蛾眉自有机心在,孺子无知莫乱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弄鬼装神迷侠女 飞花摘叶见神功
李沁梅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白了江南一眼,说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特殊脾性,金世遗不是有许多人说他怪得不近人情么?即以你江南而论,我也觉得你有点怪里怪气呀!但你们都是最好的人!”江南笑道:“我也没说厉姑娘是坏人呀,只不过觉得她古怪罢了。”
谷之华本来还有一些话要和李沁梅说的,听她言语对厉胜男甚是维护,知她是感激厉胜男两次相救之恩,想了一想,那些话到了口边,终于吞了回去。
李沁梅有点依依不舍,拉着谷之华说道:“可惜咱们只相聚两天,我还未向你请教剑法呢。”谷之华道:“来日方长,即算咱们没有机会碰头,我也会到天山去找你的。嗯,但愿你们能找到金世遗。”江南忽然笑嘻嘻地问道:“谷女侠,你和金大侠的交情也很不错呀,你为什么不肯暂时搁一搁旁的事情,同我们一道去找他?”谷之华笑道:“怪不得人家都叫你做‘多嘴的江南’,我说过不去就不去!”其实谷之华是给江南问得无词以对,所以只好绕个圈子避开,颠倒过来,责备了江南一顿。
分手之后,李沁梅便跟陈天宇夫妻与江南一道,从原路回去,追赶金世遗。路上江南将那次碰到金世遗与谷之华的事情,对她细讲。李沁梅不觉想道:“世遗哥一向和别人难合得来,和他有交情的女子,除我之外,只有一个冰川天女而已。但听江南所说,谷姐姐和厉姐姐与他相识未久,交情也似乎很不错呢。几年不见,难道他的性情也改变了?”李沁梅一片纯真,还未懂妒忌,只是觉得奇怪。
还有一样令她觉得奇怪的,就是谷之华的坚决不肯与他们同行。她虽然不懂世务,也自感觉到谷之华所说的什么要给义父上坟,乃是一种搪塞之辞。她心中想道:“江南说的倒很有理由,她既然与世遗哥的交谊非浅,为什么不能将旁的事情暂搁一下?几年来没有给义父上坟也都过去了,却又为何要急在这一时?谷姐姐本是个热心肠的人,虽只与我相处几天,对我如同姐妹,又为何她不肯多伴我几天,倒好像突然变得寡情薄义了?”
李沁梅怀着满腹疑团,一路上闷闷不乐,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金世遗。陈天宇与江南合乘一骑,将江南原来坐的那匹马让给李沁梅,赶了一天,黄昏时分便到了新安市镇,陈天宇出去打听,问过了好些人,都说没见过像金世遗这样形貌的人经过,后来他们又根据厉胜男的话,到市镇后面的土地庙去查访一次,果然有那么一间破烂的庙宇,但庙内灰尘满积,不像是有人到过似的。
幽萍也起了疑心,说道:“莫非咱们找错了,这不是厉姑娘说的那座庙宇?”江南道:“我已问过当地人了,就只有这座土地庙呀,怎的会错?”幽萍道:“你瞧这里可像有人来过?”江南笑道:“是不像呀。我没有找错,那位厉姑娘说的只怕就未必是真了!”李沁梅道:“她为什么要说假话?”陈天宇也道:“或许其中另有原故,或许是厉姑娘记错了也说不定。”江南道:“或许什么?哪有这许多‘或许’,我说九成是她将咱们故意戏耍!”李沁梅道:“你总是对厉姑娘有成见,她无缘无故,为何要戏耍咱们?”陈天宇道:“是呀,咱们且莫胡乱猜疑。仍然从原路回去查访,过几天再说。”其实他对厉胜男的说话早已有点疑心,但心想反正不知道金世遗的行踪,即算厉胜男是存心捉弄,找不着金世遗对自己也没有害处,而且他也想不出厉胜男有什么理由要捉弄他们。
又过了两天,他们一路查访,都未听说有像金世遗这样的人经过。到了第三天晚上,江南沉不住气了,对李沁梅道:“李姑娘,你莫怪我多嘴,我瞧那位厉姑娘是有点邪门!”李沁梅道:“你别一张嘴就骂人家呀。”江南道:“你这样相信她,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李沁梅道:“不知道。我不像你这样好管闲事,别人不欢喜说,我就不去查问。”江南笑了一笑,说道:“你也别一张嘴就数说我呀。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那样相信她?”李沁梅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但她却救过我两次。最近的一次,你是知道的了,还有一次,则是在孟家庄,我被孟老怪囚在石窟之中,也是她将我救出来的。”江南道:“嗯,这就有点怪了,她当时和你谈起了金大侠没有?”李沁梅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江南道:“她救了你之后,对你说些什么?”李沁梅道:“她叫我去找师兄,我照着她所指点的方向,果然找着了。”江南道:“她没有叫你去找金大侠吗?”李沁梅道:“没有。咦,你怎的这样再三地问?你也知道那次的事吗?”
江南又笑了一笑,说道:“可见得多嘴也有好处,金大侠那次曾大闹孟家庄,我是听得谷女侠说的。当时还有邙山派的翼仲牟、谢云真等人。不过,金大侠告诉谷姑娘的时候,却没有提起这位厉姑娘。而现在听你所说,这位厉姑娘是救你的人,那么她当时定然在孟家庄里见到了金世遗,她明明知道你要找金世遗,却又不对你说,却故意指你去找师兄。哈!这里面不是有点古怪?”李沁梅眉头一皱,问道:“这话可真?”江南道:“半点不假!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她?”李沁梅默然不语,低头思索。江南又道:“我知道你不大相信我,那么我再问你,你相信她还是相信谷女侠?”
李沁梅想了想,说道:“她们两位都是我信服的人。”江南道:“比较起来呢?”李沁梅道:“谷姐姐的师父和我们天山派渊源极深,比较来说,我当然更相信谷姐姐。嗯,你问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江南道:“你是个聪明的人,难道你听不懂谷女侠的话?那日她一再拒绝和咱们同行,言下之意,实是不相信那位厉姑娘的话。”李沁梅被江南直言点破,一想果然,禁不住说道:“她说世遗哥的主意改变得快,莫非,莫非……”江南笑道:“我看不是金大侠改变主意,而是厉姑娘说的假话。”李沁梅道:“那么他是到青岛准备出海,厉姑娘说他要去苏州找你们,是,是——”江南立即接道:“是编出来的!”李沁梅道:“她为什么要编造这段谎话?”江南道:“你问她去,我怎么会知道?”
李沁梅是个单纯直爽的姑娘,一起了疑心,恨不得立即到青岛去看个究竟,可是她又不敢断定厉胜男说的假话,好生委决不下,便去和陈天宇夫妻商量。陈天宇夫妻也起了疑心,终于决定了由李沁梅独自赶往青岛,陈天宇则仍回苏州老家。不论谁碰到了金世遗,就在那里等候。李沁梅说道:“这样最好,两边都不怕落空。总有一处会碰得见他。”于是分道扬镳,李沁梅单骑上道,前往邙山。
按下李沁梅暂时不表。且说谷之华那日离开了众人之后,心中怀着很重的疑团,猜不透厉胜男是何等样人?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她怅怅惘惘,思量了许久、许久,终于也决定了暂时不去给义父上坟,先到青岛去看看究竟。她起了这个念头,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想戳穿厉胜男的假话呢?还是为了自己其实也想再见金世遗一面?
谷之华在镇上买了一匹坐骑,一路上马不停蹄,到黄昏时分,约莫赶了将近一百五十里路程,刚好赶到同安县城,正好投宿。她进入城内,还未找到客店,忽见两个店伙计模样的人,上来拦着马头,笑嘻嘻他说道,“姑娘贵姓,可是姓谷吗?”谷之华怔了一怔,说道:“怎么?”那两个店伙计道:“我们是祥泰客店的伙计,在同安县里,就数我们这间客店设备最好,房间最多,还有专供女客住宿的雅净房间。我们早已给谷姑娘准备好了住处,就等你老人家赏光了。”谷之华道:“且慢,你怎么知道我姓谷,又怎么知道我今日到此?”那店伙计道:“今日午间已有人替姑娘定下房间了,他说你这个时分一定会到。我们已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谷之华急忙问道:“那是个什么人?”
那店伙笑嘻嘻说道:“是姑娘的兄长定下的房间,错不了的。”谷之华怔了一怔,道:“什么,我的兄长?”那店伙道:“令兄他在前一站等你,你不是从邙山来,要往崂山上清宫进香的么?令兄已说得清清楚楚了,房钱饭钱也都替你预付了。”
谷之华大为惊诧,心想:“除了金世遗与厉胜男之外。谁还知道我要前往崂山?是金世遗和我开玩笑呢?还是厉胜男?”那个开玩笑的人已对店伙计说明是她的“兄长”,她当然不能够问“兄长”的容貌,心想:“我反正要住房吃饭,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店家对她招待得十分周到,住的是上房,吃的是当地有名的辣子鸡,还有好几样精美的小菜。看来那个给她预订房间的人,赏钱定给了不少。
谷之华是个有江湖经验的人,虽然猜想到此事是金世遗或者厉胜男所为,当不会有什么恶意,但也处处小心提防,一晚没有好睡。但这一晚半点事情也没有发生,教谷之华更为纳闷。
第二日谷之华又赶了一天的路,将近黄昏时分,到了一个市镇,名叫“青龙集”。青龙集是一个规模颇大
的市镇,按理说谷之华应该在这个市镇投宿,谷之华却故意绕道避开,再赶了十多里路。掌灯时分,才赶到前面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心想:“看你还能够和我开玩笑么?”
哪知一进小镇,又有一个客店伙计模样的人上来迎接,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是谷小姐么?小店已给你老人家打扫好房间了,请赏光。”谷之华只当那个开玩笑的人定是在青龙集给她定下房间的,想不到在这小镇上也布置了这一套。当下笑道:“是我哥哥给我定下的房子么?”那店伙愕了一愕,道:“我们没有见着姑娘的兄长,只见到令尊大人,他叫我们给姑娘准备的,房钱饭钱都付过了。”
这一回轮到谷之华发愣了,心中想道:“这人当真可恶得很,冒充我的兄长也还罢了,这一回却冒充我的父亲。哼,我的父亲是个大坏人,你欢喜冒充就冒充吧!”继一想:“不对,莫非不是同一个人,他既敢冒充我的父亲,当然有上把年纪,不比冒弃我的兄长容易假装。”她本来怀疑是金世遗或厉胜男,这时一想不像,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惧意。只是那人既冒充她的父亲,她就更不便问那人的形貌了。
可是那店伙却先说了出来,他见谷之华发愣,便道:“姑娘既是姓谷的,形貌也和那位老人家说的相符,错不了吧?令尊大人不是一把斑白的胡须,稍微有点伛偻的吗?”原来这间小镇的客店本钱短少,店伙计也生怕接错了人,所以特别小心谨慎,和谷之华对证。
店伙计说的那个人正是孟神通的形貌,谷之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99lib.难道不是冒充,当真、当真是他、是他来了?”可是孟神通怎会知道她要前往崂山?何况,他若是要追赶自己回去,又何必这样故弄玄虚,形同戏耍?不错,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亦不需要和女儿开这种玩笑啊!
那店伙计又说道:“令尊大人精神很好,他说前面纵有几个毛贼,你也不必担心,他一个人尽可对付得了,姑娘,你们是保镖的吧?”在这条路上,常有保暗镖的镖师经过,这店伙计有几分江湖阅历,他见谷之华腰悬宝剑,似个有武艺的人,心想父女保镖,做父亲的先走一天,先后照应,在江湖上也并非罕见的事情。加以昨晚那个老人所露的口风和出手的豪阔,处处都暗示出他是镖师身份,所以店伙也就把谷之华当作女镖师了。
谷之华疑心大起:“若然当真是他前来追我,我要躲避也躲避不了。若不是他,我倒要看看这个开玩笑的是何等样人?他总得露出本来面目。”便道:“不错,那正是我的爹爹。他还有其他的话交待吗?”店伙道:“那位老爷子说你今天赶多了路,一定赶得累,叫你好好歇息,明儿可以少赶一程。”那说话似乎他们“父女”早已约好路程似的。谷之华微微一笑,也不分辩,说道:“好,那你就给我房间吧。”
谷之华随这店伙计入店歇宿,暗自思量:“这个人不知是谁,可是聪明得紧!他竟然料到我今天会特地不在青龙集上投宿,我赶多了路,反而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明天偏偏再多赶一程,看他怎样。”
像昨天那间客店一样,招待得十分殷勤,进了房间不久,店伙计便送来了一只烤得香喷喷的肥鸡,还有一壶葡萄美酒和几样小菜。谷之华酒量甚浅,烈酒不能入口,但葡萄酒却是她最喜欢的,那几样小菜也合她的心意。不过她为了要起早赶路,也不敢多喝,只喝了小半壶。
不知怎的,这一晚她睡得特别香甜,第二日一觉醒来,只见日影西斜,已经是过了晌午的时分了。她大吃一惊,首先检点东西,宝剑、钱银和身上的玄女剑谱都没有遗失,再试行运功,也是毫无异状。这才放下了心。但这一觉为什么睡得这样久呢?莫说她是个具有武功的人,即算是普通的人,心里头惦记着明天还要赶路,也断不会睡到日头过午还不知醒的道理。她也怀疑到酒中下了蒙汗药,但一来昨晚完全尝不出异味:二来下蒙汗药必有所图,现在自己毫无损失,他图的又是什么?饶是谷之华绝顶聪明,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中道理。
谷之华将店伙计叫进来,责备他道:“你瞧,这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叫醒我?”那店伙计赔着笑脸说道:“那位老爷子说过你今天不必赶路,所以我们不敢打扰你老人家。”谷之华气得啼笑皆非,但一想自己事先既没有吩咐他们,也就怪不得人家,何况在咋晚投宿的时候,店伙计已把那位“老爷子”的话告诉她了,当时自己也没有否认。
那店伙计问道:“姑娘,你午饭要吃些什么?还剩下的那大半壶酒,我给你拿来。”谷之华没好气他说道:“还说那壶酒呢,就是你们的酒累事,是什么药酒不是?害得我睡到日头过午还未醒来!”那店伙计叫道:“哎哟,姑娘!你可错怪我了。那壶酒是令尊大人留给你的啊!是不是药酒我怎能知道?”谷之华道:“吓,是他留给我的,你为何不早说?”那店伙颇是惊奇,心想:“这女镖师脾气好大,称呼自己的父亲也是‘他’呀‘他’呀的叫,一点没有礼貌。”当下也没好气地说道:“你爹爹留给我,还能是毒酒吗?那只肥鸡和那几味小菜,也是他给你预先定下来的,我现在都给你讲清楚了吧,再要照样的弄这几味,今天还办不到呢。”谷之华道:“我不吃午饭了,现在就走。”那店伙计巴不得她早走,说道:“房钱饭钱那位老爷子已付过了,你老人家的坐骑也喂饱了,下次你和令尊回来,还请多多照顾。”
谷之华一路走一路思量,蓦然省起:“那个捉弄我的人在酒中下了令人酣睡的药,他既然不是想偷我的东西,那定然是想阻误我的行程了!”但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谷之华却是百思莫得其解。
谷之华在路上的茶亭,胡乱吃了一些饼食,到黄昏时分,她已问过路人,知道再走七八里,前面就是一个市镇,她却故意不到镇上投宿,绕路过去,待到天黑,索性弃了坐骑,施展轻功,连夜赶路,心中想道:“你要阻误我的行程。我偏要早两日赶到崂山。”
前面是一段山路,天上一弯眉月,月色不大明朗,山上怪石嶙峋,时不时有野兽的叫声传来。谷之华独自赶路,加上这两日来给人捉弄的神魂不定,饶是她身怀绝技,也自有点心怯。正行走间,忽听得山坡上有人磔磔怪笑,谷之华拔出宝剑,喝道:“是人是鬼?”话声未了,忽地“轰隆”声响,一块大石滚了下来。谷之华用了一个“白鹤冲天”的身法,身子平空拔起数丈,那块大石刚刚从她的脚下滚过。
谷之华拔出宝剑,大怒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有胆的就下来较量!”山项上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有胆的你上来吧,先请你吃两块石头!”另一个声音说道:“金世遗哪里去了?你现在可没人撑腰啦,识相的趁早抛下宝剑吧!”
这两个人的声音似曾听过,尤其那老妇的笑声更为刺耳,谷之华一下就想了起来,原来这两个人便是在柳家庄附近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两个魔头,一个是昆仑散人,一个是桑木姥。谷之华心中一凛,想道:“这两个魔头的本领非同小可,幸好武功最强的那个回人金日磾未见露面,若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我今晚难逃魔掌。”
谷之华自忖,凭自己的本领斗这两个魔头纵然未能稳操胜算,却也未必落败,反正今晚这场恶战总是难以免了,便即施展“黄鹤冲霄”的身法,飞身一掠,又拔起数丈,冷冷的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二位,昆仑散人,我师父曾饶过你一次性命,金大侠上次对你们也有不杀之恩,你们稍有天良,便该潜踪匿迹,改过从善才是,如今反来害我,当真天理难容!”
昆仑散人一次败给吕四娘,一次败给金世遗,认为是奇耻大辱,给谷之华这么一说,更如火上添油,暴怒喝道:“且看今晚是谁要谁饶命吧!哼,你想我饶命不难,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谷之华趁他说话的时候,身形又拔上数丈,一抖手一块石子向他打去。谷之华用的是飞蝗石打穴手法,昆仑散人见她将小石打得这样远,而且在昏夜之中。居然能够认出穴道,也不禁吃了一惊,当下一闪闪开,怒骂道:“野丫头,死到临头还敢逞强,现在就是你跪下来给我磕头,我也不能饶你了!”与桑木姥搬动大石,轰轰隆隆的又推下来。
谷之华从下面攻上,石块如雨,闪避甚是艰难,尤其他们时不时推下磨盘般的大石,声势更是吓人。山坡上怪石嶙峋,地形猜窄,好几次险些被大石滚到身边,谷之华心想:“不好,这样一来,我纵上到山头,也要累个半死,哪还有气力和他们打架?”可是若然逃走,他们从背后飞石攻击,危险却是更大。
谷之华正自打不定主意,忽听得桑木姥一声尖叫,石块停止飞下。谷之华抬头一看,只见昆仑散人与桑木姥从另一面飞奔下山,转眼间,只见远处一团红影晃动,那是昆仑散人的满头红发,隐约听到桑木姥耳环摇动的声音。可以想见他们逃走之时,是如何紧张惶恐!
谷之华大感惊奇,这两个魔头究竟是碰到什么物事?害怕成这个模样?
谷之华跑上山头,朗声说道:“是哪位前辈暗中相助?弟子这厢有礼了。”但见风动树梢,月移花影,空山寂寂,哪里有人?谷之华惊疑
更甚,心道:“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那两个魔头为什么会仓皇逃走?若是有人相助,为何又不见踪迹?”要知谷之华自幼跟吕四娘练邙山派的绝顶武功,耳目之灵,身法之快,远非常人可及,连她也看不出半点迹象,若当真是有人暗助,这人的武功之高,岂非不可思议?
谷之华最初心想:“难道是金世遗?”继而一想:“金世遗也未必有这样的本领。”跟着又起了一个疑问:“这个人和那个连日戏弄我的人,不知是否同一个人?但那个戏弄我的人想阻误我的行程,而这个人却帮我打退了强敌,让我得以继续赶路,看来又不像是同一个人。”想来想去,甚至连这两日来戏弄她的人,也不像是同一个人,真是疑团重重,怎样也猜想不透。
谷之华歇了一会,继续赶路,到了天亮时分,以她的脚程,少说也走出了二百里之外,白天不便施展轻功,她到附近农家出高价买了一匹青骡,虽然不及马的脚力,比步行却快得多,这样整整的又赶了一天,约摸也走了百多里,黄昏时分,到了莱芜,那已经是山东境内的一个县份了。谷之华赶到县城投宿,心中想道:“看你还能不能预料得到我的行程?”
这一次果然不再见有店伙计出来迎接了,谷之华找了一间客店投宿,她经过了昨日的教训,对食物分外小心,酒固然不敢饮,饭菜也用银簪试过,银簪色泽不变,试出并无下毒,才敢入口。
谷之华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疲累不堪,却不敢放心熟睡,只在床上打坐养神。幸而她练的是正宗内功。做一会吐纳功夫,便精力复生,疲劳尽失。到了午夜时分,忽听得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谷之华喝道:“是谁?”店伙计的声音应道:“有几位朋友前来看你。”此事本来大出常情,要知她是个单身女子,纵然真的是朋友来访,也不应在这深夜时分,而且店伙计也不应放他进来。谷之华本待斥骂,但一想:“莫非是那个戏弄我的人来了?好,他既然找上门来,我岂可不见。”便提起主剑打开房门,这一看,不由得令她吃了一惊。
但见门外站着三个军官,其中两个正是灭法和尚的弟子——御林军统领秦岱和耿纯,另一个年纪较长,却不认得,只听秦岱“咦”了一声,叫道:“果然是姓谷的这个贼丫头!”听他的口气。似乎他事先也未敢确定房中的女客便是谷之华。
谷之华定睛一看,见来的就是这三个军官,并无灭法和尚在内,心神定了下来,冷笑说道:“原来是耿、秦两位大人,邙山会上的威风尚未使尽,还要拿到这里来使吗?可惜我不是令师,没有令师那份涵养的功夫,由得你们辱骂!”耿、秦二人在邙山会上被金世遗拿住了,当众殴辱,并且迫他们痛骂师尊,这是武林中从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如今被谷之华在他们同伴的面前说了出来,当真比掴了他们两记耳光还更令他们难受。耿纯气得跳了起来,大怒喝道:“贼丫头,死到临头,还敢骂人!”谷之华嘻嘻笑道:“骂人是你们的看家本领,我可没有骂你啊!我倒要请问,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一不杀人放火,二不侮辱父母师长,怎么会死到临头?”
谷之华话未说完,秦岱早已拔出佩刀,倏地一刀劈下,谷之华冷笑道:“你张嘴骂人,我倒还有点怕你,要讲打么?你可是自讨苦吃!”横剑一封,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秦岱用的是“乱披风”快刀刀法,刀锋一晃,就砍了六下,却被谷之华轻描淡写的一举化开,就在这弹指之间,谷之华的剑锋也已在他的刀口上碰了六下。谷之华的剑乃是宝剑,秦岱那柄百炼精钢的红毛刀,登时损了六个缺口,幸亏他用的是快刀刀法,一掠即过,受力不大,要不然早已刀毁人伤。
谷之华恨他们那日掘她师父的坟墓,剑招未收,掌势随着拍出,她见过耿、秦二人的本领,虽然算得不错,自问还克制得了他们,估量耿、秦绝对避不开她这一剑中夹掌的绝招,因此留下五分后劲,准备一打了秦岱之后,立刻再打耿纯的耳光。
另外那个年纪较长的军官一直在旁观战,这时忽然“噫”了一声,飞身跃起,向谷之华搂头一抓,使的竟是大力鹰爪功,身形方起,劲风立即扑面而来。谷之华大吃一惊,幸而她留有五分后劲,掌锋一偏,贴着那军官的掌缘一带,两人都觉虎口酸麻。不过,谷之华乃是被他的内力震麻,而那个军官却是被她的手指戳中穴道。
谷之华的房间外是一个庭院,地方还相当宽敞,院子里有两棵梧桐树,这时已是深夜,摆龙门阵的客人早已散了,那军官奔下台阶,解下一条软鞭,朗声说道:“谷小姐,你这招拂云手使得很不错呀,久闻吕四娘的玄女剑法妙绝天下,就一并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谷之华听这个军官说得很客气,看他神情模样,职位似乎在秦、耿二人之上,她礼尚往来,便也抱剑说道:“我在师门不过几年,所得的不过一点皮毛功夫,用来对付小贼还勉强可以,怎入得大人法眼?”她这一句话明里捧了一捧那个军官,暗里却是奚落耿、秦二人。
耿纯“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敌不过白大人,识时务的就该抛下宝剑,听候处置。”谷之华道:“啊,原来这位是白大人。请问白大人,你到底是要和我比试呢,还是特地来捉拿我的?我到底犯了你们哪一条王法?”那中年军官慢条斯理地笑了一笑,说道:“谷小姐你别多心,我当然只是为了想见识你的剑法才和你比试的,至于你和他们两位的过节么,这个,这个,我管不着,嗯,谷小姐,不必客气,你先赐招呀!”谷之华听他答得甚为圆滑,正在琢磨他话中之意,便随口答道:“白大人若然定要赐教,我只好献拙奉陪,请白大人先赐招!”这本来是江湖上比武之前的一番客套说话,谷之华见他以礼相待,当然不便抢先动手。她以为那个“白大人”也必定要推让一番,哪知她话犹未了,那中年军官便一声笑道:“既然如此,请恕我不客气了!”倏地抖起那条软鞭,一出手便是“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毒辣招数,唰、唰、唰,风声呼响,卷起了一团鞭影,向她猛扫过来。
谷之华冷不及防,几乎给他的鞭梢扫着,幸而她轻功神妙,百忙中使了个“风刮落花”的身法,随着鞭梢所指,滴溜溜的三个转身,这才险险避开。那中年军官毫不放松,紧接着又使出鞭中夹掌的绝技,长鞭一圈,将谷之华迫得从左斜方跃前两步,他一声笑道:“谷小姐,你不必客气啊!”左臂暴伸,五指如钩,猛地抓下,只听得“卜勒”一声,饶是谷之华闪避得快,衣袖也给他撕去了一幅!
这哪里是寻常的比试?简直就是要人的性命!谷之华猛然醒悟,敢情这个白大人是藉口比试,想把她打得重伤,最少也弄得她筋疲力竭,然后再让那耿、秦二人将她捉拿。怪不得他说不管他们的过节,这无非是顾着自己的身份,免得被耻笑为用车轮战而已。
谷之华本来对这位白大人还有些好感,一想到他用心如此歹毒,不禁心头火起,冷冷说道:“白大人说得对极,动手就不必留情,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剑锋一划,寒光陡起,左一剑“春雷乍展”,右一剑“流泉下滩”,登时也把玄女剑法的精妙招数尽量施展开来,剑剑指向那个中年军官的命门要害!
玄女剑法乃是当世的第一等上乘剑法,可惜谷之华稍欠火候,威力未能尽量发挥,只能够把那位“白大人”挡住。那位“白大人”鞭长刀重,加以他的大小鹰爪功十分厉害,谷之华不论怎样乘瑕觅隙,也近不了他的身前。两人拼斗了三十多招,仍然是个平手之局,谁都占不了便宜,那位白大人心中暗暗叫苦,生怕在下属的面前损了自己的颜面,而谷之华也在暗暗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住在此间?”
原来这个中年军官名叫白良骥,乃是御林军的副指挥使,他是奉命来协助山东巡抚捉拿一个极厉害的海盗的。秦岱、耿纯被金世遗赶下邙山之后,没面目再见师父,回到京师,白良骥和他们交情甚好,便奏请皇上加派他们二人做自己的助手,同往山东办事。
这一日他们抵达莱芜,在县衙歇宿,二更时分,忽然有夜行人到来,从窗口投入了一封密柬,以白良骥那样机灵的人,也竟然没有听出丝毫声息,待到发现密柬、再出去看,早已无踪无影了。拆开密柬一看,只见“邙山谷之华,住如意客栈”十个大字。看来这个夜行人乃是专为告密来的。
白良骥早就从耿、秦二人口中知道谷之华的来历,也知道他们结仇的经过,耿、秦二人便请白良骥帮忙他们捉拿谷之华,好向师父将功赎罪,白良骥有公事在身,本来不愿多事,但一想吕四娘乃是满清皇室的大仇人,四十年前吕四娘刺杀雍正一案,皇室为了面子尊严,不敢明令缉凶,暗中对吕四娘和邙山派则是恨之切骨,一直在等机会找邙山派的过错;如今吕四娘已死,这谷之华乃是吕四娘的唯一传人,趁此机会,帮耿、秦二人将她拿获,对朝廷也是一件功劳,何况还可以巴结灭法和尚,何乐不为?因此在耿、秦二人恳求之下,白良骥终于答应。
他们到如意客栈盘查,果然发现了谷之华。白良骥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朝廷既然为了隐讳,不敢将雍正被杀的那一案件张扬,也不敢对邙山派公开报复,他便也照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将谷之华和耿、秦二人之间的事情当作私人仇怨,自己先和谷之华“比试”,累到她筋疲力竭之后,再让耿、秦二人下手擒拿。这样,说起来虽然不太光明,但也还是江湖上给朋友“助拳”所允许的,不至于给人拿着把柄。
白良骥是山西大同神鞭云老镖师的得意弟子,又从鹰爪门的掌门沙天俊处学了大力鹰爪功,身兼两门绝技,自命不凡,虽然知道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关门弟子,玄女剑法精妙非凡,却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哪知交手之后,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施展两门绝技,亦只不过堪堪打个平手,丝毫占不了便宜。
转瞬间两人已拼斗了四五十招,但见鞭影翻飞,剑光霍霍,越斗越烈,院子里那两株梧桐树,在这深秋时分,树叶本来就稀少了,经过他们一场恶斗,打得枝折叶落,几乎只剩下了光光秃秃的树干。
正打得紧张之际,忽听得一个尖锐冷峭的声音骂道:“岂有此理,三更半夜,在这里打架,你们不要睡,别人可要睡呀!要打架给我滚到外面去打。”听那声音,是来自内间的客房,白良骥不禁心中一凛。要知这等小客店的客人最为怕事,何况他们的身份仍是御林军军官,店主人都早已关上房
门,不敢出半句声干涉,如今却忽然有一个客人出头要他们“远远滚开”,岂非大不寻常?
白良骥心中一凛,想道:“那个投函告密的不知是什么人?我也是一时大过大意,未曾知道对方的底细便来拿人,莫不要中了他们的预先安排的陷阱!”他怀疑这个客店中伏有谷之华的党羽,又怀疑那个告密者是故意引他们来的。其实谷之华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暗中告她的密,她也怀疑这个客店中隐伏有耿、秦二人的党羽。
白良骥正想出言试探,耿纯已是忍不住大声喊道:“什么人多管闲事,出来会会你家大爷!”里面那个客人哼了一声,声音非常刺耳,好似利箭一般透过几重门户,入耳钻心,白良骥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咱们在这里有点江湖的过节,扰及朋友,尚请包涵。待会儿我们登门赔罪。”那个客人又“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谁管你们的什么过节,识相的赶快给我滚开!”声音不大,但好像就在他们的耳边斥骂一般。
秦岱较耿纯稍有涵养,这时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御林军军官在此捉拿人犯,识相的快缩回去!”白良骥暗叫不妙,心中想道:“耿、秦二人到底缺少江湖阅历,这等有本领的人,岂是御林军三个字吓得退的?”心念未已,果然又听得那个怪客冷笑道:“好威风,披了一件老虎皮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吗?”接着便听得起床的声音,好像是在暗中摸索,慢吞吞的,碰得房中的家具乒乒乓乓作响。
耿、秦二人心中暗笑道:“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么?若然真是有心打架,何须如此装模作样?”白良骥却是提心吊胆,那怪客越是拖延,他心中越是不安。高手比斗哪容得半点分神,只听得“唰”的一声,谷之华突然使了一招凌厉的剑法,剑锋从白良骥的肩头划过,划破了他的护身软甲。
这时才听到里面开门的声音,耿、秦二人只道白良骥已受了伤,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必须在那怪客出来之前先把谷之华收拾。两人同时发动,一人一口单刀,左右分袭,施展快刀绝技,各斩谷之华的一条臂膊。
快刀绝技是邙山秘传武功之一,当年江南八侠之中以白泰宫最为精擅,谷之华当然知道厉害。若只是耿、秦二人,她还可以用玄女剑法从容化解,但现在她被白良骥紧紧迫住,她若转身去削他们的快刀,势必要受白良骥的大力鹰爪功抓破脑门。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谷姐姐别慌,我来帮你!”
这是厉胜男的声音,谷之华大为惊诧,绝对想不到是她,刚自心想:“这声音与刚才的声音不对呀!”耿、秦二人的快刀迅疾无比,她疑心方起,只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已到脑后。谷之华无暇思索,危急中施展“大弯腰斜插柳”的轻功身法,柳腰一附,向前冲出,耿、秦二人的单刀从她背上削过。谷之华身形未稳,刚抬起头来,只听得呼的一声,白良骥又已拦在她的面前,伸手向她抓下。谷之华心中叫道:“我命休矣!”就在此时,忽见白良骥形似僵尸,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五指如钩,离她的脑门不到三寸,接着“咕咚”“咕咚”两声,耿纯跌在她的左边,秦岱跌在她的右边,似是突然之间,给人点了穴道!
谷之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试想白良骥是何等武功?谷之华见过厉胜男的本领,白良骥的武功只在她之上,不会在她之下,谷之华虽然知道厉胜男的诡计多端,但这种点穴的功夫,却绝不是可以倚仗诡计的,纵算厉胜男懂得用梅花针打穴,也未必伤得了白良骥,何况耿、秦二人亦非庸手,又怎会在同时之间受她暗算。
谷之华呆了一会,叫道:“厉姐姐,是你吗?”奇怪得很,厉胜男刚才大呼小叫,现在却尚未见现身。谷之华叫她,也听不到她的答应。这一来谷之华更为惊异了,因为纵使是用梅花针之类的细小暗器打穴,也总不能隔着一堵墙打过来呀。厉胜男的轻功不如谷之华,她也绝不可能在谷之华面前来去无踪的。那么作弄白良骥的人又是谁呢?是厉胜男呢,还是刚才吵吵闹闹的那个怪客?
谷之华凝团未释,怪事又再发生。那三人中白良骥武功最高,他似乎是自己运气解了穴道,忽地伸了伸腰,手脚又活动起来,大喝道:“偷施暗算,算得什么英雄?有胆的出来与我一斗!”挥动软鞭,“噼啪”一声,向空打出,哪知话犹未了,忽地“哎哟”一声,再也骂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又听得那老气横秋的冷笑之声,“哼”了一声道:“凭你这厮也配与我动手。”转瞬间笑声更似到了里许之外。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谷之华惊骇之极,刚才听里面的声响,那怪客还在慢吞吞的开门,难道在这瞬息之间,他便能够伤了敌人又再远走?这当真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定睛一看,但见白良骥的太阳穴上贴着一片树叶。白良骥“哎哟”地叫了一声,伸手将那片树叶撕了下来,他的太阳穴上已印下了一张树叶的影印!白良骥如遇鬼魅,面色铁青,匆匆忙忙地拉起了耿、秦二人,跳过围墙便走!正是:
摘叶飞花寒敌胆,天山女侠下山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崂山问罪情何忍 黄海浮槎梦已空
白良骥动作快捷,谷之华来不及追,也不想追,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却瞧见了耿纯、泰岱二人的脉门上也贴着一片树叶。白良骥将他们抓起来的时候,这两片树叶才脱下来。随即耿、秦二人也才哼出了呻吟的声音。
白良骥走后,只剩下了谷之华一人悄立庭间,她仰望着那两棵梧桐树,但觉一片茫然,十分不解。梧桐树上的叶子本就稀疏,经过了他们在树下一场恶斗,剩下的树叶更是寥寥可数,树上若然藏有人,凭她的目力,怎会不能发现?而且这种飞花摘叶的伤人功夫,休说厉胜男办不到,即是金世遗也不能够!
这怪客是谁?今晚暗助自己的人想必是他无疑了,前两日戏弄自己的人是
不是他呢?这两日来,谷之华已接连怀疑了好几个人,金世遗、厉胜男、孟神通,最后怀疑到这个怪客,但若然是这个怪客的话,他为什么昨日要阻误自己的行程,而现在却又暗助自己脱险?仍然是难以解释!
还有,厉胜男为什么不肯出来?刚才明明听得是她的声音,说是要来帮助自己,现在已过了这么些时候,却仍然不见她的影子?若说她要避免和自己见面,那为什么又要出声?一连串的怪事,一连串的疑问,令到谷之华头昏脑胀,越想越是糊涂。
谷之华到里面察看,那些客人们胆小怕事,虽然听得外边的打斗已经停止,仍然关紧房门,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张望。谷之华是个单身女子,当然不便到每一间房去查询。唯有到帐房去问。
帐房先生已经知道她把那三个军官打跑,害怕之极,一味打躬作揖,请谷之华早些离开这间客店,免得连累他们。谷之华道:“我只要向你们问两个人,问清楚了马上便走。”帐房先生当然连口答应。可是谷之华根本不知道那怪客的形貌,帐房先生也不懂哪一个客人是“江湖上可疑的人物”,问来问去,问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有将厉胜男的形貌说了出来,问他曾否见过如此这般的一个女子。那帐房先生想了想,说道:“咦,你说的这个女子吗?我记起来了,你进来不久,她也到来投宿,她也向我们打听,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女子投宿,她听说你在这儿,她就走了。”谷之华气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帐房先生抖抖索索说道:“我怕惹事,我、我不愿多生是非呀!”
那帐房先生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原来厉胜男向他打听消息的时候,交给了他一锭大银,吩咐过他不许向任何人说的。谷之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吓了那帐房一顿,反而自觉过意不去,便给他一锭银子,作为打烂东西的赔偿。
谷之华连夜赶路,走了三天,途中平静无事,既不见厉胜男,那三个军官也没有再来纠缠她。
第四天日头未落便到了即墨,这是一座古代的名城,战国时田单曾以火牛破燕军于此,即墨靠山面海,城墙高厚,从这里东往崂山,南下青岛,快马都只不过是一天路程。谷之华连日赶路劳累,行程无多,乐得早些歇息,便进即墨县城投宿。她在客店中吃过晚饭,方要憩息,忽听得外间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给我留下一间客房,是女客住的。这里是十两银子,房钱、饭钱都算在里面,有多的给你。”
掌柜一算,最好的房间连上伙食,最多也不过三两银子一天,诺诺连声,赶快答应,问道:“是什么样的女客?几时会来?小店定当派人去接。”
那人说道:“是我的女儿,瓜子脸儿,梳着两条辫子,腰间佩的长剑,最易辨认。我姓谷,我们是保暗镖的镖师,你见了她,叫她明天到崂山上清宫等我。她恐怕要到入黑之后,方能到来。”后面那几句话声音很小,但谷之华早就留心,凝神细听,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一惊!
客店里的那位掌柜,也是甚为惊诧,说道:“谷老镖师,你所说的那位女客,她早就到了。”那人似是怔了一怔,过了半晌,才用急促的声音问道:“什么?她早已到了,就住在这儿吗?”
谷之华心中蓦然一动:“这不像是孟、孟神通的声音?”疑心顿起,悄悄从窗口溜出,跳上房背,飞过两间瓦面,到了外面掌柜的厅堂,使个“珍珠倒卷帘”的身法,勾着檐角,探头往下一望。
这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和掌柜说话的那个老人果然便是孟神通!谷之华便想溜走,忽听得那“孟神通”说道:“嗯,原来她竟比我先到了,好吧,我出去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回头再来看她。”掌柜先生甚为奇怪,心想:“做保镖的路程应该算得很准才是,为什么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到来?再则,既然到了这儿,和女儿见了面也不迟呀,何必这样匆匆忙忙出去赶买东西?”但一想银子已经到了手中,管他是什么路道?客人要走,他当然不便拦阻,只是问道:“那么,老爷子,要不要给你老人家也留一间房呀?”
那掌柜的不过是稍有江湖经验,已自起疑,谷之华的疑心就更大了,她定了定神,又瞧出一个破绽,这个“孟神通”比真的孟神通起码矮了一个头!谷之华大为生气,心道:“岂有此理,我父亲虽然是个坏人,你冒充我的父亲总是不该!”
正待下去喝破,只见那“孟神通”支支吾吾他说道:“也好,你便给我留一间房吧。”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门口,门外忽然走进三个人来,两边撞个正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混帐东西,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老孟来了!”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孟神通!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灭法和尚,另一个则是他新收的弟子神偷姬晓风!
原来那一晚陈天宇夫妇等人救了李沁梅出来,孟神通的门下弟子纷纷追进林中搜索,项鸿等人被打倒,其他人根本就追不上。只有这个姬晓风,他本来就是江湖上的第一号神偷,轻功既高,人又溜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黑夜之中,林深树密,连谷之华、厉胜男那等耳目灵敏的人,都丝毫没有发觉。
待到灭法和尚吃尽苦头,走了之后,姬晓风仍然躲在他们的附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他回来享报孟神通,孟神通立刻判断金世遗在崂山准备出海的消息是真,到江苏去找陈天宇夫妇是假,同时也断定了谷之华是去找金世遗,便带了灭法和尚与姬晓风前往追踪。
他比谷之华迟了半天路程,第三日经过谷之华投宿的那间小镇上的客店,掌柜的见了他大为诧异,拉着他道:“孟老爷子,你怎么又回来啦?你女儿昨天在这里住了一晚,喝了你留给她的酒,早上不知道醒来,还大骂了我们一顿呢!”孟神通仔细打听,这才知道有人冒充他的字号,前一天曾在这间客店里给谷之华定下了一间客房。
孟神通大为生气,一路追查,直追到了这儿,才无巧不巧的在这间客店里碰到了假孟神通!
那假孟神通固然是被吓得胆战心惊,谷之华也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她知道孟神通定是寻她来的,哪里还敢留下来等着瞧真孟神通戳破假孟神通的面目?趁着底下大闹,孟神通还没有发觉她,立刻从瓦面悄悄溜走!
孟神通大喝一声:“混帐东西,还不露出本来面目么?”伸手一抓,迅若飘风。那假孟神通身手也甚为矫捷,立即便跳过了两张桌子,可是那颚下的假胡须已给孟神通一手扯去。孟神通不想跳上桌子打架,有失身份,随手又是一记劈空掌发出。假孟神通提起一张长凳一挡,“砰”的一声,长凳震裂,险些摔倒。孟神通捏碎了一个瓷碗;向他掷去,瓷片赛如匕首,恰恰从他的面门划过。只听得宕然声裂,原来这个人戴了一张面具,面具划破,露出真形,却是一个女子!孟神通怔了怔,随即哈哈笑道:“你这鬼丫头,胆敢冒充老夫,看你今日还逃得出我的掌心?”
这个女子正是厉胜男,原来她不想谷之华也去见金世遗,所以一路上将她捉弄,第一日假冒谷之华的兄长,替他预定房间;第二日一想,冒充孟神通更妙,她知道谷之华害怕孟神通,估量冒充孟神通便可吓走了她,岂知谷之华瞧出了一些破绽,虽然不无恐惧,仍然继续前行,而且改为晚上也赶路。厉胜男算不准她的行程,无法再施诡计,反而落在了谷之华后面,直至莱芜,才赶上了谷之华。
向白良骥和耿、泰二人投函告密的也是厉胜男,她的用意不过是想借白良骥
?99lib.之力,将谷之华绊住,最少也给她在路上多添麻烦,好叫她不能如期赶到崂山。在投函告密之后,她回到那间客店打探,在庭院外面的墙边一听,听出了谷之华的情势不妙,甚至有性命危险,厉胜男本来不想害谷之华的性命,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想出手救她,然后再施展诡计,将她摆布。不料她刚欲出手的时候,却又被那怪客吓走。
厉胜男估量谷之华被那几个军官一阻,行程可能落在她的后面,因此到了即墨,又假扮作孟神通想吓阻她,却料不到谷之华早已先她来到,而她又在这个时候碰到了真孟神通。
这一下面目戳穿,避无可避,眼见孟神通哈哈大笑,一步一步地迫来,厉胜男一急,大声叫道:“孟老怪,你的女儿便在这客店里,你知道么?你不赶快找她,她又要溜了!”孟神通怔了一怔,姬晓风忽道:“师父,我刚刚听出一个人从瓦面溜走,不知是谁?”孟神通叫道:“你快追上去看!”厉胜男趁他分神之时,冷不防的便发出一件独门暗器!
但听得“波”的一声,突然从厉胜男手上飞出了一团烟雾,烟雾中有无数细若游丝的光芒,而且发出嗤嗤的声响,这正是厉家家传的歹毒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上一次厉胜男与孟神通遭遇,就是全靠这暗器脱险的。孟神通见识过它的厉害,哪里还会上当?烟雾一起,他的劈空掌亦已发出,劲风呼呼,那团绿色的火焰登时飞了回去。厉胜男一闪闪开,火焰弹恰好跌落柜台,“蓬”的一声,炸裂开来,柜台上的帐簿立即烧着,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夹在烟雾中的那一大把梅花针,都钉在柜台上。那帐房先生吓得面青唇白,钻到柜台底下,大叫大嚷道:“不好啦,杀人放火啦,快来救命呀!”
烟雾弥漫中,姬晓风怕受到误伤,身形一晃,用了一个“老鼠钻洞”的身法,从窗口飞去,跳上屋顶,正等去追查谷之华的下落,脚跟尚未站稳,忽听得有个冷峭的声音在耳边喝道:“你这小贼给我滚下去吧!”姬晓风号称天下第一神偷,耳目灵敏,胜于常人十倍,敌人到了背后,他竟然未曾发现,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心念方动,尚未曾来得及闪开,只觉腿弯一麻,已是一个倒栽葱从屋顶上跌下来了!
灭法和尚闻声出视,但见人影一晃,倏地到了眼前,又是那个冷峭的声音喝道:“你这个不守清规的贼秃,也吃我一巴掌!”灭法和尚双掌平推,这一招连攻带守,将周身防御得风雨不透。来人的掌势奇幻之极,他刚看清是个妇人,双掌推出,忽然又不见了她的影子。灭法和尚叫声不妙,陡觉脑后风生,他转身发掌,刚好迎上。但听得“啪哒”一声,这一记耳光打个正着,就似他送上去给人家打的一般。
孟神通这时正把厉胜男迫到了墙角,眼看便可以手到擒来,忽然接连听到姬晓风与灭法和尚的叫声,孟神通怔了一怔,心道:“难道这客店里埋伏有什么强敌?”心念方动,那妇人已走了到来。孟神通大喝一声,玄功内运,一掌推出,但听得“轰隆”一声,那堵墙竟然被他的掌力震破了一个大洞,尘土弥漫中孟神通定睛一瞧,连厉胜男的影儿也不见了,只听得那妇人在墙外冷笑 9053." >道:“好猛的掌力,具有如此武功,却用来欺负女子,不害臊么?”原来那妇人早已拖着厉胜男从裂口中走出去了。
孟神通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等劲敌,登时争胜之心陡起,便即再发一掌,震坍墙壁,追了出来,喝道:“老太太慢走,我孟神通还要领教!”那妇人回过头来,忽地怒道:“岂有此理,你叫我做什么?”孟神通刚才没有看清楚她的面貌,只道她功力如此深堪,当然是位老太太无疑,哪知却是个中年美妇,头上还结着两个蝴蝶结,斜着眼睛看人,活显出一副淘气的神情。孟神通大为奇怪,却又有点好笑,心道:“虽然我把你叫得老了,但你这副打扮,中年美妇人,还要冒充少女,却也是可笑得紧!”其实这个妇人的年纪实在不小,比她的相貌要老得多,但她有个奇怪的脾气,最不欢喜人家说她年老,而她爱戏耍的性情也是数十年来如一日,做了多年母亲的人还是如同孩子一般。
孟神通道:“好,那我就叫你一声小姐,你刚才那俊巧的身法我老孟佩服得很,特地向你再请教来啦。”他两番自报姓名,说话的口吻,既是嘲笑,又是挑战,满以为对方必定要耸然动容,哪料这中年美妇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孟神通是什么东西似的,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你很佩服我吗?嗯,你想再见识一次,那也容易。你瞧清楚了,就是这个身法。”
孟神通凝神应战,哪知这中年美妇身形一晃,倏然间便已飞掠出数丈外。孟神通叫道:“怎么,你要逃吗?”那妇人咦了一声,道:“怎么,你不是要见识我的身法吗?哈,原来你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要打架是不是?”孟神通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说道:“不错,我正是要请教你的高招。”
那中年美妇笑道:“你这人说话真不爽快,我还当你是当真佩服我,要学我这个身法,准备将来逃命之用呢。哼,原来你是绕着弯子说话,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是要找我打架?”孟神通实在是怕了她的缠夹不清,索性顺着她的口气,直话直说道:“你既然明白了,咱们就在这里打一场如何?”那妇人眉头一皱,说道:“不行,我今天还有事情,不想打架。”孟神通哪里肯依,说道:“你不敢打也行,你放走了那个女娃子,你可得给我将她抓回来。”那妇人忽地骂道:“放屁,你是什么东西?敢差遣我做你的帮凶。好,你既然要打架,你就试一招给我看看,看你配不配做我的对手。”
孟神通哪曾受过人如此戏侮,勃然大怒,立即使出修罗阴
..煞功来。但他是武学大师的身份,不肯偷袭,先大喝一声:“小心接招!”这才一掌劈去,那妇人身形一晃,顺着他的掌势,倒纵出丈许之外,打了一个寒噤,说道:“咦,这是什么功夫,果然有点邪门!”
孟神通见还是伤不了她,正要再发一掌,但他这修罗阴煞功最为耗损真力,就在他凝神运功之际,忽听得那中年美妇喝道:“我今日没工夫打架,你却偏偏要打,好,且待我把你这双狗爪子缚起来,叫你要打也打不成!”一面说话,一面把头上的两个蝴蝶结解开,拈着两条缠蝴蝶结的彩色头绳,迎风一抖,那两根头绳严似两条五色斑斓的小蛇,忽屈忽伸,忽地“嗖”的一声,抖得笔直,直钻孟神通的鼻孔。饶是孟神通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此等怪招!心想若给它钻进鼻孔,那可真是笑话,急忙一个“盘龙绕步”,侧身一闪,那两条彩绳灵活非常,倏然间又改了一个方向,来钻他的耳朵。孟神通大怒,顾不得再运功伤人,先使一招“白鹤亮翅”,双臂上扬,伸出铁指,要剪断她的头绳。
孟神通的内外功夫,都已差不多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敌人纵使是用刀剑朝他砍来,他这一招也可以毁损对方的兵器,但那妇人使的却是两条轻飘飘的彩绳,忽地从他的指缝中钻过,一下子就绕上了他的手腕,竟然把他的虎口勒得一阵酸麻!
灭法和尚给那妇人打了一记耳光,羞愤难当,担起禅杖,赶将出来,要找那妇人拼命,他刚刚赶到,便见着这般景象,不觉一怔,再一抬头,瞧清楚了那妇人的形貌,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不觉“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就在此时,孟神通蓦地大喝一声,那两条缚着他手腕的彩绳忽然燃烧起来,转瞬之间,便成灰烬。那妇人叫道:“啊呀,不好,缚着的恶狗又走脱了,我可没有工夫再和恶狗纠缠啦!”一个转身便跑。孟神通又是一声大喝,双掌推出,“蓬”的一声,那妇人面前的一棵大树,给他的掌力震得齐根折断,但那妇人却已走得无影无踪!
孟神通低头一看,只见两边手腕,都现出一圈红印,原来他在急切之间挣脱不开,一怒之下,运起玄功,将两条手臂变成铁棒一般,和那彩绳一擦,生出火花,将彩绳烧成灰烬。可是他以金刚不坏之躯居然给那妇人两条彩绳在手臂勒出一圈红印,对方的功力之高,最少也与他在伯仲之间了。
灭法和尚这时才松了口气,说道:“孟老兄,幸亏是你,虽然给她缚着,却立即便烧毁了她的头绳,算起来并不吃亏。这个女人难惹的很,要是她的姐姐也来,那就更麻烦了。这口气忍下了吧!”孟神通瞪着双眼问道:“你说得她如此厉害,她究竟是谁?”
灭法和尚道:“她便是天山掌门唐晓澜的小姨,李沁梅的母亲,当年与吕四娘、冯瑛并驾齐名,号称‘三女侠’之一的冯琳!三十年前,有一次我给师父送信给年大将军,曾在年家见过她的一面,那时她还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现在隔了三十多年,她依旧是当年那副少女时代的神态,而且好像不会老似的,所以我还能够认出她来。”
孟神通大吃一惊,道:“她就是冯琳?嗯,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囚禁她女儿的事?”要知孟神通天不怕地不怕,但对天山派却是不无顾忌,心中想道:“我久已听说在‘三女侠’之中,以吕四娘本领最高,冯瑛次之,冯琳乃是最弱的一个,冯瑛的丈夫唐晓澜则与妻子不相上下。如今我和冯琳最多也不过仅可以打成平手,若然她邀了唐晓澜夫妇向我寻仇,这却如何是好?”
灭法和尚定了定神,道:“她定然尚未知道我们难为她女儿的事。”孟神通道:“你说的对。她若是知道,哪肯这样善罢甘休?当然我也不会怕她,但我的修罗阴煞功尚未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不想与天山派正面作对。”灭法和尚道:“看来她只是单身一人,唐晓澜是一派掌门,轻易不会离开天山
。而且唐晓澜夫妇素来庄重,倘若他们夫妇来了,断不会让冯琳这样暗中捉弄我们。”孟神通惊魂稍定,想了一想,说道:“不错,唐晓澜以名门正旅自居,一向言行不苟,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
姬晓风这时才一跤一拐地走出来,孟神通给他验伤,只见他的足踝上粘有一片树叶,这种“摘叶飞花”的伤人功夫,孟神通自问也达不到她那等境界,更是不禁骇然,当下立即给姬晓风推血过宫,并给他敷上了伤药,姬晓风这才得以免于残废。
姬晓风满面羞惭,说道:“弟子无能,刚上屋顶,便给她打下来了。那个逃走的少女是谁?弟子尚未侦察出来,不过的确是很像邙山派吕四娘的那个弟子。”孟神通道:“天下像她那样本领的,也只不过是有限几人,你给她打伤,我怎能怪你。你稍微歇一歇吧,等下咱们还要赶路。”
孟神通虽然对冯琳有点忌惮,但想到她只是单身一人,只要灭法和尚不怯,自己加上了灭法和尚,断断不会输给冯琳,他断定女儿必定是前往崂山找寻金世遗,他既然来到此地,离崂山不过一天路程,当然不会中止。于是待姬晓风可以行动自如之后,便继续赶路,可是因为有了冯琳的出现,他们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骄狂自大了。
灭法和尚料得不错,冯琳的确是一个人离开天山的。原来她因为钟展、武定球二人久不回山,料想他们还未得李沁梅的讯息,她思念女儿,所以亲自下山寻觅。
无巧不巧,厉胜男那日假扮孟神通,给谷之华定下房间,被她碰见。她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瞧出厉胜男是假扮的,她生性好事,又爱戏耍,而且从厉胜男吩咐掌柜的说话中,知道她是给一个少女预订房间的,当时便引起了她的疑心。要知道她为了探访女儿的消息,对在江湖上走动的每一个少女都加以留心,于是便留在那个小镇,看看厉胜男所要捉弄的是什么样的少女。
冯琳姐妹和吕四娘是最好的朋友。谷之华上邙山后不久,有一次冯琳前来探望吕四娘,曾见谷之华一面。那时谷之华还很小,未满十岁,但冯琳还依稀记得她的面貌。第二晚,谷之华到那小店投宿,果然落入厉胜男布置好的圈套之中。冯琳认出是她,颇为诧异,她本想提醒谷之华的,但后来又改了主意,决定仍然暗地里跟踪。她一半是为了好奇,一半是觉得好玩,她也想看看厉胜男将用什么样的古怪法儿捉弄,谷之华又会不会识破?
冯琳的轻功已到达来去无踪的境界,她暗中窥伺,厉胜男和谷之华都丝毫不觉。她一路跟踪,看厉胜男用种种古怪的法子捉弄谷之华,觉得十分有趣,她不想打断这场“好玩的游戏”,所以一直没有阻止厉胜男。但她在暗中却也保护谷之华。谷之华那晚在深山遇险,便是她出手暗助,吓退了昆仑散人和桑木姥;在莱芜那晚,用“摘叶飞花”的功夫伤了耿纯、泰岱,吓走白良骥的也是她。至于厉胜男则是在将要跳上围墙的时候,被她扯去了一绺头发吓走的。
她在莱芜的那晚,起初见厉胜男用告密的手段陷害谷之华,觉得这样的“捉弄”未免太过,本想重重的惩罚厉胜男一次的,后来见厉胜男要去救谷之华,又觉得这个少女也还不算大坏,因此到了厉胜男在即墨遇险,她又将厉胜男从孟神通的魔掌中救出来。厉胜男则趁她和孟神通打架的时候溜走了。谷之华急着要见金世遗,连夜赶路,第二天日头过午,便到了崂山脚下。厉胜男则因为害怕孟神通,一路绕道躲避,而且她的轻功也略逊谷之华,因此就反而落在谷之华之后了。
崂山在山东半岛尖端,面临黄海,谷之华中午时分,到了山脚,在山上的酒肆里吃过午饭,并问明上清宫的所在,便即登山。上到山顶,天刚入黑,远望大海中岛屿浮沉,明月下山峰隐约,渔火星星,不觉胸怀一爽。更想着片刻之后,也许就可以见着金世遗,精神更是大为振奋。连日来的风尘劳累,都似给海波尽涤了。
走了片刻,但见山顶的松林深处,现出一座寺院,谷之华放轻脚步,慢慢走去,心中思潮起伏,想着这几日来所碰到的尽是离奇之事,见着了金世遗之后,要和他先说什么?
心念未已,忽听有人长叹之声,谷之华心头一跳,远远望去,只见有一个人倚着古松,可不是金世遗是谁?他对月长叹,似乎也正是在想着心事,好像还没有发现她。
谷之华暗暗好笑,从侧面绕过去,走得近了,才冷不防地轻轻唤了一声:“世遗!”想吓他一跳,令他惊喜。金世遗果然吓了一跳,头也未回,便即叫道:“厉姑娘,还未到期限呀,怎么你就来了,哎哟,原来是你,是你,谷姐姐呀!”这时他回过头来。才看清楚了是谷之华,不觉怔住了。脸上的神情,显得甚是尴尬。
谷之华的心头好像坠了一块铅块,登时沉了下去,淡淡说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约了厉胜男姑娘在这里会面,打扰了你了。”
金世遗定了定神,忙说道:“谷姐姐,你别误会,我见了你欢喜还来不及呢!你赶来这儿,可有什么事么?”他心中也在奇怪:谷之华怎么知道厉胜男的名字?
不知怎的,谷之华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连她也不知道,是为了李沁梅伤心呢,还是为了自己?李沁梅的事情是金世遗自己告诉她的,而这个厉胜男呢。金世遗却一直瞒着她!这一刹那,她对金世遗的观感都全变了,在此之前,她把金世遗视为知己,如今一想,但觉他以前种种甜言蜜语,似乎都是假意虚情!
金世遗见她老不说话,呆了一呆,忽然捉住着了她的双手,说道:“谷姐姐,你可是怪我什么?”谷之华使劲甩开了他,淡淡说道:“笑话,我哪敢怪你,要怪你的另外有人,可不是我!”金世遗听她话里有话,急忙问道:“你可是知道了李沁梅的消息了!”谷之华说道:“不错。嗯,我本来是给你报喜讯来的,现在看来嘛,你不见她也罢!”金世遗跳起来道:“李沁梅她在哪儿?你先告诉我。厉胜男的事情,往后我再给你解释。”
谷之华避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我要你解释做什么?只可惜沁梅妹妹,她苦心找了你这么多年,这一次却又不能见面!”金世遗道:“怎么,你已经见到她了?你没有告诉她我在这儿?”谷之华道,“不是我不告诉她,她不信我的话,她信厉胜男姑娘的话。”金世遗叫道:“什么?她和厉胜男也见过面了,这位厉姑娘呀,她可最会骗人,专爱说谎,你们可得当心!”谷之华怔了一怔,心道:“若果厉胜男是他心里所喜欢的人,他怎会在我的面前说她坏话?”但仍然是冷冷说道:“她是不是素来欢喜骗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她告诉沁梅妹说,说你已到苏州去拜访陈天宇夫妇,沁梅信她的话,也到苏州去了!”
金世遗跳了起来,叫道:“岂有此理,她已骗了沁梅一次,这次又去骗她!好,我告诉你,我是怎样和她结识的。我就是那次在大闹孟家庄的时候,与她认识的,她,她对我有一点恩惠,我,我……”忽然想起,他曾答应厉胜男不泄漏她身世之秘,更不能将她邀自己出海,同往寻觅乔北溟武功秘笈的事告诉旁人,虽然金世遗现在正在怒火之中,但想到自己答应过的誓言,话到口边,竟然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了。谷之华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金世遗道:“我和她是约好了在这里会面。嗯,这一件事情请恕我不便向你说个明白。只、只要你相信我。我刚才说要向你解释,现在想来,解释也不容易解释得清清楚楚。呀,我还是这一句话,只要你、你相信我!”
谷之华气往上涌,愤然说道:“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咱们本来就是各不相干的人,我要你解释做什么?你又要我信你做什么?”
金世遗呆了一呆,听了谷之华这番话,有如利锥钻心,忽地眼泪迸流,伤心说道:“谷姐姐,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咱们相聚时日虽然无多,但我早已把你当作唯一的知己!我是无父无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历的孤儿;你有父亲也等于没有父亲一样!咱们的身世同样可怜!咱们的师父又有那样深厚的交情,我最佩服你的师父,你也早知道有我这个人,所以一见了面,咱们就似早已经认识一般。难道咱们还不应相怜相借,却反要相互猜疑?我把沁梅当作我的亲妹妹,对你呢,唉,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还要我明白说吗?我的心早已交给你了!至于那位厉姑娘吗,我只是为了要报答
?她一桩恩德,事情完了,我尽了心愿,那就各走东西,各不相干了!你信不信我?嗯,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好,我把心掏给你看!”忽地把铁拐一拉,拉出了那把铁剑,倏地向胸口便刺!
谷之华大吃一惊,幸而她就站在金世遗面前,伸手可及,忙一把抓住金世遗的手腕,将铁剑托了起来,失声叫道:“快别这样,寻死觅活的算什么呀?”金世遗道:“谁叫你不相信我,我要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呀!”谷之华将他的铁剑插回鞘中,“嗤”一声笑道:“我也没说过不信你呀!你的心血淋淋的好不怕人,我要你掏出来做什么?”话未说完,金世遗便已抓着了她的双手,喜孜孜他说道:“谷姐姐,你何不早说,险些害我做了个糊涂鬼!”谷之华笑道:“你这个牛脾气,做了糊涂鬼也是活该!嗯,别胡闹啦,我给你说正经话儿。”
金世遗说道:“好,我就等着你说正经话儿。”谷之华道:“你的厉姐姐随后就要来了……”金世遗心头一沉,打断她的话道:“她来就来,咱们说咱们的,管她作甚?”谷之华道:“不,你既然约了她在此会面,怎能不管她?你知道,孟、孟神通追着她呢!就是昨晚的事情,在即墨城的一间客店里,我也在那里,孟、孟神通的弟子也瞧见我了,我没命地逃了出来。厉姑娘不知被他捉去了没有,他,他,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只怕就要来了。你给我出个主意,是躲开他呢?还是见他?我想躲开他的,可是躲开了他,又怎样去救厉姑娘呢?”要知谷之华虽然气恼厉胜男骗她,可是厉胜男落在孟神通手中,她总是心有不安。
金世遗道:“好,我正要报孟神通那一掌之仇!”谷之华道:“还有一个灭法和尚和他在一起呢!”金世遗一想,这果然是个难题,孟神通一人已难对付,加上了灭法和尚,自己是必败无疑,听谷之华的口气,她实在是不愿意见孟神通,而且他到底是她的父亲,自己也不好意思去做帮手。
金世遗正在踌躇,忽觉得微风飒然,似有暗器袭到背后,金世遗反手一挥,大怒喝道:“孟老贼,你出来!”奇怪得很,他这一掌拍去,却不闻暗器落地之声。金世遗心中一凛,陡然间只见一条黑影从林子里凌空飞出,金世遗铁拐一迎,那黑影在半空中一个翻身,金世遗觑准了一拐扫去,竟然打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的一声,金世遗的面门早着了记。对方拿着的似乎只是一根树枝,却比软鞭还要厉害,这一下登时在金世遗的面上抽了一道血痕,打得他火辣辣作痛!
金世遗又惊又怒,就在这时,那黑影已在他的面前落下,斥道:“金世遗,你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正是:
豪气凌云甘受辱,只因爱恨两难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极望遥天愁黯黯 眼中篷岛路漫漫
金世遗这一拐方要打出,突然好似晴空响了一个霹雳,震得他失魂落魄,蓄劲待发的铁拐也垂了下来。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冯琳!她躲在林子里,金世遗和谷之华的说话她全都听到了。她实在气金吐遗不过,先摘了两片树叶打他,接着才露出身来,可笑金世遗初时还以为是孟神通。
只听得冯琳继续骂道:“哼,哼!金世遗。你好,你好!我母女怎样待你,却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负心汉子,你对得起我女儿吗?”越骂火气越大,树枝一抖,嚓的又是一下,金世遗张惶失措,用手一挡,登时手背上又被刷了一道血痕。金世遗叫道:“伯母,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但男女之间的事情却不是这样简单的,我对沁梅也是视同亲妹一般……你,你肯听我说吗?”话犹未了,冯琳又是“嚓”的一下,大怒骂道:“还说什么?我都听见了,我恨不得杀了你!我的女儿没人要吗?你当我要勉强你不成?哼,哼!我真的要杀了你!”金世遗又羞又愤,垂手道:“好,伯母不谅,你就杀了我吧!我死了更好!”谷之华处此情形,也觉尴尬之极,叫了一声:“伯母,你还认得我吗?”冯琳瞅她一眼,道:“我认得你,这不干你的事,都是金世遗不好,你走开!怎么,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个负心汉子,你还要替他求情吗?”谷之华碰上了这样一个不近情理的长辈,满腔委屈,嘤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就跑开了。
冯琳一连打了十几下,打得金世遗手上脚上脸上一条条的血痕,金世遗忍着疼哼也不哼一声,心道:“你把我打死最好,省了我许多烦恼!”可是冯琳打了一阵,火气渐渐消了,忽地长叹一声道:“好苦命的女儿呀,呀,打死你也没有用!”摔下树枝,狠狠地瞅了金世遗一眼,一个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世遗双脚酸软,周身疼痛,心上的痛楚则更要厉害得多。冯琳走了,谷之华也走了,只剩下他呆若木鸡地站在上清宫前。
李沁梅和陈天宇分手之后,也急急向崂山赶来。她那匹大宛名马,陈天宇当年在西藏的时候,便是常常骑这匹马给她父亲传报军情的。陈天宇最爱这匹马,但为了要让李沁梅早日赶到崂山,他毫不吝惜的送了给她。所以李沁梅虽然被厉胜男所骗,一来一回,误了五六天的路程,但仍然能够和谷之华、厉胜男同一天到达崂山。李沁梅将坐骑托客店主人照料,满怀兴奋。一早登山,就在她母亲责打金世遗的时候,她也到了下面的山坳遥遥可以望见上面的上清宫了。
就在这时,忽听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李沁梅起初以为是山上的道士,还不怎样在意,忽觉这几人走得很快,似乎不是寻常之人,心念方动,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上面那座道观便是上清宫了,唉,上面似乎有人吵架,可不知是不是金世遗?”
李沁悔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这正是孟神通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得灭法和尚的声音说道:“好,咱们快些赶上去,不要让金世遗跑掉。”灭法和尚切记邙山之仇,他这次陪孟神通同来,固然还有另外的原因,但最主要则是为了要仰仗孟神通之力,向金世遗报仇。他的功力稍逊,耳目没有孟神通的灵敏,听不见冯琳责骂金世遗的声音。孟神通是听见了,但因距离大远,却也听不出便是冯琳。
就在这片刻之间,孟神通和灭法和尚的声音又近了许多,李沁梅吓得魂不附体,没命飞奔。她要是躲起来那还好一些,孟神通他们赶着上山,未必会注意到她,她这一跑,登时惊动了姬晓风,一声叫道:“师父。前面有人!”孟神通追过山拗,看见李沁悔的背影,乐得哈哈笑道:“原来是你,跑不了啦!”他前几日才撞见冯琳,如今又遇见李沁梅,生怕他们母女相逢,李沁梅会揭露出他所做的坏事,登时起了杀机,要把李沁梅杀了灭口。
冯琳打了金世遗一顿之后,既是愤怒,又是伤心,茫然地走下山坳的转弯之处,忽见李沁梅跑来,又惊又喜,急忙叫道:“沁儿!”李沁梅扑到母亲怀里,气吁吁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冯琳忽地叹了一声,说道:“沁儿,回去吧!不必上上清宫了。”李沁梅好生诧异,心想:“妈怎么知道我是上上清宫?”但追兵在即,她已无暇细问,缓了口气,叫道:“妈,有人追我!”冯琳大怒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敢欺负我的女儿?”话犹未了,只见孟神通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他的弟子姬晓风和灭法和尚。
李沁梅指着孟神通道:“妈,就是他!他坏得很,欺侮谷之华姐姐!”冯琳道:“好,你在这里等着,等妈杀了他给你出气!沁儿,你要听妈的话,千万不可走开。”
孟神通陡然发现冯琳,心中一凛,未及打话,冯琳已是闪电一般地扑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树枝便打。她火气正旺,使的竟是天山剑法中精妙的杀手。孟神通自恃是金刚不坏之躯,闪得稍慢,只听得唰的一声,肩膊上先着了一记。
这一下比她刚才打金世遗何止厉害十倍,但见孟神通的上衣片片破碎,肩膊上现出一道血痕,饶是他已练到将近金刚不坏之躯,也给冯琳打得火辣辣地作痛!孟神通大怒,双掌一推,呼的一声,登时把冯琳震得飞上半空!
李沁梅失声惊叫,冯琳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叫道:“沁儿,别怕。你看妈再打他!”冯琳自幼在猫鹰岛跟萨氏双魔练过猫鹰扑击之技,身法的诡异,当世无双!但见她在空中一屈一伸,把树枝当成剑使,唰的又是一招“天外流星”,疾刺而下,孟神通一掌劈去,冯琳身在半空,树枝一颤,竟比在平地上动手过招还.更灵活,只听得“嗤”的一声,又把孟神通的衣襟刺穿一洞,幸而这次孟神通较有防备,早就闭了全身穴道,没有给她刺伤。
由于冯琳身法太快,而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了第七重,尚未能收发随心,在运用修罗阴煞功之时,还需要片刻运功,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不免稍稍吃亏。这时过了两招,孟神通已作好了运功的准备,真气布满全身,冯琳脚跟刚刚站稳,第三招正待刺来,孟神通大喝一声,双掌一扬,寒飙陡起,修罗阴煞功的威力登时见效。冯琳但觉遍体生寒,而且几乎被他的掌力卷入漩涡,幸而她的轻功绝技,天下无双,一觉不妙,身形微晃,便避开了孟神通的掌力。
这一次是正面交锋,比起上次在客店中交手,自是大大不同。双方都出了全力,孟神通一掌紧似一掌,在离身丈许方圆之地,激起了一股阴寒气流。冯琳虽是技高胆大,却也不敢欺身进迫。好在她身兼正邪两派之长,当下以西藏红教的练气功夫,护住了心头;手中“树剑”使的则是白发魔女这一派的奇诡剑招;轻功提纵术却用萨氏双魔所传的猫鹰扑击之技,各种奇妙的功夫层出不穷。孟神通运到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只不过和她堪堪打个平手。
灭法和尚一见孟神通站稳了阵脚,心中怯意便减了几分。但他仍然不敢立即攻击冯琳,趁这机会,却想去欺负李沁梅。哪知冯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他身形跃起,便知他的用心,冷笑一声,如影随形,立即到了他的背后。
灭法和尚禅杖一挥,呼呼风响。冯琳的树剑
在他的杖头一点,飞身跳了起来,恰恰避开了孟神通从后面推来的一掌。但听得“轰”的一声,原来灭法和尚那一杖打不着敌人,却给孟神通的掌力震歪。灭法和尚收势不住,打中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将大石打得粉碎!
孟神通叫道:“灭法老弟,把老的收拾了还伯小的逃得掉吗?”要知孟神通虽属无恶不作的魔头,但到底是武学大师的身份,觉得在冯琳面前,欺负她的女儿,这实在不是一件光采的事情,是以出言招呼,暗中含有责备灭法和尚不该欺软怕硬之意。
灭法和尚面上一红,强笑说道:“不错,咱们联手把这妖妇杀了再说!”他试过一次,冯琳的身法快如闪电,他也知道了除非与孟神通联手先除掉冯琳,否则休想欺负得了他的女儿。
孟神通加上了灭法和尚,果然不久就扭转颓势,占了上风。但冯琳各种各式古怪的功夫层出不穷,他们要想打败冯琳,却也不易。
金世遗被冯琳责打一顿,心中自有说不出的难过,想道:“人与人之间,真是难处。”新月爬上枝头,晚风吹来,竟使他感到一股凉意。他正待独自下山,观中走出一个道士,曼声吟道:“烦恼皆由心造,何如太上忘情?”金世遗忽地纵声笑道:“牛鼻子、臭道士,你说得对。烦恼皆由心做,何如太上忘情!但我可不想跟你做道士,嗯,我还是走了干净!”那道士一把拉住了他,笑道:“烦恼是走得了、避得开的么?来,我问你,刚才那个妇人,是不是天山派的冯琳?”金世遗道:“不错,你认得她吗?”那道士笑道:“这丫头活到几十岁了,脾气依然未改,好,且待我和她说去。”金世遗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一手抓去,却不料抓了个空,晃眼之间,那道士已在十数丈之外,转过山拗去了。金世遗“咦”了一声,这道士的武功夫出意料之外。
原来这个老道士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名满江湖,乃是赫赫有名的关东四侠之首,道号“玄风”,和江南七侠是同一辈的人物,年纪比吕四娘还要大些,现在已是将近八十的高龄了。关东四侠中的其他三人——朗月禅师、柳先开和陈玄霸,相继去世,只他一人硕果仅存,收了两个小道士做徒弟,在崂山的上清宫隐居,也有二十余年了。因他内功深厚,避世潜修,看来不过与普通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崂山
.99lib.在黄海之滨,金世遗第一次从海外归来,便曾在他的上清宫宿过一晚。不过金世遗虽然早就和他认识,却并不知道他便是享有盛名的前辈高人——玄风道长。
这次他要出海,想起玄风乃是一个避世清修的道士,与江湖人物无涉,断不会泄漏他的行踪,因此才到上清宫借住,作好出海之前的准备。想不到他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厉胜男尚未来,谷之华和冯琳却来了。而玄风道长也竟然是个大有来历的人物。
金世遗望不见玄风的背影,心中想道:“这老道爱管闲事,就由他去吧,反正我也得走了。”他意冷心灰,但愿早早避开这些烦恼。
心念方动,忽见一条黑影奔来,金世遗定睛一看,气上心头,冲口骂道:“厉胜男,你好,你好呀!”厉胜男格格笑道:“我有什么不好?限期未到,我就赶了来,总算得关心你了。”金世遗“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骗李沁梅?”金世遗瞪着眼睛看她,她却若无其事的抿嘴笑道:“金世遗,你的记性真坏,你忘记了赌输给我的事么?你准许我和你开三次玩笑,绝不生气,现在是第二次,还有一次呢,你往后还得小心!”
金世遗给她气得啼笑皆非。厉胜男又是一笑说道:“别生气啦,谁叫你答应我的?你出海的船只准备好了没有?是现在走呢,还是过两天才走?孟神通和灭法和尚在追着我呢,你要是不想多惹麻烦的话,还是现在走吧!”
金世遗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障!”厉胜男笑道:“你也是我命中的魔障呀!要不然我为什么不挑上别人,偏挑上了你?喂,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出海之约,难道你还要后悔么?”
金世遗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好,现在就去,早早报了你的大恩。”厉胜男接口道:“然后就可以不理我了,是不是呢?”金世遗给她说中心事,哑口无言,想道:“我一生爱捉弄别人,想不到如今碰到了对手,呀,这也真是报应。”
厉胜男柔声道:“要走便走,你还在想些什么?是想等你的谷姐姐呢,还是等你的李妹妹?”金世遗似被利箭刺了一下,拾起拐杖,跳起叫道:“好,好,好!走,走,走!”满腔郁闷,蓦地发为长啸,接着朗声吟道:“人间白眼曾经惯,留得余生又若何……”厉胜男笑着接下去道:“海外仙山如何到,不教心底有愁魔!”金世遗本来是吟咏旧作,给厉胜男随口改了他后面两句,竟是极为切合他现时的心境,不禁心头一凛,想道:“若是真有海外仙山,我只怕更难摆脱她了。”但已没有他再踌躇的余地,尽管他心乱如麻,也只能是跟着厉胜男走了!
孟神通与灭法和尚联手合斗冯琳,方自占得上风,忽听得远远有脚步之声传来,迅捷之极,声音刚刚入耳,抬头一看,山坡上已现出一条黑影。孟神通心中一凛,心想:“莫非是金世遗来了?”忙催紧掌力,不惜耗损真气,运用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向冯琳连发三掌。这三掌一发,有如狂涛巨浪,一个接着一个打来,饶是冯琳功力精湛,也像置身巨流急湍之中,身不由己的随着他的掌力转了几个圈圈。
灭法和尚一见有机可乘,又即大喝一声,挥杖进击。冯琳大怒道:“你这秃驴也敢欺负我么?”解下腰带,迎风一抖,登时将灭法和尚的禅杖束住。孟神通跟着一掌拍出,击她背心,冯琳松了腰带,暗暗运劲一送,灭法和尚正在用力夺杖,突然失了重心,几乎栽倒,幸而他本领不弱,禅杖一挑,跳了起来,这才消了冯琳那股暗劲,趁势一招“云龙三现”,禅杖再打下来。冯琳以迅捷无伦的身法,在间不容发之际,再闪开了孟神通的一掌,灭法和尚禅杖上的绸带尚未解开。她一个转身,将绸带一接,灭法和尚的掸杖给她拖过一边,“云龙三现”本是一招三式,他刚刚使了一式,其他两个式子已是“现”不出来。
就在此时,玄风道人已然赶到,哈哈大笑道:“琳丫头,可还认得老道么?”冯琳道:“哈,你这牛鼻子原来还活着呀,这二十年你躲到哪里去了?”玄风道:“老道未舍得死,要看看你们的后辈英雄呢。哈,琳丫头,你还是三四十年前那副淘气的模样。”
冯琳说话分心,几乎给孟神通一掌击中,急忙说道:“待我赶走了这个臭贼,再和你说话。”玄风踏上一步,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你却忙着别的事情,未免对不起老道吧?”冯琳道:“喂,我不要你帮手!”玄风笑道:“我只是要和你说话,谁给你帮手。”他轻轻松松他说笑,竟是旁若无人的插了进来。
灭法和尚见不是金世遗,喝道:“哪里来的臭道士,疯疯癫癞的要找死么?”玄风道:“老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正自活得不耐烦呢!”说话之间,又迈进两步,激战中,哪有他插足的余地,但听得“呼”的一声,灭法和尚的禅杖已是拦腰打到。玄风道:“岂有此理,我和故人叙旧,你却来打扰我!”拂尘一展,把禅杖缠住,饶是灭法和尚功力深湛,竟不能移动半步!玄风不理会他,却向冯琳笑道:“琳丫头,我不是给你帮手,但这个臭贼打我,我若给他打死,岂不是不能和你说话了,没办法,只好挡他一下,你不会怪我吧!”
孟神通见状大惊,一掌拍出,玄风“咦”了一声,道:“天色好好的,怎么突然冷起来啦?”反手一挥,孟神通心头一凛,但觉对方的掌力并不强劲,却如春风拂面,令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冯琳嗔道:“被你这么一搞,我这场架可要打不成啦!”玄风道:“我未曾向你问罪,你反而怪起我来了?”冯琳道:“这倒怪了,我有什么得罪了你呢?”说话之间,孟神通又是一掌打来,玄风道:“好,琳丫头,你别恼,我让你和他打个痛快。”冯琳使出“移步换形”的轻功身法,避开正面,还了一招,忽觉孟神通的掌力似乎减弱了几分,正待追击,玄风忽又拦在他们中间,嘻嘻笑道:“琳丫头,你可不能只顾打架,就不顾和我说话。”冯琳的功夫虽高,但对付孟神通这样的邪派第一流人物,却还不能分心两用,气得停了脚步,说道:“好吧,老道士,你要说就爽爽快快地说吧。”
玄风说道:“好,你听着,我现在要向你问罪了。金世遗是我的客人,你为什么在我的门前打他,这不是存心不给我面子吗?”冯琳道:“哈,原来这小子还是你的客人!玄风老道,这件事你不管也罢。”玄风道:“老道一生就是爱管闲事,何况发生在我的门前,我怎么能够袖手不管?”
玄风和冯琳在强敌围攻之下,谈笑自如,竟是完全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就在这说话的时候,灭法和尚已连击了两杖,孟神通也发了两掌。玄风傍在冯琳的身边,他并不发击,只是随着冯琳进退,但在他举手跨步之时,却自然的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对方猛烈的攻势消解了。这样一来,冯琳当然容易招架了。孟神通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这时已知道玄风内功的精纯,远在冯琳之上,幸而他还没有还击,若他还击,只怕自己的修罗阴煞功也未必抵挡得住。
李沁梅站在一旁,听了玄风的话,大吃一惊,叫道:“妈,你为什么要打金世遗?”冯琳道:“这小子不是好人,惹得妈生气了。”李沁梅道:“你凭什么说世遗哥不是好人?”冯琳道:“打完了这场架,我慢慢和你再说。”就在这时,山顶传来金世遗长啸的声音,李沁梅道:“呀,他还在上面!”一个转身,向山顶便跑。冯琳叫道:“梅儿,回来!”李沁梅哪里肯听,跑得更加快了。冯琳叫道:“你不听妈的话吗?好,这场架我不打啦!回来,回来!”退出圈子,去追她的女儿。玄风哈哈一笑,也随着走了。
孟神通听得金世遗的啸声,也是大吃一惊,心想要是金世遗也赶了到来,不必老道士出手,这场架已是必输无疑。在这紧张的关头,冯琳去追她的女儿,在他自是求之不得。
冯琳追上女儿,柔声说道:“梅儿,不要再找他了,回去吧!”李沁梅道:“你不让我见他,我也不跟你回去。”冯琳道:“傻孩子,他、他已有了另外的人,还会把你放在心上吗?”李沁梅怔了一怔,忽地大声道:“不,我不信!”冯琳苦笑道:“你不信妈的话?”李沁梅道:“纵然他真的欢喜了别人,我也得向他问个明白。”她口中说话,脚步却是一刻不停。
冯琳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的执拗脾气,比我还要厉害得多。”知道无法拦阻,只好由她。上到山顶,但见上清宫前静悄悄的,哪里还有金世遗的影子?
李沁悔失魂落魄,呆若木鸡,冯琳好生难过,拉着女儿说道:“回去吧,他不肯见你,你找他也没用。”李沁悔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问她母亲:“他当真是喜欢了别人?是谁?是谁?”冯琳深知女儿脾气,心想:“不如告诉了她,让她死心。伤痛一时,总比纠缠不清的好。”便道:“他欢喜的恐怕还不止一个呢!既有什么谷姐姐,又有什么厉姑娘。我也不知道他真正欢喜的是哪一个!”李沁梅叫道:“谷姐姐?厉姑娘?咦,那不是谷之华和厉胜男吗?”冯琳道,“不错,谷之华我是认识的,她是吕四娘的关门弟子。那个厉姑娘我也是见过的,大约就是你说的厉胜男吧?”李沁梅道:“妈,你没有听错?”冯琳道:“我一路跟踪她们二人,到这上清宫时,正听到金世遗向谷之华倾诉心曲。哈,好笑得很,他最初还误把谷之华当做那个厉姑娘呢。原来他正是和厉姑娘在这里有约会的。”
李沁梅喃喃说道:“他和厉胜男在这里约会,呵,我明白了!”冯琳道:“你明白了就好!”李沁梅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冯琳摸摸她女儿的额角,并没有特别发热,不觉糊涂起来,心想:“她怎么一忽儿说明白,一忽儿又说不明白呢?”她怎知道:李沁梅第一次所说的“明白”,是指“明白”了厉胜男为什么要骗她这回事;第二次所说的“不明白”,那却是真的不明白了。
玄风道长气喘吁吁地赶来,笑道:“你们两母女是为了金世遗吵嘴吗?”其实玄风道人的轻功本领绝不在冯琳之下,他是有意落后的。李沁梅一把抓着了他,冯琳道:“梅儿,你见过这位玄风道长,叫一声道长伯伯。”李沁梅问道:“道长伯伯,你可知道金世遗到哪里去了?”玄风笑道:“你母亲将他打跑了,我怎知道?”但见李沁梅泫然欲位,不忍再开玩笑,装作想了一想的神气,又道:“他在我这道观住了将近一个月,请工匠造了一只海船,恐怕是出海去了。”
李沁梅听了,拔脚便跑,冯琳叫道:“梅儿!”李沁梅道:“我要把他唤回来!”冯琳没有办法,只好和女儿一同下山,走至海边,但见月光之下,海平如镜,极目远眺,隐隐可以看到海中心一个黑点。李沁梅叫道:“世遗哥哥,你听得见我吗?”冯琳仰天长啸,随着鼓荡丹田之气,发声呼道:“金世遗,你回来!”冯琳使出“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在毫无阻隔的海面上,最少可以传出十余二十里,可是那只船却不见回来,再过一会,连黑点也不见了。李沁梅海边怅望,目断遥天,禁不住伤心泪下。
其实冯琳的叫声,金世遗是听到了的,但是,可惜他没有听到李沁梅的声音。他只道李沁梅已往苏州,哪想得到,她竟是和母亲同在海边向她呼唤。金世遗本来就要避开冯琳,他只听到冯琳的声音,反而吓得他赶紧张起风帆,船走得更快了。
厉胜男笑了笑,道:“这妇人是谁?”金世遗冷冷说道:“天山冯琳。”厉胜男笑道:“啊,原来是李沁梅的母亲,岳母唤女婿,你为什么不答应她?”金世遗怒道:“你胡说什么?”金世遗被她迫着一同出海,对她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不假辞色。厉胜男却似并不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金世遗啊,你听过一句‘同舟共济’的古语么?”金世遗道:“怎么?”厉胜男噗嗤笑道:“你知道这句话就好了,你尽管对我不高兴,可是如今咱们同在一条船上啊?”金世遗拿她没有办法,心想海程遥远,不知何日才寻得到那个古怪的海岛,总不能终日不言不笑,冷漠对她。这样一想,对厉胜男的怒气便减了几分,说道:“我本来对你没有什么,只是你太欢喜捉弄人了。”厉胜男笑道:“我不过是学你的行事而已,说到捉弄别人,你还是我的老前辈呢!”金世遗啼笑皆非,回想起自己过往种种向人恶作剧的事情,暗笑这真是一个“活报应”。
厉胜男聪明活泼,好比一枝解语鲜花,懂得的古怪事儿也颇多,金世遗和她在浩瀚无边的海洋之中航行,倒是减了不少寂寞。金世遗这只海船是雇工定造的,比海客载货的洋船当然小得多,但用的是上等木材,十分坚固,速度也要比一般海船为快。他在船上贮备了两个月的粮食柴火,就是欠缺新鲜的肉食,厉胜男不懂得掌舵,闲里无事,就在船上钓鱼,她烹调的本领倒是不错,每天给金世遗弄饭洗衣,天天吃鱼,也弄得出许多花样,把金世遗服侍得甚为周到。这样航行了几天,金世遗虽然还谈不上对她有什么好感,但最少对她的恶感却是减轻了许多!
在海上过了几天,闲来无事,金世遗就给她讲一些武林中的奇闻异事,厉胜男也将她祖先的故事讲给金世遗听,原来她的祖先就是在三百年前邪派中有数的人物——厉抗天。厉抗天是当时邪派第一高手乔北溟的弟子,又是他的管家,当时也曾闻名天下。不过过了三百年之后,如今知道乔北溟的已经不多,知道厉抗天的,更是少之又少,据厉胜男说,乔北溟当年受了重伤之后,厉抗天甘冒性命的危险,一直不肯离开他。后来以形势所迫,乔北溟孤身出海,临走之时,把他的武功典籍都传了给他。乔北溟则发誓要待自己融会了正邪各派的武功,达到了超凡人圣的地步之后才重回中土。可是他一去之后,就永远不回来了。厉家藏
99lib?有乔北溟的武功典籍,代代相传,从来不敢向外面露过口风,却不知怎的会给孟神通知道,杀了厉家男女数十口,抢去了若干秘典,其中包括了练“修罗阴煞功”的秘法。厉家只逃出厉胜男的母亲和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她,而她的母亲也在几年前死了。
厉胜男说起三百年前之事,好像颇以她的祖先为荣,说起乔北溟师徒当时大闹中原,杀得各路英雄闻风远避的事迹,兀自眉飞色舞。金世遗不禁起了隐忧,心想:要是帮她找到了乔北溟在海岛上埋藏的武功秘笈,她除了报仇之外。会不会藉此而成为一女魔头呢?不过金世遗已答应了她,如今又一同出海,当然是不能再反悔的了。
还有一点金世遗不解的是:据厉胜男所说,乔北溟出海之后,厉抗天便隐入深山,那么厉胜男又怎知乔北溟已在海外练成正邪合一、超迈前人的绝顶武功,因此便要急急找寻他后半世的武功心得?金世遗也曾试探过她,厉胜男狡猾得很,一碰到金世遗试探,就把话题绕开。
最初几天,海面平静,船行平稳,厉胜男常常站到船头眺望海景。到了第五天的中午时分,厉胜男正在船头钓鱼,忽见海上鱼群跃出水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有张了翅膀的飞鱼,有像伞一样的水母,有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漆黑墨水的大墨鱼……厉胜男正要叫金世遗来看,忽觉船身动荡。金世遗大叫道:“快回舱来!”话犹未了,忽听得海啸如雷,狂涛陡起,一股巨浪突然冲上船头,厉胜男吓得腿都软了。金世遗一把将她抓住,拖了回来,厉胜男衣裳尽湿,但见金世遗神色惊慌,喃喃说道:“天色晴朗,怎么突然起了海啸?”厉胜男问道:“什么海啸?”金世遗道:“那是海底受了震动,波浪卷起的啸声。现在并没有大风暴,难道是哪一处的火山提前爆发了?”厉胜男道:“咦,你是知道有哪个海岛的火山,要在什么时候爆发的么?你说的提前爆发是
什么意思?”
话犹未了,一个巨浪像山峰般冲来,小船随着洪峰抛起,厉胜男从未受过风浪之苦,如何禁受得起,但觉眼前金星乱冒,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急忙卧倒船舱,双手牢牢抱着一个米袋。小船随着波涛起伏,厉胜男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转过来,登时大呕特呕,连隔夜的宿饭都呕了出来。
浪头一个一个地打上船头,金世遗也变成落汤鸡了。好在他惯经风浪,立即斩断桅杆,卸下风帆,镇定把舵。一面运用“千斤坠”的内家功力,稳住船身。小船在急流巨湍之中打了几个盘旋,终于脱离了险境。可是船身已破了几个裂口,金世遗只得把积存的十几袋米堵住。然后将厉胜男扶了起来。
厉胜男呻吟道:“早知道风浪如此险恶,我宁可不要什么武功秘笈了。”坐起来抬头一看,但见金世遗笑容满面,虽然浑身湿透,却好像高兴非凡。
厉胜男嗔道:“我快要死了,你高兴啦!”金世遗笑道:“你死不了,好好躺一会儿,我找药给你吃。哈,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厉胜男道:“谁知道你安着什么坏心眼儿?”金世遗大笑道:“我本来不是好人,但这次却是安着好心眼儿。你觉得吗,海水是冷的。”厉胜男道:“海水不是冷的难道还是热的吗?”金世遗道:“若然火山爆发,海水就是热的了。哈,哈,我看错了,火山并没有爆发。这次的海啸,大约是因为海底地震,而且震动得也还不算剧烈。”说到此处,忽然又有点忧形于色,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引起地震?难道是火山快要爆发的预兆?”厉胜男忍不住问道:“喂,你说了好几次火山爆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世遗忽地面色一端,郑重说道:“你怕不怕死?你若怕死,我把船修好了,就送你回去,我一个人出海。”厉胜男虽然觉得海上的风浪实在难受,但要她离开金世遗,要她舍弃有希望可以找到的武功秘笈,她到底还是不愿。当下立即答道:“若然船破人亡,我死了你也大约不能活了,我怕什么?”金世遗道:“不一定是因为巨浪覆舟,比如说我现在要去冒一个性命之险,你也愿跟我去吗?”厉胜男道:“你能去我就能去,本来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我就是准备冒性命之险的。”金世遗道:“好,那么你不必问关于火山爆发的事情,到时你自会知道。”厉胜男心想:“那幅画中的海岛有一个火山,莫非金世遗说的就是那个火山?可是他也没有到过那个海岛,他又怎知海岛上的火山会在什么时间爆发?”
金世遗待她换过了衣服,便在药囊中找了几颗药丸给她服下,厉胜男不久就入了梦乡。第二日醒来,上船头一望,远远看见一片青色的陆地。
海风吹来,竟是热呼呼的,热得令人难受。厉胜男吃了一惊,叫道:“世遗,世遗!”一回头,只见金世遗早已站在她的背后,笑嘻嘻地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厉胜男道:“海上天气真怪,清晨时候,就这么热!咱们到什么地方了?”金世遗道:“再过一会,还要热呢!”海船顺风,疾如奔马,过了一会,那海中孤岛看得更清楚了,好像水彩画似的,一大片青绿的颜色中抹上一笔深红,那是岛中的一座山峰,山头光秃秃的尽是红岩,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厉胜男汗如雨下,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赶快离开它吧!”金世遗再扯起一面风帆,对着那海岛驶去。厉胜男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就是乔北溟当年所住的那个海岛,这样热法,只怕岛上真有火山。”心念未已,只听得金世遗笑道:“这是我的老家啊,非常好的一个地方啊!你怎么诅咒它?”厉胜男奇道:“你是在这个海岛长大的么?难为你受得了这个气候。”金世遗道:“不错,我在这海岛上整整住了一十三年,从前的气候没有这么热。不管怎样,我到了老家,总得回去探望。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客人?”厉胜男实在不愿意在这海岛停留,可是金世遗执意要回老家,厉胜男没法,只好和他上岸。
海滩上的沙石热得似火炭一般,厉胜男的脚上起了热泡,金世遗扶着她走,厉胜男心中甜丝丝的,也就不觉得怎么热了。
海风中带来浓郁的香气,走到海滩尽头,厉胜男一眼望去,突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蛇,蛇!”迎面一排树木,树上盘着的、挂着的尽都是蛇!那些树木也怪得很,树干弯弯曲曲的,俨然蛇形,树上又本来挂有长蛇,骤眼望去,整株树木就好像是无数大蛇小蛇纠结而成。那股浓烈的香气也是这种怪树发出来的。
金世遗一声长啸,登时树上的蛇都像箭一般地飞射下来,厉胜男吓得魂飞魄散,一扬手便想打出一把悔花针,她玉腕方抬,金世遗忽然伸指在她的虎口一弹,那一大把梅花针都射上了空中。金世遗笑道:“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有我在这里,他们不会咬你的。但你若伤害它们,我可就不能给你做保镖了。”只见那一大群毒蛇游到金世遗的身边,都昂起头来,发出嘶嘶地叫声,果然像是欢迎老朋友一般。金世遗笑道:“多谢你们还没有忘记我!”携着厉胜男的手从蛇群之中走出,那些蛇两面分开,待他们走过,又再跟在后面,厉胜男手足酸软,紧贴着金世遗,后来见这些毒蛇并不咬她,这才稍定心神。正是:
岛上毒蛇迎旧主,却教魔女暗惊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欲消祸患筹良策 但愿同心化险夷
金世遗带领厉胜男向岛中心走去,厉胜男不再畏惧毒蛇,心神一定,便又感觉热得喘不过气来。岛上的树木很多,但却是十居八九都是光秃秃的,有些树木甚至只剩下一截焦黄的树干,好像是给火烘过一般。幸而那些蛇形怪树,倒是有花有叶,甚为茂盛,只是怪树所发出的奇香,厉胜男还未习惯,吸了进去,感到有点晕眩,但也没有法子,只好在怪树下面遮荫。金世遗笑道:“你别讨厌这种怪树,它叫麻疯树,是治麻疯的圣药呢。”厉胜男叫道:“麻疯树,真可怕!”金世遗冷冷说道:“我的师父便是个大麻疯,幸亏到了这个蛇岛,吃了这树的树叶才医好的。麻疯树和蛇岛这两个名字都是我师父起的。”
厉胜男越来越感到害怕,说道:“咱们回到船上去吧,海上风浪虽然险恶,到底要比在这岛上好得多。”金世遗道:“我要在这海岛上住下去呢。”厉胜男叫道:“什么,你要住下去?住多久呢?”金世遗道:“至少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一载
也说不定。”厉胜男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说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恨我捉弄你,就带我到这里来,哼,你的报复手段真是厉害,你为什么不把我一剑刺死?”金世遗道:“我并不骗你。”厉胜男道:“还说不骗我呢,你答应的是帮我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的。”金世遗道:“我是要帮你去找呀。但迟一两年找到也无关紧要。”厉胜男气道:“我报仇的事情不要紧,你无原无故却要在这岛上住一年半载。好呀,你探访你的这些毒蛇倒比我的事情要紧吗?”金世遗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的确要比你报仇的事情重要得多!”厉胜男见他神气极是认真,吃了一惊,要想骂他,也不敢了。金世遗道:“咱们先弄饭吃吧,吃饱了我还要到海岛上巡视一遍呢。”厉胜男道:“倒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饭也吃不下了。”
金世遗拾了一些枯枝生火,他带来了一袋米,叫厉胜男煮饭,他再去捉了几只野鸟来,一面帮着厉胜男弄饭一面说道:“我师父初来这个海岛的时候,天气很冷,后来一年比一年热了。我来的时候,气候最好,有四时不败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毒蛇又不会害我们,那时真是仙境一般。现在的气候却热得怕人,唉,你知道这是什么原故?”厉胜男道:“我怎能知道,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金世遗道:“因为在这蛇岛底下,有一个海底火山。”厉胜男惊道:“海底也有火山?”金世遗道:“不错,海底的火山多着呢,不过在大海中心的火山爆发了最多引起海啸,殃及鱼鳖,这个海岛距离海岸不过几天航程,若是它下面的火山爆发,后果却是不堪想象!”
厉胜男半信半疑,问道:“你怎么知道在这个海岛下面有个火山?”金世遗道:“我带你去看!”吃过了饭,金世遗带她穿过怪树密布的树林,走到蛇岛的中心,但见在那座赭色的山峰底下有一个洞窟,山峰固然是光秃秃的,在洞窟周围的一大片土地也是寸草不生,更令人骇怕的是有无数毒蛇死在洞窟旁边,发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厉胜男掩着鼻子道:“我不要看了,走吧!”金世遗取出两朵在“麻疯树”上摘来的鲜花,这花的浓烈香气正是辟臭除腥的佳物,厉胜男一嗅花香,登时精神一爽。金世遗道:“你再看看。”拉她到洞口一看,但见下面的岩层发出暗赤色的光华,石壁也有无数死蛇。厉胜男这时虽然不怕死蛇的腥臭,但被洞窟中喷出的热气一冲,却几乎晕了过去。金世遗这才急急把她拖开。
树林里有个小湖,是岛中最清凉的所在,厉胜男俯下了头,让清凉的湖水浸了片刻,才说得出话来,叫道:“真可怕,真可怕!”
金世遗道:“本来我也不知道蛇岛下面有火山的。我师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经过他的细心考察,查勘全岛,终于发现了地底的秘密,火山口就在刚才咱们看到的洞窟下面,窟里的毒蛇数以万计,现在恐怕都已死干净了。我师父生前曾级绳下去察勘,推算这个地下火山的爆发,当在他死后十年左右……”厉胜男急忙问道:“你师父死了几年了?”金世遗道:“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年!”厉胜男大吃一惊,金世遗笑道:“好在还未爆发,看这情形,最少还有一年半载,火焰还没有喷出来呢。”厉胜男道:“话虽如此,留在这里,究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金世遗道:“不错,我就是因为危险才来的!”歇了一歇,继续道:“这洞窟的下面,有毒蛇口涎所积成的一个小潭,若然火山一旦爆发,只恐整个蛇岛都要化成飞灰,黄海边沿的陆地也可能彼及,海中的生物更是遭逢浩劫了。而且那么大量的毒蛇口涎若流到海中,纵有未死的生物,受了蛇毒,后患更是无穷。我师父曾想出一个办法,要是有一个人不畏蛇毒的,在火山爆发之前数月深入洞窟,凿开一条通道,引来海水,然后在即将爆裂而尚未爆裂的火山口凿一个小孔,让火势慢慢宣泄出来。这样在海水巨流之中,毒火喷出,或者可无大害。时间要算准在火山爆发之前数月,是因为这个时候岩层被地火烧得松化,容易凿穿的原故。在这个岛上,还可以采集石绵,用来做防火的衣服。”厉胜男失声叫道:“原来你是奉师父的遗命来消弭这个祸胎的么?”金世遗道:“我是想挽救这场灾难,但却不是奉师父的遗命。唉,我师父对我十分爱惜,他生前一点也不让我知道这个地底的秘密。”
原来关于这个蛇岛火山的秘密,毒龙尊者把他历年察勘所得,都详详细细记在日记上,日记的最后一页,便是他对于火山爆发的推断,和他所拟的挽救浩劫的方法了。他也曾想到要金世遗将来去挽救这场浩劫,只是这委实是太危险了,他对金世遗爱逾亲生,又舍不得叫他冒这场奇险,所以他非但不让金世遗知道这个秘密,而且在临死之前,要金世遗火速离开蛇岛。后来这本日记被毒龙尊者好友——八臂神魔萨天刺的徒弟董太清在蛇岛上搜获,其后又经过许多转折才到金世遗的手上。金世遗这次之所以答应和厉胜男出海,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为火山爆发期近,想顺便到蛇岛来看一看的。
厉胜男听他讲完之后,饶是她邪气十足,亦不禁胆战心惊。金世遗郑重说道:“我早就问过你怕不怕死,你说不怕,我才带你来的。你现在若然后悔,我明天就修好船只,送你回去。”厉胜男道:“我回去碰到了孟神通也是一死。我这次出海,发了誓非找到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绝不回去的。”想了一想,又问金世遗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这火山爆发最少还有一年半载吗?”金世遗听她一说,便知其意,笑道:“你是想去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然后再回到蛇岛来吗?”厉胜男点了点头,怕他误会,又加了一句:“找到武功秘籍,我也绝不会抛弃你,让你一人冒险的。”金世遗心道:“你若抛弃了我,在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但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厉胜男问道:“为何不行?”金世遗:“若是送你回去,那最多不过是来回二十天的航程,不怕误了大事,这还可以。但若是去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大海茫茫,又有风浪不测之险,在半年之内,那就未必能够回到蛇岛了。还有一层,我小时候曾和师父经过乔北溟的住过的那个怪岛,我师父怎么也不许我上去。听他口气,岛中似有奇险!我不是畏惧,但我若是在那怪岛丧命,何如死在这里,还可以有希望消除这场灾劫。”厉胜男道:“不论什么奇险,总比不上地下有个火山,地面有无数毒蛇更可怕吧?”金世遗想了一想,说道:“你既然急于取得秘笈,又这样不愿意居住此间,我倒有个两全之法。”厉胜男道:“怎么?”金世遗道:“在十天半月之内,我包管教会你驾驶海船,你自己也努力熟习水性,我把这只海船送给你,你不怕冒险,你可以自去找那个海岛。我还记得那个海岛的方向是在蛇岛的正北方。遇着顺风平安的话,大约是四五十天的航程。”厉胜男不待他说完,便即笑道:“你不必赶我走,你决意留在这里,我也就决意陪你便是!”
金世遗冷冷说道:“你不是很讨厌这个地方么?”厉胜男笑道:“我讨厌这里,但却并未讨厌你啊!”歇了一歇,又道:“我自有生以来,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恶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这次若然能够稍稍助你一臂之力,挽回这场浩劫,死也是值得的了。”她说得很郑重,其实却是揣摩了金世遗的心意说的。金世遗听了,既是欢喜,又是烦恼,厉胜男端的似他的影子一般,如此一来,更不容易摆脱了。
厉胜男忽地笑道:“你背过脸去。”金世遗怔了一怔,问道:“你要干什么?”厉胜男笑道:“嗯,你对我真是关心得很,我做的每一样事情,都要告诉你么?”一面说一面解开衣服的纽扣,金世遗这才知道她是想洗澡,面上一红,急忙背转身子,走入树林,只听“扑通”一声,厉胜男跳入湖中,格格笑道:“好啊,妙啊!湖水清凉极了。金世遗,你真怪,竟像是不知道怕热的。”
厉胜男放荡形骸,丝毫不拘男女礼法,比之谷之华的端庄矜持,李沁梅的纯真无邪,更为接近金世遗狂放的性格,但不知道怎的,金世遗却感到有点怕她。
这一晚,金世遗在湖边搭起两个帐篷,到了半夜,金世遗正睡得矇矇眬眬的时候,忽听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金世遗吃了一惊,忽然被人抱住,只听得是厉胜男的声音叫道:“吓死我了,你快给我赶走这些毒蛇!”原来有蛇游入厉胜男的帐幕,她吓得躲到金世遗的帐幕来。
金世遗连忙把她推开,笑道:“蛇有什么可怕的!”厉胜男道:“它们是你的好朋友,你当然不怕,可是我怕呀!”金世遗道:“好,明天我给你采一些草药,将草药研成粉末,撒在帐幕的周围,蛇就不敢进来了。”厉胜男道:“今晚呢?我怕得很呀!”金世遗没法,只好说道:“也罢,你今晚睡在这里吧,我给你守夜。”这一晚他在帐幕外坐到天明,厉胜男则睡得非常舒服,金世遗有两次看她,只见她梦中还自带着笑容。
第二天金世遗去采集石绵,叫厉胜男到船上去拿一些粮食和用具来。金世遗重踏旧日游踪,想起当年跟师父在岛上习技的种种情景,不禁感慨万分。又想起师父冒险探出火山的秘密,临死之前还挂虑这场要在他死后爆发的灾难,心中发下誓愿:“纵然化作飞灰,我也得完成师父的心愿。可惜在这岛上和我同生共死的不是谷之华而是厉胜男。”不过想到厉胜男为了他的缘故,竟不惜和他冒这样巨大的危险。不由得对厉胜男又多了几分好感。
正想到此处,忽听得厉胜男骇叫的声音又在远远传来,金世遗心道:“莫非又是给毒蛇惊吓了?”究竟不能放心,只好赶到海边看她。
走出树林,一眼便望见海滩上搁有一条破船,想是被大浪卷来,潮退之后搁浅了的。金世遗吃了一惊,海滩上发现了另一条船。当然是另外有人到这海岛来了。
金世遗忙奔到海滩,只见厉胜男披头散发,骇叫狂奔,追在她后面的是四个奇形怪状的男女。看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后,厉胜男发出她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这暗器一爆裂开来,立即烟雾弥漫,火花四射,烟雾里还杂着许多细如牛毛的梅花针,本来是极为阴毒的暗器,连孟神通也要畏惧三分。不料这四个人的武功竟是非同小可,但见他们交叉走位,厉胜男暗器刚刚出手,他们已分占四角,各自发出一掌,竟卷起了一道“风柱”,把厉胜男的暗器卷上高空,这才“蓬”的一声,爆裂开来,对他们毫无损害,反而是厉胜男给他们的掌力震得踉踉跄跄,收势不住,恰好又被石头一绊,登时一跤摔倒。其中
一个红头发的老人哈哈大笑,伸出长臂,朝着厉胜男的后心便抓!
这时金世遗和他们的距离还有十来丈远,他掌心早已扣了一枚石子,一见厉胜男遇险,施救不及,即将内力凝聚拿心,发出石子,虽然比不上冯琳摘叶飞花功夫,但这枚石子以内家真力发出,劲道之强,实不亚于小枪炮射出的铅弹!
那红发老人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未知厉害,竟然伸手一抄,陡觉掌心剧痛,虎口已是裂开,不禁又惊又怒,急忙放开厉胜男,回身迎敌。金世遗见他居然敢硬接这枚石子,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金世遗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又是你们这班不知死活的魔头!”这四个人中,他认得两个,就是以前和他交过手的昆仑散人和桑木姥,另外那个红头发老人和一个青面披发的老女人他却不认识。
那青面披发的女人问道:“姐姐,这个小子就是金世遗吗?”桑木姥未曾回答,金世遗已自仰天笑道:“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正是金世遗。你们若是害怕,就快快给我磕头赔罪!”那老人呲牙咧嘴,冷笑了三声,说道:“当年在西藏没有找到你,算你幸运,让你多活几年。”那红头发的老人道,“青妹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把藏灵上人那卷图画献出来,我愿意替你向他们两位求情,饶你不死!”金世遗冷笑道,“放屁,你是什么东西?且看是谁向准求饶吧!”提起铁拐,喝道:“是你们四个一齐上么?”那青面女人怒道:“好猖狂的小子!”解下一条红绸,迎风一抖,立即似平空飞下一道彩虹,向金世遗拦腰疾卷。
这条绸带经她挥动起来,竟似软鞭一般,金世遗一手抓去,但是滑不留手,指尖刚刚沾上,绸带一飘,便即滑过一旁,倏然间转了一个圈圈,竟然带着劲风,上刺金世遗的双目,金世遗也不禁心头微凛,想道:“这妖妇能把绸带练到刚柔并济,怪不得她敢口出大言。”
原来这个披发青面的女人是桑木姥的妹妹桑青娘,她的丈夫乃是灵山派的掌门云灵子。他们夫妇二人昔年在西藏之时,曾数次与唐经天为敌,有一次被冰川天女与唐经天联手将他们杀得大败亏输。因此躲了好多年不敢出头。这桑青娘练的是西藏密宗的“柔功”,本领还在她姐姐之上。
桑木姥与昆仑散人上次在山东东平县吃了金世遗的大亏,后来又打探得藏灵上人已死,料想藏灵上人那幅怪画定已落到金世遗或谷之华的手中,因此一直注意金、谷二人的行踪,并由桑木姥邀请了妹妹及妹夫出山,跟踪谷之华直到崂山山下。谷之华在途中并曾受过桑木姥与昆仑散人的伏击,幸得冯琳暗中解救,将他们吓跑。
他们因为有冯琳在场,不敢公然露面,后来窥见金世遗携了厉胜男出海,他们在第二天也劫了一艘海船出海追踪。可是他们都不懂得航海的技术,船上虽然留下了两个水手,在他们胁迫之下,也不肯甘心为他们出力。他们出海之后的第七天,便遇到了大风浪,那两个水手放下了舢板逃生,他们的海船被巨浪打坏,漂流了两天两夜,险些就要作水中之鬼,幸而遇到一阵大风,恰恰将他们吹到蛇岛。他们所乘的海船却完全破坏,不能用了。他们也发现了金世遗那条破船,但不知道便是金世遗的,他们希望能够碰到另外一帮海客,可以掳掠水手和粮食,因此登岸搜索,料不到恰恰就碰到了金世遗。
桑青娘自恃武功,首先向金世遗邀斗。最初金世遗见她只用一条绸带,不想在兵器上占便宜,便也不用铁拐。过了几招,金世遗只用左手一只空手夺不下她的绸带,便不再客气,将铁拐一挥,向她还击!
这一拐打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桑青娘料想不到金世遗的功力深厚如斯,吓得连连后退。要知她虽擅于以柔克刚,但她尚未练到第一流的境界,怎敢硬挡金世遗那等金刚大力的猛扑!
云灵子见势不妙,忙取出一对判官笔,上前帮助妻子。金世遗大喝一声,一招“雷电交轰”,铁拐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云灵子的双笔在他拐上一敲,正想乘机点他子腕的“关元穴”,哪料甫经接触,几乎给铁拐的反震之力将他双笔震飞。幸而云灵子也是一派宗师,武功确有独到之处,临危不乱,脚步一个盘旋,借着转身之势,居然将金世遗那股猛烈的反震之力消解了。
金世遗“哼”了一声,纵声笑道:“原来是灵山派的大掌门到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这两句说的其实乃是反语,云灵子当然听得出其中嘲笑之意,登时面红耳赤,喝道:“金世遗休得猖狂,你再接一招!”双笔一个盘旋,倏地横拖过去,左笔点他任脉七道大穴,右笔点他督脉七道大穴,手法的快、巧、狠、准,无不妙到毫巅!他的妻子桑青娘也立即将红绸一展,卷起了满天红霞,拦住了金世遗的退路。他们两夫妇配合惯了,这一招正是他们最得意的克敌制胜的绝招,他们料想金世遗必定要倒跃闪避,桑青娘的红绸就必定可以将他绊一个筋斗。
哪料金世遗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哈哈大笑道:“老头儿的看家本领也拿出来了,我也让你瞧瞧!”左手五指疾弹,也是在刹那之间,连点对方的“将台”“命门”“悬枢”“阳白”“委中”五处大穴。金世遗的点穴手法是毒龙尊者教给他的“探骊指法”,奇诡怪绝,自成一家,虽然所点的穴道比云灵子少了九处,但那除非是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否则绝对不能解救!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双方都是一沾即退,但见云灵子凌空飞起,金世遗反手一拐,挥起了一道圆弧,桑青娘的红绸在铁拐上绕了一匝。
原来双方若各不退让的话,金世遗固然最少要被点中几处穴道,云灵子却是必死无疑。云灵子哪敢和他硬拼,双笔在他各处穴道上一掠即过,不敢用实,便飞纵起来。幸而他见机得早,金世遗的指尖也就差了半分之微,没有戳中他的死穴。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双方都是险到了极点!
金世遗一迫退了云灵子,便全力对付桑青娘。桑青娘哪里禁受得起,她的红绸缠住了金世遗的铁拐,金世遗兀立如山,桑青娘却反而给他拖动了几步,桑青娘见势不妙,急忙横掌削下,将红绸割断,手中剩下了半截,另半截则做了金世遗铁拐的饰物了。
云灵子大吃一惊;心道:“难道金世遗比唐经天还要厉害?”他们当年在西藏和唐经天恶斗过几次,若以一对一,唐经天可占上风,若以二对一,则他们夫妻稳操胜算,最后,他们是败在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双剑合璧之下的。
其实金世遗的武功一向都是与唐经天在伯仲之间。不过唐经天当年斗云灵子的时候,年纪尚轻,内功的造诣还不很深,要是现在再斗,云灵子夫妇最多只可以和他打个平手而已。而金世遗自从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威胁之后,武功精进,已初步融会了正邪两派的内功,加以他的点穴法又正是云灵子的克星,所以他以一敌二,仍是稳持先手。
激战中只听“嗤”的一声,桑育娘的红绸又给金世遗撕去了一幅。金世遗得理不饶人,铁拐抡圆,一招“指天划地”,执着铁拐的中央,杖头指着云灵子的命门要害,杖尾一撞,却忽地戳到了桑青娘的胸口。这一招奇诡绝伦,眼看桑青娘就要伤在他的拐下。忽听得当当两声,金世遗的铁拐上套上了两个金环,那是桑木姥的独门暗器,她早已有所准备,一见妹妹情势不妙,便立即把暗器飞出来。金环在铁拐上旋转的力道将金世遗的铁拐带得稍稍歪了半寸,桑青娘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金世遗笑道:“多谢,多谢,多谢你赏赐黄金,可惜在这荒岛上,有了钱也没处用!”话犹来了,桑木姥已飞身扑到,金世遗又笑道:“舍不得吗?”桑木姥伸开十指,每只指甲都有五寸来长,十指疾弹,竟自铮铮有声,金世遗稍为轻敌,几乎给她的利爪抓伤,饶是他闪避得快,衣裳也给抓裂了两处,但觉一股腥风过处,桑木姥已是如影随形的追了上来,敢情她的指甲还是含有剧毒的。
对方三人互相呼应,登时把金世遗的攻势压了下去。昆仑散人喝道:“金世遗,你还不认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抽出长剑,也扑上来,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原来金世遗也抽出了拐中的铁剑,双方都以迅捷之极的手法,转眼之间就交换了几招。
金世遗左拐右剑,大战四个魔头,云灵子笔走龙蛇,笔尖所指,都是大穴;桑青娘施展出西藏密宗的柔功,把半幅红绸卷起来当作软鞭使;昆仑散人剑掌兼施,掌力刚劲,剑法轻柔,着着进迫;还有桑木姥则以独门“鬼爪”功夫,专门乘瑕觅隙来暗袭金世遗。饶是金世遗武功精绝,过了三十来招,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昆仑散人喝道:“金世遗,你若想我饶命,快把藏灵上人那卷图画献出来。”
厉胜男看得心惊胆战,正想上前助战,忽听得金世遗纵声大笑道:“可怜,可怜,你们死到临头,还未知道!”笑声未了,但听得沙沙声响,无数毒蛇从树林里窜出来!片刻间,毒蛇就围成了一个圆圈,将那四个魔头围在圈中。金世遗倏地跳出圈子,拉着厉胜男从蛇阵中退出,所到之处,毒蛇纷纷让开,金世遗一走过,毒蛇又似潮水般的涌上,那四个魔头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闯出蛇阵。
金世遗笑道:“我说这些蛇儿是好朋友,你不相信,现在该相信了吧?”厉胜男闭了眼睛,说道:“世遗哥哥,待毒蛇把他们咬死之后,你再叫我张开眼睛,我不敢看毒蛇咬人的惨状。”
金世遗吹了两声胡哨,笑道:“哈,原来你的心地还不坏。”口哨之声一起,忽然窜出四条巨蛇,每一条都有二三丈长,缠上了四个魔头,那四个魔头吓得心胆俱裂,死命叉着蛇头,不让它咬下来,那四条巨蛇力大无比,鳞甲又厚,桑木姥的指甲赛如利刃,在蛇身上乱撕乱抓,连半片蛇皮也没有抓裂,反而惹怒了巨蛇,蛇头一昂,登时吐出尺许长的红信,几乎舐到桑木姥的脸上,桑木姥大叫一声,先晕了过去,可是说也奇怪,那四条巨蛇却并不咬他们,只是紧紧将他们缠住,好像给他们加上几道铁箍似的,缠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原来这四条巨蛇都是金世遗童年时玩熟了的,听金世遗的指挥。金世遗经常带它们去捕捉野兽,只准许它们将野兽绞住,不许它们咬死。刚才金世遗那两声口哨,就是指挥四条巨蛇的信号。金世遗是用对付野兽的办法来对付这四个魔头的。
金世遗哈哈笑道:“现在咱们瞧瞧,到底是谁要谁饶命?”除了桑木姥先已晕倒之外,其他三个魔头都在瞑目待死,忽然听得金世遗此语,好像透露了一线生机,这时他们哪里还顾得身份尊严,立即叫道:“金大侠,饶命,饶命!”
金世遗笑道:“我饶了你们,你们可得乖乖地听我的话!”那三个魔头齐声答道:“若蒙饶命,倘有吩咐,万死不辞!”金世遗又吹了两声口哨,那四条巨蛇立即松开。可是这几个魔头已都似一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气力都用完了。
金世遗遣散群蛇,厉胜男也睁开了眼睛,笑道:“原来你的心地比我还要慈悲!我只是不忍看他们被毒蛇咬死罢了,你却饶了他们。”金世遗道:“我正缺少几个仆人使用,上天将他们送来给我,留下他们,总比长虫有用得多。”
昆仑散人给桑木姥推揉几下,桑木姥渐渐醒来,这四个魔头惊魂稍定,只见金世遗站在他们面前,说道:“我做好人做到底,先给你们治伤,再让你们吃顿饱的。”厉胜男忽道:“待我给他们治伤,你把药品给我。”金世遗
藏书网正想问她用意,厉胜男已先在说道:“我不信任他们,你给他们治伤,他们突然下毒手害了你,我可不会指挥你的毒蛇。”昆仑散人强笑道:“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厉胜男不睬他们,在金世遗的手上接过药品,问道:“怎样用法?”金世遗道:“在他们身上青肿的地方敷上便是。”
厉胜男给他们敷好了伤,哈哈笑道:“今后你不愁他们不听你的话了。好啦,你现在吩咐他们吧!”
昆仑散人和云灵子都是一派宗师,哪肯甘心做金世遗的奴仆?表面上虽然作出恭顺的样子,却掩饰不住他们的怨毒的眼光。厉胜 7537." >男望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你们摸一摸自己脊骨的第七节与第八节之间,再吸一口气看看。”这四个魔头依着她的说话去做,但觉真气运到脊心的“中枢穴”附近,便好似受到无形的障碍一股,不能通过,手指所按之处,隐隐作痛。昆仑散人自恃功力深厚,强力施为,一口气转不过来,倏然间五脏六俯都好像被利针所刺,痛得他汗如雨下,急忙散了气功。这四魔头都是行家,情知自己必是被厉胜男暗中下了毒了。
他没猜错,厉胜男正是趁着替他们敷药的时候,以轻巧的手法,在他们的身上,每人插了一口金针,针内中空,贮着她家传秘制的毒药。
厉胜男笑道:“你们听说过五毒散的名字吗?中了这种毒,暂时不会发作,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得不到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亡,临死时的痛苦,只怕比毒蛇咬死还要难受得多。这解药只有我有,你们若是乖乖听话,到期我给你们解药。”五毒散是用金叶菊、黑心莲、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蚕蛊五种毒物烧灰炼成的。云灵子见闻广博,知道厉胜男的所言不假,愤怒之极,却只好苦笑说道:“到了这步田地,我们还敢不服金大侠吗?姑娘,你何苦还摆布我们?”厉胜男笑道:“就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们,我宁可让你们怨恨。”云灵子苦笑说道:“我哪还敢怨恨姑娘?只求姑娘高抬贵手。”厉胜男道:“那就要看你们听不听话了!”云灵子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厉胜男道:“世遗哥哥,他们是你的仆人,你肯让我使用吗?”金世遗笑道:“你比我更会管辖仆人,好,我就让给你发号施令吧。”厉胜男道:“你们先给我修补好这条破船。船上有粮食和斧头凿子,你们搬下来。吃饱之后,就伐木动工。”那四大魔头俯首贴耳,在厉胜男指挥之下,搬下粮食工具,生火煮饭。
饱餐之后,他们开始动工,厉胜男携了一袋粮食,和金世遗走回树林,金世遗临走前吩咐那四个魔头道:“你们安心做工,晚上可以在林子里那块大石台上面歇宿,你们已经是我的仆人,我的朋友不会咬你们了。”那四个魔头气得七窍生烟,人人心中暗骂,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了一会,忽地似赞似讽他说一句:“江湖上人人称我毒手疯丐,和你相比,我可是甘拜下风!”
厉胜男笑道:“我是为你着想呀,你总不能叫毒蛇老是看守着他们,那多麻烦!而且这些毒蛇只听你指挥,你不在旁边,它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缠着敌人了。这四个魔头武功未废,他们修好了船,不会逃走吗?我也曾想过可以废掉他们武功,但废掉他们的武功,你又要来何用?”
金世遗道:“不错,你想得比我周密得多,你的毒针也比我的毒蛇更厉害,只是这手段未免狠了一点!”厉胜男格格笑道:“是吗?那你可得提防些儿!若是有一天你对不起我,说不定我也会悄悄地突然将一口毒针插进你的背脊,哈,哈,叫你一生一世,永远做我的仆人!”厉胜男说得色舞眉飞,金世遗却是听得不寒而栗。厉胜男忽地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不比那四个魔头,对付那四个魔头,可以不管他愿不愿意,对付你呢,若是你心中不愿,要你做仆人也没有意思。”金世遗“哼”了一声,怒形于色,厉胜男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你可不要发脾气啊!”金世遗啼笑皆非,忽地想道:“其实自从她给我治伤之后,我已逃不脱她的摆布,也即是等于她的仆人了。”想至此处,不禁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晚,金世遗和厉胜男各住一座帐幕,厉胜男有了蛇药,不再来骚扰金世遗了,金世遗却一晚没有好睡,将到天明,还作了一个恶梦,梦见厉胜男用毒针插进他的背脊,一惊而醒。只听得厉胜男的声音在帐幕外笑道:“金世遗你梦见什么了?快快醒来!”金世遗又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知道不是梦了,便揭开帐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恶梦?”厉胜男道:“我听得你在梦中惊呼,还叫着我的名字呢!是不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叫我来救你。”金世遗心道,“可怕的东西就是你!”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问道:“你这样早叫醒我作什么?”厉胜男道:“与你去看看他们把船修好没有?”金世遗道:“何须这样着急?”厉胜男道:“若是船已修好。你便可以吩咐他们采集石绵了。”金世遗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厉胜男道:“你收了这几个仆人,不是想他们帮你做工,尽快在那洞窟里凿出一条通道,好叫海水灌进下面的火山口去吗?”金世遗道:“一点不错,唉,你真是聪明得紧!”
原来毒龙尊者所拟的办法虽然是要等到火山爆发前三个月才凿开通道,那是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只用一个人的力量,而到了那个时候,岩层松化,容易凿开的原故。金世遗估计大约要一年之后,火山方才爆发,现在的石质虽然未够松化,但有了几个一流的高手帮忙,便可以早些凿开了,也正是为了这个原故,他才要收眼这四个魔头的。哪知毒龙尊者和他的计划,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错误,弄得他们几乎全都命丧蛇岛,这是后话,暂且不99lib?表。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出海边,那四个魔头正在船头纳凉,一见他们来到,立即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禀金大侠,这只船已修补好了,随时都可以启航。”金世遗道:“你们下来,待我检查一遍。”昆仑散人道:“金大侠,我们也不想要什么武功秘笈了,但望你带我们离开这个海岛。”他们不懂航海技术,生怕金世遗撇下他们。金世遗笑道:“我的话说一不二,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走的时候,当然会带你们。”
金世遗和厉胜男上船仔细检查,只见各处漏洞都已补好,厉胜男说道:“他们倒很卖力气。”金世遗笑道:“他们的心意与你一样,都是想早日离开这里,叫他们修好这只船,他们当然是乐意干了。”检查完毕,走下船来对他们说道:“这件工作你们做得很好,还有几样工作,待你们一一完成之后,咱们便可以开船了。”那四个魔头听说短期内不能离开,大失所望,全都露出怨恨的眼光,但无奈受制于人,却是不敢反抗。
金世遗说道:“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可以去采集石绵。”石绵是一种呈纤维状构造的矿物,细长,可变曲,由“角闪石”或“蛇纹石”而成,由蛇纹石而成的矿物学上别称“温石绒”,呈鲜艳的绿色或橄榄色,有绢丝光泽,比由角闪石而成的柔软得多,蛇岛上所出产的就是这一种。石绵耐火,可织火烷布,在近代的建筑上又可以用作防火墙,毒龙尊者在蛇岛上住了几十年,渐渐发现石绵的功效,这才想到将来可以利用它在火窟里护身的。
他们采集了几天石绵,在这期间,金世遗教厉胜男织火烷布,又教她在小湖中学游泳,厉胜男想习惯海上的风浪,学游泳学得很快,不过几天,便敢到浅海试泳了。
天气晴朗几天,接着又落了一天大雨,大雨过后,湖水满溢,这时石绵已采得够了,金世遗吩咐那四个魔头,开了一道引水渠,将湖水引到那个秃头山下的洞窟去。洞窟底下,便是火山口的所在,虽然还未裂开,但洞窟周围已是寸草不生,炎热非常。这四个魔头都是从西藏雪山来的,热带的气候,他们已经难耐,在这火山旁边工作,更是热得他们死去活来,好几次想罢工不干,和金世遗拼命,但想到毒蛇啮体之惨,想到五毒散发作时候的痛苦,又只好忍住。在工作时间,桑木姥和桑青娘都曾晕倒几次,金世遗采集了一些解暑的草药煎汤给他们服食,又和他们一同工作,才稍稍平息了他们心中的怨气。金世遗也知道他们心中怨毒已极,但为了早日消弭地下火山的隐患,又不能不强迫他们做工。金世遗很是担心,恐怕他们有一天也会像火山一样爆发起来。
过了几天,引水渠终于修到洞口,湖水流入蛇窟,将近洞口处粘附在石壁上的死蛇冲刷掉。金世遗早准备好解毒蛇腥臭的香花,每人分发两朵,但桑青娘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呕了两
99lib?次。可以看得出来,这四个魔头对金世遗是更为怨恨了。
金世遗接着命令他们将洞口掘阔,阳光射入,给里面赭红色的石壁反射出来。透出鲜血一般可怖的颜色,洞窟的郁热之气冲出来,令人十分难受。幸而这四个魔头到了蛇岛已有半个多月,在洞窟旁边工作也有了四五天,对炎热渐渐习惯。但饶是如此,他们一近洞口仍是感到透不过气来。
金世遗将厉胜男织成的火烷布拿出来,叫这四个魔头包着身体,仅仅露出面上的双睛,又将消除热毒的丹药给他们准备好,于是发出命令,叫他们进入石窟,要他们在石壁上凿出一条通道。
云灵子勃然大怒,抛开锄头,冷冷道:“金世遗,你将毒蛇唤来吧!”金世遗道:“怎么?”云灵子道:“想我也是一派宗师,怎能受你如此作践?”四个魔头向着金世遗怒目而视,看这危险的情势,似将一触即发。
金世遗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我请你们做这件工作是为了大家的好处,你们大约尚未知道,这蛇岛地下有一座火山!”昆仑散人叫道:“什么,有火山?”金世遗道:“不错,火山口就在这洞窟底下,所以咱们要在石壁凿出一条通道,让火势缓缓渲泄出来,在海水包围之中,就不至酿成巨患了。要不然火山爆发,大家都要化为飞灰!”那四个魔头都变了颜色,他们眼见洞中热气腾腾,洞窟深处的石壁发出暗赤色的光华,就像烧红了的煤一般,这种种现象,不由得他们不信。
昆仑散人叫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离开?”金世遗道:“就因为我决意要消除这场灾劫!我也进洞窟去和你们一同工作,要死咱们也一同死。”那四个魔头面面相觑,只听得金世遗又道:“其实洞窟里虽然热得怕人,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抵御。以各位的功力,最少可以闭了呼吸半个时辰吧?不吸入热气,身上肌肤所感觉的热总可以支持,将到半个时辰便出洞休息一会。要是能将这场灾劫消弭,你们也是做了一场大功德呀!”这四个魔头仍然面面相觑,不发一语,但看他们脸上神精,已不似刚才愤怒。
金世遗道:“要是你们不愿干呢,我也不敢勉强,但岛中的毒蛇却不会放过你们。”厉胜男道:“你们也休想得到我的解药!”这四个魔头一想,依金世遗的办法,最多是热得难受一些,未必致死。不依他的话,马上就要遭受毒蛇啮体之苦,想了一会,昆仑散人首先拾起锄头,其他三个魔头也跟着拾起锄头,随着金世遗进入洞窟凿石。
在洞窟里工作了几天,凿出了一条六七丈深的地道,海水从外面渐渐侵蚀进来,缺口也渐渐扩大,虽然距离火山的中心还非常之远,但已开始有岩浆渗出,冒出来的热气充满整个洞窟,人在里面工作,就像在焗炉里一般!这几个魔头虽然闭了呼吸,身上围了火烷布,口中又含了解暑的药,仍是觉得非常难受,工作了几天,人人都变成黑炭头,皮肤都好像烤焦了。起初是每隔半个时辰休息一次,后来每隔一住香的时刻,便要出来休息一个时辰。那几个魔头不住地问什么时候才算完工,金世遗也不知道,只能回答待到海水灌进来才算完工。那几个魔头见石壁坚厚异常,要通到海外,不知还有几千百丈?个个心中焦躁,私下商量,再过三日,若然还未见海水灌进来,就宁可在洞窟里和金世遗同归于尽。
这一日将近中午的时分,众人在洞窟外面那块空地歇息,引水渠中的清水来解渴,等待厉胜男把午饭端来。正自等得不耐烦,忽见厉胜男神色张惶,空着一双手匆匆地跑来,金世遗连忙问道:“什么事情?”厉胜男道,“外面又有一条船来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啸声震林,金世遗吃了一惊,忙发出信号呼唤毒蛇,他听这个啸声,已知道来人内功深厚,远在自己之上!未知是友是敌,不得不小心提防。
啸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只见林中现出两个人影,金世遗一看,大吃一惊,这两个闯进蛇岛的不是别人,竟是孟神通和灭法和尚!更奇怪的是,金世遗早已发声招唤毒蛇,竟没有蛇群追袭他们。
原来孟神通发觉金世遗和厉胜男出海,他们等了两天,也劫到一条海船追来,孟神通懂得驾船,但却不熟水道,在海上兜来兜去,直到金世遗到了蛇岛将近一月,他们才发现这个孤岛,见岛上有炊烟升起,知道岛上定住有人,于是急急赶来。厉胜男发现海船的时候,他们已经躲在林子里了。
孟神通突然发现了这一群人,也是怔了一怔,金世遗面目焦黑,他一时认不出来。云灵子忽然叫道:“是老孟吗?”孟神通大喜叫道:“是云灵子吗?哈,你怎么来到这儿?”孟神通在二十多年之前,曾到西藏去访寻红教密宗的武功,因为修罗阴煞功就是红教从印度学来的,他想去探查红教还有没有人懂得,后来访了好几个红教高手,探清楚了修罗阴煞功在红教中早已失传,他才放心。就是在那一次的西藏之行,他结识了云灵子夫妇。
就在这时,孟神通眼光一瞥,瞥见了躲在金世遗背后的厉胜男,跟着又认出了金世遗。孟神通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金世遗呀金世遗,在这孤岛之上,看你如何还逃得出去!”正是:
蛇岛魔头齐聚会,风波险恶困英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吞舟巨浪兼天涌 裂石熔岩卷地焚
云灵子心想:“原来孟神通与金世遗有仇!”眼前形势大变,这四个魔头在急切之间都未曾拿得定主意,只听得孟神通又叫道:“云灵子,你们是怎么搞的,与金世遗同在一起?你们还未知道他是敌人吗?杀藏灵上人的就是他呀!”云灵子双眼一翻,眼光闪缩不定,看这情形,他似乎
藏书网就想向金世遗发难。金世遗神色如常,忽他说道:“孟老贼,你说得不错,这里是一个孤岛,只怕你逃不出去了!”
只听得林中沙沙声响,那四条巨蛇率领了十几条长蛇箭一般地窜了出来,魔头们个个战抖,但金世遗也感到惊疑,他早已发出信号,巨蛇现在才来,这已经有点奇怪;来的又仅仅是十多条,怎的其他的毒蛇都不听他的号令了?幸而来的这十几条毒蛇都是最凶猛的那种毒蛇,金世遗稍稍放心,心想纵算你孟神通武功盖世,在毒蛇围攻之下,至少也得两败俱伤。
哪知孟神通却纵声笑道:“金世遗,你要靠这些毒蛇帮手,不怕羞煞人么?哈,我老孟有降龙伏虎之能,岂惧你几条长虫!”金世遗起初还以为他故作镇定,胡乱吹牛,不料再看之下,果然有些不妙,那四条巨蛇,当真似乎有点惧怕他,窜到了他身前四五丈地,便伏在地上,不敢前进,只是昂起头来,向他嘶嘶乱叫。
孟神通笑声未止,忽地大喝一声:“孽畜来找死么?”呼、呼、呼,一连发出三掌,那十几条毒蛇登时缩作一团,孟神通继续催紧掌力,在这样烈日炎天之下,竟然人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那四条巨蛇忽地转过蛇头,窜回林中,另外那十几条毒蛇却动也不动。原来在热带的毒蛇,适宜于湿热的气候,最怕的就是寒冷,到了冬天,必定要躲在洞内冬眠,孟神通所练的修罗阴煞功,本身就具备了奇寒之气,普通的毒蛇近也不敢近他,这四条巨蛇忠于主人,听金世遗一再发出信号,这才率领了十多条最凶猛的毒蛇赶来的。待到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尽量发挥,方圆十丈之内,都笼罩了一片阴寒之气,比蛇岛的冬天不知要冷了多少倍,那些毒蛇如何禁受得起?所以只有那四条巨蛇还可以逃生,其余的都冷僵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叫道:“金世遗,你还有什么伎俩可施,快来领死吧!”厉胜男忽地叫道:“将这两个人逐出蛇岛,我马上给你们解药!”金世遗心中一动,也立即叫道:“将他们赶走,我带你们出海!”那四个魔头互相对望,昆仑散人首先叫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金世遗立即接口道:“当然是驷马难追!”昆仑散人立即拔出长剑,跟着那三个魔头也一拥而前,将孟神通与灭法和尚围住!
孟神通大怒道:“相好的,怎么胳膊向外弯啦?”金世遗纵声长笑,一拐劈下,孟神通发掌荡开,忽觉脑后风生,桑木姥双臂箕张,十指抓到,孟神通挥袖一拂,将桑木姥拂得翻了一个筋斗,可是他的衣袖也被桑木姥撕去了一幅。说时迟,那时快,金世遗抽出铁剑,左拐右剑,暴风骤雨般的强攻猛打,孟神通的武功虽然胜过金世遗一筹,但因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竟被金世遗迫得手忙脚乱!本来他要向云灵子问个明白的,这时也无暇说话了。
昆仑散人长剑一展,与灭法和尚的禅杖碰个正着,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飞,灭法和尚的功力稍高,退后一步,便即稳住身形,昆仑散人却给他震得摇摇晃晃,打了两个盘旋,这才消解了他那股反击的劲道。云灵子不愿与孟神通为敌,判官双笔左右一分,左笔右戳,右笔左戳,分点灭法和尚左右肩井穴,云灵子乃是一派掌门,判官笔点穴的手法自成一家,与中原各派大不相同,灭法和尚心头一凛,急忙收杖护身,掸杖一圈,将云灵子的判官笔封出外门。昆仑散人喘息一过,揉身又上,剑掌兼施,他刚才吃了点亏,这次用上全力,掌似奔雷,剑如骇电,灭法和尚怕云灵子乘隙点穴,他的伏魔杖法本来以刚猛见长,这时却不敢攻出去,只能用来自保,禅杖所挥舞的圈子越缩越小,被昆仑散人一阵强攻,迫得他步步后退。
孟神通发起神威,看准了桑青娘功力稍低,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掌一推,桑青娘身形飞起,红绸被他撕烂,幸而桑青娘轻功了得,而金世遗的拐剑也攻得及时,孟神通才来不及追击,但桑青娘已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惊呼!
云灵子一见妻子遇险,急忙舍了灭法和尚,赶来援助,孟神通正是要他过来,这时金世遗的铁拐正使到一招“金刚伏虎”,卷地扫来,攻他下盘;云灵子双笔点他胸前大穴。云灵子本不愿与孟神通为敌,但为了拦住他,不让他追击自己的妻子,这一招却是用了全力,双笔盘旋飞舞,孟神通胸腹的七处大穴,全都在他的笔尖威胁之下。孟神通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长啸一声,掌劈指戳,只听得铮铮两声,云灵子的双笔先给他弹开,接着金世遗的拐也给他震歪。孟神通退后一步,喝道:“云灵子,你与我反脸成仇,可休怪我不客气了!”云灵子忙道:“孟先生,我只求你离开此岛,免伤和气。我、我……”他想说的是:“我是迫不得已的!”碍着金世遗在旁,话到口边,未敢说出,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早已凝聚真气,蓦地大喝一声,使出了修罗阴煞功,寒飙陡起,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
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并肩而立,出掌相抗,金世遗“呸”的一口浓痰吐去,孟神通吃过他口吐毒针的大亏,识得厉害,急忙将左掌的掌力转移,把金世遗的毒针震得无影无踪,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双掌合抗,这才勉强稳得住身形,但亦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金世遗笑道:“我正自热得难受,多谢你送来一阵凉风!”孟神通大怒,一个转身,对正了金世遗双掌平推,金世遗早有防备,铁拐支地,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但听得呼呼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卷起了满空沙石!桑木姥正在暗袭孟神通的背心,被他的掌力一震,跌出了三丈开外。
众魔头见孟神通的修罗 9634." >阴煞功如此厉害,都有几分怯意,厉胜男叫道:“怕他作甚?他的修罗阴煞功是偷我家的,伤了我也能医。”金世遗也叫道:“修罗阴煞功最耗真力,看他支持得多久?只要不给他打中,以各位的功力绝对可以挡得住他的劈空掌力。”
众魔头得金世遗提醒,立即各占一个方位,和孟神通游斗,金世遗则把住中路,策应各方。孟神通和灭法和尚被围在大约方圆三丈的圈子内,四方面都是敌人,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虽然是除了金世遗之外,足以致任何一个魔头的死命,但却不敢用来专攻击一方。四大魔头加上了金世遗,互相呼应,俨如在孟神通的周围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孟神通几番冲击,就像巨浪冲击海堤一样,海堤虽受摇撼,但仍然紧紧的拦住波涛!
斗了半个时辰,孟神通但觉心跳加速,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只怕当真是被他们累死!”云灵子叫道:“老孟,你就认输走吧,何必一定要在这个岛上令我们难为!”
孟神通最初是想以力取胜,此际陷于劣势,登时改了心思,细细琢磨云灵子的语气,又留心观察这几个魔头的神色,突然省悟,向云灵子叫道:“你们是中了那妖女的五毒针吗?不用害怕,我能解救!”四个魔头半信半疑,攻势稍缓,厉胜男吃了一惊,急忙喝道:“不要信他的话,五毒针天下无人能解!”孟神通大笑道:“你忘记啦,我在你家中取去的那几篇秘笈,恰恰就载有五毒散的制法和解法。你这五毒针在四十九日之后,就可以令人全身溃烂而亡,是也不是?”厉胜男“哼”了一声,正想驳他,孟神通先自大声喝道:“你们还怕什么?怕金世遗的毒蛇吗?怕没船只出海吗?跟着我老孟,什么部不用害怕!枉你们都是一派宗主,给两个后生小辈驱使,不害臊么?来,快把这小子杀了!我老孟与你们一同去取乔北溟的武功秘笈!”
孟神通几句说话,句句打动他们的心弦,他们眼见孟神通制服毒蛇,如今又听得孟神通能解五毒针,说得有根有据,这么一来,金世遗和厉胜男加诸他们的威胁全部消除!云灵子蓦地一声大吼,首先向金世遗扑来,金世遗横剑一封,叫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话犹未了,昆仑散人剑挟劲风,亦已刺到,大声骂道:“你的威风哪里去了?谁还要听你说话!”云灵子双笔一分,再度扑上,骂道:“你侮辱我们也侮辱得够了,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金世遗铁拐支地,旋风般的翻了几个筋斗,但听得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昆仑散人跟踪追击,一连七八剑都砍中了金世遗的铁拐,金世遗理也不理,一路筋斗打去,转眼之间,已离开了昆仑散人七八丈远。
云灵子夫妇赶来,金世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指着洞窟叫道:“你们杀了我不打紧,将来火山爆发,要累得多少人家毁人亡!你们也未必逃得过这场灾祸!”云灵子冷笑道:“我们杀了你,马上上船便走,火山爆发,我已在大海中了!”金世遗道:“你们就不顾念沿海生灵么?”云灵子大笑道:“我们只顾自己,谁理你的沿海生灵?”金世遗本来想劝他们同做这场功德,但这几个魔头来势汹汹,哪里肯听他的劝告?
金世遗拔脚疾跑,向洞口冲去,心想自己比这几个魔头较能耐热,到了洞窟里面,就不怕他们了。离洞口还有三四丈远,忽听得呼的一声,灭法和尚已然追到后面,飞身跳起,碗口大的禅杖,照着金世遗劈头便打!金世遗挥拐相迎,两人功力悉敌,当的一声巨响,火花蓬飞中,金世遗和灭法和尚都给对方的猛力震倒地上,离洞口更近了。孟神通哈哈大笑,他要保持大宗师的身份,不屑与众人合攻金世遗,心想有灭法和尚加上那几个魔头,金世遗已是绝难逃脱性命!
灭法和尚跳了起来,步步迫近,指着金世遗骂道:“你在邙山上的威风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洒家磕头求饶么?”洞窟里一股热气冲上来,金世遗身上包着石绵,还不怎么,灭法和尚的僧袍却烧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倒下,在地上打了个滚,扑灭火焰。金世遗觉得这股热气,比往日在洞窟中更热得难受,也不禁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又听得厉胜男的骇叫之声,原来她也被桑木姥追到洞口,桑木姥的十指长甲已将触及她的背心!金世遗与她还有数丈距离,救已无及,金世遗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想不到我与厉胜男同死蛇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世遗心念方动,忽听得地下轰轰然传来了闷雷一般的声音!
声音愈来愈响,地下的震动也感觉到了,就在这刹那间,洞窟里突然冲出一股浓烟,众人眼睛一亮,随着浓烟喷出来的不是火焰,而是熔岩的岩浆!就像火热的铁流一般,刺得人眼睛发痛。就在此时,只听得桑木姥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尖叫,原来她正在纵身跃起抓厉胜男,被浓烟一冲,禁受不了,头下脚上地跌了下去,她双眼又睁不开来,不知趋避,竟然跌落熔浆里面,登时被岩浆淹没,化作一片飞灰!厉胜男刚刚离开她的魔爪,岩浆就从她刚踏过的地方卷过,厉胜男吓得魂不附体,竟然一跤跌倒!
金世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平时一跃,最多不过三丈多远,这时奋力一跳,竟跳过了六丈多的距离,一手抓起了厉胜男便跑,岩浆迅即又淹过了他刚刚立足之处。
突然间轰隆一声,浓烟喷出来时已带着火花的亮光,弯弯曲曲的火舌头和上方的火星向四面八方飞开,浓烟聚成了一根像灰色的柱子,升上高空,然后四面散开,形状像一个极大的蘑菇!有的驱散了浓烟,留下一道白热的粉末,同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树林里也着火了!
饶是那几个魔头胆大包天,目睹这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景象,人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哪里还顾得追金世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急急忙忙的向海边奔逃!
金世遗拉着厉胜男急忙逃跑,这时岩浆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形成了几股洪流,卷过之处,连磨盘大的石头也都熔化,冒起了一片夹带灰垢的烟尘,和密云混合,笼罩整个蛇岛,连阳光也被遮蔽了。黑云低压,云层反射出岩浆黯淡的红光,片刻之前还是阳光耀眼的,突然间便好像到了黄昏!也好像到了世界的末日!
金世遗感到了绝望,他为的还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而是用尽心力,仍然不能挽救人山爆发的浩劫!
可是金世遗还未知道,若然真的给他凿开一条通道,将大量的海水引来,灌入火山口的话,那灾祸更是不堪想象!
毒龙尊者和金世遗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人,他们虽然聪明,但无论如何,毕竟还不可能具有现代人的科学知识,现代科学对于火山的研究,知道火山内部的热度最少在摄氏三千度以上,水灌进去以后,立刻会转化为汽体,汽遇到高热立刻会膨胀,这样一来,立刻便会引起地球局部的爆炸,不单是火山本身的爆炸而已。但我们不必笑毒龙尊者计划的错误,法国科学幻想小说家儒勒·凡尔纳在他著名的小说 href='1029/im'>《神秘岛》中,写到火山爆发时,也曾指出,在十九世纪中叶时,欧洲还有许多人像毒龙尊者一样,以为开一条通道,把水灌进去,就可以把火山熄灭呢!
幸亏他们只是凿开一条六七丈深的地洞,那石壁少说也有百来丈厚,海水仅仅是渗透进来,还不能一下子大量灌入,但由于海水的压力,缺口渐渐扩大,浸透进来的海水汇成一道暗流,虽然不足以令火山爆炸、蛇岛毁灭,但却引起了火山的提前爆发。爆发与爆炸不同,爆炸是整个火山炸成粉碎,连带所在的岛屿也要炸成飞灰;火山的爆发则不过是流出溶岩,喷出火焰而已,火山本身还存在的。两者所造成的灾祸,轻重大小,根本不能相比。
蛇岛地下的火山本来要一年后才爆发的,如今又幸而是提前爆发,地层的变化还未曾达到“激变”的程度,因此爆发的时候,威力更是大大的减轻,比起一般的火山爆发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虽然如此,这次并非激烈的火山爆发,所造成的恐怖现象,已超出当时人的想象之外,令到绝顶的武功高手,也失魂落魄,感到世界末
日的来临!
火山口扩大以后,喷向天空的火焰更加明亮,从云层反射出来的光线照得满天通红,最恐怖的是沸腾的熔岩浆像洪流一般淹来,淹没之处,树木岩石尽都熔化,化成了一片蒸气,整个蛇岛都好似在焗炉里面了!
金世遗使出全身气力,拉着厉胜男飞跑,这时树林早已燃烧起来,火焰从这个树干蔓延到那个树干,大股大股的浓烟在树梢上翻滚着,树木被烧得毕毕剥剥作响,大树倒下的轰隆轰隆的巨响,此起彼落,树林中火势的蔓延比熔浆来得更快。不多久,金世遗、厉胜男已被包围在火海之中。
岛中的飞禽走兽惊惶的乱飞乱窜,最多的是蛇,蛇不像人那样懂得灵活趋避,它只是像箭一样的笔直向前游窜,前面的树木起火了,它们还是窜去,结果无数的毒蛇都被烧死,在火焰里发出吱吱地叫声。这些蛇顾不得伤人,人也不怕蛇,大家都在逃命。
厉胜男跟不上金世遗,金世遗拖着她跑,她的手足被石头刮损了好几次,几乎就要跑不动了,金世遗一看,离海滩还有一段路,前面已成一片火海。金世遗背起了厉胜男,叫道:“闭起眼睛,不必害怕,我带你冲出去!”幸而这段路程不长,他们又都有石绵包着身体,火星落到他们的身上也不至于就烧起来,金世遗用铁拐挑开燃烧着的向他们飞来的树枝,选择树木与树木之间、火焰还没有完全布满的空隙冲过去,终于冲出了树林,跑到了海滩。
只听得海啸如雷,海面上的天空黑沉沉的,狂风大作,火光中隐约可见孟神通那一班人正跑到海边,金世遗大叫一声“不好”!只见他们登上了一艘海船,从孟神通的手中飞出一柄飞刀,刀光一闪,将另一艘海船的绳缆也割断了!
这岛上共有三条海船,一条是金世遗和厉胜男乘来的,已经完全修补好了;一条是那四个魔头乘来的,破破烂烂,一直没有修理,现在又被飓风打成了碎片;不过他们这条船上的粮食和用具早已搬到金世遗原来那条船去,所以以金世遗那条船配备最好。还有一条是孟神通和灭法和尚乘来的,抛锚海边,用巨缆缠着沙滩上的一块大岩石,现在被孟神通飞刀割断绳缆的,就正是他自己这条船。金世遗原来的那一条最适宜用于航海的船,却被孟神通和那几个魔头劫走了。
现在能够救金世遗性命的,就只有孟神通这条船了!这条船的绳缆被割断后,立刻被巨浪抛到海中,金世遗大叫一声,拖着厉胜男跃进水去,一个浪头打来,把他们抛上半空,金世遗一双手抱着厉胜男,俯冲下来,顺着那个巨浪,冲出了数十丈远,那条海船在巨浪中翻腾,还没有沉没。金世遗燃起了一线希望,在厉胜男耳边叫道:“咱们必须抓着这条船!”厉胜男叫道:“放开我,你省力一些!”挣脱之后,紧跟着金世遗向前急泳。幸而厉胜男学会了游泳,这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求生的意志支持着她,在惊涛骇浪之中,居然不即不离,跟在金世遗的后面,金世遗几次回头,总见她在自己的身边,这才稍稍放心。
大风之后,随着暴雨,天黑沉沉,雷鸣轰响,很难分清是雷声还是火山的轰隆声,金世遗精通水性,善于辨别海流的方向,带者厉胜男顺着波涛之势,奋力追赶那条海船,距离渐渐拉近了,看来不消多久便追到了!忽地天空闪过一团火光,原来是一块燃烧着的巨石从火山口直射上高空,带着熊熊的火花,恰恰落在那条船上,登时燃烧起来,只听得那条船发出响亮的爆炸声,片刻之间,便给洪涛吞没,海面上只剩下几团还未熄灭的火光,那是炸裂开来在水面上飘流的船板!
一切的希望都断绝了,厉胜男眼前一片漆黑,支持着她的勇气也突然消失了,忽地又是一个巨流打来,厉胜男尖叫一声,金世遗回头一望,只见厉胜男已被波涛卷去。
金世遗大叫道:“不必害怕,沉住了气,我来救你!”但见厉胜男在波浪中载浮载沉,似是在作着本能的挣扎。金世遗奋力游去,忽地又发现一条鲨鱼正向着厉胜男游来,张开大口,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眼看厉胜男就要被大浪卷到鲨鱼的口边!金世遗大叫一声,使一个踏水法踏出水面,右臂一挥,将铁拐一掷,恰恰穿过了鲨鱼的巨口,水面上一片血红,鲨鱼的尸体从厉胜男身边浮过,立刻就给波涛卷没!
这很铁拐和拐中的铁剑,乃是海底寒铁所炼,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宝物,十几年来,从未曾离开他片刻,甚至于在惊涛骇浪之中、挣扎逃命之际,他也舍不得丢开,然而此际,他为了救厉胜男的性命,毫不踌躇的就把铁拐掷出去了,他这样的匆忙,连拐中的铁剑也未曾拔出。铁拐穿过了鲨鱼的喉咙,随着鲨鱼的尸体,也给巨浪卷没了,待到杀死了鲨鱼,金世遗才感到有点可惜!但丢开了这根沉重的铁拐之后,他游水就更加方便了,心中自己安慰自己道:“现在只求能够保得住性命,那已是邀天之幸,师父地下有知,处此情形,他也会原谅我舍弃他的遗物的。”
金世遗顺着水势,破浪前进,终于抓到了厉胜男,将她举出水面,厉胜男吸了口气,喘息道:“我不行了,你自己逃命吧!”金世遗道,“胡说,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抱着我的脖子,抓紧我的肩膊!”厉胜男本来已放弃了逃生的希望,这时被金世遗一顿斥骂,登时心中酣畅,便似一股暖流流过她的全身,再度鼓起了求生的勇气。
海水渐渐发热,寒流和暖流一撞,发生极为急烈的激流,金世遗也把持不住,被激流一冲,随着波浪抛起抛落,但觉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金世遗深湛的内功这时显出了威力,虽是被狂涛骇浪抛得头晕目眩,但仍然可以支持!激流以惊人的速度,将他卷到大海的中心,根本不必他费力气划水,他只是要保持镇定和平衡,提着口气,不让自己沉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又看见太阳了,原来已离开了蛇岛几十里,火山爆发所产生的灰尘烟雾到了这里已经稀薄了。金世遗眼睛一亮,忽然发现一条大船在大海中心打着圈圈,似乎就要沉没的样子,船上的人叫声不久已听得见了。
金世遗精神陡振,随着激流,迫近了那条船,定睛一看,只见船上有两个魁悟的身影,正在卸下风帆,这两个人正是孟神通和灭法和尚!金世遗追上的正是他自己这条船。原来孟神通虽然懂得驾船,但却应付不了这样险恶的波涛,这时他们正陷入激流的漩涡中心,他们使尽技能掌舵划桨,船却老是旋转不停,无法脱出漩涡,眼看就要被卷没海底!
金世遗无暇思索,迅即被激流冲到了船边,灭法和尚骤然发现是他,吃了一惊,喝道:“金世遗,你这小子还未死呀!”提起禅杖,向他戳下,金世遗一手抓着杖头,一手攀着船舷,大喝道:“让我来助你们脱险,不然我死了你也要陪我死!”孟神通一把夺过灭法和尚的禅杖,叫道:“让他们上船!”将禅杖一拉,先拉起了金世遗,接着再拉起了厉胜男。
金世遗掌住了舵,大声命令道:“你们两个划桨,听我的指挥!”灭法和尚气呼呼地瞪着他,忽听得“哗啦”一声,一个巨浪又打上了船头,孟神通慌不迭地拿起了桨,灭法和尚失了主意,也跟着他做了。金世遗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全神注视漩涡的方向,大声吆喝道:“向左,向右,向右!用力向后划,好!用千斤坠的功夫定着左边的船身,好!”过了一盏茶的时刻,船顺着激流的方向转了几个圈圈,终于脱出漩涡的中心,孟神通松了口气,但风浪还是很大,金世遗仍然全神贯注,一点不放松的指挥他们,再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风浪渐渐平静下来,暂时脱出了险境了。金世遗凝眸一望,在苍茫的暮色之中,还隐约可以看见蛇岛上兀立的山峰,一片黯淡的红光,笼罩着远方的蛇岛。金世遗在伤心之中也感到了快慰,蛇岛虽然难免火山之劫,但却并没有像他师父预言的那样化成飞灰。
金世遗放下舵,说道:“现在顺着水流的方向,可以不必费力,让它自己漂流了。”这时他才得余暇去照顾厉胜男,只见厉胜男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像个落汤鸡一样,脸色苍白,金世遗道:“你怎么啦!”厉胜男道:“好得多了,气力也渐渐恢复了,就是渴得难受!”金世遗道:“好,咱们找水喝去。”
忽听灭法和尚一声冷笑,抓起了那根禅杖,金世遗喝道:“你想怎样?”灭法和尚道:“金世遗你好神气,你还以为你是这条船的主人么?”金世遗道:“我当然是!”灭法和尚阴沉沉地冷笑说道:“请你去做龙宫的主人吧!”举起禅杖便要打下,金世遗冷笑道:“你以为风浪就过了吗?我跳下海未必淹死,你们这五个人呀,哈,海里的大鱼正等着你们做点心呢!”灭法和尚的禅杖停在空中,不敢打下,孟神通干笑一声,做好做歹地拉开了灭法和尚,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还记着过去的仇恨做什么?咱们大家同舟共济,同舟共济!金世遗你给我们掌舵,我就让你们留在船上。”金世遗冷笑道:“这条船本来就是我的,我可不领你的盛情!”孟神通道:“领也罢,不领也罢,总之咱们都要彼此依靠了。”金世遗心想:“我可不必依靠你们。”只是倘若在这条船上动起武来,却确实是对他不利,厉胜男叫道:“世遗,不要上他们的当!这老魔头比海里的鲨鱼还可怕!”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厉姑娘,你还要向我报仇吗?”厉胜男道:“除非你现在把我打死,否则这个仇日后总是要报的!”孟神通笑道:“很好,那就留到日后算吧。在这船上一天,咱们彼此都抛开旧恨!”金世遗哈哈笑道:“孟神通,你这话倒说得很爽快,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是这样。灭法和尚,你在船头看守,胜男,咱们到里面找水喝去。”灭法和尚满腔怒气,但他也被这场风浪吓怕了,而且孟神通已与金世遗妥协,他又怎敢不依,只好服从金世遗的命令,留在船头看守。
孟神通领着金世遗走进船舱,哈哈大笑道:“你们的老朋友来啦!”只见那三个魔头横七竖八地躺在舱中,个个面青唇白,身边呕出了一大堆秽物。原来这三个魔头都是从西藏来的,在此之前,根本连大海都未见过,怎经得起这场风浪?所以人人都好似大病了一场。
那三个魔头张开了眼睛,骤然见着金世遗站在他们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昆仑散人叫道:“老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的是哪些朋友?”后犹未了,桑青娘也大叫一声,挣扎着跳了起来,向厉胜男猛地扑去,喊道:“还我姐姐的命来!”厉胜男道:“你姐姐自己跌进熔岩浆里,关我什么事?”正想招架,只听得“扑通”一声,桑青娘自己站立不稳,再度跌倒。金世遗道:“胜男,我记得后舱的药箱里还有一些晕船的药,是我以前给你准备的,拿一些分给他们。”
孟神通拍了一下手掌,喊道:“大家都不要吵,听我一言。我已与金世遗说好了,在这船上一天,大家都不必重提旧怨,你们几位的意思怎样?”这时,那三个魔头稍稍清醒,一想目前形势,除了孟神通懂得驾船之外,其他的人对水性都是一窍不通,确是需要金世遗的帮助,想到此点,三个魔头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孟神通说道:“三位若不反对,就这样办了。”云灵子忽道:“要我们不记旧怨那也可以,请你叫金世遗把那卷图画拿出来!”孟神通道:“什么图画?”云灵子道:“指示乔北溟藏宝之秘的图画,本来是藏灵上人的,现在金世遗手中。”孟神通知道乔北溟的故事,也约略知道有这么一张图画,如今听得他们证实在金世遗手中,登时贪心大起,问金世遗道:“你现在要这幅画也没用了,交出来吧!”
金世遗天生傲骨,哪肯受人威胁,冷笑一声,正要拒绝,厉胜男刚刚走了两步,要到后舱去取药品,听得此言,忽地站住,也是连连冷笑,笑得比金世遗更响亮。孟神通道:“你们笑什么?”厉胜男道:“画图在我身上,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之中,你以为还能保全吗?”孟神通道:“掏出来看!”厉胜男果然掏出一卷湿漉漉的东西,掷给他们道,“好吧,要就拿去!”那卷东西丢在船板上,登时变成了一个纸团,云灵子手指一粘,叫道:“糟了,坏了!”孟神通道:“坏了也要看!”燃起火石一烘,画纸粘成一片,孟神通小心翼翼揭开,墨迹已淡得极难辨认,很隐约还可以看到画上有个巨人的影子,张弓搭箭,对着火山。孟神通道:“是这个吗?”云灵子道:“似乎不错。原画我们也未见过。”厉胜男冷笑道:“难道我预知今日之事故意假造一幅来骗你们吗?”
金世遗大为奇怪,那张图画实是在这条船上,他在蛇岛的时候,因为要进火窟工作,恐防画图烧毁,因此偷偷地放在后舱一个装杂物的箱子里,连厉胜男也未告诉,这时忽见厉胜男将一卷图画掷了出来,心中想道:“胜男哪里来的这张图画?难道是她探到了我的秘密,从杂物箱子偷出来的么?”
那张图画已湿成一团,烘干之后画纸粘成一片,孟神通摊在船板上,虽是小心翼翼地摊开,亦已抓烂了好几次,加以墨迹模糊,除了巨人和火山的影子隐约可见之外,其余部分已不能辨认。孟神通发了脾气,将画图抓得稀烂,团成一团,摔入海中,冷冷说道:“这张画一点用处也没有,好在还有一个有用的人在这里。”转过身对金世遗道:“你准备将这条船驶到什么地方?”金世遗道:“当然驶回大陆去啊!”孟神通道:“你一定知道乔北溟住过的那个荒岛,你指点方向,大家合力将船驶到那个海岛去。”金世遗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要我给你们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孟神通冷笑说道:“若不是你对我有这点用处,我留你们在船上做什么?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找到了秘笈,同船的人个个有份,我让你们都抄一份副本。”
金世遗“哼”了一声,未曾说话,厉胜男忽地抢着说道:“君子一言!”孟神通立即接着说:“快马一鞭!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两个小辈不成?”厉胜男道:“好,世遗哥哥,你对我说过,你知道那个海岛的所在的,看在我的份上,请你把船驶去吧!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本来应是我家之物,能够将它取回,虽然要给别人分享,总胜于没有的好!”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厉姑娘识理明白!”金世遗发觉厉胜男眼光有异,心中一动,便道:“好,看在厉姑娘的份上,我答应将船驶到那个火山岛去!厉姑娘,你取药品的时候,顺便把罗盘取出来。”昆仑散人吃了一惊,道:“那个岛上也有火山?”金世遗道:“喷火已经多年了,不会烧死你的。”
过了一会,厉胜男从后舱走出,叫道:“糟糕,糟糕!”金世遗道:“怎么,药品没有吗?”厉胜男道:“药品和罗盘都在,可是却一滴水都没有!”原来他们bbr>并没有预料到今日要开船,所以未曾储备淡水,现在才想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人人更觉焦渴难堪,金世遗道:“先给他们服下治晕船的宁神药吧。”云灵子他们望着厉胜男手中的药片,不敢伸手去接,孟神通说道:“我也有点晕船,给我一片!”他先吃了,过了一会,哈哈笑道:“不错,果然好了一些!”那三个魔头见孟神通敢服,也跟着他取了药片吞下。孟神通是早就料准金、厉二人不敢害他的,而且他内功深厚,纵使是毒药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风浪已经稍为平静,那三个魔头吃了药片,精神渐渐恢复,越发觉得渴得难受。昆仑散人忍不住饮了一口水,不饮犹可,饮了之后,苦咸的海水更加刺激得他喉咙发烧。孟神通笑道:“海水怎能解渴?待我来想个办法吧。”走到船边,海中常有鱼儿随着浪花飞起,孟神通双手虚空一抓,有好几条鱼被他的掌力吸了过来。金世遗吃了一惊,心道:“他在狂风骇浪里挣扎了半天,居然还有这样功力!”孟神通抓起了一条鱼,笑道:“吃吃生鱼,还可以暂时解渴。”撕下了一片鱼肉,送入口中便嚼,金世遗急忙叫道:“吃不得,吃不得!”孟神通已把鱼肉嚼烂,咽下了汁液,睁眼说道:“鲜美得很,有什么吃不得?”金世遗无暇多说,拔了厉胜男绾发的银簪,抓起一尾鲜鱼,将银簪一插,拔了出来,银簪并来变化。孟神通哈哈笑道:“你试什么?难道海里的鱼也有人下毒不成?”
金世遗放下了心,想道:“敢情是洞窟里那毒蛇口涎所聚成的小潭,早已被熔岩浆烧干了,根本就没有流出海水去。”想到火山爆发的祸害,远不如他师父所想象的那样惨酷,心里的忧虑大大减轻,跟着孟神通抓起一尾生鱼来吃。
金世遗将罗盘对好方向,交给孟神通,说道:“依着罗盘指针方向,一直把船驶去,若是没有特别险恶的风浪,大约二十天之后,咱们便可以到达乔北溟以前住过的那个海岛了。好啦,厉姑娘神疲体倦,我要和她歇息去了。今晚劳你掌舵,若是碰到什么你所不能应付的危险,你再叫我。”孟神通心道:“你这两口子倒会享福。”但在海上他要依靠金世遗,只得听从金世遗的支使,出去替换灭法和尚的工作。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入后舱,有木板间隔,和前舱隔开,厉胜男堆了几包米,顶着板门。金世遗笑道:“你怕他们半夜悄悄地进来加害你吗?我未将他们送回大陆之前,料想他们不敢。”厉胜男道:“我也料想他们不敢,但和这几个魔头同在一条船上,总是难免害怕,能够隔开一些,心中便舒坦一些。”金世遗正是为了这个原故,才迫得陪厉胜男同住一室。好在厉胜男在这样危险不安的情况之下,也无心对金世遗戏耍,两人都无世俗之见,倒也不觉尴尬。
金世遗道:“你先睡吧。”厉胜男道:“我睡不着。我在想——”金世遗道:“在想什么?”厉胜男道:“若是你的谷姐姐和李妹妹知道咱们同在一起,不知该怎样恨我了!”金世遗道:“胡说八道!”但给她这么一说,却不由得真的想起了谷之华与李沁梅来,日后不知怎样向她们解说。厉胜男笑道:“好,不提你的谷姐姐李妹妹了,免得你伤心。我倒是真的想着一件紧要的事情。”
金世遗道:“咱们的生死都难于预料,还有什么紧要事情?”厉胜男道:“我所想的就是有关咱们生死的事呀,嗯,你可想过怎样摆脱这些魔头的办法吗?”金世遗苦笑道:“有什么办法。除非是跳下海去。”厉胜男道:“到了那个海岛,是不是还有办法可想?”金世遗心中一动,悄声问道:“你为什么怂恿我带他们前往那个海岛,若给孟神通找到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天下还有谁人能制服他?”厉胜男道:“你把船驶回大陆,他们一上了岸,也是决计不会饶你,反正是拼了一死,
.99lib.倒不如到了那个荒岛,或者还有办法可想。嗯,那幅画图你收藏好了,切不可让他们知道。”
金世遗找到那个杂物箱子,伸手一摸,那幅图画果然还在里面,大为奇怪,在厉胜男耳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那卷图画……”厉胜男道:“是我私下了仿制的,想不到今日能派用场。”金世遗更为惊愕,心想:“她是在什么时候仿制了的,在此之前,她又从何处见过这幅图画?”厉胜男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小声道:“不谈这件事了。到了那个海岛之后,你听我的话便是,嗯,今晚的月色倒很不错。”最后这句话声音特别宏亮。金世遗何等聪明,立即应道:“海上在一场暴风雨过后,天色必定好的。哈,在海上赏月,确是bbr>甚有意思。”船舱外有极轻微的声息,瞬即消逝。想到偷听的人可能就是孟神通,金世遗暗暗佩服厉胜男的机警。
两人倚栏看月,厉胜男忽道:“你本来要和谷之华姐姐出海的,是吗?”金世遗叹了口气道:“唉,这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厉胜男笑道:“你的心事也不必再瞒我了,谷姐姐是吕四娘的弟子,和你的师门有极深的渊源,本来你和她可说是门当户对,就可惜她有那么一个父亲……”这几句话都说得颇为大声,金世遗苦恼叫道:“请你不要再说了,我今生未必能够和她再见面了,还说什么?”在外面偷听的果然是孟神通,他只听得他们后来这一段话,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原来我女儿爱上的竟然是他!怪不得她也要赶到崂山上清宫去。嗯,听他们的说话,莫非他们也知道了她是我的女儿?”心中惶惑不已,他哪里知道,厉胜男这番说话,乃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金世遗心中也是惶惑不已,但觉得厉胜男的行径处处透着诡异,令人猜想不透!正是:
海上神山经在望,芳心难测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频生祸事情何忍 未测芳心意自迷
金世遗越想越觉得奇怪,无法入睡,厉胜男大约是因为疲劳过度,倒下去便熟睡了。金世遗取了一条薄毡给她轻轻盖上,心中想道:“她年纪轻轻,接连遭受火山风浪之险,也真难为她了!”又想道:“三个女子之中,我最讨厌她,想不到偏偏与她这么亲近,天公真是好作弄人。”忽地好像有一个声音问他,“喂,你真的是讨厌她么?”金世遗心头一跳,自己也迷惑起来。
将近天明时分,金世遗才矇矇眬眬入睡,没有多久,便给前舱的声浪惊醒,好像是有人吵闹。厉胜男已经起来了,对他笑道:“咱们看把戏去!”
走出前舱,只见那三个魔头围着孟神通,昆仑散人道:“老孟,你说过你有解药,请给了我们吧。”原来他们中了厉胜男的五毒针,经过这场海上的大风暴之后,个个筋疲力竭,等如大病了一场,身体的抵抗力减弱,便感到受伤之处,隐隐作痛,昆仑散人的伤口周围,且已开始溃烂了。
孟神通其实并无解药的,他只是从乔家的秘笈残篇内知道有这么种毒针的。只因为了避免那几个魔头一面倒的倒向金世遗,才迫得哄骗他们,说是自己也有解药。
孟神通情急生计,双手一摊,说道:“我的解药已给浪涛冲去了。昨日那样大的风浪,逃命要紧,哪还顾得保全解药?”这三个魔头半信半疑,云灵子道:“那么你难道眼睁睁看我们死去不成?老孟,你的内功深厚,请暂时相助我们疗伤,纵然还不免于残废,最少也可以保全性命。”孟神通确是有这样的功力,但他一想,若是自己耗损真力给他们疗伤,就打不过金世遗,金世遗趁机发难,灭法和尚一人抵挡不住,定然要给他都抛下海去。
正在踌躇,忽见金、厉二人来到,孟神通又生一计,哈哈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厉姑娘,咱们既是说好了同舟共济,不记旧仇,你用五毒针伤了他们,还是请你将解药拿出来吧。”那三个魔头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向厉胜男求情,听孟神通这么一说,眼光都注视着厉胜男。厉胜男也学孟神通的样子,双手一摊,冷冷道:“我是在大海里游来的,那卷图画都湿成一团,险些不能保全,何况解药?”那三个魔头大为失望,面面相觑,眼中渐渐露出?99lib.凶光!
金世遗忽道:“胜男,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记得你有一个药囊放在后舱衣物架上,你试去瞧瞧,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五毒针的解药?”厉胜男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是金世遗有意替她解围,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通金世遗何以要救这三个魔头,当下顺着金世遗的口气说道:“对啦,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记了,那药囊里说不定还有这种解药。”
厉胜男到后舱走了一转,笑盈盈地出来说道:“算你们造化,药囊里的这一份解药居然还没有潮湿。”其实那解药不过是小小的几粒药丸,她早就用油纸包好,藏在镂空的腰带之内,一直都是随身携带。
那三个魔头大喜。每人服了一粒解药,厉胜男再用磁石将他们身上的金针吸出来,又给他们敷了化脓消毒的药散,过了一盏茶时刻,厉胜男道:“你们摸一摸自己脊椎骨第七节与第八节之间,再吸一口气看看。”这三个魔头依着她的话去做,但觉真气畅通无阻,手指所按之处,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了。这三个魔头都是行家,知道厉胜男给的确是对症的解药,不由得对金世遗大为感激,对厉胜男的怨恨也大大消减了。
中午时分,又来了一场暴风雨,金世遗将灭法和尚替换下来,亲自掌舵,厉胜男则赶忙将两个水缸提了出来,放在船头,金世遗稳稳掌舵,海船的颠簸远不如昨日之甚,没多久暴风雨停止,两个水缸盛满了雨水,大家有了淡水解渴,不必再吃生鱼了。
自此,金世遗、厉胜男与那几个魔头同在海上航行,彼此相安无事。大家渐渐也有说有笑,感情比以前好了许多。只有灭法和尚痛恨金世遗曾指使他的徒弟骂他,一直对金世遗冷冷淡淡。孟神通则对金世遗似乎甚好,有时且和他谈论武功。不过表面上大家虽然很好,实际上却还是彼此提防。
经过多日的航行,那三个魔头渐渐习惯了海上的风浪,金世遗又教会了他们掌舵划浆,于是多了几个人可以轮班照管船只,金世遗也就安逸得多,只是碰到大风浪的时候,还是要金世遗亲自掌舵。
过了二十多天,一日金世遗在船顶眺望,只见东方远处,隐隐现出一片青绿的颜色,金世遗叫道:“这就是乔北?99lib?溟三百年前所住过的那个海岛了!哈,岛上的火山也熄灭了……”那几个魔头听说海岛已经在望,人人狂喜,齐心合力,加速划船,黄昏日落之前,果然发现了一个海岛在他们前面。
众人将船泊岸,抛下铁锚,只见岛上有座大山,山顶殷红如血,寸草不生,风吹过来,有点硫磺的味道,山坡却是一片青绿。岛上树木参天,竟是大海中的一座丛林。林中时不时传来裂人心肺的吼声,也不知是什么怪兽,眼光所及,可以看见许多野花,灿若云霞,香气也甚为古怪,好似带着一丝腥味似的。蛇岛令人感到恐怖,而这个海岛则令人感到神秘,尤其是那座大山,看了几眼,就不禁惴惴不安。
天色已晚,孟神通等人虽然急于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却也不敢上去,当晚仍然住在船上,大家的情绪都很复杂。那几个魔头是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恐惧;金世遗则害怕孟神通找到了武功秘笈,从此无人能够制服他,只有厉胜男反而神色自如。金世遗更感到奇怪,但觉厉胜男有如这个海岛一样,神秘莫测。
这一晚虽是仍依旧例,轮班值夜,但却没有一个人睡得着觉。午夜时分,林中闯出了两只犀牛,被众人合力打死。众人也自累得筋疲力倦,幸喜后半夜没有其他猛兽闯来。
第二日清早,孟神通招集众人,说道:“这个海岛甚大,猛兽又多,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藏在什么地方,若是大家都去找寻,又怕猛兽来弄坏船只,不如我和云灵子夫妇先上去勘察一番,灭法大师、昆仑散人和金世遗、厉姑娘在船上留守。找寻武功秘笈,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以后如何轮班搜查,待我回来再行分配。”孟神通不愿金世遗找到武功秘笈,因此要他留守,但又怕他将船开走,故此留下了灭法和尚与昆仑散人监视他们,灭法和尚的武功与金世遗在伯仲之间,昆仑散人则远胜厉胜男,孟神通留下bbr>了这两个人,料想可以应付得了。金世遗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但见厉胜男丝毫不表异议,他答应过厉胜男的话,因此也便服从孟神通的调度了。
孟神通好似还不放心,离开的时候,又再郑重吩咐道:“我在傍晚的时分,一定回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彼此以啸声为号,互相救援。”
孟神通与云灵子夫妇走了后,金世遗留在船上和昆仑散人聊天,纵谈武林异事,海外风光,津津有味,灭法和尚对金世遗怨气来消,不肯加入,自己冷清清地坐在另一边。时间缓缓流过,从清晨到了中午,灭法和尚已有点着急,又从中午到了黄昏,孟神通还未见回来。
灭法和尚不时走到林边张望,树林里黑沉沉的寂静得很,什么都没有瞧见,只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声,灭法和尚怕金世遗私自开船,不敢走远,到了天黑,仍然不见孟神通的影子,只好回转船上。
厉胜男故意问道:“孟老怪是不是说过天黑以前一定回来?”昆仑散人道:“不错,是这样说的。”厉胜男又道:“现在月亮都升起来了,为什么还不见他出来?”昆仑散人道:“我怎知道?”厉胜男道:“他不回来,咱们怎么办?”昆仑散人也有点慌了,问道:“金世遗,你说怎么办?”灭法和尚哼了一声,心道:“孟神通不在,我就是你们的头儿,你却去和金世遗商量?”
金世遗道:“他不回来,咱们只有两条路。”昆仑散人道:“哪两条路?”金世遗道:“要么就入树林里找他们,要么咱们就赶快离开这里!”灭法和尚怒道:“胡说八道,孟神通武功绝世,有什么危险他对付不了的!他迟些回来,你们就想造反吗?”昆仑散人问道:“依你之见呢?”灭法和尚道:“继续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厉胜男冷笑说道:“你有耐心,你就等吧!”灭法和尚道:“什么,你要逃走?”厉胜男道:“我才不走呢,我还要等着瞧孟神通的下场!”金世遗说道:“我也盼望他能回来,多一些人,有危险也容易应付些。”昆仑散
99lib?t>人听他话中别有含意,不由得问道:“难道树林里除了野兽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金世遗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的师父他到过海岛一次,他也不敢深入林中,回来之后,屡次告诫我不可涉足这个海岛。岛中若无奇险,他怎会如此?孟老怪的武功虽然还算不错,我师父总比他强得多吧!”昆仑散人一听,连毒龙尊者当年也不敢在这岛上逗留,心里更像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落。灭法和尚怒道:“金世遗,你不要危言耸听!”金世遗笑道:“你不愿听可塞住耳朵,谁人管你。”灭法和尚满肚子气,但见昆仑散人并不帮他,反而向金世遗问东问西,灭法和尚只好忍住了气,不敢向金世遗发作。
这一晚大家又都不敢睡觉,森林里野兽的怪叫一夜不停,金世遗叫他们在海滩上燃起火堆,野兽才不敢走近。灭法和尚和昆仑散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晚,第二天太阳出来,仍然未见孟神通露面。金世遗忽道:“昆仑散人,你是不是很想得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
昆仑散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若不想得武功秘笈,何必冒这海上的风险?”灭法和尚见昆仑散人驳金世遗,哈哈一笑,插口说道:“真是废话!”金世遗冷冷说道:“你再想想,只怕不是废话!”一阵大风,从大山那边吹来,送来了一股硫磺的气味,昆仑散人望着那殷红如血的山峰,心中忽然起了莫名其妙的恐怖,不由得冲口说道:“武功秘笈不要也罢,我宁愿离开这鬼地方!”
金世遗道:“好,灭法和尚你呢?”灭法和尚大怒道:“你们要干什么?”金世遗道:“昆仑散人愿意与我同走,你不愿意走,你就一个人留下来等孟神通吧!”灭法和尚双眼圆睁,瞪着昆仑散人道:“你真的要跟金世遗走么?”昆仑散人道:“我,我……”结结巴巴的一时说不出来。灭法和尚大声说道:“好,你要走便走,孟神通若然不死,你逃到天边,他也决不会饶你!”昆仑散人一想,自己若然跟金世遗一走了之,与孟神通他们的怨仇就结定了,他还有点舍不得那武功秘笈,而且也有点害怕孟神通,不禁又踌躇起来。
灭法和尚说道:“咱们究竟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若是一个人跟着金世遗走,哼,哼,你只好任凭他来摆布你了!”昆仑散人被他一说,心中添了一层恐惧,默不作声。金世遗道:“我们若要摆布你,何必要给你解药?”灭法和尚道:“那是因为老孟在船上的缘故。”金世遗也冷笑道:“孟老怪不过想利用你们来对付我,你当他真想让你分享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吗?”双方都想用说话打动昆仑散人,互相争吵,灭法和尚沉不着气,大喝道:“金世遗你竟敢挑拨离间,吃我一仗!”
金世遗运起大力金刚手的功夫,斜劈一掌,“当”的一声,将灭法和尚的掸杖挡开,自己也踉踉跄跄地退了三步。他没有兵器,稍稍吃亏,但灭法和尚的神杖与他的手掌互击,如同碰到金石一般,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昆仑散人叫道:“祸福未知,两位别先伤了和气!”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灭法和尚道:“老孟唤我们了。”忽地挥动禅杖,砰砰两声,将船板打穿了 4e24." >两个大洞,接着一杖将桅杆打断,冷笑道:“金世遗,我看你还能不能出海?”跳上沙滩,大声叫道:“昆仑散人,你来不来?”
昆仑散人一想,要把这船修好,最少也得几天,孟神通一出来,金世遗便休想脱逃,心意立决,便也跳上沙滩,随着灭法和尚,奔入树林!
金世遗笑道:“妙极,妙极,他们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咱们用两天功夫将船补好,但求孟神通不要在这两天之内回来,咱们便可以撇开这班魔头了。”厉胜男忽道:“不,既然来到此地,岂可入了宝山空手回?”金世遗道:“你还想要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厉胜男道:“我家世世代代,对这武功秘笈,梦寐不忘,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失此良机,叫我如何对得起历代祖先?何况我还有大仇未报!”金世遗道:“厉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更不可拿性命来赌博了。至于说到报仇,咱们让孟神通困在这个怪岛,他没有船只,纵然森林中没有不测之祸,他也难以远渡重洋,重归故土,你的什么仇都报了!”厉胜男道:“不,我非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可!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誓言么?你当初怎样对我说的?”金世遗叹口气道:“好,我答应过你去找武功秘笈,你不肯放弃,咱们就拿性命去赌赌运气吧!”
厉胜男嫣然一笑,说道:“也不见得便要丧命,就算是死了,咱们同死,不也是很快活么?”金世遗心头一跳,避开她的眼光,厉胜男道:“那卷图画呢?”金世遗道:“我带在身上了。但这幅怪画,我丝毫也看不懂,要它何用?”厉胜男笑道:“你不要就给我吧。”金世遗奇道:“难道你看得懂?”厉胜男道:“你不用管,交了给我,将来总有好处。”金世遗颇为纳罕,但觉到了这个海岛之后,厉胜男更为神秘莫测,想了一想,便将那幅图画交给了她。
两人同入森林,古木参天,里面阴沉沉的,不知藏着什么怪物,饶是金世遗胆气粗豪,也自有些惧意。两人提心吊胆的一路摸索前行,时不时见有野兽的影子,好在并不是成群的野兽,它们也未曾见过人,大概是把人类也当作一种怪物,金世遗不去惊动它们,它们也不敢来骚扰。
走了一会,到了树林深处,厉胜男忽地一声惊呼,金世遗随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野草丛中有一具尸体,走近一看,认出了是云灵子的妻子桑青娘,天灵盖裂了一个大洞,一眼望去,里面竟是空的,想必是什么怪兽将她的脑髓吸得干干净净了。金世遗吃一惊,心想以桑青娘的武功,足可以制服狮虎,何况还有孟神通与云灵子同行,是什么怪兽伤得了她?桑青娘的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金世遗折下一些树枝,将她掩盖,急急拉了厉胜男离开这个地方。
忽听得霹雳般的一声巨吼,似雷声而又不是雷声,俨如天空中有人擂起了一面大鼓,又杂着鸣金裂石的尖叫,刺耳之极!登时狂风大作,百兽骇奔,虎啸猿啼,惊心动魄!金世遗叫道:“不好!”拉了厉胜男跳上一棵大树,只见一大群野兽,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最前面的是一头斑斓大虎,后面跟着的有狮子、黑熊、金钱豹、野猪、犀牛等等猛兽,争先恐后,彼此践踏,好像是碰到了巨大的灾难,忙着逃命一般!
金世遗擦燃火石,点燃了一束枯枝,抛在地上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火光,厉胜男发出了一枚毒雾金针烈焰弹,“卜”的一声,刚刚打中前面那头老虎的脑袋,暗器炸裂,喷出了一团火光,那老虎受惊,改了方向,奔出十数丈地,便即死了。后面那一群猛兽在它身上踏过,继续狂奔,原来野兽在逃命之时,都是盲目地跟着前面跑的,那头老虎虽然死了,它们还是依着它的方向。厉胜男惊魂稍定,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幸而吓得那头老虎改了方向,要不然这一大群野兽涌来,任凭多好的武功也难抵挡!”
惊魂方定,忽听刚才那裂人心肺的吼声又起,这一回来得更近,震耳欲聋,转眼之间,只见狂风过处,窜出了一头怪兽,遍体金毛形状有点像狮子,前肢特长,又有点像长臂猿,其行如风,窜入猛兽群中,忽地扑上一头狮背,那狮子登时软作一团,不敢动弹,这时附近的十几头猛兽都伏服地上,不敢再逃。
那怪兽抓裂狮脑,将脑髓吸干,依法炮制,又吃了两头猛虎的脑,再抓裂一头金钱豹,吃了它的心脏,金世遗道:“原来害死桑青娘的是这个怪物。”厉胜男紧紧贴着金世遗,悄声问道:“这是什么怪物,如此厉害!”金世遗道:“这怪兽名叫金毛狻,专食狮虎。我曾听师父说过,今日始得一见。等它吃饱后,遣散群兽,我非除它不可!”厉胜男道:“这样凶恶的怪兽,不惹也罢!”
那怪兽吃饱之后,用长臂摩挲两头猛虎的脑袋,然后长啸一声,那些猛兽如遇大赦,纷纷逃跑,只有那两头被它摩过的猛虎,仍然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看情形它是要留着这两头猛虎当作点心,慢慢享用。
那金毛狻后肢着地,人立而行,走了两个圈圈,好像在察看什么,也似闻着什么气味似的,忽地又大吼一声,闪电般地窜了起来,金世遗吃了一惊,只道是它已发现了自己,慌忙折了一条树枝,正待跳下,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骇人心魄的厉叫,那是昆仑散人的叫声,接着是灭法和尚的一声大喝,和金毛狻的吼声混成一片,震得树木都摇动起来!
只见在不远之处的一棵大树底下,灭法和尚正在挥舞禅杖与那金毛狻恶斗,昆仑散人则被一丛乱藤缠住,扎手扎脚,竟然挣扎不脱,形状非常恐怖!
原来灭法和尚与昆仑散人也是躲在树上,距离那金毛狻较近,金毛狻吃饱之后,闻到了生人气味,狂性突发,竟然跳上树来抓他们。昆仑散人被他的吼声一震,失足落下,恰恰落在乱藤之中,那些藤蔓如同有知觉一般,立即合拢,好像千百条八爪鱼似的,将他缠得透不过气来。
金世遗见状大惊,原来这是热带森林中最可怖的食人藤,凶猛如狮虎之类的动物撞上了也会被它绞死,几个时辰之内血肉便即溶化,变成食人藤的饲料。
昆仑散人凭着一身精纯的功夫,暂时间还未至于有性命之忧,灭法和尚的处境却比他还要危险,那金毛狻迅若飘风,爪如利刃,灭法和尚使开了伏魔杖法,浑身风雨不透,石头树木,碰着了便要折断碎裂,那金毛狻居然毫不怯惧,而且稍有空隙,它的长臂便抓进来,赛过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激战中忽听得金毛狻大吼一声,接着是灭法和尚的一声惨叫,原来金毛狻被他打中脑袋,而灭法和尚的肩头也被它撕去了一片皮肉,一人一兽,倏地分开。
那金毛狻被他激怒,捧起一块巨石,向灭法和尚一掷,灭法和尚神杖一挥,轰隆一声,将石头打得四分五裂,反弹回去,但金毛狻神力惊人,灭法和尚虽然打落了它的石头,虎口亦已震得流血,沙石尘雾之中,金毛狻一声大吼,闪电般地扑来,灭法和尚见打中它的脑袋仍然打它不死,心中已自战栗不已,这时他双臂酸麻,更难抵挡,猛见金毛狻扑来,不由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这时金世遗正好赶到昆仑散人那儿,还未来得及解救昆仑散人,蓦见灭法和尚遇险,金世遗无暇思索,登时用上了内家真力,将手中的树枝当成甩手箭射出,那金毛狻铜皮铁骨,根本就不把这条树枝放在眼内,毫不躲闪,仍扑上来,哪料无巧不巧,恰恰被金世遗的树枝射中了它的眼睛。
那金毛狻被金世遗戳瞎了一只眼睛,大吼一声,跌在地上打了个滚,转眼间又扑到金世遗面前,当真是来去如电,但金世遗在这瞬息之间,也已取了昆仑散人那把佩剑,一招“星海浮槎”,抖起了数十朵剑花,那金毛狻吃了个大亏,识得厉害,倏地从金世遗头顶跳过,长臂反抓着金世遗的背心,饶是金世遗闪避得快,背心的衬衣也已被它抓裂!
激战中忽听得昆仑散人大叫道:“灭法大师,灭法大师!”原来灭法和尚趁着金世遗替他挡着金毛狻的时候,已独自跑了。昆仑散人又惊又怒,心想:“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人,临难之际,你却弃我而逃!”
要是灭法和尚将昆仑散人解救出来,合三人之力,杀那金毛狻绝非难事,现在只有金世遗一个人对付它,可就大费气力了。昆仑散人见那金毛狻狂嗥猛扑,凶猛绝伦,金世遗似乎只有防守的份儿,更是越看越惊,心中一面痛骂灭法和尚胆怯私逃,一面替金世遗祷告,望他得胜。
其实灭法和尚的逃走倒并不是完全由于胆怯,而是想令金世遗与那金毛狻两败俱伤,至于昆仑散人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他的心上。
那金毛狻力大无穷,灵敏之极,金世遗和它恶斗了近半个时辰,兀自占不到半点便宜,不由得暗暗着急。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谈过,任何凶恶的猛兽,脐眼之处总是它最弱的地方。金世遗一试,碰着那金毛狻人立跳起之时,剑尖就刺它的脐眼,那金毛狻果然畏惧,不是避开,就是伏下,让金世遗的刺锋刺在它身上其他部位。
金世遗见它竟似高手一般,懂得避实就虚,不由得暗暗称奇。它的身体坚逾精钢,剑尖戳中,便给反弹回来,试过了两三次后,金世遗便专戳它的眼睛和脐眼,那金毛狻不敢再跳起扑人,又要防护它唯一的眼睛,凶焰大减,金世遗运上内家真力,剑掌兼施,打了它好几掌,虽然仍未能伤它,但也打得它露出了疲态。
金世遗正在开始占到上风的时候,忽听得又是一声刺耳的吼声,森林里再窜出了一只金毛狻,比原来的那只还大几分。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一只金毛狻已难对付,再来一只,我和厉胜男或者能够逃脱,昆仑散人则一定要做它们的点心了!”
心念未已,和他搏斗的那只金毛狻忽地长啸一声,倒翻了一个筋斗,脱出金世遗剑势笼罩的范围,它来得快,跑得更快,转眼之间,两只金毛狻已会合一齐,互相抚慰,看来乃是一对夫妻,和他搏斗的那只是雄兽,后来的那只是雌兽。
金世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金毛狻,提防它们突然反扑,不料这一看却发现了一个极奇怪的现象,只见那只雌兽喉头发出“咯咯”响声,在地上缩成一团,竟像患了发冷病似的,浑身颤战,那雄的张臂抱着它,用身体给它取暖,一对野兽三只眼睛瞅着金世遗,似乎它们也在害怕金世遗会突然来攻击它们。
金世遗见此景象,呆了一呆,心道:“原来它是被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所伤!”那金毛狻虽然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被修罗阴煞功的阴寒之气攻人心脏,一样禁受不起,吼声渐渐变成哀号,更为震人心魄。
这时正是除掉这两只金毛狻的大好时机,不知怎的,金世遗见它们恩爱的情形,反而踌躇,心想“乘人之危,君子不取!”但若放它们,万一那雌兽养好了伤,那可是后患无穷!正在踌躇未决之际,森林深处,忽地又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啸声!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当真是比听到金毛狻的吼声还要惊恐几分,不单是震惊于发啸者的内功深厚,因为孟神通也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但金世遗已然听了出来,这啸声并不是孟神通的!至于云灵子夫妇,则绝对没有这样的功力,可以判断,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者的啸声。
在森林中竟然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怪人,真是不可想象之事,但更不可想象的是那两只金毛狻听到这个唤声,竟像是听到主人呼唤似的,那只雄兽将它的妻子驮在背上,回头望了金世遗一眼,见金世遗不追赶,眼中似乎露出感激的神情,接着便向那啸声的来处疾跑如飞,时不时发出一长两短的吼声,似是向主人答复的信号!
厉胜男悄悄来到金世遗身边,笑道:“好险!幸而这两只怪兽跑了,后来的那个啸声,不知又是什么怪兽?”金世遗忧心忡忡,无暇向厉胜男说明那不是怪兽而是人的啸声,急忙先去解救昆仑散人。
金毛狻已去,那两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猛虎蹲站了起来,张目四顾,忽地摇头摆尾地走到金世遗身边,眼光中好像充满感激的神情,金世遗看出它们没有恶意,笑道:“你的克星已走了,没有谁要害你性命了,你回去吧!”那两头老虎伏下来舐了一舐金世遗的脚尖,厉胜男觉得它们好玩,拍拍它们的脑袋,它们居然像养熟的猫儿一样驯良。
厉胜男送走了那两头老虎,笑道:“金毛狻专吃狮虎的脑髓,要不是怕惹动金毛狻,我真想把这两只大虫留下来。”
金世遗挥剑斩断缠着昆仑散人的“吃人藤”,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昆仑散人救出来,昆仑散人周身红肿,狼狈不堪,幸而厉胜男携有解毒消肿的药品,叫金世遗替他搽上,才得减少痛苦,昆仑散人自是感激不尽。
金世遗苦笑说道:“胜男,你还要继续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吗?”昆仑散人脱险之后,犹有余悸,厉胜男未答他先说:“这黑森林比孟老怪还要可怕!我但求能离开这个海岛,什么宝贝都不想要了。”厉胜男笑道:“你不想要,我却想要,什么金毛狻、吃人藤,它们最多要了我的性命,却绝不能改变我的主意。金世遗,你害怕吗?”金世遗笑道:“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我答应了你,那么就算是更可怕的怪物,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了。”昆仑散人见他们继续深入森林,他不敢落单,只好跟着他们走。
金世遗边走边道:“金毛狻还容易对付,养金毛狻的主人只怕我们三人都对付不了,我所担忧害怕的就是这个怪人!”昆仑散人道:“我也怀疑那一声怪啸是人,听你这么一说,那就更证实了!”
厉胜男叫道:“什么?刚才那是人的啸声?”金世遗暗暗留心,但见她虽然无限惊奇,但却并没有特别恐怖的神色,相反的只见她眼光闪烁不停,惊奇之中还似乎带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喜悦,这微妙的神情,只因金世遗和她相处久了,两人之间已有点心意相通,这才觉察出来。
离开蛇岛之后,金世遗总觉得厉胜男处处透露着令人莫测的神秘,尤以现在为甚!难道厉胜男早就知道了森林中有个怪人?但这还是厉胜男生平第一次出海,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海岛坐落何方,要说她早知道这里有个怪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呀!正是:
湖海相随奇女子,此来事事起疑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槎通碧汉无多路 土蚀寒花又此坟
这海岛比蛇岛大得多,树木茂密,遮天蔽日,有如树海,无边无际。昆仑散人对着这个广阔无边、阴沉黑暗的树林,恐怖极了,他紧紧跟在金、厉二人后面,就像一个胆小的孩子随着大人走夜路一般,生怕离开了大人,黑暗中就会有什么鬼魅突如其来,将他掳去似的!
忽听得啸声又起,昆仑散人道:“是孟神通!”刚向着声音的方向行了几步,东方又传来一声长啸,金世遗道:“怪人在追他了!”啸声此起彼落,忽而在东,忽而在西,这两人的功力大约相差不远,森林的回声又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就不能分辨哪一啸声是谁发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方向了。
金世遗道:“孟神通不知和那怪人碰上没有?那怪人还养有金毛狻,功力也似乎比孟神通稍胜一筹,孟神通只怕未必打得过他。”厉胜男道:“你管他作甚?他打不过更好!”金世遗道:“森林中危险重重,多一个得力的人总好一些,你和孟神通的冤仇以后再算吧。”厉胜男冷笑道:“好吧,那你就去帮他吧。”这时啸声已止,森林中的回声则仍然未绝,再过一盏茶的时刻,回声也渐来渐弱了,金世遗认不出方向,苦笑着摊开双手。
厉胜男忽道:“记得船上我和你说的话吗?”她忽然迈开大步,走在金世遗的前头,好像她认得路似的!金世遗心中一动,想起她在船上曾经叮嘱过自己,到了这个海岛之后,要自己事事依从于她,当时已觉得奇怪,现在更感到神秘了。金世遗见有昆仑散人在旁,不便查根问底,只有跟着她走。
走了一程,到了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忽地眼睛一亮,只见一块草坪上有一座坟墓,那草坪方圆十余丈,一看就知是人工开辟出来的,周围树木扶疏,坪中的青草也差不多一般长短,那当然是有人常来料理的了!
金世遗最初以为是乔北溟的坟墓,但走近去一看,墓石并无残缺,绝不似古坟,看来最多不过十年,而乔北溟则是三百年前的人,他六十岁之后来到此岛,活了一百多岁,那么即算有人给他建筑坟墓,最少也有两百多年,可见绝不是乔北溟的坟墓。
再仔细察看,墓前供有鲜花野果,草地上发散着酒味,似乎不久之前还有人来祭扫过!这是谁的坟墓?来扫墓的大约是那个不知名的怪人吧?金世遗暗地琢磨,忽地发现厉胜男的神色十分古怪。
只见厉胜男一片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个坟墓?怎么会有这个坟墓?”金世遗和她到了这个海岛之后,岛中许多奇异的现象和可怖的物事,厉胜男都似乎并不怎样放在心上,现在却对这座坟墓极感惊奇,金世遗不禁猜疑起来,大惑不解!
厉胜男在墓前凝视了好一会子,墓碑上并未刻有名字,厉胜男忽地伏下去磕了两个头,金世遗奇道:“胜男,这坟墓里葬的是谁?”厉胜男道:“我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既然非亲非故,你何以向他磕头?”厉胜男说道:“他死在荒岛,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大约没有谁给他祭扫了。咱们将来能不能够生还,尚未可知;或许也会像他一样,埋骨荒岛。我感到同命相怜,所以给他磕了两个头。”金世遗情知她这番活是临时编出来,其中定然另有缘故,昆仑散人却给她说得悲哀起来,也随着她磕了两个头,喃喃禀告道:“墓中不知名字的朋友,求你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个海岛,回去之后,我一定请布达拉宫的有道喇嘛给你念往生咒!”
金世遗笑道:“给你们这么一唱一和,我也感到鬼气森森了。走吧,死生有命,听其自然好了。墓中人保不了自己还能保佑你吗?”
厉胜男摘了坟前的一朵白花,插在襟上,仍然继续前行,给他们引路,只见她左转一个弯,右转一个弯,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那座山下。
只见那座山孤峰挺拔,上刺穹冥,峰顶殷红如血,风刮下来,带着一股硫磺气味,山坡上的树木却甚为茂密,厉胜男道:“昆仑散人,不用害怕,上面的火山是熄灭了的。”昆仑散人望着那诡异的山峰,不知怎的,心中便觉惴惴不安,但厉胜男是个女子,带头上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追随。
爬到山腰,金世遗侧耳一听,忽地叫道:“咦,好似有人在那边厮杀!”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声音划过长空,极为惨厉,昆仑散人失声喊道:“是云灵子!”
三人急急忙忙赶过山坳,远远望见一座山头之上,云灵子正在和一个怪人恶斗,那怪人披着五色斑斓的兽皮,长发垂肩,甚为刺目,云灵子给他迫得一步步后退,昆仑散人猛地叫道:“不好!”就在这二刹那,只听得铮铮两声,云灵子那两枝判官笔飞上半空,那怪人哈哈大笑,倏地就把云灵子抓到 624b." >手中!
那怪人哈哈大笑,将云灵子举过头顶,打了一个盘旋,正待抛出,忽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他提了回来,瞪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这怪人突然开声说话,而且带的是陕西口音,金世遗等人听到,都觉得很奇怪,云灵子在他掌握之中,吓得魂不附体,听他问话,慌忙答道:“我是从西藏来的,灵山派掌门云灵子!”灵山派在西北很有威势,他希冀这怪人或者因为他是灵山派的掌门人会饶了他。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之后,那怪人突然大吼一声,双臂一振,便即将他抛出,金世遗和他们的距离尚远,救之不及,大惊失色!
岩石转角处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张臂便接,正是灭法和尚。他到处找孟神通,刚好撞到这里,恰恰迎着云灵子掷来的方向。
金世遗方才松一口气,忽听得“砰”的一声,只见云灵子那庞大的身躯已被摔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灭法和尚则似风车般的打着圈圈,原来灭法和尚接不下怪人掷来的那股力道,只好缩手闪开,让云灵子跌翻,而他自己被云灵子的身躯碰了一下,怪人的内力传到了他的身上,迫得他要就地转圈,消解对方那股强劲的力道。
那怪人纵跃如飞,倏地就赶了到来,睁大一对眼睛,叫道:“咦,你是生来没有头发的吗?”敢情他有生以来尚未曾见过和尚,露出很奇怪的神气,瞧了又瞧,忽然走上前来,伸手就摸灭法和尚的光头。
灭法和尚大怒,这时他旋转之势已止,提起禅杖,猛地一翻,一招“翻江倒海”,如蛟龙般直卷过来。那怪人长啸一声,腾空飞起,掌势原式不改,仍然按将下来。
但听得“当”的一声,声如金石,那怪人的手掌竟然不似血肉做的,一掌击中灭法和尚的神杖,竟把那碗口粗的掸杖都荡了开去,但他却也没有摸中灭法和尚的光头,纵声笑道:“很好,你这没头发的倒比有头发的本领高些。”笑声未收,又扑上来了。
灭法和尚被他震得立足不稳,而且突然间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见他又扑上来,心头大骇,立将禅杖抡圆,使开了伏魔杖法中的护身三十六式,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同时拼命嚷道:“老孟、老孟,你快来呀!”
伏魔杖法据传是少林寺的始祖达摩祖师所创,是佛门的护法武功之一,当年独臂神尼传给了因和尚,了因仗着这杖法打遍大江南北,所向无敌,最后邙山一战,才死在吕四娘的玄女剑bbr>法之下。灭法和尚的功力不减师父当年,这套杖法使开,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金世遗看了,也不禁暗暗称赞!
但是以灭法和尚仗魔杖法这样的威力,竟然也只有招架的份儿,那怪人的掌法非但雄浑之极,而且飘忽非常,灭法和尚已然是只守不攻,用伏魔杖法的护身三十六式防御得风雨不透,但仍然给那怪人的双掌时不时的穿进千重杖影,攻到他的身前。
金世遗大大吃惊,看来这怪人竟似得过高人传授,具有极上乘的武功!心想:“难道他已获得了乔北溟在这岛上留下的武功秘笈。但若是没有深通武学的人传授,寻常之士纵然获得了上乘的武功秘笈,也难洞悉其中的秘奥,那么传授他武功的又是谁?是不是坟墓中的那个人?”更奇怪的是,瞧这怪人的神情和听他的口气,他连和尚都没有见过,似乎是有生以来都未曾出过这个海岛的了,那么为什么他的口音却又是中国西北高原的口音?
金世遗暗暗留心,只见厉胜男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怪人,脸上神色非常古怪。金世遗心中一动,问道:“胜男,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好像是任在陕北的锁阳山?”厉胜男道:“不错,自乔北溟出海之后,我的祖先就搬到那儿,差不多有三百年了。”金世遗道:“听口音这怪人似是你的同乡,陕西还有哪些武学名家?”厉胜男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陕西的武学名家倒是不少,但却没有谁打得过我,更不要说可以比得上这个怪人了。”金世遗探不出所以然来,心中越发纳闷。
激战中忽听得“当”的一声,不知怎的,一眨眼间,灭法和尚的禅杖突然就给那怪人夺了,灭法和尚面色铁青,直打哆嗦,退出了数丈之外。
那怪人却不追击,将那禅杖舞了几下,忽然双手各执一端,将禅杖拗成了一个圈圈,套在臂上,哈哈笑道:“好玩,好玩!”竟像是孩子新得了一件玩具似的。
金世遗正要过去,猛听得那怪人一声大吼,一振臂将那钢环飞了出去,山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横掌一击,钢环发出强烈的啸声,坠下山谷!
这个人正是孟神通,他一掌击落钢环,手臂也给震得一阵发麻,不由得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荒岛之中,竟有一个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
那怪人双眼一翻,翻出一对白渗渗的眼珠,侧着头哼了一声,说道:“你姓孟?”孟神通不甘示弱,也露出倨傲的神色,冷笑道:“哈,你这未开化的野人居然也知道我吗?”那怪人道:“这个没头发的家伙喊你救命,想必你本领比他更高了,好,且吃我一掌试试!”
“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孟神通倒退三步,那怪人也晃了两晃,忽地大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厮伤了我的金毛狻!”
孟神通这一惊比前更甚,原来在双掌相交之际,他也感到有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的掌心传过来,毫无疑义,这怪人也练有修罗阴煞功,而且和他似是在伯仲之间,谁都伤不了谁。
孟神通也像金世遗一样,立即便浮起了这个念头:“莫非是他已找到了乔北溟留在这海岛上的武功秘笈了?”但马上又想道:“若是他已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他的修罗阴煞功应该早就练到了第九重,但现在却试出他只是练到第七重,这是什么道理?”
怪人哪容得他仔细推敲,身形一晃,双掌又似奔雷骇电般的打来,孟神通运足功力,又接了他的一掌,这一下震得孟神通的五脏六脏都好似要翻转过来,但那怪人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原来孟神通因为得到灭法和尚传授他的内功心法,修罗阴煞功已练到第七重与第八重之间,比那怪人略高少少,但那怪人的内家功力却比
99lib?t>他高出不止一筹,所以在修罗阴煞功的较量上,那怪人是吃了点亏,但在内家真力的较量上,孟神通却就敌不过他了。
孟神通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手上两招,试出了敌人的强弱,暗呼“不妙”,心想:“我的修罗阴煞功不足以制他死命,和他长斗下去,必定要给他累得筋疲力竭!”意欲逃走,但那怪人迅若飘风,孟神通心念方动,退路已给他封住。那怪人掌法展开,方圆数丈之内,全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而且掌影重重叠叠,好像有七八个人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怪人不但功力深湛,招数的奥妙也远在孟神通之上。更奇怪的是有些招数与孟神通似是同出一家,但变化的精微,却非孟神通意料所及。
孟神通不禁暗暗心惊,但他身经百战,经验却比那怪人丰富得多,当下抱元守一,望定那怪人的身形,距离远的时候就用劈空掌攻击,距离近的时候就用分筋错骨手拒敌,见招拆招,见式拆式,虽然处在下风,却是丝毫不乱,两人都具有绝世武功,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金世遗也看得目眩神摇,心中想道:“孟神通不愧是邪派中第一高手,若换了我,只怕应付不了百招!”
厉胜男忽地悄声问道:“你看这怪人有多大年纪?”金世遗道:“大约不会超过五十岁吧。”厉胜男一派惶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奇怪!”在这样紧张的关头,厉胜男却问起那怪人的年纪来,金世遗更觉奇怪,正欲动问,忽听得“蓬”的一声,孟神通又被那怪人打了一掌!
金世遗无暇问话,凝神看时,只见孟神通已被那怪人迫得步步后退。那怪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妙着层出不穷,虽则作战的经验稍差,真实的本领却比孟神通胜过不止一筹,时间一长,孟神通就觉难于应付。
金世遗暗叫不妙,心中想道:“桑青娘被金毛狻害死,云灵子被这怪人打得重伤,眼见也活不成了。若是孟神通再给这怪人打死,剩下的这几个人,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怪人和他的两只金毛狻,别说还想找什么武功秘笈,只怕逃生亦不可能!”孟神通虽是他的仇人,但大敌当前,却不由得他不出手援助,当下说道:“胜男,借你的剑给我!”厉胜男稍稍踌躇,说道:“你能够将他赶跑最好,若是不敌,急速退回我的身边!”
就在此时,只听得又是“蓬”的一声,孟神通先后挨了那怪人的三记巨灵之掌,饶是他已练到将近金刚不坏之躯,亦自禁受不起,头晕目眩之中,章法大乱,那怪人双手抓到,和孟神通的双掌迎个正着!孟神通本来一直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这时双掌被他牢牢吸住,只好拼尽全身功力,与他周旋。
那怪人功力高过孟神通,修罗阴煞功的火候则稍稍不如,双方这一对掌,不过片刻,但见孟神通大汗淋漓,吁吁气喘,那怪人的面色也有点发青,但落在金世遗这样的行家眼里,一看便知道那怪人尚可支持,而孟神通则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随时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险!
孟神通给那怪人的内力震得五脏翻腾,要摆脱又摆脱不开,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想道:“想不到我纵横半世,却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怪人之手!”正在最危险的时候,忽听得那怪人大喝一声,双掌一推,孟神通飞了起来,顺势翻了一个筋斗,跌落地上。原来是金世遗已经赶到,长剑指到了那怪人的后心,那怪人一听这金刀劈风之声,便知来的是个劲敌,只好将孟神通推开,转身应付金世遗,孟神通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那怪人大怒喝道:“你们还有多少人,都上来吧!”金世遗道:“前辈请息雷霆之怒,我们是避风暴来到此地的,对你实无恶意。”那怪人道:“不管你来意如何,到这海岛的都不能活着出去!”双掌齐出,一手夺剑,一手就朝着金世遗的天灵盖拍下。
金世遗忙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剑锋一回,一招“惊涛拍岸”,刺那怪人的脉门,那怪人“哼”了一声,反手一拨,非但不退,反而跃上两步,左掌穿出,弯过来勾金世遗的小臂,这掌法古怪绝伦,换是旁人,定然要给那怪人扳倒,幸而金世遗这一招剑法乃是毒龙尊者所独创的剑法,也是奇诡之极,藏有非常精妙的后着,那怪人的手指刚要沾到,忽见剑光一闪,金世遗的长剑已抢了先机,迎着他的手指削来,那怪人大吼一声,手指一缩,金世遗一剑削空,忽听得“当”的一声,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怪人的右掌又已攻到,金世遗的剑锋刚刚转过,被他一指弹开!
双方以最上乘的武功搏斗了两招,在这两招之内,实是惊险重重,彼此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厉胜男看得冷汗沁肌,孟神通更是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这时候他盘膝坐在地上,调匀内息,他损耗过甚,只盼金世遗能够支持得一时三刻,让他恢复内力。要是金世遗在他未曾恢复之前,便给那怪人杀掉,那么孟神通和灭法和尚也都不能活命了!
但见那怪人一掌紧似一掌,狂涛骇浪般的向金世遗扑来,金世遗也是运剑如风,丝毫不让,过了片刻,忽见金世遗打了一个冷战。退后两步,孟神通吃了一惊,幸而金世遗退了两步,又守住了。本来以金世遗的功力,比孟神通尚逊一筹,更比不上那个怪人,不过那怪人和孟神通先斗了一场,真力也耗损不少,双方刚好拉平。但那怪人武功奇奥,仍然占了少少上风。
金世遗抵敌不住,本想施用毒针,心念方起,忽地想道:“听胜男刚才的口气,似乎不想我伤这怪人性命,可是我若不伤他就定然要被他所伤,连带着孟神通他们也要送命,这却怎生是好?”高手搏斗,哪容得稍稍分神,只听“蓬”的一声,金世遗被怪人击中了一掌。
那怪人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第七重,发掌便有阴寒之气,幸亏金世遗曾得过唐晓澜传授正宗的内功心法,这才支持得了这许多时候,可是现在直接被他的手掌击中背心,阴寒之气登时从“大抒”、“肺俞”两处穴道攻人,有如寒冬腊月浸在冰水之中,禁不住全身颤抖。
孟神通叫道:“好兄弟,你再支持片刻,我便可以出手助你了!”金世遗强慑心神,奋力接了几招,实在支撑不住,心想以这怪人的功力,纵算中了毒针,也未必便会丧命,就在这时,那怪人接连两记劈空掌将金世遗震退了六七步,眼看就要打到孟神通的跟前,金世遗无暇思索,“呸”的一声,张口喷出了一蓬毒针。
忽听得厉胜男一声惊叫,那怪人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消失,金世遗呆了一呆,心道:“难道是他知道我的毒针厉害?”心念未已,转身一看,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怪人已把厉胜男攫在手中,咧开嘴唇怪笑。原来就在金世遗口吐毒针的时候,厉胜男奔了出来,被那怪人发现,他来去如风,放开了金世遗,一个飞身,闪电般的便把厉胜男抓着了。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那怪人扑去,只听得那怪人怪声怪气地笑道:“嘻嘻,是个大姑娘呢!哈哈,你就做了我的、我的——”“妻子”二字尚未出口,忽然好像在厉胜男的身上发现什么可怖的物事一般,就在这时,金世遗已飞奔过来,距离那怪人不到三丈之地,隐约看见厉胜男嘴唇微微开阖,却听不到她说些什么,那怪人忽地大叫一声,将厉胜男倏地放下,掩面飞奔,看他的神情,竟似羞愧得无地自容,要躲得越远越好!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金世遗意料之外,转眼之间,那怪人已逃入了密林之中,看不见了。金世遗又惊又喜,将厉胜男拉了起来,问道:“你是怎么将那怪人吓走的?”厉胜男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怕他,他自然就要怕我了。咦,你受了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赶快躺下来,让我给你医治!”
厉胜男用金针拔毒的疗法,将十三口金针,刺入金世遗十三处死穴,金世遗再运内功一迫,将阴毒发散出来。孟神通看得好生惊骇,原来虽然偷学了修罗阴煞功,却不懂得用金针刺穴的方法来解,心中想道:“怪不得金世遗那次得以安然无事,想必是这丫头替他治的,我若取得武功秘笈,回到大陆,非把她杀掉不可!”
金世遗曾受过一次修罗阴煞功所伤,治好之后,体中对这种阴寒之气的抵抗力增强了许多,这次再受伤,就没有上次的严重了。过了一会,厉胜男将金针拔起,说道:“这一次你只要静养三天,便可以完全恢复了。”金世遗把眼一望,见灭法和尚还在那里盘膝运功,光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便道:“胜男,你也替他治一治吧。”
灭法和尚没有被那怪人直接击中,虽然吸进了不少阴寒之气,却没有金世遗那般严重,他仗着精纯的内功,已将体中的阴毒发散了十之七八,他见厉胜男替金世遗医治之时,所刺的尽是死穴,想道:“若是她存有坏心,趁这机会便可以要我的性命。”心中胆怯,便推辞道:“我不想麻烦厉姑娘了,老孟,你助我一臂之力吧。”厉胜男冷笑说道:“你愿意多挨几天痛苦,我也乐得省点力气。”
孟神通知道修罗阴煞功伤人之后,那阴寒之气便凝聚人身各处死穴,所以他虽然不懂金针刺穴之法,但却知道厉胜男的针刺死穴的解法是合乎道理的,他本来不愿为灭法和尚耗费真气,但转念一想:“现在只有灭法和尚是我的死党,若然我劝他接受厉胜男的疗治,治好之后,万一金世遗和厉胜男造反,只怕他纵然不被拉过去,也不好意思与金世遗对敌了。”思念及此,只好用本身功力助灭法和尚疗伤,待到那阴寒之气发散净尽,两人都感到疲累不堪。
忽又听到金毛狻的吼声远处传来,孟神通心中大恐,说道:“那怪人若然再把那两只怪兽带来,咱们一个都逃不了性命。”厉胜男笑道:“你放心,他不会来的。他现在也正在替那只金毛狻治伤呢。”
孟神通睁大了两只眼睛,问道:“厉姑娘,那怪人刚才为什么将你放了?”厉胜男道:“我自有克制他的法子,但我却何必说给你听!”孟神通讨了一个没趣,心中半信半疑,望着厉胜男那阴冷诡异的神情,饶是他纵横一生,此时身处海岛之上,面临不测之险,也不由得隐隐感到恐惧!
沉寂中忽听得有哀号之声,众人朝着哭声的方向望去,只见昆仑散人将云灵子抱着,正在放声悲号。金世遗心道:“我只顾自己疗伤,却忘了云灵子了。”急忙过去,但见云灵子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触体冰凉,显见是难以活了。
金世遗手掌贴着云灵子背心的“大抒穴”,强运内力,将他一震,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么?”原来云灵子已是到了弥留状态,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纵有神仙,也难救治,金世遗不过是帮他将最后的一口气提起来,好让他有精神交代遗言罢了。
云灵子的身躯抖了一下,嘴唇慢慢张开,昆仑散人急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地道:“请、请你收拾我夫妇的骸骨,将、将她与我合埋,你、你也趁早回去吧,不、不要再妄想什么武功秘笈了,唉,青娘陪我送死,死得好惨,我、我对不住她!”这几句话一说完,登时咽气,全身僵硬。
昆仑散人和云灵子夫妇及桑木姥这四个魔头,为了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从西藏结伴同来,桑木姥被火山的岩浆溶化,桑青娘被金毛狻吸了脑髓,如今云灵子又被怪人摔死,只剩昆仑散人一人,兔死狐悲,当真是伤心欲绝!
昆仑散人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劝他收了眼泪,金世遗道:“要修好船只,最少也得十天,好在咱们还有五人,有什么险难,也可以合力应付。”昆仑散人没有办法,只好与他们共同进退。
孟神通却是担忧不已,他和灭法和尚的功力未复,在这几天之内,那怪人若来攻击,后果不堪想象!因此他只好极力巴结金世遗和厉胜男,好在厉胜男甚为镇定,他们虽然不知道厉胜男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因此而稍减怯意。
他们下山之后,在森林中结了帐幕,孟神通、灭法和尚与昆仑散人同一个帐幕,金世遗则仍然与厉胜男同一帐幕,中间用布幕隔开。第二天,昆仑散人将桑青娘的遗骸找了回来,依从云灵子的遗命,将他们夫妇合葬,森林里又添了一座新坟,大家的心情更为灰暗。
幸好这几天来,从未发现那怪人的踪迹,连金毛狻也不见下山,大家得以安心治伤。到了第三天,金世遗的功..力已经恢复,孟神通也好了七八成,只有灭法和尚还未能运用真力,但行动亦已如常。
第三天的晚上,金世遗躺在帐幕里,想起日来的种种奇遇,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忽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隔在帐幕中间的布幕忽然拉开,金世遗吓了一跳,忙问道:“胜男,你来做什么?”
厉胜男嘘了一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不要声张,快随我来!”金世遗惊疑不已,厉胜男扯着他的衣角,金世遗不由自己的跟着地走出帐幕。
孟神通的帐幕外面,这晚正轮着昆仑散人守夜,厉胜男拉着金世遗伏在乱草丛中,似乎听到了一点声息,东张西望,厉胜男忽地捏着喉咙,发出“咕咕”的两声怪叫,林子上空飞过了一只怪鸟,跟着也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昆仑散人最为胆怯,吃那怪鸟一吓,慌忙蹲在树下。厉胜男揽着金世遗的肩膊,悄声说道:“走吧!”金世遗展开绝顶轻功,一溜烟地跑出十数丈外,昆仑散人丝毫没有发觉。
厉胜男跳了下来,笑道:“幸好不是孟神通守夜,要不然咱们定然不能瞒过他的耳目。哈,我学那怪鸟的叫声像不像?它大约以为我是它的同类,飞来寻伴呢。昆仑散人的胆子真小。”
金世遗笑道:“你的鬼怪花招也真多!喂,你到底要带我到哪儿去?”厉胜男道:“当然是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呀!”金世遗大为奇怪,问道:“你怎知道武功秘笈藏在什么地方?”厉胜男道:“不必多问,你随着我来便是。咱们千辛万苦的来到此地,本来就是找武功秘笈的,难道要让孟神通捷足先登么?找不着也要找呀。”
金世遗满腹狐疑,跟着厉胜男走,走到山脚,厉胜男选择了一条登山途径,拨开茅草,左旋右转,不一刻已深入密林丰草之间,金世遗道:“那怪人就住在山中,若是碰到了他,可怎么办?”厉胜男笑道:“你的胆子怎么忽然小起来了,好,你若害怕,我这把剑借给你用。”金世遗欲待推辞,厉胜男道:“你带着吧,碰着那怪人最少也可抵挡三五十招。他那天没有害我,就是再碰见了,我也无妨。所以我根本不必用这把剑。”
金世遗接过了剑,说道:“胜男,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厉胜男道:“我若是想要瞒你,还带你来做什么?你不要心急,我总会告诉你的。”金世遗心念一转,忍着了不再问她,走了一会,厉胜男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
那棵树大得出奇,枝叶离披,有如一个硕大无朋的巨伞,覆盖数亩,树干有如一个笔直的山峰,估量几十个人都合抱不来。还有一样奇怪的是,在它的周围再也没有其他杂树,似是这座山头的地气都用来滋养这颗大树了。
厉胜男端详了好一会,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向金世遗招一招手,便即攀援上去,金世遗狐疑满腹,心想:“难道武功秘笈会在这树上不成?”跟着她上树,到了树顶,厉胜男拨开枝叶,树干上有一处凹下去的地方,厉胜男用手按了一按,左右旋转了几下,凹下之处,忽然现出一个洞口,金世遗一瞧,原来这棵大树是空心的,厉胜男叫道:“对啦,果然给我找着了。”倏地就钻入通心树去。
金世遗来不及问她,只好也跟着她进去。两人施展壁虎功,贴着树干缓缓降落,到了脚踏实地之时,只见前面是一条望不尽头的地道,阴冷沉暗,恐怖之中又带着几分诡秘。
厉胜男取出了一串夜明珠,可以照见周围尺许之地,轻声说道:“走进去吧!”金世遗站着不动,冷冷说道:“胜男,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对我实说吗?你以前是不是到过这里?”
厉胜男笑道:“我若是到过这海岛,也不用你陪我来了。”金世遗想起她晕船的事,确是一个未曾有过航海经验的人,心上疑云更重,问道:“你没有来过,怎么找得到这样隐秘的地方。”厉胜男笑而不答。金世遗厉声说道:“我冒了性命的危险,陪你来找武功秘笈,你却事事瞒我,将我当作外人。好吧,现在武功秘笈就可以到手了,我对你没用处了,你不肯说实话,武功秘笈我也不想要,咱们就此分手!你自己进去吧。”
厉胜男一把拉着他,笑道:“干嘛生这样大的气?前几天我也拿不准找得到这个地方,现在可以对你说了。”顿了一顿,忽地换了一付沉重的语调,缓缓说道:“武功秘笈并不是藏在这儿,我是去找那怪人的。”金世遗吃了一惊,道:“去找怪人?”厉胜男道:“前途是祸是福,我也未知。若然找错了人,咱们都逃不了性命,我不想连累你,你若是要走,我不敢拦阻。”金世遗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要你说个清楚,我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厉胜男道:“好,那就走吧!”她一面走,一面说出一番话来,听得金世遗惊奇不已!正是:
三百年来多少恨,有人荒岛寄余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两代求书留海外 一生低首伴蛾眉
厉胜男道:“乔北溟的故事你是大略知道了,他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受了重伤,当时的人都以为他已死了,谁知他却逃亡海外,匿居荒岛,这个秘密,只有我家知道;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想去寻觅乔北溟所居留过的海岛,将他埋在岛上的武功秘笈找回来。两百多年来,一批接着一批,出海寻找,但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之后,便无消息。经过了许多次后,渐渐便没有人敢去了。
“直到六十年以前,厉家又有两个杰出的少年兄弟,一同出海,算起来他们是我的叔祖辈。他们在海上飘流了几年,终于在这个海岛上找到了乔北溟居住过的洞穴遗迹。
“但是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仍然没有找到,他们便在这海岛上住了下来,将洞穴重新修理,当时他们为了防备怪兽的侵袭,也为了防备另外的人找到,便把原来出口的地方堵死,另外开了一条地道,从岛上独一无二的大树上通出来,这便是咱们现在所走的这条地道了。
“年复一年,掘遍了乔北溟所住过的洞穴,踏遍了这个海岛,都没有找到武功秘笈,晃眼过了十多年,这两兄弟已从中年而踏入老年了。
“两兄弟一想这不是办法,经过了多次的商议,决定弟弟留下来,哥哥回去报信,好让年青的一代,再来寻找。
“哥哥在回家的海程中,遇过巨鲸翻船,碰过海盗抢劫,遭受了种种艰险,这也不必细说了。他在海上又飘流了将近十年,才回到家中,他离家的时候,是个未满三十岁的青年,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
“他凭着超人的记忆力,绘出了岛上的详图,在图上又详细注明了洞穴中的各种隐秘。那时我的父亲刚刚成年,他聪明过人,武功的造诣更在同辈的兄弟之上。这份地图便由他收执,他准备在学会航海的技术之后,便继续祖先的事业,到这海岛来找寻武功秘笈,同时也找寻他的叔父。
“不料在我叔祖回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大约是泄漏了一点风声,发现了有一两个隐秘的人物,暗中窥伺我家的举动。我的父亲不敢公然去学航海,于是出海的事情又耽搁下来,不知不觉的又过了将近十年,我的父亲也结婚了。”
说到此处,厉胜男突然哭泣起来。
金世遗此时虽已猜到厉胜男和这怪人大有关系,但尚未确定,他对那怪人也就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厉胜男的哭声惊动那个怪人,万一他突然从暗黝的地道中出来袭击,只怕厉胜男未曾把话说明,便会死于非命,急忙安慰她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慢慢和我说吧。”
厉胜男收了眼泪,靠在金世遗的身上,继续说道:“想不到就在我出生那一年,家中遭受惨祸,一家大小,被孟神通杀得干干净净,只有我母亲逃了出来,我是她的遗腹女,她把复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从我识字的时候起,她就教我看那张地图,日看夜看,等到我牢记心中,闭着眼睛也可以画出来的时候,她就把那张地图一把火烧了。她对我说道:‘现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海岛的秘密了,地图已经烧去,只要你闭口不说,今后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你要到那海岛去访查你的叔祖,若是他已死了,你就从地道进去,在那洞穴里住下来,务必要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报这血海深仇!’说完了这一番话,不久她也死了,那年我刚好是十六岁。
“我本来想加入一个海盗帮,学会航海的本领,但我一个孤身女子,又不方便这样做,只好在江湖上飘荡,这样的又过了三几年,幸而遇见了你,今日才得偿心愿,来到此间。好了,现在我全部对你说了,你还有怀疑吗?”
金世遗心道:“怪不得她未曾到过这个海岛,却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想到她对自己这样信赖,禁不住大为感动,说道:“不管前面有什么险阻,胜男,我一定和你同去。”厉胜男紧握他的双手,低声说道:“世遗哥,你对我真好!”
金世遗心中一动,忽地问道:“照这样说来,你的叔祖在世的话——”厉胜男道:“那他就应该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金世遗道:“那怪人看来,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岁……”
厉胜男道:“是呀,所以我不敢认他!”那怪人显然不是厉胜男的叔祖了,那么他是谁呢?他又怎知道这个隐秘的所在?因此,金世遗虽然消除了对厉胜男的疑心,却越发觉得事情神秘莫测了!
走了一会,前面发现一个石门,厉胜男道:“再过一会,进了此门,咱们或者就可以弄清真相了。”她双手正在摸索机关,忽听得轧轧声响,那石门自己开了。厉胜男方自大吃一惊,黑暗中“呼”的一声,一条长鞭突然向她卷来!
金世遗急忙扑了上去,一手执着鞭梢,想不到对方的力道强劲非常,而且在黑暗中突然一鞭飞出,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然执着鞭梢,却被他的长鞭卷上了身,竟被他曳进了屋内去了。就在这时,但听得“蓬”的一声,那石门又再关上,厉胜男被关在门外。
金世遗被那人卷了进去,虽觉他的力道强劲非常,但心脏并无震荡的感觉,立即便知道不是那怪人,功力虽强,却也未必胜于自己。当下用了“千斤坠”的功夫,定住身形,解开长鞭,喝道:“你是谁?”
黑暗中只听得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我就在这里,难道你也是瞎了眼睛的么?”说话的声响,似是一个老妇人,更奇怪的是,她说的虽然也是陕西口音,但却显得甚为生硬,和那怪人又不相同,听起来非常刺耳。
金世遗定了定神,他进地道已久,眼睛渐渐习惯,石室里也有些微光亮,他仔细一瞧,却原来这石室有几丈深,那老妇人坐在一个角落,靠着墙壁,长发垂肩,高高的鼻子,眼睛发出绿光,不知是什么种族,但可以断定,绝对不是来自中国的汉人!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金世遗怎也料想不到,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又有一个怪人,那老妇人忽地喝道:“你放不放手?”长鞭一抖,两人功力相若,金世遗把握不住,给她挣脱,长鞭呼呼风响,向他
疾扫!
金世遗拔出长剑,叫道:“老前辈,我们此来,并无恶意!”那老妇人哪肯听他分说,一鞭紧似一鞭,金世遗只好出剑抵御,战了一会,那老妇人仍是坐在地上使鞭,金世遗大为奇怪:“她为什么不站起身来?”
那老妇人的鞭法虽然凌厉,但因为是坐在地上,长鞭挥出,主要是威胁金世遗下三路,不难防御。金世遗心念一动,用非常快速的身法转了几个圈圈,突然停止下来,屏息呼吸,那老妇人似是感到敌人突然消失似的,摸不着方向,打了几鞭,都没有打中金世遗,金世遗心道:“原来她是瞎子,怪不得她刚才问我是不是也瞎了眼睛!”
厉胜男还未进来,也听不见她在外面呼喊,金世遗心想,要不是那石门另有机关,就是厉胜男在外面遇险了,不由得大为着急,就在这时,那老妇人霍地一鞭,打到了他的跟前,原来瞎子的听觉特别灵敏,这时已听出了金世遗呼吸的声息。金世遗叫道:“我毫无恶意,你何必苦苦相逼?”
那老妇人冷冷说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金世遗道:“探访一位朋友。”那老妇人“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谁?”金世遗道:“正想请教。”那老妇人冷笑道:“你连我也不知,还敢到这里来?你哪里是探访什么朋友,我瞧你是为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来的吧?”金世遗说道:“不错,但想要武功秘笈的却不是我,我只是陪正主儿来的。”正想说出厉胜男的名字,并试探这老妇人和厉家有没有关系,哪知话未说完,那老妇人已是暴怒如雷,大声喝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你入了此门,断不能让你再活着出去!”长鞭挥动,不由分说,立即又是狂风暴雨般的袭来!
金世遗心想:“这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好将她制服了再说。”那老妇人的武功甚强,但吃亏在双目失明,且又半身瘫痪,不能行动,金世遗以快捷无伦的身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教她摸不着进攻的方向,不久就攻进内圈,与那老妇人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
那老妇人蓦地一声长啸,随即听到金毛狻的吼声,金世遗吃了一惊,老妇人再加上了金毛狻,那可不容易对付了,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金毛狻已扑了进来,金世遗长剑一挥,正待迎敌,说也奇怪,那金毛狻忽然伏了下来,吼声也停止了。原来金毛狻认出了金世遗,那一天金世遗本来可以杀它而不杀它,金毛狻甚有灵性,认出了金世遗便不愿意去伤害他了。
那老妇人喝道:“畜牲,快去咬死他!”那金毛狻呜呜叫了两声,非但不咬金世遗,反而夹着尾巴走开了,金世遗笑道:“你瞧,金毛狻这么凶都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好好的谈一谈?”那老妇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即一鞭扫来,金世遗凌空跃起,那老妇人坐在地上,长鞭不能打到上空,金世遗的轻功已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一跃起,有如风飘柳絮,无声无息,那老妇人失了方向,长鞭乱打圈圈,金世遗在半空中一转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倏地扑了下来,在那老妇人的脉门一拂,劈手就夺去了她的长鞭,正想再点她的穴道,蓦然感觉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推来,金世遗遍体生寒,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只听得那怪人的声音问道:“妈,你怎么啦?”那老妇人道:“差点儿给他打死了。这小子欺侮我,你替我把他杀掉!”说到“杀掉”二字,声音冷峻得令人肌肤起栗!
那怪人大吼一声,抡起一件黄澄澄的兵器,倏地冲到金世遗跟前,一招“泰山压顶”,便砸了下来!
金世遗吃了一惊,“这家伙竟会使用独脚铜人!”原来独脚铜人是最难使用的兵器,它份量沉重,可以当作铜棍,又可以当作盾牌,这还不算,真正懂得使用铜人的高手,还可以拿来点穴,本来重兵器的缺点就是不够灵活,因此能用铜人点穴的人,内功轻功都非有极深的造诣不可,那才能举重若轻,得心应手。金世遗在江湖上闯荡以来
,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门兵器。
铜人份量已够沉重,加上了那怪人的神力,更是锐不可当!金世遗以轻灵俊巧的上乘剑法,刹那之间,向他接连攻出十数剑,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但觉对方的内力,波浪一般连绵不断的传来,金世遗的一条胳膊竟然有了麻痹之感!金世遗以这样快速轻灵的剑法,本来就是估计到对方的功力比自己深厚,因此才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哪知他的剑招虽若蜻蜓点水,一掠即过,但仍然受到了震动!
金世遗叫道,“请让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动手如何?”那怪人喝道:“你偷入地道,说什么我也不能饶你!”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铜人一送,突然开动了机括,铜人的十只手指忽地活动起来,同时点金世遗十处穴道,金世遗被迫得连连后退,哪里还能够分心说话?
金世遗使出了浑身本领,拼死抵御,心中想道:“原来这个异国妇人乃是他的母亲,那么更可以断定他不是厉胜男的叔祖了。不知他们两母子又是怎样来到这海岛的?”还有一样奇怪的是,儿子的功力比母亲高得多,若是家传的武功,照理不该如此。
以金世遗的本领,那怪人若是徒手攻击的话,他用剑抵御,大约可以拼到一百多招,现在抵御他的独脚铜人,不到五十招便已感到难以对付。
过了一会,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现象,金世遗的长剑渐渐变得其冷如冰,而且那股阴寒之气竟然从剑柄传入了他的掌心!原来这怪人所练的修罗阴煞功虽然稍稍不及孟神通,但他“隔物传功”的本领,却比孟神通高出了一倍还不止,金世遗心头一凉:“想不到我竟会糊里糊涂的丧身此地!”
金世遗拼死支撑,浑身发冷,但却汗如雨下,正在非常危险的时候,忽地石窟中透进一丝光亮,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那怪人呆了一呆,放开了金世遗转身便跑,那老妇人喝道:“你是谁?怎么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就在这时,只见厉胜男已把那怪人拦住。原来这石门被那老妇人从里面关上之后,厉胜男找到另一条通路,绕到石窟的后门进来,她在石窟里发现许多与厉家有关系的物事,已经可以确定这怪人是谁了。
厉胜男叫道:“我的仲子叔祖呢?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占据他的洞?”那老妇人惊骇之极,叫道:“什么,你叫谁作叔祖?”厉胜男道:“我是抗天先祖的第十一代女孙,厉仲子正是我的叔祖!”那老妇人道:“那么,你,你是我们的亲人了,仲子是我的丈夫,盼归是他的儿子!”那怪人抛下了铜人,神情甚是尴尬,厉胜男道:“叔叔,你还不肯认我吗?你可以再看清楚我的这面金牌!”那怪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侄女,那一天,那一天……”厉胜男道:“我也不知叔祖在这里留有后裔,彼此都不知,不必提了。”
原来在五十多年之前一同到这海岛的两兄弟,大哥名叫厉伯子,弟弟名叫厉仲子,厉仲子留在岛上,年复一年,始终没有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但他要遵守与哥哥的约定,等待厉家的后人来找他,所以他虽然在这海岛上寂寞得要发疯,却到死也不敢离开。
在他五十多岁的某一年,有一只海船经过,遇到风浪,触礁沉没,他救起了一个阿拉伯少女,强迫她成了亲,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他非常盼望能够重回故土,所以把儿子取名“盼归”。这阿拉伯少女是丝毫不懂武功的,做了厉仲子的妻子后,才开始习武,许多种上乘的武功,必须在幼年的时候就开始锻炼,因此她的武功反而远远不及儿子。
厉伯子和他的弟弟仲子,大家都有一件相同饰物,那是刻有厉家标志(他们先祖厉抗天遗像)的一面小金牌。厉伯子和弟弟分手的时候,为了怕将来万一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假冒厉家的后人前来,所以两兄弟便约好,厉伯子若是能够回到老家,便把那面金牌交给将来要到海岛的家人,免得误认。
厉仲子活到八十岁才死,临死之前,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儿子,吩咐他一定要守在这个岛上,等候家人来找他们,厉盼归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已死了十多年了,不但盼不到厉家的人,连一条船都没有经过,晃眼他也有四十多岁了,这时他更焦急于找不到妻子,生怕自己死后,后继无人,父子两代在这个海岛株守的苦心,都要付之流水。因此,那天他与金世遗恶战之时,发现了厉胜男是个女子,才会那样欢喜如狂,立即舍弃了金世遗将厉胜男捉获,哪知一捉到手中,却发现了她脖子上悬着的金牌,不由得羞惭无地,赶紧避开。
这时厉盼归认了侄女,他终于盼到了家人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说道:“你的叔祖早已死了,林中那座坟墓,就是他的。”
金世遗调好气息,见他们叔姪已经相认,便走过来,正待与厉盼归以礼相见,厉盼归忽地睁起一双怪眼,问道:“他也是厉家的人么?”厉胜男道:“不是,他,他——”话未说完,厉盼归已自喝道:“你为什么把外人带进来?”大吼一声,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向金世遗抓去。
厉胜男慌忙拦在他们的中间,但厉盼归的手法何等迅捷,虽被她一拦,仍然绕了个弯,将金世遗的衣裳撕破,也幸而有厉胜男这么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遗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给他抓裂!
厉胜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厉盼归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遗命么?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绝不容外人觊觎,这个海岛也不许外姓的人踏进来!他既然与厉家无亲无故,我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厉胜男这一急非同小可,冲口说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厉盼归怔了一怔,讷讷道:“你何不早说?险些我把他伤了。”厉胜男双颊泛红,作出娇羞无限的样子,抿嘴笑道:“我不是早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么?你怎的会不过意来?”厉盼归一想,自己今生未必能找到妻子,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不如让他们夫妇都留下来,自己的侄女将来生了儿子的话,好坏也是厉家的外孙,可以继续找寻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过来吧,我刚才吓坏了你!”
金世遗尴尬之极,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但比较起来,不承认的话,就要被这怪人杀死,只好不作声,给他来个默认。
厉盼归哈哈笑道:“你们结婚有多久了?”厉胜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遗一算,从自己与厉胜男最初结识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零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记得这样清楚,我只道她是胡乱说的,原来她把我们结识的那一天当作结婚的日子。”其实金世遗对那一天也记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厉胜男一说便即联想起来。
厉盼归笑道:“一年零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还这样害羞?”金世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叫他一声“叔叔!”跟着“两口子”又给那个老婆婆行了大礼,那老婆婆乐得咧开嘴直笑,对金世遗的敌意当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金世遗问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练功的时候歪了口气,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我以前也几乎遭遇走火入魔,幸而后来得高人解救,又传了我正宗内功心法,这才脱险。我看你虽然因走火入魔而瘫痪,却还不算严重,你可用我的这种吐纳功夫一试。”厉仲子未曾找到武功秘笈,不懂“正邪合一”的运功方法,因此他的儿子盼归也只能把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为是半途出家,基础更差,刚刚开始修练内功,便走火入魔了。
厉盼归母子得到金世遗传授他们正宗内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当下厉盼归也答应把厉家的家传武功教给金世遗。金世遗之所以要传授那老太婆的内功,不只是为了要讨取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够恢复行动之后,厉胜男可以多得一个帮手去对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练功三个月后,便可以扶着拐杖走动了。
果然厉盼归不久就问起孟神通和灭法和尚那几个人来,问他们是否厉胜男的朋友?厉胜男哭起来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头子还是咱们厉家的大仇人!厉家几十口人全部给他杀死,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生!”厉盼归大怒道:“那你们为什么和他同来?”厉胜男将蛇岛遇险,被他们挟制,迫于无奈,只好要他们同舟共济等等经过详说一遍,厉盼归恨恨说道:“这恶贼如此可恶,还几乎害我一世见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杀掉!”
金世遗道:“孟老贼被困在这海岛上,插翼难飞,待老奶奶好了,再去报仇也不迟。”厉胜男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厉家的大仇人,应该由厉家的人亲手报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遗之所以答应助厉胜男报仇,一来因为受了她的恩惠;二来也是因为她孤立无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现在她们家人相聚,报仇已非难事,金世遗就不想再插手其间,令到自己和厉家的关系更深一层了。但孟神通的武功仅逊厉盼归一筹,加上了个灭法和尚,以二敌一,厉盼归就未必能够取胜了。厉胜男的武功与他们相去太远,帮不了什么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厉盼归的母亲可以行动之后,才可以稳操胜算。
厉胜男察觉了金世遗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说道:“也好,就让他多活几天。咱们明日先商议怎样去找武功秘笈。”厉盼归这时也想到了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报得了仇,说道:“等妈好了,捉这几个恶贼自是手到擒来,只是我实在气这恶贼不过,待过三两天,我把这两只金毛狻调养好了,先叫他们吃吃苦头。”
那老婆婆笑道:“他们俩口子受了这许多惊吓,你也应该让他们早些歇息了。”厉盼归擦燃火石,点起了一支巨烛,说道:“胜男,厉家只剩下你我两人,老家已经没有,从今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带你们看看这个家吧。”那支巨烛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点起来十分明亮,金世遗和厉胜男跟在他的后面,但见地道纵横,随处有机关埋伏,这都是乔北溟当年的设计,再经过厉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遗这才明白,若不是得厉胜男带领,休说找不到这个洞窟;就是误闯进来,也决计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里甚为宽广,有好几间石室,经过了厉家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头制的,或者是自烧的陶瓷,倒也应有尽有。厉盼归将乔北溟当年的练功静室拨给他们,收拾一番,在坑上铺上兽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点起几支红烛,颇有新房的气象,厉盼归取出自酿的果酒和肉脯,笑道:“你们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该祝贺一番。”金世遗难却盛情,只好和他举杯畅饮。厉盼归有了几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愿你们住得安适,盼你们早生贵子!”他是名实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登时把金、厉二人羞得面红过耳。
厉盼归走出石室,顺手掩门,厉胜男剔开烛泪,双颊晕红,低声说道:“世遗哥,你怪我么?”金世遗苦笑说道:“我不知你们厉家竟有这样一条禁例,早知道我也不会来这海岛了。”厉胜男本来是含情脉脉的看着金世遗,听他这么一说,登时脸色苍白,滴下了两颗泪珠,万分幽怨的低声说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里骂我不知羞耻了。”
金世遗见她楚楚可怜,几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忙一定心神,正容道:“胜男,不是这样说,我在遇见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艳如花,人又聪明绝顶,将来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竞逐你的裙边,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须把我放在心上?”厉胜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藏书网可是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对叔叔那么说的。现在怎么办呢?”金世遗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
厉胜男抬起眼睛道:“怎么?”金世遗道:“我比你痴长几年,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咱们以兄妹相称,你看可好?”厉胜男道:“叔叔面前也这样称呼么?”金世遗道:“咱们在离开这海岛之前,暂时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暗地里是兄妹相待,兄妹称呼,胜男,我也知道是太委屈你了,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还望你原谅我。”厉胜男忍住了眼泪,盈盈下拜,低低唤了一声:“哥哥。”金世遗这才敢将她扶了起来,还叫了一声:“妹妹!”厉胜男道:“哥哥,你对我这样好,从今之后,我死心塌地的做你的好妹妹,任何男子,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这是答复金世遗刚才的话呢?还是她真的满足于兄妹呢?金世遗并不笨,他当然会猜想得到,可是他却不敢想下去了。这一晚他要胜男睡在炕上,自己和衣躺在地下,直到天明。
从他和厉胜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他便感到厉胜男像是他的影子,难以摆脱得开,现在这个感觉更是变成了他心头的负担,越来越沉重了。即算将来找到了武功秘笈,和厉胜男再回到大陆,只怕也未必能如自己的心意,说要离开她便离开她,呀,真正的秘密还不是害怕厉胜男的叔叔,而是害怕厉胜男,甚至是自己害怕自己!几曾见过一个人可以离开自己的影子呢?
迷惘中他想起了谷之华,好像清凉的露珠滴在昏睡者的眼皮上,使他清醒起来,是的,自从他和谷之华结识以来,一直就有这种感觉,和她相处的时候,金世遗总是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息,令人心灵纯洁,心地光明,令人感到有向上的要求,对生命、对世界增加热爱,这和对厉胜男的感觉是多么大的不同啊!和厉胜男在一起,只令他感到心头沉重,好像要给她拖着一同沉下去、沉下去,对未来只是感到神秘和不安。但不容否认,在神秘和不安之中,他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刺激,好像上了毒瘾的人,明明知道吸毒是有害的,但却禁不住那刺激的诱惑。这比喻也许有点不伦,厉胜男是那样爱他,想来不至于会损害他吧?(厉胜男是那样神秘莫测,不可捉摸,所以金世遗对这一点也不能肯定。)可是他却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跟着在脑海中泛上来,一个天真无邪,和她一接触就令人感到喜悦,同时令人不由自己的对她怜爱的少女。这是李沁梅。她和谷之华也许不过仅仅相差几岁,但在金世遗的眼中,她还是个未曾长成的小姑娘,他是真心实意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他多么愿意有这样一个小妹妹啊,他和厉胜男现在虽然也成了“兄妹”,但这两个“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晚金世遗整晚都在胡思乱想,迷迷惘惘,直到厉胜男将他唤醒,他才发觉阳光从石隙里透进来,厉胜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让你多睡一会,但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回家’,也该起身去问候老奶奶了。”金世遗心道:“你哪里知道我一晚都未曾睡过啊!”
厉胜男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又低声笑道:“咱们背后以兄妹相称,在叔叔的面前,你可得对我亲热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样,免得给他瞧出了破绽。”
两人走出石室,却不见厉盼归,他们去问候那个老婆婆,才知道厉盼归一大清早就带了那只雄金毛狻出去了,那只雌金毛狻因为受了孟神通修罗阴煞功所伤,还得再过几天才能痊愈。
到了中午时分,厉盼归才和那只金毛狻回来,一见面就说道:“孟老贼和那两个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们昨天不是说在林子里小湖边安下帐篷的吗?我去一看,什么都不见了。连脚印也没有留下一个!”
原来孟神通机警之极,他发现了金世遗和厉胜男逃走之后,立即联想到那怪人对待厉胜男的奇特态度,虽然他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就是那怪人的侄女,但心中已是隐隐起了猜疑,想道:“莫非金世遗、厉胜男要与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一想至此,不寒而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也在深夜的时分,和灭法和尚、昆仑散人,悄悄地溜走了。他们的江湖经验都极丰富,脱下鞋子,脚板上包着厚布,又专拣青草茂密的地方落脚,轻功展开,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厉胜男听了叔叔的话,心中一凛,说道:“这老魔头倒真是狡猾得很!经过了这一次打草惊蛇,他今后一定更小心的提防咱们了。这海岛方圆百余里,他有心躲避咱们,找起来倒是颇不容易呢。”金世遗笑道:“他们纵有通天本领,也总逃不出这个岛去。咱们先找了武功秘笈,再慢慢收拾他们。”厉胜男一想,除了孟神通稍懂驾驶船只之外,其他二人根本不通水性,而且那条船也给灭法和尚破坏了,休说他们不懂修理,懂得修理,最少也要半月时间,他们若敢出来修理的话,踪迹当然也就不能遮掩了。放下了心,说道:“对,最要紧的还是先找武功秘笈,别给孟神通捷足先登!”
厉盼归皱眉说道:“父亲和我找了几十年,还是丝毫没有发现迹象;你们刚刚来到,就想找武功秘笈?”厉胜男道:“世遗,把那幅怪画拿出来。”厉盼归道:“什么怪画?”厉胜男道:“乔北溟当年亲手所画的一幅画图,据说从画中就可以勘破他藏书的秘密。只是我们都不解其中之意,叔叔,你在这岛上住了几十年,一草一木,全都熟悉,或者可以看出一点道理来。”
金世遗展开那幅怪画,厉盼归初时一看,露出失望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丝毫不懂!”但不久又捧起那幅画凝神细看,低首沉思。厉胜男道:“叔叔,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厉盼归道:“这巨人有点古怪,我不知道想得对或不对,且带你们先去看一处地方。”
厉盼归带他们走出地道,爬上火山,越到上面,树木越少,走了两个时辰,厉盼归在西面一处山口停下,望着上面光秃秃的山峰,说道:“你们看这峰像个什么?”金世遗正在思索,厉胜男已叫起来道:“像一个人!”
金世遗心念一动,失声叫道:“莫非画上的巨人指的就是这个山峰。”厉盼归道:“所以我才带你们来看。只是这座山峰我曾经攀登过好几次,根本就没有洞穴,整座山峰就像一块石头雕出来的石像。难道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山腹之中?还有一样难解的是:画上的巨人双手挽弓,这座山峰两边凸出来的地方果然是有点像人的双手,但那张大弓又在哪里?也没地形像弓箭的呀。”
厉盼归再把那幅怪画摊开,三人围拢起来仔细看画,相互参详,这时,厉盼归已从金世遗的口中,知道取得这幅画的经过,沉吟说道:“既然这幅画是乔北溟亲手所作,又在临死之前郑重的托付海客,留待有缘,画中必然含有深意,现在咱们已然发现了这座巨人峰,这其中就必定有些道理。”厉胜男心细如尘,看了半晌,忽他说道:“你说这座山峰上没有洞穴,但画上的巨人的嘴却是张开的。”厉盼归道:“那是两块大石,上下合拢,中间所留的空隙,容不下一个拳头,不是洞穴。”厉胜男道:“好坏也上去看它一看。”
这座山峰寸草不生,光溜溜的极难找到落足之处,幸而厉盼归早准备好长绳和斧凿,他和金世遗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攀上数丈,在石上凿了一个小孔,把一枚铁钉插了进去,缒下长绳,将厉胜男吊上来,用这个方法前进,将近中午的时分,始到达“巨人”的“嘴巴”下面。这里地形稍稍凹进,三人找到了立足之点,仰望那巨人的嘴巴。
那两块硕大无朋的巨石,一下一下,果然像巨人的两片嘴唇,中间有一道缝,仅仅可以插进手掌,要想把这两块大石移开,只怕是霸王再世也办不到。厉盼归苦笑道:“嘴巴是找到了,但怎么进去呢?”
厉胜男忽道:“你看嘴巴里的那几颗牙齿。”石缝里有好几条参差错落的石笋,甚似牙齿。厉盼归道:“这些石笋有什么可怪?”厉胜男取出画来,说道:“乔北溟在这里做了记号。”金世遗跟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画上那巨人口中的牙齿从左边数过去,在第二齿与第三齿之间,齿缝较为宽广,再看缝中的石笋,果然也是如此。
厉盼归道:“好,且待我试他一试。”将双掌插入,左手执着第二根石笋,右手执着第三根石笋,奋起神力一摇,只听得轧轧声响,两根石笋竟然左右分开,登时碎石纷落如雨,竟然裂开一条较为宽广的缝隙,可以容得一个人伏着爬进去了。正是:
竭尽心思参隐秘,如今识破巨人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识破画图寻秘笈 力张强弩奏奇功
厉胜男身躯娇小,首先爬了进去,金世遗心道:“我也可以勉强入得,她的叔叔腰粗膊阔,可是为难。”心念未已,只见厉盼归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气,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有如炒豆一般,登时身躯缩小许多,一伏身就进去了。金世遗吃了一惊,他早已知道有一种功夫叫做“缩骨功”,但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心中想道:“他们厉家的功夫是乔北溟传下来的,当时乔北溟还未曾逃亡海外,武功尚未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传给厉抗天的也非他的全部武功,但看厉盼归懂得的功夫已经是这样奥妙,若真是找到他的武功秘笈,内中还不知有多少难以想象的奇妙功夫!练成之后,天下还有谁人能与之抗手?”
金世遗最后进去,他非常谨慎,但仍不免擦伤了少许皮肉,厉盼归笑道:“早知如此,该先教你学会缩骨奇功,以你的内功根底,最多三天包你学会。”
这个洞窟,入口处非常狭窄,里面却颇为宽敞,厉盼归点燃了一束松枝,三个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本以为洞中不知还有什么古怪,一路进去。却毫无障碍,倒是颇觉意外。
走了一会,忽觉眼睛一亮,厉盼归叫道:“弓箭有了!”厉胜男“咦”了一声,说道:“这把弓是什么做的?真是大得出奇。世遗哥,你见过这样大的弓没有?”
金世遗走近去一看,只见石壁上横生一条石笋,石笋上挂着一张大弓,确是平生仅见。厉盼归手中拿着火把,说道:“这样大的弓,胜男只怕拿它不动,世遗,你取下来看看。”
金世遗双手一拿,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本已料到这张弓定然很重,却想不到重得他几乎拿不起来,他运了全身功力,才把那张大弓取下,但觉触手沁凉,叫道:“咦,这好像是白玉做的。”
厉盼归摸了一摸,笑道:“玉倒是玉,却不是普通的玉石,这是海底的宝玉,我爹爹以前潜入深海,无意之中曾得到两小块这样的玉,比同样大小的石头要重一倍有多!这弓弦是蛟筋做的,也是非常难得的东西。”厉胜男啧啧称赞,说道:“这样大的玉弓,当真是稀世之宝,若携它回国,定然轰动武林!”金世遗笑道:“谁有本领使这张弓,我若背它走路,只怕走不上十里路,背脊就要给它压扁了。”他试试拉拉弓弦,用了十成气力,只拉成了一个半圆的新月形,要想拉得弓如满月,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厉盼归笑道:“待我试试。”将火把交给厉胜男,从金世遗手中接过那张玉弓,用力一拉,将那张大弓拉满,金世遗赞道:“叔叔真是天生神力!”厉盼归拉了两次,微微气喘,对那大弓的沉重,亦是好生惊奇。
在原来悬挂玉弓的那根石笋下面,并排摆着三枝长箭,厉盼归放下大弓,拿起了一支箭来看。箭的形状也甚为古怪,箭头开叉,和普通的箭头大不相同,第二枝也是如此,不过开
叉的形状稍为有些分别。他好生惊诧:“乔祖师当年制这张大弓,不知要拿来做什么用的?以他的绝世神功,岛上即算有许多凶恶的猛兽,亦不足当他一击。还何须用到这副弓箭?”
厉胜男忽地叫道:“快来瞧,这里还有一件宝物!”金世遗跟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上一团青濛濛的光气,本来甚是惹人注目,只因刚才大家都围着玉弓,所以没有留意。金世遗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一把宝剑。
金世遗受过刚才的教训,不敢掉以轻心,用了十成气力,将那把剑一提,这一提起,不禁又是陡然一惊,不是太重,而是太轻了,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简直有如蝉翼一般。他用力过度,料不到剑这样轻,一时收势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奔出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厉胜男忙过来,问道:“怎么?”金世遗道:“没什么,只是这把剑轻得出乎意外!”拔剑出鞘,登时在黑暗的石窟里现出了一道青光,周围三丈之内都可以照见,不用说这又是一件稀世奇珍了。这回连厉盼归也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
金世遗随手一挥,咔嚓一声,削断了一根石笋,再向石壁一刺,刺得石屑纷落,深入数寸,拔出来看,剑锋毫无伤损,金世遗狂喜道:“真是一把宝剑,只怕比唐经天那把游龙剑还要锋利得多!”
厉胜男笑道:“你的拐剑在海中失去,这把宝剑正合你用。”金世遗道:“这是你家的东西,我怎么能用?”便要拿去交给厉盼归。厉盼归双眼一瞪,微愠说道:“世遗,你是我的侄女婿,也算得是我厉家的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吗?我有家传的独脚铜人,无须用这把剑,你留下吧。”金世遗实在不愿多受厉家之恩,但被厉盼归这么一说,怕再推辞便会引起他的疑心,只好收下。
厉盼归道:“乔祖师把两件宝物都藏在这里,想必武功秘笈也是藏在此地的了,咱们再继续找吧。”
金世遗一想,若是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那又是胜于这两件宝物百倍千倍了。当下各人精神抖擞,继续找寻,几乎把石窟翻转过来,仍然找不到半点埋藏的迹象。金世遗拔剑向两边的石壁刺去,试探了几十处,都没有中空的地方,厉胜男道:“不必试了,乔祖师若是把武功秘笈埋在这里,他定然不会让咱们瞎摸瞎找,白费心机。”厉盼归道:“不错,乔祖师当年留下画图,指引咱们进入这个石窟,这两件宝物,他都肯让咱们唾手而得了,若是武功秘笈埋在这里,想来他会在画图上留下标志的。”取出那幅画图再仔细参详,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半天,既找不到任何记号,也看不出什么道理。
金世遗道:“据说乔北溟当年曾对那个偶然飘流到这岛上的海客许下誓言,谁要是能把他的遗体运回故土,他便愿收这个人做隔世弟子。藏灵上人在波斯得到这本海客日记,因此才来找我和他合伙的。依此看来,若是有武功秘笈的话,可能和他的遗体同埋一处。依理推测,他当年孤伶伶的一个人在这岛上,若是死在这个石窟,断没有第二个人给他掩埋,这个石窟,毒蛇猛兽又不可能进来,虽然过了二百多年,最少也该留有些残骸剩骨或其他遗物,现在这个石窟里干干净净,连一片骨头都找不到,他的遗体定然不是埋在这里的了。”
厉盼归大为失望,想不到找了几十年,刚刚有了一点端倪,又要再费心机去找乔北溟的遗体。厉胜男安慰他道:“虽然找不到武功秘笈,但找到了这两件稀世之宝,也总算不虚此行。”
天已入黑,他们就在这石窟过了一晚,午夜时分,隐隐似听得金毛狻的吼声,厉盼归担心它们是在森林里遇到了孟神通。一夜没有好睡,待到曙光透进石窟,立即便赶回家。
在离家不远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头死了的老虎,厉胜男笑道:“原来是金毛狻自己出来觅食,你看这头老虎的脑髓已给它吸得干干净净了。”厉盼归摇了摇头,说道:“金毛狻昨晚的吼声甚为古怪,似乎带有一些恐惧,这头老虎是绝不会令它惧怕的。”再行片刻,在草丛又发现了一头狮子,脑袋完整,颈项则已拗折,一看就知是被武林高手用重手法拗断的。岛上没有旁人,那当然是孟神通他们所干的了。
厉盼归怒道:“孟老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走到这里来了!”厉胜男心思最细,暗自想道:“敢情是他已发现了我们隐居的所在?而且一直在暗中窥伺,知道我们已离家外出,要不然他怎敢在这附近出没。这贼子一日不除,总是祸患!”她把这意思对金世遗说了,金世遗也觉得有点可虑。但想到现在已是主客易势,自己这边的实力远比他们强大。地形也比他们熟悉,谅他们也作不出什么恶来。
三人从中空的大树溜下地道,走回洞窟,厉盼归仔细检查,并无外人曾经到过的迹象,笑道:“或者他是偶然撞到这里来的,他若敢胡闯进来,在我是求之不得,就算我不在家,地道里的机关也能够将他困住。”
回到洞窟,见了厉盼归的母亲,她眼睛瞎了,听觉的能力特别好,也说昨晚只听到金毛狻追逐野兽的声音,并未听到有人行到大树的附近。厉盼归又把两只金毛狻唤出来看,都未受伤,推想是孟神通即使来过,但一碰上金毛狻也就给吓得跑开了。
第二天他们把画图再参详了一天,仍然看不出什么道理。第三天厉盼归带金毛狻又去找孟神通,金世遗则留在家里练缩骨功,厉盼归早已把口诀传了给他,他只练了两天,在这一天厉盼归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练成功了。
厉胜男见她叔叔面有喜气,问道:“可是发现了孟老贼藏匿的地方?”厉盼归道:“这老贼狡猾得很,不知他用什么办法,连金毛狻也嗅不到他的气味。可是我虽然没有发现孟老贼,却另外发现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东西。”厉胜男道:“什么?”厉盼归道:“世遗,你把那幅画图再拿出来看看。”
厉盼归指着画图说道:“画上的巨人是用大弓射火山,我就猜想武功秘笈所藏的地方,或者和弓箭所指的方向有关系。今天我到巨人峰对面的火山壁察看,有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似乎和画图上箭头所指的那块岩石相似,现在仔细看过,果然是具体而微,十分相似。”
这一夜大家都欢喜得睡不着觉。但第二天一早起来,厉胜男在高兴之中却又似有一些忧虑,金世遗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次一定可以找到了。”厉胜男叹了口气道:“我也但愿这一次能够顺利找到,但我更怕、更怕——”金世遗道:“怕什么?”厉胜男幽幽说道:“怕找到武功秘笈之后,我和你就不得不分开了。想到这点,我宁可不要武功秘笈!”
金世遗心头一震,却原来厉胜男对自己竟是如此痴心!竟是把自己看得比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还重!金世遗亦禁不住有几分感动,同时心头上的阴影也扩大了,想道:“这样看来,即算找到了武功秘笈,即算重回大陆,也未必摆脱得开!”当下只好勉强笑道:“真是傻话儿!你们一家找这武功秘笈,找了两百多年,现在有了希望,还不高兴?却去想那未来的事情?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呢!”
这时厉盼归早已整装待发,幸亏有他进来催促,厉胜男才没有再纠缠下去。厉盼归留下两只金毛狻看家,检查了一遍地道机关,他的母亲则留在机关的中枢之地镇守,布置妥当,料想孟神通这班人即算闯进来亦是无妨,这才放心离开。
岛上的这座火山是个“死火山”,早已不喷火了。岩浆在火山壁上凝结成岩石,千奇百怪
.。厉盼归找到了那块三角形的有裂缝的岩石,和画图比对,一模一样,却没法将它弄开,画图上也没有特殊的暗号。金世遗拔出那把宝剑,笑道:“且待我把这洞口弄大一些。”厉胜男慌忙按住,叫道:“不可!不可!”
金世遗道:“怎么? 4f60." >你有别的办法开吗?”厉胜男道:“你瞧这裂缝的形状好像匙孔,可能是里面装了机关的石门,弄坏了就更难开了。”厉胜男看了半晌,忽地叫道:“对,这裂缝似乎和那开叉的箭吻合,且待我拿来试试!”
那张大弓因为太过沉重,连同那三枝长箭,都还留在对面的那洞窟中,厉盼归背了弓箭出来,试了又试,有一支箭果然刚好插得进裂缝,就像锁匙恰巧投进匙孔里一样,但他插进去转了两转,仍是纹丝不动。厉盼归大为丧气,说道:“也许咱们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金世遗道:“不要弄坏裂缝,在别的地方试试看。”他爬上火山壁,在那块岩石的地方用力一刺,那石层坚厚非常,震得他虎口流血,几乎跌翻,拔出剑来一看,这把剑虽然锋利无比,也不过仅仅刺入几分。以此看来,即算有厉盼归的神力,也绝对无法攻穿石壁!
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厉胜男一直拿着画图沉思默想,这时忽地叫起来道:“这张画画的是巨人射火山,叔叔,你何不试试用那枝长
?.箭射一射看!”一言提醒,厉盼归喜孜孜地捧起玉弓,说道:“有道理,有道理!到底还是你聪明!”
厉盼归走出百步之外,取好准头,但见他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抱婴儿,弓开如满月,箭去若流星,呼的一声,那枝长箭正好射中石缝,火山上登时开了一道石门,原来这两扇石门重达万斤,必须以这样大力冲击,才能震动机关,将它打开。厉盼归刚才用箭插入去试,全靠腕力,当然远不及大弓射出之强,力度不够,是以不能开启。
石门开启的一刹那,厉盼归和厉胜男都是欢喜如狂,厉胜男叫道:“叔叔,门打开啦!今日必然取得武功秘笈,可以告慰咱们的历代祖先了!”厉盼归想起自己父子两代,父亲老死荒岛,自己在这里株守了几十年,隔离尘世,而今亦已年将老迈!更想起厉家一家,为了找这武功秘笈,先后不知牺牲了多少人,欢喜之中又不禁感到心伤,但见他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眼眶中满是泪水!
兴奋过后,厉盼归忽感到手足酸软,气喘心跳。原来他射出了这一支箭,已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金世遗替他背起那张大弓,心中想道:“也幸亏在这岛上遇见了厉盼归,要是没有他的神力,得了弓箭,也弄不开这两扇石门。”
当下三人鱼贯而入,石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又是一道石门,厉盼归叫声:“苦也!”他疲劳未曾恢复,怎能搬弄得动那张大弓?
厉胜男将火把一照,叫道:“叔叔,你快来看,这里有乔祖师遗留的手迹。”厉盼归一看,只见石壁上有十几行字迹,入石数分,刚劲有力,想是乔北溟当年以金刚指力在石壁上书写的,仔细一看,正是他想练而还未练成的“大周天吐纳练气”之法。这种练气之法,可以在最短时间恢复本身真力。厉家所传的武功中本来有一门练气之法,可惜残缺不全,只是一些初步的功夫,而今这石壁上写的练功秘诀,刚好可以衔接得上。厉盼归本来有了根底,依法练了一遍,登时精力恢复,竟似乎比刚才还强了一些。
厉盼归喜道:“乔祖师真是神人,想来他在二百多年前,就已料到我进入此门,便不能射出第二支箭了,所以先传授我这大周天吐纳神功。”
这道石门也像外面那道一样,开有裂缝,有一支箭正好可以配合。
厉盼归叫厉胜男持着火把,站在石门的旁边,他到甬道的另一端站定,瞄准目标,手挽大弓,一箭射去,长箭射入裂缝,轧轧作响,那两扇石门果然又打开了。
石门里面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
99lib.道的尽头仍有一重石门,石壁上有乔北溟手书的“大周天吐纳练气法”第二段,一切都和刚才的一个模样,厉盼归依法练功,恢复了气力之后,跟着就射出了最后一箭,这道石门一开,眼前倏然明亮,但见宝光耀眼,石室里有个类似神龛的东西,龛内有副骷髅端端正正地坐着,骷髅的双手执着一本书,室中堆满珠宝,不问可知,这骷髅当然是乔北溟,他将自己平生所积聚的珠宝,和所著的武学奇书,伴着自己的骸骨,都藏在这个隐秘的石室之中了!
厉盼归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在眼前出现,他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这刹那间,竟然呆了。
金世遗眼光一瞥,只见石壁上有几行字迹写道:“余平生有三大恨事,一恨不能与张丹枫再决高下;二恨无衣钵传人;三恨不能重回故土。有能为余了此三件心事者,即可取去室中藏宝以及遗书。乔北溟临终留字。”金世遗心想:“他临死还念念不忘要向张丹枫大侠复仇,他怎想得到死后二百多年,他的遗书方始给我们发现,不但张大侠的骨头早已化灰,他的后人也早已湮没无闻了!后面这两个心愿,厉胜男倒可以给他办到。”心念未已,只见厉盼归已奔入室中,在骷髅手中取下那本武学奇书,厉胜男忽地尖声叫道:“叔叔,小心!”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她话声未了,忽听得“波”的一声轻响,乔北溟的骸骨突然倒下,紧接着厉盼归大叫一声,也仆倒地上。那本“武功秘笈”片片散开,厉盼归在地上滚了两滚,气喘吁吁地叫道:“千万不可触那本书,快给乔祖师磕头谢罪!”
厉胜男上去一看,只见那些纸片,片片空白,根本就没一个字!而且经过了二百多年,纸质都快霉烂了。厉胜男失望到了极点,叫道:“叔叔,你怎么啦?”厉盼归连声道:“磕头,赶快磕头!”
厉胜男赶紧磕了三个响头,还未曾抬起头来,只见那石桌已经转了一转,在神龛后面发现了一方玉匣。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上前去看,只见那神龛内有几行字写道:“你已遵命拜我为师,即是我隔世弟子。我手上之书有毒,切不可触,玉匣藏书方是真本,可用我留下之宝剑,剖开此匣。你能尊师重道,吾心甚慰,所有遗物,尽付与你。隔世师乔北溟。”
原来乔北溟一生工于心计,他深怕来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取他的这本武学奇书,而不肯替他还了心愿,所以临死之时,还有这番布置。要知武林之中,最重师徒的关系,因此他在神龛前布下机关,必须磕头之后,搬开尸体才能触动机关,现出玉匣,若然来人只欲取书,那就要中毒丧命!
其实他的这番心意,在石壁上所留的遗嘱中也早已暗示出来了,他所列举的平生三大恨事中,第二件便是“恨无衣钵传人”,来人若能体会他的意思,当然要先磕头拜师。不料厉盼归因为发现遗书,一时狂喜,而且他的祖先厉抗天本来就是乔北溟的弟子,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把乔北溟当作“祖师”,因此厉盼归也就没有想到要对乔北溟再行拜师之礼。这正是由于他尊敬祖先,尊敬乔北溟“祖师”的原故,却谁知忽略了武林的规矩,反而中了剧毒!
厉胜男拿了玉匣,顾不得把它剖开,先去看望叔叔,这时厉盼归已盘膝坐在地上,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过了一炷香的时刻,方始苦笑道:“我大约还只能活三个月了,好在终于取到了乔祖师的武功秘笈,就是死也值得了。你们待我死之后,就带我的骸骨和乔祖师的骸骨一同回去吧。”
本来乔北溟在假书上所涂的毒药,乃是他苦心制炼,堪称天下最厉害的毒药,任是武功多好的人,沾上一点,也要立即死亡!幸而过了二百多年,毒性大减,厉盼归又是自出娘胎便即练童子功的人,所以能把毒气都迫着下降到脚跟的“涌泉穴”附近,凝聚一处,暂时不足致命。
厉胜男是个懂得使毒的人,察看之后,沉吟说道:“叔叔不必灰心,你现在不过因为功力尚未足以将毒气从涌泉穴驱除出去而已,若然练了这武功秘笈,功力定会大增,说不定还可以练成金刚不坏之躯呢,又何须惧怕?”厉盼归眼睛一亮,透出了一线希望,然而他想了一想,神色却又黯淡下来,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书中纵有绝顶神功,只怕对我亦已无助了。”
原来这毒药厉害非常,厉盼归用尽平生积聚的功力,才能把毒气迫到脚跟的“涌泉穴”附近,他既然要以全力来抗毒,当然就不能再分精力来练功了。而且他的功力今后只有一天天削弱,毒气也会一天天向上侵袭,估量最多三月,便会侵到心房,那时便是他的毕命之期了。
厉胜男低首沉思,过了一会儿,面色忽然开朗,笑道:“叔叔,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厉盼归道:“怎么?”厉胜男道:“我们可以本身的功力助你疗伤呀。”厉盼归摇了摇头,望了金世遗一眼,却不说话。厉胜男笑道:“以世遗现在的功力,当然还和你差得很远,我更是无能为力。可是还有三个月的期限呀,在这三个月中,我们苦练乔祖师的武功秘笈,焉知不能功力大增?”
厉盼归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原来他所担心的正是金世遗的功力还未够助他拔毒疗伤,他和金世遗交过几次手,估量以金世遗的功力,最多能令他再延长一年的寿命,而且金世遗也将因此功力大减,岛上有孟神通这一班人窥伺在旁,危险实在太大,所以他刚才踌躇再三,迟迟不敢接纳。
现在厉胜男提起了武功秘笈,厉盼归沉吟半晌,说道:“你拿来给我看看,看有没有一种可以在最短期间令人功力大进的神功?”
厉胜男将玉匣捧了过来,同玉弓的玉质一样,小小的一方玉匣,竟有数十斤重,金世遗拔出宝剑,划了两划,只划开了两道浅浅的裂痕,后来以全身的内力凝聚剑尖,好不容易才把玉匣剖开。金世遗好生骇异,心道:“要不是有这把宝剑,还当真弄它不开,乔北溟当年也不知是怎么样放进去的。这块宝玉我若能带回中土叫巧手匠人打一副软甲,将是最好的护身宝物了。”
厉盼归将那本“武功秘笈”仔细读了一遍,足足读了一个时辰,惊喜非常,赞叹不已,说道:“乔祖师真是学究天人,读了这一本书,许多武学的难题都已迎刃而解了!”厉胜男忙问道:“可有那种可以短期见效的神功么?”厉盼归道:“其中有一种正邪合一的练功方法,世遗练了,三个月内,大约可以增强一倍功力!”
厉胜男大喜道:“这就行了!世遗哥,明天起你就开始照本练功吧。”眼光一瞥,忽见金世遗神色似乎有点犹疑
,但随即便坦然说道:“为了叔叔,我一定勤练便是。”
原来乔北溟乃是三百年前无恶不作的大魔头,金世遗实在不愿做他的隔世弟子,但转念一想,除此之外,实是无法救厉盼归的性命,只好委屈从权,心中想道:“除了救厉盼归之外,我决计不用从乔北溟遗书所学来的武功便是,反正我也没有向他磕头拜师。”
当下厉盼归将乔北溟的遗骨拾入麻布袋中,他的功力还在,不过因为要用来抗毒,已不能再背那张大弓,只好留在洞中。
走出山洞,只见夕阳如血,已是黄昏时分。厉盼归急着向母亲报喜,连夜赶路,将近午夜,才回到森林中隐居之所。三人攀上大树,厉盼归忽然发觉那树干留有 6307." >指抓的痕迹,心中一凛,想道:“难道是孟神通已经来过了?”
三人从中空的大树进入地道,金世遗提剑在前开路,厉盼归押后,厉胜男提着火把走在中间,提心吊胆地走了一会,刚刚走到外层地道的尽头,金世遗忽地叫道:“这不是昆仑散人?”
只见昆仑散人在墙角瘫做一团,头颅上开了个大洞,身上还插着几支箭,早已死了,厉盼归道:“他中了机关,定是手触石门的时候,被暗弩射伤,接着便给金毛狻抓碎头颅的。只不知孟老贼被擒了没有!”
从西藏来的四个魔头,以昆仑散人为人较好,如今亦已死于非命。金世遗颇有点为他惋借。昆仑散人的死状甚是可怖,但大家想到孟神通也许还匿在洞中,更觉可怖,厉盼归吸了口气,大声叫道:“妈妈,妈妈!”石窟中只有他的回声,竟然听不到他母亲的回答。
厉盼归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脚跟立即一麻,那是毒气向上侵袭的征象,厉盼归定了定神,赶忙推开石门进去,走了十来步,又发现雌金毛狻倒毙地上,待到进入第二重石门,雄金毛狻的尸体也发现了!不问可知,能够杀这两只金毛狻的只有孟神通,厉盼归越发心惊,想道:“他怎么能够深入腹地?难道妈发动了地道的机关,也困他不住?”
心念未已,忽觉一缕淡淡的幽香,中人欲醉,金世遗急忙闭了呼吸,低声说道:“这是江湖上的鸡鸣五鼓返魂香!”
厉胜男取出两颗药丸,分给厉盼归和金世遗,说道:“这迷香好厉害,绝对不是江湖上那种寻常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厉胜男以单身女子,闯荡江湖,随时要防人暗算,所以囊中常备有解迷香的药丸,这时正好用得着。厉盼归的内功深厚,本来是多厉害的迷香也迷他不倒,但他因为中了乔北溟留下的天下第一奇毒,因此要了一粒解药。金世遗也可以不用,但想到待会儿就要和孟神通恶战,小心为上,那解药虽然有一股臭味,也只好含在口中。
厉盼归武功虽然极高,这时却是心中慌乱,他接连叫了几声:“妈妈!”依然听不到一丝声息。厉胜男道:“叔叔你好似走错方向了,怎么还未走到巽门!”厉盼归定了定神,苦笑道:“我双眼发麻,你带路吧!”好在厉胜男懂得地道的机关,不久就走到地道中央的那间石室,厉胜男浑身淌出冷汗,暗自想道:“叔叔中了剧毒,又似六神无主,要是孟神通真在这儿……”
心念未已,厉盼归一掌推开石门,忽听得一声喝道:“站住!”孟神通果然在这石室之中!
只见孟神通一手抓着那老太婆的背心,凶神恶煞般地站在当中,还有一个灭法和尚,脸上横一道直一道的满是伤痕,这时也正在发出阴沉沉的冷笑,显得可怖之极!原来孟神通也懂得一些奇门八卦的学问,他这次出海,又恰巧带有一种极厉害的迷香,这迷香本是他的徒弟姬晓风的,姬晓风号称天下第一神偷,他所制炼的迷香,能够在一里之外迷倒敌人,而且逢隙即入,有效的时间可以达到十二个时辰。因此除非对方的内功极深,百邪不侵,或者预先服有灵效的解药,否则没有不着他的道儿的。孟神通收他做弟子之后,他送上几枝迷香作为拜师的礼物,孟神通本来不屑使用迷香,但觉得好玩,随手放在药物囊中,携同出海,这次恰好派上了用场。
孟神通在暗,他们在明。孟神通察知他们已离家去找武功秘笈,立即邀了灭法和尚和昆仑散人前来,进入地道,施行暗算。
孟神通一进入地道口,立即便点燃了迷香,待到厉盼归的母亲听出有人进入地道,刚刚发动得一处机关,便给迷香迷倒了,所以只有昆仑散人被机关的暗箭射死,灭法和尚脸上的伤痕,则是金毛狻抓的,孟神通和灭法和尚合力杀了两只金毛狻,再无阻碍,直入石室,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厉盼归的母亲擒了。
厉盼归母亲镇守的那间石室,乃是地道机关的中枢所在,孟神通把机关全部毁坏,然后在石窟中巡视一遍,看好了退路,这才回到那间石室,等候厉盼归他们回来。
厉盼归骤然见到母亲落在孟神通的掌中,又惊又怒,孟神通冷笑道:“你敢踏上一步,我立刻震裂你母亲的心脏!”厉盼归沉声喝道:“你待怎样?”孟神通哈哈笑道:“也没怎样,我到这里为的什么,你应该早知道了,只要你把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交出来,我绝不难为你的母亲。”
厉盼归面色灰白,说道:“你让我和妈妈说几句话。”孟神通笑道:“你母亲还活着,你放心好了。”将一粒解药塞入他母亲的口中,又解开了她的穴道,喝道:“快些吩咐你的儿子,把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献出来!”
那老婆婆恢复了神智,立即颤声问道:“儿呀,你当真找到了那本武功秘笈吗?”声音之中充满惊喜。厉盼归未曾在尘世混过,根本就不懂得说谎,冲口便即答道:“多亏你侄孙婿带来了乔祖师的那幅画图,武功秘笈,儿找到了。”那老婆婆道:“儿呀,你父亲为它而死,你也为它虚度了青春岁月,武功秘笈千万不要给这贼人!我年已老迈,死不足惜,武功秘笈,你定要保全!”孟神通大怒,立即再点了那老婆婆的穴道,说道:“好,你母亲自己愿死,你愿不愿她死?”
厉盼归一生与母亲相依为命,怎忍心眼睁睁地看母亲被害,但这武功秘笈却又是他家世世代代牺牲了不知多少人命所要求取的东西!
孟神通喝道:“我数到十下,你不答应,我和你母亲一同毙命!”他也知道若杀了厉盼归的母亲,自己也绝难逃得出去,所以他心中其实也有点害怕。
厉盼归虎目流泪,立即说道:“一下都不必数,我给你便是!”孟神通哈哈笑道:“对啦,看你是个野人,孝心却还着实可嘉,拿过来吧!”正是:
万苦千辛求秘笈,哪甘奉送与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青鸟未传云外讯 玉钗难绾再生缘
厉盼归取出了那本武功秘笈,踏上一步,便要交给孟神通,孟神通喝道:“止步,把书摊开,挂在杖头上。”他一手按着那老婆婆的背心,一手夺过了灭法和尚那根禅杖,将禅杖伸到了厉盼归的面前。原来他怕厉盼归的武功厉害,不敢让他近身。其实厉盼归天性纯朴,他一心救母,根本就未曾动过这个念头。
厉盼归悲愤之极,将书摊开,叫道:“书你拿去,快放我的母亲。”就在这刹那间,孟神通得意的笑声刚刚发出,突听得一声惨呼,那老婆婆一口鲜血喷出,向前冲出几步,突然间便像一根木头般的倒下来了!原来她为了免得儿子受孟神通的威胁,早已决心一死,来保全这本武功秘笈,就在孟神通和他儿子说话的时候,她强自运功,施展邪门的“天魔解体大法”,自己震断了全身经脉。孟神通全副心神放在那本武功秘笈上,并未察觉她暗中运功,陡然间被她挣出了掌握,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天魔解体大法”是邪派中一种与敌偕亡的功夫,那是碰到了敌人比自己高强得多,或者被敌人点了穴道,无法解开的时候,拼着一死,才使用的。“大法”用到尽时,自己全身经脉固然全部震断,而敌人受这临死的一击,也是无法幸免。可惜厉盼归的母亲功力未纯,孟神通受她的阴力一震,立即将她推开,虽然留下内伤,却未至当场身死。
那老婆婆突然吐血而亡,双方都是大吃一惊。孟神通呆了一呆,首先清醒过来,禅杖一挑,将那本武功秘笈挑起,厉盼归大吼一声,和身扑上。孟神通的禅杖脱手掷出,向金世遗的咽喉插去,一手抓到了那本武功秘笈。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呼的一声,厉盼归一掌向他的天灵盖击下,左掌挥了一个圆弧,也穿入了孟神通的臂弯之中,勾住了他的手腕。
孟神通使出浑身本领,双掌相交,声如闷雷,一经接触,五脏六腑都给震得好似要翻转过来,但虽然如此,他也发觉了厉盼归的功力似是不如从前,孟神通无暇思索,左臂也用力一挣,“格嘞”两声,双方的腕骨都已折断,那本武功秘笈给撕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得石室里嗡嗡作响,原来是金世遗一剑将孟神通掷来的禅杖削为两段,立即抢上前去,挺剑向孟神通疾刺。
孟神通大喝一声,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心一翻,寒飘陡起,金世遗被他阻了一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忽听得“蓬”的一声,厉盼归的身躯晃了两晃,突然倒下地来,同时灭法和尚
好像发狂一般,双臂箕张,向金世遗猛扑!
原来孟神通发觉厉盼归的功力好似不大如前,他拼了全力,出乎意料的竟然震倒了厉盼归,他立即心生毒计,在灭法和尚尾闾的“精促穴”一戳,将他一推,叫灭法和尚替他抵挡金世遗的宝剑,而他自己则从角落的暗门逃出去了!
孟神通那一戳乃是邪派中的“催精迷神”手法,灭法和尚的那根禅杖被金世遗的宝剑削断,正自震惊,做梦也想不到孟神通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将他牺牲,他被孟神通在“精促穴”上一戳,登时血脉贲张,神智迷糊,恶狠狠地向金世遗扑来。
金世遗喝道:“你要送死吗?”灭法和尚双臂一抱,金世遗一剑刺穿了他的肩头,但他的上半身也被灭法和尚双臂匝住,竟然动弹不得。原来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智迷乱之后,全身的潜力都发挥出来,最少也比寻常增强了一倍,金世遗和灭法和尚的功力本来是在伯仲之间,灭法和尚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金世遗当然要受他所制了。
厉胜男见状大惊,急忙叫道:“快把剑给我。”金世遗手指一松,宝剑当啷一声跌落地上,厉胜男连忙拾起,挥了两挥,将灭法和尚的两条手臂全都斩断,灭法和尚发出裂人心魄的惨叫,倒地身亡,血水喷得金世遗浑身通红!
金世遗定了定神,这才发觉孟神通已经逃出石室,厉盼归躺在地上,双目火红,脸如白纸,已是奄奄一息,这个时候他当然顾不得再去追孟神通,急忙俯身察看厉盼归的伤势。厉盼归嘶声叫道:“不要顾我,你们赶快去追杀孟老贼,再迟就来不及啦!”
厉胜男要发动地道的机关,却发现机关的中枢早已给孟神通破坏,那是无法再阻止他逃走了。厉胜男暗暗叹了口气,走回叔叔的身旁,只听得厉盼归怒叫道:“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厉胜男道:“叔叔,待你养好了伤,还怕孟老贼逃得上天么?”厉盼归喘了口气,恨恨说道:“我好不了啦!那孟老贼吃我击中一掌,料他也是受伤不浅。世遗,你趁他伤还未愈的时候,可以打得赢他,若不早早将他除去,待到他练成了武功秘笈的本领,天下无人能够制他!厉家的血海深仇,也休想报了!去呀,快去呀!你们要我死不瞑目吗?”
金世遗说道:“叔叔,你放心,我们就去。”他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一面劝慰厉盼归,口中说去,却弯腰将厉盼归抱了起来,正要检视他伤在何处,忽觉厉盼归的身子已僵硬如铁,“卜”的一声,那半部“武功秘笈”从他的手中跌了下来,厉胜男一探他的鼻端,厉盼归的气息早已绝了!可怜他的名字叫做“盼归”,盼到了亲人,却回不了老家!
厉胜男嚎陶大哭,金世遗和厉盼归母子所处的时日虽是无多,但感到他们天性纯朴,撇开厉胜男的关系不谈,也是个很难得的朋友,这时见他们母子双亡,心中亦是好生难过。
厉胜男哭得眼中流血,迄是不肯停止,金世遗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最要紧的还是替死者报仇。你叔叔的遗言,说得有理,孟老贼在这岛上,若不将他除去,死者固不能瞑目,生者亦难以安心。”厉胜男听了他这一番话,这才收了眼泪,但仍然哽咽着说道:“如今我真是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今后我就只有倚仗你啦!”金世遗低下了头,不敢接触她泪光莹然的眼睛,他为厉胜男而感到辛酸,同时又感到心头上的负担更重了。
金世遗眼光一瞥,看到了地上那半部武功秘笈,说道:“胜男,这是你们厉家的宝物,虽然只有半部,也许还有用处,你把它收好了吧。”厉胜男哀声说道:“要不是这部武功秘笈,我叔叔也不至于死在孟老贼之手!”金世遗一想,厉盼归的武功本来远胜于孟神通,若不是他为了取这部武功秘笈,就不至中了乔北溟所遗下的剧毒;若不是他中了剧毒,孟神通又焉能杀了他?再想到厉家世世代代被这部武功秘笈所累,弄到如今只剩下了厉胜男一人,如此看来,这武功秘笈真是不祥之物!
金世遗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想到此处,几乎就要去把那武功秘笈撕个稀
烂,但当他拾起来时,转念一想,便压下了自己冲动的情绪,仍然把那半部武功秘笈交到了厉胜男手上。
金世遗道:“你叔叔为了这部武功秘笈而亡,但你要为他报仇,只怕将来还得依靠这部武功秘笈。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只看你怎样来用它。你还是把它先收好了吧。但愿咱们等下便找得到孟神通,能够不用这部武功秘笈更好。”
当下两人顾不得掩埋尸体,先去搜查孟神通的下落。出了地道不远,便没了孟神通的脚印,这海岛方圆百余里,一眼望去,都是茂林丛草,怎知孟神通躲在何方?厉胜男道:“前两次叔叔带了金毛狻去找他,连金毛狻也嗅不到他的气息,只怕咱们还要和他在这海岛上同处一些时日了。”金世遗心念一动,道:“咱们先到海边去看,看看咱们那只船是否还搁在那儿?”厉胜男道:“对,咱们守着那只船,或者干脆将它更破坏多些,便不怕孟神通逃走了。”
两人奔到海边,不由得叫声“苦也”,原来他们想到的,孟神通也早已想到了,只见海中有一只木排,木排上有一个人,隐约还可以认得是孟神通,至于那只大船,却已是无影无踪了。
那只大船本来是给灭法和尚戳破了几个大洞,船桅也已折断,不能出海的了,哪知孟神通为了逃命要紧。人急智生,索性将船的上盖全部毁坏,抛入海中,拣那完整无损的船板,缚成了一个大木排,这时早已划出大海中心,离开了岸边数里了。
金世遗叫道:“孟神通,你找死么?你这只木排,一个浪头就可以送你去见海龙王!”孟神通的大笑之声远远地从海面飘来,只听得他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我宁可去见海龙王,若是海龙王不要我,哈哈,我侥幸回到中原,我就是天下无敌啦!”
原来孟神通做梦也想不到厉盼归会丧在他的掌下,他自忖受伤之后,连金世遗也未必抵敌得过,若给厉盼归养好了伤,那就迟早都要送命,他焉敢在这岛上再多留片刻?乘木排出海,虽是危险到极,但终胜于在这岛上束手待毙,因此他才毫不迟疑地拿生命去搏他一搏,但孟神通这一走,对金厉二人,也是免了一重危险。要是孟神通知道厉盼归已死,他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金世遗在几天之内未必找得到他,他的功力深厚,静养几天,最少便可恢复七八成,那时谁死谁生,更难预料了。
海风呼啸,风声中混杂着孟神通得意的笑声,渐远渐寂。不多一会,海面上只剩下一个黑点,孟神通和他的木排已经看不见了。
厉胜男低声道:“嗯,死的死了,走的走了,这荒岛上如今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啦!”眼光中充满着寂寞与凄凉,有气无神地望着金世遗,似乎要从金世遗这儿得到一丝安慰。
在金世遗的一生中不知曾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但这一次,他的内心也感到颤栗了,孟神通已把他们的船只毁去,要想重回故土,那几乎是绝望的了。除非是学孟神通的办法,也造一只木排,但是自己可以拿性命冒险,却不能令厉胜男也跟着自己冒险啊!
金世遗再一次避开了厉胜男的眼光,说道:“天快黑啦,回去吧。”厉胜男默默无言地跟着他走,斜阳在海滩上画出两道长长的人影,时而分开,时而合一,金世遗望着自己的影子,心中一片茫然。
难道这一生就要和厉胜男老死在这荒岛上?重复着厉盼归同样的命运?难道今生今世,就永远不能再见谷之华了?还有那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李沁梅?想到此处,金世遗不禁黯然神伤,怆然泪下。忽听得厉胜男幽幽说道:“这林子里好冷,好冷!嗯,世遗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金世遗好像从一个恶梦之中被人唤醒过来,咽下眼泪,低声说道:“上天既要把我们的命运连在一起,咱们就只好在这荒岛中活下去,哪说得上是谁累了谁呢?”两人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手,厉胜男脸色豁然开朗,说道:“我真不知应该怎样谢你才好,世遗,你真的是这样想吗?”
金世遗道:“我答应过你的话从来不会更改,你忘记了咱们已经结拜兄妹么?为什么还要一再的和我说这些客气的话呢?”厉胜男面上一红,又低下了头默默无言了。
夕阳落入海中,树林里又黑又冷、两人的影子都给黑暗吞没了,但金世遗心头的阴影却永远无法摆脱,人生的变化是如此离奇莫测,他想躲避的人却偏偏被命运缚在一起,他想见面的人却偏偏被大海隔开,谁又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离奇的变化?
是的,事情的确是难以预测的,比如说,金世遗就怎样也料想不到,此时此际,李沁梅正在为他招魂,为他流尽了伤心的眼泪,而中原的武林,也早已传遍了他的死讯了!
原来那一日在峙山脚下,李沁梅目睹金世遗所乘的船只在海天云影间消失之后,悲伤之极,无论如何,也要出海去追寻金世遗,她的母亲冯琳拗她不过,当然她不能让女儿单独出海,只好用重金雇了一只海船,和她同去。
冯琳少时,曾被萨氏双魔所掳,在猫鹰岛住过一段时间,猫鹰岛和蛇岛相邻,她也曾到过一次蛇岛,虽然隔了多年,却还记得方向,她估量金世遗出海,总不会毫无目的,他是在蛇岛长大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回到蛇岛。于是冯琳吩咐水手,按照她所指示的航线,驶向蛇岛。
船行十多天,距离蛇岛还很远,一日,忽然听得远远传来的闷雷的声音,轰轰不绝,声音的来处,正是蛇岛那个方向,她还不知道是蛇岛的火山爆发,但风涛险恶之极,水手们为了保全性命,只好离开这个航线,又过了十多天,待到风浪平静,然后再绕回去。这样的耽搁了许多时日,等到她们的海船抵达蛇岛之时,已经是火山爆发之后一个多月了。
蛇岛的景象令她们大大吃惊,岛上的树木都没有了,往昔触目可见的蛇群也没有了,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简直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部毁灭了,冷结后的岩浆形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好像是在一个神话的世界之中。
而更令她们吃惊的是在海滩上发现一条鲨鱼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在鲨鱼腹内找到了金世遗那根铁拐!后来又在乱石丛中找到金世遗的一些遗物、那是侥幸没有被岩浆熔化的,其中就有一根李沁梅的玉钗。这根玉钗正是李沁梅以前被孟神通囚禁之时,交给谢云真拿去作为凭信,向天山派同门求救,后来却落在金世遗手中的。这里面曲折的经过,李沁梅直到现在还没知道。
尽管她不知道其中经过,但找到了金世遗的铁拐,又找到了金世遗的遗物,她怎还敢想象金世遗还在人间?她拈起玉钗,当场就晕了过去,待到醒来,已经是在回航的船上,幸好有母亲守护着她,给她百般慰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冯琳带女儿回转天山,春去春来,花开花落,一年、二年,现在第三年又过去了,时间是最好的医生,李沁梅心上的创伤在时间的流转中渐渐减轻了,但是她仍然会时不时的拈起那根玉钗,在无人处悄悄落泪。
这一天李沁梅独自躲在房中,又将那根玉钗找了出来,对着玉钗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她想起了和金世遗相处的那一段欢乐的日子,大家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金世遗非常喜欢捉弄别人,但对她总是百般呵护,她有时很欣赏金世遗的淘气,有时又和他吵架,这一切欢乐的回忆,现在都已变成了伤心的往事。她又想起了蛇岛上的悲惨景象,正像一场恶梦,她本来是不忍心再想的,但这个恶梦却时时侵扰着她,一闭上眼睛,就似看到一条凶恶的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将金世遗吞了下去。
三年来她也陆续听到了关于金世遗“生前”的一些事情,有人说他是和厉胜男一同出海的。但厉胜男和谷之华的消息却丝毫也没有得着,好像这两个人随着金世遗之死,也突然失踪了。三年来,她也听到不少关于金世遗的议论,金世遗丧身蛇岛的消息,从天山弟子的口中传播开去,震动了整个武林。有些人大为快意,有些人则大力惋惜,尤其是唐晓澜。他看过毒龙尊者的日记,猜想得到金世遗是为了消弭蛇岛地下的火山灾祸而去的,因此他在安慰李沁梅的时候曾说过这样的话:尽管金世遗不拘小节,得罪了许多人,甚至被人称为“毒手疯丐”,但他这一死,却表现了他的极其伟大的胸襟。
李沁梅想到了她姨丈对金世遗身后的评论,伤心之中,也感到了些快慰,金世遗虽然死了,但也因此而令对他有更多的了解,更多的怀念了。
李沁梅正自沉浸在回忆之中,突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在她的房门轻轻敲了两敲,李沁梅怔了一怔,道:“进来吧!”抬头一看,只见推门而入的正是她的师兄钟展。
这三年来钟展没有离开过她半步,但却从来没有向她再提过婚事。这是冯瑛的主意,钟展是唐晓澜唯一的弟子,金世遗既死,唐晓澜和冯瑛都希望李沁梅能嫁给钟展。但冯瑛理解李沁梅的心情,也知道她的脾气,在她悲伤未过的时候,若替钟展提亲,只怕会惹起她的反感,因此不如让它自然发展。沁梅是个胸无芥蒂的人,果然经过了三年的朝夕相处,对钟展虽还未谈得上一个“爱”字,但已是和他亲如兄妹了。
钟展走进房间,见李沁梅的掌中露出一截玉钗,眼角泪痕还隐约可见,心中不由得微有酸意,想道:“金世遗已死了三年,她还是忘不了他。”他佯作不知,微笑问道:“山峰上新开了几朵雪莲,师妹,你怎么老是闷在屋子里头,也不出去玩玩?”李沁梅道:“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钟展道:“我给你说一件新鲜的事儿解闷。”李沁梅问道:“什么新鲜的事儿?”钟展道:“我师父那儿来了三位客人,你猜是谁?”李沁梅道:“是谁?”
钟展说道:“一位是峨嵋派的谢云真,不过她现在是代表丐帮来的;一位是邙山派的程浩;还有一位是青城派的萧青峰。”李沁梅诧道:“他们三位联袂而来,想必武林中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钟展道:“可不是吗?咱们这里好像世外桃源,江湖上已闹得天翻地覆啦!”李沁梅奇道:“到底是什么事?”钟展道:“丐帮的四大香主被害;丐帮帮主翼仲牟和青城派的掌门韩隐樵受了重伤;邙山派的赵英华和赵英民两兄弟也给人家捉去了!邙山派的掌门曹锦儿被人限她在明年独臂神尼的忌辰自尽,而且指定要她招集同门,在邙山独臂神尼的墓前自尽,否则要把邙山派杀个干干净净!”
李沁梅不禁大为骇异,叫起来道:“有这样的事情!是什么人居然这样大胆!”钟展说道:“丐帮在八月初三举行开坛庆典的时候,有一个蒙面人穿了丧服进来吊丧,丐帮一年一度的开坛是个隆重的庆典,这人一进门就哭丧,可不是成心捣蛋来吗?四大香主登时围着他喝问,这蒙面人说道:‘我为什么吊丧,等下你们的帮主和所有丐帮弟于都会知道,只有你们四人已来不及知道了。’说了这几句古怪的话儿,立即动手,闪电般的把四大香主全部击毙!”
李沁梅叫道:“这怎么可能?丐帮的四大香主武功各有专长,在江湖上都算得是一流人物,怎会一下子就给人全部击毙?”钟展道:“是呀,讲起来令人不能置信,可是奇怪的还在后头呢!青城派的掌门韩隐樵是丐帮帮主翼仲牟的好友,这时恰巧也在,他们两人一起上去和那蒙面人动手,不到一炷香的时刻,也都受了重伤,韩隐樵而且被打成残废,听说现在还不能动弹!”
李沁梅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要知青城派掌门人韩隐樵乃是和她姨父唐晓澜同一辈的人物,内外兼修,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尤以天罗步、天罡掌、天遁剑三种绝技冠于武林。以他这样的本领,和丐帮帮主翼仲牟联手合斗那个蒙面人,还居然受到重伤,这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这蒙面人究竟是谁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钟展续道:“这蒙面人重伤了青城派掌门和丐帮帮主之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翼仲牟,你现在识得老夫的厉害了吧?要想报仇,明年三月十五日到邙山来吧!’说到最后一个字,听那笑声,已在数里之外,丐帮弟子哪里追得上他!只好先行救死扶伤,但见四大香主已是躯体冰冷,脸上都笼罩着一层紫气,脉息早已断绝了,翼仲牟面色难看之极,挥手叫道:‘撤除庆典,立即派人去告诉掌门师姐,说是孟——’”
李沁梅失声叫道:“是孟神通!”钟展道:“不错,正是孟神通。想来他是有心趁丐帮举行开坛的庆典前来挑衅,怕有人认出他的面目闻风远避,所以蒙面前来。”
李沁梅呆若木鸡,半晌说道:“真想不到,这老魔头竟又出现了!”自从冯琳最后一次在峙山和孟神通交手之后,三年来孟神通从未在江湖上 9732." >露过面,李沁梅也以为他在海外失踪了。如今听到孟神通再出来害人的消息,惊骇之余,不由得又联想起金世遗来。想金世遗和孟神通同时出海,金世遗丧身鱼腹,偏偏这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却能活着回来,不由得悲愤难名,欲哭无泪。
钟展道:“师妹,你怎么?”李沁梅拭了眼泪,说道:“我听了心里难过,嗯,现在好一点了,你说下去吧,后来怎么样?”这种惨事,人人都会听了难过,但李沁梅和丐帮诸老并不相识,所表现的悲痛之情却是有点逾份,所以钟展也不禁有点惊奇,他怎想得到师妹是借别人的灵堂来哭自己。
钟展歇了一歇,继续说道bbr>:“翼仲牟被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伤了之后,急忙派遣弟子去禀告他的掌门师姐,哪知孟神通又先了一步,丐帮弟子抵达涿县赵家,孟神通已把曹锦儿的两个孙儿掳走了!”
李沁梅惊道:“掳走的竟是曹锦儿的孙儿么?”钟展说道:“不错,曹锦儿嫁给涿县赵家,赵英华、赵英民正是她最疼爱的两个孙儿。孟神通不但掳走她的两个孙儿,还限令她在明年独臂神尼的忌辰自杀!看来孟神通这次重出江湖,就是为了收拾邙山派的。翼仲牟以邙山派的弟子身兼丐帮的帮主,所以连带丐帮遭殃。”
李沁梅道:“丐帮和邙山派关系最深,不过说丐帮是连带遭殃,那也不尽然。我妈大约还未对你说过。丐帮的第十七代帮主周骥就是被孟神通杀害的,丐帮和孟神通更是有血海深仇。”
钟展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丐帮第十八代帮主,周骥的师嫂、铁拐仙吕青的妻子谢云真这次亲自前来。”吕青、周骥、翼仲牟三人都是甘凤池的弟子,甘凤池与丐帮十六代帮主冷白涛是莫逆之交,冷白涛在生之时,深感丐帮人材凋落,恐防后继无人,因此要甘凤池的弟子周骥投入丐帮,死后便传位给他。待到周骥被孟神通害死,周骥的师兄吕青接位,成为十八代帮主。吕青死后,丐帮再奉甘风他的关门弟子翼仲牟为帮主,所以邙山派中甘凤池这一支派实际已是与丐帮合一,渊源之深,可以想见。
钟展道:“丐帮和邙山派在武林中是两大帮派,和其他各大门派,都有点渊源,孟神通这么一来,简直是等于向整个武林挑战了。”
李沁梅道:“谢云真、程浩和萧青峰同来,可是想请我的姨父出山吗?”钟展道:“不但是向我们天山派求援,其他各大门派,听说他们也派有人去求援了。不过他们三人
分别代表丐帮、邙山派和青城派而来,对我们天山派那是特别重视的!”
李沁梅道:“姨父决定了没有?”钟展道:“他们正在前面商议。”李沁梅道:“好,我也去听听!”钟展见她神情激动,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者是师妹从海外归来之后,对任何事情都似不感兴趣,现在却对丐帮的事情如此关心,这是三年来从所未有的。“或者可因此而转移她对金世遗的思念吧?”他想。忧者是她可能因此而要到邙山去卷入这场漩涡。
冯琳、冯瑛两位姐妹比邻而居,李沁梅到了姨父家中,只见姨父唐晓澜、姨母冯瑛和她的母亲正与那三位客人在大堂上商议,唐晓澜面挟寒霜,神色非常沉重!
原来唐晓澜正在考虑人选的问题,在各大门派中,天山派和邙山派的渊源最深,吕四娘生前和冯瑛、冯琳并称“三女侠”,和唐晓澜更是情如姐弟,本来唐晓澜是想亲自出马的,但他现在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参加各大门派围攻孟神通一人,未免有失身份,是以一时之间,踌躇未决。
李沁梅和钟展走进来,正听得冯瑛道:“你们放心,贵我两派,休戚相关,贵派有事,我们断无坐视之理。嗯,你看叫谁去走这一遭?”后面这句话乃是向她丈夫唐晓澜说的。唐晓澜未曾回答,李沁梅已接口说道:“姨父,我去。”
唐晓澜沉吟说道:“你去吗?好吧,你问你的母亲,要是她让你去,我不反对。”李沁梅扯着母亲的衣襟,一副撒娇的神气,问道:“妈,你和我去好不好?”
冯琳笑道:“难得你这样高兴,好吧,妈就陪你去趁这场热闹,让你也开开眼界。”
唐晓澜和冯瑛也是这样的心意:让李沁梅去趁这场热闹,纵然冒些风险,也胜于她闷在家里。当下冯瑛说道:“妹妹,你这次带梅儿前往,面临大敌,须得慎重一些才好。”
冯琳哈哈笑道:“什么大敌?孟神通我已和他交过两次手了,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唐晓澜正容说道:“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以韩隐樵的武功尚自伤在孟神通手下,以此看来,要么就是孟神通当年和你交手未尽全力,要么就是他在这三年中有了极大的进步,总之是丝毫也不可轻敌。”
冯琳见唐晓澜如此郑重,只好表面唯唯称是,心中却实是不信。三年前,她和孟神通交手,试出孟神通的功力最少还比她差三年的火候,这三年来她也有增长,纵算孟神通增长得比她更快,最多也不过拉成平手,她哪里想到孟神通已获得了乔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筵,经过了三年的潜心苦练,孟神通已自信是天下第一人,要不然他怎敢有这个胆子闯这样的大祸,明目张胆地向整个武林挑战?
唐晓澜又问谢云真道:“其他各大门派,将派出什么人来,已经知道了一些么?”谢云真道:“我在动身之时,已经知道了武当派的掌门雷震子、峨嵋派的掌门金光大师都决定亲自参加。”
唐晓澜道:“还有呢?”谢云真道:“还有少林寺的监寺本空大师,崆峒派的长老乌天朗都将亲自参加。青城派的掌门韩隐樵现在正在养伤、已向他本派传下法旨,由师弟辛隐农暂代掌门,届时要率领上下三代同门都来助战。”
冯琳心想:“对付一个孟神通哪用得上这许多高手?”只听得唐晓澜说道:“我也该多叫两个人去。琳妹,你经过唐古拉山时,请你传我的主意,叫经天夫妇也跑一趟吧!”
唐晓澜的儿子唐经天和他的妻子冰川天女,在唐古拉山冰川天女原来所住的冰宫隐居,自立门户,近十年来,已将冰川剑法和天山剑法熔于一炉,大放异彩,在武林中享誉之隆,几乎可以追上他的父亲了。谢云真、程浩和萧青峰三人听得唐晓澜肯派他的儿子出山,登时放下了心。
唐晓澜又道:“琳妹,你们此去和孟神通交手,若是不能取胜,可代我约他单独比试一场,日期地点,由他选择。”这话虽是对冯琳说的,但丐帮和邙山派既邀请了各大门派的高手助战,到时当然是和天山派的冯琳、唐经天等人联手来对付孟神通。如今听唐晓澜这样说法,他竟是对这场决斗仍然没信心,不但冯琳心中不忿,连谢云真等人也觉得唐晓澜太过虑了。
冯瑛想了想,微微笑道:“晓澜,再多派一个人去好不好?”唐晓澜道:“你想派谁,说吧!”冯瑛道:“这样的大场面很难得遇,让钟展也去见识一番如何?”
唐晓澜一听便知其意,那是要让钟展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近李沁梅,当下立即点头说道:“你说的是,钟展是我唯一的外姓弟子,也该让他在江湖上多一些历练。”
当下计议已定,唐晓澜留谢、程、萧等人在山上住两天,在这两天里他还要钟展和李沁梅复习一遍所学的武功,第三天才让他们一起动身。
聚会一散,李沁梅便单独去找谢云真谈话。谢云真到过几次天山,李沁梅和她最熟,见面之后,李沁梅便向她探听谷之华的消息。原来李沁梅自从在孟家庄和谷之华同经患难后,两人的交情便有如姐妹一般,李沁梅这次之愿去邙山,目的之一,便是想和谷之华会面。
谢云真听她问起谷之华,神情却似乎有点尴尬。
过了半晌,谢云真方始说道:“这三年来,我也得不到她的半点音讯。”要知谷之华已被曹锦儿逐出门墙,即是邙山派的弃徒了,尽管谢云真、翼仲牟他们对这件事情,内心都不同意曹锦儿的做法,但按邙山派的门规,他们都不能和谷之华再有私人的来往了。所以,即算谢云真知道谷之华的消息,她也不会对李沁梅说的。
李沁梅有点失望,但随即想道:“邙山派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各大门派届时都要派人前往邙山,这件大事,定然震动江湖,谷之华岂有不知之理?她是吕四娘的唯一传人,尽管她被曹锦儿逐出门墙,但邙山派的事情,她一定不会置之不理,我到了邙山,总可以和她会面。”
这时候谢云真发现了李沁梅头上的玉钗,颇为诧异,正要问她,李沁梅已取了下来,笑道:“谢女侠,你还认得这根玉钗吗?这根玉钗就是我被囚禁在孟家庄之时,托丐帮在孟家庄卧底的庄丁交给你的。”谢云真道:“这件事情,我怎会忘记,但不知这玉钗怎的又回到了你的手中?”李沁梅道:“你先说你后来将这玉钗交给了谁?”谢云真道:“那天我在新安小镇上碰到了金世遗和你的师兄钟展,我本来要交给钟展的,却错放在金世遗的房中。”其实,谢云真当时是有意将玉钗给金世遗的,因为孟神通十分难斗,谢云真对金世遗虽无好感,但为了要得到他的暗助,所以要藉李沁梅的玉钗将金世遗引到孟家庄来。想不到当金世遗到孟家庄之时,厉胜男早已把李沁梅救出去了。
李沁梅这才知道个中原委,想起当时金世遗为了自己,不惜性命之险,去恶斗孟神通,而自己却一直没有机缘和他见面,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哽咽说道:“这是我在蛇岛金世遗的遗物中发现的。”
谢云真劝慰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世界上比金世遗好的人多着呢,你也不必为他太过伤心了。”李沁梅道:“尽管有人好过他,但他生前对我的好处,却是除了我母亲之外,谁也比不上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谢云真心里想道:“真是人结人缘,金世遗这等不近情理的人,李沁梅竟自对他念念不忘!”正感无言可以慰解,幸好钟展传唐晓澜之命,来唤李沁梅练剑法,为她解脱开这个尴尬。
李沁梅和钟展用了两天的工夫,复习所学过的武功,唐晓澜亲自指点,特别着重于临敌之时,在敌强我弱情况下的保身之道。钟展自三年前在金世遗手下受过一番挫折之后,回山即苦练剑法,他以前本来是不及李沁梅的,现在已经可以并驾齐躯,在内力方面,且胜过李沁梅了。
第三天唐晓澜夫妇送他下山,临别之时,还一再叮嘱冯琳,叫她千万不可轻敌;又叮嘱李沁梅和钟展,不可离开母亲,沿途更不可生事。冯琳暗暗好笑,她虽然觉得孟神通打伤韩隐樵有点出乎意外,也还未曾把孟神通放在心上。
时序正入初秋,明年三月十五才是独臂神尼忌辰,还有大半年时间,不必急急赶路,他们一行共有六人,其中萧青峰和谢云真江湖的见闻都甚广博,冯琳一路上和他们谈讲武林掌故、奇人异事,遇到风景秀丽之处,又总喜欢稍作停留,游览一番,看她的神气,简直像是出门旅行,根本就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程浩悬念本派安危,心中最为着急,但他是晚辈,不便催促冯琳。李沁梅三年来一直闷在家中,这次下山,同伴既多,所谈的又是她感觉兴趣的事情,心胸自自然然地舒服了许多,忧郁不解而自解,一路上和钟展也有说有笑了。冯琳见到女儿高兴,自己更是开心。
这一日来到了念青唐古拉山,经过了那次地震之后,“天湖”仍在,上游那条湍急的冰河则已填平,到达冰宫不必再用船只逆流而上了。
第二日中午时分,一行六人攀上了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冰宫已经在望,在阳光照射之下,整个冰宫泛出千万道霞辉丽采,奇丽无情。其中程浩从未到过冰宫,见此奇景,也忘掉了忧虑,不由得啧啧称赏起来。
冯琳笑道:“经天真会享福,冰宫修整得比前更美了。”李沁梅笑道:“全亏他娶了那位天仙似的表嫂。”冯琳笑笑道:“你表嫂的父母有一座冰宫给她做嫁妆,我将来可不知拿什么给你。”李沁梅道:“妈,你总是欢喜拿我来开玩笑。”愉快的脸色忽然沉暗下来,冯琳知道是勾起了女儿的心事,后悔已来不及,勉强笑道:“妈就是这老毛病,喜欢和你们年青人开玩笑,你表嫂当年还曾因此恼过我呢。嗯,奇怪,为什么不见侍女出来迎接,难道她现在还在恼我不成?”正是:
神魔果是神通广,又见冰宫作战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冰宫一觉真成幻 梦境迷离是耶非
话犹未了,忽听得冰宫中传出紧密的钟声,群峰回响,震耳欲聋。
谢云真知道这是冰宫中报警的钟声,大力奇怪。心道:“谁人敢到太岁头上动土,难道是孟神通来了?”心念方动,冯琳忽地大喝一声:“给我站住!”谢云真尚未看得真切,陡觉微风飒然,一条黑影一溜烟似的从她身边掠过,就在这时,只见冯琳也凌空飞了起来,满空树叶飘舞,那条黑影“哎哟”叫了一声,落下来时,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李沁梅叫道:“哎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原来冯琳刚才一抓没有抓着他,立即便使出摘叶飞花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树叶撒了出去,她凌空跃起,摘叶飞花,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但那条黑影仅仅是晃了两晃,转眼间又掠出十数丈了。
谢云真看得心寒目眩,这等快捷的身法,饶是她屡经大敌,却也没有见过。心想孟神通的弟子尚且如此了得,不禁骇然。她哪里知道姬晓风号称天下第一神偷,乃是带艺投师的,别的本领也还罢了,轻身功夫,却端的是来去无踪,江湖上无人可及,即算是冯琳的猫鹰扑击之技,也还要略逊一筹。
姬晓风被冯琳用摘叶飞花的功夫阻了一阻,冰宫中的侍女已大声叱喝,纷纷追来,当前一人,白衣飘飘,宛如一朵白云从山峰上飞下,这人正是冰川天女。
就在这时,冯琳又一把树叶撒出,姬晓风身上沾了两片树叶,身形略显迟滞,冯琳距离他已不到十丈,喝道:“还不给我站住,要找死么?”冰川天女飞出三颗冰魄神弹,越过他的前头,冰弹炸裂,发出一团寒光冷气,俨如张开了一面雾网。姬晓风叫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按武林规矩,替我师父来下战书,你们岂可对我如此无礼!”
冰川天女喝道:“你偷我的宝剑,这是哪一门子规矩?”姬晓风笑道:“干我这行的规矩,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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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何人家,最少都要拿一件东西,你不愿意将宝剑送我,拿一件宝物来换吧。”冰川天女喝道:“胡说八道,做贼还有规矩?”姬晓风嘻嘻笑道:“真有这个规矩,是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隔行如隔山,你不懂的。”冯琳冷笑道:“我也有规矩,捉着小贼,就要打三百板屁股!”脚尖一点,倏然间又使出猫鹰扑击之技,向他扑去,冰川天女也飞出了冰魄神弹,封住他可逃走的退路。
眼看姬晓风无法躲避,忽听他一笑说道:“冰川天女,原来你这样小家子气,一柄剑也舍不得,好,还你便罢!”冯琳正待凌空击下,陡见一道寒光,迎面飞来,知是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剑,剑是世上无双的宝剑,这一掷的力道也甚力强劲,冯琳虽然是一流高手,却也不敢空手接这宝剑。当下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扬袖一拂,宝剑寒光电射、流星殒石般的向冰谷坠下,冰川天女唯恐有失,急忙去拾宝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忽觉微风飒然,姬晓风已从她的身旁窜走,冲开了冰弹所凝成的雾网,逃之夭夭了。冰川天女忙于拾回宝剑,顾不得再发冰弹去拦截他,冯琳被阻了一阻,要想再追,已是不及。
这时,冯琳也不禁有点骇然。要知在三年之前,姬晓风除了轻功卓绝之外,根本就不足以挡冯琳一击,那年冯琳在山东即墨城的旅舍遇到孟神通和他。随手使上摘叶飞花的功夫,一片树叶就把姬晓风打得栽了一个筋斗,所以刚才冯琳尚丝毫未把他放在眼内。现在不过仅仅隔了三年,虽然冯琳的武功仍然是远在姬晓风之上,但冯琳“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功夫已是伤他不得,甚至连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弹也困不了他,这就不能不令冯琳大大惊异了!心中想道:“照常理来说,仅仅三年的功夫,无论如何,是不能有这样大的进境的,难道孟神通当真是获得了千古难逢的奇遇,练成了绝世神功,传授给他,以至令他的武功增长,神速如斯?”如此一想,对孟神通的轻敌之心,方始稍稍减了。
冰川天女拾了宝剑回来,冯琳忙问道:“怎么,是孟神通向你们挑战吗,他自己来了没有?”冰川天女道:“是来了几个人,可不知有孟神通没有?哎呀,我的,我的……”她伸手一摸,这时才发觉头上压发的玉蝴蝶不见了,这玉蝴蝶乃是价值巨万的尼泊尔王宫宝物之一,想是被姬晓风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从她身边掠过之时,偷了去了。冰川天女当时一心在于收回主剑,所以被他偷去,到现在才知道。这玉
蝴蝶当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剑相比,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晓风的神偷手法如此厉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惊。
冰宫中隐隐传来了兵器碰击的声音,冯琳道:“来得正好,待我们斗斗孟神通去!”一行人等急急忙忙随冰川天女进入冰宫,循声往视,到了花园之中,只见一群冰宫侍女,正在围着两个服饰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认得左边这个是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要知冰川天女本是尼泊尔的公主,尼泊尔以佛教立 56fd." >国,她兼有佛教大护法的身份,和西藏黄教的活佛、青海白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时西藏青海的黄教、白教、红教三教统一,冰川天女和红教虽然无甚往来,但和他们教中几位长老也是认识的。红教中的密宗人数最少,大都在寺中勤修经典。喇嘛教的各个教宗,密宗给人的印象虽然最为神秘,但外界的纠纷,他们却是素来不肯沾惹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见赞密法师在场,不由得大为诧异,心想:姑且不论自己和喇嘛教三教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径和赞密大师的身份来说,要说他居然肯同流合污,与孟神通的弟子来冰宫盗宝,那简直是不可置信的事。
但眼前却是真实的情景,冰宫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宫八卦阵形,将赞密法师和另一个番僧重重围困。但见剑气纵横,寒光耀目,几十柄寒冰剑连成剑阵,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两人冲击,赞密大师兀立如山,并不出手,但冰宫侍女们的长剑,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却总是刺不进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听得那个番僧大吼一声,犹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陡然间十几柄寒光剑向天飞去!冰川天女吃了一惊,这是佛门中的“狮子吼”神功,想不到这个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看来不在赞密法师之下。
冯琳道:“管他是谁,和孟神通弟子同来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过两座假山,赶到场中,就在此时,只见唐经天已现出身形,拦住了那个番僧,朗声问道:“两位大师,何故登门挑衅?”
那番僧气得哇哇大叫,过了一会,火气才稍稍平静下来,说道:“你就是唐经天吗?我们来替孟先生下书,你不以礼相待,却叫这些丫头们来围攻我,究竟是谁挑衅来了?”他的汉语说得很生硬,但也还说得清楚。
唐经天诧道:“哪位孟先生啊?”赞密法师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就是孟神通、孟先生,我们是他派来下书的使者。”冰川天女听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证实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也听他差遣!
唐经天道:“唔,孟神通?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但我们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他叫你们来下什么书?”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书,谁理会你和他有什么瓜葛。书信摆在那儿,你不会自己拆来看么?”
冯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说道:“好呀,你们究竟是来下书的。还是偷东西的?或者是兼有这两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赞密法师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请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岂是偷东西的人?”
冯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于姬晓风偷了她的冰魄寒光剑,你们与他同来,不是同谋的贼党是什么?口念弥陀,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吗?”
赞密法师面色微变,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来说道:“冰魄寒光剑反正已追回来了,那是姬晓风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赞密法师脸上泛红,说道:“我们实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说些什么,姬晓风的所为或者也另有原因,请诸位不要难为于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说吧。”他见冰川天女追回了主剑,只道姬晓风亦已遭擒,故此为他说情。
冰川天女道:“大师放心,既然是与大师同来的人,我们怎会将他难为呢。姬晓风我们早已让他走了。”冰川天女见赞密法师彬彬有礼,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对他客气几分。
唐经天听着那番僧嘿嘿的冷笑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园中有一座白塔,那是冰川天女的母亲按照尼泊尔的佛塔形式,建来供佛的,高达二十余丈,最高一层有一个葫芦形的尖顶,极目看去,隐约可见尖顶上搁有一方拜匣,想来孟神通的书信便是装在这拜匣里头。
以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领,施展轻功上这白塔亦非难事,但至少也得一盏茶时刻才取得下来。唐经天心道:“不知他们怎样上去的?想来他们上这个白塔,定然不费吹灰之力,时间极短,所以宫中这么多侍女,谁都没有察觉。我纵然将书信取了下来,只怕在轻功上也给他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该陪客,不便离开。哼,他们这岂不是分明来给我出个难题吗?”另有一个办法,是叫侍女拾级而登,将信取下,但这样一来,时间要得更长,岂不是更为丢脸?
唐经天正在踌躇,忽听得冯琳冷笑道:“下书是这样来的吗?孟神通是什么东西,敢对天山派如此无礼。好,且待我看他说些什么,再与你们算帐!”说罢,解下头上的红头绳,倏地向空中抛去。
冯琳将头绳信手一抛,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却是默运玄功,用了最上乘的“摘叶飞花”的功夫,只听得嗤嗤声响,那条头绳竟似金色的铁线蛇一般,夭矫飞腾,破空直上,转瞬间阳光下只见淡淡的红影,再过片刻,穷尽目力,连影子也不见了。园中数十冰官侍女,个个昂首向天,心中怵慑,不知冯琳弄的是什么把戏,只见那番僧面色灰白,忽听得铮然声响,塔顶上有件东西流星殒石般地跌了下来,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来呈给唐经天,乃是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条粗绳,冯琳那条红色的头绳,则在粗绳的上端打了个结,竟似冯琳将这方拜匣从白塔顶上拉下来似的。
那番僧大惊失色,原来那方拜匣装的就是孟神通的书信,由姬晓风以绝顶轻功,用绳子吊在佛塔那葫芦形的尖顶上的,而今竟被冯琳用幼细的头绳扯了下来,这正是“摘叶飞花”的最上乘内功。冯琳露了这手功夫,那番僧的气焰不由得减了几分。
唐经天双指一划,宛如刀削一般,将拜匣当中剖开,取出书信,那方拜匣是用坚厚的檀木做的,唐经天这手铁指禅功,比之冯琳的“摘叶飞花”功夫,虽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以惊世骇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听说唐晓澜是中国第一高手,连他儿子也这么了得,果然名不虚传。”
唐经天剖开拜匣,将孟神通的书信取出,与冰川天女一同观看,只见信中写道:“武林末学孟神通书致冰宫主人座右:久闻贵派剑法通玄,神功卓绝,老夫耄矣,亟欲一开眼界,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来,借剑一观,明年三月十五,当于邙山独臂神尼墓前奉还,区区之意,亦正欲借此剑而促大驾也。”
在孟神通这方面说来,这封信已是客气之极,但在唐经天看来,这却分明是孟神通的一封挑战书,不禁怒从心起,冷笑一声,说道:“孟神通的话未免说得太满了!他虽然神通广大,但我们冰宫的宝剑也不是轻易就能给人取去的!不过,他要与我观摩武功,却也不必用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两个回去告诉他,明年三月十五,我准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领教,叫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贼来偷东西了!”唐经天说话之时,冰川天女向他递了两个眼色,他却没有察觉。
赞密法师脸似寒冰,冷冷说道:“我的职责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来此下书,孟先生向你们挑战也好,要取你们冰宫的宝物也好,这全都与我无关。施主,你的说话未免对小僧责备过重了。”唐经天这才发觉妻子向自己暗递眼色,怔了一怔,赔笑说道:“大师休得误会,我这番话只是对孟神通说的。”这时再加辩解,更是欲盖弥彰。
冯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无名之辈,要挑战嘛,光明磊落的来挑战好了,实在用不着采取这样鬼祟的手段。”她重复唐经天说话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赞密法师忽地回过头来,面对冯琳,淡淡说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山去看热闹吗?”冯琳道:“怎么?”赞密法师道:“若是女施主肯来的话,届时,我想向女施主讨教几招。”他本来要向唐经天挑战的,但因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颇有渊源,看在冰川天女的份上,改向冯琳挑战。
冰川天女刚才向丈夫连打眼色,为的就是不愿和赞密结怨,想不到终于爆发出来,心中暗暗叫苦,生怕冯琳说出更难听的话,幸在冯琳也知道赞密法师的身份,当下笑道:“我正是为了要斗一斗孟神通,才到邙山去的。大师既然有意赐教,届时我先向大师领教便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对方挑战,并没有再加上任何说话,令对方难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师请问?”赞密法师合什说道:“女护法请尽管赐问。”冰川天女道:“大师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愿充当孟神通的使者?”赞密法师淡淡道:“世间各事,自有因果,缘法如此,劫数难逃。
..女施主对佛教的护持功德,小僧一向钦敬,女施主与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会忘记,绝不至与女护法为敌便是。”冰川天女满腹疑团,仍然问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从他这番话中,倒可以听出他之所以要约冯琳到邙山之会再战,乃是为了避免在冰宫交战,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赞密法师的挑战刚.刚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声道:“我可不必卖什么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剑法精妙,我现在就想向唐大侠领教几招。”不待唐经天答话,唰地一声,就拔出了一口刀来。
原来这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龙叶上人的弟子,法号阿罗尊者,是受了尼泊尔王之聘,有心来与唐经天为难的。现在尼泊尔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当年为了冰川天女,曾兴师十万,侵入西藏,后来在喜玛拉雅山谷一场较技,尼泊尔请来的武士尽都败阵,中国方面的大军又已开到,尼泊尔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约,鸣金收兵。虽然如此,尼泊尔王对唐经天却是仇恨难忘,因此聘请了阿罗尊者,叫他去和唐经天决斗一场,阿罗尊者也正想观摩中国武功,乐得尼泊尔王的资助,便接受他的聘约,来到中国。
阿罗尊者的原意,主要观摩中国的武功,倒并不想真个去和唐经天拼命,不过既答应了尼泊尔王,总得找个藉口到冰宫来,与唐经天比试一场,一来看看名震中国的天山派武功有何特异之处;二来不论胜败,也可以向尼泊尔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绝顶神功,慑服了阿罗尊者,认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师父更强,希望得到他的教益,心甘情愿受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赞密法师同往冰宫。这在阿罗尊者来说,也正好找了一个藉口。
至于赞密法师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却另有缘由。原来修罗阴煞功本来是密宗从印度传来的,自明代中叶至今,失传已将近三百年。赞密法师一心想寻回本派失传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帮手,待到打败了各大门派,令得自己能够成为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尊圣之后,便答应将修罗阴煞功传给他。赞密法师被孟神通的言语所惑,终于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顾忌的就是天山派,这时他还有一样神功未曾练成,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不愿亲自到天山向唐晓澜夫妇挑战,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晓澜的亏,想来想去,给他想出了一个法子,改向唐晓澜的儿子唐经天挑战,他还怕唐经天不肯应战,因此叫徒弟姬晓风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领,偷了冰宫宝剑激怒他们。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项神功均已练成,即算唐晓澜父子同来,他也不怕了。这对孟神通来说,已经是对天山派特别客气,他向其他各大门派挑战,不是打伤他们的掌门,就是掳走他们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令他们应战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领,以为必可手到拿来,哪知来了一个冯琳,使姬晓风功败垂成,而阿罗尊者与赞密法师也给唐经天发现,在冰宫受围。
其时冰川天女正在追赶姬晓风,唐经天认不得赞密法师,把他们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 5c71." >山、武当、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备受尊重,如今竟被人闯入冰宫,留下战书,偷去宝剑,唐经天焉得不恼?正因为他恨极了孟神通,又不知道来人身份,一时口不择言,语气间得罪了孟神通这两个使者。赞密法师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养也较好,倒还罢了,阿罗尊者却气得七窍生烟,把本来只想与唐经天彼此印证一番的念头抛之脑后,当真要和他拼命起来。
敌对的形势已成,阿罗尊者言明要“领教”天山派的剑法,唐经天以天山派少掌门的身份,当然不能推辞,他见阿罗尊者态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气,当下拔出剑来,说道:“大师远来是客,先进招吧!”
唐经天那把长剑乃是天山派的两把镇山宝剑之一,剑名游龙,剑锋在阳光之下,有如一泓清水,清亮耀眼。阿罗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却也不惧,傲然的微微点头,一声“接招”,挥刀立劈。
这一刀劈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刚猛无比,眨眼间,刀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经天的胸口,唐经天手腕一翻,随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烟”,剑往上撩,剑光闪烁,声若龙吟,阿罗尊者大吃一惊,急急收刀,已来不及,只听得一声断金戛玉之声,火星飞溅,阿罗尊者那口弯刀,刀上的月牙,已给削去,刃口也缺了一处。
阿罗尊者这口刀乃是上好的镔铁铁混合乌金所炼,重达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时明知道唐经天使的是把宝剑,也并不惧,哪知游龙剑乃是中国名列第二的宝剑(第一把宝剑是武当派的腾蛟剑),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计。
唐经天出手便是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共分为八八六十四式,每八个招式自成段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连不断,有如天风海涛,迫人而来,刀光剑影之中,但见阿罗尊者腾身飞起,唐经天第二招刺了个空,第三招阿罗尊者身形降下,剑锋沾着他的鞋跟,他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经天剑似追凤,身形如电,第三招未刺伤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踪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时,剑锋又已触到了他的背心,阿罗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整整的削去,唐经天的剑势却也被他拍歪了少许。说时迟,那时快,他缩在衣袖中的大手突然便伸了出来,抓向唐经天的手腕!
这一招来得古怪绝沦,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见他手臂一弯,竟然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抓来,冰川天女在旁边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经天的剑术也练到了最高境界,除了功力较弱之外,几乎可以及得上他的父亲,敌人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抓来,他以从绝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避了开去。剑锋一转,第七招从阿罗尊者的胁下穿过,第八招身随剑转,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罗尊者的胸口!
阿罗尊者猛地大喝一声,沉重的弯刀一拍拍下,唐经天心头一颤,方自奇怪:“难道他不怕我的宝剑削断他的兵器?”陡然间觉得压力大得出奇,刀剑已然胶在一起,原来阿罗尊者觑准了剑势,同时使出了“狮子吼功”,扰乱了唐经天的心神,用尽了全身的功力,刀板贴着了无锋的剑脊。
唐经天这八招追风剑式,使得奇正相生,奥妙变幻,确是已尽得了天山剑法的精髓,但他虽然开首占了上风,却也未能伤得对方,而且到最后三招,阿罗尊者还居然有守有攻,连冯琳也不禁暗暗赞叹,不敢再小看他。
这时刀剑相交,无声无息,宛如暴风骤雨之后,突然平静下来。但在场的除了钟展和李沁梅二人之外,其余各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看到此际,却是连气也喘不过来。原来此际乃是二人各以内家真力比拼,力强则胜,力弱则败,唐经天的宝剑,和阿罗尊者那些奇妙的手法都派不上用场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只见两人的身躯都矮了一截,原来彼此都为了抵御对方的压力,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膝盖以下都没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吁了口气,说道:“两人的功力大致相当,不必比了。”冰川大女向赞密大师施了一礼,说道:“就烦大师与我下场,一同拆解如何?”
赞密大师合什说道:“女护法之言,正合贫僧之意。”他取出了拂尘,冰川天女拔出冰剑,冰剑一挑,拂尘一展,刀剑倏然分斤。只听得“轰”的一声,唐经天和阿罗尊者身形拔起,脚下都留了两个尺许深的洞,满空泥尘,弥漫如雾,唐经天离原地二丈左右,阿罗尊者离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两人都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面色灰暗,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唐经天插剑归鞘,拱手道:“大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阿罗尊者黑脸泛红,还礼说道:“天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顿了一顿,眼光一转,再向冰川天女施礼说道:“女护法这把宝剑更是世上无双,今日令我大开眼界。邙山会上,若是有缘相遇,当再向女护法领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会,我是准定去的,领教二字,可不敢当!”赞密法师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邙山再见。”“再见”二字,尾音未绝,两人的身形已越出花园的围墙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晓风虽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罗尊者在恶战之后,轻功仍然这么了得,众人也不禁骇然!
两人比试的结果,唐经天的双足多陷入泥土两寸,分开之时,阿罗尊者则比他多跃出丈许之地,才稳得住身形,表面看来,可说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其实阿罗尊者却吃了点哑亏,原来在冰川天女和赞密法师双双出手分开他们之时,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虽然伤不了阿罗尊者,但他一时也不能适应,被冷气一冲,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里有所不甘,是以临走之时,又再向冰川天女约战。
唐经天叹道:“天下之大,正不知还有多少高人异士!我们以前以为中土的武学已经是尽善尽美,如今看来,何殊井底观天。即以今日而论,我若没有这把游龙宝剑,只怕当真要败在这番僧手下。”
冯琳笑道:“你也不必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番僧的武功虽然了得,比起你的父亲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那还差得颇远呢。”
.冰川天女说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么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来,赞密法师和这个番僧,都甘愿做他的使者,听他的差遣,想必他有过人的本领,邙山之会,咱们定要小心在意才好。”翼仲牟和谢云真等人也暗暗担忧,他们邀请各大门派助拳,起初以为只是对付孟神通一个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网罗高手,替他助阵,这样一来,邙山之会,胜败之数,就未可知了。
唐经天这时才有空闲和客人相见,翼仲牟将和孟神通结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诉了他,唐经天道:“原来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个武林挑战的,怪不得他遣弟子来冰宫盗剑,立心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好在宝剑未曾给他盗去,没有失了天山派的体面。”说到此处,冰川天女轻咳一声,唐经天才发现妻子神色有些异样。
唐经天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冰川天女苦笑说道:“宝剑虽没有给他得手,可是我头上那件压发的玉蝴蝶却给他盗去啦!”玉蝴蝶虽然远比不上宝剑珍贵,给人盗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经天想起刚才话说得太满,不觉面红过耳,尴尬笑道:“我还劝你们不要轻敌呢,我自己就先犯了这个毛病。”冯琳道:“鼠窃狗偷的本领算得了什么,咱们到了邙山,一总向孟神通算帐便是。”话虽如此,她见过了姬晓风、赞密法师和阿罗尊者的功夫之后,邙山之会,对孟神通能不能一战而胜,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把握了。
当下唐经天夫妇将客人接入冰宫,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时不见,尤其亲热。金世遗本来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悔当初结识金世遗,就是由于冰川天女的关系的。如今李沁梅见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遗来。唐经天正在问冯琳道:“姨妈,听说你到海外去了一趟?”冯琳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很后悔去这一趟。”唐经天眼光一瞥,见李沁梅双眉深锁,郁郁寡欢,急忙转过话题,不敢再问。
金世遗的死讯,唐经天夫妇也早已听说了,这时见冯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假,怕触起李沁梅的伤心,不敢多问,冰川天女想起当年金世遗伴她过雀儿山,同行十多日的往事,对金世遗之死,也觉得十分惋惜,暗暗伤心。
当晚冯琳母女同处一室,李沁梅思怀往事,辗转反侧,过了三更,眼神疲倦,才朦胧入睡。朦胧中又似到了蛇岛,岛上佳木葱茏,奇花烂漫,忽见金世遗在花木丛中向着她拈花微笑,李沁梅跑了过去。金世遗见着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这朵花还给你!”花朵劈面掷来,变成了一朵红白两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么这样待我?”就在这时,突然间在金世遗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子,那是厉胜男。厉胜男恶狠狠地将她一推,喝道:“不许你在这里,不许你再见我的世遗哥哥!”李沁梅一跤跌倒,天旋地转中,岛上景色全都变了,树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水淹了上来,金世遗和厉胜男双双携手,发出刺耳的笑声,凌波飞去!李沁梅失声叫道:“世遗哥,你不要走啊!”就在这时,忽见她的母亲匆匆跑来,大喝一声:“小贼,你还往哪里逃?”李沁梅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时,母亲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听得母亲说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惊吓吗?那是小贼,有母亲在你身边,不用害怕。”
李沁梅咬了咬指头,觉得很痛,知道不是梦了,大为奇怪,急忙问道:“妈,你见了什么?”
冯琳道:“我在朦胧中似乎看见一个影子从这个窗口跳了出去,我用烛台掷他,没有打着,这人的身法快到极点,或许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说不定。你、你可有发觉什么?”
李沁梅失声叫道:“咦,难道这不是梦,是他、是他真的来看我了?”
冯琳道:“你做了什么梦?哪一个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见了金世遗,他先头向我笑,后来跑了。”她本来还要讲厉胜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对厉胜男极其憎恶,就不想再提她了。
冯琳板起面孔,说道:“胡说八道,人死焉能复生?阿梅,听妈的话,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日夜胡思乱想,想坏了身子,叫妈操心。”
李沁梅道:“我本来是做梦呀,但是你、你却真的见到了一个人影吗?”
冯琳这时也糊涂起来,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面目,这时一想,不大像姬晓风,武林中还有谁轻功这样好的?因此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听了女儿的活,突然间心念一动,这影子果然是有点像金世遗!但这念头一起,她立即又在心里自己驳斥自己:“你想到哪里去了?金世遗早已丧身鱼腹,怎可能是他?女儿做梦,你也跟着做梦么?”
冯琳拾起烛台,点燃蜡烛,周围一照,并未发现失掉什么东西,自言自语地笑道:“若然我也给人偷去了东西,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李沁梅忽地叫道:“妈,我掉失了东西!”
冯琳吃了一惊,问道:“你掉失了什么?”
李沁梅道:“我簪在头上的那根玉钗,呀,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冯琳随着女儿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根玉钗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旁边,李沁梅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临睡之时,我是簪在头上的!”
从玉钗被移动的事情,可以证实是有人偷偷地进过这间屋子的了,冯琳不再怀疑自己的眼花,但心上的疑云则更加重了。这个人是谁?若是姬晓风的话,他为什么将女儿头上的玉钗拔了下来,却又不将它取走?这是什么意思?冯琳推翻了第一个想法,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姬晓风!当世高手,屈指可数,以他们的身份,若有这样能耐,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这个人究竟是谁?行径为什么这样古怪?端的令冯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未已,忽听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妈,快来!”
冯琳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事情?”
冰川天女道:“你们到我房中来看,发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见她们母女立即开门出来,有点奇怪,问道:“你们还没有睡吗?”
冯琳笑道:“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有夜行人到过我们这儿。”
冰川天女越发惊骇,道:“是吗?我们那里也有人到过了。”
冯琳道:“是不是失了东西?”
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给我们还东西来了。”
她们边走边说,这时已进入冰川天女的房间,只见书案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件物件,正是被姬晓风偷走了的那只玉蝴蝶。唐经天站起来迎接,笑道:“姨妈,你说怪不怪?这个人送还了东西,却不肯和我们见面。”
冯琳道:“你猜想是谁?”
唐经天道:“当然不会是姬晓风。我猜想这个人要不是前辈高人也定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从姬晓风手里夺回这件东西送还我们,保全了咱们天山派的面子。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话,他却为什么采取这样古怪的行动,不肯露面?”
冰川天女道:“姨妈你见多识广,所以我们请求你来一同参详,这屋子保持原状,窗子原封不动,地上没有脚印,玉蝴蝶照原样摆在那儿,姨妈,你可瞧得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冯琳道:“你们是怎么发觉的?”
冰川天女道:“我在朦胧中见到一个背影,眨服间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经天起来察看,便发现了玉蝴蝶摆在那儿。”
冯琳道:“这情形和我们遇见的一样,我也猜不出来。”
唐经天叹了口气道:“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人要是敌人的话,我们还有命吗?”
李沁梅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问道:“表嫂,你看这人的背影,可像有点熟识吗?”正是:
悠悠三载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隐迹埋踪随旧友 传音入密戏高僧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问道:“梅表妹,你为什么这样问?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识的朋友?”李沁梅道:“我头上的玉钗也在睡梦中给人拔了下来,我,我,我想,我想——”她要说的是:“我想这行径像是金世遗。”话到口边,一阵辛酸,却又说不出来。冯琳轻声斥道:“你想什么?别再胡思乱想啦!教人听了笑话。若是熟识的人,你表嫂早就说了,还待你问么?”冰川天女听了李沁梅的话,心头起了一片疑云,忽地心念一动,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人的背影是有点像金世遗!”但她瞧了冯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遗之死,已是无可怀疑,若然自己说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遗,徒然惹起李沁梅的伤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说道:“那个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不过,这人纵非相熟的朋友,对咱们却也并无恶意。既然是友非敌,将来总会知道的。”
第二天唐经天夫妇便随众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遗。过了几天,李沁梅心上的阴影也渐渐消散,只道那是一场梦境,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金世遗绝不可能还活在人间!
他们一行八众,走了几万里的路程,从天山山脚来到中原,一路上也听到许多关于孟神通骚扰各大门派的消息,幸在他们却一直未碰过意外。路途无事,话休烦絮,这一日他们开始进入邙山山区,崤山、邙山临近黄河,互为犄角,古称崤函天险,他们就从那三角形的山谷中行进。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离独臂神尼的忌辰还有六天,计算路程,只须三日便可到达邙山的主峰与曹锦儿等人相会,时间绰绰有余。但众人想到六天之后,便要与孟神通作生死恶斗,心情却是大大紧张。
山谷中一片荒凉,临近黄昏,找不到猎户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帐幕,吃过晚饭,刚刚歇息下来,忽听得外面似有厮杀叫骂之声,萧青峰跳起来道:“咦,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曾在西藏相处十年,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声音自然熟识之极。
唐经天侧耳一听,道:“不错,是江南。江南在此,陈天宇夫妻也一定来了。”急急忙忙奔出帐外,只见山坳那边,有一个长手长脚的回人,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兵器,正在和一对男女激斗,江南则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赶来。
那对男女正是陈天宇夫妻,唐经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着慌,我来啦!”
陈天宇夫妻正在吃紧,忽然看见唐经天远远跑来,亦是喜出望外,哪料心神一分,未及应声,那长手长脚的回人怪棒一挥,电光疾闪,棒端倏地就戳到了陈天宇的“璇玑穴”。幽萍大惊,冰剑一展,横削出去,这一招名为“冰河解冻”,是“冰川剑法”中一招解困的绝招,对方若是不回棒遮拦,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个透明的窟窿!
哪知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杰金日磾,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会贯通,练成了“雷电棒法”,一心想到中原争雄,四年前曾与昆仑散人、桑木姥诸人,为追踪藏灵上人到过中原,当时在山东东平县的柳家庄外,碰到了谷之华和金世遗,他和谷之华打成平手,却败给了金世遗。经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实非易与,遂回转西域,潜心再苦练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进境,这才接受孟神通的邀请,再到中原争胜。
幽萍这一招剑法虽然精妙,但功力却与对方差得甚远,金日磾那一棒正是诱招,虚点陈天宇,留下极厉害的后着对付幽萍。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陈天宇功力较高,幽萍比较容易对付的原故。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但见金日磾反手一样,寒光飞起,幽萍那柄冰剑已到了他的手中,就像递给他似的,原来他虚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陈天宇忙于招架,同时诱使幽萍欺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就把她的宝剑抢了。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并非深奥,但他使得恰到好处,拿捏时候不差毫厘;而且幽萍那把宝剑也是万载玄冰所炼,虽及不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磾夺了过来,却是若无其事,令得唐经天看了,也不禁骇然。
金日磾一手夺了宝剑,那根闪光的怪棒也立即转了过来,戳向幽萍。陈天宇用了全身气力,一剑格开,幽萍已倒纵出一丈开外,金日磾之志似乎不在伤人,夺得宝剑,迫开了陈天宇夫妻,回身便跑。
陈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伤,转过身先照顾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却仍然穷追不舍,而且还在大叫大嚷道:“长臂贼,快把我嫂嫂的宝剑扔下来,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厉害!”
唐经天大吃一惊;心道:“江南莫非疯了,怎的如此不自量力!”江南和他相距约有半里之遥,唐经天要想帮忙,一时之间,也赶不及,正想发出天山神芒,江南一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已在大喝一声:“照打!”石块呼的一声,向金日磾飞去。
唐经天稍感诧异,心道:“几年不见,江南的武功增进多了。但却如何打得中那人?”他见过金日磾适才夺剑的功夫,心知江南武功虽有增进,但比起那人,则还差得太远,所以他的天山神芒,仍然立即发出。
唐经天的功力与江南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天山神芒,后发先至,金日磾举起怪棒,反手一挥,只听“当”的一声,光华闪眼,那枝天山神芒触着棒端,激射飞起,直上半空,尚未落下,江南那一块石子又飞到了他的身后。
但怪事来了,只见金日磾怪棒挥出,江南那块石子却忽然拐了个弯,转过方向,“卜”的一声,正打中他的膝盖,金日磾一个踉跄,屈膝跪倒地上。唐经天诧异得睁大眼睛,呆若木鸡,他的天山神芒何等厉害,兀自给金日磾的怪棒磕飞,而江南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居然能把他打得屈膝跪下,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这还不算,只听得江南大呼小叫地嚷道:“看你还敢欺侮我吗?哼,哼,给我行大礼就算了吗?快把我嫂嫂的宝剑还来!”金日磾刚刚站起,见江南扑到他的面前,勃然大怒,照头一棒,唐经天叫道:“糟了,糟了!”江南只顾抢剑,自己门户大开,露出许多破绽,照这棒势看来,非中不可,只怕天灵盖都要被打碎,唐经天移开眼睛,不敢看这惨状。忽听得江南叫道:“哈,你这小贼还凶?”睁眼看时,只见金日磾那根怪棒刚好滴溜溜的从江南手臂滚下,幽萍那把宝剑则已被江南夺在手中了。“砰”的一声,金日磾的怪棒收势不住,直打到了地上,江南趁势一脚,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唐经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难道是我眼力不够,看差了一筹,江南的武功,当真是已到了第一流境界,甚至还胜过我不成?”
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这一次是江南跌倒地上,落在唐经天这样的武学行家眼内,当然知道是江南给对方的反力震倒,唐经天见此情状,真是莫名其妙。
要知以武学的常识而论,江南既有击倒对方的本事,那么对方的反震之力,他就绝对没有承受不起的道理,然而他在一脚踢翻了金日磾之后,自己也跟着摔倒,这岂非咄咄怪事。
唐经天担心金日磾爬起来后,便会立即向江南反扑,岂知他又一次料错了,只见金日磾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后,脸上竟然现出恐惧的神色,连望也不敢望江南一眼,转了一个人向,便即落荒而逃,江南哈哈笑道,“长臂贼,如今体知道了我江南的厉害啦!”
这时帐幕里的人已经全部走了出来,八个人分成四组,分占四方,金日磾正好向李沁梅和钟展所占据的南方奔来,钟展知道江南的本领,见江南也能够把此人打倒,心中自是不以为意,长剑一横,随下使一招“横江截斗”,拦截奔来的敌人,哪知金日磾怪棒一挥,竟如雷轰电闪,钟展但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压来,虎口登时震裂,长剑拗曲,几乎坠地;李沁梅使出一招“分花拂柳”的轻巧招数,剑尖乘隙刺进,这一招解得甚妙,但剑尖触及金日磾的身体,却忽地滑过一边,李沁梅收手不及,反而向前倾仆;金日磾一个旋身,见是个年轻的女子,怪棒停在半空,腾出了左手向她抓去。原来他虽是西域一个著名的魔头,平生却甚为自负,为了保持身份,不愿棒击一个年轻的女子,只想将她活擒,作为人质,冲出重围。
唐经天早就留意,见金日磾向李沁悔那个方向急奔之时,他立即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赶去,他原站在中央位置,与李沁梅相隔不过十四丈地,瞬即赶到,恰是时候。金日磾见是刚才用神芒射他的人,心中一凛,放松了李沁梅,掌劈棒打,将攻势转到唐经天身上。
唐经天宝剑一挥,使一招“举火燎天”,将对方的怪棒架住,游龙剑何等锋利,但和那根怪棒相交,却只听得嗡嗡之声,震人耳鼓,原来金日磾那根怪棒是用殒星所化的非金非石的“殒石”炼的,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游龙剑虽然可以切金断玉,对这根怪棒,却是丝毫也损伤不得。唐经天吃了一惊,急忙撒开宝剑,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已是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金日磾退出了三丈开外,唐经天也收不住脚步,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六七步,这才稳住身形。
唐经天站稳脚步,急忙先看宝剑,见游龙剑并无伤损,这才放心,只听得金日磾朗声说道:“尊驾可是天山派的唐少掌门么?真好武功,佩服,佩服!承蒙各位如期赴约,孟先生特命小可向各位致意,接待不周,还望恕罪。”他的声音如同金属敲击,铿铿锵锵,刺耳非常,尾音还在谷中回荡,人影已到了半山上了。
唐经天心头微凛,想道:“原来又是孟神通的一个使者,这老魔头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居然有那么多奇人异士,甘心听他差遣。”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冯琳衣袂飘飘,飞一般从他身边掠过,她展开了绝顶轻功,真如凌虚御风一般,身法之快,又比金日磾高得多了。
唐经天与金日磾一番交手,虽然不过数招,但双方都已施展了平生绝学,在兵器的较量上彼此都没有占到便宜,内功的对掌,则是唐经天稍胜一筹,但金日磾不过比唐经天多退数步,足见他的功力亦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这时冯琳已经追去,其他人便都停了脚步。冰川天女向丈夫笑道:“姨妈真是比年轻人还更好强,何必还要去折辱此人,到处树敌。”她只道是冯琳见猎心喜,要亲自出手,再去较量较量金日磾。
唐经天抬头一看,叫道:“咦,不对!”原来冯琳和金日磾根本就不是同一方向,金日磾上了东面的山峰,冯琳的背影,则已在西面的山林里消失。西面的山峰,树木比东面的茂密得多。
过了一会,陈天宇夫妻来到,向唐经天道谢,唐经天问他经过,陈天宇道:“我们也是应曹锦儿的邀约,来赴邙山之会的。刚才这个人自称是孟神通的使者,来迎接我们,不知怎的,他一见江南,就勃然色变,要将江南抓去,因此和我们动起手来。”
说话之间,江南也气喘吁吁地赶了到来,将冰剑还给了幽萍,嘻嘻笑道:“这家伙好厉害,我踢了他一脚,却摔痛了屁股。不过,比较起来,他吃亏更大,我摔这跤,也总算值得了。哼,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哈,唐大侠,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咱们已有好几年没见啦。”
唐经天笑道:“江南,你过来!”江南道:“唐大侠有何指教?”唐经天道:“江南,你的武功很不错呀!”伸手与他相握,先用三成内力,渐渐加到五成,江南忽地哎哟一声,叫起痛来。
唐经天急忙松手,江南叫道:“唐大侠,我可没有得罪你啊,怎么一见面,你就叫我吃起苦头来了?”唐经天笑
道:“我是试一试你的武功,我要向你祝贺啦,想不到几年之间,你已判若两人,照这样的进境,用不了十年,你也可以跻入第一流的高手之列了。”
唐经天口头称赞江南,心中却是奇怪之极。不错,江南的武功确是大有进境,自己用了五成真力,才能令他叫痛,几年之间,进境如斯,对江南来说,这已经是极之难能可贵了,但对唐经天来说,却不能不大起怀疑,金日磾的武功不过比自己略差小许,“江南凭什么本领可以打倒他?”当真令唐经天百思莫解。
唐经天问道:“江南,那个回人为什么要将你抓去?”江南道:“还不是为了金大侠的原故,那年这长臂贼和另外几个魔头追赶藏灵上人,撞上了金大侠,被金大侠狠狠揍了他们一顿,那时我和金大侠在一起,我的武功,也是金大侠在那次事情过后传授我的。这个长臂贼奈何不了金大侠,这次见到我,哼,哼,想必是他迁怒我了。”陈天宇道:“江南,你是怎样打赢人家的?”看来陈天宇也是诧异之极。江南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欺负我,我江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吃软不吃硬,他欺负我,管他是天王老子,打不过也要打,我只是尽我的能为,拼命地打,就这样将他打倒了!”拍一拍手,拂一拂身上的泥尘,听他说来,竟是轻松到极,丝毫不知当时的危险。陈天宇莫名其妙,正容说道:“江南,这一次你侥幸成功,下一次可不能这样不自量力,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陈天宇说他,江南只好唯唯称是,不敢还嘴,瞧他的神情,似乎还很不服气呢。
唐经天想起冰宫中所发生的怪事,心头一动,想道:“莫非有人暗助于他?”正想再仔细盘问,江南忽道:“金大侠当真是死了么?”这时李沁梅和钟展双双走来,唐经天眉头打结,想了一想,便即说道:“我姨妈和表妹,亲自在蛇岛捡获他的遗物,又在鲨鱼腹中取回他的铁拐,金世遗之死,令我们都很痛心,但事情是不会假的。”其实这时唐经天对于金世遗之死,也已略略起了怀疑,但他想到金世遗在生的希望究属渺茫,李沁梅的伤痛近来方自稍减,而且和钟展的感情也日益增进,何必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她?要是金世遗确实已死,那岂非徒乱人意?所以他见钟、李两人到来,便即将话打住。
李沁梅道:“江南,你好。你们在说些什么?”唐经天道:“没什么,我们是在谈论武功,几年不见,江南的武功已经大大长进了,我正在夸奖他呢。”江南嘻嘻笑道:“不敢,不敢。我得有今日这一点本领,都是靠你和金大侠指点的。哈,说起金大侠,我倒想起一件旧事来了,那年那个厉姑娘骗你,说是金大侠到江苏去找我们,累得你多走了一段冤枉路,后来我提醒你,你还记得吗?结果你到崂山去,有没有碰到金
大侠和她?是不是已证明了厉姑娘确实说谎?哼,那个厉姑娘真坏,我劝你以后不要再理她了!”
唐经天把话岔开,正是不想江南提及金世遗,哪知江南竟是絮絮叨叨他说个没完,陈天宇温道:“江南,你少说几句不行?”只见李沁梅已是眼睛红润,低声说道:“多谢你那次提醒我,可惜我醒悟太迟,赶到崂山,已不见他了。嗯,永远见不着他了!”江南似乎想说什么,望了陈天宇一眼,陈天宇神色甚是难看,江南就不敢再说下去。李沁梅在悲痛之中,没有留心,唐经天却都看在眼内,心上不由得又多添一层疑惑。
冰川天女道:“瞧,姨妈回来了!”这一声把尴尬的场面打破,陈天宇松了口气,悄悄的把江南拉过一边,叮嘱他不可再提金世遗。
转眼之间,冯琳已是到来,只见她双眉深锁,神情沮丧,又似乎带些疑虑,江南问道:“没追到那长臂贼吗?”他刚才根本没有看清楚冯琳所追的方向和金日磾逃走的方向正是背道而驰,冯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那长臂贼值得我去追他么?”江南又碰了一个钉子,大为没趣。唐经天问道:“敌方是不是伏有能人?”冯琳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见鬼,见鬼!不要多问啦!”冯琳平日最喜欢和小辈嘻嘻哈哈的笑,这次的神情大失常态,连唐经天也诧异起来,不敢再问。
众人怎也料想不到,原来冯琳武功最高,眼力也最好,就在江南赶跑金日磾的时候,她隐约瞧见西面山峰高处,似有一个人影,远远望去,竟然像是金世遗,但她追过两个山头,却毫无发现,反而莫名其妙被石头绊跌一跤。以她的本领,那本来是绝不会发生的,恰巧那石头滚到她的脚下,便把她绊跌了。冯琳当然猜想得到是有人作弄,同时又不敢肯定是否金世遗,所以满肚皮的闷气,兼带着几分疑虑。
幸而经过了这一场纷扰之后,以后几天,就再也没有孟神通方面的人来捣乱了。冯琳和陈天宇这两帮人在三月十三日赶到邙山,距离约会之期——独臂神尼的忌辰——还有两天。
曹锦儿亲率长幼三代同门出来迎接,翼仲牟左足微跛,扶着一根拐杖,跟在他的师姐后面。唐经天与曹锦儿寒暄之后,便向翼仲牟问道:“听说翼帮主受了那老魔头之害,没事了吗?要是体内阴寒之气尚未驱除净尽,敝派的碧灵丹对消除各种邪毒尚有一点功效,可以试试。”唐经天知道翼仲牟性情豪爽,两家的渊源又深,所以敢直言问他,要是曹锦儿,他就可能有所忌讳,不敢这样问了。
翼仲牟苦笑道:“多谢唐少掌门的关心,除了左足伤及筋脉,稍稍不便之外,内伤则已痊愈了。孟老魔的修罗阴煞功果然厉害,我被他拂了一下,足足卧病三月,方能起床。现在阴寒之气,总算驱除净尽了。少掌门的碧灵丹若是有多,请送两颗给韩掌门吧。”
他说的“韩掌门”即是青城派的掌门人韩隐樵,韩隐樵和他是同一天受到孟神通修罗阴煞功所伤的,现在尚未能行动自如,这次是弟子用软轿将他抬到邙山,参加盛会的。
唐经天有点诧异,心中想道:“韩隐樵是中原武林的五老之一,功力在翼仲牟之上,怎的他倒反而没有痊愈?”不便多问,便将两粒碧灵丹交给萧青峰,请他带进后面的静室,交给韩隐樵。
冯琳却在心中想道:“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还未能要得翼仲牟的性命,武林中传说他已练到了第九重,看来未必是真的了。”因此一念,又增长了几分轻敌的气焰。
李沁梅向母亲使了一个眼色,坐定之后,冯琳问道:“贵派七个支派的大弟子都到齐了么?”曹锦儿怔了一怔,按武林的礼貌,外人是不应该向一派掌门这样发问的,但冯琳年纪虽与她相若,辈份却比她大了半辈(冯瑛、冯琳和吕四娘并称“三女侠”,不过她们两姐妹称呼吕四娘为“姑姑”,所以冯琳算是大曹锦儿半辈),同时她也知道冯琳说话从无顾虑的脾性,未必是对她有意傲慢,想了一想,只好答道:“敝派长幼三代同门都到齐了,不知冯老前辈此问,是何意思?”
冯琳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打听一个人。”曹锦儿问道:“谁?”冯琳道:“听说吕四娘晚年收了一个弟子,不知可来了没有?”原来李沁梅非常想念谷之华,本以为到了邙山,便可以见到谷之华的,哪知在邙山的众弟子之中,却不见谷之华在内,李沁梅不便动问,是以请母亲开口。这是她在路上就和母来说好了的。冯琳刚才看到女儿的眼色,早已知道谷之华没有来了。
曹锦儿被冯琳这一问,甚是尴尬,半晌说道:“这个女弟子因为来历不明,早经本派公议,逐出门墙了。”冯琳故作惊诧,说道:“以吕四娘的为人,她怎会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弟子?”曹锦儿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实不相瞒,她便是这次向整个武林挑战的孟神通的女儿。”冯琳道:“哦,原来如此!不知她可曾犯了贵派的门规,或者曾助她父亲为恶?”曹锦儿道:“这倒不曾。”冯琳道:“贵派的事情,我本不应过问。但念及吕四娘只有这一个衣钵传人,她又未尝为恶,曹大姐,你的处置未免太严厉一点了。”曹锦儿面红耳赤,道:“谷之华已经过本门公决,在祖师墓前逐出门墙,除非她对本派立有大功,否则那是无法收回成命的了。”
翼仲牟忽地插口道:“我正想向师姐禀告一件事情,我这次之所以得到侥幸逃生,实是得少阳玄功之益,这——”曹锦儿怫然不悦,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啦。现在大敌当前,本门的事情,以后再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虽然严厉一些,自问尚能守正不阿,对师兄师妹并无偏见,谁有功劳,我不会忘记的。事情过后,咱们再齐集同门商议,现在你不必多言。”
原来谷之华当日被逐出门墙之时,曾将吕四娘的三篇“少阳玄功”秘诀交给了曹锦儿,这三篇少阳玄功秘诀,正是吕四娘穷尽毕生心力的创作,用来抵御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的。曹锦儿复写了三份,传给本派三个功力最高的师弟,所以这次翼仲牟受了重伤,能够在半年之内痊愈。翼仲牟刚才就是想提醒师姐,不要忘记了谷之华这点功劳。曹锦儿答应他事情过后再议,他也就不便再多说了。
曹锦儿岔开了这个后题,接着就请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出来,与冯琳相见。这时来到邙山的已有峨嵋派的掌门金光大师、武当派的掌门雷震子、崆峒派的长老乌天朗,青城派的代掌门人辛隐农等人。
金光大师名列中原武林五老之首,是和冒川生、吕四娘同一班辈的人物,比冯琳尚高半辈。辛隐农是韩隐樵的师弟,排名五老之末,但武功却不在师兄之下,在韩隐樵尚未痊愈的期间,由他暂摄青城派掌门之位,这次邙山之会,来援的各大门派之中,以青城派的弟子到得最多。崆峒派的长老乌天朗年过八旬,精神健铄,赴会诸人,以他年纪最长,他这派的武功源出西域,颇有特异之处。乌天朗是该派的第一高手,外派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深浅。武当派的掌门人雷震子是前辈武学大师冒川生的首徒,在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之中,他的辈份和年纪都比较轻,担任掌门也还不到十年,不过却是颇有作为,武当派经他整顿之后,日见兴旺。
曹锦儿道:“还有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和监寺本空上人大约明天可到。”乌天朗掀须笑道:“这次大会,真是百年来武林从所未有的盛事,各派高手,齐集一堂,再多两个孟神通也不足为患了。”言下之意,还似认为曹锦儿小题大做,翼仲牟、辛隐农诸人见识过孟神通的本领,却颇似担忧,但乌天朗年纪最大,翼仲牟不便劝他不好轻敌。
第二日,各派弟子络绎前来,总计有五百多人,除了各派的首脑人物、武林名宿和有身份的各派弟子住在庵中之外,临时还搭了十间茅棚,也都住满。各派弟子彼此相熟的,或者久已慕名的极多,趁此机会,酬酢往来,邙山山头,一片热闹。雷震子因冰川天女是武当前辈名宿桂华生的女儿,兼有本派长老的身份,也曾私下进谒,向她请安。
黄昏时分,黑白两道的长幼英雄纷纷到达,唐经天和陈天宇在独臂神尼的墓前散步,只见三三五五的人群,这里一堆,那里一堆,人丛中听得江南吱吱喳喳的话声,和他说话的似乎是女子,一眼望去,却原来是杨柳青母女。杨柳青的父亲铁掌神弹杨仲英,四十年前,曾是唐经天父亲的业师,份属长辈,唐经天走过去问候,只听得江南正在眉飞色舞地讲他昨天打败强敌的得意事儿。邹绛霞笑道:“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个长臂贼,既然连唐大侠的天山神芒也伤不了他,你岂能将他击倒?”江南道:“不信,你去问唐大侠,我江南这次可是没有半点吹牛!”
唐经天笑道:“江南已是今非昔比,绛霞,你可不能再小看他了。”此言一出,江南固然高兴,邹绛霞更为高兴,拉着江南的手道:“好呀,原来这几年你偷偷的练成了这等奇妙的武功,也不给我一个信儿,你是用什么功夫击倒那长臂贼的,到那边空地去演给我看。”
江南是书童出身,邹绛霞偏偏与他情投意合,这件事情,杨柳青本来甚不高兴,后来江南得金世遗暗助,帮杨柳青打退了强敌,杨柳青对他的观感方始改变,但若说到要将女儿许配与他,杨柳青心中还是不愿意的。现在听到唐经天大赞江南,不由得对江南另眼相看,心中想道:“英雄不问出身低,女儿既然喜欢他,也只好随他们去吧。”
唐经天道:“邹伯父可好?”杨柳青道:“好,家里没人,我留下他看守老家,所以这次没来。令尊呢?”唐经天道:“家父叫我和姨妈来。”杨柳青听说唐晓澜没来参加盛会,有点失望,说道:“可惜他没有来,要是他来,我们可以更操胜算了。”原来杨柳青少时曾许配给唐晓澜,后来婚事虽然不成,交情仍在,尤其是杨柳青对唐晓澜更是念念不忘,以为这次可以见面,不料唐晓澜只派了儿子来代表他,所以有点失望。
正说话间,忽听得庵中钟鼓齐鸣,远望过去,曹锦儿率领长幼三代同门,正在鱼贯走出庵门,杨柳青道:“是哪一位贵客来了?咱们过去瞧瞧。”她来的时候,曹锦儿只派师弟翼仲牟、程浩等人迎接,相形之下,杨柳青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但过去一瞧,杨柳青的心头之气顿时平下,原来是少林寺的主持痛禅上人和监寺本空上人,率领十八名大弟子到达邙山。痛禅上人德高望重,较之唐晓澜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中原武林五老之中,年岁仅少于金光大师而排名第二,神功奥妙,则与金光大师并驾齐驱,连他的十八名大弟子在武林中也是一流人物,被人称为“少林寺十八罗汉”,曹锦儿用最隆重的礼节来迎接他,那是理所当然。
奇怪的是,痛禅上人的面色甚为沉郁,各派的首脑人物见少林寺的人到来,个个兴高采烈,痛禅上人却是很少说话,连那“十八罗汉”在这样高兴的气氛之下,也都是面无笑容。
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都觉得有点奇怪,要知痛禅上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且是有道高僧,性情谦和冲淡,绝不会恃着自己的身份对人傲慢,正因为各派首脑人物对他相知有素,才不至对他误会。那么瞧他今日的神情,当是有很沉重的心事了,是什么事情能够扰乱这位高僧的心曲呢?
痛禅上人在人丛里瞧见了唐经天,招他上前问道:“令尊没有来吗?”唐经天道:“没有。”曹锦儿道:“唐大侠没来,是少了一个主持人物,好在上人亲来压阵,咱们也可以放心了。”这次邙山之会,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齐集,十之八九都和曹锦儿有同一想法:明日之战,定操胜算,以痛禅上人的身份,只怕还未必要到他老人家亲自出手呢。
哪知痛禅上人神色竟是十分沉重,说道:“唐大侠没来,明日咱们只好尽力而为了。但望我佛慈悲,渡得过这场武林浩劫!”
此言一出,合座骇然,料想痛禅上人必有所见而云然,雷震子问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对方可不知邀有什么厉害人物?”这话一方面是问曹锦儿,一方面也是向痛禅上人试探。因为在雷震子的心目中,若只是一个孟神通,痛禅上人绝不会如此郑重其事,想来对方另外还有高手,痛禅上人已经得知。
曹锦儿道:“听说有几位掌门人上山之时,碰见过孟神通的使者,他们那方到底有多少人,还未摸得清楚。听他们所讲的情形,那几个使者,武功虽然亦非泛泛,怎也不会强过在座诸位。”雷震子道:“不知他们的人住在什么地方?”以常理而论,双方在大半年之前就定期约战,自己这方来了几百人,对方来的想也不会太少,就算有一百几十吧,也就需要有一个宽敞的落脚所在,曹锦儿率领长幼三代同门,早就在邙山等待,对方住在何处,她总应该知道。雷震子好大喜功,很想在交战之前去窥探一下敌营。哪知曹锦儿听了他的问话,却是面上一红,说道:“孟神通从未露面,他们住在什么地
..方也未查出。”乌天朗笑道:“如此说来,对方那几个使者,也算是神出鬼没,诡秘得很了。”
曹锦儿愤然道:“管他邀了多少人,难道还能强得过这次齐集邙山的各派英豪?”痛禅上人缓缓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孟神通而论,老衲就怕对付不了!”雷震子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上人已经会过了那孟老怪吗?”
痈禅上人道:“可以说是会过,也可以说未曾会过。诸位都是一派宗师,当然知道,武功的深浅,本来就不必亲自出手较量的。”众人都觉得这位少林主持的话透着蹊跷,但碍着他的身份,谁也不敢多问。
唐经天和“十八罗汉”中的大悲禅师相熟,待各派首脑人物会谈之后,他去找大悲禅师一问,才知道其中原委,痈禅上人果然暗中和孟神通较量过了,但双方又确实是未曾会面。
原来少林诸僧上山时,孟神通派出姬晓风来迎接,并照武林的仪礼,投递拜帖,孟神通自视极高,这次赴会诸人,只有三个人收到他的拜帖,一个是峨嵋派的长老金光大师,一个是痛禅上人,还有一个则是唐经天,这因为唐经天是代表天山派的,孟神通不敢派人到天山绝顶向唐晓澜捣乱,这才改到冰宫投帖,并盗宝剑,此事前面已经叙过,不必再表。总之,他投拜帖给唐经天是因为唐经天是唐晓澜的儿子,而不是看重他的武功。除开这三人之外,连冯琳、乌天朗、雷震子等人都没有收到他的拜帖呢。
痛禅上人是有道高僧,对方既以礼来,他当然以礼迎接,哪知姬晓风不知是由于孟神通的授意还是临时技痒,在向痛禅上人行礼之时,突然施展出妙手空空的神偷绝技,偷去了痛禅上人的三颗念珠,那串念珠是挂在痛禅上人颈上的,他藉呈递拜匣来掩人耳目,不用割断珠链,就在珠串中取出三颗念珠,出手如电,悄无声息,当然是自古以来罕见罕闻的神偷绝技。
十八罗汉当时毫无所觉,但痛掸上人是何等样人,姬晓风手指未沾到他的念珠,他已知觉,以他那样深湛的武功,心念一动,护体神功便要发出,姬晓风不死也得重伤,但就在他心念方动之际,耳中便听到一个声音在笑道:“少林寺的主持居然要和一个后生小子过不去么?”痛禅上人怔了怔,神功欲发忽收,就在这刹那间,姬晓风已把
..他的三颗念珠取走!
这事情过后,痛禅上人说出来,十八罗汉才知道的,当时他们连声音也没有听到!这是邪派中最高的一种内功,名为“天遁传音”,和正派内功的“传音入密”大同小异。不过传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听见,“天遁传音”却只是当事人方才知觉。这种邪派的奇妙功夫,痛禅上人是第一遭碰到!
以痛掸上人的武功身份,竟然吃了那么大的一个哑亏,给孟神通的弟子取去他的三颗念珠,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怪不得少林弟子神情沮丧了。
“不问可知,这个敢于向痛禅上人发出‘天遁传音’的人,当然就是孟神通——设若不是,只是他邀来的人,那就更可怕了!”大悲禅师说完之后,叹口气道:“在此之前,江湖上虽然有许多传说,说孟神通的武功何等神奇,我们总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这老怪的神通,恐怕还远远超乎我们想象之外!”
第二日已是会期,一大清早,各派的首脑人物,又举行了一次集会,公推这次邙山大会的主持人选。痛禅上人与金光大师德高望重,被推为正副主持。曹锦儿以主人的身份,各派首脑人物,由于礼貌的关系,也请她协助主持。座中诸人,乌天朗年纪最大,但众人在推举正副主持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出他的名字,心中暗自不乐,但神色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部署妥当,各派弟子,各路英雄,随着痈禅上人与曹锦儿之后,浩浩荡荡的进入独臂神尼的墓园,墓前是一大片草地,正好作为比武的场所。
孟神通与曹锦儿约好的时刻是正午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各派弟子占好方位,环绕着独臂神尼和吕四娘两座坟墓,列成了整整齐齐的九宫八卦阵形,等待孟神通的到来!
痛禅上人昨日的遭遇,这时早已传开,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没有一个人敢再对孟神通小视了。广场上寂静无哗,简直连一根针跌在地上都听得见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几百对眼睛都注视着墓园的进口,太阳就快要升到头顶了,孟神通方面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露面!
各派弟子禁不住嘁嘁喳喳的议论起来,有人道:“敢情孟神通竟是银样蜡枪头,他知道各派宗师齐集邙山,吓得不敢出来了。”有人道:“怕不至于吧?或者是有什么诡计?”有人说道:“这样的场面之下,还有什么诡计可施?我看他是知难而退!”
议论纷纷中只听得轰隆一声,负责报时的邙山弟子已点了第一个午炮!孟神通还是无踪无影!正是:
惊雷裂石须臾事,万木无声待雨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飞花挫敌疑奇迹 摘叶回枝显异能
午炮已响,孟神通还是无影无踪,当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要知这样隆重的双方约战,哪容得误时?孟神通即算只迟片刻,亦已是失信武林,不必比试,都可以径直当他输了。何况这时候对方还完全未有人露面,哪能即时赶得到场?
雷震子冷笑道:“什么神通广大?竟然大撒烂污,哼,哼,当真是武林中自古以来从所未有的大笑话!”
话犹来了,第二声午炮又响,墓园通口处仍是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影子?曹锦儿喜欢得笑出声,向各派首脑人物作了个罗圈揖,说道:“仰仗各位神威,孟老贼临阵退缩了!”
曹锦儿顿了一顿,正想向痛禅上人动问,要不要即时出发,由各大门派弟子分批友搜拿孟神通,就在此时,意思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间,只听得一阵洪亮的笑声,并无人影,却分明是孟神通的声音,大声说道:“各位果是信人,有劳久候了!”就在此时,第三声午炮响了起来,可是孟神通宏亮的笑声,却把炮声压了下去!
只见对面山峰上,山壁间突然开了两扇石门,孟神通一跃而下,日影当中,正是午时,分毫不误!接着有一大批人,随在孟神通的背后跃下来,从上面跃下有二三十丈的高度,孟神通有此等本事不足为奇,但他邀来的人,个个都是如履平地,当真似是一队神兵,自天而降,这可不能不令到各派弟子目瞪口呆了!
原来孟神通故弄玄虚,早就在半年之前,在对着墓园的对面山峰凿了一个山洞,以大石掩蔽,有几个秘密的出口,他们的人早就藏在洞中,到了时候,才突然开洞而出,来一个出其不意,震慑当场!
唐经天、翼仲牟等人望去,认得赞密法师、阿罗尊者、金日磾、天龙岛主、坎离剑屠昭明、御林军副指挥使白良骥、御林军统领秦岱、耿纯等十多人,其他的人一时间无暇仔细辨认。
曹锦儿忽地尖叫一声,直奔出去,孟神通笑道:“怎么,未曾讲好,就要动手了么?”曹锦儿怒叫道:“今日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你把我的两个孙儿押来,是想来威胁我吗?哼!哼,只怕在各派宗师面前,也不容你耍出这等卑劣手段!”原来她在人丛中发现了她的两个孙儿——赵英华和赵英民也在其内,那是在大半年前,被孟神通绑架去的。
曹锦儿正在朝着她的两个孙儿奔去,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长须道人,拂尘一展,缠上了曹锦儿的龙头拐杖,曹锦儿竟自不能移动半步。孟神通冷冷说道:“曹锦儿,你也不问青红皂白,且先听听你的孙儿说什么吧。”
金光大师轻轻“咦”了一声,对痛禅上人道:“这不是大雪山的凌霄子吗?怎么他甘心服了这个魔头?”凌霄子出身于全真派,是丘处机的第七代弟子,在武林中班辈甚高,早年与各大门派首脑人物都有往来,后来忽然销声匿迹,听说是隐居大雪 5c71." >山苦练太清玄功,几十年来未曾露面,不料如今竟随孟神通在此出现。
99lib?
雷震子见曹锦儿受困,大怒说道:“孟神通,你是否不想按照武林规矩比武?”拔剑便上。
就在此时,赵英华忽然开口叫道:“婆婆,孙儿已经拜在孟神通祖师门下,孟神通绝世武功,婆婆不可与他为敌!”
孟神通哈哈笑道:“曹锦儿,你听见了没有?是我强迫他的吗?”
原来孟神通将曹锦儿这两个孙儿掳走之后,在他们面前炫露出极为奇妙的武功,令得他们心悦诚服。他们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平日曹锦儿将他们管得太严,如今孟神通既不打他们,又不骂他们,还教他们本领,他们年少无知,反而觉得在孟神通门下,更为自由自在。这次孟神通将他们带来,正是有意折曹锦儿的威风,伤曹锦儿的面子,不必交手,已先赢了一仗了。
曹锦儿只气得七窍生烟,却是奈何不得。雷震子也是尴尬之极,悄悄插剑归鞘,退了回去。
痛禅上人以主持身份说道:“这点纠纷,留待会后再论。孟先生尊意如何?”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少林主持识事明理。凌霄道兄,让她去吧!”凌霄子将拂尘一收,曹锦儿拐杖所受的压力骤然消失,不由得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
曹锦儿退了回来,正巧在冯琳旁边,她怒气未消,恨恨不已,冯琳忽道:“曹大姐,你放心,你这两个孙儿,我们定然设法将他们要回来。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若是他们摆脱了孟神通的魔掌,回来之后,你对他们却待如何处置?”曹锦儿怔了一怔,一时间未明话意,喃喃说道:“如何处置?这,我可没想到。为什么要处置他们?”
冯琳故意绷紧了面孔说道:“孟神通是武林公敌,你这两个孙儿背叛本派,甘心投敌,罪名可不小啊!”听这话意,似乎曹锦儿不秉公处置的话,她便要出来代曹锦儿清理门户。曹锦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说道:“他们还是两个孩子,懂得什么?冯老前辈所加给他们的罪名未免太重了!”冯琳究竟不惯装模作样,瞧着曹锦儿那副惶急的神情,不禁“噗嗤”笑道:“是你的孙儿,你就嫌罪名重了,那么谷之华在娘胎里你便给她定了罪,这岂不是更重了么?”曹锦儿羞得面红过耳,不敢再辩,这时她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待谷之华太过份了。
痛禅上人走出场心,与孟神通见过了礼,问道:“武林各大门派不知因何事得罪阁下,阁下杀了丐帮四大香主、重伤了青城派的掌门人,又劫走了邙山派的弟子,另外还派人去向峨嵋、天山、武当诸派的弟子挑衅,老衲敢问: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致令阁下如此狠心辣手?”
孟神通哈哈大笑道:“老禅师之言差矣!”痛禅上人怫然不悦:“错在何处,请施主明示!”孟神通昂首向天,冷冷道:“我这样做,正是看得起他们啊!若是等闲之辈,我老孟还不屑动手呢!”痛禅上人再好涵养,也禁不住动了气道:“如此说来,阁下是有意激怒武林人士,立心与各大门派为敌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老禅师说对了一半。我若不是如此略施手段,怎请得你们诸位大驾到来?不过,我也并非立心与你们为敌,只是借此机会,彼此印证一番。你们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天山、邙山诸大门派,不是一向自夸武学正宗,以为天下武学之道,已尽在你们各派之中了吗?”
痛禅上人道:“少林一派,老衲可以断言,并非如施主所认为的那样自骄自满。”孟神通道:“禅师,你也不能代表整个武林啊!其实话说回来,若是真的有人能融通各派之长,参透武学的无上妙理,那也值得他自豪自傲,我老孟若是碰到这样的人,也定当心悦诚服的拜他为师!”
痛禅上人淡淡说道:“这等人物,实乃当世所无,除非阁下所说的便是阁下自己!”此言一出,孟神通又爆出一阵轰雷般的大笑之声!
各派首脑见孟神通如此骄狂,
不由得动了公愤,雷震子、本空上人、辛隐农、乌天朗等人都踏上一步,只待痛禅上人令下,便要与孟神通一决雌雄。
痛禅上人涵养功深,虽然亦是怒气暗生,却并不形诸辞色,只是淡谈说道:“孟先生,今日之事只怕不能一笑置之,如何了结,还请孟先生示下。”
孟神通朗声说道:“今日随我赴会诸人,都是在各大门派之外的高人异士,他们早已有心瞻仰各位的武功,趁此盛会,正不妨彼此印证印证。
“若是诸位胜得过他们,我再轮流向各位掌门老师傅领教。只要哪位胜得我一招半式,不劳诸位处置,孟神通立即自戕!要是万一侥幸,孟神通居然胜了各位宗师,孟某却并不要诸位性命,只要各位送本派的继任掌门弟子,拜我为师,便可算了。这不是我好为人师,而是藉此可以将各派武功合而为一,相信对于武学的光大发扬,不无裨益。区区之愿,仅此而已,岂有他哉!”
这口气实在是狂到了极点,赴会诸人这才知道,孟神通竟是要藉此一战,迫令各派向他臣服!各派首脑无不气得七窍生烟!但又禁不住心中惴惴,均是想道:“若是孟神通没有几分把握,他怎敢口出大言,向所有的各派宗师挑战?万一被他赢了,以后各派继任的掌门人都要成为他的弟子,这岂不是整个武林的奇耻大辱?!”
痛禅上人手捻佛珠,双目一扬,答道:“孟先生发下如此宏愿,老衲好生佩服。若是孟先生果真有此至高无上的本领,老衲胆敢代表各大门派谨依尊命便是。孟先生还有什么话说么?”
孟神通道:“另存一件小事,这邙山派本来是应由灭法和尚担当掌门,可惜他已不幸死了。灭法和尚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对邙山派另眼相看。若是我侥幸赢了各位,邙山派不必另送弟子拜我门下,由我径立灭法和尚的大弟子耿纯为掌门便可以了。”
曹锦儿气得浑身颤战,照孟神通的话,即是此战若败,曹锦儿的掌门立即便要完蛋,邙山一派也从此要由一个御林军的统领来管了。这刹那间,曹锦儿怒火冲天,几乎就要上去和孟神通拼命。翼仲牟见她神色不对,急忙将她的龙头拐杖拉住。
翼仲牟低声道:“今日之会,不单是邙山一派的事情,有各大宗师在此,料这老贼难以得逞,暂且由得他妄语狂言,何须此刻便与他计较。”曹锦儿一想。此次各派大会邙山,若然不幸都败给孟神通,各派同受凌辱,邙山派纵然多受一重欺侮,那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分罢了。难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颜面再做掌门吗?再想一想,自己也确实不是孟神通的对手,只好抑下怒气,不发一言。
孟神通哈哈笑道:“既然我所说的话,大家都没有反对,就开始吧!”说罢,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双眼一张,光芒直射,盯着痛禅上人。
照武林的规矩,双方同意了比武的条件之后,便由双方主脑人物击掌立誓,以昭郑重。这本来只是一个仪式,但在此情形之下,谁都会想到,孟神通可能藉此机会,先给痛禅上人一个下马威。登时场上的几百对眼睛,都望定了他们二人。
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方击了一掌,痛禅上人纹丝不动,孟神通上身晃了一晃,哈哈笑道:“老禅师,待他们比过之后,咱们再会。”便在大笑声中,退了回去。
对掌之际的光景,似乎还是痛禅上人较占上风,各派首脑放下了心上的石头,雷震子冷笑道:“看来这老怪的‘神通’亦不过如此……”话犹未了,只见痛禅上人缓步回来,面色沉重之极。少林监寺本空上人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旁坐的昆仑派长老丘毋奢精于医理,拉着他道:“上人不用着慌,老禅师稍稍沾了一点阴邪之气,并无妨碍。”本空上人是少林第二高手,望了痛禅上人一眼,知道丘毋奢虽然说得轻松,众人也都但愿相信痛禅上人没事,但据此情形看来,最少痛禅上人也吃了点亏,并非如他们刚才所想象的那般,对掌之际,是痛禅上人占到上风的了。不过,大家碍于痛禅上人的颜面,谁也不敢问他。
原来刚才痛禅上人与孟神通“击掌立誓”之时,双方果然是暗中较量了一招,孟神通使出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痛禅上人则以达摩绝学的“金刚不坏身法”对付。
“金刚不坏身法”本来是诸毒不侵,加上痛禅上人有几十年深厚的内功,那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孟神通被他的反震之力,也禁不住上身晃了一晃。
但饶是痛禅上人运用了金刚不坏身法,接了孟神通的那一掌,仍是觉得冷意直透心头,连血液都几乎要凝结起来。好在他具有佛门无上的内家功力,运气三转,阴毒便已消除,外人看来,似乎是他稍占上风,其实他自己心中明白:若是当真与孟神通对敌的话,怎容得他有余暇运功?以他的功力,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话,他自信可以接得三掌,第四掌就没有把握了。
痛禅上人与孟神通各自坐好本方主位后,两阵对圆,孟神通这方出来了一个印度僧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久闻贵国少林派的武功,源出我国的达摩祖师,流传至今已有一千多年,料想必有许多变化增益,小僧不远万里而来,甚愿先见识见识与敝国同源的少林大师的功夫。”
唐经天一看,这个印度僧人正是曾在冰宫与他交过手的阿罗尊者,心中想道:“这个人只怕要本空人上下场,才可以对付得了。”心念未已,只听痛禅上人已指派了“十八罗汉”中的大悲禅师出去迎战。要知本空上人与痛禅上人同一辈份,在武林中声望极隆,随便出去与孟神通一个手下人交战,实乃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所以痛禅上人经过考虑之后,才决定派出大悲禅师。
大悲禅师在十八罗汉中以内功精湛见称,众人见是他出去挡第一阵,都是放心。只有唐经天不敢乐观,唯有希望他能仗着精湛的内功,可以保持不败。
两人以佛门之礼见过,便即动手。大悲禅师使出少林寺的看家本领罗汉拳。每一拳打出都是呼呼挟风,阿罗尊者接了几招,一声笑道:“果然是同出一源!”也用长拳对付,众人看来,双方的拳法大同小异,各有变化巧妙的地方,但大悲禅师的出拳却似乎显得比对方沉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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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忽合忽分,越打越快,罗汉拳流传了千余年,虽然不是少林派中人亦大都晓得,可是这一套寻常惯见的拳术,经他们二人使来,却是神威凛凛,与众不同,每一拳打出,都蕴藏有无穷威力!少林派外诸人看了,都觉得以前见过的“罗汉拳”简直不能算数;少林派诸弟子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对方的拳术大有可以吸取的地方。
激战中大悲禅师用了一招“黄莺落架”,左掌一圈,如封似闭;右掌倏地从肘底穿出,捣肋捶胸;少林第三十三代主持无住禅师将达摩传下的“罗汉五行拳”加以变化,创出了三十三招拳术,名为“闯少林三十三路神拳”,这一招正是“闯少林”拳中守中带攻的精妙变着。
转眼间主客易势,阿罗尊者的拳路已被大悲禅师封住,眼看只要再出一招便可取胜,少林“十八罗汉”看得眉飞色舞,心中均想:“虽属同出一源,到底还是咱们少林派的高出一筹。”心念未已,忽听得“蓬、蓬、蓬”三声拳响,不知怎的,阿罗尊者的手臂竟似会拐弯似的,从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大悲禅师使出的“三羊开泰”,一招三式,全都打空,反而是对方一连三拳,拳拳都打中了他!
少林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痛禅上人却转头微笑道:“大悲这几年苦练金刚不坏身法,算是有点成就了。”话犹未了,只见阿罗尊者突然像弹簧般地蹦出去,看那神气,竟像是拳头触到了烧红的烙铁似的。
原来阿罗尊者使的是上乘瑜珈功夫,肌肉可以随意扭曲变形,在斗到紧张之际,突然使出,故此大悲禅师冷不及防的便着了道儿,但大悲禅师的“金刚不坏身法”也已有了三分火候,虽然尚不能将对方震倒,己身却毫发无伤。
各显了一手上乘的武功之后,形势又是一变,阿罗尊者知道对方有神功护体,猛攻亦是徒然,遂乃步步为营,脚踏九宫八卦方位,好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拳势越来越缓慢了。
到了这时,各派英豪都以为大悲禅师这一仗定可旗开得胜,但痛禅上人和本空上人的脸色却反而沉重起来,少林弟子中有几位比较高明的,也看出了对方虽然步步后退,但并未露出败象,不过,无论如何,看来还是大悲禅师占了上风,因此他们也不明白掌门师尊何以忧形于色?
大悲禅师将对方迫紧,蓦然化拳为掌,使出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手法,掌影如山,将敌人完全罩住,有几个少林弟子禁不住欢呼起来,哪知就在这一刹那间,猛听得阿罗尊者一声大吼,犹如头顶上打了一个焦雷,只见大悲禅师整个身子抛了起来,跌出了三丈开外,虽然立即跃起,但已经算是输了。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各派弟子十居八九都不明白大悲禅师何以应胜反败,相顾骇然,只见大悲禅师合什说道:“多谢尊者手下留情。”阿罗尊者也施礼说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达摩祖师传与贵派的罗汉神拳,确是已经发扬光大,远胜于天竺本土!”各派弟子看这两人说话的神情,都是极为诚恳,更觉莫名其妙。
原来阿罗尊者在拳术上确是不如大悲掸师,内功方面则在伯仲之间,护身的神功且还是大悲禅师稍胜一筹。阿罗尊者所以能战胜对方,乃是由于他掺入瑜珈功夫,并在最后的那一刹那,突然施用“狮子吼功”,扰乱了大悲禅师心神,这才能破去了他“金刚不坏身法”。
少林弟子均感面上无光,正想请他们的监寺本空上人再去向阿罗尊者挑战,只见阿罗尊者已随在大悲禅师身后,来到痛禅上人座前,行了佛门“晋谒”之礼,报了师门名号便合掌当胸,躬腰说道:“弟子东来之时,家师曾吩咐弟子务必要上嵩山晋谒上人,不意今日幸得机缘,在此相见。”痛禅上人道:“令师龙叶上人,贫僧也是慕名已久的了!”龙叶上人是印度第一高僧,冰川天女的父亲桂华生在尼泊尔时,曾受过他的教益,如今已是寿近百岁,痛禅上人是中国第一高憎,所以两人都早已知道对方的名字。
阿罗尊者续道:“达摩祖师千年之前携了易筋、洗髓二经来华,开创了贵派武功,这两部秘典,在敝国早已失传,想贵派中定有精通这两种功夫的高明之士,不知可否再予指教,令弟子一开眼界?”言下之意,似嫌刚才与他比试的大悲禅师尚未够份量。
照比武的规矩,得胜的一方,要是未肯罢手的话,有权继续向对方挑战,但对方却无权强他再战,只能提出要求。少林弟子正怕他不肯再战,见他要继续比试,心中皆是大喜。要知大悲禅师虽然败了给他,却不等于少林派的功夫不及印度,而是大悲禅师的“金刚不坏之身法”只有三分火候,所以才给他的“狮子吼功”震散,要是本空上人出手,对付他自是绰绰有余。
不料痛禅上人却仅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这两部秘典所载的功夫博大精深,贫僧也尚未得窥堂奥……”
阿罗尊者以为他是客气的说话,合什再拜,正拟请求,痛掸上人已往下续道:“贵我两派,异国同源,可切磋之处正多,不必急在今日,会期过后,请大师屈驾敝寺,贫僧自当竭尽所知与大师研讨。请不必再多礼了。”双手轻轻一带,阿罗尊者用了重身法想试痛禅上人的功夫,哪知痛禅上人的手指只是作势虚沾,还未接触到他的身体,阿罗尊者已感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被“带”了起来,对痛禅上人的功夫这才心悦诚服,退了下去。
众弟子大惑不解,痛禅上人对本空上人微笑道:“此人只是想见识中土的武功,存心不坏,何须定要与他分出个胜负来?众弟子有此一念,即是犯了佛门的‘妄自生嗔’之戒了。难道大悲败了一场,便有人敢小视本派的武功么?”原来刚才阿罗尊者与大悲禅师比试,用狮子吼功破了大悲禅师的金刚不坏身法时,本来可以施展杀手的,但他只用了三成力道,大悲禅师方得毫无损伤。痛禅上人知道师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武功又是走刚猛的路子,要是他出场接战阿罗尊者,生怕他神功发动之后,一下收不住势,伤了对方,于心何安?故此宁愿让本派输了一场,出言将众弟子劝解开去。
阿罗尊者仍然立在场心,朗声说道:“贫僧观光上国,幸逢盛会,甚愿瞻仰贵国中土的武功,请哪位出来指教?”
群雄虽然知道了他的来意只是想观摩武术,但他到底是孟神通邀来的人,总不能一再输给他。可是,连大悲禅师这样本领都打败了,各派宗师为了身份,自然不愿应战,一时间煞费.踌躇,竟想不出适当的人选。
唐经天悄声道:“冰娥,你可以赢得了他。”冰川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中国本土的武功。”本来唐经天也有把握取胜,但他在冰宫中已与阿罗尊者较量过一次了,再出去与他较量,纵然将他打败,只怕也要给他暗笑中国无人。
忽地一阵笑声冲破了静寂,翼仲牟曳着铁拐走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我老叫化幸还未死,特来领教天竺高僧的绝学神功。”这笑声是冲着孟神通发的,孟神通当日虽然并非存心将他打死,只用到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可是却也想不到他在半年内便能恢复,而且还敢出来比武,禁不住心中一凛,想道:“少阳玄功果有几分妙用,要是吕四娘在世,今日之会,只怕我就未必能够稳操胜算了。”
阿罗尊者并不知道翼仲牟与孟神通之间的过节,他认为翼仲牟就是上次曾在冰宫观战的那个老乞丐,当时他与唐经天比武,最后输了一招,败走之时,也曾闻得翼仲牟的笑声。此刻听翼仲牟的言语,似含嘲讽,只道他是小觑自己,不禁怒气暗生,冷冷问道:“翼帮主可是要比兵器吗?”翼仲牟道:“正是,大师已比过一场拳脚了,换一换口味如何?”阿罗尊者拔出玄铁宝刀,表示同意,翼仲牟道:“大师万里远来,主不僭客,请进招吧!”阿罗尊者将大刀抡圆,说道:“刀剑无情,请各留神!”刀光一闪,立即横劈过去,心道:“我纵不伤他,也得把他的拐杖斩断,看他还笑得出来?”
阿罗尊者这口玄铁宝刀,重达四十八斤,既沉重又锋利,是印度著名的一柄宝刀,加以他练过“降龙伏象”上乘内功,内力浑厚,这一刀劈下,端的有开山裂石之势,威猛无伦!
翼仲牟也将拐杖抡圆,横扫过去,刀杖相交,登时火星蓬飞,发出极响亮的钟罄之声,震得耳鼓都嗡嗡作响,双方的兵器都没有受损,但却都给对方的内力,震得如同处在风中的小舟一般,摇摆不定!
原来翼仲牟这根铁拐,乃是了因和尚当年那根禅杖改铸成的,了因当年在邙山战败给吕四娘,临死之时,将禅杖插入石壁之中,后来由甘凤池取下,改为铁拐,传给了“铁拐仙”吕青,吕青死后,铁拐转到翼仲牟之手,现在已成为丐帮镇帮之宝,不惧宝刀宝剑,而且翼仲牟尽得甘凤他的真传,论到内功的深厚,他还在师姐曹锦儿之上,这番与阿罗尊者交战,兵器功力都不输亏,正是半斤八两。
阿罗尊者心中一凛,想道:“看不出这老叫化比刚才那个少林和尚还要厉害几分!”不敢轻敌,抡动宝刀,使出一套“降龙刀法”,运起了佛门的降龙伏象功,内力直透刀锋,登时闪起了漫天刀影,一柄宝刀就如化成了数十百柄,方圆十丈之内,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丐帮和邙山派的弟子都在为他们的帮主、师兄担心,怕他在大病新愈之后,难以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势,忽见翼仲牟一声长啸,杖法也是突然一变,拐杖抡圆,就此一片杖林,反而把对方的刀光裹住,这一来,登时令得丐帮弟子又喜又惊,纷纷嚷道:“哎呀,帮主把伏魔杖法使出来啦!”
原来这套伏魔杖法乃是当年独臂神尼所创,经过了因和尚精研,演成了一百零八路的招数,传给了甘凤池,甘凤池再加以增益变化,传给了吕青和翼仲牟,成为最刚猛的杖法,每一杖打下,都有千钧之力,而且杖头杖尾都可用以打穴,其中还夹有刀剑的招数,端的是厉害无比,但却最损耗内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非卧床静养三日,不能复原。十余年前,“铁拐仙”吕青在冰宫大战尼泊尔的国师,使完了一百零八路伏魔杖法,将对方击毙,自己也力尽而亡,这件事情,丐帮弟子当然知道,因此见帮主使用这套伏魔杖法,都不禁暗暗担心,只怕翼仲牟要蹈“铁拐仙”的覆辙。
伏魔杖法展开,果然非同小可,数招一过,便如天风海雨,追人而来,阿罗尊者运足了佛门的“降龙伏象功”,刀光圈子虽然缩小,但反击的潜力却增强了许多,两股真力互相激荡,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伏魔杖法分为三段,第一段的三十六招是金刚猛扑的功夫,攻势迅疾,转眼即过,双方打得个旗鼓相当。第二段的三十六招接踵而来,这三十六招用的是内家潜劲,以意使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用力虽沉,却无声响,但见阿罗尊者额角青筋暴起,刀光的圈子又缩小了许多。
丐帮弟子在场边默数,转眼间第二段三十六招又过,翼仲牟似乎稍稍占了上风,但仍然未能冲破阿罗尊者的护身刀光,最后这一段三十六招最是耗内家真力,丐帮弟子看得个个惊心动魄。
但见双方的招数都缓慢下来,唐经天走到痛禅上人旁边,低声说道:“这一场双方原意只是想印证武功,何必性命相扑,请上人作主,将他们判和了吧。”痛禅上人略一沉吟,未曾定夺,就在此时,忽听得阿罗尊者大吼一声,刀杖相交,胶着起来,然而这也不过片刻间事,就在阿罗尊者吼声发出之后,立即便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阿罗尊者的宝刀飞上了半天,翼仲牟的宝杖也坠地了。原来阿罗尊者已知不能取胜,遂重施故技,使出了狮子吼功,但伏魔杖法刚猛无伦,他用狮子吼功,防御之力当然相应减弱,因此他的宝刀先被击飞,然后才是翼仲牟受他的吼声所震,宝杖坠地刚使到第八十一招。
双方都没有受伤,照兵器脱手的情况,应该判翼仲牟得胜,但阿罗尊者先与大悲禅师应战了一场,孟神通提出这点,认为是翼仲牟先占了点便宜,结果由痛禅上人同意,这一场判作和局。
丐帮弟子虽然有些不服,但喜得帮主无事,也就算了,要知道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已使到第八十一招,再战下去,纵使把对方击倒,自己真力消耗太甚,也难免两败俱伤。
孟神通这方的赞密法师走了出来,冯琳笑道:“找到我头上来了。”不待他指名挑战,身形一晃,立即到了场心,身法之快,真是难以形容!冯琳是闻名天下的前辈女侠,一上场又显露这手超妙的轻功,各派弟子,精神大振。
赞密法师合掌当胸,施了一礼,道:“承蒙女侠允予指教,小僧践约来了。如何比试,还请女侠见示。”冯琳想了一想,笑道:“多谢盛情,让我出题,不过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就拣一样你最拿手的本领来比吧。法师,你是佛门弟子,惯坐蒲团,我就向你请教坐禅的功夫。”各人正在诧异:“坐禅如何能较出武功的高下?”只见冯琳顿了一顿,指着两棵大树说道:“在蒲团上坐禅显不出功夫,咱们到树上去坐,谁先跌下,便即作输。至于用什么方法迫使对方跌下,可以任随施展。”
众人听了,这才知道冯琳是藉名比试坐禅,其实却是比试上乘武学,并不禁止向对方袭击的。但看出两棵大树,相距十丈有多,多强的劈空掌力也打不到这么远,除非是用暗器,但众人又都知道,赞密法师和冯琳的内功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从来不用暗器的。
赞密法师淡淡说道:“女侠赐教,敢不依从,请!”冯琳也不客气,脚尖一点,立即飞上东边那棵大树,她有意卖弄本领,拣了一条横伸出来,仅有普通蜡烛般粗细的树枝落下,她在树上盘膝一坐,树枝只是轻轻地抖动了一下,随即静止,好像附在树枝上的不是一个人而仅是一只蜻蜒似的,这等奇妙的轻功,连孟神通那方的人都不禁喝起采来,各派弟子,那更是不用说了。
喝采声中,赞密法师也已身形拔起,他并不似冯琳的在半空中回旋作势,却像抛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盘膝坐在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上,树枝往下一沉,随即弹起,赞密法师好像坐不稳的样子,但也终于坐稳了。看来,他的姿势远不如冯琳的美妙,轻功也似逊了一筹,但各派大宗师的心中却是明白:这样的直起直落,树枝上所受的压力要大得多,纵不能说他轻功强过冯琳,至少也不在冯琳之下。
冯琳坐的是一棵茶树,见赞密法师坐定之后,便笑道:“法师,我借花献佛,请法师哂纳!”
一朵大红茶花向赞密法师飞去,赞密法师低眉合什,这时忽地仰头道声“多谢”。说也奇怪,那朵茶花去势本来极急,到了他的头顶,却似乎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刹那,这才缓缓落下,接着的两朵也是如此,三朵茶花端端正正的排列在他的铺平了的袈裟上。小一辈的各派弟子尚未悉其中奥妙,长一辈的武学行家已是耸然动容,要知冯琳使的正是“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上乘武功,而赞
密法师则凭着吹出的一口真气,卸去了茶花所蕴含的内劲,令它的来势缓慢,轻轻落下,这样自不至于造成伤害了。唐经天暗暗担忧,悄声对冰川天女说道:“红教密宗的武学果然名不虚传,诡异无比,姨妈纵然不至落败,要赢他只怕也极不容易!”
冯琳笑道:“红花还要绿叶相配。”摘了一把树叶,顺风一撤,片片树叶,随风飞舞,从四面八方向赞密法师吹来,用的正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但经冯琳以数十年的内家功力发出,每一片树叶都要比普通的暗器厉害多了。若在平地,或者还可以躲开,但赞密法师是坐在树枝之上,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即算他的内功再强,也不能一口气吹散四面八方飞来的树叶,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他如何应付?
只见赞密法师身躯微抖,树枝向下一沉,他仍然低眉合什,随着树枝起落,根本就不出手防御,转眼间,他的袈裟上沾满了片片树叶,本是大红的袈裟,竟似忽然间染上了一层绿色。
痛禅上人道:“先师曾言,红教密宗的武功也是源出天竺,练到最高深的境界,和本派也有许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果然不错。”原来赞密法师所用的名为“须弥芥子功”,和少林派的“金刚不坏身法”相类,“须弥芥子”的意思是说,若然这种功夫练到最高境界,即把“须弥山”(佛教中传说佛祖所坐的大山)搬来,压在他头上,也不过是等如芥子一般。
本空上人道:“可惜尚未曾炉火纯青,不过,能抵挡冯女侠摘叶飞花的功夫,也算是很难得了。”本空上人的“金刚不坏身法”也已有了七分火候,自忖可以和赞密法师相当。若然是换了痛禅上人抵御冯琳的话,冯琳所撒的树叶沾上了他的身体便当化成碎粉。现在冯琳所撒的树叶虽未能伤得赞密法师,却也是使得他微感压力,树枝一再下沉,身子摇摆不定,所以只能说是旗鼓相当,未曾分出胜负。
不说各大宗师暗中议论,且说冯琳见飞花失效,摘叶无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嘻嘻笑道:“法师禅功深厚,果然不愧为得道高僧,只不知能否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嗅而不觉’的地步。”成语中只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两句话,“嗅而不觉”却是冯琳随口胡诌出来的,不过,却也不是完全的胡诌,她当真是要试验赞密大师这种功夫,只见她在嬉笑声中,右手摘了一把树叶,左手采了两朵红花,将花瓣揉成粉末,摊平手掌,先撒出树叶,继而运气一吹,将花粉吹出,花粉在风中卷成小圆柱状,直送到赞密法师面前。
树叶纷纷落下,但花粉毫不受力,一口气也不能吹得干净,竟有少许吹进了他的鼻孔之中,鼻孔粘膜是感觉最灵敏的地方,花粉当然不能造成任何伤害,但被它粘着鼻膜,却能引起一种痕痒之感,在生理上的反应,最难忍的也就是痕痒,饶是赞密法师武功多高,也禁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赞密法师低眉合什,盘膝坐禅,本来是“法相庄严”,突然间打起了喷嚏,滑稽情态可掬,江南首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小一辈的弟子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各派宗师则绷紧了脸,强忍着笑,金光大师摇摇头道:“冯女侠也太好恶作剧了。”
赞密法师面色一沉,道:“礼尚往来,小僧还敬!”左手摘了一把树叶,右手却折了一束筷子般粗细的树枝,先是一把树叶撒了过去,冯琳的“摘叶飞花”功夫胜过赞密法师,护身神功则有所不及,见对方树叶撒来,她也一把树叶撒去,树叶满天飞舞,全都飘落,就如高手比赛暗器,用暗器打落暗器一般。
在树叶飞舞中忽听得破空而来的啸声,却原来是赞密法师将那束树枝用连珠箭法射出,但并不是射向冯琳,而是射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那株树枝有腊烛般粗细,打横伸出,约有二丈多长,冯琳坐在向外面的这端,赞密法师则射向连着树干的这端。
要知以冯琳的本事,这些树箭当然伤不了她,可是赞密法师这种射法,却是她所不能防范的,她的手没有那么长,若然要飞身跃起,挥袖拂开,又与比赛“坐禅”的规例不合,只好眼睁睁的看那一枝枝的树箭,插入她所坐的那株树枝。
赞密法师这种“射人先射马”的策略,本来人人都可以想得到,但却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赞密法师的功力惊人,两棵大树离开十余丈远,但小小一根树枝,经他运用内力发出,却胜于强弓猛弩!
只听得“逼卜”、“逼卜”的木头爆裂声越来越响,竟有好几枝树箭穿过了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这比“射人先射马”更难应付,在马背上还可躲闪,或者催马疾奔,但坐在树枝上,却是毫无办法。
冯琳眉头一皱,心道:“这老贼秃当真可恶,想出了这等阴损的办法来,我现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亦已迟了。”其实,即算冯琳和赞密法师,同时用树箭射对方所坐的树枝,亦是冯琳吃亏,一来因为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较粗,二来冯琳的内力也稍逊法师的浑厚,即算同时发射,亦必定是冯琳的树枝先断。
江南陈天宇这班人站在唐经天夫妇背后,江南看得伸出了舌头,失声叫道:“糟糕,糟糕,这一场怕要输了,咦,咦——哈,哈——赢了,赢了!”
就在江南说话的一瞬间,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与树干相连的那端,倏地齐根断了,然而也就在这一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冯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后一手的“摘叶飞花”功夫,两朵红花在漫天飞舞的树叶中射出,赞密法师所坐的那株树枝无风自荡,滴溜溜地转了半个弧形,冯琳那两朵红花稍稍拐弯,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未端的尾间穴附近,赞密法师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冯琳的树枝虽然先断,可是身形拔起,却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变化又告发生,江南笑声未绝,只见赞密法师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身形恢复原状,就用他当初窜上树枝的那个姿势,像根棍子似的,笔直落下,但落下之势,却极为缓慢,冯琳则比他快得多,只是转瞬之间,冯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面。江南吓得目瞪口呆,不识其中奥妙,各派的大宗师则都看得出来:赞密法师正以深厚的内功,施展重身法来稳定身形,减慢了下坠之势!
转眼间冯琳身形落下,离开地面已不到三尺了,江南叹口气道:“唉,还是输了!”他这一“输”字刚刚出口,忽见冯琳右脚在左脚脚背一踏,倏然间身形又凭空拔起三丈,这样三起三落,终于是赞密法师先落到地面,冯琳这才跟着脚尖沾地,登时掌声雷动。
他们二人比赛的时候,早已讲明,谁先跌落地面便即算输,所以虽然是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先断,但赞密法师先落地,赢的一方仍是冯琳。可是奇怪得很,以冯琳那样好开玩笑的人,赢了这场,反而没有丝毫喜气。
原来冯琳此际,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错,她在树枝初断、身形拔起之时,曾向赞密法师发出一记无声的劈空掌,跟着再飞出红花,那时她的身形已向赞密法师移近了两三丈,可是双方的距离也还有七八丈远,这一记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抖动几下,但结果却使那株树枝荡了半个弧形,掌劲的威力,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计!
不过,赞密法师的跌落,却的确是给冯琳的那两朵红花击倒的,原来冯琳少时,曾在当时还是四皇子允祯(后来的雍正皇帝)府中往过几年,四皇子府中异人甚多,她也学会许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项就是红教中的点隐穴之法,能破密宗的护体气功,但所点的必须是尾间“坎火”、“离水”二穴方能生效,两人在相距十余丈远的树上坐禅的时候,休说冯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两人面面相对,她也没法打中对方背后的穴道。因此直到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荡了半个弧形,背脊侧面对着她的时候,她方能抓着这瞬息的机会,使出“摘叶飞花”功夫,用红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赞密法师尾间的穴道。至于最后,她比赞密法师落后,则确确实实是凭着自己超妙的轻功——猫鹰回翔之技——胜过对方的。所以综论这场比赛,冯琳的轻功和摘叶飞花功,以及飞花打隐穴的功夫都是确实胜过对方;而赞密法师的功力以及护体的佛门神功——须弥芥子功——则胜过冯琳。双方各有专长,但假若赞密法师所坐的那株树枝,不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给这么一荡的话,冯琳的武功再好,也没法打中对方的坎离二穴,那时候跌落地的就将是冯琳了。
冯琳自己心内怀疑,赞密法师却以为所坐的树枝确是被冯琳的劈空掌力所震荡的,虽然她是在身形拔起之际发出,不无取巧,但有此功力,赞密法师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愿的认输,合什说道:“冯女侠武学广博,敝教的点穴奇功,小僧尚仅略解皮毛,冯女侠竟也知道,当真令小僧佩服。”此话一方面固是认输,另一方面亦是表明:冯琳是用他红教的功力打倒他的,虽然败了,也不失面子。
冯琳正色道:“法师神劲深厚,我实在是胜得侥幸,谬承赞许,转觉汗颜。前时在冰宫开罪法师,失言失态,尚望法师不必介怀。”她对赞密法师的佛门神功,也确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轻佻之态,特地向他赔罪。正是:
胜来亦带三分险,内里还当有别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隔物传功败掌门 飞弹闭穴惊妖孽
冯琳胜回一场,群雄皆大欢喜,尤其是曹锦儿更对她大大奉承,冯琳退了回来,曹锦儿便立即上前迎接,向她道劳,各派宗师也未深悉其中奥妙,多赞许她。就在此时,冯琳忽听得“嗤”的一笑,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笑出来似的,冯琳大吃一惊,但看各派宗师均是正襟危坐,脸上神色如常,对这笑声,似乎是除了冯琳之外,谁都没有听到。冯琳知道孟神通在戏弄痛禅上人之时,曾用过“天遁传音”的功夫,心中一动,想道:“难道是孟神通对我冷笑?”但立即便想道:“倘若是有人暗助于我,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孟神通;孟神通若然知道,也绝不会干休,岂仅只是发出冷笑?”而且那笑声,并无恶意,不似冷笑,冯琳被这一笑,不禁引起三个疑团,第一、刚才是不是有人暗助自己?第二、除了孟神通之外,还有谁懂得“天遁传音”?第三、若果真是有人暗助,这笑声当是同一人所发,他为什么要如此诡秘?
就在冯琳暗自沉思,不得其解之时,孟神通那方又出来了一个人,指明向武当派挑战,这个人是东海长明岛的坎离剑屠昭明。
只听得他朗声说道:“素仰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威力无穷,小可不自量力,要请武当派高明之士赐教。”雷震子在各派掌门中年纪最轻,资历亦浅,不知此人来历,心想自己是掌门身份,当然不便下场,正想挑出一名功力最高的师弟,上去应付,只听得屠昭明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场都是单打独斗,继续如此,未免乏味,听说最能表演武当剑法威力的是九宫八卦剑阵,就请雷掌门率领贵派高明之士,布成此阵,让小的见识见识如何?”
武当派的九宫八卦剑阵,是以九个精通连环夺命剑法的人,按九宫八卦方位布成的,自从明末武当派的黄叶道人创此剑阵之后,百余年来只用过三次,一次是对付女剑客玉罗刹,一次是对付大魔头韩重山、叶横波夫妇;最后一次则是在十余年前,冒川生在峨嵋山“开坛结缘”的时候,对付云山派的九名弟子。武当派的连环剑法本以迅捷绵密见长,若是九个精通连环夺命剑法的人同使,那就简直没有半点空隙,连苍蝇也飞不过的,即算在场的各派宗师,也未必能够单人匹马,独闯此阵,何况屠昭明还指明要雷震子亲自主持?
屠昭明此言一出,四座皆喜,武当派三老之一的闲云道人和峨嵋长老金光大师识得屠昭明来历,却不禁心中一凛。
原来屠昭明此人正是以前灵山派掌门韩重山的二弟子,也是十余年前,武当长老冒川生最后一次“开坛结缘”的时候,曾率领同门,闯过武当剑阵那个叶天任的师弟,那次屠昭明没有同来,灵山派大败之后,屠昭明便即在江湖失踪,过了好久,始有人传说,他是另有奇遇,拜一位在东海隐居的剑客为师去了。
金光大师年近八旬,和韩重山同一班辈,深知韩重山门下弟子,以屠昭明最强,远胜于掌门师兄,如今销声匿迹了十余年,既敢再踏中原,想必是练成了某一种武林绝技。闲云道人则是雷震子的师叔,前两次的武当剑阵,大败韩重山夫妇,与大败灵山派诸弟子之役,他都曾在场。因此在他认出了屠昭明之后,立即想到他是来报师父师兄两次大败之仇的。但想他纵再强也强不过他的师父当年,虽是心中一凛,却也不以为意。
雷震子名如其人,是一副霹雳火的脾气,做了掌门之后,收敛许多,听屠昭明指明要他主持剑阵,禁不住怒火上腾,要不是顾着掌门身份,几乎就要发作,当下“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敝派的剑阵,只招待当世高人,阁下口出大言,想当具有震世骇俗的本领,或者亦足以当高人之号,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阁下的名字,究竟如何,总要见过方知,我不便破例,你还是与我门下弟子先比试一场吧!”
雷震子说了之后,屠昭明也立即“哼”了一声,神气比雷震子更高傲地说道:“我自然不是当世高人,但贵派的剑阵也未必要高人才能闯破,究竟如何厉害,也得见过方知,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既然说了,也不便破例更改!”
两人怒容满面,场面登时僵了,闲云道人劝解道:“雷掌门,这位屠兄是当年灵山派武学大师韩重山的弟子,他的师父、师兄都曾在本派剑阵内印证过武功,念此渊源,掌门似不妨破例。”屠昭明双眼朝天,淡淡一笑,意思似说:“你们如今知道我的来历了吗?”
雷震子强抑怒火,说道:“既是师叔说情,那么就这样吧……”随即叫出九个名字,三个是他的师弟,三个是他的师侄,还有三个是他的弟子,叫这九人列成剑阵,冷笑道:“尊驾既然划出道儿,要试便请一试,松石师弟,你们小心在意,接待高贤!”
顷刻之间,剑阵已经布好,松石道人是武当第二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武功声望都仅次于掌门师兄,雷震子命令他代替自己主持剑阵,总算是很重视屠昭明了,屠昭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雷大掌门不到阵中,想是认为屠某还不堪承教,要是屠某万一侥幸,从贵派的剑阵中闯出来……”雷震子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截着说道:“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屠先生你现在尚未踏入阵门,这话不嫌说得过早么?”两人的语气都冷傲到极,屠昭明似乎根本就不把松石道人所主持的这个剑阵放在眼内,未曾入阵,便先要与雷震子订好破阵之后如何,而雷震子的话意,更是分明的说他未必有本领破阵。
屠昭明面色一变,“哼”了一声,但立即又哈哈笑道:“你的话也说得是,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等下再和你说!”笑声中充满自负和对对方的轻视。拔剑出鞘,立即闯阵!
屠昭明这口剑式样特别,一般是短剑二尺八寸,长剑三尺六,他的这口剑却长达四尺有多,但宽度则仅及三指,剑锋泛着暗赤色的光华。闲云道人对于各种兵器素有研究,见他也不禁一怔,心道:“这口剑忒是古怪,只怕当真练有什么邪异的功夫。”
屠昭明长剑一亮,即从巽门踏入,把守巽门的是雷震子另一个师弟凌一瓢,长剑平胸,护着前心,退后一步,让他入阵,只听得呼的一声,屠昭明一剑刺来,竟挟着一股炙人的热风,凌一瓢吃了一惊,立即发动阵势,乾震两门的守卫包抄过来,双剑齐出,架开了屠昭明的剑招,将他迫进核心,登时阵内剑光飞舞,紧紧将他裹住!
武当派这九名弟子内功都已有了火候,屠昭明的怪剑虽然能荡起热风,却也不能造成伤害,他们各按方位,堵截敌人,屠昭明不论冲到哪里,总是碰着一片剑林,任他左冲右突,都冲不出一个缺口,武当派的九柄长剑便好像织成了严密无缝的剑网,越裹越紧!
雷震子眼看便可取胜,冷笑说道:“这厮口出大言,我以为他定有非凡本领,谁知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他的师叔闲云道人在他身旁说道:“也还未可轻敌,你看他的步法也是按着九宫八卦方位,丝毫未乱,只怕乃是诱敌!”雷震子道:“咱们的剑阵,天衣无缝,他若诱敌,让剑阵越围越紧,那只有自速其败!”闲云道人沉吟不语,虽觉雷震子太过轻敌,但看这阵势,确是无懈可击,也就放下了心。
再过片刻,但见松石道人长剑一挥,发出讯号,逆转阵势,九柄长剑有如群龙夭矫,将屠昭明迫得步步移近剑阵的死门方位,只要一被迫进死门,纵有天大的神通也难突破了。雷震子道:“师叔,如何?”闲云道人微微点头,说道:“这一场大约不至于输给他了。”这时,闲云道人也以为定可取胜了,不过,他也有点奇怪,自从屠昭明进入剑阵之后,一直都是本派弟子占着上风,既没有经过什么恶战苦战,九名弟子却为何都是大汗淋漓?
心念未已,忽听得屠昭明一声长啸,长剑一指,剑锋上忽然喷出一溜火光,凌一瓢首当其冲,登时给烧焦了半边面孔,屠昭明冲破了一个缺口,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九宫八卦剑阵,登时大乱!众人这才看出,他的剑法其实也是造诣甚高,刚才最多不过拿出三成本领。
但最厉害的还是他那口怪剑,剑锋一指便是一溜火光,这时正是阵势收紧的时候,九个武当弟子挤在一堆,根本就没有腾挪闪展的余地,他的剑锋一指,最少便有一名弟子受伤。
松石道人蓦然飞身跃起,跟着三个武当弟子也从不同方位扑来,他们身形起在空中
,仍是按着乾、坤、震、兑的四门方位,屠昭明大喝一声,长剑盘头一舞,飞起了一片丈许方圆的火光,霎时间火散烟消,但见九名武当弟子都已受伤倒地,松石道人和凌一瓢伤得最重,面孔烧焦,而且都被削去了一条手臂!屠昭明的两边肩膊亦是血迹殷红,那是被松石和凌一瓢刺伤的,不过仅仅是划伤皮肉,比起武当派的一败涂地,他这点伤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原来屠昭明这十年来矢志报仇,跟东海的坎离岛主练成了坎离剑法,岛主特制的“坎离剑”也传了给他,剑内藏有发火的药物,一按剑柄,毒火便从剑锋喷出,而且坎离岛主精通奇门阵法,也传了给他。所以屠昭明才敢那么自负,向武当派的剑阵挑战。他抓着阵势收紧的那一刹那,才突然发出坎离剑的威力,致令守阵的武当弟子个个遭殃!
屠昭明固然是大获全胜,但他也没有料到,武当派剑阵的奇妙之处仍然超出他的意想之外,以至到了最后的那一刹那,他仍然不免受伤。
武当派一败涂地,雷震子又怒又惊,只见屠昭明缓缓行来,向他笑道:“屠某侥幸,闯出贵派剑阵来了,雷大掌门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听!”他竟然不顾自己受伤,辞锋咄咄,分明是要迫雷震子和他动手。
雷震子面色铁青,深深后悔自己没有去主持剑阵,这时他虽然怒火冲天,但少林武当是武林两个最大的门派,他是武当派的掌门身份,对方已然受了伤,自己再和他动手的话,纵然得胜,身份亦贬,何况还未必有把握胜他?但要是不应战的话,武当派又挑不出第二个人可以迎敌,任由敌人耀武扬威,这个面子丢得更大。
雷震子一按剑柄,正待出阵,忽见一个瘦削的少年,笑嘻嘻的从人丛中跑出来,朗声说道:“武当掌门是什么身份,你受了伤,还敢向他挑战?哼,哼,连我也还不想捡这个便宜呢!”这个少年正是江南。
屠昭明哪看得起江南,双眼一翻,冷冷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胡说八道,搅乱场子,快快滚开,要不然我一剑就剁了你!”江南笑得眯了眼缝,说道:“好呀,我正要你说这句话,我等着你来剁呢,来吧,来吧!说了不做,你就是龟儿子!”
屠昭明大怒,他怎肯跟一个无名小卒交战,但说溜了嘴,被江南拿着话柄,不能转圜,大怒之下,便想舍剑不用,用重手法将江南摔出场去!
他还未动手,江南已是脚尖一点,翩如飞鸟向他扑来,嘻嘻笑道:“受了伤的老混蛋,我江南本来不想占你这个便宜,可是你胡吹大气,辱骂于我,我明知胜之不武,但也拼着受天下英雄笑话,非叫你受点教训不可!”那话语和神气,竟似他还不屑和屠昭明动手似的。说时迟,那时快,声到人到,一招“星河倒卷”!剑光如练,自下而上,竟然指到了屠昭明的咽喉。
江南这一招是“冰川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他功力虽然不高,但这一招变幻无定,却是第一流的剑法,屠昭明冷不及防,大吃一惊,急忙斜身后窜,江南哈哈大笑,屠昭明一闪闪开,江南又已扑到,这时屠昭明已有了防备,反手一剑,喝道:“你再笑吧!”当的一声,把江南的剑震开,蹬、蹬、蹬的向后连退几步,江南身形一稳,又嘻嘻笑道:“老混蛋,我江南还在笑呢!你奈我何?”
屠昭明这一剑是用重手法劈出的,剑重力沉,满以为江南纵不受伤,最少兵器要给震得飞上半空,哪知江南仅是退了三步,仍然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屠昭明心中一凛:“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本事,倒不可过于轻视!”本来江南的功力与屠昭明差得甚远,最多及得他的五成,但屠昭明经过了一场恶战,两臂又受了剑伤,功力自然减了两分,加以江南曾得金世遗传授上乘的武学诀要,挡这一招的时候,用了个避实就虚的“卸”字诀,又将对方的力道卸了两分,这样一来,江南的功力虽仍不及对方,但一消一长,已经相差不远,所以仅是倒退三步,便即稳住身形。
屠昭明固然有点惊异,陈天宇等人吃惊更大,他们做梦也料想不到江南会出场向强敌挑战,这时见江南硬接一招,连退三步,虽然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但到底还是不及人家,陈天宇忧心忡仲,和唐经天商议道:“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拿性命当作玩耍,这怎么好?不如叫他马上认输,咱们另外出人将他换回来吧。”陈天宇的意思是想唐经天出去替换江南,唐经天有游龙宝剑又有天山神芒,兵器暗器都不输于对方,即使不能战胜,至少也不会落败。
唐经天望了场中一眼,微微笑道:“陈兄不必担心,江南是员福将,准不会输。由他来对付这等邪派强敌,只怕比你我出马都要强些!”陈天宇将信将疑,但唐经天既然这么说,他不能勉强唐经天出战,只好再看下去。
屠昭明步步进迫,但江南溜滑得很,领过了一次教训之后,不再硬接他的剑招,但见他手舞足蹈,忽而倒竖地上,一个筋斗翻了过去,冷不防就是一剑;忽而跳跃起来,一口浓痰向敌人射去。他用的是金世遗的独门身法,怪异非常,浓痰虽然不能伤人,但屠昭明是何等身份,若给他的痰涎沾上半点,颜面何存?
屠昭明气恼之极,倏然间剑法一变,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不过片刻,就把江南困在当中,雷震子看得骇然,原来屠昭明这套剑法也是按着九宫八卦的方位游走,与武当剑阵的原理相同,武当剑阵要九个人各守一个方位,而他却是用快速的身法,移步换形,封住了八个方位,就等如一个人布成了一个剑阵!
当然他这一套剑法的威力,还是远不如武当派的九宫八卦剑阵,但以一人之力,便能布成一个剑阵,却的确是罕见罕闻的功夫,雷震子自问就不能够,心中想道:他这套剑法,我或者勉强可以应付,要想赢他,却是千难万难了!
江南不懂奇门八卦之术,屠昭明这套剑法一展开来,江南登时被困,圈子越缩越小,怪异的身法再也施展不得,而且在险象环生、性命俄顷之际,他也不敢再戏弄敌人,他要凝神对敌,连笑也笑不出来,当然也不会乱啐痰涎了。
陈天宇捏着一把冷汗,唐经天也暗暗心惊,想道:“糟糕,糟糕,直到现在还没有高人暗助他的迹象,我料错了,岂不是要白送江南一条小命!”
江南哑然无声,轮到了屠昭明哈哈大笑,只见他一剑紧似一剑,朗声笑道:“小贼,知道厉害了吗?”突然身形一晃,从乾方奔过巽位,一剑将江南的长剑挑开,左手骈指如戟,闪电般的向江南胁下猛戳!
本来屠昭明再进一招,便可以在江南的身上搠个透明的窟窿,但他恨极了江南对他的侮弄,立心要将他擒到手中,侮辱一番,以报此仇,哪知江南幼时曾被崆峒名宿黄石道人强迫为徒,学得一套颠倒穴道的本领,屠昭明骈指一戳,江南忽地哈哈笑道:“痒死我啦!”蓦地反手一拂,五指齐张,他用的是金世遗所传独门点穴功夫,屠昭明虽未深悉其中奥妙,但一见便知是上乘的点穴功夫,江南突然发笑,已令他吃了一惊,接着又见江南用上乘的点穴功夫反击,当真是骇异到了极点,连忙一个“倒踩七星步”闪出震位,饶是他闪避得快,且又闭了穴道,也被江南的指尖沾了一下,登时全身酥麻,连运了三遍真气,气血方能畅通。这还是因为江南功力未够,要不然只这一指便能破去他的闭穴气功!
江南喘息一定,长剑扬空一闪,又嘻嘻笑道:“老混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吗?”屠昭明气得七窍生烟,后悔刚才没有抓住机会,一剑将他斩掉,如今手脚的酸麻尚未完全消散,再想施展九宫八卦剑法已是力不从心,同时他也怯惧江南的点穴功夫,不敢过份迫近。
只见江南哈哈大笑,一个筋斗打来,出剑向他又刺,屠昭明猛的咬一咬牙,大声喝道:“是你自己找死,休怪我剑底无情!”长剑一指,一溜毒火,从剑锋中喷射出来!
屠昭明一直到现在才施展他“坎离剑”的威力,并非他真的是手下留情,而是为了顾全他自己的身份。要知他以大破武当剑阵之威,接着便和一个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交手,被迫用剑,已是自觉有失面子,若还用剑中的毒火取胜,只怕更要贻笑武林。
现在他是无可奈何才
99lib?施展最后的杀手,满以为毒火喷出,江南不死亦伤,哪知江南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他长剑一指,江南一个筋斗便翻出去,怪声怪气地嚷道:“老混蛋放火烧人啦。乖乖,不得了,哈,好在我也有法宝!”
江南的筋斗翻得快,屠昭明也来得
..快,长剑指处,火光就要烧到他的背后,江南忽地反手一扬,但见一团寒光,罩着烈火,冷气濛濛,眨眼之间,便即烟消火灭。
原来江南所用的“法宝”便是冰魄神弹,他以前功力未到,他义嫂幽萍不敢将冰弹与他使用,直到前日他打退了金日磾之后,幽萍才知道江南的功力已比自己高出一筹,因此在今日赴会之前,便送给他五粒冰魄神弹,作为护身之用。
这冰魄神弹乃是万载寒冰所练,蕴藏有奇寒之气,正是一切火药暗器的克星,江南一发就是三颗冰魄神弹,寒光冷气,凝成雾网,罩将下来,屠昭明的毒火纵使再强一倍,也要被它扑灭。
屠昭明大吃一惊,江南叫道:“来而不往非
.礼也,老混蛋,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抖手将剩下的两颗冰弹发出,屠昭明伸手一弹,将第一颗冰弹弹裂,冷气侵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第二颗冰弹正好飞入他的口中。登时屠昭明竟似僵硬起来,变成了一尊塑像!
屠昭明有数十年的功力,虽然内功尚未练到最上乘的境界,比之金光大师、痛禅上人等顶儿尖儿的角色自然还差得多,但最少可以比得上唐经天夫妇,一两颗冰魄神弹按理来说,他还可以禁受得起,即是江南的原意也只是想耗损他的真气,料不到他吞了一颗冰魄神弹便会僵硬了的!
江南突然见他现出那副怪模怪佯,也不禁怔了一怔,就在这时,耳边忽听得有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很清脆地说道:“傻小子,还不上去揍他!”江南被他一言提醒,立即跑上前去,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打了屠昭明几记耳光!接着将他的坎离剑夺了过来,一把扔下谷底的深潭!
江南畅快淋漓地打了屠昭明一顿,心满意足,咧开嘴笑道:“你这老不死的老混蛋,我本待一剑将你剁了,看你这副可怜的样儿,我又从来没有杀过人,好了,算你造化,我心肠一软,就饶了你吧!”对准屠昭明的屁股,一脚将他踢翻,屠昭明忽然恢复了知觉,痛得叫出声来,滚出了三四丈地!
阳赤符将他扶了起来,只见他一双手掌,指头合拢,向内拐屈,双脚却是僵直不灵,走路也只能一跳一跳地直起直落,在场的武学行家都看得出来:屠昭明的手脚关节已经硬化,武功不废自废,从今之后,是再也不能与人动手过招的了!
江南这一边的人,人心大快,看着屠昭明那副狼狈的神情,哄然大笑,同时对江南高声喝采,邹绛霞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来,拉着江南问长问短,又说又笑地道:“你果然没有骗我,当真是练成了超卓的武功,打得真是妙极了!我刚才还替你担心呢,你被他那套古怪的剑法困住的时候,要是他不点你的穴道,一剑向你身上招呼,那岂不是大大的糟糕!”江南笑道:“我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会点我的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即算他当时一剑刺来,我也有办法应付,绝不会为他所伤的。”当然这是江南的胡乱吹牛,但他却的确是自信不会受伤才敢向屠昭明挑战的,因为他已经知道有金世遗在暗中帮助他,不过金世遗不许江南说出他的名字,江南也就乐得吹牛了。
陈天宇夫妻却是疑惑不已,他们明明知道江南的功力远不如对方,即算有冰魄神弹,也不应该这样容易取胜的,然而事实上却是江南胜了,这岂非不可思议?
场中还有一个人疑惑不已,那是孟神通。各派的大宗师也都注意到了,孟神通这时正在游目四顾,好像找寻什么人似的,脸上露出一派惶惑的神色!
要知孟神通在三年之前曾经击败过陈天宇夫妇,那时他的武功远不及如今的造诣,但就在那时,幽萍的冰魄神弹也丝毫没奈他何,他心想屠昭明的功力纵然不及他在三年之前的功力,但亦不会差得很远,按理说两颗冰魄神弹是断断不会就令他冷得僵硬的。但因先是屠昭明剑锋上射出浓烟烈火,继而是冰魄神弹发出的冷气豪光,孟神通在那刹那之间,也看不清楚,所以心中虽有怀疑,却也不敢就此断定对方是有人暗助。
屠昭明这一场输得莫名其妙,孟神通这方的人都有点不服气,嘁嘁喳喳地议论开来,有的说道:“我看那小子用的不是正派武功,说不定是什么邪门妖术!”有的道:“屠老师一举击破武当剑阵,却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无名小卒,真是太不值得了。”有的却说道:“这不是妖术,这是冰魄神弹,你们没有见过,我是知道的。”说这话的是个白教喇嘛,曾参加过八年前在西藏争夺金本巴瓶的盛会,见识过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弹。阳赤符问道:“你知道这小子的来历吗?”那白教喇嘛道:“喏,对方阵中有一个穿着白袍,身躯修长的少年,名叫陈天宇,这小子就是那个姓陈的书童。”阳赤符是见过陈天宇的本领的,回过头来对孟神通道:“师兄,这一场输得跷蹊!”
众人听说江南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书童,相顾骇然,有几个高手本来想出去向江南挑战,也忍住了。因为身份悬殊,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而且江南早已退了回去,按比武的规矩,那就是他取得胜利之后,不愿继续再打下去了。
孟神通道:“胜败兵家常事,何足介怀?何况比对起来,咱们也没有输。师弟不必胡乱猜疑,以后多加小心便是。”凌霄子掀须笑道:“孟老先生说得对,屠贤弟大破武当剑阵,令得武当的掌门人不敢应战,已足令他名垂不朽!”凌霄子与武当派有隙,他故意说得声音响亮,有心让雷震子听到。
雷震子素来自负,武当派受挫,他面子已挂不下了,虽得江南替他挡了一场,心中感到满不是味儿,听了这话,果然忍不住气,立即越众而出,朗声说道:“比了这么多场,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咱们这些首脑人物来比一场吧。孟神通,听说你练成了武林绝学的修罗阴煞功,我雷震子不自量力,想向你讨教!”他起初本是想向凌霄子挑战的,但转念一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凌霄子虽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到底不及孟神通的身份,在他心目中,武当派是武林的最大门派,和孟神通交手,这才不至辱没他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
孟神通淡淡说道:“雷大掌门的记性也未免太坏了,我刚才说过些什么话,你就记不得了么?阳师弟,你去和他说!”
阳赤符走到了距离三丈之地,抱拳笑道:“雷大掌门想较考本门的修罗阴煞功吗?这容易得很,阳某也练过几年,不妨献拙,并藉此领教雷大掌门的连环夺命剑法,要是雷大掌门当真能夺了阳某的性命,那时请再向我的师兄挑战不迟。”
孟神通在比武之前早已与痛禅上人说好,要等到他的手下输了之后,他才轮流接战各派掌门,阳赤符不过是重申此意而已。他说话软中带硬,分明是不把雷震子放在眼中,雷震子勃然大怒,便要发作,阳赤符依照武林礼节,抱拳作揖,道了一个“请”字,陡然间寒飙骤起,雷震子打了个寒噤,几乎透不过气,吃了一惊,急忙强抑怒火,镇定心神,运气一转,这才不感到寒意。
就在这顷刻之间,阳赤符身形一晃,业已到了雷震子面前,一声笑道:“雷大掌门还不拔剑,敢情是认为阳某不堪承教么?”到了此时,哪还容得雷震子避战,高手比拼,双方都要力争先着,雷震子急忙一个回身拗步,立即宝剑出鞘,反手一剑,刺阳赤符胸口的“璇玑穴”,他尚未转身,背后竟似长着眼睛一样,这反手一剑,认穴奇准,而且劲风呼呼,显见武功亦已到了一流境界。阳赤符不敢轻敌,双掌打了一个圈圈,作势牵引,雷震子突感到一股无形的潜力,向他一扯,剑尖向旁边滑出几寸,搠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阳赤符早已双掌平推,使出了修罗阴煞功!
这三年来,阳赤符得他师兄的传授,功力大进,修罗阴煞功亦已练到了第七重,双掌一推,寒飙卷地,竟似突然间变了气候,从春光明媚的时节进入了寒气肃杀的隆冬,雷震子听过冯琳所说,知道不可让他的手掌碰上,立即飞身跃起,一招“鹰击长空”,长剑挽了一朵剑花,凌空刺下。
这一剑雷震子运了九分功力,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阳赤符尚未似他师兄那样练成金刚不坏之躯,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接,迫得也用移形换步的上乘轻功避了一招,雷震子身形未定,第二剑第三剑相接而来,他这连环夺命剑法,一招接着一招,连续不断,端的如长江浪涌,大海潮生,周围三丈之内,登时都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下,饶是阳赤符已练成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近身。
阳赤符在三丈之外发掌,虽然仍有开碑裂石之能,寒风透骨之威,但以雷震子的功力,却还能够支持。越斗越烈,不多一会,两人都是汗如雨下。
这一战比之先前几场都要惹人注目,看到紧张之处,两方面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雷震子是一大宗派的掌门人身份,若然输了,武当弟子都要面上无光;阳赤符是孟神通的师弟,若然输了,追随孟神通的人,恐怕也会对他信心大减。
孟神通眉头略皱,金光大师暗暗留神,见他嘴唇微微开阖,原来孟神通正在用“天遁传音”向师弟指点战略,金光大师暗暗道声:“不妙!”可是孟神通既非出手相助,他的声音除阳赤符之外,其他的人亦不可闻,金光大师纵然看出他暗中捣鬼,却也不能干涉。
就在金光大师心念方动之际,只见阳赤符身形一晃,忽地追上前来,左臂一伸,双指微屈,一招“游龙探爪”作势向雷震子的手腕勾来,竟似要硬抢他的宝剑,雷震子的剑法何等厉害,见他扑上前来,正合心意,立即一招“横云断峰”,剑尖上的光芒暴长数寸,端的有如迅雷闪电,倏地就向阳赤符伸出来的左臂横削过去。
一剑削出,只见剑锋微颤,“嗤”的一声,阳赤符的长袖断了一截,然而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紧接着“叮”的一声,阳赤符的右手中指已在雷震子的剑脊上弹了一下,双方的身形就在这刹那间由合再分,恢复了刚才的距离。
表面看来,雷震子的剑虽然给对方弹中,但他削断了对方的衣袖,似乎还是稍占上风,武当弟子看到掌门赢了一招,欢声雷动。哪知雷震子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原来阳赤符得师兄指点,已是想出了克敌制胜之法,他迫近敌人,作势擒拿,待雷震子一剑削来,他的手臂立即缩入袖管,却施展“流云飞袖”的功夫,将对方的长剑一裹,当然以雷震子的功夫,宝剑绝不会让他的衣袖卷去,但阳赤符以袖代臂,让对方削去,他也就赢得了那瞬息的机会,弹中了雷震子的宝剑。
阳赤符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具有了“隔物传功”的本领,这一弹立即将一股阴寒之气从雷震子的剑上传到他的掌心,继而侵入他的体内,不消片刻,雷震子便觉寒意直袭心头!
雷震子刚才抵御对方用劈空掌力所发出的修罗阴煞功,已自耗损了不少内家元气,如今又被对方以“隔物传功”的本领,将阴寒之气直接攻入他的体内,他一方面要默运玄功,保护心脏,一方面要抵御敌人的攻击,连环断命剑的威力,自是因之大减。
雷震子的剑招渐趋缓慢,武当派弟子亦已觉出不妙来了,猛听得又是叮叮两声,这一回阳赤符来势更疾,出指如电,接连在雷震子的剑脊上弹了两下,这才从容不迫的飘身而退,雷震子的连环夺命剑法本以迅捷绵密见长,一旦力不从心,破绽自露,慢了三分,这一次便连敌人的衣角也没有沾着了。
阳赤符哈哈笑道:“雷大掌门,可还要再比下去吗?”雷震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忽地将长剑一抛,便即退下。
原来他体内的血液这时已冷得似是要凝结起来,那把宝剑更是比冰块还要冷上十倍,哪里还能拿在手中?他已然不能使剑,这一场哪还能够再比下去?
阳赤符赢了此场,仍然不退,立在场心,又朗声说道:“武当派已是全军尽墨了,还有哪一派的掌门要来较量我的修罗阴煞功吗?”雷震子刚刚退至场边,闻得此言,本来已经苍白的面孔越发变得如同死灰,“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出来,身子摇摇欲坠!
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双双离座,各自挽着他的一条手臂,将他扶住,雷震子正在冷得发抖,忽地感到体内如有两股暖流循环流动,痛楚顿减,舒畅无比,原来是这两位武学大师,运用本身的功力,为他驱除阴寒邪毒,这两位大师即算孟神通以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击他们,他们也有硬接三掌之能,何况阳赤符仅是第七重功力,而且还是“隔物传功”,两位大师合力施为了不消片刻,便叫雷震子头顶上发散出热腾腾的自气,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可是雷震子内心的难受却丝毫没有减轻,但听得他颤声叹道,“武当派今日受此奇耻大辱,雷某忝居掌门,无颜再在此参加盛会了。”痛禅上人忙道:“偶然失利,何足介怀!雷兄,你要安心静养。”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声音斥道:“谁敢轻视我武当派?武当派还有人在此,谁敢说我武当派全军尽墨?我如今就要来见识你的修罗阴煞功!”但见一个白衣少妇,美艳如花,衣袂飘飘,轻步出场,正是冰川天女!正是:
玉剑冰弹寒敌胆,邙山会上显神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毒手扬威搜劲敌 冰弹玉剑斗魔头
冰川天女兼有三种身份,尼泊尔的公主、武当派的长老、天下第一剑客唐晓澜的媳妇,任何一种身份都是非同小可,更何况她美若天仙,手持冰剑,这一出来,当真是全场哄动,个个注目。武当派弟子更多一重心事,要知阳赤符虽说是得了师兄指点,才能在三十招之内击败雷震子,但他也的确是具有击败雷震子的功夫,冰川天女纵然比雷震子高出一筹,能否胜得阳赤符却是谁也不敢预测的,要是冰川天女再败,武当派就真是全军尽墨了。
阳赤符为她的容光气度所慑,骄狂之态顿敛,施礼说道:“冰宫女主人莲驾到来,为此会生色不少!久仰你的冰弹玉剑,乃是武林异宝,今日有缘相会,想可以一开眼界了。”
冰川天女淡淡道:“你想见识此剑,亦非难事,何必费偌大心力,派人到冰宫偷盗?”说话之间,早已把冰魄寒光剑拔出鞘来,这柄宝剑乃是冰窟中万年寒玉所炼,通体透明,耀眼生辉,剑一出鞘,便觉冷气森森,寒风飕飕,阳赤符暗暗纳罕,心中想道:“天下竟有这等神奇之物,若能夺得此剑,正好为我的修罗阴煞功增加威力!”当下笑道:“神物异宝,若非具有绝世武功,得之适足招祸,敝师侄前往冰宫借剑,亦不过秉承我师兄之意,欲使贤伉俪兔祸而已。”
冰川天女冷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你们的好心了。我武功平常,本不配保有此剑,好,你有本领,你就拿去吧!”阳赤符双眼放光,一声笑道:“既出此言,请毋反悔!”倏然间双掌齐出,左掌划了,道圆弧,使出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寒飙刮地而来,掌力罩住冰川天女,右掌穿出,却是一招凌厉之极的擒拿手法,果然就要硬抢冰川天女的宝剑。
哪知冰川大女既然能够使用冰弹玉剑,对奇寒之气,自是早已习惯,阳赤符不过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哪里能够伤得了她?但见她身形一晃,似乎被掌力震得立足不稳,阳赤符大喜,一抓下来,冰川天女纤腰一摆,俨如风中垂柳,恰恰避开了他这记擒拿手法,说时迟,那时快,在这一飘一闪之间,她早已一招“冰川解冻”使了出来,顿时间冰魄寒光,幻作千重丽彩,宛如有数千口宝剑,同时向阳赤符戳来!
阳赤符练到了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冰魄寒光剑的奇寒之气亦是伤他不得,可是冰川天女的剑法融会中西各国数十剑派之长,精妙之处,远非雷震子可与同日而语,阳赤符自恃功力深湛,起了贪念,欺身躁进,硬抢她的宝剑,手指还未沾上
她的衣裙,陡然间忽见寒光匝地,冷电盘空,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霎时之间,竟似出现了十几个冰川天女,手持冰剑,向他攻来,阳赤符暗叫:“不妙!”登时改抓为推,双掌一分,左右推出,掌力荡开,呼呼风响,一大片寒光化作了寒星点点,四下散开。但饶是他掌力雄浑,能够震散冰川天女的剑光,“魂门穴”上仍是不免被冰魄寒光剑刺了一下!
幸而这柄冰剑与一般刀剑不同,它不是以锋利见长,要是换了是唐经天的游龙剑的话,这一下纵使他有闭穴的功夫,最少也要皮开肉裂,不过冰川天女的功力也已到了一流境界,这一下点正穴道,阳赤符也为之一震,五脏六腑好似要翻转过来,极不舒服,而且,这柄冰剑虽然不能使他受伤,但那股奇寒之气,攻入了他的穴道,阳赤符虽然忍受得起,也不禁打个寒噤。
冰川天女运剑如风,紧接着“层冰乍裂”、“冰河倒泻”、“冰魄流光”一连三招极厉害的冰川剑法施展出来,阳赤符双掌连环拍出,一面用掌力震歪冰川天女的冰剑落点,一面施展“移形换步”的功夫,东躲西闪,好不容易才应付了她这三招杀手,哪知冰川天女恨他对武当派的侮辱,丝毫不容他有喘息的余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奇招妙着,层出不穷,左一记“万里飞霜”,右一记“千山落叶”,将包围的圈子越缩越小,陡然间一声娇斥,玉手一扬,冰魄神弹,连珠发出,阳赤符已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在十招之内,仍不免中了她两颗冰弹,“环跳穴”上又中了她的一剑,虽然并无大碍,气力却是耗了不少。
这时冰魄神弹的寒光冷气凝聚有如浓雾,加上修罗阴煞功的阴毒寒气,简直连阳光也透不过来,大草坪上变成了阴风惨惨的世界,功力高的尚自无妨,功力低的已是禁受不起,纷纷向远处移开。但他们身体虽然发抖,心里却是兴奋非常,人人心中均是这样想道:“冰川天女不惧修罗阴煞功,她的剑术、轻功又较敌人高明,看来这一战定操胜券。”有人甚至心想,孟神通的师弟不过如此,孟神通大约也不会强得太多,怯敌之意也就因之大减。阳赤符每中一弹一剑,他们就是一阵欢呼。
他们哪知道孟神通除了修罗阴煞功之外,还练有不少武学中早已失传的功夫,乔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亦已完全参透,随便使用一种,都足以与当代一流的武学大师抗衡,阳赤符虽然远不及他,也得到他一部份传授,这时阳赤符见修罗阴煞功与劈空掌力都不足以应付冰川天女,正在思索如何克敌致胜,耳边忽听得师兄用“天遁传音”轻声说道:“天罗步、阴阳抓,劈空掌!”阳赤符本来就想到要用“天罗步”与“阴阳抓”的,只因这两种功夫,自己还未十分纯熟,又尚未摸清冰川大女的功力深浅,故此一时之间,踌躇未决,如今得了师兄的“天遁传音”,心想:“师兄法眼,必已看出了对方优劣之处,叫我用这两种功夫,再保留原来的劈空掌,定不会错。”
就在他思索之时,身上又中了两剑,当下不再踌躇,先使出了“天罗步”来,冰川天女正自得心应手,忽然间一剑刺去,却失了敌人的所在,陡觉微风飒然,敌人似已到了身后,冰川天女何等快捷,立即反手一剑,这一回见到阳赤符的身影从自己侧边掠过,可是阳赤符只是那么轻轻的一飘一闪,踏上两步,冰川天女的一剑又刺了个空。原来这“天罗步”是从奇门八卦之术演变来的,看似简单,方位的变化却极之复杂,比上乘轻功中的“穿花绕树”身法还要奥妙得多,练到了最高境界时,即使碰到了比自己高强十倍的能手,也能够保护自己。
冰川天女一连刺出数剑,剑剑落空,杀得性起,忽地平空拔起,一招“飞瀑流泉”,冰魄寒光剑在空中一划,登时似天空中洒下了千百点寒星,冰川天女的轻功本来高出对方,这一下从空中望将下来,敌人无所遁形,她觑准方向,凌空击下,满以为定然可以一击便中,她想得不错,哪知临到了冰剑堪堪就要刺中敌人之际,阳赤符又使出了第二种功夫。
只见他双掌齐扬,十指如钩,扬空一抓,势道凌厉之极,完全是一种近身肉搏的擒拿手法,但却比武林中流传的任何一种擒拿手法都要霸道得多,尤其古怪的是,他双掌一扬,竟然生出了两种方向相反的吸力,使人如坠急流激湍之中,冰川天女大为惊骇,要知她是公主的身份,怎容得对方抓着她的身体?这一剑若然刺下,固然可以刺中对方,但她也难免落在对方的手中了。何况阳赤符中了冰剑,最多不过损耗真气,若冰川天女被他抓着,说不定可能肢体伤残,冰川天女如何敢与他硬拼?
冰川天女心中一凛,赶快趁着尚未给对方的吸力吸下之际,身形一屈,使出了奇妙无比的绝顶轻功,左脚脚跟与右脚一碰,箭一般的倒射回去,但听得“嗤”的一声。饶是她退得有如流星闪电,左角衣襟也被撕下了巴掌大的一块!
这一来,冰川天女的精妙剑法已毫无用武之地,因为她在地上既不能刺着对方,若然运用轻功,近身搏斗,对方有“阴阳抓”的功夫,又是得不偿失,阳赤符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冰川天女没法,只得易攻为守,用精妙的剑法防身,冰魄寒光剑化成了一道光幢,将她遮掩得风雨不透,心想:“我看你赤手空拳,又如何攻得进来?”
哪知阳赤符并不急于攻入她的剑光圈内,他的“天罗步”与“阴阳抓”两种功夫奏效,已是完全不受冰川天女的威胁,便可以好整以暇的默运玄功,绕着冰川天女游走,在离她一丈之内,接连的发出劈空掌来。
阳赤符的功力本来就胜过冰川天女,冰川天女的剑法只能防身,却不能防御他的劈空掌力,阳赤符一掌紧似一掌,掌力从四面八方打来,冰川大女便恍如一叶轻舟,在惊涛骇浪之中东飘西荡!
冰川天女暗叫“不妙”,心中想道:“如此相持下去,我没法再刺中对方,内力却先要给对方耗尽。”处此情形,既然无法取胜,自然而然的便起了全身而退的念头。
在冰川天女想来,她轻功胜过对方,而且对方也畏她的剑法,她要退走,最多不过判她输了这场而已,料阳赤符也拦她不住。
哪知阳赤符的“天罗步”不但可以用来防守,也可以拦截敌人,冰川天女身形一晃,他立即便知其意,一声喝道:“想要逃吗,那也不难,把你的宝剑留下!”声到人到,拦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冰川天女应付不了他的“阴阳抓”,不敢与他肉搏,只好改个方向逃避,阳赤符按着奇门八卦方位,一闪一飘,绕圈踏出几步,冰川天女一个转身,恰恰又看到阳赤符便在她的面前。当真是进退两难,无法可施!原来“天罗步”之所以称为“天罗步”,便因为这种步法展开,可以似天罗地网般的包围敌人。
这时,赴会诸人亦都看出了冰川天女败象已露,武当弟子尤其气馁,雷震子黑了面孔,只待冰川天女一败,他便要退出会场。
阳赤符越迫越紧,冰川天女心道:“糟糕,糟糕,我最多只能支持半个时辰了。”就在此时,耳边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走乾方,绕巽位,用冰弹打入他的耳朵!”
冰川天女一怔,这时阳赤符正是在她背后的“坤”位发掌,冰川天女根本就瞧不见他,那声音教她走乾方,绕巽位,发冰弹,那么冰弹岂不是就变成了无的放矢。但那声音熟悉之极,而且又是用命令的口气说的,冰川天女无暇考虑,也不容她考虑,这刹那间她就像受了催眠似的。依照那个声音的指教,施展绝顶轻功,倏地从乾方绕到巽位,卜卜卜弹出三颗冰弹,就在她冰弹发出的同时,阳赤符刚好出现在她面前的“震”位,第一颗冰弹打入他的耳朵,二三两颗冰弹打中他两边耳朵下面的晕眩穴,只听得阳赤符闷哼一声,突然间好似变成了一尊石像,他的一记劈空掌刚欲发出,举手抬足,双眼圆睁,形状神情却一丝不改保留下来,当真又是滑稽,又是古怪。
冰川天女笑道:“好呀,你还想要我的宝剑吗?”冰剑在阳赤符面前一晃,阳赤符的眼皮都不动一下,显然是冰弹打中他的穴道,已经见效。原来阳赤符所练的是一种邪派中最神奇的闭穴功夫,任何高明的点穴手法都不能治他,只有用暗器打入他的耳朵,才能破去他的闭穴气功,同时令他不能动弹。因此,其实只要一颗冰弹便够,其他两颗打中他“晕眩穴”的冰弹还是多余了的。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得全场人众,无不惊愕,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阳赤符分明是给冰川天女打中穴道,孟神通这方的人,虽然觉得有点跷蹊,却是做声不得。
冰川天
女道:“好,你不要我的宝剑,我可要回去啦!”刚刚走得两步,孟神通忽然大喝一声:“站住!”
这一声有如晴天霹雳,冰川天女呆了一呆,道:“经天,你来替我接这一场。”她以为孟神通是要替她师弟报仇,按照比武场规,她不愿继续谁也强她不得。
孟神通双眼一扫,气纳丹田,一字一句的将声音送出去道:“是哪一位高人来到,请恕孟某失迎之罪。”声音铿铿锵锵,刺耳非常,估量四五里内,都可听见。这一声登时令全场都震动起来,人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看是什么高人出现,过了一会,寂然毫无反应,众人窃窃私议,乌天朗倚老卖老,阴阳怪气他说道:“孟神通活见鬼啦,哪里有什么高人?有高人来,还瞒得过我这双眼睛吗?”
孟神通变了面色,再度大声喝道:“阁下刚才这手,足见高明,既是挟技前来,与我作对,却又为何偷偷摸摸地躲在暗里,不敢露面?”
孟神通这几句话令得武当派哗然骚动,雷震子道:“呸,好不要脸,想赖这一场么?”所有在场的人,除了冰川天女心中有数之外,其他的人都觉莫名其妙。
孟神通不理雷震子的叫嚣,径自问冰川天女道:“咱们彼此都算得是武林中有点名声的人,不打谎语,刚才是否有人向你暗地传音?”
冰川天女正自为了那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感到非常迷惑,心神怔忡,何况她生平从来未说过一句假话,给孟神通一问,冲口说道:“不错,但我还不敢断定他是谁人。”要知金世遗之死,经过冯琳母女证实,冰川天女早已确信不疑,所以她虽然觉得这是金世遗的声音,但在未曾见面以前,总是不敢肯定。正如孟神通一样,虽然也疑惑到是金世遗,但总觉得这太不可能。
冰川天女自己承认,大出众人意外,登时全场静了下来,但那个神秘的“高人”,却还没有出现。孟神通“嘿、嘿、嘿”一阵冷笑,叫道:“曹锦儿,你怎么说!”
曹锦儿莫名其妙,心慌意乱,未及开言,唐经天站起来说道:“孟神通,刚才你的师弟接连比了两场,你是不是也曾用‘天遁传音’向他指点?武当派的雷掌门还未向你算帐呢!你若认为你师弟输得不值,掌门也输得不值!比对起来,即算双方都有人指点,你也还欠我们一场!”
雷震子精神陡振,哇哇大叫道:“哈,原来是你这老贼在暗中弄鬼!怪道我输得糊里糊涂!”其实,阳赤符的武功的确是胜他许多,即算没有师兄指点,也不过赢得较慢而已。雷震子的起哄,完全是为了要挽回面子。
孟神通“哼”了一声,不屑与雷震子斗口,但对唐经天的说话,却禁不住着心中一凛,“咦,他怎么也懂得天遁传音?”眼珠一转,冷冷问道:“什么天遁传音,你可曾听得我说些什么暗语吗?”
唐经天之所以知道邪派中有“天遁传音”这门功夫,乃是从痛禅上人那儿听来的,但痛禅上人也是仅知其名,并非懂得这门功夫,所以不但是唐经天,即痛禅上人、金光大师等武学宗师,也不会听到孟神通刚才向师弟所说的暗语,不过他们暗中留意,见是孟神通在激战之时,嘴唇微微开阖,猜到他是暗中运用“天遁传音”,向师弟指点而已。
唐经天答不出来,但他聪明绝顶,心头一动,立即冷笑道:“你刚才说的好,咱们在武林中都不算是无名之辈,尤其你以一代宗师自居,难道还会打谎语吗?你说了些什么暗语,你知、我知、你师弟知,也许还有旁人知道,你自问你是否曾用过‘天遁传音’?难道还当真要麻烦我给你再说一遍?”
这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孟神通作贼心虚,不敢再追究下去,但见他伸手一拍,解开了阳赤符的穴道,双眼一翻,说道:“你当我是气量狭窄,和你计较这一场的胜负?这一场你的妻子虽说是得人指点,到底也是她凭着真实功夫,轻功、剑法、暗器都有了相当火候,要不然虽得指点,也不能取胜,既然她打中了我师弟的穴道。这一场当然算是她赢,呸,你当我像那些胡赖混帐的人吗?”
这番话说得公平合理,确乎像个宗师的身份,但骨子里却又是针对雷震子,雷震子当然听得出来,但却做声不得。
大家正以为这场风波将可平静,哪知孟神通顿了一顿,又说下去道:“我并非计较这场胜负,但你们既在场外另外埋伏有人,实是不合场规,非即刻将他交出来不可!我可以亲自下场,与他较量!”
这又是一个难题,那个神秘的“高人”既然不肯出来,曹锦儿哪里去找一个给他?江南心里暗暗纳罕,想道:“金大侠为什么忍得下这口气,孟老贼分明是几次三番向他挑战,不过没有指出他的名字而已。”江南哪里知道,金世遗之不肯出来,实是另有情由。而且经过了这三年的孤岛幽居,又练了邪派至高无上的秘笈,金世遗的气质也多少与前有所不同,岂是江南所能料及?
孟神通连叫三次,要请那“高人”出来,毫无反应,大怒骂道:“曹锦儿,这里是你的地头,你暗中藏有埋伏,我只问你要人!”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身形一起,已是箭一般的向曹锦儿这方冲来,冰川天女尚在场中,未来得及退回,孟神通掠过她身边,忽地说道:“好,曹锦儿不肯说,我先把你拿下,再去问她!哼,你不乖乖扔下宝剑,还要与我动手吗?”
你道孟神通为什么这样着急要找出那个隐藏暗处的“高人”?因为他现在的怀疑又加了几分,最初他虽然想到金世遗,但瞬即又自己否定,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待到他替师弟解开穴道之时,发现了敌人能破他独门闭穴之法,心想:“天遁传音或者还有人懂得,这个运混元真气闭穴之法,却是我从乔北溟的武功秘籍学来,师弟虽未学得十全,却也绝非当代高手可破,除非他学过那本武功秘笈。这个人除了金世遗还有谁?”要知当日在荒岛上他与金世遗抢夺那本武功秘笈,两人各得半部,金世遗得的是上半部,偏重于武学的上乘心法,其中包括了千百年来几个未曾解决的武学难题,例如免除“走火入魔”之法就是其中之一;下半部偏重于实际对敌的各种奇功,例如怎样将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九重的境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金世遗可能不懂得练修罗阴煞功,但他通晓乔北溟的武学心法,却能洞悉其中的奥妙,不过对修罗阴煞功只能防御,无术可破,所以孟神通还不怎样忌惮,武功秘笈中还有几种十分狠毒微妙的功夫,因为是乔北溟临终前几年才研究到的,当然还未得尽善尽美,因此乔北溟把未到家之处也写出来,留待他的传人补救。例如运混元真气闭穴,用暗器射入耳朵,弹裂中耳的隐穴便可破解,即是一例。金世遗懂得他这门的心法,纵然不晓运用,却知他的破绽所在。所以上半部和下半部实在是相辅相成而又相生相克。孟神通最忌惮的也就是金世遗万一未死,复回中土,与他争霸!而今他发现了有人能破他的奇门闭穴,焉能不又急又惊!
孟神通与金世遗既然是死对头,当然查清楚了他过去的历史,知道他与唐经天夫妇交情非比寻常,因此在情急之下,才会不顾身份,想拿下冰川天女,迫金世遗现身。唐经天见孟神通拦住了冰川天女的去路,又惊又怒,喝道:“岂有此理!”话声未停,只见孟神通已向冰川天女抓下,冰川天女扬手弹出七颗冰魄神弹,孟神通张口一吸,七颗冰弹都落在他的口中,孟神通尽数将之吞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胜于十全大补灵丹!”孟神通此言确非假话,他的修罗阴煞功已到了第九重境界,吞下冰魄神弹,确是可以助长威力。
冰川天女飞身急退,孟神通吞下冰弹,略一晃身,并不见他怎样作势,饶是冰川天女轻功卓绝,转眼间又给他追到。孟神通伸手待抓,忽听得空际呜呜怪啸之声,一道乌金光芒,电射而至!
这是唐经天射出的天山神芒,当年天山派第二代祖师凌未风大侠,就曾仗着游龙宝剑与天山神芒称雄天下,扫荡邪魔,天山神芒坚逾精金,论到暗器的威力之大,无出其右,当真是无坚不摧,碰者立毁,孟神通见了这等声势,亦自心中一凛,想道:“要是唐晓澜
今日在此,就的确是个劲敌了!”当下将抓向冰川天女的一抓缩回,翘起中指一弹,那枝天山神芒给他弹个正着,一道乌金光芒直上遥空,比唐经天射来的来势更速,这不是唐经天的暗器功夫不行,而是他的功力比起孟神通来相差尚远,所以虽有天下最厉害的暗器,也难奈他何!不过孟神通弹去了天山神芒,虎口也自稍稍感到酸麻。
痛禅上人缓缓起立,沉声说道:“有话好说,何必与小辈为难!”孟神通面上一红,痛禅上人以武林中泰山北斗的身份向他发话,他自是不能不略顾身份,稍稍踌躇,冰川天女已逃回己阵。
孟神通道:“好,既然是上人替她讨情,我暂且放过了她。只问曹锦儿要人。”痛禅上人说道:“孟先生此言差矣,据老衲所知,纵有高人暗伏,此人也不是曹大姐约来的,孟先生自己找不见,岂能着落在她的身上?”金光大师接口说道:“何况高人异士,喜欢游戏人间,或者他见孟先生指点师弟,他也一时技痒,步孟先生之后,略显神通?想来他既有如此本领,当不至于怯战,孟先生在此会之后,尽可以找他比试。当世高人无几,以孟先生交游之广,何愁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似乎不必这样小题大做!”金光大师的说话到此停止,似乎意犹未尽,江南嘻嘻一笑,在人丛中探出头来,扮了一个鬼脸,说道:“似乎还应该加上一句:无理取闹!”痛禅上人与金光大师说的都合情合理,但他们不知内情,他们以为是“小题大做”,其实孟神通则是认为“心腹大患”,恨不得越快越好,找出此人,看看是不是金世遗。因此他将不惜用尽一切办法来查究,纵有痛禅上人、金光大师相继发话,他也不肯干休!
江南的笑声一止,他就立即抓住话题,作出老羞成怒的样子,大吼叫道:“你们说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好,我就索性闹到底,先拿曹锦儿打三百大板,问她个犯了场规之罪,谁叫她放人进来,暗中与我作对?纵非约来,这失察之罪,总该她负。”金光大师刚说得一句:“孟先生,你怎可如此蛮不讲理……”孟神通已大喝道:“谁要是不服,都冲着我来,反正我有言在先,早就要与你们各派掌门较个高下的了!”
曹锦儿气得浑身乱颤,怒骂道:“放屁,你当我曹锦儿是什么人,胆敢口出污言!”孟神通道:“你以为你是邙山派掌门?在我眼中你一钱不值,赤符、晓风,来,帮我捆人!”双臂一振,登时摔倒了几个人。金光大师道:“孟先生,老衲与你比试一场!”他坐在主持座位,距离较远,方要排众而出,孟神通又摔倒了几个人,忽听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小孟,老夫在此。你不可如此放肆!”
孟神通陡觉有人从侧面袭来,人多拥挤,他盛怒之下,不及细察,便即骂道:“什么东西,冒充我的长辈?”挥袖一拂,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忽地感到那人劲力大得出奇,“嗤”的一声,他的衣袖被那人撕去了一截,孟神通手腕一翻,也没有将那人抓着,孟神通掌心往上一登,立即发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
这个人是崆峒派的长老乌天朗,他年过八旬,所练的功夫介乎正邪两派之间,最喜欢恃老卖弄,这次各派大会邙山,没有选他出来主持全局,他已心中有些不满,因此抢在金光大师前面,想把孟神通拦住,显显自己的功夫,以他的年纪,唤孟神通一声“小孟”,本不为过,哪知孟神通未曾细察,开口便骂,气得他七窍生烟!他有七十年以上的功力,而且也练成了几种独门的武林绝学,当然非比寻常,故此孟神通随手一拂,反而给他把衣袖撕去,但待到孟神通出了全力,施展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他就禁受不起了,还幸他有与“天罗步”异曲同工的“龟藏豹隐身法”,没有给孟神通的手掌打中,但那股排山倒海的掌力,挟着蚀肤刺骨的寒飘,却把他推得踉踉跄跄的向后直退!
阳赤符跟随在师兄身后,正好撞着了他,乌天朗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肩头一撞,喝声:“滚开!”阳赤符的“阴阳抓”尚未使出,已被他撞个正着,乌天朗在孟神通掌下吃亏,对付阳赤符却是绰绰有余,阳赤符给他一撞,登时摔了个筋斗。
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在他周围三丈以内的人都感到冷透心头,而且被他的掌力压得透不过气来,几个功力稍低的已然倒在地上,他们同门的师兄弟急急将他们抬走,未曾受伤的也都纷纷走避,登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孟神通听得师弟的喊声,回头一看,见是乌天朗,自己亦感到有几分孟浪,不过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冷说道:“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来,再接我这一掌!”声到人到,又是一记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发出,就在此时,忽见一团黄影,倏地插进他们二人中间,原来是金光大师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杏黄色的袈裟。
金光大师双掌一翻,登时把孟神通的双掌粘住,淡淡的说道:“孟先生何必动怒,你若是想找人试掌,老衲就与你比试一场。”孟神通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他与痛禅上人在中原能够领袖群伦,果然是具有绝世神功,非同小可,居然敢硬接我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金光大师运出了修练几十年的玄门正宗“太清气功”,内力源源而至,牢牢的将孟神通的双掌胶着,孟神通在迫切之间竟然摆脱不开,心中想道:“要与这老和尚分出胜负,最少也得半个时辰。”他急于要抓曹锦儿,迫出金世遗,不愿与金光大师纠缠,陡然间施展出金刚般若神功,将全身内力,全都从掌心迫出,立即把金光大师推开,一声笑道:“多承你青眼有加,肯予赐教,只是孟某如今有事,等下再向你领益如何?”
饶是金光大师的玄门内功已练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被孟神通这么一推,也自觉得气血翻涌,同时一股阴风,暗箭般的射向他的手少阳经脉,金光大师急忙凝神运气,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摆脱了金光大师,转眼之间就冲到了独臂神尼的墓前。
曹锦儿和邙山派长幼三代同门都在墓前的那片空地上,担任着守护师祖坟墓之职,见孟神通冲入他们的圣地,个个气红了眼,奋不顾身,争与孟神通拼命,孟神通哈哈大笑,他不愿多耗真力来使修罗阴煞功,只是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邙山派众弟子一近他身前,未曾沾着他的衣角便摔了出去,要拼命也无从拼起。
孟神通大喝道:“曹锦儿,你还往哪里躲?晓风来给我缚人!”翼仲牟、曹锦儿、卢道璘、林签这四个邙山派武功最高的人站好方位,正待迎战,忽听得孟神通大叫一声:“哈,原来你躲在这里,还不给我出来!”身如巨鹰掠空
?99lib.,倏地从这四人头顶掠过,扑到了独臂神尼坟墓右侧的一尊翁仲(古代在墓前置石守护,谓之翁仲)前面,一声大喝,横掌如刀,立即向翁仲的头部击去。
原来就在他要.99lib.向曹锦儿等人施展毒手之时,忽瞥见这尊翁仲晃了一晃,当然猜得定是翁仲腹内中空,内里藏得有人。果然一掌劈去,翁仲应声而倒,跳出了一个人来,但这个人却大出孟神通意外,但见他呆若木鸡,第二掌竟然劈不下去!正是:
花明柳暗孤雏现,石破天惊怪客来。
欲知此人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弱女陈情图弭祸 神魔恃势强凌人
这刹那间,邙山派众弟子都突然静止下来,曹锦儿睁大眼睛,神色非常难看,似是既惊且喜,又带着几分尴尬,显见这个人的出现,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李沁悔失声叫道:“谷姐姐!谷姐姐!”原来这一个藏在翁仲腹中的少女,正是邙山派的弃徒、孟神通的女.儿谷之华。谷之华抬起头来,默默无言的向李沁悔打了一个招呼,表示看到了她,眼光随即又转到孟神通身上。
孟神通呆了一会,讷讷道:“之华,你、你来做什么?”谷之华站到独臂神尼墓前,缓缓说道:“今天是我师祖忌辰,我一来是给师祖、师父扫墓,二来是想请你们息止干戈。”
孟神通道:“吓,你是要我就此罢手?”曹锦儿将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亦是怒声说道:“谷之华,想不到你居然有脸到来,还居然敢站在师祖墓前说这样的话!息止干戈谈何容易?你可知道丐帮的四大香主是给谁害的?你可知道你这十恶不赦的父亲刚才还欺侮谁来?”
翼仲牟道:“师姐且别动怒。”对孟神通说道:“你说得对,今日之事,当然不能就此罢手!但你所要寻觅的‘高人’现在你已经见到了,她本来是邙山派弟子,就在三年前的今日,此地此时,被本派掌门逐出门墙的,你现在大约可以相信这个人不会是我们预先约来了暗算你的了吧?好,现在就请你离开此处,要继续再战,到草坪上去!”要知这里是独臂神尼的坟墓所在,邙山派视为最神圣的地方,倘若给孟神通在此乱打一场,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若然毁坏了祖师坟墓,即算能够杀了孟神通,那也是邙山派的最大耻辱!
谷之华眼眶里的泪水几乎要滴出来,曹锦儿的责骂早在意中,翼仲牟平素是爱护她的,现在也对她不谅解了,这却不能不使她有受委屈之感,但最使她痛心的却还是双方的态度都如此强硬,看来这一场武林浩劫,已非人力所可挽回!
谷之华尽管受尽委屈,但她还是咬紧嘴唇,忍着眼泪,听翼仲牟说完了话。
孟神通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之华,你听见了没有?曹锦儿不认你这个师妹了,你还帮着她做什么?哼,哼,休说他们不肯罢手,就算曹锦儿在我面前磕三百个响头,我也不肯干休!”
孟神通心里明白,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物,决不会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仍然要按着原来的计划,先拿下曹锦儿,再迫出那个人来。
孟神通声色俱厉,说了这几句话,便不再理睬女儿,猛地转过头来,眼光中充满杀气,对着曹锦儿喝道:“还不快来领罪,难道当真还要我亲自出手吗?我有话在先,下手决不留情,再迟片刻,管教你们个个性命难逃!”双掌一抬,掌力尚未发出,寒飙已是卷地而来,饶是曹锦儿、翼仲牟练过一年的“少阳神功”,亦自觉得寒冷难禁,牙关打战。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际,忽见谷之华霍地一个晃身,拦在孟神通与曹锦儿的中间,高声说道:“请你们再听我说几句话!”孟神通赶忙撒回掌力,谷之华续道:“我想好几条调停的办法,不知可不可行,请你们双方斟酌。”
孟神通道:“你说说看!”谷之华指着他道:“你害了丐帮四大香主,又恃强欺压各派宗师,这些事情,本来是你的不对!”孟神通听得她一开口就编派自己的不是,“哼”了一声,要不是面前是他女儿的话,只怕谷之华的话未曾说完,就要给他一掌打死。
谷之华转过头来对曹锦儿道:“武林中有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他肯悔罪,我也希望你能饶恕他,当然‘悔罪’二字不是空口说说而已,我要请他做三件事情。”
孟神通面色铁青,冷冷道:“要我悔罪?要我向她求饶?哼,你在向谁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活了这一把年纪,从来未曾向任何人低过头!”右掌缓缓的又抬起来,但一眼望去,见女儿眼里满是泪水,一脸哀恳的神色,孟神通的手掌再一次停在半空,说道:“好,是哪三件事情,我姑且再听你说说。”
谷之华道:“第一件事情,你要向丐帮的翼帮主、邙山派的掌门、青城派的韩掌门他们赔罪;第二件是你从此退出武林;第三件,我知道你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这本秘笈,若然留在你的手上,各派终不放心,而且也怕你所传非人,将来又要造成大祸,所以这第三件事情,便是请你将那本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交给德高望重的少林寺主持痛禅上人!好,就是这三件事,曹师姐,他若实现这三项诺言,我也望你得罢手时须罢手,可饶人处且饶人!”
乔北溟的历史各派的门人弟子不知,他们的掌门却是都知道的,听说孟神通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均是大吃一惊。
曹锦儿到了此际,其实亦已是色厉内荏,她看了刚才动手的情形,已经清楚知道,在场诸人,连痛禅上人与金光大师在内,都拦挡不住孟神通。
曹锦儿心道:“谷之华这样调解,倒还不算背叛师门,这三个条件,若是孟神通肯依,嗯,这,这倒还可以考虑考虑。”其实她只要能挽回面子,心中已是千肯万肯,她之所以沉吟不语,不肯先表示态度,也不过是为了面子而已。
痛禅上人高宣佛号,合什道:“谷姑娘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孟施主,为祸为福,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要知孟神通虽是大恶难饶,但要是他真的肯献出那本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的话,这本秘笈,据武林中历代的传说,乃是融合正邪各派所长,为武学另辟天地的,那么各派弟子,都可以得到益处,对武学的昌明,贡献亦是极大。大功大罪,当可两相抵消。何况,若是双方不肯退让,硬是拼下去的话,不论谁胜谁败,总是一场浩劫。
这时,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孟神通身上,孟神通神色木然,从外表看来,倒不像刚才的那样发怒、可怕,痛禅上人和曹锦儿等人,也就是因为希望他能念在骨肉之情,故此才对他有所期待。
哪知孟神通此时正是伤心到了极点,所以表面看来,反而显得异常的沉静,一点怒气都瞧不出来,但见他沉默了好一会子,忽地爆出惊天动地般的狂笑之声,震得各派弟子耳鼓都嗡嗡作响,功力较低的竟然晕倒地上,狂笑之后,孟神通扯着头发叫道:“好呀,枉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仅有一点骨肉,你、你竟要迫你的父亲屈辱求饶,胳膊不向内弯!我孟某纵使是造了如天罪孽,也不该受此报应!”
谷之华平心静气地说道:“你答应这三件事情,我也答应你一件事情,不管你过去的罪孽,我愿意重新认你做父亲,在你退出武林之后,咱们两父女拣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我终日陪伴着你,永享天伦之乐,绝不分开,爹爹,你愿意么?”
孟神通刚才正像一个疯狂的野兽,但谷之华这番话,却像最高明的驯兽师手中的鞭子,登时令得孟神通平静下来,也像他女儿一样,眼眶中满是泪水!
面前站着的是他唯一的骨肉之亲,他想起了去世的爱妻,想起了过去多年,别人所不知道的,他内心的寂寞,女儿愿意侍奉他终生,与他一同消遥世外,这不正是自己的愿望?难道还不值得为此而牺牲武林霸主的尊荣?这时他一片惘然,思如潮涌,几乎就要冲口说道:“好,女儿,我依从你,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别人的话!”但话到口边,他却又没有勇气说下去,但见他眼光闪烁不定,唉,谁知道他在想的什么!
谷之华目不转睛地望着孟神通,她这次出来调解,一线的希望,就是在于孟神通能为父女之情所感动,只见孟神通的面色越来越显得慈和,谷之华几乎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想道:“若是他肯接受调解,这一场的武林浩劫就可以避免了。我也就要伴他过这一生了。嗯,别人将会怎么想呢?”她知道本派与孟神通仇深似海,即算经过调解,但仇恨之心总不会就此冰消,自己复认本派的大仇人为父,等于自绝师门,纵然自己是一片苦心,只怕掌门师姐也绝难谅解。也即是说自己重返师门的心愿,将永无实现之期!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金世遗的影子,三年前的今日,她被师姐逐出门墙,金世遗送她下山时开解她的那几句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几句话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莲出污泥,凤生幽谷,他是他,你是你,有何相干,何需烦恼?”想不到今日为了挽救这场浩劫,自己却可能与他“清浊合流”,“嗯,要是金世遗知道了,他又将怎么样看待我呢?”她也曾经听到过金世遗的死讯,不过,她是武林中唯一对这个消息不肯轻信的人。
但这些思虑,不过像淡云遮盖着炽燃的太阳,她有一颗炽热的心,甘愿委屈自己,舍己救人的心,一方面是要将自己的父亲从罪孽的深渊中救出来,一方面也是要将掌门姐师从死门关上救出来,那么一切非议,甚至是金世遗的非议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心中暗道:“但求我心之所安,知我罪我,都由他吧!”
可惜的是,尽管谷之华甘愿委屈自己,舍己救人,她的目的仍是不能达到。就在她刚以为有成功的希望之时,孟神通神色忽然一变,淡淡说道:“你所说的这三件事情,我一件都不能办到!”
父女之情,终于敌不过称霸武林的野心,更确切他说,是他极度的骄傲,令他在一再踌躇后,终于下了决心,他不能在胜利即将到手之际,反而向自己所看不起的敌人屈膝求饶,“何况,我冒了性命之险,历尽万苦千辛,求得这部武功秘笈,为的什么?”思念及此,心意立决!
这刹那间,谷之华一切都绝望了,孟神通的声音虽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慈和,但对于她却不啻是焦雷轰顶,登时只觉地转天旋,摇摇欲坠。
孟神通笑道:“傻孩子,你有一个天下无敌的父亲不更好么?”轻轻推开了她,又向曹锦儿那方走去,每走一步,杀气便添一分,可是,他刚走得三四步,谷之华又追上来。
孟神通一皱眉头,还未说话,只听得“唰”的一声,谷之华已把霜华宝剑拔了出来,孟神通冷冷道:“你要与我为敌么?”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谷之华倒转青锋,一剑就向自己的胸口戳去。
曹锦儿“啊呀”一声,叫将出来,几乎就在同一时候,紧接着只听得“当”的一声,一道青光,腾空飞起,谷之华宝剑脱手,倒下地来,孟神通跨步向前,双手一齐向她抓下!
然而也就在这同一时候,孟神通忽觉两股大力一齐攻来,原来是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他们是在孟神通和女儿说话的当儿,前来保护曹锦儿的,这时见谷之华突然倒地,两位大师不约而同,一齐出手。
孟神通左掌接痛禅上人,右掌接金光大师,闷雷似的“蓬,蓬!”两声响过,孟神通倒退三步,痛禅上人与金光大师亦自立足不稳,左右分开,就在这时,曹锦儿已把谷之华抱了回去。
孟神通大怒道:“她是我的女儿,我要取她回去,是死是活,你们都管不着!”痛禅上人道:“善哉!善哉!老衲管不着,这里却还有管得着的人。”回过头来,问道:“老衲可说得对么?曹大姐,这事情该是你管!”
曹锦儿将谷之华交给了一个女弟子,神情肃然,正色说道:“我今日以邙山派掌门的身份,当众宣布,我允许谷之华从今日起重列门墙!”谷之华舍了性命来维护她,终于将她感动了,可惜的是谷之华却听不见。
武林中父、师并重,而且,若在父亲和师父敌对的时候,规矩是从师不从父,除非她甘愿脱离本派,那又另当别论。现在,赴会诸人,人人都听见谷之华刚才那番说话,要是孟神通不肯答允那三个条件,也即是不肯与曹锦儿和解的话,她就不认他做父亲。而且人人也都听见。谷之华在呼曹锦儿的时候,口口声声叫她做“掌门师姐”,这也就是她不愿脱离本派的明证,现在曹锦儿已正式宣布,许她重列门墙,孟神通任凭怎么说也管不着她了。
痛禅上人义正词严说了几句话,便不再理会孟神通,径自回去看谷之华,只见谷之华双眸紧闭,面无血色,曹锦儿含泪道:“气息都似乎没有了!”
痛禅上人一诊脉象,说道:“不,她一点事也没有。”曹锦儿刚才抱起谷之华的时候,已觉得她全身冰冷,现在痛禅上人却说她没有事情,若非痛禅上人是德高望重的武学大师,她怎也不会相信。
痛禅上人道:“她是没有事情,但我现在却没法叫她醒来!”
曹锦儿道:“是中了迷药?”痛禅上人摇头道:“不,若是中了迷药,那倒好办。她是中了一种武学典籍中从未见过的奇门点穴,老衲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原来孟神通在谷之华拔剑自杀的时候,心念一动,立即便用从乔北溟武功秘复中所学到的一种“逍遥指”功夫,将她点倒。这种点穴。对于身体毫无伤损,但若非懂得这种点穴法的人解救,永远昏迷不醒。孟神通施展这种功夫,一来是为了不让女儿自杀;二来是令到谷之华不能再向他啰唆;三来是万一她被对方的人抢去,料想也没人能够给她解穴。
曹锦儿放下了一半心事,问道:“然则,这要怎办?”痛禅上人想了一想,说道:“若是这次会后,老衲侥幸得以安然无事的话,当用一指掸功,替她打通奇经八脉,那时她自会醒来。”一指禅功是少林七种绝学之一,用时颇耗功力,而且最少也得两个时辰,方能替人打通奇经八脉,所以痛禅上人现在不能施救,曹锦儿已知道谷之华毫无伤损,而痛掸上人还不惜耗损功力,愿意在会后将她救醒,爱惜后辈之心,实是可佩。曹锦儿想起自己以前对待谷之华的种种,不由得惭愧万分。
翼仲牟道:“先把谷师妹搬回观中去吧,免得再给孟神通抢去。”曹锦儿说道:“你说的是,但还得请一两位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她。”适才屠昭明大破武当剑阵,武当派有几个弟子受伤,这时也正要找人护送回去。李沁梅拉母亲的手,冯琳笑道:“我知道你愿意伴谷姐姐,好吧,我们两母女送受伤的人回去。”冯琳武功,仅在痛禅、金光两位大师之下,自是最适当的人选。冯琳想了想,又道:“钟展,你也和我一同回去,武当派这几个受伤弟子,都是男人,你照顾他们方便一些。”其实冯琳一向就不拘论男女之分,何况这几个武当弟子又是她的后辈,她要钟展同行,实乃在心目中早已把他当作女婿,怕他在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混战中受伤。这次会战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盛事,钟展虽然非常想看下去,但他更愿意陪伴李沁梅,冯琳唤他,他也乐得舍鱼而取熊掌了。
痛禅上人回过头来,说道:“孟施主,你所要追查的‘高手’已经查出来了,你所想管的事情也有人替你管了,是否还照施主与老衲击掌立誓之约,再比下去?”孟神通一想,若然再闹下去,一定要擒拿曹锦儿的话,必将引起混战,金光大师与痛禅上人一齐出手,自己实是并无必胜把握,若照原先之约,即算是车轮战,自己也有把握连败数十高手,何况女儿这等维护她的掌门师姐,自己不看在痛禅上人份上,也当看在女儿份上,于是傲然地点了点头。
混乱平静了下来,大家回到草坪,又恢复了刚才对峙的形势。孟神通面挟寒霜,神情冷傲,令人不寒而栗,阳赤符和姬晓风一左一右,分立两旁。阳赤符刚才被乌天朗摔倒,伤了小腿的筋脉,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垂头丧气。姬晓风则适得其反,神采飞扬。原来刚才在人丛中穿来插去,又施展了妙手空空的本领,偷到好些零星物件,例如大智禅师的佛珠,曹锦儿鞋上的珠花,路英豪的独门暗器蝴蝶镖,林笙随身携带的玉箫等等,都给他顺手牵羊的摸去。他是天下第一神偷,一看到稀奇难得的东西,就禁不住手痒。他偷东西并不全在乎价值,就像今人之欢喜搜集纪念品一般,越是名人用过的东西,就越为宝贵。姬晓风今日偷了许多武林著名高手的物件,足够他夸耀终生了。
孟神通双眼望着姬晓风,淡淡说道:“补天膏拿来!”姬晓风怔了一怔,心道:“我哪来的什么补天膏?啊,对了,对了,师父一定是指我偷来的其中一种灵药。”但他刚才偷到的药膏之类,瓶瓶盒盒,总共就有十几种之多,到底哪一样是补天膏,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孟神通不耐烦与他多说,轻轻在他肩头一拍,登时“沙沙”一片声响,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纪念品”堆了满地,孟神通指着一个长颈的玉瓶说道:“将药膏化开,给师叔热敷!”顿了一顿,又道:“蠢东西,拿了人家的却不知道用处,见识浅陋;还自称什么神偷,以后多向你师叔请益。”
姬晓风应了一声:“是!”弯腰将那只瓶子拾起,只不过一瞬间,当他抬起身时,别人只见他手上拿着那只长颈玉瓶,可是地上的那一大堆东西,已全部都消失了。可知他在捡起瓶子的同时,把其他的物件亦都已藏好,手法之利落干净,当真是难以思议!偷儿又名“三只手”,照他的手法看来,岂只是“三只手”,简直是八臂哪吒,千臂如来,收藏东西就有如变魔术一样!
被他偷掉东西的那些失主们目瞪口呆,乌天朗更是羞得满面通红,原来“补天膏”便是他的。此膏擅能续筋驳骨,而且见效极快,新折断的筋骨,不消
半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初,创制此膏的是崆峒派上代掌门缪三娘,因为她是个女子,此膏又是如此灵异,所以命名为“补天膏”,取女蜗炼石补天之意。武林的各派宗师当然识得“补天膏”是崆峒之宝,所以一听孟神通说出“补天膏”名字,当然也知道乌天朗是着了姬晓风的道儿了。
刚才孟神通大闹时候,乌天朗接了他的一掌,虽说给他震退,却也撕去了他一截衣袖,而且又打伤了阳赤符,比对起来,还有便宜,所以一直得意洋洋,岂知自己的本门妙药,给孟神通的弟子偷去还不知道,这面子丢得更大!不由得老面通红。其实孟神通也不是有意羞他的,只因孟神通虽然亦有续筋驳骨之药,但功效却不如补天膏之又快又好,故此叫姬晓风用补天膏去药治师叔。
姬晓风和阳赤符正在退下,孟神通忽地问道:“比了几场啦?”姬晓风说道:“共是七场,双方三胜三负一和,恰好拉成平手。”
孟神通挥了挥手,待姬、阳二人退下之后,他便大踏步走出场心,朗声说道:“比了这许多场,天色亦已不早,不如由孟某一场作了,向各位掌门老师,各位高明之士领教,各位若是胜得孟某,孟某立即自裁,要是孟某万一侥幸得胜,哈哈,那便要请各位依照诺言,将各位的掌门弟子归我门下了!各位掌门是一齐上呢?还是轮流向孟某赐教?”
本来照孟神通与痛禅上人所说好的,乃是由双方高手,先行互相约战,若是痛禅上人这方获胜,最后才由孟神通出场,依此办法,邙山大会,最少也得三五天>?,才能得出个结局。现在,孟神通显然是已迫不及待,自动提早出场,要以他的绝世武功,强行压服各大门派!
痛禅上人本来可以请他维持原议,继续再拖下去,但痛禅上人是何等身份,何况他也要维持各大门派的尊严,对孟神通的挑战,自是不能拒绝。
可是由谁先去应付孟神通,却是颇费踌躇,要知孟神通虽说可以允许各派掌门齐上,但试想以痛禅上人、金大光师那身份,又如何可以联合其他掌门而向孟神通围攻?即算是“车轮战”也已经有失身份了。
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孟老弟,老朽不自量力,刚才与你仅仅对了一掌,未曾尽兴,就由老朽来先舍命陪你一场如何?”这者头子正是乌天朗,他恃老卖老,眼高于顶,受了刚才那场挫折,自恃还有法子可以抵御孟神通的掌力,便不顾一切,径自出场。
孟神通谈谈说道:“好吧,乌长老既要指教,便请划出道儿。”乌天朗笑道:“稍安毋躁。”暂待片时,取出一个漆黑发亮的圆简,拇指一压底部,登时一股烈火喷了出来,他还未走到孟神通面前,这股烈火也不是喷向孟神通,而是左手执喷火筒,来烧自己的右手!当他最初取出喷火筒之时,各人都大感诧异,心道:“这位武林中年纪最大的老前辈,何以这等没有出息?”
要知武功若练到了炉火纯青,神、气合一的境界,举手投足,甚至摘叶飞花,都有无穷威力,哪里还需要借助于身外之物?所以凡是倚暗器成名的人,不论如何歹毒,总不会是一流高手。因此赴会诸人,起初见乌天朗拿出喷火筒来,都不禁大为诧异,心中均想:“这老头儿自视极高,怎的却使用起火器来?凭着孟神通那等本领,又焉能给你的火器烧着?”
哪知乌天朗不是用喷火筒去烧孟神通,而是用来烧自己的手!这一来,大家比刚才还要诧异十分,一个人,不论他的武功怎样高强,总还是血肉之躯,如今乌天朗竟然任凭烈火焚身,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乌天朗见了众人惊奇的神色,得意非常,哈哈笑道:“老头儿怕冷,出场之前,先烘烘手,诸位何须大惊小怪!”草坪上,冰魄神弹所发出的冷气尚未完全消失,确是比别处冷得多,但谁也知道,乌天朗怎会怕冷,这不过是他的“风凉话”。
姬晓风心想:“我见过江湖术士的吞刀吐火,老家伙这套,莫非也是一套幻术,用来吓唬人的吗?”他正在场边煎药,守着药炉,炉中的炭火烧得通红,心念一动,便对乌天朗笑道:“老头儿怕冷,到这里来烤现成的火吧!”乌天朗道:“这更好。”将喷火筒一掷,恰好烧着一段树根,片刻之间,就烧焦了一半,姬晓风吃了一惊,心道:“这敢情比火炉里的火还要厉害!”冰川天女赶快发出一颗冰魄神弹,将火焰扑灭,免得引起火灾。
乌天朗盘膝坐在火炉旁边,双手插进炽热的火炭里面,不停地道:“舒服,好舒服!”姬晓风探头探脑,越来越靠近他的身边,忽听得乌天朗“哼”了一声,喝道:“小贼,你还想来偷我的东西!”姬晓风一连翻了儿个筋斗,跌出三丈开外,狼狈不堪。
这次却实是冤枉了姬晓风,他是想凭着自己丰富的江湖经验,来瞧瞧乌天朗弄的究竟是有甚么玄虚,乌天朗要报刚才一箭之仇,一发觉他到了身后,背脊稍向后仰,姬晓凤一碰着他,便给他运用护体神功,弹出数丈。要知以乌天朗的本领,本来姬晓风也偷不了他的东西的,只因刚才乌天朗要全神应付孟神通,才给他得手。如今,乌天朗立心要惩罚他,而他又太过自恃自己神出鬼没的身法,不知厉害,竟敢靠近他的背心,当然立即便受报应。好在姬晓风一觉不妙,立即闪避,虽是重重的摔了一跤,却未受伤。
乌天朗抽出手来,缓缓起立,说道,“孟老弟,刚才咱们仅仅对了一掌,还未尽兴,咱们仍然继续对掌如何?”双掌一拍,铿铿然发出金属之声,火星四处飞散!
众人一看,只见他双掌火红,便像刚刚出炉的铁板一般,都不禁骇然,心道:“难道他当真练成了最上乘的金刚不坏之躯?”
原来乌天朗并非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阴山的乌风洞内,出产有一种天蚕丝,比最好的石绵更能防火,但产量极少,他费了三十三年功夫,将采集到的天蚕丝做了一对手套,外面又套了一层极薄的合金手套,薄到看不出来,这对金属手套的色泽和肉色一样,旁人看了,便以为他真是任由烈火焚烧他的双手了。不过,他虽然在金属手套的内层又套有能防火的天蚕丝手套,金属手套被烧得通红,这等高热,仍然不是寻常的武学之士所能抵受的,所以他的护体神功,虽然比不上痛禅上人或金光大师,但也算得一等一的了。
孟神通并不知道他两重手套的奥妙,只见他双掌火红,热力四溢,也自觉得有些诧异,心道:“怪不得人家说这老儿的武功极为诡异,果然名不虚传。”但他却也并不畏俱,淡淡说道:“你既然划出道儿,孟某奉
?陪便是,发招吧!”
乌天朗一招“天马腾空”,双掌齐出,一掌击向孟神通胸口,一掌拍向孟神通面门,掌法的凶狠霸悍也还罢了,他那双炽热的手掌,若给他打中,岂不等于给通红的铁条烙过?孟神通虽说神通广大,却也不能不有三分顾忌,当下虚拍一掌,不敢硬接,但使出的却仍然是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
乌天朗烧红双掌,正是要孟神通不敢碰他,孟神通的手掌碰不着他,修罗阴煞功的威力便不能尽量发挥,如此一来,乌天朗不过等于接他的劈空掌力而已,虽然仍感到压力奇大,呼吸不畅,却是无妨。反而是孟神通有所顾忌,被他不住的硬迫上来,要东躲西闪,显得处在下风。
孟神通的眼力何等厉害,过了一会,觉察到他双掌所发出的热力,不似内家真阳之气,也猜到他的手掌大约是包着一层极薄的金属了。不过,他尚未知悉天蚕丝手套的秘密,同时对怎样应付他这对炽热的“怪掌”,也还未想好最适当的办法,所以仍然是只守不攻。
还有一点奇异的是,若是烧红的铁,时间一久,也会冷却,他这双怪掌,和孟神通斗了三十多招,依然热度不减!
孟神通洞悉正邪各派之长,心中想道:“这老儿虽然不能运用纯阳之气伤人,功力亦实是不弱,我若只是用修罗阴煞功来对付他,不触及他的身体,最少还得一个时辰,方能令他的双掌冷却。”原来乌天朗将纯阳之气凝聚掌心,助长热力,孟神通用劈空掌所发出的阴煞之气与他对消,虽仍稍稍占胜,但在迫切之间,却还不能令他的双掌冷却。
孟神通要以绝世武功,压服各大门派的武学宗师,心想若给乌天朗缠上一个时辰,胜来亦不光采,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佯作畏惧他双掌势力的神气,连连后退。
乌天朗运掌如刀,连环进击,孟神通脚步踉跄,忽然现出了立足不稳的样子,乌天朗大喜,一招“横云断峰”,左掌劈下,忽地一掌劈空,陡觉脑后风生,原来孟神通已使出天罗步法,绕到他的背后,一口凉气吹入他的耳朵。
孟神通疾如闪电,乌天朗亦自不弱,觉出不妙,立即反手一掌,但还是慢了半分,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襟下摆已被孟神通撕去一截!耳鼓被他的凉气吹入,登时耳鸣目眩。
孟神通这一招,与金世遗刚才教冰川天女用冰弹打入阳赤符耳朵的作用相同,乌天朗的功力远较阳赤符为高,勉强尚可支撑,但身形则已比前迟滞。
本来孟神通这时只要用“天罗步”与“阴阳抓”便可胜他,但孟神通有意炫耀武功,撕下他的衣襟,包着手掌,一声笑道:“来对掌啊!”往前一按,“啪”的一下,双掌相交,包在孟神通掌上的那片破布登时燃烧起来,孟神通迅即撤掌抽身,一口气吹去灰烬,因为双掌相交,快如闪电,包着孟神通手掌的破布虽被焚毁,他的皮肉却丝毫没有受到损伤。
孟神通哈哈笑道:“一掌未能尽兴,再来,再来!”运掌如风,“蓬!蓬!蓬!”连击三掌,乌天朗与他对了一掌之后,阴寒之气已传入他的掌心,循着他的手少阳经脉,攻入体内,他掌心的热度亦因之大减,孟神通不必有破布隔着,亦可以直接与他接触了。
对了四掌,乌天朗面如死灰,孟神通冷笑说道:“尽兴也未?”“蓬”的一声,又是一掌,这一掌乌天朗如何还能禁受得起,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颓然倒地!
孟神通掏出一颗药丸,乌天朗正在咯血,嘴唇未曾合拢,恰恰被他弹入口中,孟神通说道:“我徒弟取去你的补天膏,我送还你一粒六阳丹,保住你的老命,一物换一物,也总算对得起你了!”
这六阳丹是孟神通采集六种最燥热的毒药配制成的,平常人只要服食一颗,立即七窍流血而亡,但若在受了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之后,却可以起以毒攻毒的作用,保住性命。乌天朗被迫吞了一颗,但觉一股阳和之气循着少阳经脉流贯全身,知道孟神通并非骗他,这六阳丹的确是解除阴煞寒的唯一灵药。照武林的规矩,接受了敌人的解药,以后便不能再向对方寻仇。乌天朗以武林中年纪最大的长辈身份,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受了孟神通的恩惠,虽得保全性命,却已气得双眼翻白。
姬晓风嘻嘻笑道:“我师父好心待你,我老姬也不计较前仇,送你这老家伙回去吧。”崆峒派两个弟子急忙赶来,其中一个是已得本派长老指定为接任掌门人的,大声喝道:“谁要你这小贼假献殷勤!”姬晓风笑道:“师弟,你怎可对我如此无礼?好吧,你要亲自服侍这老家伙,我也乐得省一些气力。”大笑声中,身形一晃,立即从乌天朗身旁掠过,归回原位。在这瞬息之间,他又已重施故技,将乌天朗那对天蚕丝手套扒去。那个崆峒派的接任掌门人又羞又气,因为若依孟神通与痛禅上人所说好的,他们崆峒派已败在孟神通掌下,他的命运,就只能希冀痛禅上人或金光大师可以胜得过孟神通,否则他就要被迫归入孟神通门下了。
孟神通昂首向天,淡淡说道:“还有哪一位掌门要来赐教!”青城派的代掌门辛隐农大喝一声:“孟老贼,你欺人太甚!”奔出场心,他一步一停,只见另一个人亦已同时抵达,是祁连派的掌门齐天乐。
孟神通笑道:“很好,两位齐来、也省得我多费工夫!”辛隐农稍一踌躇,未曾退下,孟神通大袖一展,已把他们两人的退路封住。
辛隐农因为他的掌门师兄韩隐樵被孟神通打伤,至今尚未痊愈,急于报仇,把心一横,想道:“大敌当前,岂容一味计较个面子?为了要替师兄雪恨,以二对一,也顾不得了。”当下拔出长剑,立好便向孟神通进招。
祁连派的掌门齐天乐是乌天朗的好友,他为人介于正邪两派之间,本来就不太重视这些讲究,何况他对付孟神通,自己也觉得实是毫无把握,见辛隐农拔剑向前,他也单掌拍出。
孟神通一个盘龙绕步,绕到辛隐农的侧边,但立足未隐,只听得背后金刀劈风之声,辛隐农的第二招又已攻到,剑光飘忽,闪烁不定,变化奇诡之处,连孟神通亦自心头一凛。
孟神通笑道:“你的剑法比你的师兄还胜一筹,青城派中,当数你第一了。天罡掌也一并使出来吧!”原来青城派以三种武林绝学著名,即天罗步、天遁剑和天罡掌。青城派是南宋末年从峨嵋派分出来的,至明代中叶乔北溟那一时代,青城派这三种武学已臻完善,孟神通从乔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学到的“天罗步”,就是从青城派的“天罗步”变化出来,比青城派原来的更为深奥,所以孟神通对辛隐农不敢使用,只叫他再一并使用天罡掌。
天遁剑和天罡掌这两门武林绝学,乔北溟当年也曾有过研究,不过他研究所得的破解之法,载于他武功秘笈的上半部,孟神通却未曾学到,他那次击伤辛隐农的师兄韩隐樵,纯是靠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本来他现在也可以用修罗阴煞功打败辛隐农,但他一来想窥察一下天遁剑和天罡掌的秘奥;二来也因为辛隐农剑法非常精妙,用修罗阴煞功对付像辛隐农这样的一流高手,一定得碰着他的身体才见威力,但一到近身搏击,孟神通对他的剑法,也有三分顾忌,纵使把辛隐农打死,自己只受一点轻伤的话,那也是大失面子的了。好在孟神通所会的上乘武功甚多,尽可以因人而施。
就在孟神通说话之间,辛隐农已一连使出七招变化极其繁复而又极其凌厉的剑招,但见剑光飘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这套剑法以狠、准、捷、变四字诀著名,来无踪,去无迹,所以称为天遁剑法。但饶是他运剑如风,每一剑都似乎可以刺中孟神通,却总是差那么半寸没有刺着,每当他的剑尖沾及孟神通的衣裳,就给孟神通运用最上乘的内功卸开他的劲力,令他的剑尖滑过一旁,这种功夫和武当派“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大同小异,但比“沾衣十八跌”还厉害得多。
到了第八招,也就是当孟神通叫他将“天罡掌”也一并使出来的时候,辛隐农蓦地大喝一声,果然剑掌兼施,掌似奔雷剑如掣电,他左掌一按一收,生出一股强烈的吸力,孟神通的身体也不禁颤抖一下,略向前倾,但听得唰的一声,这一剑贴着孟神通的肩头平削而过,与辛隐农联手的齐天乐,见此大好机会,立即一个盘龙隼步,绕到孟神通背后,一记“开碑手”击向他的背心。
孟神通赞道:“天罡掌果然名不虚传!”陡然间飞身掠起,竟似鹰隼般的从齐天乐头顶越过,齐天乐急忙转身发掌,只听得孟神通大喝一声,道:“好,现在我再试试你的混元气功!”
一掌击下,如裂败革,但听“蓬”的一声,紧接着“嗤”的一响,众人尚未看得分明,只见两人已倏地分开,齐天乐背心一大幅衣裳已碎成片片,孟神通的衣袖也被撕去了一截,孟神通仍是神色如常,齐天乐则似饮了几杯,微带醉意,面色青里泛红。
原来齐天乐所练的混元气功,是最上乘的“挨打”功夫,孟神通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也不过是使他内脏稍受震荡,却还伤他不得。齐天乐除了混元气功之外,“分筋错骨手”的功夫也是武林第一,敌人一近他的身前,立刻就要被他折手断足,孟神通仗着天罗步的步法奥妙,堪堪避开,但饶他闪避得快,也不能不断送了一截衣袖。
孟神通应付他们的联手合斗,颇有几分顾忌,急切间还真的不敢太过欺身进搏,他双掌一分,使出了最刚猛的“金刚掌力”,左击齐天乐,右击辛隐农,力道有如排山倒海,齐天乐刚才吃他一掌,五脏六腑都受震荡,虽未受伤,亦已心怯,辛隐农的天罡掌力,勉强可以抵敌,但他的剑招,却给孟神通的掌力荡开,最多也不过刺到离身三尺之内。
转眼过了二十余招,孟神通对天遁剑和天罡掌的精华所在,已经心领神会,忽地收回金刚掌力,改用游身八卦掌与他们游斗,辛隐农觉察他的掌力减弱,长剑如虹,立即进逼。
孟神通淡淡笑道:“你们两人与我斗了近三十招,大不容易,也应该歇歇了。”中指一弹,一缕寒风,向辛隐农眼睛刺去,辛隐农双眼酸痛,滴出泪来,模糊中似见孟神通的影子已到了自己的面前,急急忙忙一招“白虹贯日”刺出,这一招是天遁剑法的杀手,辛隐农已拼着与强敌两败俱伤。
但听得一声惨呼,他面前的那个人影像一根木头般地倒下地来,这时他才看得清楚:倒地的是齐天乐而不是孟神通!
原来在那一瞬间,孟神通使出了旋转乾坤的最上乘的借力功夫,双指一搭剑脊,轻轻一引,将辛隐农这一剑引去刺齐天乐,辛隐农这一剑已是用足了十成功力,更加上孟神通的本身劲力,齐天乐虽有最擅于挨打的混元气功,也经受不起,辛隐农的剑尖在他肚皮上,足足划开了五六寸长的伤口。
孟神通拍拍双手,闪过一旁,笑道,“这是你们自己人伤了自己人,可怨我不得。好在这点外伤你们青城派的金创药已可医好,大约不必我再赠医药了。”正是:
魔焰滔天谁可制?邙山遍地血光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花明柳暗孤雏现 石破天惊怪客来
辛隐农又羞又愤,但这时他亦已不堪再战,只有默默无言,扶着齐天乐回去。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曹锦儿这边连败几场,人人心情沮丧,江南在唐经天身边,悄声道:“金大侠要是再不出来,这回可真的糟糕了!”唐经天也在暗暗奇怪,心中想道:“刚才暗中指点冰娥的那个人若是金世遗,他应该早已现身,难道金世遗真的死了?”
金光大师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孟施主,老衲刚才承蒙施主赐了一掌,现在再来领教你的绝世神功!”并不见他怎样奔跑作势,但仅仅是说了这几句话,他便已到了场心。
金光大师与痛禅上人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并驾齐名,几十年来,从未 4e0e." >与人交手,一出场,当真是非同小可,登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心情都似绷紧了的弓弦,要知痛禅上人在此场比武开始的时候,与孟神通击掌立约,已经略显下风,要是金光大师在这场败给孟神通的话,即算痛禅上人最后出场,多半也是抵敌不住,所以这一场金光大师与孟神通的决斗,不但与中原武林的颜面攸关,而且也是生死存亡的一战!
孟神通说道:“大师武林硕望,孟某承蒙赐教,实感荣宠。功夫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指点。”右掌划了半道圆弧,缓缓推出,到“指点”这两字出口,突然掌势加剧,疾若雷霆,他说话极为客气,这一掌却绝不留情,他立心要试试金光大师的功力,用的是刚柔并济的般若神功,比刚才对付辛、齐二人时,纯用阳刚之力的金刚掌,还要胜过几分。
金光大师兀立如山,待他掌到,左掌也同样划了半道圆弧,看似毫不着力的轻轻一推,孟神通却似风中的树枝似的,颤抖了几下,接连退出三步。峨嵋派一众弟子,欢声雷动。
要知金光大师年纪在七旬开外,他自幼出家,勤修峨嵋的正宗内家心法,六十多年的功力之所聚,岂比寻常?孟神通虽得了乔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究竟还不过三年,论到内功的纯正深厚,终是金光大师稍胜一筹。
但采声未绝,孟神通的第二掌又已击来,金光大师见出手带着劲风,只道是最刚猛的金刚掌力,仍然用拂云手对付,比前更加了一分内力,双掌一触,孟神通那股刚猛的力道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闪电之间,便转化为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从纯阳转为纯阴,掌心冰冷得难以形容,那股阴煞之气也就在这瞬息之间,侵入了金光大师体内。
练到孟神通这样境界的金刚般若掌力和修罗阴煞功,在武林中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人物,更厉害的是他竟然能够将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武功,在一刹那间突然转换,所以饶是金光大师那等深湛的功力,也禁不住心头一震,虽然他立即运用护体神功,将体中的寒毒发散,但亦已元气受伤。
金光大师退后三步,脚跟未稳,阴煞呼啸,寒潮蚀骨,孟神通第二掌又已打来,金光大师双眉一竖,沉声道:“孟施主苦苦相迫,老衲这几根枯骨就拼着付给你吧!”双掌相交,声如郁雷,突然间只见两人都僵立当场,有如两
尊石像!
原来金光大师这时已抱着自我牺牲的决心,他接了孟神通一掌之后,自知以他的功力,来对付孟神通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最多可以硬接三掌,到了第四掌,就没有把握防御,到第五掌就必然要受重伤,以他那样的身份,只能力战而死,绝不能向孟神通低头认输,因此就在他硬接孟神通第二掌之时,便把毕生功力都运到掌上,他勤修苦练了六十多年的太清气功,非同小可,孟神通但觉对方掌心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吸力,急切之间,竟然摆脱不开!
孟神通心头一凛,却淡淡说道:“大师言重了,是大师迫得孟某要请你成全了!”武林中所谓请对方“成全”,就是将性命交付给对方的意思,但孟神通这两句话乃是反话,意思是说金光大师迫得他要以性命相拼,那么结局只有强存弱亡,他若输了,死而无怨,他若赢了,也决不饶金光大师的性命。
各派的武学大师闻得此言,都禁不住心头大震,只见金光大师的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孟神通的脸色渐渐由青变紫,由紫变黑,那是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经发挥到最强的威力的征象!痛禅上人、辛隐农、唐经天等看得出来,金光大师的头上白气越来越浓,那即是说他体内的纯阳之气,越来消耗越甚,看此情形,金光大师实是败象已露。
原来金光大师的太清气功虽然已练到世上无双的地步,若然只拼内力,孟神通不是他的对手,但孟神通的修罗功却是最歹毒的邪派功夫,古往今来,除了三百年前的乔北溟一人而外,还没有第二个人练到第九重的,阴煞之气,源源侵入金光大师体内,金光大师的三十六道大穴,都被这股阴煞之气强力打开,所以金光大师既要运功防御阴煞之气,又要抵挡孟神通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此消彼长,自是相形见绌,险象环生!
孟神通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也是暗暗叫苦,金光大师功力的深厚,超出了他的估计,他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刻,虽然感到金光大师的内力渐渐减弱,但仍未到枯竭的地步,掌心也仍然是一片温暖。孟神通恐惧的不是不能打败金光大师,而是在击毙金光大师之后,若然再与痛禅上人交手,他就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了。金光大师运用太清气功与孟神通硬拼,抱的也正是这个主意:牺牲自己,削弱孟神通修罗阴煞功的威力,好让痛禅上人得以成功。
再过一会,金光大师头顶上空的白气越来越浓,两人的身形,就像被浓雾所笼罩一般,太阳已然落山,暮色..四合,目力稍差的已经看得不大清楚,但所有在场的人,却是越来越感到呼吸紧张,眼睛不敢稍瞬,简直连一根针跌到地下都听得见响。
就在这极度的寂静中,忽听得江南“咦”的一声叫了出来,唐经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就在他们身旁的乱草丛中,有几朵不知名字的野花正在徐徐开放,花瓣红白相间,艳丽非凡,一阵风吹过,还来了非常奇怪的香气,竟似带有淡淡的血腥气味,但又令人感到懒洋洋的有说不出的舒服!
江南这么一叫,其他的人也都注意起来,只见远远近近,树木底下,野草丛中,竟然有无数这样奇怪的花朵开放,一眼望去,就像在地上涌起一片红霞,与天上的晚霞互相辉映,更显得十分刺目!
一般的花朵都是日间开放的,黄昏之后才盛开的可说是非常之少有,何况是这样怪异的花朵,而且是漫山遍野的盛开!这等奇怪的现象,登时令得双方的数百高手,都感到蹊跷,目瞪口呆,对金光大师与孟神通生死决斗的注意力都移开了。
陈天宇忽地叫道:“不好,这是魔鬼花!”唐经天道:“不错,是阿修罗花,各位请赶快屏息呼吸,闭了穴道!”原来在喜马拉雅山上有一种花叫做阿修罗花,这种花所放出的香气能够令人筋酥骨软,最先被印度的苦行僧发现,梵文中“阿修罗”是恶魔之意,所以他将这种花取名为“阿修罗花”。当年尼泊尔的国师将年羹尧的儿子从拉萨狱中劫去,就是用这“魔鬼花”令看守者昏迷的;四年前的春天芝娜潜入陈天宇家中,也曾用过魔鬼花令幽萍昏迷,然后在她的心胸插入毒箭。所以唐、陈二人,嗅到这种异香之后,就立刻断定必是魔鬼花无疑。但他们虽然可以断定这是魔鬼花,心中仍是大惑不解!
要知喜马拉雅山顶乃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这种花之所以被命名为“魔鬼花”,除了它的香气能令人筋酥骨软,失掉抵抗力之外,还因为它只能在最寒冷的喜马拉雅山顶方能生长,但现在是阳春三月,邙山的积雪都早已溶化了,而这种魔鬼花却竟然在这黄昏时分,顷刻间开遍山坡,岂非咄咄怪事!
唐、陈二人这时已没有余暇思索,这种魔鬼花在刚刚开放的时候,香气最为浓烈,而且又是漫山遍野的盛开,比之当年尼泊尔那个国师只用一朵枯萎了的魔鬼花,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连唐经天吸了这种香气,都觉得有点心神恍惚,其他的人更是如醉如痴。
唐经天心中想道:“这必定是孟神通作怪!”但放眼看去,他的党羽,也都似饮醉了酒一般,金日磾骂道:“曹锦儿,你弄甚玄虚?”挥动他那闪闪发光的怪棒,便从人丛之中奔出,唐经天惊奇更甚,既然孟神通那方的人也受到伤害,难道另有一个第三者在暗中捣鬼?这人能令魔鬼花在邙山盛开,岂非比孟神通更要神通广大?
心念方动,忽听得孟神通那方的凌霄子叫道:“金老弟,提防暗算!”就在这瞬息间,一团白影倏地从金日磾头顶掠过,金日磾怪棒一挥,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虎口已似被铁钉刺裂,疼得他大叫一声,雷电棒脱手飞去!原来从他头顶掠过的那个人穿着钉鞋,他的雷电棒未曾打出,便给来人踢中!
唐经天大吃一惊,心道:“哪里来的这个女子,只凭她的这份轻功,便不在我的姨妈之下!”姬晓风凌空飞起,扬手便是三枚喂毒的丧门钉,那女子身法快到难以形容,连姬晓风那等卓绝的轻功,迫切间也追她不上,三枚丧门钉射到她的背心,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邪门功夫,只听得啪啪啪三声,三枚丧门钉都反射回来,插入了一棵老松的树干。
除了极少数的几个武学大师之外,其他的人只看见两团白影在空中追逐,转眼间便到了场心,场中孟神通与金光大师仍然像两尊石像一般,动也不动,对外界所发生的种种奇异现象,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姬晓风叫道:“师父,留神!”话声未了,只听得“蓬”的一声,一团火焰在孟神通与金光大师之间炸裂开来,登时烟雾中无数细如牛毛般的光芒闪动!江南大叫道:“厉姑娘,是你呀,金大侠呢?”
这少女正是厉胜男,她正是趁着孟神通与金光大师性命相搏之际,突然出手报仇的!
厉胜男所发的正是她厉家秘传的最歹毒暗器——毒雾金针火焰弹,她在荒岛三年,与金世遗一道练了乔北溟秘笈的上半部,武功之高,自是今非昔比,杂在烟雾之中那一大把细如牛毛的梅花针,经她以内家真力发出,也带着嘶嘶的破空之声。
烟雾迷漫中只听得孟神通大吼一声,倏时间烟消火灭,但见金光大师的袈裟已烧破了好几处,袈裟上插满了银光闪闪的梅花针,孟神通却是毫发无伤,两人各退一方,距离已在六七丈外。
江南叫道:“糟糕,糟糕!她不是帮我们的,她、她、她——”几方面的动作都快如电光石火,江南话声未了,姬晓风已到了厉胜男的背后,一剑刺去,厉胜男头也不回,但听得“卜”的一声,姬晓风的剑尖刺中她的背心,竟然反弹开去,剑尖拗曲,不能复用。姬晓凤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他现在的功夫,也已差不多可以跻身第一流高手之列,这一剑刺中厉胜男的背心大穴,竟自伤她不得,焉得不慌,心中想道:“她练到了刀枪不入,岂非比我的师父还要厉害三分?”他哪里知道,厉胜男是用乔北溟藏书的玉匣,做了两面护心镜,护着前心后心,寻常的刀剑,哪能动得分毫。
厉胜男挥袖一拂,姬晓风一个筋斗,翻出三丈开外,厉胜男也不理他,径自向孟神通奔去。这时江南方把后面那几句话说完,唐经天听说她曾骗过李沁梅,现在又见她伤了金光大师,他并不知厉胜男与孟神通有血海深仇,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以至殃及池鱼,在这敌友难分之际,生怕她又下辣手,伤了金光大师,不假思索,立即飞身出场。孟神通这方的几个高手,也接连奔出。
孟神通喝道:“好呀,原来是你!”他只道刚才藏在暗处的人便是厉胜男,见她这等本领,虽然知道她一定练过乔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但他也知道厉胜男原来的武功基础薄弱,对她的顾忌远不如对金世遗,一见她上来,立即便用“天罗步”步法,身形一闪,从她的侧面欺身而进,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只见寒光电射,厉胜男闪身、拔剑、进招,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难以形容!
厉胜男这把宝剑是乔北溟留下来的三宝之一(其他二宝是藏书的玉匣和白玉神弓),本来是金世遗佩带的,现在因为金世遗要让厉胜男亲自报仇,所以交给她使用,这把宝剑是用海底金属所炼,其薄如纸,锋利异常,孟神通陡见金光出鞘,也不觉心头一凛!
只听得“铮”的一声,孟神通使出般若神功,一指弹中剑脊,厉胜男虽然练了半部武功秘笈,功力到底与孟神通相去尚远,登时心头一震,胸口如受千斤重物所压,气闷非常。幸而孟神通与金光大师先拼了一场,功力减了三成,要不然这一弹指,便足以令厉胜男内脏受伤!
双方动作都快似电光火石,厉胜男借着一弹之力,身躯已自腾空飞起,一道青碧色的寒光,俨似长虹划过空际,孟神通虽没受伤,颏下三绺长须已被宝剑的光芒削得只留下半分长短;同时在他运用般若神功之际,魔鬼花的香气也乘虚袭入,孟神通不禁亦觉得心头烦闷,急忙运了口气,再将胸中的浊气呼了出来,就在这刹那间,厉胜男已落在数丈开外,与金光大师相距咫尺。
唐经天见她接近金光大师,无暇思索,一枝天山神芒带着呜呜破空之声,向她射去,厉胜男一声冷笑,宝剑一挥,把天山神芒削为两段。天山神芒坚逾精钢,唐经天大大吃惊,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青光一闪,厉胜男已到了跟前,一声冷笑,说道:“我倒要试试你的天山剑法!”唐经天一招“玄鸟划砂”,游龙剑往外一圈,双剑相交,但听得“当”一声,火星飞溅,厉胜男那口宝剑寒光湛然,唐经天的游龙剑却损了一个缺口。唐经天呆了一呆,第二招未及使出,陡觉寒风扑面,冷气侵肤,眼睛涩痛,手中一松,游龙宝剑已被厉胜男劈手夺去。原来是厉胜男使出玄阴指的功夫,相当于修罗阴煞功第五重的威力,弹指射出寒风,唐经天虽然可以受得起,但距离太近,被阴风所袭,眼睛却睁不开来,所以他的功力虽然不输给厉胜男,却在两招之内,便给厉胜男夺了他的宝剑。厉胜男脚步一滑,从唐经天的身旁掠过,顺手连他的剑鞘也拿走了。
金光大师双眼一睁,问道:“你是厉家后人吗?”袈裟一抖,钉在袈裟上的梅花针纷落如雨,他的太清气功当世无二,袈裟上虽钉满了梅花针,却没有一口能刺进他的皮肉。厉胜男道:“大师已看出了我的来历,当可原谅我刚才冒犯。这颗丹丸,能解魔鬼花之毒。小女子误犯大师,赠药赎罪。”将丹丸弹出,金光大师道:“好,我相信你!”接过丸药,纳入口中。本来以金光大师的功力,已是百邪不侵,无需丸药,但因为他与孟神通对掌,元气大伤,魔鬼花的香气虽然仍不能毒害他,但却要分神抵御,别人若有他那等身份武功,或者会顾虑到接受晚辈的解药有失面子,他是个得道高僧,根本就不会计较旁人的毁誉,为了可以全力疗伤,应付危局,因此他毫不踌躇的领了厉胜男这个人情。他眼见种种怪异的事情相继发生,已是隐隐感到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降临了!
这时,孟神通这方的高手,已从四面八方向厉胜男追来,陈天宇夫妻见了她夺了唐经天的宝剑,也急忙出场接应,在这混乱的情形中,两方面的人都把厉胜男当作敌人,凌霄子最先追到,拂尘一抖,一招“万箭攒心”,袭向厉胜男的背心大穴。
凌霄子是全真派的名宿,在孟神通这边,除了孟神通之外,就以他的武功最强,拂尘一展,根根笔直,当真如银针利箭一般,厉胜男反手一剑,寒光疾闪,削断了他一丛尘尾,陡然间忽觉宝剑下沉,原来是剑柄已被他的尘尾缠着。这柄拂尘的尘尾乃是乌金玄丝所炼,这一下子突然间从百链钢而化为绕指柔,若非有极精纯的内功,实是难以办到,厉胜男稍为轻敌,几乎便吃大亏。好在她的内功也已练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一觉不妙,内家真力立即凝聚剑尖,一柄其薄如纸的宝剑立即变得沉重异常,凌霄子运劲夺她的宝剑,竟是纹风不动。
厉胜男侧转身躯,正想运用玄阴指的功夫取胜,孟神通那方的阳赤符、金日磾等人已相继来到,金光大师寿眉一扬,淡淡说道:“凌霄道兄,真好功夫!老衲接你一招吧,好让厉姑娘与阳施主他们印证武功。”一口气吹去,缠在厉胜男的剑柄上的尘尾登时散开,凌霄子见金光大师受伤之后,还有如此功力,大吃一惊,急忙道声:“不敢!”收回拂尘,便即退开。
厉胜男冷笑说道:“便宜了你这牛鼻子臭道士!”宝剑一挥,登时发出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阳赤符的长剑被削为两段,金日磾的雷电棒也损了一个缺口。金日磾识得厉害,接了一招,立即闪开,阳赤符刚用“补天膏”续好了折断的筋骨,跳跃不灵,被厉胜男踢了一个筋斗。
厉胜男杀出重围,迎面碰到了陈天宇夫妻,厉胜男圆睁双眼,忽地笑道:“你们也来了吗?”收回宝剑,一跃而前,双手齐出,把陈天宇夫妻的脉门扣住,陈天宇夫妻武功亦非泛泛,但厉胜男的身法手法实在是快到难以形容,兼且诡异之极,陈天宇夫妻双剑未曾刺出,便给她擒住动弹不得。江南大叫道:“糟糕,糟糕,厉姑娘你怎么连金大侠的好朋友也打起来了?”
江南话声未了,厉胜男已双手松开,笑道:“看在世遗份上,我也送你们两颗药丸。”左手在陈天宇面颊一捏,右手在幽萍面颊一捏,两人的嘴巴同时张开,厉胜男闪电般的把药丸塞了进去,轻轻一推,说声:“去吧。”这一推同时把他们的穴道解开,待到他们站稳脚步,厉胜男早已到了草坪的另一边了。
陈天宇夫妻功力稍弱,吸了魔鬼花的香气,虽然不至于醉倒,也觉得有点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他们之所以在一动手便给厉胜男制服,另一半原因也是为此之故。如今被厉胜男强迫他们吞下药丸之后,好像饮了解酒汤一般,晕眩之感,登时消失,精神一振。两人既感羞惭又觉诧异,心中均是想道:“听她的语气,说是‘看在世遗份上’,难道金世遗果真还活在世上不成?”
从魔鬼花开放、厉胜男的突然出现之后,到现在为止,她败给孟神通,胜了凌霄子、金日磾等许多高手,又赠药给金光大师与陈天宇夫妻,这一段时间虽然经过了这种种事情,但总共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刻。
厉胜男选择了最有利的时机出击,想不到孟神通在恶斗之后功力之高仍在她意料之外,她毒雾无功,金针失效,仗着最锋利的宝剑也不过仅仅割了他三绺长须。厉胜男自知不敌,只好打算逃了出去,再与金世遗商量办法。
奇怪的是孟神通在这段时间中,一直像石像般兀立场心,并不去追赶厉胜男,痛禅上人暗暗留心,只见他双眸炯炯,好像在探索什么,神色颇为古怪。痛禅上人心头一动,忽听得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来得迅疾之极,痛禅上人大吃一惊,心道:“哪里来的这许多高手?”仔细一数,竟似有十二三人之多!
就在这时,猛听得孟神通一声大喝:“好呀,你也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大群穿着一式服装的黄衣人突然从乱草丛中现出身来,接连着凄厉的叫声,此起彼落,这班人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冲入场中,见人便杀,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人,他双手空空,不带兵器,出手最为狠辣,碰到有人拦着他的去路,便一掌打裂对方的天灵盖,转眼之间,已有三个邙山派的弟子,两个峨嵋派的弟子,和两个孟神通的弟子在他的掌底丧生!
青城派的代掌门人辛隐农使出天罗步法,拦着他的去路,一剑刺去,他的蹑云剑法飘忽不定,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唰唰两剑,在那红面老人的耳朵旁边削过。
这两剑辛隐农攻得狠辣之极,那红面老人避得也恰到好处,眼看第三剑便可致他死命,不料剑尖在离他的咽喉只有三寸的时候,辛隐农的手臂忽然垂了下来,似是受了催眠一般,剑招发出,毫无劲力,红面老人一掌拍出,“卜”的一声,正中辛隐农的背心,辛隐农登时飞出三丈开外,幸而他在那危机瞬息的刹那,以“天罗步”的步法移形换位,要不然也要给他拍碎了天灵盖了。
阿罗尊者大吼一声,截着那红面老人,迎头便是一掌,他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掌劈那红面老人的天灵盖,双掌相交,只听得“蓬、蓬!”两声,那红面老人连退三步,阿罗尊者闷雷似地哼了一声,双臂一振,摔倒了旁边的一个黄衣人,飞奔下山。阿罗尊者的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瑜伽气功也练到了上乘境界,刚才比试,连少林寺的大悲禅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与这红面老人只拼了一掌,便即落荒而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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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各派的武学宗师,无不大骇。唐经天距离较近,看得分明,见他接了红面老人一掌之后,一张红脸,便立即变得如同黑炭一般,心中想道:“原来他是中了毒,但以他的功力,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剧毒可以令得他在瞬息之间便受重伤!”
唐经天掏出了两颗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对冰川天女道:“快服下碧灵丹,咱们双剑合璧,斗一斗他!”
说时迟,那时快,厉胜男飞身一掠,已截住了那红面老人的去路,只听得厉胜男喝道:“好呀,孟老怪的帮凶,你盗了我家的百毒真经,竟然敢到这儿作恶!”宝剑一挥,红面老人长袖一拂,袖中飞出一团五彩烟雾,这是五种最难得的毒物合成的五毒散,厉胜男识得厉害,一剑挥出,立即飘身闪开,只听得“唰”的一声,红面老人的衣袖被她削去,红面老人怕她的宝剑厉害,一时之间,也不敢向前追赶。
厉家遭受惨祸之时,厉胜男还在她母亲腹中,当时的经过,都是她母亲告诉她的。但她母亲也只知道主凶是孟神通,另外一个帮凶的名字,她却未打探到。同时因为当时动手杀尽厉家全家的是孟神通,那个帮凶则是去搜索厉家所藏的典籍的,所以厉胜男母女也不愿多费功夫去探查他的踪迹,怕的是打草惊蛇惊动了孟神通。想不到这个帮凶也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比孟神通更为狠辣,看来他竟似要把两方面的人都一网打尽!就在厉胜男飘身闪开的时候,只听得孟神通发出一声狞笑,身形飞起,巨鹰般的从人们头顶上飞过,向那红面老人冲来。
那红面老人叫道:“再来一次合伙如何?人交给你,剑留给我!”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痛禅上人已扬手甩出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颗念珠四面散开,俨如在空中布下了一张珠网,将孟神通的身形罩住,孟神通哈哈笑道:“老和尚最后的一点家私也抖出来了!”在空中一个翻身,双袖挥舞,合成了一个圆圈,一百零八颗念珠被他卷去了十之七八,但他脚跟的涌泉穴,脑后的神庭穴和胁下的愈气穴也给念珠打中,虽然并无大碍,却也迫得落下地来,笑到一半就笑不出声了。
厉胜男的轻功并不比孟神通弱,这一阵间,她早已奔出草坪,跑下山坡,只听得她扬声叫道:“多谢上人援手,投桃报李,我也给你们开一条路吧!”发出两枚毒火弹,火光在乱草丛中蔓延开去,将那条山径的阿修罗花也一并烧了。她的毒火弹虽然不能够消除阿修罗花的异香,但以毒克毒,却可以起了中和的作用,令阿修罗花的毒性大大减轻。
转眼间孟神通已到了那红面老人的面前,一声狞笑,冷冷说道:“好呀,西门牧野,原来你还没死,居然想把武林人物,连我在内,都一网打尽么?哼,哼,你以为凭着妖花毒草就可以横行无忌,那也未免太小觑我了!”那红面老人也冷笑道:“你没想到我会来与你算二十三年前的旧帐吧?哼,哼,你以为练成了修罗阴煞功便可以独霸天下,那也未免太狂妄了!”
原来在二十三年前,西门牧野打探到厉家隐居的所在,那时他和孟神通并称武林二恶,他擅于用毒,武功则远不如孟神通,他深知厉家的家传武学非同小可,纵有毒药迷香,也难以制胜,因此只好邀孟神通同谋合伙,去夺取厉家的武学遗篇。
他们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厉家,西门牧野先点起用阿修罗花所制的迷香,厉家虽然有百毒真经,百毒真经上也载有关于阿修罗花的毒性和解法,但因为厉家忌怕仇家,世世代代,都隐匿在幽谷之中,不敢出头露面,当然更谈不到去各处采集药物了。经过了二百多年,厉抗天所留下的毒药,除了有限几种之外,其他都因时间过久而消失了作用,阿修罗花是极难得之物,厉家的人怎会想到有人会利用这种毒花来暗算他们,当然也不会预先配制解药。这样一来,厉家男女老幼三十多人,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武功几乎完全消失,被孟神通杀得干干净净,只逃出了一个怀孕的妇女,这便是厉胜男的母亲,而西门牧野也趁他们厮杀的时候,盗取了厉家的武学遗篇。
大功告成之后,这两个合伙同谋的“好朋友”各怀异心,西门牧野突然从背后偷袭,用毒刀伤了孟神通,他以为孟神通已斗至筋疲力竭,这一刀定可致他死命,哪知孟神通武功之高,超出他的意料。在毒发之前,先把他打得重伤,抢走了厉家的武学遗篇。
孟神通当时已练成了金刚掌力,他震伤了西门牧野的三焦经脉,料想西门牧野最多也活不过三天,因为自己也毒发在即,便不再去追赶他。想不到西门牧野竟然没死,而且还带走了一部孟神通未曾发现的百毒真经,二十三年之后,在此紧要关头,突然出现。
西门牧野在这二十三年之中苦心钻研百毒真经,研究到用药物培养,在暖地催生魔鬼花之法,算好时辰,令得几百株魔鬼花同时在邙山开放,每株平均开花十朵,几千朵魔鬼花的异香,不啻在邙山上布下了一张硕大无朋的无形毒网,料想当世高人,即算他的内功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在这极浓极烈的几千朵魔鬼花异香侵袭之下,也将骨软筋酥,消失了抵抗能力。
他没想到孟神通也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见孟神通在连番恶斗之后,居然还敢在魔鬼花的花海中大声喝骂,武功之高,比起从前,岂止高出十倍,因此西门牧野口头虽然强硬,心头亦已大大震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孟神通大喝一声,寒飘陡起,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已是迎面打来,与此同时,一团彩雾从西门牧野袖中发出,这是那歹毒的“五毒散”,毒雾弥漫,登时将孟神通的身形罩住。
烟雾弥漫之中,只听得“蓬”的一声,孟神通运起绝顶神功,一口气将毒雾吹散,与西门牧野对了一掌,西门牧野闷哼一声,如同害了疟疾一般,身躯抖个不停。幸亏孟神通因为与金光大师恶斗了一场,功力已减了三成,同时因为要运气吹散毒雾,功力又减了两成,要不然这一掌就可以要了西门牧野的性命。
孟神通也是极不好受,西门牧野掌心蕴有奇毒,孟神通接了一掌,从掌心到虎口以上,登时起了无数红疹,一条手臂麻痒痒的几乎使不出劲来。
孟神通急忙默运玄功,身形一晃,左掌又再连环发出,西门牧野旁边的两个黄衣人同时奔上,一个接了孟神通的这一掌,另一个用的却是少林派的罗汉神拳,重重的在孟神通的胸口击了一拳。
孟神通的护体神功已练到最高境界,随念而生,那黄衣人一拳击下,轰轰然发出金属之声,触及的竟然不似血肉之躯,大吃一惊,拳头未及收回,已给孟神通震倒三丈开外。硬接孟神通一掌的那人伤得更重,右臂脱臼,跌翻地上,喷出了一滩鲜血。
孟神通连番得胜,心中却是大大震惊,试想他是何等功力,虽然减弱了一半,仍足与当世任何高手抗衡,而今这个硬接了他一掌的黄衣人,居然只是受伤,未曾毙命,而那个击了他一拳的人,虽是给他震倒,但亦未受重伤,而孟神通给他击中,胸口也自隐隐作痛。
孟神通的武学造诣,早就看出了跟从西门牧野的这一群黄衣人,其中并无一个庸手,而今试了两人,更证实了他的观察,不由得大大吃惊,心中想道:“这十二个黄衣人,任何一个,都具有一派宗师的资格,为什么我却一个不识?西门牧野从哪里将他们找来?他们又何以肯低首下心,听从西门牧野的指使?”孟神通一想,自己即使元气未伤,也绝不能将这十二个黄衣人尽数打败,何况西门牧野已成为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又何况正派这边还有一个神功卓绝的痛禅上人。如此一想,哪里还敢恋战,立即撇开党羽,落荒而逃,那十二个黄衣人分散四方,急切间未能聚拢,个个都惧怕孟神通的绝世神功,也没有谁敢去追赶。
不但孟神通不知道这十二个黄衣人的来历,在场的各派武林宗匠,也没有谁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人人都是惊诧无比!
孟神通一去,西门牧野与这十二个黄衣人更无忌惮,专拣人多的地方杀去,这十二个人个个都有独门的歹毒功夫,或用掌劈指戳,或用刀砍剑削,或用毒药暗器,集中在邙山上的好手虽有数百之多,但除了功力卓绝、诸邪不侵的有限的几个武学大师之外,其他的人都因为难以长时间闭了呼吸,受了魔鬼花香气的侵袭,人人都如同饮了过量的烈酒一般,头晕目眩,劲力使不出来。片刻之间,尸横遍地,血流盈野!
痛禅上人忙下令撤退,西门牧野吞下了一颗药丸,暂时止住因受了修罗阴煞功所感到的奇冷,率领三个黄衣人杀来,痛禅上人脱下袈裟,一翻一卷,登时好像平地上涌起了一片红云,拦住了他们,但听得呼呼风响,“卜通”一声,西门牧野先给摔了一个筋斗,金光大师奋起神力,也打伤了一个黄衣人,另外两个黄衣人不战自退,金光大师、痛禅上人、唐经天夫妇、翼仲牟、曹锦儿、辛隐农、大悲禅师这八个人分成四路,掩护各派的弟子从厉胜男烧焦了的山径,逃下邙山。正是:
会中惊见群魔至,大难来时各自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为谁幽怨为谁苦 各自相思各自伤
这次聚会邙山的各派弟子,都是本派中的翘楚,除了受伤极重的数十人之外,其他的虽然因为吸了魔鬼花的异香,不能运用内家真力,但跑路的本领还是有的,在痛禅上人率领之下,轻伤的负重伤的,未受伤的则随着八大高手断后,虽然一败涂地,阵容却并不凌乱。
西门牧野叫道:“能多杀一个便多杀多一个,逃跑了的就不必去追了!”这班来历不明的黄衣人群相呼啸,俨如一大群发疯了的猛兽,逢人便啮,不论正邪,当者披靡!正派的弟子因为有人率领,伤亡还不算重大,孟神通邀来的党羽,武功最高的十来个人早已逃跑,余下来的争着逃命,自相践踏,片刻之间,几乎被这一班黄衣人诛锄迨尽!
赞密法师大怒,迎着两个向他奔来的黄衣人大吼一声,这一吼乃是佛门无上的“狮子吼功”,那两个黄衣人被这巨雷般的声音一震,登时耳鼻流血,全身酸软,急忙后退,在赞密法师周围的十个来西藏喇嘛诸宗的弟子,急忙跟着他冲出重围,西门牧野给了两个黄衣人一服“惊神散”,转过头来又拦截其他的人。其实赞密法师这一吼大为耗损元气,若然西门牧野再去硬拼他,赞密法师也难逃此劫。孟神通这方好在有个赞密法师不肯弃众先逃,救出了十多个人。
被孟神通骗来做徒弟的那两个无知少年——曹锦儿的孙儿赵英华和赵英民,自出娘胎以来,几曾见过这等阵仗,“师父”已跑得无影无踪,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正在跌跌撞撞的胡奔乱跑,忽见姬晓风飞一般的从他们身边掠过,背后两个黄衣人大呼小叫地追来,赵英华、赵英民叫道:“姬师哥救我!”喊声未绝,姬晓风也早已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
眼看这两个无知少年便要毙于黄衣人的掌下,忽听得一声喝道:“鼠子敢尔!”陡然间一团寒光冷气,在那个黄衣人的面前散开,紧接着两道剑光,同时袭到,来的正是唐经天夫妇。冰川天女先发出冰魄神弹,将那两个黄衣人阻了一阻,然后夫妻联剑,拦截在黄衣人和赵氏兄弟的中间。
唐经天虽然给厉胜男夺了他的游龙宝剑,但天山剑法仍在,一柄普通青钢剑在他的手内也是威不可挡,何况还有冰川天女那把世上无双的冰魄寒光剑。他们夫妻二人早服下了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不惧魔鬼花的异香,双剑齐出,宛如二龙抢珠,唰唰两声,把那两个黄衣人的右臂齐根削掉,唐经天插剑归鞘,左手抱起赵英华,右手抱起赵英民,拔步便跑。
冰川天女给他断后,仗着玉剑冰弹,闯出敌阵,那群黄衣人摸不着唐经天夫妇的底细,见这对男女全然不惧魔鬼花的异香,一出手便伤了他们的两个同伴,都不禁大大吃惊。其实这群黄衣人的本领,若然以一敌一,并不在唐经天夫妇之下,唐经天夫妇之所以能够成功,轻轻易易的便从虎口救出人来,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是他们夫妇的剑法配合得妙到毫巅;三来是冰川天女的玉剑冰弹,乃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林异宝,那两个黄衣人正在肆无忌惮之际,骤然间被冰魄神弹所袭,猛吃一惊,来不及招架,便给削了手臂。这一来,这群黄衣人的凶焰顿时受挫,不敢追赶。
唐经天夫妇冲回来救人,再杀出敌阵,来去如风,总共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刻,便追上了大队,将赵家兄弟交给了曹锦儿。曹锦儿骂道:“你这两个畜牲还有脸回来见我吗?为什么不跟你们的师父去!”举起龙头拐杖便打,翼仲牟将她拦住,劝道:“请掌门师姐念在他
们年幼无知,饶了他们这一遭。”这两兄弟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向祖母求饶。曹锦儿是非常溺爱这两个孙儿,只因当着各派武林宗匠的面前,不得不装模作样,一经劝解,自乐得乘机收篷。
各派掌门各自查点本门的伤亡人数,总计起来,死亡和下落未明的有八十七人,重伤的有七十六人,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金光大师叹道:“想不到邙山大战,落得如此收场,正邪双方,均是一败涂地!”翼仲牟道,“西门牧野的名头我在三十年前还曾经听过,这一大群黄衣人的来历我却是一个不知,咱们这场惨败。不是败在孟神通之手,而是败在这群来历不明的黄衣人之手,真真是意想不到!”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人中,以丐帮的掌门翼仲牟见闻最广,连他都不知道这群黄衣人的来历,其他人更不用说了。痛禅上人沉吟半晌,说道:“孟神通的本领之高,除了天山唐大侠夫妇之外,中原武林人物,只怕无人是他敌手;如今又添了西门牧野与这一帮黄衣人,个个狠心辣手,今后武林的劫难,正是方兴未已呢!为今之计,只有请各位暂时到小寺养息疗伤,一方面打探这群黄衣人的来历,一方面派人请唐大侠夫妇出山,同谋应付。”少林寺离邙山不远,寺中尚有数百武艺高强的僧人,避难疗伤,自是最理想的所在,各派掌门,听了痛禅上人的话,均表赞同,只有曹锦儿蹙眉不语,痛禅上人瞧她一眼,问道:“曹大姐,你在惦念你本门的小师妹吗?”
曹锦儿给痛禅上人道破心事,面上一红,说道:“不错,这群黄衣人来得蹊跷,只怕他们也会分出一些人到观中捣乱。之华昏迷未醒,万一落在坏人手中,教我、教我如何对得起吕姑姑。”她想起以前对谷之华的诸多误解,想起去年在邙山会上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她逐出门墙,再想起了她这次舍了性命的维护自己,想起了她是吕四娘的唯一传人……确是由衷感到惭愧。痛禅上人说道:“此事确属可虑,好在有冯琳母女保护着她,纵算众寡不敌,将她救出来谅还能够。不过,在观中疗伤的不止是她。还有几位武当派的门人,只怕
?99lib?冯琳难以兼顾。”唐经天夫妇和雷震子同声说道:“待我们再去一趟。”痛禅上人道:“有三位前往接应,那是最好不过。”唐经天等人正要动身,痛禅上人忽然道:“且慢,且看是谁来了?”就在此时,只听得远处一声长啸,唐经天听出是他姨母的声音,大喜叫道:“是他们脱险回来了。”暗暗佩服痛禅上人远处听声的本领。
过了片刻,只见幢幢人影已从山坳那边出现,这时虽是午夜时分,但月光皎洁,看得甚为清楚,领头的正是冯琳。雷震子、唐经天都同时喊出声来,不过,却是一喜一忧,原来武当派受伤的九个门人,一个不少,都随着冯琳回来了,反而是李沁梅、钟展和谷之华却一个不见。
这桩奇怪的事情得从头说起,且说冯琳将谷之华抱回观中之后,试用红教的大藏解穴功夫给她解穴,大藏解穴功夫可破任何奇门点穴,但用在谷之华身上,却是毫不见效。冯琳暗暗吃惊,心中想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神通的点穴法连我的大藏解穴神功都不能破,我虽然未曾与孟神通比试,但据此看来,我已是输给他了。只好盼望痛禅上人得胜归来,再给她解救了。”她将谷之华安置在静室之中,吩咐李沁悔和钟展好生看护,便去给那几个受伤的武当弟子疗伤。
李沁梅在谷之华耳边唤了几声“姐姐”,谷之华哪里会答应她,李沁梅泪盈双睫,低声说道:“谷姐姐真可怜!”钟展道:“痛禅上人说她并未受伤;只是一时昏迷未醒,侍痛禅上人回来,自能解救,师妹不必心焦。”李沁梅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恨不得早一刻能与她说话,我有许多事要问她。嗯,这几年来我寂寞死了,找不到一个可以和我谈谈心事的人。”钟展神色黯然,强笑说道:“这么说我倒真羡慕你的谷姐姐了,她与你相处的时日不多,你已把她认作平生知己。咳,真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份,强求不来的!”李沁梅呆了一呆,道:“师哥,你、你说什么?”钟展道:“我说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勉强不来。比如说咱们自幼一同玩耍,一同长大,但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比不上,比不上她!”钟展平素不善辞令,但这一段话乃是他有感而发,却是说得极为诚挚,且又带着几分激动,几分辛酸。李沁梅天真无邪,过去由于金世遗占据了她整个芳心,因此一直未曾觉察到钟展对她的心意。这时蓦然听到钟展辛酸的话语,细嚼他话中含意,方知这位师兄对自己竟也是一片痴心。钟展这段话明里是说羡慕谷之华,暗里则是指金世遗。是李沁梅对金世遗生死难忘的感情,令得他既羡且妒。
晚风中吹送来一片花香,月亮从窗外的繁枝密叶之中探出头来,窥伺他们。银白色的月光下照见李沁悔微带红晕的杏脸,钟展却低下头来,不敢望她。
李沁梅默然无语,她倚着窗户出神了一会,忽地说道:“师兄,我知道你在关心我,我很感激你。正因为咱们自幼一同玩耍,一同长大,我早已把你当作家人一般。没有什么人可以代替你,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将你去比什么人。但我对谷姐姐另有一种情份,我欢喜她,我敬佩她,我可怜她,嗯,你,你明白么?”钟展黯然道:“我明白的。只是,只是……”李沁梅道:“只是什么?”钟展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不说的好。你明白我的心意,那就行了。”李沁梅说的是谷之华,实在则是诉说自己对于金世遗的情感,这,钟展当然也明白。他本来想拿“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去劝解她,但李沁梅没有明白说出金世遗的名字,他这些话语也就不便出口了。
李沁梅心乱如麻,就在此时,他们二人所不敢提到的那个名字,忽然从谷之华口中说了出来。谷之华像是在梦吃一般,低低唤了两声:“世遗,世遗!”声音虽极含糊,李沁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怔了一怔,急忙走近床边,推一推谷之华的身子,叫道:“姐姐,醒来!醒来!”
谷之华并没有醒,转了个身,仍然用梦呓般的声音唤道:“世遗,世遗,别离开我……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你,你说得对,你别走啊!”李沁梅心头一震,在她的“灵府穴”一戳,道:“谷姐姐,你说什么?是我在你的身边,你以为是谁?”谷之华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双眼紧闭,梦吃般的声音也停止了。李沁梅本来是给她解穴的,却不料反而令她再度昏迷。
原来刚才冯琳用红教的“大藏解穴神功”给谷之华解穴,虽然没有立即见效,但却刺激了她的神经,令得她在全然无知无觉的状态之中有了一丝知觉,陷入了一种矇眬的昏迷梦境中,矇眬中感到似是有人在她的身边,因此自自然然就唤出了她最思念的人的名字。只因孟神通的点穴法与正宗的武学截然相反,所以李沁梅给她解穴,弄巧反拙,反而又令她失了知觉了。
李沁梅失魂落魄的呆在一边,忽听得钟展说道:“我以为那是多嘴的江南胡说八道,原来这、这竟是真的。”李沁梅道:“师兄,你、你说什么?江南他、他说什么?”钟展道:“江南说金世遗生前对她一往情深,在上次的邙山会上曾为她竭力辩白,而今看来,谷之华对他也是念念不忘,唉,只可惜,只可惜人死不能复活!”李沁梅叫道:“嗯,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过了半晌,她却又忍不住问道:“上次邙山会上,那是怎么回事?”钟展道:“如今已是一死一生,这件事还提它做甚?唉,还是不要说吧!”李沁梅叫道:“不、不!他们两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凡是关于他们的事情我都想知道,你、你还是说吧!”
上次邙山会上金世遗为谷之华辩护的事情早已轰传武林,只因大家怕刺激李沁梅,都瞒着她,如今李沁梅已觉察了谷之华对金世遗的隐情,且又连连追问,钟展把心一横,想道:“都说给她听,或者可以断绝她对金世遗的思念,对她反而会有好处。”于是将他所听到的都说了出来,又道:“三年前,你不是曾听江南之言,到过崂山去探访金世遗的下落吗?听说那次他本来是准备和谷之华一同出海的。后来不知怎的却换了那位厉姑娘了。”李沁梅问道:“你是听谁说的?”钟展道:“咦,你妈妈未曾对你说过吗?”钟展明明知道冯琳瞒着女儿,但事已如斯,为了断绝她对金世遗的痴念,宁可令她大哭一场,因此将冯琳所告诉他的也都说出来了。
奇怪的是李沁梅并没有他预料中那样悲痛,只见她呆了一会,忽地凄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谷姐姐,我只道我可怜,谁知你比我更可怜!我还有母亲、还有师兄,
你失去了他,却是什么人也没有了!唉,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要是他能够复活的话,我一定将你的心意告诉他,我想,他、他会听我话的,我要叫他和你永不分离!”要知李沁梅乃是一片无邪的赤子之心,虽然她初恋的感情不会这样容易清除,但当她发觉是她所敬爱的谷之华也像她一样爱上金世遗的时候,她确确实实不是感到妒忌,而是感到谷之华的可怜了。
十五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透过繁枝密叶,穿过碧纱窗户,李沁梅自言自语他说了这一段话,静默下来,在月光下宛如一尊女神的塑像。钟展呆呆地望着他的师妹,忽地感到在她的身上,好像蒙着一层比月光还要圣洁的光辉。钟展心头也渐渐宁静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忽然发现在“女神”的面颊上,滚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她在想些什么呢?是悲伤金世遗的不能复生,还是为谷之华的命运而叹息?或者是既哭别人又哭自己呢?
李沁梅在想些什么?她正在想起三年前的一件往事。她被孟神通囚禁在石室里,和谷之华初会面时的一段情景。她与谷之华一见如故,向谷之华毫不掩饰地诉说了自己对金世遗的感情,谷之华指点她到崂山去找金世遗。后来又千方百计的联合陈天宇他们将她救了出来。她记起了当她和谷之华谈到金世遗的时候,谷之华的眼角也蕴着泪光,她当时以为谷之华是为着自己的身世而伤心,现在她完全明白了;敢情谷之华当日的心情就是与自己此刻的心情完全一样。可是,当时的金世遗还是活在世上的啊,而谷之华却忍受着自己的难过,毫不踌躇的将金世遗的行踪告诉了她(这和厉胜男的用谎话骗她,恰好完全相反!)现在她完全明白了:是谷之华为了要成全她,宁可牺牲了她与金世遗的感情。
月光下的谷之华静静地躺着,在李沁梅的眼中,谷之华也像蒙着一层比月光还要圣洁的光辉,李沁梅心痛如绞,低低地唤了一声:“好姐姐!”暗自想道:“可惜、可惜他已经死了。”
钟展叫道:“师妹,你、你……”李沁梅道:“我、我没有哭!”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悄悄揩干了脸上的泪珠。就在这一刹那,忽见树梢风动,似是有个人影,突然间一闪就不见了。李沁梅蓦地一惊,大声叫道:“世遗!”但只见明月在天,风停树静,远远地望出去,除了几块略似人形的石头之外,哪里还有什么!
钟展颤声道:“师妹,你、你瞧见谁啦?”开了大门,便奔出去,同样的什么人也没瞧见。李沁梅讷讷说道:“想必是我眼花了,他、他哪里还能复生?”钟展忍着伤心,强笑说道:“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一再的提起他,难怪你会想及,心有所思,幻影就会出现了。”
李沁梅道:“我找妈妈去,我有点害怕!谷姐姐刚才会讲梦话,想是已有了点知觉。我叫妈妈再给她解穴。”钟展道:“还是你陪着她,我去吧。”话犹未了,忽似有人在他耳旁边轻轻叹了口气。
钟展大吃一惊,就在这时,只听得李沁梅尖叫一声,声音中充满惊异和恐怖,钟展回过头去,他们本来是跨出房门了的,这回头一瞧,登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连本来是躺在病榻上的谷之华也不见了。
李沁梅呆了一呆,再回到房中,睁大眼睛,四处一瞧,啊呀,这确实不是梦,但她的谷姐姐却像梦一般的突然消失了。钟展叫道:“你瞧,这道门……”病榻侧边有一道小门通向后园,本来是紧紧关闭了的。现在钟展一推便开,这才发现门闩早已被人抽掉!
不问可知,一定是有人悄悄从这道侧门进来,将谷之华劫走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样短促的时间,这个人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谷之华劫走,室里室外,没有留下一个足印!
李、钟二人从侧门追出,但明月高悬,星星闪眼,园子里静得怕人,哪里还有谷之华的影子?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个人既然能够瞒过他们的耳目将人劫走,本领何止比他们高强十倍?他们又怎能追得上人家?纵算追上了,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
夜风中送来一阵香气,似花香不是花香,香得令人心神恍惚,李沁梅展眼望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几株三尺来高的花树,树身虽矮,结的花朵却有碗口般大,红白相间,鲜艳夺目,园子里本来没有这种花的,奇怪极了。
钟展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哎呀,我像饮醉了酒一般,脑筋也糊里糊涂了。”李沁梅忽地拔出剑来,高声叫道:“是谁?”陡然间只觉微风飒然,有两条人影从假山石后突然窜了出来,一个军官服饰,另一个则是一身黄色衣裳,那军官哈哈大笑道:“两个小娃娃不用跑了。这两个小娃娃对我们有用,老齐,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后半段说话是对他同伴说的,听来他已认定了钟、李两人是他囊中之物,定然手到擒来。
李沁梅大怒,一剑刺去,那军官抽出一条皮鞭,唰的一声,缠上了李沁梅的青钢剑,说时迟,那时快,钟展已一剑刺出,他的功力稍高,这一剑刺出,劲风飒然,李沁梅顺势一个“顺水推舟”,剑锋带着鞭梢,那军官大约料不到李沁梅在吸了魔鬼花的香气之后,还有如此功力,一夺之下,未能将李沁梅的青钢剑夺出手去,他的长鞭一时未能解开,给钟展一剑刺穿了他的衣襟,只差半寸,就要刺中他的穴道要害。与军官同来的那个黄衣人赞道:“天山剑法,果是不凡!”呼的一掌打出,掌风中又送过来一股浓香!
钟展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脚步,那黄衣人所放出的异香,不但令人筋酥骨软,他的掌力也是雄浑非常,钟展急忙展出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剑光由上而下地划了一个圈圈,这“大须弥剑式”用来护身最为神妙,剑式一展,浑身上下都似包没在一座光幢之中,饶是那黄衣人本领高强,赤手空掌,急切之间,也破不了他这一套防身的剑法。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军官早已抽出长鞭,黄衣人侧身分掌,左掌将钟展震退两步,右掌荡开了李沁梅的青钢剑,那个军官就趁着这个空隙,一个盘龙绕步,欺身直进,嚓的一鞭,在钟展的背心上重重地抽击了一记,蒲扇大的一幅衣裳,随着鞭梢飞起,化成了片片蝴蝶。钟展的背上现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李沁梅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叫一声,运剑如风。几乎是整个身子扑了上去。就在这时,那军官也大吼一声,斜身窜出,原来他也被钟展的剑锋,在肩头上刺了一个窟窿!
李沁梅一剑搠空,重心不稳,黄衣人一抓抓来,掌风飒然,堪堪就要抓着她的手腕,李沁梅忽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自己一带,重心登时稳定,只听钟展在她耳边说道:“别慌,你靠着我的背脊!”钟展浴血死战,一手拉着了师妹,剑式改守为攻,从大须弥剑式变为追风剑式,嚓、嚓、嚓,一连几记极为凌厉的剑招,完全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那黄衣人冷笑说道:“看你这两个小娃儿还能撑得多久,白老弟,你也不必着忙收拾他们。”
两师兄妹背靠着背,联剑拒敌,彼此都感到好像有一股暖流通了全身,在这生死搏斗,患难与共之时,他们都甘愿舍了性命去防卫对方,同时也感到了对方对自己的那一份真情实意,纵然这还不是爱情吧,但这已经是超乎一般的兄妹情感了。
李沁梅一上来就觉得那军官似曾相识,这时听那黄衣人一叫,猛然省起他就是那年在崂山道上曾出现过的,那个御林军副统领白良骥,他竟敢这么大胆,闯到高手云集的邙山来,大大出乎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更奇怪的是,他们已打了一盏茶的时分,她的母亲怎会丝毫没有知觉?直到现在,还未来援救他们?
白良骥的本领不在李沁梅之下,那黄衣人的本领则更在他们之上,何况他们呼吸了许久的魔鬼花醉人的香气,纵然舍命支撑,亦是支撑不住,激战中,只听得嚓嚓两声,钟展又着了两鞭,手上脚上都是伤痕,李沁梅大声叫道:“妈妈,妈妈!”空旷的园子里,哪会有人向她回活。
李沁梅连叫数声,听不见母亲的回答,不由得心中慌乱,她本来就已支持不住,张开嘴巴大叫,又吸进了大量的迷香,更感到头晕目眩,全身酥软,懒洋洋的发不出一点劲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得那黄衣人得意笑道:“倒也,倒也!”李沁梅如受催眠,登时失了知觉,软作一团,果然应声倒下。
钟展突然失了依靠,大吃一惊,回头叫道:“师妹,你……”这“你”字方才出口,已被人点了穴道,就在这时,前面院落方始传来了冯琳的声音,可惜他们已听不见了。
何以冯琳迟迟不来?原来她也碰到强敌。那是比白良骥和这个黄衣人还要厉害得多的强敌!
白良骥偷入观中,她是知道的,那时她正在静室打坐,听得瓦背上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息,便知有夜行人到了。她也不动声息的登上瓦背,只见那条人影已从西面那座藏经阁的檐角掠出,飞上后园一棵大树,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人的身法虽快,她已一眼看个清楚,认得是以前曾在崂山道上,败在自己手下的那个御林军军官,心中暗自笑道:“原来是这个小子,亏他有这样大胆,竟敢到这里来!敢情他以为观中空虚,想来趁火打劫么?”以冯琳的本领,一伸手便可将他拿下,她摘了几片树叶,正想施展“摘叶飞花、伤筋碎骨”的功夫,忽地转了念头,想道:“这小子是御林军副统领,来此何为?我不如偷偷的跟在他的后面,看他还有什么党羽,趁机戏弄他一番。”心念方动,东北角的那座迎客亭中,又有一条影子窜出,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冯琳心道:“这厮的本领要比白良骥高出一筹,但沁儿和钟展也尽可以对付得了他们,我不必着忙,且再看看还有什么高手在后?”
忽地一阵香气吹来,冯琳心中一凛,从那香风来处,张眼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草丛中有红白两色相间的花朵,大约有十数朵之多,冯琳暗叫:“不妙!”她曾在西藏漫游过几年,识得这是魔鬼花,以她的功力修为,虽然不怕中毒,但若在魔鬼花香气的包围之下,时间太久,吸得太多,功力也会消减,而且她自己虽然不怕,却不能不为女儿担忧,同时也不能不为魔鬼花突然在观中开放而诧异,当下,立即暗运玄功,闭了全身穴道,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向前追去,就在此时,忽又听得东南方向,隐隐传来了叱咤呼号之声,那正是邙山派祖师独臂神尼墓园所在的方向,也即是各派弟子与孟神通那一干人比武场所的方向!
以冯琳的武学造诣,从那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中,立即听出了那一干人都非等闲之辈,而且各个的路数不同。冯琳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心中想道:“要不是孟神通这边突然添了许多好手,就是我们这边各派武学大师都一齐出马了!”不论前者后者,都是情况紧急的信号,尤其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是失利的征象了!因为倘非失利,各派的武学大师断无一齐出马之理!
冯琳怎也猜不到,这一干人既非给孟神通助阵的好手,亦非各派的武学大师,而是西门牧野带来的那一群黄衣人分为两路,一路去破坏邙山的比武大会,另一路人数较少的则来捣毁道观,这一路共是四个人,白良骥和一个黄衣人已进了后园,另外两个黄衣人则埋伏在树木丛中窥伺冯琳。
冯琳何等本领,一觉有异,略一凝神,已听出了那两个黄衣人的所在,立即把手一扬,施展出“摘叶飞花、伤筋碎骨”的上乘内功,将早就藏在掌心的一把树叶撒出。
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阴恻侧的一声冷笑,微风飒然,闪电般的一条人影已扑了到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比寻常人最少高出一个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冯琳,就是搂头一抓,指尖几乎触及冯琳的额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冲进冯琳的鼻官,饶是冯琳的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也觉得一阵恶心,甚不舒服!
冯琳焉能给他抓中,就在这刹那之间,她轻轻的一飘一闪,随手折下了一枝树枝,约三尺来长,横空一划,使出白发魔女这一派嫡传剑法,一招“玄鸟划砂”,向那黄衣人的胸口疾刺。冯琳的内功,已到了摘叶飞花便可以伤人立死的境界,一技树枝,在她的手中,比普通刀剑何止厉害十倍,这一“剑”刺出。竟然隐隐挟着金刀劈风之声,手法更是奇诡之极,但听得“嗤”的一声,那黄衣人的帽子给树枝挑起,露出一个光头,却原来是个和尚。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条人影又已扑到跟前,这个人却是个五短身材,比普通人最少矮一个头,使的是一柄拂尘,向上一卷,刚及冯琳腰际,冯琳一个移形换位,左手又多了一根绸带,拂尘绸带互相缠绕,双方一扯,都没有牵动对方;冯琳的树剑跟着刺出,那黄衣人急急松开拂尘,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但听得“当”的一声,他头上的金冠也给树枝挑开,露出一个高譬,却原来是个道士。
这两个黄衣人身手矫捷,来去如风,在武林中实是罕见的人物,想不到冯琳出手比他们还快三分,折树枝、解腰带、闪避、反击,最后还挑开了他们的憎帽道冠,这一连串动作,竟是在这瞬息之间,一气呵成,当真是快如闪电。这两个黄衣人一击不中,立即闪开,布成了犄角之势,心中均是暗暗吃惊。
冯琳收回树枝一看,树枝的上半段亦已断去,俨如被刀削一般,心中亦是微微一凛,月光下看得分明,只见这一僧一道,脸上都贴着几片树叶,和尚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士则是一脸苦相,但没有一点血痕,而且他们脸上的神情也一直不变,在月光下了更显得诡异可怖,似是两张魔鬼的画像。
冯琳摘叶飞花的功夫,已经到了伤人立死的境界,但这两个黄衣人脸上,都贴上了她撒出的几片树叶,却是丝毫不见血迹,而且连哼也不哼一声,冯琳不禁更为惊诧,暗自想道:“他们的脸皮怎的这么厚,莫非竟不是血肉所做的不成?”
那高大僧人阴恻侧的一声冷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朝着冯琳抓来,掌风中送来强烈的血腥气味,比刚才更为浓郁,冯琳树剑刺出,这一回那僧人有了防备,冯琳一剑没有刺中,立即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一跃而起,那矮道士似乎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先起,比冯琳纵得更高,拂尘下,万缕千丝,俨如在空中撒下了网,要把冯琳罩在当中。
冯琳所用的轻功,乃是她自小在猫鹰岛上,模拟猫鹰(一种脸部似猫的怪鸟)扑击的姿势而学成的,可以在空中转换方向,矮道士本来已制住机先,换是别人,一定躲不开他这一击,在冯琳却是应付裕如,一见拂尘罩下,立即扭腰一转。同时一口真气吹去,拂尘登时被吹得散开,但听得“嗤”的一声,那矮道士的肩头被她的树剑刺中,衣裳裂开一片,鲜血点点滴下。那高大的僧人见同伴遇险,及时发出两记劈空掌,冯琳身子悬空,时间难以持久,第二剑便不再发出,也随着那个道士落下地来。
奇怪的是,那矮道士的肩头中剑,血点如珠,一颗颗滴下,但他脸上的那片树叶,被冯琳吹去,脸上现出树叶的凹痕,却依然没有半丝血迹,冯琳心中一动,冷笑说道:“原来是你这两个老不死的怪物,在这里装神弄鬼吓人!唐大侠可以剑下留情,我可饶不得你们!”
原来这两个黄衣老者乃是一对老搭档,那矮道士道号龟藏子,那身材高大的和尚则本来是个胡僧,到中国后取了一个汉名,法号释道安。龟藏子出身于道教中的“抱朴派”,这一派奉晋朝的炼丹士葛洪为祖师,讲究炼丹、采纳、方术、符篆之类的旁门左道,在道教中地位甚低,龟藏子郁郁不得志于中原,遂远走塞外,拟在蒙藏一带开宗立教,但蒙藏一带是喇嘛教的势力范围,他立脚不住,恰巧释道安从花剌子模来到蒙古,也想在蒙古建庙收徒,两人遂深相结纳,伤了红教喇嘛的七个高手。红教法王派大弟子到天山向唐晓澜求援,唐晓澜一来却不过法王的情面,二来他也打听得这两人在蒙藏一带做了不少坏事,遂毅然下山,孤身赴会,凭着游龙宝剑与天山神芒,与这两个魔头恶斗了一整天,最后用游龙剑削掉了龟藏子左手的无名指,用天山神芒射伤了释道安。自此之后,这两人更销声匿迹,算起来也将近三十年了。
冯琳曾听唐晓澜说过这件事情,只因事隔多年,一时想不起便是他们,但这两人一高一矮,形貌古怪,交手之后,冯琳又发现他们的武功路数与中原各派均不相同,并发现了那矮道士左手只有四指,终于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这两个黄衣人被冯琳识破来历,挑起旧恨,勃然大怒,释道安嘿嘿冷笑道:“我正要找天山派的晦气,你自己碰上了,正好拿你来试试佛爷的掌力!”龟藏子也冷笑道:“且看是谁饶不了谁?道兄,我认得这老妖精是唐晓澜的小姨,咱们先把她拿下,不愁唐晓澜不乖乖送上门来,也省得咱们再上天山一趟。”
冯琳最恨别人说她年老扮俏,气往上涌,登时使出天山剑法的杀手神招,一剑刺去,这一剑虚虚实实,变幻莫测,一根枯枝,竟似化成了数十柄木剑一般,龟藏子和释道安都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冯琳的影子。
龟藏子叫声:“不好!”只听得唰的一声,他的脸皮已被树剑划开了一道裂口,但与此同时,冯琳也陡然感到一股血腥味道直冲鼻官,饶是她闪避得快,肩头也被释道安的指尖沾了一下。衣服上留下了两道深红的指印!
只见龟藏子的“脸皮”裂开,一双阴阳眼睛更完全显露出来,原来这两人都是戴着皮制的面具,龟藏子有意让她的树剑在面具上划一下,好让释道安趁她树剑未及撤回,乘机下手的。若然冯琳手中是一柄青钢剑,他就不敢这样冒险了。
冯琳一念轻敌,几乎吃了大亏,待她稳住身形,已被那两个黄衣老者抢占了有利方位!
这两个黄衣老者当年联手对敌,可以与唐晓澜恶战整天,功力之深,自是非同小可。冯琳虽是各派兼修,武功的路数最杂,比之唐晓澜究竟还逊一筹,若在一般的情况之下,她以一敌二,或者还可以和他们打个平手,如今她在魔鬼花的异香侵袭之下,又被释道安的毒血掌在肩头捺了一下,时间稍长,便不免落在下风。
释道安的毒血掌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邪派功夫,虽不及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无伦,但每次发掌,那股血腥味道也足以令人中毒,冯琳暗运玄功,隔一段时间才换一口气,虽不至立即中毒,吸入那血腥气味,也是觉得阵阵恶心。
正是因此,她听到了李沁梅、钟展在后园厮杀的声音,也不敢叫唤女儿,照她的想法,白良骥加上那个黄衣人,最多也不过与她的女儿师侄打成平手,她尽可以在打败这两个黄衣者之后,再去收拾他们。
岂知这两个黄衣老者越战越强,她非但不能战胜,反而落在下风;而李沁梅和钟展都因功力较弱,受不住魔鬼花异香的侵袭,终于被敌人生擒去了。
待到冯琳听得女儿临危叫声,不由得她不大为慌乱,她刚刚应了一声,登时便觉五脏六腑好像翻过来,原来她心神一乱,真气不免涣散,正是这最吃紧的时候,她一开口,魔鬼花的香气和释道安毒血掌的血腥气味,大量的侵入了她的肺腑!
冯琳眼睛发黑,暗呼不妙,就在这瞬息之间,龟藏子的拂尘一展,已把她的树剑缠着,释道安双指挟着她的腰带,呼的一掌,打到了她的胸前!
冯琳心头一凉,眼看就要被敌人毒掌打中,意料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只听得释道安突然尖叫一声,接着是龟藏子的一声狂嗥,这两个人竟然似两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叫声吼声,都是凄厉之极,冯琳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两个人已舍了冯琳,飞一般的越过围墙逃了!
冯琳定了定神,呼出胸中闷气,但见星河耿耿,明日在天,花片轻飘,树稍微动,目力所及,除了她之外,已没有第二个人。
冯琳一片茫然,十分不解。因为照此情形看来,定是有高人暗中解救,但他又为什么不现出身来,而且这个人一出手便能令这两个魔头负伤逃走,本领之强,岂非尚在痛禅上人、金光大师之上?当今之世,只有孟神通或者有此能为,但孟神通绝不会是救她的人,那么除了孟神通,数遍武林宗匠,哪还有此等人物?
冯琳呆了一会,心道:“不管他是谁,总之是我们这边的人,他既然能够暗中助我,当然也能够暗中相助梅儿。释道安与龟藏子这等武功,尚且不足当他一击,白良骥那一干人自然更不在话下了。我何须还替梅儿担忧?”
冯琳这个推论本来十分有理,哪知到了后围,四处寻觅,却不见女儿和钟展的影子,再到静室查看,连谷之华亦已踪迹杳然!
园子里的西北角隐隐传来了悉悉的声息,冯琳猛然省起,在西北角的玄女殿内,还有十二个正在那里疗伤的人,其中九个是武当派的弟子,他们是受屠昭明的毒火烧伤的,伤得甚重,虽然敷了金创圣药,不至有性命之忧,但短期内却不能恢复功力,万一被敌人搜到了他们,那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听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他们正在爬起身来,冯琳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凛,他们为什么要爬起身来?可以椎想得到,即使不是有敌人闯入,也定然是他们发现有敌人的踪迹了。
冯琳只好放弃了追踪女儿的念头,急忙赶到玄女殿去,却不料又发现了一桩更奇怪的事情。
她因为过于着急,未及报明身份,便即推门进去,一只脚刚刚踏进,登时便有两柄长剑指到她的胸前,那是武当派的松石道人和郭嘉谟,冯琳本领远在他们之上,当然不至受伤,但因骤出不意,也险险给他们的剑尖刺着,她是在剑尖离身三寸之时,才挥袖将他们的剑尖裹着的。
他们发现来的是冯琳,当然立即停下手来,冯琳一看,武当的九个弟子都已站在殿中,持剑而立,布成了九宫剑阵,另外那三个受伤的人,也似乎已经痊愈,各持兵器,居中策应了。冯琳而且试出了松石道人和郭嘉谟的功力,最少已恢复了五成。
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空气中有一缕淡淡的清香,那是天山雪莲的香气,冯琳大为诧异,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正是:
神龙见首不见尾,清香一缕费猜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惆怅深情如梦杳 暗伤心事付东流
松石道人也是大为诧异,问道:“冯老前辈,刚才我们昏迷的时候,你没有来过么?”冯琳道:“没有呀!嗯,你我门派不同,我纵比你们多活几年你也不必拘礼,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得令人起鸡皮疙瘩。”要知冯琳虽然年近六旬,但容貌还似四十许人,而且还似少年时候的一般任性,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年老。
松石道人怔了一怔,讪讪说道:“这么说,暗中将我们救醒的乃是另有其人了。”冯琳道:“当然是另有其人,快说,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松石道人道:“天黑之后不久,我们听得外面好似有厮杀的声音,我正想挣扎起来,忽觉得一股极为奇怪的香气,令人筋酥骨软,甚为难受,那香气与现在留在室内的香气,气味大有不同。”冯琳道:“我知道,你们最初闻到的气味,那是魔鬼花的香气。”心想:“松石道人在武当派中,武功仅次于雷震子,怪不得他吸了魔鬼花的香气,居然还能够挣扎。”
松石道人说道:“我用力挣扎,却软绵绵地爬不起来,大殿里毫无声息,静寂得令人心悸,周围一看,师弟们都全已闭了眼睛,好似昏迷过去了。我心里一慌,又吸了两口魔鬼花的香气,登时也觉得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中,不久也就完全不省人事了。”
冯琳心想道:“要是在那个时候,有敌人闯进殿来,那真是不堪设想。我也没有脸皮再见雷震子和痛禅上人了!”
松石道人续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忽觉得有一股清香,沁人肺腑,而且身体内似有一股暖流流过,非常舒服,迷糊中好似觉得有人在我的身旁,但到我能够睁开眼睛时,却什么人也没有瞧见。没有多久,师弟们也一个个先后醒来,说起来大家都有同样的感觉,受伤的地方也不觉得疼痛了,试一试,大家的功力都恢复了四五成。这时我们已清清楚楚的听得外面有呼喊奔跑的声音,情知定是敌人进了观中,因此我们布好九宫剑阵,准备敌人若是闯到这儿,也可以抵挡一阵。想不到你老,嗯,是冯女侠进来,冒犯了冯女侠。偷入观中的敌人想来都已被冯女侠赶跑了。”
冯琳面上一红,心里暗呼:“惭愧!”说道:“这是天山雪莲的香气,想是你们昏迷的时候,有人将碧灵丹纳人你们的口中。这个人是谁,目前我也难以猜度。好在你们都已能够走动,咱们且去寻觅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见了他们,谅可知道一点端倪。”
冯琳率领他们追赶大队,一路上猜疑不定,要知用天山雪莲做主药制成的碧灵丹,只有天山派才有,她因为身上仅有三颗,受伤的却有十二人之多,不够分配,所以没有给他们服用。心中想道:“难道是晓澜和我的姐姐来了?要不是他们,谁能有那么多的碧灵丹?可是若是他们,又怎会不肯出来与我相见?他们都是素来不苟言笑的人,更不会与我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冯琳枉是一世聪明,只因为她认定金世遗已死,一时间也没有想到金世遗身上。原来金世遗自荒岛回来之后,曾上过天山一次,暗中探望李沁梅,他在天山上逗留了三天,谁也没有发现。在那三天里,他偷看了李沁梅几次,每一次李沁梅都是和钟展在一起,他察觉了钟展对李沁梅的情愫,也察觉了李沁梅对自己虽然仍是一往钟情,但对钟展亦是亲如兄妹。从他们二人的感情看来,可以预料:只要自己不露面,李沁梅不知道自己仍活 5728." >在人间,日子一久,他们二人也并非不可能成为爱侣。正因为金世遗有此一念,所以在邙山比武大会上,他暗助江南,暗助冯琳,暗助冰川天女……却始终不肯现身与孟神通相斗。
他在天山三天,顺便也采了十几朵天山雪莲,制炼了三十颗碧灵丹,想不到今日派了用场,救了武当派众弟子之命。
冯琳追上了大队之后,与痛掸上人一谈,才知道女儿并不是他们所救,唐晓澜也没有到来,暗助他们的人是谁,大家都猜想不出。谷之华、李沁梅和钟展这三个人的遭遇如何,成为了大家最担心的问题,但大敌当前,容不得他们从容查访,冯琳也只好跟随大伙,先到嵩山少林寺安顿下来。
谷之华经冯琳用了红教的“归藏解穴神功”给她解穴,虽然没有立即见效,但却刺激了她的神经,令她在全无知觉的状态中有了一丝知觉,陷入一种矇眬的昏迷梦境中,梦中似乎长出了两只翅膀,在云雾里御风飞翔。
矇眬中忽地又觉得似乎是金世遗走到了她的身边,而且似乎在轻轻地抚摸着她,有说不出的舒服,顿然间气血流畅,四肢百骸都好像蓦然间松散开来,谷之华醒里梦里都在想着金世遗,这时一旦有了知觉,自自然然的,眼睛未曾睁开,就在低声唤道:“世遗,世遗!”
忽听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道:“之华,不错,是我!”
谷之华心头一震,眼睛倏地张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果然是金世遗,这刹那间,她竟不知是真是梦,但觉得金世遗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你别害怕,是我,我没有死!”
谷之华不自觉的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是的,她心中的确是在害怕,但并非害怕金世遗是鬼,而是害怕眼前的不过是个幻影,怀疑自己还是在恶梦之中呵!
渐渐地感到了金世遗手心的热力,听到了金世遗心跳的声音,她感到了她所触及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非梦境,亦非幻影!谷之华一片茫然,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怎么会在我的身边?他们呢?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怎么只有你我二人?”金世遗道:“这是一个山洞,你给孟神通点了穴道,他们将你送回玄女观疗治,我悄悄将你带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谷之华定了定神,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刚才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在她心头掠过!
在她的眼前,出现了刚才恶斗的场面,她的父亲像凶神恶煞的要伤害她的掌门师姐,在那最紧张的关头,她跳出去拦住了她的父亲,她记起了她和父亲的问答,她的父亲拒绝了她的调停,刚变得慈和的眼光又充满了杀气……她记起了自己拔剑自杀,最后的一幕情景是:李沁梅尖声叫唤,向她冲来。
谷之华心中想道:“啊!原来我没有死,我给他、给他点了穴道。呀,老天爷,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去?”霎时间但觉心乱如麻,肝肠寸断!
金世遗忽地感到她的掌心一片冰冷,急忙安慰她道:“之华,一切都过去啦,当它是一场恶梦吧,天可怜见,教咱们今日重逢,从今之后,咱们永不分开,那一些不相干的人,也就不必再去理会他们了。”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声啸声,谷之华不禁又是心头一震,那是她父亲的啸声。原来这个时候,正是孟神通杀出重围,逃下邙山的时候。他用啸声和他的徒弟联络。
金世遗听到孟神通的啸声,亦是心头一震,从这啸声中他听出了孟神通已是元气损伤,但却并非伤得严重。这刹那间,厉胜男的影子也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孟神通伤得不重,那么厉胜男将是如何?会不会两败俱伤呢?
可是,此时此际,却不容得金世遗分心去挂虑厉胜男了
?99lib?t>,他握着谷之华的手,忽觉她手指颤抖,方自一怔,谷之华已摆脱了他,金世遗愕然望她,只见她的面色苍白得令人心悸!
谷之华这次上山,本来是对父亲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能以父女之情打动孟神通铁石的心肠,想不到竟是如斯结果!
孟神通的啸声已听不到了,可是这啸声却像激起千丈狂涛,令她本来就不宁静的心湖,更是思如潮涌。
金世遗劝她把过去当作一场恶梦,可是现在恶梦并未曾过去,山洞里虽然宁静和平,但可以想象得到,邙山上仍是一片腥风血雨!
最难过的是,她现在无法预料这“恶梦”将是如何结局,掌门师姐的生死如何?各派宗师将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她父亲的命运又将落得怎样收场?调解已经失败,武林的大劫无可挽回,后果如何,她简直不敢设想,只有一样是她可以预感得到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论是哪一种收场,都将令她终生抱恨!
谷之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现在又从清醒中陷入了混乱,本来她已经是较一般的女子坚强的了,可是任凭她怎样坚强,也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
最初与金世遗相见的欢愉,掩不过她心头的创痛,火热的心情冷下去了,越来越..冷,冷得令她对爱情也几乎失去了感觉了。试想在这样的情感下,谷之华哪还能够与金世遗细诉衷情,接受他的轻怜蜜爱?
两人默默无言,金世遗从她的眼光中也感到她内心的哀痛了,但是用什么言语去安慰她呢?
月光透进山洞,夜已深沉,午夜的寒意更加重了心头的寒意,谷之华咬了咬牙,心想:“我今天侥幸没死,但已把自己当作已经死去了。我要选择一个什么人也没有到过的地方,什么人也不见面。”
金世遗再一次地抓住了她颤抖的手,沉声说道:“之华,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看到了,你已经尽了你的力,武林的劫难无法消弭,这不是你的罪过。”他本来想说:“你所做不到的,我将代你去做。”但一想自己所能够做的是什么?最多是帮助厉胜男杀掉孟神通,这件事他可以暗中去做,但却怎能当着谷之华的面说出来,令她已受创伤的心灵更多受一重刺激?但这样一来,他对谷之华的安慰,也是变得一片空虚,毫无力量。
谷之华缓缓抬起头来,道:“世遗,多谢你今天救了我,尽管你不救我也许更好一些,我还是一样感激你。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今日得见你一面,我已是心满意足,不敢也不想再奢求了。嗯,你走吧!”
金世遗们着洞口,颤声说道:“之华,你、你去哪儿?你可记得你师父临死之前,将玄女剑谱郑重地交托给你,要你继承她的衣钵?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你也曾经说过,不论你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辜负你师父十年来对你栽培的心血!”
谷之华心头一震,她当然记得,这一段话乃是上次邙山大会,自己被曹锦儿逐出门墙之后,为了表白自己的心情,向金世遗所说的。但那时所受的委屈,比起今日的遭遇,那又算不得什么了。她不知道外面闹得如何,也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曹锦儿已经当众宣布,允许她重列门墙,心中只是想道:“这次各派门人,不知有多少人要死伤在我父亲手下,邙山派和他的冤仇最深,死伤的也定然最多,我虽然侥幸未死,但还有何面目再见同门?”
不过,金世遗这几句话也对她发生了影响,过了半晌,只听得她低声说道:“世遗,多谢你提醒我,你放心,为了师父,我会活下来的。好啦,你不走,你就让我走吧!”
金世遗心情激动之极,大声说道:“为什么咱们不能同在一起?你若是不愿意再卷入漩涡,我和你到一个荒岛上去,在那里,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用理会。咱们可以用毕生之力,将师父的武学整理发扬,待到晚年,再选择有缘的弟子,这不好么?”
金世遗所说的正是她所想的,她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但转瞬之间,另一个念头又升起来,她想到了李沁梅,“我如今已是万念皆灰,只是为着师父才活下来,我何苦成为他们的障碍?”
但见她紧闭双唇,神情冷漠之极,轻轻地推开金世遗,就走出了山洞。她没有再说半句话,金世遗已经知道她的心意已决,无可挽回了。他被她那冷漠的神情所吓着,不由自己地挪开了身体,让谷之华从他的身边溜过。他不能说服她的心,即算强留着她的身体又有什么用?
谷之华走出山洞,一片茫然,心中不住地在问自己:“我应该到哪儿去?”忍了多时的眼泪忽然滴了下来。金世遗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追了出来,叫道:“谷姐姐,你等一等,这不行啊!难道咱们竟然就这样永远分手?啊,你待我想一想吧,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呀!”
他仅仅差一步就要追上了谷之华,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似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头一看,只见侧边一棵大树底下,一个黑衣女子披头散发。瞪着双眼,直望着他,恰似一个幽灵!
金世遗大吃一惊,他只差一步,就要追上谷之华,脚跟已经离地,但这一步却似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阻住一般,竟然跨不出去!
这黑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厉胜男!
但见她瞪着眼睛,一滴滴血珠从嘴角流出来,脸上的肌肉绷紧得几乎变了形貌。这显然是受了重伤,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厉胜男忽然一个幽灵似的,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而且竟然受了重伤!
当孟神通和各派宗师比武的时候,金世遗本来是和厉胜男同在邙山顶峰埋伏,伺机报仇的。他之所以放心离开厉胜男,让厉胜男一个人向孟神通算帐,一来是因为那个时候,孟神通正在和金光大师比拼内力;二来是乔北溟所留下的三宝,厉胜男已有其二,她身上穿的是宝甲,手中又持有可以断金切玉的宝剑,金世遗因此断定,她的偷袭纵然不能得心应手,也决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场中还有痛禅上人、金光大师等一班武林宗师。而他急着要去救谷之华,所以将宝剑交给厉胜男之后,就放心离开她了。想不到此时此际,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厉胜男重伤浴血的形象!
这刹那间,金世遗不由得突然感到一种内疚,后悔自己不该轻率地离开她,让她单独斗那武功绝世的大魔头!前面是他所要追赶的谷之华,后面是伤重待救的厉胜男,这刹那间,金世遗端的是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分,哪容得他片刻踌躇。就在这片刻之间,谷之华已转过山拗,没入丛林,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金世遗叹了口气,他知道,谷之华这一去,从此之后,是再也无缘重会的了!
他回头过来,走到厉胜男面前,只听得厉胜男恨恨说道:“我以为你有了别人,从此不再理会我了!”话未说完,一大口鲜血又喷出来。
金世遗道:“你别动气,伤好了再说。”一摸她脉象,先是吃了一惊,忽地又恼又气,叫道:“你,你怎么用这样的手段骗我?”
厉胜男冷冷一笑,将金世遗的手摔开,淡淡说道:“好,是我骗你,你尽可不必理我,你去追你的谷姐姐去吧,去吧,去吧!”
原来厉胜男的受伤倒并非虚假,不过却不是孟神通伤了她,而是她自己令自己受伤的。原来她为了阻止金世遗去追赶谷之华,竟然运用从乔北溟武功秘籍所学到的邪派玄功,震伤了自己的三焦经脉!
三焦经脉起于无名指尖端,上出两指中间,沿手背至腕部,出前臂外侧两骨的中间,上穿过时,沿上臂外侧上肩,交出足少阳经之后,经缺盆向下,分布于两乳间的“膻中部”,与心脏相连络,若受到损伤,重则立时心脏爆裂而亡,轻亦难免内痨咳血,从此精神萎靡,成为废人。
试想如此性命攸关的三焦经脉,若是给敌人震裂,厉胜男焉能还走得七八里路,从前山的比武场所回到玄女观附近的山峰?加以自断经脉的征象与受外力所震裂的亦有不同,故此金世遗一替她诊断脉象,立即便发现了是厉胜男在自己伤害自己!
金世遗既惊骇又气恼,饶是她与厉胜男已相处三年,懂得她的性格,对她这次的行事之邪,仍是不能不大感意外!
但尽管厉胜男是自己震裂经脉,她所受的伤却并非虚假,时机急迫,金世遗若不马上施救,就只有眼看厉胜男死去,或者成为废人。处此情形,金世遗哪还敢再对她责备?
幸而这是她的“自我伤残”,不比外力强行震裂,多少有些分寸,伤得还不算很重,金世遗施展玄功,封了她三焦经脉所经过的各处穴道,一面替她止血疗伤,喂她服了三颗碧灵丹,一面又以本身的真力助她复原,如此闹了一个时辰,厉胜男的脸上方始渐有血色,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
金世遗摇了摇头,说道:“胜男,算我怕了你了,你怎可如此任性胡为?有什么话尽可和我好好的说呀!”
厉胜男冷笑说道:“我还没有骂你背信弃义,你却颠倒责备我任性胡为?哼,和你好好的说?你有了什么谷姐姐、李妹妹,还听得进我的话吗?只怕我想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早已和你谷姐姐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金世遗面上一红,心想:要不是看到厉胜男受伤,他刚才确实要随谷之华而去。厉胜男又是一声冷笑:“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到你的心坎儿了?你现在还可以追寻你的谷姐姐呀!去呀!怎么不去?”
金世遗抬起头来,望着厉胜男说道:“你说什么,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分辩。只是请问:我怎么是背信弃义了?”心中想道:“虽然在荒岛之时,在你叔祖的威胁之下,我曾与你冒认夫妇。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这三年来相处,也是彼此以礼相待,怎谈得上什么背信弃义来呢?”
他心念未已,厉胜男已是冷笑说道:“三年前在金鸡峰顶,你曾答应过我一些什么?”
金世遗道:“我答应和你一同出海找寻乔北溟武功秘笈,这件事不是已经做到了么?”
厉胜男道:“不错,这件事是已经做到了。还有一件呢?”
金世遗心头一震,讷讷说道:“还有一件是助你报仇,这、这……”
厉胜男冷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你做到了么?”
金世遗只好说道:“我以为你今日可以报得了仇,谁知,谁知,还是给这魔头逃了。”
厉胜男道:“原来你也知道孟神通已经逃走了么?助我报仇之事,你既然没有做到,就想从此不理我么?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你说的话算不算话?”
金世遗给她责备得哑口无言,他确是答应过厉胜男,在未曾助她报得冤仇之前决不离开她的。金世遗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原来她是拿这件事来约束我,今日本是助她复仇最好的时机,时机一过,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方能做到了,呀,她真是我命里的麾星。”
要知金世遗答应助厉胜男报仇,讲好了要止她亲自手刃仇人的,并非简单的一手替她包办。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助她练成乔北溟秘笈的绝顶武功,令她的本领确实可以胜过孟神通;二是设法损耗孟神通的功力,然后让厉胜男一击成功。他今日所采的就是第二个办法,不过由于李沁梅、谷之华都在场,他不想露面,故此想假手金光大师。痛禅上人等人之力,先耗损孟神通的功力,谁知厉胜男还是报不了仇。
这个时机错过,孟神通已不知逃向何方,而且即算找到了他,报仇亦非容易。金世遗今日看了孟神通所显的本领,深知若由厉胜男单凭自己的本领,即算练成了乔北溟秘笈的绝顶武功,也还是敌孟神通不过。而且,不但此也,金世遗自问,也没有胜得孟神通的把握,因为各得半部秘笈,大家练到最高境界,亦不过是半斤八两。何况孟神通得的是下半部,下半部比较偏重于克敌制胜的武功,说起来还是孟神通稍占上风,总之,若依照诺言,待厉胜男报得了仇自己才得自由自在,真不知要到何时何日方能摆脱了她!
金世遗方自心乱如麻,眼光一瞥,只见厉胜男泪光莹然,哽咽说道:“世遗,几年来我累你已经不少,我现在还用你的诺言来束缚你,你心里一定怨我恨我,算了吧,你要是心里不愿意,咱们就此分手,此后我是生是死,也不必你再管了。世遗,我答应你,让你把你的诺言一笔勾消,我也不再说你背信弃义了。”这番话她带着哽咽道来,更显得楚楚可怜,与刚才的疾言厉色,完全两样!
说也奇怪,不过片刻之前,金世遗还在因为无法摆脱她而烦恼,如今听得厉胜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抽抽泣泣他说了这一番话,却忽地感到内愧于心,不由得心中想道:“她自断经脉,虽然邪得出乎常理,但这还不是完全为了我么?她用性命来挽留我,我却老是想摆脱她,难怪她要骂我寡情薄义!”
这样一想,尽管金世遗对谷之华情有所钟,但对厉胜男一片深情,也不能不深深感动!何况他们到底在荒岛上相处了三年,平日朝夕相对,也许还不觉得什么,若要骤然分手,金世遗也觉得不忍于心。
厉胜男的眼泪软化了金世遗的心肠,他不知不觉轻轻握起她的手来,替她拭了泪珠,毅然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反悔!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总要助你报了血海深仇!”
厉胜男收了泪珠,嫣然一笑,仰着脸问道:“若我十年报不了仇?”金世遗道:“我就十年不离开你!”厉胜男道:“若我一生报不了仇?”金世遗道:“我就一生不离开你!”厉胜男道:“嗯,这不是太拖累了你吗?呀,世遗,你待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说着,说着,眼泪又滴了下来。这几句话说得无限温柔,金世遗不觉心头一荡,忽地谷之华的影子似是在厉胜男的泪光之中浮现出来,金世遗脸上发烧,但觉一片茫然,心头颤栗,轻轻地放开了厉胜男的手。
厉胜男道:“我不只是一个仇人,还有一个,也许比孟神通更难惹。”金世遗道:“我怎么未听你说过?”厉胜男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于是将金世遗走后,西门牧野和那班黄衣人到来,捣毁了邙山大会的情形说了一遍,当然也连带说了西门牧野的来历,以及他与厉家的冤仇。
金世遗道:“怪不得孟神通负伤而逃,原来不是败在金光大师之手。”心中想道:“西门牧野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他手下的十三个黄衣人个个本领非凡,确实比对付孟神通更为麻烦。”但仍然说道:“不管你有多少仇人,如何难惹,总之,不待你大仇尽雪,我决不离开你便是!”
厉胜男一揖到地,道:“我今生看来已是无法报恩,他生变牛变马,也要报你的大恩大德!”
她这话语意双关,即是说她本来要以身相许,报此大恩,但金世遗既然钟情别人,这恩德今生已是不能相报。金世遗连忙将她扶起,对她的话意佯作不知,轻声道:“你休要这么说,我以前受了孟神通的伤,还不是你医好的么?好啦,你现在重伤方愈,不可胡思乱想,就在这山洞好好歇一宵吧。咦,你怎的多了一把宝剑?”
厉胜男刚才作揖之时,长剑触地,铿然作响,金世遗才注意到这不是乔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剑。但见宝光隐隐透过剑鞘,大非凡品,更奇怪的是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金世遗大为诧异,所以将她扶起之后,便立刻问她。
厉胜男笑道:“这是你好朋友的传家之宝物,你就不认得了么?”金世遗仔细一看,笑起来道:“原来是唐经天的游龙剑,怪不得似曾相识。你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唐经天乃名门正派之后,性格是飘逸之中又带着端庄,与金世遗野马不羁的性格大不相同,更兼以前为着冰川天女的缘故,所以金世遗一向不大欢喜他,心中想道:“唐经天这臭小子,让他受一下折辱也好。只是这么一来,却难免又要多惹麻烦了!”
要知游龙剑乃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唐晓澜又是被公认为武林第一的人物,失掉此剑,对天山派乃是极大的耻辱,不论唐晓澜如何旷达,若然知道此事,也定然要追究的。这种事情,照武林的规矩来说,绝不能一笑置之。所以金世遗才觉得她开的玩笑太过份。
厉胜男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我才不是开玩笑呢!你忘记了我的祖先是乔祖师的弟子,而我自己又曾经向乔祖师的遗骸磕过头,答应格遵他的遗训,做他的隔世传人么?乔祖师的遗训,其中有一条是,要得他武功秘笈的人,为他报当年败在张丹枫剑底之辱,要是张丹枫已死,就找他的后代传人,总之要大大挫败他们,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苦练武功的原意。”
金世遗笑道:“乔北溟写这遗嘱的时候,最少距今已有二百余年。他大约料想不到,在咱们发现他武功秘笈之时,不但张丹枫的坟墓早已烟没无存,连张丹枫的后人也无从查考了吧?”
厉胜男道:“不然,张丹枫的后人虽已无从查考,但据我所知,天山派的开山始祖霍天都却是得到张丹枫指点的,也算得是张丹枫的半个传人。我今天取了唐经天的游龙剑,只是稍稍替乔祖师出了当年一口冤气,还不能算了,不过,我目前大仇未报,无暇上天山去找他们的晦气罢了!”
金世遗吃了一惊,想不到厉胜男竟把乔北溟的遗训如此当真,只听厉胜男又柔声说道:“世遗,你也是受了乔祖师的恩惠的人,要是你助我报了仇,取回那下半部武功秘笈,咱们都可以练到天下无敌的地步,那时不但要叫天山派臣服,也要天下各家各派都认识乔祖师的无上武功,向咱们低首。这才不负乔祖师在荒岛的苦修,和我厉家三百年来所受的委屈!”
金世遗苦笑道:“依你所言,咱们岂不是以暴易暴,杀了一个孟神通,却多了两个孟神通?”厉胜男道:“孟神通残杀无辜,这才引起武林公愤,咱们练好了乔祖师的全部武功秘笈之后,却可以不杀一人,便令各家各派,心服口服!不瞒你说,在火山岛这几年,我日夜思量的,就是回到中土之后,如何为我厉家一雪沉冤,如何为我厉家重光门户。要怎样才能令到武林臣服,我早已有了周详的计划了。”金世遗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有此野心,呆了一呆,缓缓说道:“什么计划,我倒想听听。”
厉胜男眉飞色舞地说道:“比如说,咱们可以在剑法上打败唐晓澜,在内功上战胜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如此一来,天下还有何人敢与咱们争锋?”
金世遗笑道:“你也太小看武林人士了,我早年虽然是出了名的魔头,却也知道武林中讲究的是以德服人,岂能徒恃武力?”
厉胜男道:“刚才所说的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一时间也说不了这许多,总之,只要你肯依我所言,我自有手段,可以做到不杀一人,而今天下武学之士,甘心诚服!”
金世遗心中想道:“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只是与孟神通在程度上不同而已。具有这样的野心,总之是要令到武林永无宁日。”
只听得厉胜男继续说道:“自从乔祖师逃亡海外之后,三百年来,我厉家销声匿迹,不敢再在江湖露面。所以我家世世代代,都要找寻乔祖师的武功秘笈,为的就是要扬眉吐气,重振家声!如今厉家只剩我一个人,我岂可辜负历代祖先的期望!”
金世遗从未害怕过什么,听了她此番说话,也禁不住心头颤栗,暗自想道:“她自幼承受这般家教,怪不得有如此念头!”他知道厉胜男的性格执拗之极,心里想做的事情,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要一定做到。一时间,实是难以打消她的念头,只好说道:“这等大事情,咱们以后慢慢商量,你重伤方愈,不可过度兴奋,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厉胜男软硬兼施,留住了金世遗之后,满怀自信,以为金世遗从此定然对她言听计从,此际听金世遗如此说法,虽然有些不满,但金世遗也没有反驳她,她心想只要金世遗不离开她,总有办法令他俯首贴耳,而且她也实在心力交疲,需要歇息了,便不再言语,抱着满怀希望,沉沉睡去。
金世遗守护在她的身边,思如潮涌,不知怎的,竟感到寒意直透心头!
月光从山洞上方的缝隙照进来,厉胜男睡得正酣,樱唇半启,微现笑容,可以想象她正在做着得意的美梦,睡美人本就分外娇媚,月光下沉睡的厉胜男笑靥如花,显得更动人了。
金世遗这三年来不知曾见过多少次厉胜男的睡容,从无一次有今晚见到的这样可爱,但他对着这样娇媚的睡美人,却又隐隐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之感已经不是今晚才有的了,三年来每当他与厉胜男单独相对的时候,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但这种感觉,却又以今晚最为厉害,令他的目光几乎不敢再去接触厉胜男那梦中的笑容!
“自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纠缠着我,像我的影子一样,令我怎样也摆脱不开。她对我是真情恋慕还是别有用心?要我助她取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助她练成秘笈上的上乘武功,再助她重振家声,称雄天下?”
金世遗思如潮涌,又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她衣裳上还有点点斑斑的血迹,那是她自行震裂经脉后,所咯出来的鲜血,金世遗不禁又是一阵颤栗,恐惧之中也有几分感动,是啊,即算她别有用心,但却也不能否认,她对自己确是真情一片。
外面的月亮似是突然被乌云遮着,山洞里漆黑一片,金世遗忽地有一个奇异的感觉,感到自己是被厉胜男拖着,坠向那无底的黑暗的深渊!这刹那间,他不自禁地想起了谷之来,这两个同样美艳如花的少女却是多么的不同呵!谷之华像是清早的朝阳,即算在她最伤心失意的时候,从她的身上,也令人感到一种向上的希望!感到善良、感到正义、感到宽和!从厉胜男的身上,他只感到偏窄、邪恶和野心!
“谷之华今日遭遇了这么多的折磨,现在不知在哪里伤心暗泣?呀,难道我这一生就要一直伴着厉胜男,和她一同坠向黑暗的深渊?”金世遗想到这里,忽地把心一横,跨过了厉胜男的身子,就想悄悄地离开她。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月光又照了进来,厉胜男忽地转了个身,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敢情是在梦中碰到了不如意的事?樱唇紧闭,似是带着几分幽怨,一片哀愁。
金世遗停下了脚步,心中在自己责备自己:“我说过的话怎能不算?她身负血海深仇,孤苦伶仃,我能忍心让她被孟神通所害而不管吗?呀,我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邪恶了,她纵有几分邪气,也是因为自幼承受那般家教,总得假以时日,才能改变过来。我不理她,她岂不是更要走到邪路上去?”就这样金世遗欲行还止,一夜无眠,和衣坐在厉胜男的身边,直到天亮!正是:
情孽牵连难自解,几回欲去又还留。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暗系赤绳为月老 徒教残泪湿红妆
厉胜男经过了一晚的酣睡,第二天一早醒来,不但脸色恢复了红润,而且精神饱满,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她醒来之后,看见金世遗和衣睡在她的身旁,便格格地笑起来,唤金世遗起身,笑金世遗贪睡,她似乎并不知道,金世遗根本就没有睡过,一夜之间,不知起了多少念头,而且有一度几乎要离开她。
两人巡视了一遍昨日的战场,但见伏尸遍野,惨酷之极,厉胜男道:“这个机会错过,只好再找第二个机会了。你说,咱们该先去找孟神通还是找西门牧野?”
金世遗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在短期间内可以找到的。你报仇的事情着急不来。我倒有一件事情,须得赶紧去办。”
厉胜男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救你的李家妹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已到了玄女观中,还让她给敌人擒去?”
金世遗道:“咦,你怎么知道?”
厉胜男道:“我瞧见白良骥用战袍包裹着一个人,本来我不知道是谁,但他的战袍不够用,虽然卷着了她的身体,却露出了满头秀发,这样,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李家妹妹了。”
金世遗道:“你怎知道准是她呢?”
厉胜男道:“这还不容易猜吗?玄女观中只有三个女子,冯琳不会被他所擒,既然不是谷之华,那当然是李沁梅了。”
金世遗一算时间,敢情昨日他将谷之华抱到这个山洞的时候,厉胜男早已回到了玄女观的附近,他和谷之华所讲的说话,想来厉胜男也全都听到了。如此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是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厉胜男问道:“好,轮到你答我了,你何以当时故意让她被敌人擒去,现在却要赶去救她。”
金世遗道:“你昨日除了瞧见白良骥之外还瞧见谁?”
厉胜男道:“还瞧见一个黄衣人,也像白良骥一般,用战袍裹着一个俘虏,我瞧出这个俘虏是个男子,却不知道是谁。”
金世遗道:“是唐晓澜的弟子钟展。”
厉胜男怔了一怔,随即笑起来道:“好,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了。”
原来金世遗偷听李沁梅和钟展的谈话,已知道李沁梅对钟展的感情不错,只是尚未至水到渠成的时候,他又知道白良骥擒了钟展、李沁梅之后,一定会留作人质,准备将来要挟唐晓澜,因此放心让白良骥和那个黄衣人将他们擒去,然后自己暗中安排妙计,促成他们的好事。
金世遗安排的计划,乃是让钟展和李沁梅被擒后,自己再去解救,先令钟展清醒,恢复武功,再暗助他打败敌人,凭着自己的本领远胜他们。干这几件事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完全不须露面,便可办到。
这样一来,表面上即等于是钟展救了李沁悔,他们两人经过此场患难,感情自会增进一层。而且这样一来,又可令他们单独相处,当然更容易亲近了。
厉胜男七窍玲珑,金世遗的用心立即便给她猜着了,她只知道金世遗是为了她才这样安排,暗暗高兴,心里想道:“让李沁梅先有了个归宿,我也就减少了一个情敌,还剩下一个谷之华,那就比较容易对付了。”
白良骥的身份是御林军副统领。金世遗料想他擒获了李沁梅之后,一定是解往京师,因此他和厉胜男下了邙山之后,便即兼程北上。
一路上厉胜男只是向金世遗请教了一些练上乘武功的奥义,没有再提及她日后要如何如何,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金世遗已是逃不过如来掌心的孙行者,不怕他不听自己的话了。金世遗也想等待助他报仇之后,才打消她要降服各派的野心,厉胜男既然不再续谈这个话题,他也乐得暂时
不谈,免得吵嘴。
他们二人的脚程当然比常人快得多,每天只歇息几个时辰,连晚上也兼程赶路,三天之后,追到了一个名叫隆尧的小镇,便发现了白良骥的踪迹。白良骥和那个黄衣人同乘一辆马车,另外还有一个车夫。金世遗暗暗跟踪,看清楚了这辆马车到哪家客店,然后他们二人才到另一家客店投宿。
三更过后,金世遗与厉胜男换上了夜行衣,便到那家客店救人。他们找到了白
良骥所住的那间房间,只听得他正在和那个黄衣人悄悄谈话。
金世遗的目力已练到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他贴着门缝,张眼一瞧,只见白良骥和黄衣人都睡在床上,却不见钟展和李沁梅,也不见有像厉胜男所说的那两个大包裹。
金世遗怔了一怔,他到底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立即便猜想到白良骥的诡计,他一定是怕给人瞧破,不敢将昏迷中的钟展与李沁梅带入客店,而是将他们藏在马车内,交给那个车夫看守。那个车夫当然也是御林军头目假扮的。反正钟、李二人都被点了穴道,不怕会逃。
金世遗心想:“且先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听得白良骥说道:“韩大哥,这事情真是太奇怪了,今天已是第四天啦,他们这班人却还是连鬼影也不见一个,韩大哥,你见多识广,给我琢磨琢磨,会不会有什么意外?”那“韩大哥”沉吟半晌,说道:“论理释道安和龟灵子二人总可以对付得了冯琳,而且即算他们有什么意外,西门牧野他们一共有十三人之多,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足以与那些所谓武学大师抗衡,难道他们也都遭逢不测?他们讲得清清楚楚的,叫咱们得手之后,立即便走,在这条路上自然会见着他们。但现在还没有见着,这种事太过出乎情理,小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此去京师,也不过还有三四天路程,到了京师,总会得个分晓。”
白良骥道:“我倒有点担心……”那“韩大哥”道:“担心他们给孟神通都杀了么?”白良骥笑道:“孟神通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把他们尽都杀了,何况西门这老头子早就在比武场的附近种下了阿修罗花,我看孟神通这次若能逃得性命,已是邀天之幸。”
那“韩大哥”阴声怪气地问道:“那你担心什么?”白良骥道:“我担心他们是有意甩开咱们,也许在西门牧野的心里,正巴不得你我遭逢意外呢。最少我也担心他们会抹煞咱们的功劳。你想,西门牧野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好心?他野心勃勃,要诛尽天下武林人物来换得皇上的封赏,将来他不但要做御封的武林至尊,大内卫士和御林军统领也尽都要归他统属,他还不要安插自己的人吗?你我二人和他的关系到底较疏,只怕将来总难免受他排挤。”
那“韩大哥”道:“你的所虑甚有见地。怪不得他拒绝了秦岱、耿纯二人之请,连孟神通也要一并诛掉。我看,这不但是公报私仇,更关重要的是他妒忌孟神通的本领,怕联合了孟神通之后,孟神通更得皇上重用。”
白良骥说道:“西门牧野当然是这个心思,不过秦岱、耿纯二人,想令孟神通为皇上所用,那也是白费心思。孟神通此人实在是天下最骄傲自大的人,他虽然一心想称霸武林,却也不会借助朝廷之力。只怕在他的心目中,还未必看得起皇上的封赏呢。要是他那么容易入彀的话,我早已替皇上礼聘他了。”
那“韩大哥”道:“不管如何,咱们这次的差事,总算是办得顺顺利利,手到擒来,西门牧野还能说咱们什么?要抹煞咱们的功劳也抹煞不了!除非他敢暗杀咱们。”
白良骥道:“那他还没有这么大胆。不过此去京师,还有四天。天山派的交游最广,咱们还是得处处小心。”那“韩大哥”笑道:“你放心,马车就停在外面的院子,我又早已有了安排,即许有甚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咱们耳目。”
金世遗偷听了他们这番谈话,对这班人的来龙去脉,已摸得清清楚楚,暗暗吃惊,心中想道:“原来西门牧野的背后,还另外有人,这人竟是当今皇帝。看来乾隆这小子比他的父亲雍正还要厉害得多!雍正只做到火烧嵩山的少林寺,他却想把天下武林人物尽数诛锄!”金世遗并非害怕皇帝的威权,但却不能不为正派的武林人物担心,尤其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唯一弟子,而吕四娘则是满清皇室最大的仇人,只怕谷之华纵想遁迹荒山,西门牧野这班人也放她不过。
厉胜男搔了他一下手心,悄悄说道:“我虽然给你又招惹一班强敌,但你为我报仇,也就是帮忙了你的谷姐姐呢,你总该没有怨言了吧!”她用的是“天遁传音”,功力虽还不及孟神通、金世遗之深,但在三五丈之内,纵使是当今最负盛名的几个武学大师,也听不到她说些什么。
金世遗面上一红,想不到自己心里想些什么,厉胜男立刻便能猜到。其实厉胜男也只是猜到了一半,金世遗并不单单是为了谷之华。
房间里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这两个人谈到了西门牧野的野心,都带着恐惧,似乎是在咬着耳朵说话。金世遗屏息杂念,凝神静听,忽听得外间有极轻微的声息,金世遗不觉心中一凛,他听出了是有两个武功极高的人物正在进入这间客店,心道:“难道是冯琳来了?”
随即听到比较沉重的脚步声,金世遗暗叫不妙!他听出是这两个人负着重物越墙而去,他当然立刻便想到了藏在马车内的钟展与李沁梅,心道:“若是冯琳也还罢了,要是别人,那可糟糕!”当下与厉胜男打了一个招呼,也用“天遁传音”之术向厉胜男说道:“你在这里再听他们说些什么,我出去看看。”厉胜男道:“我理会得了,你出去救人便是。”
那两个午夜来客的脚步声虽然较前沉重、但仍然比一般的夜行人轻得多,只有落在金世遗、厉胜男这等行家耳内,才能区别出前后的差异,房间内的白良骥与那个“韩大哥”似乎尚还未觉。
金世遗走出院子,院子里停有几辆马车,不过白良骥所乘的那辆,他早已在日间留意在心,所以毫不费力的便找到了。不料揭开那车篷一看,却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那个车夫斜斜的靠着车垫,面色青紫,嘴巴张开,似是碰到突如其来的偷袭,要喊还未曾喊得出声似的。金世遗一把将他拖开,但觉他全身僵硬,但身上并无伤痕,脉息又比常人快得多。饶是主世遗见多识广,急切之间,也瞧不出他受的是什么伤,金世遗禁不住心中一凛,暗自想道:“此人身体已经僵硬,而脉息尚粗,显见内功相当深厚,最少不在白良骥之下,而看这情形,又不似是被人封闭了穴道。咦,这是哪里来的高手,能在瞬息之间,便令他受了这等莫名其妙的伤?”
金世遗醉心武学,若在平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从这人的受伤情状,推究那个伤他的人的武功。但此时此际,他还哪有心情及此?当下跳上马车,只见一个五尺来高的铁箱,箱盖四边有蜂巢也似的许多小孔,金世遗轻轻一揭,便揭开了,里面却是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只是闻到一阵微带腥味的魔鬼花香,金世遗翻遍了马车,也不见钟展和李沁梅的影子。
金世遗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见此情形,便知:“白良骥定是把他们放在这箱子里面,那两个人开不了这个箱子,不知用什么手法,在箱盖周围弄了许多窟窿,这才把它打开。看这些蜂巢也似的小孔,似是金钢指的功夫,但天下哪有这等深厚功力的人,一指便可洞穿铁板?”
金世遗疑惑不定,伏地一听,那两人的脚步声大约已到了一里开外,金世遗心道:“不管他们是谁,我且追上去看看再说。”立即施展了绝顶轻功,不过一盏茶的时刻,便在郊外的一个荒岗追上了那两个人。
一望见这两个人,金世遗不觉哑然失笑,他起初胡乱猜疑,不知是何方高手,却原来是他的老朋友——冰川天女和她的丈夫唐经天。刚才的疑团,也就一一有了答案。想来定是那“车夫”察觉有人来到,正想张口大叫之时,便给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弹打入他的口中;令他全身僵硬,至于那铁箱的许多小孔,当然是唐经天用天山神芒所弄穿的了。
只见唐经天背着钟展,冰川天女背着李沁侮,向前疾奔,金世遗心道:“他们虽不如我刚才所想象那般的具有绝顶神功,但比之三年之前,却的确是高出了不少!”
按说金世遗发现了是他们二人,便当罢手,但他一心一意要促成钟展与李沁梅的好事,若然罢手,却又与他原定的计划不符。他踌躇了片刻,决定和唐经天夫妻开个玩笑,抓起了一片泥土,捏成碎粉,运气一吹,那撮碎泥土在唐经天夫妻的头上纷落如雨。
唐经天本就准备有敌人追来,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金世遗撒出那把碎泥虽然份量极轻,也带着咝咝声响,唐经天一觉有异,立即一记劈空掌打将出去,泥屑纷飞,但有一颗黄豆大的沙粒,却在唐经天的手背擦过,虽未皮破血流,却也令他感到隐隐作痛。
唐经天大吃一惊,放下了钟展,游目四顾,搜索敌踪,金世遗的轻功远比他高明,又早已躲进树林里面,唐经天瞧不见敌人,更是吃惊,心道:“难道是孟神通追来了?”
这时冰川天女也放下了李沁梅,夫妻俩仗剑而立,准备应付劲敌,金世遗若然只想夺走钟、李二人,那是易如反掌,难就难在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真面目,毫无声息地将人劫去。
唐经天朗声笑道:“这两人是我的师弟师妹,阁下将他们擒去,我不能坐视不救,瞧阁下身手,当非鼠窃狗摸之辈,若是与我天山派有甚梁子,唐某夫妻愿接下来!阁下何苦与小辈为难,更何须弄这等鬼鬼祟祟的伎俩?”在唐经天的心目中,以为这个戏弄他的人必定是将他师弟师妹擒去的人,所以有这番说话。
唐经天这番话说得不亢不卑,甚为得体,金世遗听了,掩着嘴几乎忍不住笑。忽听“噗嗤”一声,有人却先笑了出来。
只见树林边人影一闪,厉胜男现出身来。她手中拿着一把宝剑,在矇眬的月光下,吐出碧莹莹的寒光,正是唐经天那把游龙宝剑。
厉胜男嘻嘻笑道:“不敢,不敢!唐少掌门你怎么向我自称小辈呢?”
唐经天这一气,非同小可,“嗖”的一声,一枝天山神芒立即电射而出,厉胜男横剑一削,将那枝天山神芒削为两段,又嘻嘻笑道:“果然是把宝剑!久闻天山二宝,神芒坚逾金铁,宝剑利可断金,如今看来,确是宝剑更胜一筹!”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冰川天女也已接连发出了三颗冰魄神弹,厉胜男身形飘忽,忽东忽西,三颗冰弹都从她身边掠过,转眼间她已扑到了唐经天跟前,相距不到一丈之地。
冰川天女怕丈夫吃亏,拔出冰魄寒光剑,立即便是一招“冰河解冻”,剑尖抖勾,寒光点点,恰似冰雹乱落,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唐经天持的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但他发出追风八式,一式接着一式,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威力也是大得惊人,厉胜男在他们夫妻联剑急攻之下,也不敢硬接他们的剑招。只靠着轻灵的身法,在双剑缝中,钻来钻去!
唐经天生怕厉胜男劫走钟、李二人,施展追风剑法,紧紧将她迫住,不让她近得他们。金世遗立即抓住机会,施展开绝顶轻功,从树林里飞身掠出,左手抓起李沁梅,右手抓起钟展,晃眼间又已退入树林里面,同时用“天遁传音”之术,向厉胜男说道:“你切不可胡作非为,只将他们引开便行。等下在十里之外那座山头见面。”厉胜男道:“我理会得,你放心!”
金世遗的说话,只有厉胜男听见,可是厉胜男的嘴唇微微开合,唐经天在她对面,却留意到了,心念一动,急忙回顾,已不见了钟、李二人,唐经天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哎呀,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了,这小妖女还有帮手同来!”厉胜男格格一笑,道:“唐少掌门,你今天可算栽到了家啦!”游龙剑扬空一闪,一招“玉女穿针”,快如闪电,唐经天稍一分神,只听得“唰”的一声,衣襟已被她一剑穿过!
唐经天大怒,喝道:“好,我只问你这妖女讨人!”追风八式疾发如风,冰川天女的冰魄
.99lib?寒光剑更其厉害,盘旋一舞,化成了一团寒光,也立即向厉胜男罩下。
厉胜男笑道:“你们要打,我可要失陪啦!”笑声未停。一个“细胸巧翻云”,已倒翻出三丈开外,饶是她轻功卓绝,唐经天出剑如电,“唰”的一声,也还敬了她一下,划破了她的垫肩,幸而她里面穿着玉甲,要不然这一剑已足令她重伤。
厉胜男若然以一对二,自不是唐经天夫妇的对手,但她的轻功却比他们稍胜一筹,一脱出剑光笼罩的范围,转眼便翻过了山岗。
唐经天一来为了救人,二来为了要夺回宝剑,当然紧迫不舍,不消片刻,三个人都已去得远了。
金世遗在树林里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将钟、李二人放在草地上,只见他们二人似是在熟睡之中一般,气息均匀,吐出来的气息有淡淡的雪莲花香,金世遗知道唐经天已经把碧灵丹纳进他们的口中,魔鬼花的迷香早已解了,可是他们仍然昏迷未醒,显然是被封了穴道。金世遗心道:“这是哪一家的点穴,为什么唐经天也不能解开?”
金世遗仔细察看,猛地心念一动,撕破他们二人背后的一块衣裳,只见在他们大椎穴之下,有一个金钱般大小的红印。金世遗心中一凛,道:“原来那个什么韩大哥乃是酆都韩家的人。”
韩家的点穴手法与众不同,称为“按穴”,是用“红砂手”的功夫,按在敌人的穴道要害上,只有他们这一家才能解救。
而且因为这种“按穴”是用了“红砂手”的掌力,时间久了,即算穴道解开,内力也不能即时恢复。
金世遗心道:“这厮的手段也真狠毒,幸亏遇到了我。”原来乔北溟那本武功秘笈,融会了正邪各派之长,金世遗所得的上半部,正巧有一篇是专讲破解各种阴毒的点穴手法的。要是没有碰到金世遗,唐经天无法可施,只有将他们带回嵩山少林寺,求痛禅上人以绝顶神功替他们打通经脉,那样一来,势必耽搁几天,痛禅上人虽然能够解救,只怕最少也要耗掉三年的功力了。
金世遗最关心的是李沁梅,他细察了李沁梅的脉象,知道她并没有再受别的伤,放下了心,但这时候他却忽地有几分伤感,想起以前与李沁梅相处的日子,想起她对自己真挚的情谊,虽然自己不愿将这种情感变为夫妇之情,但这样纯洁无暇的少女的情谊,已足令他一世难忘,永镌心版。
金世遗弯下腰来,只见李沁梅似是在熟睡之中,神情宁静,金世遗心道:“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此刻便在她的身旁!”想起自己要骗她一世,不让她知道自己还在人间,忽地感到内疚于心,不自觉地轻轻叹息。
寂静中金世遗听到远处的脚步声,金世遗瞿然一惊,心道:“我得赶紧将他们救醒了,要不然那两个家伙追到,我替他们打发,那还有什么意思?”
金世遗按照原定的计划,先给钟展施术,只见钟展也是一副纯洁无邪的孩子脸孔,金世遗吁了一口气,心道:“他们两人才是天生的佳偶,我做了这个月老,还有什么遗憾?沁妹这一生定然比我美满得多,只要她过得好,我又何须伤感?”
当下金世遗立即施展玄功,替钟展打开穴道,他故意少用半分内力,让他过半刻方能醒来,但醒来之后,功力便可以立刻恢复。
接着再替李沁梅解穴,却少用一分内力,让李沁梅更比钟展迟片刻方能醒来。施术后,他见李沁梅的头发有些散乱,又轻轻替她拨好,金世遗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再伤感了,不要再伤感了!”但不知怎的,却忽地掉下了两颗泪来,滴在李沁悔的脸上。
金世遗躲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金世遗一看,果然是白良骥和那个“韩大哥”,这时钟展正好醒来,四下一望,奇怪之极,失声叫道:“沁妹,你快起来看看,咱们在什么地方?”
他这么一嚷,李沁藏书网梅没有回答,白良骥却大声叫道:“哈,原来你这小子躲在这儿!”
钟展霍地跳起,拔出剑来,这时,他已发现了李沁梅就躺在他的身旁,尚还未醒。钟展又惊又怒,心中想道:“无论如何,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他们伤害沁妹!”长剑一挥,不待他们来到,便先迎上。
金世遗暗暗赞道:“这小子不坏,不枉了我将沁梅交付给他!”要知钟展虽然得了天山剑法的真传,但功力尚浅,以一敌一还差不多,以一敌二,他绝不是白良骥和那个姓韩的对手,这点,金世遗知道,钟展自己也知道,金世遗躲在树上,冷眼旁观,要是钟展怯敌私逃的话,他就会把李沁梅单独救走,至于钟展是否会落在敌人手中,他就根本不管了。
白良骥还差十来丈远,就要和钟展接触,忽地“哇”的一声,连隔夜酒饭都呕了出来,那姓韩的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你怎么啦……”话未说完,忽觉腹中作痛,肚内咕咕地响,跟在白良骥之后,也是“哇”的一声,呕得他连泪水鼻涕都挤了出来,比白良骥更加狼狈。
金世遗指间挟着两枝毒龙针,只待钟展一遇危险,便发针伤敌。如今见他们尚未交手,白良骥和那个黄衣人忽然大呕特呕,先是一怔,随即省悟,心中笑道:“胜男古怪精灵,不知她暗中弄了什么手脚?这样更好,比使用毒龙针更无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钟展已是一剑刺来,白良骥还未能挺直腰板,急忙用了个“大弯腰斜插柳”的身法,脚跟一旋,滴溜溜地闪开,他使的是一根虬龙鞭,长达一丈有多,长鞭也跟着他的旋转打了个圈,这一招败中求胜,确是有真才实学,非同小可。
但他这一鞭发出,却是力不从心,只听得刷的一声,他的鞭梢已被削短了三寸。那姓韩的更惨,他施展红砂手的功夫,一掌劈去,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一掌最少可以把钟展的剑尖荡歪,若然钟展的剑给白良骥的长鞭缠上,他这一掌按实,更还可以令钟展立即晕倒!
可是他料不到白良骥的长鞭一下子就给钟展削断,更料不到他这一掌发出,竟是毫无劲力,但见剑光一闪,血淋淋的两只手指已削了下来,这还是他缩手得快,要不然整个手掌都可能给钟展切下。
原来厉胜男暗中下毒,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放人他们的茶壶,他们躺在床上谈话,茶壶恰恰放近窗口,厉胜男用一支银针大小的吹管。对着壶嘴将药粉吹进去,他们丝毫也没有察觉。他们谈了半夜的话,当然感到有些口渴,两人都喝了满满的一杯。
白、韩二人在喝了那杯茶之后,不久便听得外间似有异声,他们出来察看,发觉同伴僵毙(其实是并没有死,不过当时他们已无暇细察脉象了),俘虏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追出来搜查,待到他们发现了只有钟展上来迎敌,别无高手在旁,这才放下了心。他们虽然不知道钟展如何解开穴道,但心想他纵能解开穴道,功力却怎也不能恢复,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厉胜男所下的药物,恰好在这个时候发作,这种药物,未发作时,一点也不觉得,一旦发作,立即五脏翻腾,十分辛苦,哪里还能发得出内家劲力?如此一来,恰恰与他们预料的相反,功力大减的不是钟展,而是他们。
幸而白、韩两人的内功修养也有了相当的火候,运气忍着,暂时不再呕吐了,可是钟展本来就准备豁出性命的,一上来便施展天山剑法中追风八式,剑剑都是拼命的招数,不过数招,白、韩两人已是窘态毕露,险象环生。
白良骥叫道:“这情形不对,敢情咱们是中了毒啦?”
话声未了,忽见李沁梅也跑上来,高声叫道:“展哥,这是怎么回事?哈,原来你是和这两个恶贼打架,别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其实,这时钟展正是得心应手,哪会心慌?心慌的是白良骥和那个“韩大哥”,李沁梅还未来得及加入战团,只听得唰唰两声,白良骥的长鞭断了半截,肩头又被搠了个透明的窟窿!
白良骥再也沉不住气,哇的一声,又是一大口秽物呕了出来,而且咯出了一口鲜血,白良骥扭头便跑,那姓韩的也不落后,和衣一滚,便滚下了山坡,比白良骥逃得更快!
李沁梅怕给秽物溅着,一跃跃开,钟展走过来,笑道:“你也醒来啦?可觉得什么吗?这两个恶贼都受了伤,总算出了口气,不必再去追啦!”
李沁梅睁大两只眼睛,周围一看,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气,说道:“真似做了个梦一般,咱们怎的会到了这儿?你又是怎么脱身的?我倒是没事,你呢?”
钟展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不过,我感到嘴里有碧灵丹的气味,敢情是唐师兄来了。”
李沁梅道:“我也是这样想,但若然是唐师兄,却为什么不见他?”
金世遗听得暗暗好笑,心道:“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待他们见着唐经天,更不会疑心我了。”
钟展道:“我刚醒来的时候,似乎听得西南方向,有非常强劲的暗器破空之声,很可能就是唐师兄所发的天山神芒,等下,咱们且去瞧瞧。”歇了一歇,又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外面的山坡上,除你之外,什么人也没有。过了不久,白良骥这两个家伙就来了。看此情形,大约是唐师兄解开了咱们的穴道之后,就碰到了另外的强敌,现在正在追赶敌人。至于白良骥这两个家伙,则是随后来的,因为他们的脚程赶不上唐师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金世遗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子虽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倒也有几分阅历。瞧料事情,犹如眼见一般。所差的就是他不知道我在暗中作弄,要不然就可以全猜对了。”
李沁梅笑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却要独自逞能去斗这两个恶贼,瞧,你累得这般模样!”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打斗的声音惊醒的,并不知道钟展根本就不可以唤醒她。
这几句话貌似责备,实是怜惜,钟展心中不由得甜丝丝的,傻笑道:“我不累,嗯,真的不累,师妹,我倒是担心你呢,呀,你的头发乱成这个样子,我替你理理!”
钟展大着胆子靠近师妹,李沁梅满脸红霞,低下了头,并不抗拒,让钟展替她整理好头发。
金世遗暗暗为他们欢喜,但不知怎的,在欢喜中又似有一点辛酸,忽地心中想道:“我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咳,我还在这里偷看她做什么?”
金世遗硬了心肠,立即施展“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从一棵大树跃到另一棵大树,片刻之间,便出了林子,钟展和李沁梅都正在陶醉之中,哪里听得出丝毫声息?
金世遗一口气赶到了与厉胜男约会的那个山头,抬头一看,竟然不见厉胜男的影子,金世遗吃了一惊,急忙施用“伏地听声”的功夫,凝神细听,过了片刻,隐隐听出西南角似有厮杀之声,大约是在六七里外。金世遗不禁疑云大起,心中想道:“胜男的轻功要比他们夫妇高出一筹,怎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将他们摆脱?”
原来厉胜男将唐经天夫妇引开之后,冰川天女不断的用冰魄神弹困扰她,厉胜男虽然不惧,脚程却不免稍稍受阻,本来她还可以用烟雾弹遮蔽冰川天女的眼目,然后立即施展绝顶轻功逃去,但她被冰川天女的连发冰弹,冷得她皮肤起栗,一时恼怒,竟然想把冰川天女那把冰魄寒光剑也夺了过来!正是:
不识天高和地厚,欲将双剑一齐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柔肠寸寸情难断 剑气森森祸未消
在风驰电掣之中,厉胜男突然止步,反手一招,施展出“拂云手”的功夫,便来硬抢冰川天女的宝剑。
他们三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脚步放开,如离弦之箭,要跑得像她们这样快固然很难,但更难的是收发随心,在刹那间便立即将去势“煞住”,唐经天夫妇就还没有达到这样“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境界。
冰川天女没料到她突然收势,直冲过去,厉胜男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反手一招,手指已搭上了她的剑柄,冰川天女但觉一股强劲的黏力,加上她这一冲之劲,重心登时不稳,身向前倾,险险跌倒!
厉胜男的“拂云手”柔中带刚,乃是最厉害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即算同等武功的人,给她的手指搭上,兵器也非得立时脱手不可!
可是冰川天女的宝剑却与任何兵器都不相同,乃是冰窟之中的万年寒玉所炼成的,剑身剑柄,浑成一体,根本就不像普通的主剑以锋利见长,她的剑柄如剑刃一般,都是奇冷彻骨的万年寒玉!
厉胜男的“修罗阴煞功”已有了第八重的火候,这股奇寒之气她还能忍受得起,但是她现在用的是“拂云手”,而不是用“修罗阴煞功”,阴寒之气不能对消,她突然触及万年寒玉,虽然忍受得起,但血液的流通突然困冷受阻,功力却不免减了三分。
而且万年寒玉滑不留手,几乎是有形无质的东西,冰川天女用惯了当然可以挥洒自如,厉胜男却把握不住。冰川天女的武功又只
藏书网是仅仅比她稍逊一筹,一吃了亏,立即便用重身法稳住身形,随即剑柄一翻,反削出去!
厉胜男出其不意的施展“拂云手”功夫,一击成功,但却仍然不能把冰川天女的主剑夺过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炔,唐经天的青钢剑亦已杀到,一招“乱披风”,一口剑登时化成了数十口剑,四面八方向她刺来!
幸而厉胜男武功驳杂,随机应变,就在这性命攸关之际,突然使出“天罗步”的步法,一飘一闪,竟然从交叉穿插的剑光之中,避了开去。
但这样一来,她弄巧反拙,退路已给唐经天封住,冰川天女的冰川剑法也已似闪电一般的展开,左一招“万里飞霜”,右一招“千山落叶”,重重剑气,俨如冷电寒飙,将厉胜男围得个风雨不透!
厉胜男大怒,心中想道:“好呀,我看在世遗哥的面上,不过与你们戏耍一番,你们却当真要拼起命来了!”激战中只听得“铮”的一声,厉胜男将乔北溟所留下的那把宝剑也拔了出来,这把剑是乔北溟采深海的稀有金属所炼,轻如蝉翼,取名“裁云”,比游龙剑更为锋利!
裁云剑和冰魄寒光剑碰个正着,两柄宝剑都是稀世奇珍,“铮”的一声响过,冰魄寒光剑荡起一圈青濛濛的光气,厉胜男只觉一股冷意从剑上传来,直刺掌心,两人都不禁心中一凛,幸喜这两柄宝剑都没有损伤。
厉胜男将两柄宝剑霍霍展开,左手游龙,右
手裁云,威力之大,无与伦比,冰川天女持有宝剑,还可以抵敌,唐经天却不由得连连后退。
厉胜男大喜,正要杀出重围,唐经天忽地长剑一指,划了一道圆弧,厉胜男的宝剑,依着剑势,分明可以将它截断,却不知怎的,竟然没有碰着,说时迟,那时快,冰川天女这宝剑也圈了到来,她使的招数与丈夫一模一样,不过一正一反,两道剑光一合,登时把厉胜男圈在当中。
原来唐经天使出了天山剑法最精妙的“大须弥剑式”,这套剑式,攻守兼备,尤其用来防身,更是无懈可击,即算碰到武功比自己高出一筹的人,也可立于不败之地。厉胜男的武功比唐经天稍胜一筹,又持有两柄宝剑,若然单打独斗的话,大约在十招之内可以脱困,在三十招之内可以将大须弥剑式破去,在五十招之内,可以令唐经天受伤。但现在多了一个冰川天女,两夫妇同时使用大须弥剑式,配合得妙到毫巅,这样一来,厉胜男虽有两柄宝剑,竟然不能脱困。
唐经天夫妇双剑合璧,越迫越紧,厉胜男暗暗叫苦,心中想道:“世遗等我一定等得心焦了。当然他会找到这儿,但我既不听他的话,又要他替我解围,那还有什么面子。”
危急之际,妙计忽生,激战中厉胜男忽地卖了一个破绽,唐经天心中暗笑:“你这诱敌之计,如何瞒得我过?”将计就计,青钢剑挽了一个剑花,似左反右,唰的一声,直刺厉胜男胁下“玉衡穴”,与此同时,冰川天女的宝剑也横削过来,双剑合璧的杀势已成,两夫妻均是心中想道:“纵然你这妖女武功再强十倍,这一招也是万难逃过!”
哪知厉胜男身上穿有宝甲,只听得“嗤”的一声,唐经天一剑刺中了她,陡然间便觉手上一轻,厉胜男趁他来不及收剑变招的当儿,左手游龙剑将冰川天女的宝剑架开,右手的裁云剑已把唐经天的青钢剑削断。
厉胜男脱出围困,娇声笑道:“唐少掌门,恕我无暇奉陪啦!”哪知笑声未了,忽听得一个冷峭的声音喝道:“给我站住!”
紧接着便听得唐经天朗声叫道:“爹爹!”厉胜男大吃一惊,抬头望时,月光下看得分明,只见山坡上站着一男一女,女的似是冯琳,男的三绺长须,相貌威严,约有五六十岁年纪,双方距离最少有半里之遥,但他那声大喝,却是声若洪钟,震得厉胜男耳鼓嗡嗡作响。唐经天叫他做“爹爹”,这个男子当然是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了。
原来唐晓澜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虽然不愿参加邙山大会,与各派宗师围攻孟神通,但他却极是担心,因此不待痛禅上人派人来邀,便与妻子下山,重到中原,准备万一邙山之会各派宗师都遭败绩的话,他就要与孟神通约战,单打独斗一场。
无巧不巧,唐晓澜夫妻这一晚在这座山上的一间寺院借宿,半夜里听得天山神芒的破空之声,急忙赶出来看,恰恰碰着唐经天战败,又瞧见游龙宝剑在厉胜男的手中,饶是唐晓澜的涵养功夫再好,也禁不住勃然大怒!
厉胜男只练过乔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而且这半部还没有练至大成,一知道是唐晓澜,如何还敢抵敌?她自恃轻功超卓,唐晓澜喝她“站住”,她却跑得更快了。
唐晓澜眉头一皱,道:“瑛妹,你把这妖女拿来,问问她为什么要夺咱们的镇山宝剑,与天山派有什么大恨深仇?”要知唐晓澜虽然怒极,但以他的身份,而且又是一个男子,到底不便亲手捉拿一个少女,所以只得请妻子出手。
冯瑛心地纯厚,微笑说道:“大哥不必动怒,此女能够在经天手中夺过宝剑,武功也算得是很难得的了,我将她拿来,你好好问她,不可将她吓坏了。”
厉胜男正在如飞疾跑,忽听得衣襟带风之声,倏然间一团白影在自己身旁掠过,看清楚时,冯瑛已越过了她的前头,拦着了她的去路。
厉胜男不寒而栗,心道:“要是她在背后骤然给我一剑,我还能活命么?”但她把冯瑛错认作冯琳,随即又想道:“冯琳的轻功虽然在我之上,真实的本领,未必便能胜我多少,我有两把宝剑在手,好坏也要试一试,总胜于落在他们的手中!”
冯瑛笑道:“小姑娘,不要跑了,将游龙剑交给我,回去和我们叙叙话吧,只要你说得出个道理,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厉胜男道:“好,宝剑交回给你!”忽地一招“白虹贯日”,游龙剑的剑锋径向冯瑛的心房刺去,她还怕对方的轻功太好,一剑难以成功,右手的裁云剑也来一招“风卷落花”,下斩冯瑛的双足!
这两剑一上一下,狠毒之极,冯瑛若然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身子定必前倾,心房就要给游龙宝剑一剑穿过;若是施展轻功,向上跳跃,那么双足自膝盖以下,就等于送上给厉胜男的裁云宝剑所削了。
厉胜男出剑如电,骤下杀手,满以为冯瑛纵使能逃得性命,至少也要受伤,哪料心念未已,眼前忽然现出一团白影,两柄宝剑竟然不知给什么东西裹住,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好似扯着她的手腕一般,勒得她的虎口隐隐作痛。厉胜男这一惊非同小可,双剑奋力一挥,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只听得嗤嗤两声响过,两片白布在空中飘下,厉胜男这才知道冯瑛刚才是用衣袖裹住她的宝剑。
冯瑛皱了皱眉,道:“小小的年纪,怎的如此诡诈,若不是我,怕不给你搠两个透明窟窿!”
唐经天叫道:“妈,这妖女歹毒得很,你不要和她客气。”
冯瑛虽然没有受伤,但以她数十年的内家功力,施展流云飞袖的绝顶功夫,竟未能够把厉胜男的宝剑夺出手去,也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我上次回山之后,还未满十年,江湖上就出了这么些厉害的人物,当真是后生可畏!”不敢轻敌,随手折了一技带叶的柳枝,唰的一下,就向厉胜男手腕打去!
厉胜男这时已经知道了她是唐晓澜的妻子冯瑛,心中虽然畏俱,但仍然恃着自己有两把宝剑,暗自想道:“他们夫妻俩并驾齐名。唐晓澜要顾着身份,断不会与妻子联手攻我,我有这两把宝剑,不信就敌不过她的一根柳枝。”
哪知冯瑛自幼得天山女侠易兰珠的真传,如今年近六十,武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远非她的妹子可比,一根柳枝,在她的手中已胜过任何厉害的兵器。
厉胜男觑个正着,左手横剑防身,右手的裁云剑扬空一闪,迎着柳枝便削,但听得唰的一声,厉胜男的手背已着了一下,而她那一剑,不过仅仅削下了柳枝上的两片树叶。
冯瑛亦不禁心中一凛,她这一招,本来要打中厉胜男的虎口,将她的宝剑震飞的,但却中了手背,而且连着的三招,不知怎的,竟都给厉胜男避过了。
原来厉胜男一觉不妙,就立即用出了“天罗步”的步法来,这种闪避强敌的步法,源出青
??城,但经过乔北溟的苦心钻研,又加以新的创造,比青城派本来所传的更为神妙,所以连冯瑛在急切之间,也奈她不何。
冯瑛心道:“怪不得经儿的宝剑会给她夺去,武功果然是有些怪异,连我也瞧不出她的路数。看来非得三十招以上不行了。”
厉胜男一剑削出,忽觉剑尖似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向外牵引,游龙宝剑几乎脱手飞去,厉胜男大吃一惊,急忙挥动裁云剑来削柳枝,化解了游龙剑所受的困险。
只见冯瑛那根柳枝,俨若灵蛇乱掣,东一指西一拂的,飘忽无定,把厉胜男弄得眼花镣乱,竟不知她是从哪里攻来,宝剑一给柳枝粘上,厉胜男便不由得心头一颤!
原来冯瑛正在施展最奥妙的内功心法,使一个“粘”字诀,来强夺厉胜男的宝剑,她的柳枝轻若无物,随着厉胜男的剑尖飘晃,无声无息,一有机会,便在剑脊上一拂一引,幸亏厉胜男有两把宝剑,左剑受危,右剑来救,右剑受危,左剑来救,要是只有一把宝剑的话,早就给她夺去了!
饶是如此,十来招一过,厉胜男亦已香汗淋漓,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攻之力。冯瑛柳枝不断打着圈子,圈子越缩越小,不消片时,厉胜男的双剑已感到舒展不开,全身都在柳枝的笼罩之下。
金世遗循声觅迹,来到附近,第一眼便看到了厉胜男苦斗冯瑛,再一眼又看到了唐晓澜站在山坡上,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幸而他的轻功极高,和唐晓澜夫妇相比,亦是在伯仲之间,他一见是这两个人,立即将身形掩蔽起来;而唐晓澜也正在全神贯注,看妻子和厉胜男比剑,所以还未曾发觉金世遗的踪迹。
金世遗暗暗叫苦,心道:“我要救她脱险,尽力而为,大约还可做到,只是这么一来,决难逃得过他们两夫妻的耳目;要想在暗中相助,那是绝对不行的了,这却如何是好?”
心念方动,忽听得离身数丈之地,似有悉悉索索的声响,金世遗定睛一看,只见有两个人匿身在茅草丛中,只露出半边屁股,金世遗仔细辨认,因为这两个人的身材特别,终于给他认出了是龟灵子和释道安。
这两个人匿藏在附近山洞里疗伤,伤已好了大半,他们给这里的厮杀声音引来,以为是钟、李二人被围,不料却发现是唐晓澜夫妇。这两人以前是几乎在唐晓澜剑底送了性命的,一见是他们夫妇,吓得魂不附体,故此躲在草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金世遗正在筹划替厉胜男解困之策,猛听得唐晓澜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金世遗大吃一惊,只见唐经天夫妇已是疾奔而来,正朝着龟灵子与释道安所藏匿的方向,原来这两个人虽然屏息呼吸,但一想到当年在唐晓澜剑底所受的苦头,却禁不住浑身颤战,弄得茅草猎猎作响,这么一来,不但唐晓澜,连唐经天与冰川天女也听到了。
与此同时,只听见冯瑛也是一声喝道:“还不撤剑,更待何时?”柳枝一圈,套着了游龙剑的剑柄。厉胜男如何禁受得起,陡然间只觉剧痛攻心,虎口欲裂,左手的游龙剑已给冯瑛扯去。
眼看唐经天就要来到,金世遗心念一动,忽地飞身跃出,他与那两人相距不过数丈,一跃即到,闪电般的将释道安提了起来,一手抓着了他的琵琶骨,一手剥下他的面具,迅即戴上,随着又抓着龟灵子,两只手的拇指分别按着两人颈项的大椎穴。
金世遗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唐经天猛地见一条黑影窜出来,方自一呆,只听得呼的一声,金世遗左手捉着释道安,右手提着龟灵子,已从他的头顶掠过。
这时正是午夜时分,虽有月光,到底远远不如白昼明亮,金世遗又戴上了面具,唐经天只见一团黑影,做梦也想不到是金世遗。
冯瑛一招得手,柳枝一挥,将游龙剑抛出十余丈远,接着又把剑鞘夺去,厉胜男吓得魂不附体,身形方起,冯瑛的柳枝一抖,唰的一声,已打中了她背心的志堂穴。
厉胜男穿着护身宝甲,一听到背后柳枝荡风之声,迅即施展邪派中最上乘的颠倒穴道的功夫,但饶是如此,冯瑛用上了内家真力,一枝柔枝在她手中,已胜过精钢所打的判官笔,厉胜男给她打个正着,痛得双眼发昏,踉踉跄跄的连奔几步。
冯瑛道:“你要跑也跑不了,快点跟我走吧,免得多吃苦头。”她的柳枝已对准厉胜男耳后的“招魂穴”,只须轻轻一点,厉胜男就要立时晕厥,只因她一念慈悲,爱惜胜男的武功,柳枝对着了穴道,却还没有点下。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得呼呼两声,来势十分猛烈,原来金世遗将手中的两个俘虏当作武器,向冯瑛掷来。冯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金世遗从茅草丛中一窜出来,她便听出了声息,但却没想到金世遗竟是来得如此之快,饶她早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亦禁不住心头一凛:“莫非来的是孟神通?”
金世遗将释道安与龟灵子掷出之时,便即解开了他们的穴道,这两人在生死关头,一旦感到手足可以活动,不约而同的都使出了平生绝技,释道安人在半空,一掌劈下,冯瑛的柳枝本来是对准了厉胜男耳后的晕眩穴的,给他的掌风一荡,歪过一边,冯瑛的武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心念一动,柳枝一抖,立即点中了释道安的脉门,只听得“咔喇”一声,冯瑛的柳枝断为两段,释道安突然似断了线的风筝,“卜通”一声,跌在地上。原来他虽被点中了穴道,却也抓着了柳枝,就在内力将消失而尚未消失的那一刹那,将冯瑛的柳枝折断。
说时迟,那时快,龟灵子的拂尘一展,紧接释道安之后,拂尘缠上了冯瑛那半截柳枝;冯瑛掌力往外一吐,柳枝犹如劲弩,“卜”地射出去。龟灵子如何禁受得起,虎口一震,拂尘坠地。柳枝将他的肩肋骨穿了一个洞,龟灵子也跟着倒下,再也不能动弹。
这几招虽是快如闪电,但就在这瞬息之间,金世遗已把厉胜男救出险境,落荒而逃。唐晓澜在山坡上观战,大吃一惊,他起初也怀疑是孟神通,但一瞧来人形貌。不像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心想:“哪里来的这个丑八怪,武功如此之高,想不到在孟神通之外,又出现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当下朗声叫道:“天山唐晓澜甚愿以武会友,阁下既然到此,何妨暂留大驾,彼此切磋?”金世遗哪里敢答,拖着厉胜男跑得更快了。
唐晓澜剑眉一竖,喝道:“阁下不肯留步,请恕唐某无礼了!”把手一扬,三枝天山神芒,破空飞出!要知唐晓澜乃是武林泰斗,所到之处,任何人都对他尊敬非常,现在他以礼相邀,金世遗竟然不吭一声,他哪知道金世遗是不敢答他的话,只当金世遗意存藐视,故此天山神芒一发竟是三枝!
天山神芒是天下最厉害的暗器,加上在天下第一高手的手中发出,金世遗听那疾劲的破空之声,亦禁不住心慌,当下施展在乔北溟武功秘笈中所学来的“弹指神通”,“卜、卜”两声,将两枝神芒弹开。但也只能弹开两枝,第三枝却射到了厉胜男的背心!
但听得“嘭”的一声,厉胜男像皮球一般抛了起来,直摔出五六丈外。原来立足之处,却有两段乌黑发亮、箭杆也似的东西。金世遗心中一宽,急忙施展“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将厉胜男拉起,拖着她的左手,助她一臂之力,三起三伏,眨眼之间已掠出半里之遥,转过了山坳。
原来厉胜男本身的功力,绝对抵御不了唐晓澜那枝天山神芒,幸而她持有天下最锋利的裁云宝剑,唐晓澜与她的距离又远,天山神芒射到之时,已是强弩之未,在那生死俄顷的关头,她奋力一挥,居然把那枝天山神芒削为两段,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给那股刚猛无伦的力道震得飞了起来,接连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这才消去了身上所受的震荡之势。
厉胜男固然吓得魂飞魄散,唐晓澜也自暗暗惊疑,厉胜男仗着宝剑之力,削断他的天山神芒,也还罢了;金世遗以“弹指神通”的本领弹开他的两枝神芒,这却是非同小可!要知金世遗为了避免给唐晓澜识破,现出身形后,所用的武功,都是从乔北溟秘笈上学来的,他本门的功夫,一点也没有透露,唐晓澜饶是见多识广,在那片刻之间,便想起了正邪各派中十几个最厉害的人物。以及他们所用的独门武功,但却没有一个与眼前这个“敌人”相似,想来想去,竟然猜不到金世遗的来历!
冯瑛这时已把龟灵子与释道安制服,正想去追赶厉胜男,唐晓澜已到了她跟前,说道:“原来是这两个家伙。逃得了神逃不了庙,咱们就着落在这两个家伙的身上,总会查究得出是何方神圣。那丑八怪的武功实不在你我之下,此时去追,只怕未必追得上了。”在唐晓澜的心目中,以为释道安、龟灵子这两个家伙定然是一路的,哪知却是完全猜错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又有脚步声远远传来,唐经天取回了游龙宝剑,便待上前迎敌,唐晓澜道:“且慢,听这两人所用轻功,脚步声既沉稳又轻灵,似乎来的是本派中人!”随即用本门“传音入密”的功夫,发了一声清啸,片刻之后,果然听得钟展和李沁梅的声音叫道:“师父!”“姨父!”原来这两个人也是给天山神芒的破空之声引来的。
冯瑛心性和平,丈夫既然不主张再去追赶敌人,何况徒弟和姨甥又在这时来到,她自然不愿再去多事。
金世遗拖着厉胜男,奔出了数里之外,听不到后面有人追来,厉胜男这才放下心,缓下脚步。然而就在此时,忽听得金世遗“噗嗤”一笑!
厉胜男恼道:“我吃了大亏,游龙剑给人家拿回去了,你倒反而好笑么?”金世遗道:“你瞧瞧你的好模样。”这时已是清晨时分,路旁有道小溪,厉胜男临流照影,“哎唷”一声叫了起来,用手摸摸头发,恨恨说道:“好呀,总有一天,我也要照样削去你唐晓澜的头发!”
原来厉胜男在用裁云宝剑抵挡天山神芒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虽然把天山神芒削断,幸得保全性命,但剑锋回掠,却把她的头发削去了一大半,变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不伦不类。刚才急于逃命,她和金世遗都没有发觉。
金世遗笑道:“是你自己的宝剑削掉的,你恼恨唐晓澜做什么?依我看来,游龙剑给唐经天拿回去,正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他的父母岂肯干休,他们出头,你逃得了么?”
厉胜男道:“你就这样怕唐晓澜夫妇?哼,我看你是为了李沁梅的原故,唐晓澜要把我杀掉,大约你也不会替我出头?”
金世遗淡淡一笑,说道:“你当真是这样想我的吗?”厉胜男一时之气,出言之后,立即便后悔了。要知她刚才已被冯瑛制得不能动弹,若非金世遗出手,她焉能逃得出冯瑛的手心。
金世遗正色道:“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我当真就不再管了。一来,我不愿意你和天山派作对;二来嘛,就是我要替你出头,我也不是唐晓澜的对手。”他伸出右手的中食二指给厉胜男瞧,两根指头全部瘀黑,那是刚才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了那两枝天山神芒的时候,所受的伤。
厉胜男道:“好,天山派的事情且搁到杀掉孟神通之后再说,就是我将来要和唐晓澜作对,也不必你帮忙便是,你总可以放心了吧?嗯,你的手指疼不疼?”她一面说,一面给金世遗搽上化瘀消肿的药散,又在他受伤的手指上轻轻吹了口气,柔情脉脉,教金世遗纵然还想说她,也不忍再说了。
厉胜男用一块丝巾包着了头发,笑道:“这么打扮,像不像个卖解姑娘?”金世遗道:“像个小镇上卖俏的尼姑。”厉胜男打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这丑八怪,胡说八道,要死啦!”金世遗一笑除下面具,说道:“幸亏有这个面具,要不然就给唐晓澜识破了,不过,现在还是除下的好,免得给你骂我做丑八怪。”
两人继续赶路,傍晚的时分,望见一座城市,厉胜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金世遗道:“这是定兴县城,距离北京,只有三天路程了。”说话之间,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从后面赶上来。
马背上的骑客是个老头,骑术却是甚为佳妙,只听得马鞭一响,两匹马一左一右,已从金世遗身边掠过!金世遗突然怔了一怔,停下了脚步。厉胜男道:“世遗,这两个人你认得的吗?”金世遗道:“别作声,听他们说话!”
这两骑马已驰出数十丈外,但金、厉二人都是听风辨器的高手,耳朵极为灵敏,只听得他们的话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一个说道:“今晚正好赶得到定兴住宿。”一个说道:“你忘了云二哥就住在东城外吗?今晚还是多赶一程,去探望他吧。”那一个哈哈笑道:“对,对!也许,也许,云二哥也像咱们一般,也接到了……”两骑马绝尘而去,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听到这里,以后的说话就不清楚了。
厉胜男道:“这几句话有什么意思?敢情是两个穷老头儿,舍不得掏腰包住客店,记起了有一个朋友在这儿,想到他的家里揩揩油。”
金世遗笑道:“你也忒看轻人了,你知道这两个老儿是什么人?”
厉胜男道:“我知道了还用问你吗?”她本来有心说笑,引金世遗的话出来的。
金世遗果然笑道:“我告诉你,这两个老头儿,你别瞧他们都是土布衣裳,可比你阔气多呢,一个是山东三柳庄的柳庄主,有百万家财,但却极少人知道他是个武林高手。”厉胜男道:“呀,你说的敢情是柳三春?也不见有什么了不起吧?”
金世遗道:“三年之前,大约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厉胜男道:“你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我以前刚从蛇岛来到中原的时候,专门喜欢找武林中有本领或有名声的开玩笑,将他们打倒,博个哈哈一笑。所以别人不知道的武林人物,我差不多都知道。”
厉胜男笑道:“你不用自报行状了,你以前的胡闹,已经是天下闻名。那时你喜欢扮成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甚至还扮成一个人见人厌的大麻疯,专门和武林的成名人物过不去,所以博得了一个‘毒手疯丐’的恶号,是不是?”
金世遗道:“我去找过那个柳三春,他不敢和我比试,晚上我就去偷他的银子,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迫得和我动手,我到了第七招,才找到破绽打了他一记耳光,吐了他一口唾涎。我看在他能抵挡我七招的份上,本要偷走他价值十万的珠宝的,结果只拿了他几个金元宝就算了。”
厉胜男笑道:“这么说,他挨你这记耳光与一口唾涎还算值得。那另一个老头呢?又是个什么奢拦人物?”
金世遗道:“那另一个老头叫万应常,因为他生来一副阴阴沉沉的马脸,别人把他叫成了万无常。”厉胜男笑道:“这个无常鬼可曾勾你的魂么?”金世遗笑道:“不是他勾我的魂,是我几乎勾了他的魂。他是黑虎拳的掌门人,有一天我上门挑衅,这厮的武功比柳三春更好,我打到了第二十三招才赢了他一掌。”
厉胜男道:“怪不得他刚才在你身边驰过的时候似乎望了你一眼。”金世遗道:“他大约觉得我这个人似曾相识,但料他绝对不会想到,我就是当年打了他一顿的那个疯丐。”
厉胜男道:“据你说来,这两个人也算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奢拦人物,现在你假若再要去打他们一顿,大约用不了三招,就可以打得他们叫救命了。”
金世遗笑道:“我真想去再打他们一顿呢!”厉胜男道:“你说我邪,我看你也是邪气未改,既没
深仇大恨,为何还要再打他们?你以前打得未过瘾么?何况咱们又有事在身?”
金世遗正色说道:“说打是开玩笑的。不过,我却想从他们身上探听一些消息,你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从不肯在江湖露面的人物。尤其是那个柳三春,拥有百万家财,更是不肯轻易在外走动。”
厉胜男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既然他们和江湖上的人物极少来往,你还要从他们身上打听什么消息?”
金世遗道:“正因为如此,才值得注意。你看他们马不停蹄,匆匆赶路,这条路是通向京城的官道,他们定是有事前往北京。西门牧野所纠集的不正是各正派之外的人材么,说不定他们和西门牧野有些关系。纵使不然,或者也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厉胜男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据我看来,西门牧野那一群黄衣武士,个个都比他们武功高强,他们要依附西门牧野,只怕还未够格呢。不过,反正咱们也不迟在这一天半天,跟去看看也好。”
金世遗道:“他们所说的那个云二哥,多半就是在定兴东门外住的那个云中现,此人是游龙刀的掌门人,我知道他的地址,但当年匆匆从定兴经过,却没有会过他。这个人也拥有百万家财,但却与柳三春不同,颇有疏财仗义之名,不过有身家的人总是不肯多惹事的,所以也只是附近的人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就并不响亮了。”
厉胜男笑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今晚我和你到云家去探听,若要动手的话,我对云中现手下稍稍留情为是。”
金、厉二人在城里找了一间客店,吃过晚饭,各自盘膝静坐,做了一回吐纳功夫,练功完毕,已是二更时分,厉胜男精神抖擞,笑道:“你所传授的天山派正宗内功心法,果然奇妙,与咱们从乔祖师武功秘笈上所学到的正好是一正一反,各有千秋。我昨晚一晚没睡,现在只做了一回吐纳功夫,精神便完全恢复了。”金世遗道:“咱们现在赶去,正是时候。”厉胜男打开窗子,两人便从窗口窜出,金世遗忽道:“哎呀,我几乎忘了付房钱了。”掏出一锭银子,从窗口丢进去,这才与厉胜男飞身上屋。厉胜男笑道:“我还以为你邪气未改,却不料你越来越像个正派中人了,居然还记得要付房钱。”
云家在定兴城东,离城不过数里,不过一盏茶工夫,两人便即到达。可是云家的房屋甚多,急切之间,却不知道云中现在哪所房子。金世遗正想找有灯火的所在,一处一处窥探,忽听得有哭泣声和鞭打声传来,金世遗心中想道:“云中现颇有善名,难道他也像其他财主一样,设有私刑拷打的刑堂么?”
两人过去一看,只见一间小房子内,有一个面肉横生的胖妇,正在挥着皮鞭,斥骂一个满脸泪珠的少女:“老爷可怜你妈妈死了没有棺材,这才把白花花的十两银子给你父亲,要不是他为了行善,他才不要你呢。哼,他对你大恩大德,要你今晚去服侍他,你反而哭哭啼啼。”那少女跪下来求道:“老妈妈,求你向老爷讨个情,免了我吧,我是自幼许有人家的了。”那恶妇啪的一鞭打下,骂道:“你真是不识天高地厚,老爷买了你,你就是老爷的人了,谁理你有没有人家?”
金世遗看得怒火中烧,心道:“原来云中现是这等行善!十两银子便要买个黄花闺女供他淫辱。”忽听得“啊呀”一声,那恶妇的舌头吐出了几寸长,像一根木头,“卜通”的便倒下去了,原来是厉胜男悄没声的出手,一枚透骨钉穿过了她的咽喉。
金、厉二人推门进去,那少女吓得浑身颤战,说不出话来,厉胜男道:“别怕,别怕,你家住何处,等下我送你回去。”那少女叩了好几个头,这才惊魂稍定,说得出她所住的那个村子。
厉胜男回头笑道:“今晚我也充当一回侠义道了。”金世遗道:“噤声,有人来了。”外面有人叫道:“魏妈妈,魏妈妈!”厉胜男捏着鼻于学那恶妇的声音道:“什么事呀?”那人道:“老爷今晚有客,不必喜莲服侍了。你也可以省点气力,不必鞭打她了。”厉胜男待他脚步跨入,一把就将他抓住,笑道:“你的心肠倒还不坏。”
那个家丁给她一抓,痛彻骨髓,连忙叫道:“女大王饶命。”厉胜男笑道:“要饶你也不难,你家主人在哪里?”那家丁抖抖索索他说道:“在沉香阁。”厉胜男喝道:“糊涂,谁知道你的沉香阁在哪里?”那家丁道:“在、在……这里向西走,有一个池塘,池塘旁边有一个阁子,那、那就是……”话未说完,只听得“咕咚”一声,那家了倒在地上,原来厉胜男急不及待,一听他说到此处,便即点了他的穴道。厉胜男念在他刚才替那女子求情,用轻手法的“对时点穴”,过了一个时辰,穴道便可自解。
厉胜男道:“你在这里不要作声,待我收拾了那云老贼,便来送你回去。”安顿了那女子之后,便和金世遗去探那“沉香阁”。
金世遗笑道:“我本意只是来打听消息的,现在却又要和你权充侠客了。胜男,再麻烦你一下,你带有鸡鸣五鼓返魂香么?”厉胜男笑道:“对,云家人口众多,咱们虽然不怕,但一动起手,那些人难免惊扰,乱跑乱叫,我用迷香将他家里的人都昏迷了,你捉住那三个老家伙,可以安安静静地审问他们。”
两人分头办事,不消片刻,金世遗便找到了沉香阁,纵上瓦背,贴着屋檐,向内窥探。那三个人虽是武林高手,但金世遗轻功卓越。哪能让他们听出丝毫声息。
只见阁子里共有四人,那三个老家伙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对着荷塘,面前各泡了一盅好茶,荷塘月色,白莲飘香,景物清丽,金世遗暗笑道:“这姓云的老家伙还真懂得享受,颇为风雅呢。”
在云中现旁边侍立的那个汉子,似乎是他的管家,刚进来不久,禀道:“这次多得县太爷派差役帮忙,帐都已收齐了,县里的同善堂请师父捐一点钱。”这个管家也是他的徒弟,理好帐目,连夜向他报告。
云中现呷了口茶,淡淡说道:“这是应该的,就捐五百两吧。你明天拿去,要他们用我的名义,发放到穷人手中,你给我监视,不要让他们中饱了。”
柳三春哈哈大笑道:“云三哥真是个善长仁翁,一出手便是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大手笔,大手笔!”
万应常道:“我说云三哥会做人是真。县太爷给他催帐,贫户不能怨他。他这么拔出一根毫毛来,就有许多人要感激他了。柳大哥,我看你也该向他学学。”
云中现哈哈笑道:“给你这么一说,我倒像是沽名钓誉、假冒为善了。”
万应常忙道:“吾兄不要多心,我正是钦佩老兄这种做法,听说有好些自命侠义人物,也把吾兄认为同道呢,哈,哈!”
云中现捻须笑道:“彼此相知,说笑何妨?老实说,若非我和他们那帮人有些来往,大约司空大人也不会邀请我了。”
柳三春道:“原来云兄已收到了请帖,何以尚未成行?”
云中现道:“我正要请教二位,你们说去好还是不去好?”
柳三春道:“怎么不去?”
云中现道:“你我都是有点身家的人,要是去呢,得罪了那些江湖豪杰、英雄侠客,这可不是好耍的!若是不去呢,得罪了司空大人、只怕也要招祸。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万应常哈哈笑道:“云兄一生持重,但这回若是太过谨慎,那就要后悔莫及了!”
云中现道:“请万兄指教。”
万应常道:“皇上这次正是下了决心,要把那些胆敢违抗朝廷的所谓江湖豪杰、英雄侠客都一网打尽!司空大人请咱们进京,不外要咱们替他效力……”
云中现不待他说完,就苦着脸道:“不瞒两位老哥,我的武功已丢荒了多年啦!”
万应常笑道:“云二哥何须故作谦逊,谁不知道你的游龙刀乃是武林一绝。再说,大内高手如云,也未必便要咱们这几个老头子拼命。大约如你所说,司空大人是因为咱们多少也认识所谓正派人物,要咱们以备咨询,免使有人漏网,咱们要是不去,这倒要教司空大人起疑了。”
云中现道:“两位消息灵通,依你们看,西门牧野这次出山,要把各大派一阿打尽,可有点把握么?”
万应常道:“西门牧野出山,此事甚为秘密,云兄早已知道,可见消息灵通。只是有一件事云兄怕尚未知道,就在半月之前,西门牧野趁着各派齐集邙山,与孟神通比武的时候,乘机偷袭,将正邪各派,都打得一败涂地,死伤俘获,不可胜计,我和柳大哥正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匆忙赶上京都的。”
柳三春道:“想来司空大人邀请咱们,就是怕功劳都给西门牧野一人占尽。西门牧野此人有名的狠毒,咱们依附司空大人比依附他好得多。”
万应常接着说道:“所以云二哥若还守着明哲保身的古训,只怕在未受到正派中人报复之前,就要遭到西门牧野的毒手!”
金世遗听到此处,已明白了七八分,就在此时,忽听云中现“咦”的一声,站了起来。正是:
趋炎附势难成事,祸福无门各自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暗室除奸惊辣手 冒名求禄显神功
那管家弟子忙问道:“师父,怎么?”云中现道:“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将冰糖燕窝端来了,却怎的不见人来?待我亲自看去。”管家弟子大为奇怪,说道:“这点小事,何须劳动你老人家,待弟子去叫她们端来便是。”云中现道:“这些丫鬟大都好吃懒做,这次我要亲自教训她们!”
那弟子正在心里疑惑:师父不陪贵客,却去教训丫鬟,岂非太过不近人情?心念未已,忽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燕窝端来啦!”与此同时,嗖嗖连声,云中现的两枚透骨钉也发了出去。这个自称是来送燕窝的丫鬟当然是厉胜男了。
那两枚透骨钉射出,立即便听得“哎哟”一声,有一个人倒在地上,正是那个三柳庄的庄主柳三春。
这一手却是金世遗和他们开的玩笑,金世遗施展“四两拨千斤”的借力功夫,只发了两枚梅花针,便把云中现的透骨钉拨转了方向,分打柳三春和万应常二人,万应常武功较好,只被透骨钉擦破了头皮,柳三春则被透骨钉打中了腿弯的“环跳穴”。
厉胜男笑道:“这个燕窝的滋味不好尝啊!”反手一掌,“啪”的一声打了云中现一记耳光。跟着施展小擒拿手法,抓他的琵琶骨。不料这一抓却竟然落空,原来云中现的本领虽然还不及厉胜男,但亦非易与之辈,他被厉胜男出其不意地打了一记耳光,心中大愤,趁着厉胜男变换擒拿手法的这一刹那,立即拔出刀来,展开了一派拼命的刀法。
金世遗笑道:“老朋友,还认得我么?”万应常一听这个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叫道:“你,你,你……哎呀,毒手疯丐!”金世遗道:“不错,我就是往日的毒手疯丐金世遗。你想要饶命,乖乖的给我站住!”万应常如奉圣旨,果然动也不敢一动。那管家未知厉害,还想夺门逃跑,脚步刚动,便给金世遗一把抓了回来。
金世遗大马金刀地坐下,笑道:“待我看看云庄主的游龙刀法。一、二、三、四……”数到第十七招,只听得“当”的一声,云中现的单刀坠地,厉胜男信手点了他的麻穴。本来以云中现的武功,还可以应付十来招的,只因听到了金世遗的名字,也吓得软了。
厉胜男笑道:“若然依照你的规矩,他能抵敌到第十七招,我也应该饶他的了。可是我平生最恨假冒为善之辈,我偏偏就不饶他!”
柳三春爬了起来,直打哆咳,向金世遗哀求道:“金……金大侠,你、你老人家以前答应过,不、不杀我的。”金世遗点点头道:“不错,那年我本就只是存心试试你的功夫,并非要取你的性命。”万应常也急忙说道:“金大侠,你也答应过我的。”
金世遗哈哈大笑道:“难得你们都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可是,有一点你们却记不得了,那时你们的恶迹未曾昭彰,我是把你们看作武林同道,才找你们切磋的,当然不会杀了你们。是这样讲的吗?”万应常忙道:“不错,在下场子的时候,你老人家是这样讲的,要不然我也不敢跟你老过招了。”
金世遗笑容一敛,冷冷说道:“现在你们要助纣为虐,诛绝武林同道。天理难容,我金某可要替天行道了!”
云中现忙嚷道:“我本来就不想去,都是他们怂恿我的,你老人家刚才一定听到了……你饶我一命,我愿意尽散家财!”最后这一句话,大约是因为厉胜男骂他“假冒为善”,他才这样说的。
柳、万二人登时也叫嚷起来,一面互相推诿,一面发誓痛改前非,但求金世遗饶恕,他们便从此退出武林,不敢再惹闲事。
金世遗笑道:“都不要吵了,你们要我饶命,可得依我一件事情。”这三人如奉皇恩,立即同声叫道:“依得,依得!”
金世遗道:“你们所说的那司空大人是谁?”云中现道:“是御林军统领司空化。”金世遗道:“好,这里有现成的笔墨,你们每人都给我写、写……”
厉胜男忽然抢着说道:“给我写一首唐诗!”
金世遗怔了一怔,厉胜男眉毛一扬,道:“你交给我管,管保你错不了。”金世遗和她相处已久,见她这眉目神情,已知道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对于厉胜男何以要叫这三个人写唐诗,却还没有明白。
云中现道:“写哪一首?”
厉胜男作状想了一想,道:“写一首不太短也不太长的。好,就写老杜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吧。”
柳三春与万应常神色尴尬,嗫嚅说道:“我、我、我没有读过。”云中现却得意洋洋他说道:“成,我马上就写,书法不好,还望姑娘包涵。”原来柳、万二人乃是草包,这云中现却是个附庸风雅的缙绅,熟读唐诗,杜甫这首名诗,他前两天还写过一幅中堂,送给一个得意的弟子。
厉胜男道:“好,你们两个没有念过这首诗,跟他一个字一个字写,我不管什么书法,给我好好的用心写吧!”
云中现铺平了纸,提笔便写:“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骏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金世遗跟着朗声吟诵,击节赞叹道:“好诗,好诗!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样神妙的剑术,当真是千载之后,读之尚使人向往!胜男,你选这首诗真有意思,待你学成了剑法之后,当可以和公孙大娘的弟子比美了。”
柳三春与万应常满头大汗,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云中现写,不敢落后,待云中现收笔,不过片刻,他们也跟着写完了。
云中现看他们所写的字体,歪歪斜斜,有如孩子描红,大为得意,争着把自己所写的呈上给厉胜男,恭恭敬敬他说道:“姑娘,你是会家,请你评阅。”
厉胜男笑道:“好,好,写得很好!”第三个“好”字刚出口,云中现正在笑容满面,厉胜男蓦地伸指一点,对准他的喉头狠狠一戳,云中现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突然施展杀手,闷哼一声,喉头被戳穿一孔,血如泉涌,登时倒毙。
万、柳二人吓得呆了,“饶命”二字尚在舌尖打滚,未曾说得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厉胜男又已依法炮制,用重手法点了他们的死穴。
厉胜男出手如电,即使金世遗也没料到她要杀人,待要阻止,已来不及。金世遗怒道:“胜男,你怎的如此狠毒,我答应饶了他们的性命的!”
厉胜男笑道:“是你答应的,我可没有答应啊!”云中现那弟子想要逃走,双脚却不听使唤,吓得软了。厉胜男道:“我已杀了三人,不能再留这个活口!”扬手一柄飞锥,又取了那管家弟子的性命。
金世遗一把抓着厉胜男的手腕,喝道:“你再胡乱杀人,我把你的武功废了!”
厉胜男笑道:“大英雄大侠客,你捏得我这样痛,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以后我再也不理你!这四个人我是不得不杀,你当我是欢喜杀人的么?”
金世遗不由自己的放松手指,说道:“这几个人虽然行事卑劣,但究竟罪不至死,你为何要杀他们?有甚道理?”
厉胜男淡淡说道:“枉你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还有人把你当作大魔头呢。哼,哼,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得。你给我好好地坐下来,待我说给你听。”
在厉胜男的娇嗔之下,金世遗的怒火再也发不起来,只好依言坐下,听她说话。
厉胜男噗哧一笑,说道:“可惜没有镜子,让你看看你刚才那副凶霸霸的样子,真像可以把人吃掉似的。”
金世遗道:“你赶快说,要是说不出道理,我还会把你吃掉的。”说到“吃掉”这两个字,他也禁不住笑了。心想:“你才真是想‘吃掉’我呢!”
厉胜男道:“你本来想要那三个老家伙给你写信给司空化的,是不是?”
金世遗道:“不错,我是想叫他们写封引荐书,咱们可以冒充是他们的门人弟子,拿了引荐书去见御林军统领司空化。”
厉胜男笑道:“难为你想得出这样的妙计,但你敢担保他们就能守口如瓶吗?”
金世遗道:“我可以点了他们的哑穴,让他们过了七天之后,才能说话。”
厉胜男道:“他们能够给你写信,难道就不能写在纸上,将这秘密传出去吗?”
金世遗道:“他们已给我吓破了胆子,料想不敢泄漏。”
厉胜男道:“这几个家伙都是老奸巨滑,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还是把他们杀了,最为安全可靠!”
厉胜男的顾虑,金世遗不是没有想到,要是在早几年,他也会将他们杀掉;但自从他结识了冰川天女、李沁梅、谷之华这些人之后、性情已在逐渐转变,所以才宁愿冒一些危险,保留那三个家伙的性命。但现在厉胜男这番说话,却教他无法反驳,虽然他仍是觉得厉胜男行事太邪,但也只好默不作声了。
厉胜男笑道:“人人都认为你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在我看来,却还欠老练。你想叫他们给你写引荐书,这事就大大欠妥,好在我灵机一动,临时改过来,叫他们改写一首唐诗。”
金世遗恍然大悟,说道:“敢情你是怕他们故意不用平日的笔迹,或者是在辞句中弄鬼么?”
厉胜男道:“不错,你还算聪明,马上就猜到我的用意了。现在我可以照他们的笔迹,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嗯,云中现这老家伙虽然武功最好,但住处却也是距京城最近,只怕京城里有不少熟人。咱们还是冒弃柳、万二人的弟子吧。”
她提起笔来,模仿那两人的笔迹,各写一封,果然十分相似,金世遗看了,既是喜欢,又是害怕。心中想道:“以她的聪明,假如误入邪途,只怕比孟神通为害更大!”
厉胜男将两封假荐书折好,递一封给金世遗道:“我最讨厌那个柳三春,由你去冒充他的弟子。”金世遗笑道:“那马脸无常却是从来不收女弟子的,你要冒充他的弟子,准得露出马脚。”
厉胜男道:“我早就想好了,你看我这头发,不是正好改装吗?”
云家的人都尚在昏迷未醒,厉胜男进入室内,从容搜索,找了一套合身的男子衣裳,她的头发,早已给冯瑛削去一半,索性找了一把刀,对着镜子,将头发剪短修平,戴上帽子,问金世遗道:“你看冒充得过去吗?”
金世遗笑道:“太俊俏了,马脸无常的门下,不应当有这样的美男子。待我再给你改容吧。”改装易容是金世遗的拿手好戏,他秘制的易容丹与甘风他这一派所传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下将厉胜男打扮一番,在她面上又添了两颗粗大的黑痣,看起来除了身材较矮之外,已有了几分似江湖上的粗豪人物。厉胜男对镜笑道:“好,虽然是丑了一些,但即算与西门牧野对面,他也未必认得我了。”
金世遗自己也改容易貌,黏上了两撇小胡子,扮得像一个老成持重的掌门弟子模样。厉胜男笑道:“想不到咱们要做那两个老家伙的弟子,我取了他们的性命,也总算对得起他们了!”
厉胜男将那个被云中现买来的村女送了回去,送了她十两纹银,叫她和父亲逃到他处谋生,处理完毕,刚好天亮,两人便即上路,赶往京都。
厉胜男笑道:“这还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好事,心里畅快得很。”金世遗说道:“所以说,侠义心肠,本来是人人皆有的,只要不迷失本性,谁都可以做个好人。”厉胜男笑道:“你真是变得越来越迂腐了,我看你简直可以改行做教书先生了。不过,你也许料想不到,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做这件好事?”金世遗道:“怎么?”厉胜男格格笑道:“那是为了要讨你的欢喜啊!”金世遗心头一沉,厉胜男的动机他确是料想不到,但随即想道:“她能为我做好事,那也是好的。何况她并不掩饰,可见还并非无可救药。只是,我今后只怕更不能离开她了。”
三天之后,两人到了北京,司空化是御林军统领,住处自然容易打听,两人便持了假荐书,冒充柳三春与万应常的弟子,前往求见。
司空化正在演武场上,督促他的手下军官练武,一见只是柳三春和万应常的弟子前来,心里极不高兴,看了书信,淡淡说道,“你们的师父都有了身家,要在家中享福,怪不得连我也请不到他们。哈..,他们享福,却累你们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要是你们愿意在这里当差的话,明天你们去见王副将,看看还有什么空缺,可以给你们补上两个名额。”指一指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管家,道:“你好好招呼他们,明天再带他们去见王副将。”
听这语气,司空化对他们简直是毫不重视,非但不亲自招呼,连分配差事也只是叫管家带他们去见御林军的一个副将,想来最多也不过是让他们当个下级官佐罢了。
金世遗和厉胜男都不转身,厉胜男笑了一笑,说道:“我们并不是为了求差事来的。”
司空化越发不悦,冷冷说道:“对啦,你们的师父都是富豪,想来你们也是富家子弟,当然不会在乎差事,好吧,你们要是不愿当差,马上回去也行。”
厉胜男道:“不是这个意思,大人错怪了我的师父了。”司空化道:“怎么?莫非他不肯来京,里面还另有原因么?”
厉胜男道:“师父差遣我来的时候,曾经对我说道:‘司空大人看得起我,我本来应该亲自上京,为他效力。只是我现在已有了年纪,对付一般的江湖宵小,司空大人用不着我,若是对付一流高手,唉,又只怕我已力不从心。看来还是你给我去一趟更好。你已尽得我的功夫,又正当年少,你去呢,比我胜得多了。’哎,这是我师父关上了门,称赞自己徒弟的说话,本不应该对外人说的。但大人既然怪我的师父,有所误会,我也只好厚着颜面向大人说了。师父他老人家实在不是为了爱惜身家性命才差遣我来代替他的。”
司空化道:“哦,原来你的师父是这样说的。那么你的师父又说些什么?”后面这句话是面向金世遗问的。
金世遗道:“家师吩咐我道:你此去为司空大人效力,也就是为皇上效力,须得忠心耿耿,不可计较职位。皇上现在下了决心,要翦除所有正邪各派中不肯归顺朝廷的武林人物,你此去势必要碰到许多强敌,必须摸清楚江湖中成名人物的底子,方能知所趋避。当时我就问,碰到哪些人是我应当避忌的,我师父屈指一数,说道:若是碰到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少林寺的主持痛禅上人、峨嵋派的金光大师和现在最负盛名的大魔头孟神通这四个人,你就不可贪功。对付其他的人嘛,想来你还不会坠了师门的面子。”
金世遗是个老江湖,这番话比厉胜男说得更为巧妙,他一点也没有讲师父怎样称赞他,但口气却大到了极点。意思是说除了唐晓澜、痛禅上人、金光大师和孟神通这四个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司空化大吃一惊,心中想道:“柳三春和万应常我未曾见过他们的功夫,但多少也知道一点底细,怎的敢如此自负不凡?竟似乎认为自己的门下弟子,都可以胜过各派宗师?莫非是两个少年故作大言,虚造说话,想骗得我的重用。”他哪里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当年武林人物闻名胆丧的“毒手疯丐”金世遗?而以金世遗现在的武功而论,他说这番话还算是谦虚的了。
厉胜男道:“话已禀明,晚辈告退。”司空化道:“且慢。且慢!”金世遗道:“大人有何吩咐?”司空化道:“失敬,失敬!原来两位是这样了得的少年英雄!刚才多有怠慢,请两位不要见怪。”伸出手来,便与金世遗一握,表示亲热。
金世遗却也不知道司空化的来历,心中想道:“我当年打遍大江南北,从未曾听人说过司空化这个名字,不知他凭什么当上了御林军统领?”两人都存心试对方的功夫,司空化暗运先天太乙神功,一股柔中带刚的内劲,从掌心吐出,金世遗心道:“瞧他不出,原来是道家全真派的正宗内功。奇怪,全真派对俗家弟子,从不肯付以真传,难道他本是道士,后来还了俗的?以他的功力而论,虽还不及当世的几位武学大师,大约也不在全真派第一高手凌霄子之下了。”
司空化将先天太乙神功渐渐从三分加到九分,奇怪得很,在用三分神功的时候,对方毫无反应,加到了九分,对方仍是毫无反应,神功发出,竟似将重物投入大海之中一般,迅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仍然测不出大海的深浅。司空化惊疑不定,不敢使满十分,急忙松手。其实这还是金世遗不敢太过炫露,故意适应对方所用的功力,敌强则强,敌弱则弱,要不然司空化已经要大吃苦头。
跟着司空化又与厉胜男握手,这一次司空化有了戒心,一下子就用到了八九分的功力,厉胜男还没有练到金世遗那等上乘内功,只好与他硬拼,两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间,厉胜男眉头一皱,暗运修罗阴煞功,将劲力从中指上透出去,司空化忽觉虎口好似被人用绣花针刺了一下似的,虽然不痛,但却感到一丝极为阴冷之气,劲力登时松散,连忙缩手,赞道:“这位兄弟真好功夫!”
司空化好生疑惑,心里想道:“万应常是黑虎拳的掌门人,练的是外家功夫,这人的内力却怎的如此深沉,用来破解我大乙神功的手法又如此怪异,分明是一种邪门的阴柔内功,难道万应常藏了这手绝招,一直秘不外传?或者是这个人冒称他的弟子?”要知司空化虽然见多识广,也知道孟神通有一种“修罗阴煞功”,但他却从未碰过孟神通,并不知道“修罗阴煞功”到底如何,而厉胜男又聪明得很,她以“修罗阴煞功”从中指发出,变成了一种阴毒的点穴功夫,并不像以掌发出那样会卷起一股寒飙,威力也不惊人,所以司空化怎样也猜想不到。而金世遗所用的最上乘内功,他更是丝毫不懂了。只觉得这两个人满透着怪异。
司空化心有所疑,连忙将金、厉二人留住,却对旁边一个老武师问道:“南宫老师,你以前不是和万应常切磋过武功的么?”
那老武师名叫南宫乙,和司空化的师父同一班辈,武功极高,司空化请他来做御林军的教头,他刚才听得厉胜男夸夸其谈,早已心有不满,当下便即答道:“不错,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万老大将他的黑虎拳演给我看,我说这套黑虎拳虽然刚劲非凡,但内中却颇有破绽,他不相信,遂和我拆招,拆到了第三十二招,他使出最刚猛的一招‘黑虎偷心’,被我用阴手阳掌制住了他的桥手,他这才服了。经过了二十年,不知他这套拳法的破绽已经弥补了没有?”
厉胜男道:“家师也曾提过这件事情,他说并不是本门的拳法有破绽,而是他那时候,临敌的经验尚未丰富之故,当南宫老师用阴手阳掌来制他的桥手的时候,他应该用另外一招,那么吃亏的恐怕是南宫老师了。”
南宫乙勃然色变,道:“尊师是这样说吗?这倒要请教了!李兄已尽得令师真传,不如咱们就下场一试如何?看看是黑虎拳中哪一招可以令我吃亏?”厉胜男和金世遗都化了一个假名,将本来的姓名去了一字,其他两字用谐音,厉胜男改名李胜,金世遗改名甘惠,所以南宫乙称厉胜男为“李兄”。
厉胜男故意说道:“南宫老师是我的长辈,弟子怎敢冒犯?”故作谦虚,实是藐视,南宫乙黑起了脸,冷冷说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李兄既已青出于蓝,那又何须客气?切磋武功,纵有误伤,我也决不能怪责李兄,李兄尽可抛开顾虑,施展绝招!”
演武场中的军官连忙让出场子,心中均在想道:“这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大言不惭,居然要与南宫乙比武,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岂不是以卵击石么?”
按说厉胜男是以卑抗尊,以弱敌强,必须谨慎比事,最少也得立好门户,她却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一站,便即笑道:“家师虽然指点了我的诀窍,只怕我还不善于运用,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南宫老前辈和各位行家指教。”南宫乙“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师父当日第一招用的是黑虎拳的‘请手式’,你不进招,难道是要我老头子先出手么?”
厉胜男笑道:“第一招只是普通的起手式,我不必更改了。”左掌抚拳,似揖非揖,将到南宫乙身前,身形一长,恰似伸了一个懒腰。
她那几句话明显表示出她不甘心以晚辈之礼相见,意思是说:你既然要迫我进招,反正第一招只是普通的手式,不算占你的便宜,那我就稍为给你一点面子吧。但她这样随随便便的出拳,动作态度,甚不恭敬,其实便已是毫无晚辈的礼貌。
南宫乙大怒,心道:“你说第一招是普通的起手式,且待我第一招便令你当场出丑。”登时一个穿掌扑了上来,十指如钩,交叉剪到,这正是三十六招大擒拿中最厉害的一招“敬德夺鞭”。厉胜男这里身形一长,双臂刚好凑上,眼看就要给他拿着,双臂纵使不断,也要给他扭弯。
南宫乙功力非凡,擒拿手使得又老练又狠辣,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厉胜男心中一凛,想道:“果然是有几分本领,倒不可过于轻敌了。”
南宫乙的指头眼看就要扣上对方的手腕关节,厉胜男突然使出“天罗步”的神奇步法,只是那么轻轻的一飘一闪,恰好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滑开,手腕趁势一摆,拳头反朝着南宫乙的臂弯击下,南宫乙大惊,一缩手,只听得“卜”的一声,拳掌相交,双方都退了三步,要不是南宫乙缩手得快,他的手臂可能就要先给厉胜男击断了。
南宫乙“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拳?”厉胜男身形一晃,嗖、嗖、嗖连打三拳,念道:“黑虎跳涧,黑虎登山,黑虎夺食。”待到南宫乙拆了她这三招,她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这三招都是从刚才那黑虎出洞,演化出来的,可是使得不对么?”
这三招都是黑虎拳中的普通招式,南宫乙自然知道,但他却不认得厉胜男最初所使的那招,心中想道:“或许这是黑虎拳中的秘招,当年万应常对我都未曾使过的。照这小子所说的名称听来,黑虎出洞之后,跟着就是跳涧、登山和觅食,这也合理。”
转眼间两人已拆了二十多招,南宫乙暗暗纳罕,心里想道:“这小子的拳法并不纯熟,但功力却竟似胜过他们的师父盛年,这是什么道理?”
却原来厉胜男的黑虎拳还是从金世遗那儿学来的,金世遗以前曾经和万应常打过一场,在第二十三招把他击败,所以金世遗懂得二十三招黑虎拳,厉胜男虽然聪明之极,但只短短几天,当然未能纯熟。而且第一招根本就不是黑虎拳。
南宫乙的大擒拿手甚为厉害,厉胜男使到第二十二招,兀自不能取胜,心中一急,忽地叫道:“留神,黑虎偷心来啦!”当胸一拳捣出,南宫乙一招“覆雨翻云”,仍用当年对付万应常的手法,以阴手阳掌来制厉胜男的桥手,厉胜男不待他的双掌截下,忽地以掌抚拳,欺身直进,“蓬”的一声,击中了南宫乙的胸膛,南宫乙踉跟跄跄的倒退几步,一连打了几个盘旋,这才站稳脚步。厉胜男笑道:“师父说要破你的阴手阳掌,就用起手第一招的‘请手式’便行了,果然不错。南宫老师,你没有受伤吧?”
众军官见南宫乙被他击败,无不骇然,哪知厉胜男表面用的是黑虎拳请手式,实际却是乔北溟秘笈上的功夫,她以天罗步法闪开,黑虎拳中内蕴小天星掌力,卸开南宫乙的内劲,这才能把南宫乙击败的。
南宫乙虽然有点怀疑,但对方却的的确确是用黑虎拳将他击败,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抵赖,又羞又愤,大声说道:“好,果然是青出于蓝,司空大人,你有了这位年少英雄,不必再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了!”立即走出大门,司空化要想挽留,已是留他不住。
司空化未曾较量过万应常的功力,心想:“这少年使的既然是黑虎拳法,大约不会是冒充万应常的弟子吧。武功半由勤学,半由天赋,弟子胜过师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再说万应常的名头并非响亮,这少年有如此武功,他即使是冒认别人为师,也不必冒认万应常。”
这时司空化对金世遗还有点怀疑,他刚才用了九分功力,都未能试出他的深浅,不敢再试,想了一想,忽地将一个御林军军官叫上来。
这军官复姓呼延,单名一个旭字,是御林军中有数的高手,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所练的金刚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司空化将他唤来,问道:“听说你曾经到过柳家庄拜见过柳庄主,你们两位应该是认识的了?”呼延旭望了金世遗一眼,金世遗笑道:“呼延将军和令师冀北人魔屠刚前辈同来,那时我入门未久,还够不上陪客的身份,只配在阶下伺候,我倒是认识呼延将军,只怕呼延将军不认得我吧?”
金世遗早年走南闯北,会遍天下名家,熟知武林派系,所记得的武林掌故也最多,所以一听得呼延旭这个名字,便知道他的师门来历,屠刚与柳三春年纪相当,交情颇好,金世遗听司空化用“拜见”两字,便猜想到呼延旭一定是和师父同往的,而且定然没有试过柳三春的功夫。这一猜果然猜个正着。
呼延旭最喜奉承,道:“不错,我记起来了,倒茶的那个少年弟子,不正是你吗?哈,一晃十年,你也长得这么高大了。”金世遗心里暗笑,说道:“你真好记性。你走了之后,我师父很夸赞你的功夫了得。”
呼延旭道:“是么?我在他跟前练过一手铁掌碎石的功夫,可惜彼此家数不同,未得蒙他老人家指点。”
金世遗说道:“我师父说屠家的金刚掌是天下最刚猛的掌力,练外家功夫的,当今就要数到他们两师徒了,即算是内家中的好手,也要让他们几分……”呼延旭眉开眼笑,插口说道:“过奖,过奖!”哪知金世遗接下去道:“我师父又说,只怕只有咱们的绵掌,才可以克制他的金刚掌力。”呼延旭勃然色变,道:“令师的绵掌功力,想必都传给阁下了。”金世遗道:“这我不敢说,可惜彼此家数不同,要不然倒想请呼延将军指教指教。家师常说,柔能克刚,大家都练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外家功夫总要稍逊一筹,小弟至今尚未碰过外家的第一流高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武林中有个规矩,善意的切磋武功,只限于家数相同的(即内家对内家,外家对外家),才能截长补短,彼此有所增益,要是家数不同,那就是“比武”,而非“切磋”了。当年呼延旭只在柳三春面前自己演技,现在金世遗这样说,就是因为这个原故。
呼延旭气呼呼地道:“甘兄既来投效,咱们就是同僚,同僚之间,不必拘泥于武林中的规矩,彼此试试何妨?”
司空化正是要他们二人比试,好从旁窥测金世遗功力到底如何,金世遗尚在故意推辞,司空化道:“呼延将军说得是,将来你们都要到外面应付敌人,家数不同的自己人先练练,到对付外敌之时,都有好处。”
司空化又道:“同僚切
99lib?
磋武艺与江湖上的比武不同,谁胜谁败,都不可认真。”他有鉴于刚才南宫乙的负气出走,虽然知道呼延旭性情直爽,且又是自己的下属,败了也不至于像南宫乙那样,但仍然先把说话交代好了。
金世遗道:“不错,咱们家数不同,本来就不必在招式上观摩。”呼延旭道:“文比也行,你说如何比法?”金世遗道:“你比我见多识广,而且小弟又是新来乍到,岂敢僭越,还是由你划出道儿,小弟总之奉陪便是。”
呼延旭受他一捧,怒气大减,忙道:“好说,好说,咱们就来玩一套借三还五如何?我让你先打三拳,然后你再让我打回五拳。”他自持外家功夫登峰造极,谅金世遗打不伤他,轮到他打时,一连五拳,还怕金世遗不求饶的?所以表面上是让人家,其实却是想占便宜。
金世遗笑道:“这个法子很好,不过我想颠倒过来,而且不是‘借三还五’而是‘借五还三’,即是说由你先打我五拳,然后我还敬你三拳,我自愿做蚀本的生意。”
呼延旭心想:“哼,你竟敢这样小觑我的金刚掌力,这是你自讨若吃,可怪不得我。”便道:“甘兄艺高胆大,既然自愿做蚀本生意,小弟要是推辞,反而是看不起甘兄了。”金世遗道:“一点不错,你所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话。”边说,边以左脚为轴,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圈,站在当中,说道:“请发招吧!”呼延旭道:“这是什么意思?”金世遗道:“你的金刚掌力以刚猛见称,只要能将我打出这个圈子,就算你赢吧!”这个圈子只比碗口大些,刚容得一个人站在当中。
呼延旭心头火起,道:“好,金刚掌来了,你就用绵掌化解吧!”所谓“借三还五”实际指的是攻击和还击的次数,用拳用掌,尽皆可以,最严格的一种是不许招架的,现在呼延旭许他用绵掌化解,总还算有一点良心,不想太过占尽便宜。
呼延旭双掌一发,掌力有如徘山倒海般的直攻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好像有个人被腰斩了似的,众人吃了一惊,看清楚时却不是人,而是一段木头,原来金世遗将衣袖轻轻一引,呼延旭收势不住,双掌打到插在演武场中的一根木桩上,把那根极其坚实的柏木桩斫成两段。
呼延旭大怒,立稳了脚步,一转身,掌持风雷,再朝着金世遗的背心打去,金世遗微一躬腰,呼延旭又被他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抛了起来,这一次双掌却是击中了一尊石鼓,竟然把那石鼓裂成四块!
司空化摇摇头,正想叫那呼延旭住手。呼延旭一掌击裂石鼓,手腕也给震得疼痛非常,又惊又怒,猛吼一声,蛮牛般的又向金世遗撞来,双掌平推,将平生功力付之一击。
只听得“蓬”的一声,呼延旭的双掌正正击中金世遗的背心,金世遗的外衣裂成片片,上身微微一晃,但双足仍然踏在圈子当中,未曾移动半步。
只见呼延旭双手下垂,呆若木鸡,原来他被金世遗以最上乘的内功吸去了他的掌力,现在已是使不出半点劲了。
金世遗道:“你还有两拳,可要再打么?”呼延旭道:“我认输了,你把我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知道武功已废,他也是个硬汉,武功即废,便自愿死去,决不求饶。
金世遗一笑,拉着他的手说道:“呼延将军过谦了,咱们最多是打成平手,怎能说你输呢?”呼延旭只觉一股热力从金世遗的掌心传来,精神气力登时恢复,这才知道武功仍在。
呼延旭道:“即算依你之约,借五还三,我也应该受你三拳,大丈夫一言既出,永无反悔,毙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无怨。”
金世遗心道:“这人倒是个可以交一交的朋友。”便笑道:“对啊,依约是借五还三,你只打了三拳,还有两拳,你既不愿再打,我还打做什么?说真话,你的金刚掌力确是武林罕见,再打两拳,我也未必受得起呢!咱们既是同僚,也就不必计较谁输谁赢了。”
这一战不但呼延旭心服口服,在场的御林军军官,连司空化在内,也无不骇然。司空化心想:“我本是要柳三春和万应常来做我的眼线的,如今他们不来,但他们这两个徒弟却可以大大助我一臂之力,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不必苛求了。”
经过这两场比试,众军官对金、厉二人刮目相看,司空化更看重他们,一下子就让他们充任御林军教头之职。
转瞬过了七天,黄昏时分,金、厉二人忽然接到司空化通知,要和他们同赴一个宴会。
赴会的除了司空化、金世遗、厉胜男之外,还有十八个军官,呼延旭、白良骥和那个姓韩的都在其内。白、韩二人面色焦黄,精神颓丧。金世遗到京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从旁人的谈话中知道他们已回来了三天,想必是那晚饮了厉胜男的一杯毒茶,元气大伤,至今始渐恢复。他们虽曾屡次遭受金世遗的捉弄,但却始终未有见过金世遗的庐山真面目,当然不认得他。
白、韩二人受了这次挫折,既是羞惭,又是气愤,在路上恨恨说道:“我们本来已捉到天山派的两个弟子,可恨西门牧野不来接应,只差两天的路程就要到京,想不到竟被他们的掌门人唐晓澜亲自救去了。”司空化安慰他道:“是唐晓澜前来,即算换了是我,也只得眼睁睁地看他将人夺走。你们能够从他的剑下逃出来,这已是十分难得了。你们这次已尽了力量,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功劳簿上,我仍然给你们记上一笔便是。”
金世遗暗暗好笑,心道:“白良骥将我的帐算在唐晓澜头上,居然也有人相信,给他骗了一笔功劳。”其实,司空化何尝相信,只因他世故甚深,为了笼络部下,不便戳穿而已。
那姓韩的道:“我们吃点亏算不了什么,可恨的是功劳都给西门牧野这一班人占去了。今天晚上,咱们还要给他庆功。这岂不是诚心削咱们的面子么?”司空化说道:“正因为皇上要寇总管给他们开庆功宴,你们两位非去不可,有你们两位在场,他就没有办法将功劳夸大。”
金世遗从他们的谈话中,这才知道今晚是大内总管寇方皋为西门牧野而开的庆功宴。朝廷的武士一向分属两个集团,一个是大内总管寇方皋所率领的营中侍卫,一个是御林军统领司空化所统率的御林军军官,如今又添上了西门牧野这一班人,三个集团,彼此争功邀宠。寇方皋为西门牧野开宴庆功,实非心愿,只是迫于皇命而已。
从他们的谈话中,金世遗又知道西门牧野这班人,直延搁到昨天才回至京城,金世遗不禁起了怀疑,心中想道:“他们若是在邙山大会之后,便即回京,应该比我们先到才是。这中间的十多天,他们到哪里去了?”
宴会设在团城离宫内的大横厅,“团城”紧连着皇宫,是紫禁城的外城,金代在皇宫外修建北海御苑之时,将挖海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山,称为团城,至清代修成了一座离宫。因为地势较高,可以拱卫宫廷,乾隆皇帝遂将这座离宫作为大内卫士的住处,好与内廷隔开,而进出亦很方便。寇总管的“官邸”也在团城之内。
金、厉等人随司空化进入宴会大厅,只见厅中已是武士如云,十分热闹,里面点起几百盏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
西门牧野和寇方皋上前迎接,看见了厉胜男,西门牧野不禁怔了一怔,心想:“这人好生眼熟!”但厉胜男既改装束,且
又变容易貌,西门牧野怎也想不到她就是仇人的女儿。
寒暄既毕,安排席位,司空化当然是陪着寇方皋、西门牧野等人坐在首席,金、厉二人则坐在他们的邻席,这是司空化特别看重他们,才请寇方皋这样安排的。
坐定之后,司空化举起酒杯,向西门牧野祝贺道:“西门先生这番的功劳,真是惊天动地,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想必都已被你捉来了吧?”邙山之战的详情,司空化早已从白良骥口中知道,休说是掌门人,即够份量的武林人物也并无一人受擒,他是因为西门牧野曾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要把武林人物一网打尽,才故意这样问他的。
西门牧野面上一红,说道:“我这次带去的人少了一些,给那几个老家伙跑了。不过也杀了几十个人,另外捉来了十多个比较重要的人。”
寇方皋笑道:“这次虽然未竟全功,也已令得那些所谓武林英雄、江湖豪杰,心寒胆颤了。皇上吩咐说,这次权且由我代皇上犒劳,待了西门先生当真把所有武林人物一网打尽之时,皇上再亲自力西门先生开一个更盛大的庆功宴,封西门先生做国师,那时我们都要叨光的了。”寇方皋此话似赞实嘲,西门牧野心道:“待我大功告成之日,就是你的大内总管和他的御林军统领这两个位置易位之时,哼,哼,那时的庆功宴只
怕没有你们的座位了。”
司空化道:“西门先生捉来了些什么奢拦人物,可以说来听听么?”西门牧野道:“我正要将这班俘虏移交给寇总管看管,让他奏明皇上,看看如何处置。人来,献俘!”
“献俘”本来是大将征战归来,将首脑的俘虏献给皇帝的一个典礼。现在西门牧野不过是捕获了十多个武林人物,皇帝又不在场,本来用不上“献俘”这套,但他为了在寇方皋与司空化面前摆摆威风,当真便似一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模样。正是:
骄矜得意夸功日,正是灾星入户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庆功宴上灾星至 比武场中敌胆寒
寇方皋笑道:“我虽是代表皇上犒劳,你向我献俘,我却是不敢当的。不过,我也想看看是些什么人物,让我接管便行,可不必再举行什么献俘的仪式了。”
金世遗也想知道是些什么人物,定睛看时,只见四个黄衣人押着一群囚犯从走廊走过,寇方皋指挥几个卫士,将囚犯们验明年貌,登上名册,然后押人内牢。对着走廊的门口摆了一张公案,寇方皋坐在当中,西门牧野与司空化一左一右,监视交接,寇方皋算是以大内总管的身份接管俘虏,而非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接受“献俘”。西门牧野在旁口讲指划,指点着一个个俘虏,说他们是些什么人,什么人。
大厅里几百个武士都站了起来,目光齐集到从走廊走过的俘虏身上,金世遗松了口气,心中想道:“幸喜都是些二三流的角色。”其中比较重要的几个乃是华山派的杜子祥、崆峒派的方桐和少林派的僧人怀真。
寇方皋哈哈笑道:“西门先生久不涉足江湖,大约认不得各派的主脑人物吧?这些人在他们的本派中至多不过是第二代的大弟子。”司空化笑道:“西门先生不是不认得,但各正门大派的掌门人岂是这样容易就擒的?能捉到他们几个有头面的弟子,也已经是很难得了。来!来!来!献俘事毕,咱们还是回到席上,吃西门先生的庆功酒吧!”
西门牧野面色铁青,冷冷说道:“还有一位,司空大人大约会认得她是什么人!”
只见两个黄衣人押着一个单独的俘虏上来,却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金世遗大吃一惊,只听得司空化失声叫道:“邙山派的掌门曹锦儿!”
西
门牧野淡淡道:“司空大人果然认得,我的本领虽然远远不及大人,但要捉拿个把掌门人,却还不至于像大人所说的那样艰难!”
原来西门牧野之所以迟迟未返,就是为了要捉拿曹锦儿。他探听得曹锦儿的夫家在河北涿县,曹锦儿赴邙山主持盛会,留下了儿子媳妇看家。
邙山之战,各大门派吃了败仗之后,齐集嵩山少林寺商量对策,过了几天,毫无动静,有好些人便猜想西门牧野这班人或者已回京报功去了。曹锦儿悬挂家人,怕他们遭受毒手,便和几个师弟回涿县家去接儿子媳妇,痛禅上人劝阻不听,只好加派了四个武功最高的大弟子大智、大悲、怀仁、怀真与她一道同去。
想不到她的儿子媳妇早已先得了风声逃了,反而是西门牧野这班人埋伏在她的家中,曹锦儿一来,无异自投罗网,当下展开了一场恶战,曹锦儿和少林弟子怀真被擒,西门牧野怕她有后援来到,既然擒获了最重要的人物曹锦儿,便舍弃了其他的人,连夜赶回京都。
那黄衣人洋洋得意的大声报道:“解到人犯一名,邙山派掌门曹锦儿!”大厅里登时哄动起来,“哈,果然是曹锦儿!”“让开,让开,待我看看名震江南的邙山派掌门人是什么样子?”“哈,哈,原来是个糟老婆子!”“吕四娘在生之日,邙山派何等声威,想不到她的后任如此脓包!”“吕四娘若还在生,也得活活给她气死!”冷嘲热讽,议论纷纷。
金世遗把眼望去,只见曹锦儿鹤发鸡皮,形容枯槁,她本来是养尊处优,保养很好的,虽然年过五旬,仍未显露老态;但现在相隔不及一月,她已似是老了十年。连金世遗都几乎认不得她了。但是她虽然憔悴不堪,脸上仍然保有那一股倔强的神色。
金世遗心中想道:“这老婆子虽然令人讨厌。到底是之华的掌门师姐。”心念未已,忽听得曹锦儿“呸”的一声,喝道:“鼠子焉敢辱我!”突然摔脱出来,一头向柱上撞去。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出手,厉胜男笑道:“这老婆子死不了,你急什么?”那两个黄衣人哈哈笑道:“你要死么,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原来西门牧野将她擒获之后,早已用阿修罗花配制的药未,用金针挑破她的皮肤,渗人她的血管中了。阿修罗花能令筋酥骨软;所以此刻的曹锦儿,实是比一个普遍人还不如,内力使不出来,撞到柱上,额角肿起了好大一个包包,徒然疼痛而已。那两个押解她的黄衣人早已知道她无力自杀,有意令她出乖露丑,要不然焉能让她挣脱。
卫士将曹锦儿扶起,押入内牢。寇方皋等人重行入席。司空化说道:“曹锦儿虽是邙山派掌门,但却并非首犯。”西门牧野道:“怎么,邙山派不是朝廷的死对头吗?皇上就曾亲口对我说过,其他各派也还罢了,邙山派的人一个也不能饶。”寇方皋道:“西门兄有所不知,这曹锦儿虽然位居掌门,但在邙山派中的地位,却尚不及他的师弟翼仲牟。”西门牧野问道:“这是何故?”寇方皋道:“曹锦儿的夫家是涿县的大粮绅,曹锦儿虽不依附朝廷,却也不怎样与朝廷作对,她的师弟翼仲牟兼任丐帮帮主,却是屡屡与朝廷作对之人。所以你拿了曹锦儿,固然算得功劳一件,却还不如拿了翼仲牟的功劳之大。”司空化又道:“还有天山派的唐晓澜夫妇,那更是皇上所欲得而甘心的人。皇上没有对你说过吗?”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故意将西门牧野的功劳贬低,西门牧野正在得意上头,被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愤然说道:“在旁边说说风凉话倒容易,可惜真要动起手来,可用的人就少了。”
话意明显之极,即是说司空化对这次邙山之战袖手旁观,而所派去的御林军军官又毫不中用。白良骥面色铁青,司空化也勃然变色。寇方皋急忙调解道:“现在大功尚未告成,咱们必须同心戮力,不可作意气之争,这次邙山之战,我们因为听得西门先生说得极有把握,所以派去相助的人少了一些,这也是司空大人不愿与西门先生争功的好意,西门先生不可错怪他了。”连接打了几个哈哈,做好做坏的将两人按了下来,话是调停,其实仍是有些偏袒司空化的。西门牧野碍于他的身份,而且又确实是自己事前在皇帝跟前的话说得太满,要发作也发作不起来。
寇方皋给他们斟满了酒,打个哈哈说道:“咱们都干一杯,再商量破敌之计。”饮过了酒,寇方皋续道:“听说现在各大门派的弟子,都聚集在嵩山少林寺中。咱们若是有足够的人,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朝廷为了免招物议,此事不能调动大队军官,只可暗中去做;仍请西门先生主持,多选拔一些好手前往如何?司空兄的手下和我的卫士都可任由西门先生差遣。”
西门牧野冷冷说道:“敌方高手如云,非同小可,我请来的这十三位兄弟,他们的本领我素所深知,他们尚可以与敌方的高手一较短长,若是本领稍差的去了反而白赔了性命。”言下之意,实是对司空化、寇方皋的手下的本领没有信心。寇方皋比较持重,忍住了气,强笑问道:“听西门先生的话,若是我们所选派的好手,西门先生大约尚未能放心,那就请西门先生亲自选拔如何?”
西门牧野道:“论理我不该僭越,但我既负了皇上重托,自该谨慎从事,严格选拔,亦是理所该当。就这样吧,请司空大人先把御林军的好手挑选一批送来,让我的弟兄和他们比试,要是谁能够在三十招之内不败,这个人大约也可以去得少林寺了。先挑选了御林军的,然后再挑选宫中侍卫。”
西门牧野此等气焰,司空化先忍受不住了,立即冷冷说道:“我不自量力,也想向西门先生领教几招,看是能不能去得少林寺?”
西门牧野怔了一怔,忙道:“司空大人与兄弟说笑话了,大人武功超卓,兄弟素来是佩服的,焉用再试?哈哈,莫非大人是有心要我献丑,较考我的功夫么?”西门牧野这时已自知说话招忌,想说笑几句,平息司空化的怒气,哪知司空化却板起脸孔,不声不响,来个默认。
西门牧野下不了台,寇方皋正想劝解,忽见一个军官走了过来,向司空化施了一礼,说道:“统领大人,何须亲自下场,有失身份?卑职不才,愿受任何较考,也省得给人讥诮,说咱们御林军中除了统领之外,就再也没有人了。”说罢,直挺挺地站在席前,眼睛却盯着西门牧野。
司空化听他一说,正中下怀,心想:“听说西门牧野武功甚为诡异,我也未必有把握胜他,不如就让此人试试。”便即笑道:“这位甘兄是新来的教头,柳三春的得意高足,内外功夫都已有了几成火候,西门先生可愿意赐他几招么?”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金世遗。西门牧野“哼”了一声,心想:“柳三春是什么东西?他的弟子怎配与我比试!”但司空化极力推荐,他多少有点碍于司空化的面子,“哼”了一声之后,见司空化面色越发难看,只得提高了嗓子嚷道:“无非大师,请来帮忙我选拔赴少林寺的人才。”
一个披着黄袈裟的藏僧应声而起,此人是西藏黄教高手,西门牧野叫他与金世遗试招,已经觉得有点委屈了他。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是有心想显自己这边的威风,所以才把无非大师叫来,心里想道:“你司空化将此人郑重推荐,我且先扫了你的面子。”他估计无非大师用不了十招,准可以击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军官。
金世遗道:“好,我就先领教这位大师的武功,等下再请西门先生指点。”言下之意,竟是毫不把无非大师放在眼内。西门牧野冷冷说道:“你比试之后再说吧!”无非大师身材魁伟,足足比金世遗高出一个头,走下场中,以居高临下之势,俯视着金世遗说道:“你用什么兵器,亮出来吧!”
金世遗笑道:“我的武功不拘一格,你用什么兵器我就用什么兵器。”无非大师心道:“好个狂妄的小子,这可是你自讨苦吃!”当下睨了金世遗一眼,淡淡说道:“贫僧从来不用兵器,用的只是这一双肉掌!”
金世遗道:“很好,那么我便使用一双肉掌奉陪。”无非大师练的是大藏掌血手印的红教秘传功夫,比金刚手铁砂掌等中原同类武功厉害得多,手掌一抬,立即有一股血腥味道冲来。金世遗纹风不动,望着无非大师那血一般通红的手掌笑道:“你的大藏掌功夫也算不错了。可惜还差一点火候。”
无>非大师怔了一怔,心道:“这小子怎的识得我的功夫?”要知大藏掌血手印乃是黄教的秘传绝学,休说外人,即算黄教的高级喇嘛,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而金世遗竟敢说他火候未够,焉能不令无非大师吃惊。
金世遗续道:“大藏掌若是练到最高境界,外表即与常人无异,现在你掌心鲜红如血,抬掌便发出腥风,即是未能返朴归真,最多只有七成火候。”
无非大师惊疑不定,说道:“不错,我只有七成火候,但你敢不敢挡我一掌。”金世遗笑道:“即算你炉火纯青,我亦不惧,何况七成?”
无非大师手掌划了一道圆弧,喝声:“接掌!”居高临下,一掌便向金世遗头顶拍来,这大藏掌血手印若是给他印上了,立即筋酥骨散,血液中毒,不出三日,必定死亡。
金世遗有意卖弄神通,竟不出掌相抗。只听得“蓬”的一声,无非大师掌挟腥风,搂头拍下,金世遗一个躬身,这一掌正好拍中他的背心,背心上登时现出一个大红手印。
说时迟那时快,金世遗早已转过身来,喝道:“你也接我一掌!”无非大师这一掌被对方硬接下来,早已吓得呆了。金世遗喝道:“快快出掌,以你的本领,绝不能硬接我的大藏掌!”无非大师这才发觉金世遗的掌心已堪堪就要按到胸前,瞿然一惊,急忙出掌抵御,只听得“卜”的一声,双掌相交,如裂败革,无非大师的掌心破裂,紫黑色的血液汩汩而出,血手印的功夫已给金世遗破了,若要重练到目前境界,就得再下十年苦功。
无非大师面色灰白,惊惶的神情简直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嘶声叫道:“你,你,你……你怎么使的也是大藏掌功夫?”金世遗笑道:“我不是说过,你用什么兵器,我就用什么兵器,你使什么功夫,我就使什么功夫吗?不过,你也不必惊慌,我虽然用的是大藏掌功夫,但却是纯正和平,不会令你中毒,你回去好生调养,性命可以保全。”
原来金世遗融会正邪各派,又精研了乔北溟武功秘笈的上半部,上半部讲的都是武学精义,金世遗一理通,百理融,除了最上乘的几种神功外,其他的功夫只要一见便会。不过,他也只是能发出大藏掌的掌力,却不能令受者中毒,即还未曾把大藏掌血手印学到十足。可是,无非大师也不知道练到炉火纯青之后究竟如何,还以为是金世遗手下留情,只用掌力破了他的功夫而保留他的性命。当下哪敢多说,急忙就走去找一间静室疗伤。
无非大师仅仅与金世遗对了一掌,立即便受重伤,在场边观战的几百武士都吓得目定口呆,要不是他们亲眼看见,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个貌不惊人,仅是武林中第二流人物柳三春的弟子,竟然有这等功夫。
司空化惊疑不定,别人不知道柳三春的底细也还罢了,他是早就从南宫乙口中知道柳三春不过是擅长绵掌而已,绵掌与大藏掌这两种功夫其中毫无共通之处,而金世遗却竟然用大藏掌的功夫打败了无非大师,实是难以解释。司空化这时对金世遗的来历不禁大大起疑,但他这时正要金世遗替他的御林军挣面子,自是不便立即盘问。
西门牧野“哼”了一声,道:“这姓甘的有点邪门!连家兄弟,你们斗一斗他!”邻座上站起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子,一看就知是一对孪生兄弟。
御林军军官把金世遗当作“自己人”,正为他的得胜兴高采烈,这时见连家兄弟一齐下场,有些人便禁不住窃窃私议:“西门牧野刚才好大的威风,要他的手下较考咱们的功夫,输了一场,如今却要以二敌一,
?t>哈,哈,两个自命是‘考官’身份的武学名家,联手较考一个在他们心目中的后生晚辈,这可真是新闻呵。”旁边有个识得连家兄弟来历家数的军官笑道:“老兄,你这话可外行了。我也盼望咱们的人得胜,但却也不能这样非议人家。”先前说话的那人道:“怎么?以二敌一,恃众凌寡,这也是合乎道理的么?”那军官笑道:“别的人就不合理,连城宝、连城玉两兄弟却是素来一同上阵的,他们的点穴功夫自成一家,两兄弟四支判官笔专点奇经八脉,配合得妙到毫巅,四管齐下,任何高手,亦难避开。所以他们的四笔相联,就等如别家的双剑合璧一般,对单身敌人是四笔齐上,对十个百个敌人也是四笔齐上。”
这几个军官聚在一角,离场甚远,说话又很小声,但场中的金世遗似是听得清清楚楚,故意扮了一个鬼脸,冲着连家兄弟呲牙咧齿地笑道:“你们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可有点令我老甘为难了,待我想想,怎么办呢?”连城宝一时不解其意,冷冷说道:“有什么为难,你没法对付,认输便是。”金世遗哈哈笑道:“谁说我认输,我是在想,我一人只有二手,怎生来使用四支判官笔?”
连家兄弟怔了一怔,只听得金世遗又似是在自问自答他说道:“有了,有了,这也难不倒我,我就一个人唱两个人的戏给你们看!”
连城玉瞪圆了眼睛道:“什么?你也要用四笔点八脉的功夫?”金世遗道:“不错呀,不错!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们用什么兵器我就用什么兵器,你们用什么功夫我就用什么功夫!”
金世遗此言一出,数百个在场边观战的武土都怔住了,第一,金世遗现在双手空空,根本就没有兵器;第二,即算给他取了判官笔来,他一人双手,又怎得同时用上四支;第三,更其重要的是,连家的点穴法,传子不传女,尤其是“四笔相连点八脉”的功夫。因为连城宝、连城玉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才能够配合得妙到毫巅,而这种功夫也是他们两兄弟合创的,亦即是说,天下虽大,却只有他们两兄弟才能使这套点穴功夫,金世遗的武功纵然再精深博大,却从哪里知晓?他这样说法岂非太过怪诞不堪,令人难以置信?
连家兄弟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人莫非是有神经病的?”司空化也给金世遗弄糊涂了,当下只好吩咐一个武士道:“你给甘教头取四支判官笔来。”
哪知金世遗却连连摇手,说道:“我说过他们用什么兵器,我就用什么兵器,这些判官笔不合用!”
原来连家兄弟的判官笔是特制的,一般的判官笔是二尺八寸,只有一个笔尖,而他们两兄弟的判官笔则有三尺六寸,笔尖开岔,一管笔等于两个笔尖,四管笔共有八个笔尖,所以才能够在一招之内,同时点敌人的奇经八脉。武林中有四句话关于判官笔点穴的是:“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判官笔越短则招数越凶险,判官笔越长则威力越大,路数不同,各有优劣。但也必须使的人有了那等功力,不可强为。长的比短的更为难用。武林中如点穴名家公孙狄用的判官笔长一尺八寸,那是最短的了,而连家兄弟用的长三尺六寸,那是最长的了。何况又是特制的“开岔笔”,因此即算是在大内总管的家里,武库中也没有这种兵器。
连城宝冷冷道:“甘教头,我们的判官笔可没有多备一套,没法借给你用。”金世遗笑道:“这个不必你费神多管,我说过的话,总之做到便是。你焉知我没有你这种判官笔?”连城玉气上心头,说道:“好,那么闲话少说,你就亮出你的判官笔来吧!要是你现在立刻取出这样的四支判官笔,我两兄弟立刻认输!”金世遗笑道:“未经交手,你们纵然认输,我也没有面子。好,你这样说法,我反而不愿立刻将判官笔取出来了,先让你们兄弟十招,我再出手,而且也必然用四笔点穴脉的功夫,要是我用第二种功夫就算我输!”
呼延旭上次给金世遗打败之后,对他极为佩服,两人反而交成了朋友。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听金世遗这等说法,大大为他担忧,忙在场边喊道:“甘兄,这不是当耍的,你难道会变戏法变出这样的四支判官笔来吗?”
金世遗笑道:“呼延兄弟,你说对了,我正是跑江湖变戏法出身的,你等着瞧好戏吧!咄,你们两兄弟还不进招,更待何时?”
连家兄弟给他一再戏弄,勃然大怒,两兄弟心念如一:“看你如何招架?”四支笔同时出手,铁笔荡风,嘶嘶声响,俨如四条毒蛇,突然窜出,盘空匝地,择人而啮,四支判官笔闪电般的横施过去,金世遗全身的奇经八脉,三十六道大穴,全都在他们的笔尖笼罩之下!
笔影纵横,眼花缭乱,旁观的几百武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听得金世遗大叫一声:“果然不俗!”声音一停,他的身形已在三丈开外,众人这才看得分明,只见他背心的衣裳,已撕开了几片!
连家兄弟大为惊骇,能在他们四枝判官笔下闪开去的,金世遗还是第一个人!两兄弟对望一眼,登时施展出四笔点八脉的第二手绝招,连城宝飞身跃起,双笔凌空点下,疾点任、督、冲、带四脉的奇经大穴,连城玉却伏地一滚,双笔一个盘旋,合成了两道圆弧,袭击阴维、阳维、阴矫、阳矫四脉。金世遗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身子平飞出去,就似一枝弩箭一般!
但听得铮、铮、铮、铮四声疾响,连城宝的两支笔向下,连城玉的两支笔向上,四支笔刚好碰个正着,呼延旭吁了一口气,不由得大声叫道:“妙啊,妙啊!”
哪知金世遗闪避得妙,他们两兄弟的点穴手法更妙,四笔一碰,登时脱手飞出,金世遗立足未稳,那四支判官笔已然追了到来,竟似有人指挥一般,四笔交叉穿插,仍然是四笔点八脉的功夫,金世遗叫声:“好厉害!”但听得嗤嗤两声笔尖划过之声,厉胜男眼利,已看见金世遗背脊上现有两道血痕,她本来是毫不在意的,这时也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要是他穿上我的宝甲就好了。”
金世遗一个转身,食指一弹,将后面那两支判官笔弹开,叫道:“取回你们的兵器吧,还有七招!”
连家兄弟刚才甩手这一招名叫“飞管惊神”,飞出之后,中者立死,哪知金世遗仅只受点轻伤,而且还把连城玉的两支判官笔反弹回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连城宝飞身急上,接了两支正向下坠的判官笔;连城玉却双足一顿,坐马立桩,接过金世遗弹回来的两支笔,饶是他用了千斤坠的功夫,金世遗那一弹之力,令他在接笔之时,仍是禁不住心头一震,虎口几乎裂开!
这几招快如电光石火,惊险绝伦,连司空化、西门牧野、寇方皋等亦自看得惊心动魄,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金世遗应付他们两兄弟这三招点穴,已然用了四种最深奥的武功。最初两招,他有意试探对方的强弱,窥察对方的手法,因此只用“天罗步”的步法闪避,用“金钟罩”的功夫护身,不料到了第三招,连家兄弟使出了“飞管惊神”的连家点穴绝技,连“天罗步”也闪避不了,“金钟罩”也被戳穿,逼得金世遗再用上了毒龙尊者秘传的闭穴法,督脉才不至于受到损伤,而且最后还逼得他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了连城玉那两支判官笔。要不然八脉一齐被点,“金钟罩”加上“闭穴法”也未必应付得来!
金世遗用的这四种功夫,寇方皋看出了三种,司空化和西门牧野看出了两种,场中能够完全知晓他所用的四种功夫的,只有厉胜男一人,心中想道:“这四笔点八脉当真是天下最奇妙的点穴功夫,金世遗竟要空手让他们十招,未免过于轻敌了。”
连厉胜男这样深知金世遗本领的人,此时看了三招,亦已为她暗暗担心,其他的人更不必说了。呼延旭在场边叫道:“甘兄,照武林规矩,即算是长辈和晚辈过招,最多也只让三招,你让了三招已尽够了,何须定要让足十招!”
金世遗笑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没洗澡,身上痕痒,这几管破笔,戳在身上,等于替我抓痒,正是舒服得很呢!”“来,来,来!还有七招,快快动手!我等得不耐烦啦!”
连家兄弟面色铁青,虽然他们划破了金世遗的一点皮肉,但连城玉的双笔被他弹开,若然真个按照名家较技的规矩,则他们早已应该磕头认输了。
这两兄弟本也想认输,但一来他们若然就此认输,还家天下第一的点穴威名就将尽丧,二来金世遗与呼延旭一唱一和,说话刻薄之极,简直是毫不把他们放在眼内,这两兄弟素来骄傲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三来,他们也实在想看一看金世遗是否也懂得“四笔点八脉”的功夫,看看金世遗怎能“无中生有”的变出四支笔来?这好奇的念头,甚至盖过了羞耻。
两兄弟心意相通,这时他们各自站在金世遗的一边,忽地同声喝道:“姓甘的,你看不起这四管破笔,我们就再替你抓痒来啦!”四管笔同时出手,登时幻起了千重笔影,瞬息之间,一招之内,遍袭金世遗的奇经八脉!
金世遗虽然口齿轻薄,故意令连家兄弟难堪,其实对他们却是不敢轻敌,幸而他在三招过后,对这“四笔点八脉”的手法已略窥藩篱,只见他在千重笔影之中,长啸一声,身形一晃,用“天罗步法”,走离方、奔坎位,恰恰在四管判官笔的交叉缝中穿出,在场者除了厉胜男、寇方皋、司空化等有限几人之外,其他的人,休说看不清楚他们的招数,简直连人影也分辨不出是谁。
连家兄弟四笔走空,第五招跟踪又到,这一招名为“天罗地网”,两兄弟踏着九宫八卦方位,一先一后,绕着金世遗如飞游走,四支判官笔合成了一道圆圈,将金世遗四面八方的退路全都封住,这一招金世遗用天罗步法也闪避不开,但听得嗤嗤声响,四管笔尖,都点在金世遗身上。
观战的御林军军官都心惊胆战,哪知连家兄弟比他们吃惊更甚,他们的笔尖触及了金世遗的身子,竟似在油脂上划过一般,滑不留手,他们陡然间失了重心,险险跌倒,金世遗哈哈一笑,倏地从连城宝身边掠过,将他们的第六招也避开了。
原来金世遗应付第五招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这是一种上乘内功,功力越深,运用越妙,以金世遗现在的功力,已胜过当年最擅长这种功夫的江南大侠甘凤池。但连家兄弟却也没有跌倒,足见他们不但点穴的手法精奇,本身的功力也已经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金世遗接着用“流云飞袖”的功夫拂开了连城玉的双笔,破了他们的第七招;跟着用弹指神通功夫应付了第八招;连家兄弟忽地交叉易位,连城宝指东点西,连城玉指南点北,四支笔到了中途,才突然逆转,一齐换了方向,使出了“四笔点八脉”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泣鬼惊神”,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但见连城宝的笔尖过处,点点血花随着他的笔尖飞溅,原来这一招连城宝运足了功力,力贯笔尖,金世遗“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再加上金钟罩也防守不住,给他戳中了阴维脉的中陵穴。连城玉的功力稍低,双笔却滑开了,只撕破了金世遗的一片衣裳。
金世遗“哼”了一声,叫道:“还有一招,你们就要看我的了!”连家兄弟已施展了威力最大的一招,而且分明点中了他的“中陵穴”,但仍然未能令他倒地,不由得心胆皆寒,两兄弟不约而同的使出了最后一招“笔阵纵横”,这是一招寓攻于守的招数,缩小圈子,先把本身防御得风雨不透,只要敌人欺身进逼,两兄弟就准备与他两败俱亡!
这时观战的几百武士都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想要看金世遗是怎样“无中生有”,“变”出四支判官笔来。金世遗陡的大喝一声:“让你们开开眼界!”他运用了佛门的“狮子吼”功,连家兄弟的耳边恍如响起了一个焦雷,震得他们魂飞魄散,与此同时,一股极阴冷的寒风袭到了他们面上,眼眶里就如有利针刺人一般,不由得他们不闭了眼睛,他们那一招“笔阵纵横”的“笔阵”,登时散乱,就在这瞬息之间,金世遗双手一伸,把他们的四支判官笔都夺了过来,喝道:“睁眼瞧吧!”
只见他两手各执一支,双臂半屈,臂弯里又各挟着一支,因为这种特制的判官笔长达三尺六寸,挟在臂弯里也仍然比普通的判官笔稍长,够得上用连家手法点到穴道的方位,金世遗一个大翻身,四笔齐挥,横拖过去,用的正是那一招威力最大的“泣鬼惊神”,只听得两兄弟同声惨叫,他们两兄弟的奇经八脉,尽给金世遗挑了!
原来金世遗之所以要先让他们十招,为的就是要偷学他们的点穴手法,他恨这两兄弟歹毒,而且他们是西门牧野最得力的手下,他们二人四笔相连,各大门派除了有限的儿位大宗师之外,无人能敌,要除掉西门牧野就得先除掉他们,故此金世遗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先以“狮子吼功”震散他们护身的内家真气,一举破了他们的“笔阵”,继而就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以四笔点八脉的功夫挑了他们的奇经八脉,将他们的武功全都废了!
连家兄弟呻吟道:“姓甘的,你好狠啊!”有两个与他们要好的朋友出来,将他们扶了回去,这两个人狠狠地盯了金世遗一眼,但却不敢发话。
金世遗哈哈一笑,将四支笔一齐掷下。回到席上,向司空化禀道:“他们两兄弟乃是考官,我这个做考生的不敢不尽力周旋,而且我用的也只是他们连家的功夫,想不到他们对自己最熟习的本门功夫也招架不来,一时失手,伤了他们,还求恕罪。”司空化望了西门牧野一眼,西门牧野因为要较考御林军军官这主意是自己出的,现在被金世遗拿着了话柄,虽然怒到极点,却是不敢发作。司空化遂说道:“比试中偶然失手,那也只好各安天命,怪你不得。”非但不责恨他,还脱下了一件锦袍,让他披上,遮盖他破烂了的衣裳。
寇方皋瞧出了金世遗连用七八种不同派别的功夫,狐疑之极,禁不住问道:“这位甘兄的师父果真是柳三春柳庄主么?我刚才听得不大清楚。”正是:
如此武功人世少,怎教主考不疑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一剑诛仇寒贼胆 双魔火并慑群雄
司空化道:“不错,这位甘兄正是柳老前辈最得意的高足,柳老前辈曾有亲笔书信,郑重推荐,今日得见身手,果然是青出于蓝。”说话之时,暗暗的对寇方皋打了一个眼色。
寇方皋与司空化同事多年,当然知道他的心意,情知司空化也已在怀疑金世遗的来历,但为了要借助金世遗来压低西门牧野的气焰,故此不愿在此时追究。寇方皋心里想道:“西门牧野虽然可恶,但我现在身居大内总管之职,要是给一个来历不明、图谋不轨的人混入宫中,这关系我可担当不起!”迟疑了一阵,终于又向金世遗问道:“我听说尊师最擅长的是绵掌的功夫,阁下所会的
武功却极其广博,莫非除了柳老前辈之外,还跟过其他名师么?”
金世遗笑道:“武学之道,一理通、百理融,外间仅知家师擅长绵掌功夫,其实他对于其他的上乘武学,也曾涉猎。”顿了一顿,又转向西门牧野笑道:“西门先生可还要再试试么?”
西门牧野对金世遗恨到了极点,他使毒的功夫虽然是世上无双,但自问在武功上却未必是金世遗的敌手,而在这样的场合,要使用毒物的话,御林军的军官必然不服,因此只好按下怒火,强笑说道:“这位甘教头已连胜了两场,尽可以去得少林寺了。还是再继续选拔其他的人选吧。”
寇方皋越发怀疑,心想:“柳三春我虽未会过,但他的武功深浅,却瞒不过知道他底细的人。要是真如这姓甘的所说,柳三春岂非是当今武功最高的人?却何以十年前,连南宫乙也曾赢过他?而南宫乙的功夫我却是曾试过的,不但比不上我,连司空化也要比他强一些,他的徒弟却怎么如此了得?看来这姓甘的乃是一派胡言!”
司空化正在考虑叫谁出来,在金世遗之后,接受西门牧野的考较,寇方皋忽问道:“你们御林军中不是有一位老教头南宫乙么?今天可来了没有?”司空化道:“他已经
告老退休了。”寇方皋奇道:“什么时候退休的?我记得不久前还见过他。”司空化道:“不错,他离开御林军还未到十天。”
寇方皋越发诧异,心知南宫乙的“退休”必有内情,就在此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嚷道:“前御林军教头南宫乙求见司空大人!”司空化怔了一怔,道:“怎么,他回来了?”寇方皋笑道:“刚说曹操,曹操便到。请,请!赶快请南宫教头来吧!”不消片刻,只见南宫乙满面怒容,已是大踏步地走到堂上。
司空化站了起来,愕然问道:“南宫老师,什么事情?”南宫乙扫了金世遗一眼,跟着又指着厉胜男道:“大人,你可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么?”司空化一时不知所答,寇方皋忙道:“正要请教。南宫老师这么说,你一定是知道的了。”
南宫乙冷冷说道:“他们的底细要问他们自己才知道。我所知道的仅是:他们并非柳三春和万应常的弟子,他们是冒名来的!”
此言一出,登时全场震动,厉胜男勃然变色,手摸剑柄,金世遗却是神色如常,微微一笑,说道:“南宫先生为了查究我们的来历,煞费苦心了!”示意叫厉胜男不可即在此时发难。
至此,司空化也不得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南宫乙道:“我到过柳家庄,问清楚了柳三春并没有一个姓甘的弟子。后来又得知云家庄发生了一件惊动武林的奇案。”司空化道:“哦,什么奇案?”
南宫乙道:“柳三春与万应常十天之前同到云家庄作客,就在那一天晚上,云庄主云中现和柳、万二人都不明不白的被人暗杀,连带云家的管家,云中现的大弟子也送了性命!”说至此处,更是全场骚动,人声鼎沸。司空化失声叫道:“有这样的事,怪不得我发出了请帖,直到如今,都不见云中现这老头儿到来。”
寇方皋听了南宫乙的这番说话,登时面挟寒霜,喝道:“这案子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冒名到此所为何事?”
金世遗神色自如,淡淡说道:“不错,那三个人都是我杀的!”
西门牧野大喝道:“原来你是奸细!”一手抓下,寇方皋拦着道:“他们万难逃脱,且慢动手,我要先问他们的口供!说!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们三人?”
金世遗道:“大人刚才不是问我冒名到此,所为何事吗?我就是因为要给大人效力,这才把他们三人杀死的!”
寇方皋道:“这却是为何?”金世遗道:“我说得清清楚楚,大人还不明白么?我若非冒认柳三春的弟子,司空统领焉肯将我收容?我们二人自问有一身本领,想替皇上效力,博个功名,但苦无门路进谒,逼得出此下计,好有个进身的机会!”
司空化道:“原来如此,只是两位所用的手段却未免太狠了些!”心里想道:“若然他们当真是藉此作进身之阶,为了冒名顶替不至露出破绽,才杀人灭口的话,那倒情有可原。得此二人,胜于那三个老家伙多了。”要知金、厉二人乃是司空化所提拔的,今晚又是他带这二人入宫赴宴,设若这二人真是“图谋不轨”的“奸细”,司空化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尽量往“好处”着想。杀人灭口、冒名顶替虽然属于邪恶的行为,但在他们这班人看来,却算不了什么一回事。
寇方皋老奸巨滑,听了金世遗的话,却是半信半疑,但他还未抓到真凭实据,而且对金世遗那等出神入化的武功,也有几分忌惮,所以要不要立即拿人,一时间他也是难以决定。
西门牧野忽地斟了两杯酒,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甘教头敢作敢为,正是我辈中人!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咱们戮力同心,定能诛尽天下武林人物!”
金世遗接过酒杯,目光一瞥,忽见厉胜男向他打了一个眼色,金世遗笑道:“我酒量不好,你那一杯小一点,我与你换一杯吧!”说时迟,那时快,倏地便把西门牧野的那杯酒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却将自己这杯酒送了过去,西门牧野大怒道:“你,你好无礼!哎哟,哟……”话犹未了,厉胜男已是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背后,手臂一伸,勾着了他的脖子,西门牧野不由得“哎哟”一声,张开了嘴巴,金世遗的那杯酒便灌了进去!
西门牧野也好生了得,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横肱一撞,厉胜男急急松手,用天罗步法避开,西门牧野左手一拍,“当”的一声,酒杯落地,登时在地上飞起了一溜光火,但却已有小杯酒灌入他的口内,西门牧野张口一吐,一股酒浪向金世遗喷去,与此同时,在他袖管里又射出一股彩色的烟雾。但金世遗动作比他更快,哈哈一笑,便已抓起了西门牧野的两个同党,恰似做了两面盾牌。那两人一个被毒烟熏瞎了眼睛,另一个被毒酒淋到面上,登时如着火烧,面皮焦黑!
金世遗喝道:“你刚才还说要与我戮力同心,怎的暗中下毒?”
变生意外,全场震惊,司空化也吓得呆了。寇方皋急忙拦在他们二人中间,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西门牧野嘶声叫道:“这小子分明是来卧底的,司空大人,你还要庇护他们?”
西门牧野共有十五个党羽,除了无非大师与连家兄弟已被废了武功之外,其他的十二个黄衣人一齐涌上,将金、厉二人包围起来,眼看这场恶战,已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情势极度紧张之际,忽听得有人大声笑道:“西门牧野,我也给你庆功来啦!”笑声铿铿锵锵,宛如金属相击,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紧接着“蓬蓬”两声巨响,只见外面闯进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红光满面的老人,他一进来,便把两个拦着他想盘问他的御林军军官抓了起来,摔了出去,将一桌酒席也撞翻了。这两个军官亦非泛泛之辈,但一照面就给他抓着,竟是半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哼也未哼一声,就给他像提起两只小鸡一般,摔了出去。周围的武士,几曾见过如此威势,尽都给他慑住!
司空化、寇方皋大吃一惊,急忙奔上,那老人背后突然窜出了一个道士,大声道:“不可动手,这位是孟神通孟老先生!”接着便有好几个人一齐叫道:“这不是耿、秦两位统制么?”
司空化怔了怔,惊魂稍定,方始叫得出声:“凌霄道兄,是你呀?请问孟老先生此来何意?”
随着孟神通而来的那一伙人,陆续走进,排列在他的背后,那几个人是:孟神通的师弟阳赤符,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全真派名宿凌霄子,和原任御林军统制之职的秦岱和耿纯。凌霄子和司空化同属全真门下,全真派衰落之后,凌霄子遁入大雪山隐修,司空化则还俗求官,做到了御林军统领,他们二人所走的路子不同,但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志愿,想把全真派的声威重振起来。
孟神通是当世第一位大魔头,突然到来,声言要参加庆功宴,这真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全场的几百个武土,个个提心吊胆,寇方皋也吓得面色青白,所有的人注意力集中到孟神通身上。
凌霄子道:“这不关你们的事,只是孟老先生要和西门牧野算帐,你们放心!”
孟神通接着纵声大笑道:“西门牧野,你不是要诛尽天下武林人物吗?好呀,如今孟某送上门来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呀?”
邙山之战的详细情形,只有司空化和寇方皋知道,在此之前,司空化本来要秦岱、耿纯去拉拢孟神通的,但孟神通极为自负,意欲独创一派,压服武林,不屑于和他们联手,所以没有答应。西门牧野公报私仇,趁着邙山之会,想把连孟神通在内的正邪各派都一网打尽,事后司空化得知,极不赞同,但因为西门牧野正在得势,所以他也不敢当面责备他。
司空化听了孟神通的话,心中一宽,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闪过一边。
寇方皋为了顾全大局,大着胆子,拦在西门牧野面前,说道:“孟老先生,请你暂息雷霆之怒,听我一言!”孟神通双眼一睁,“哼”了一声道:“怎么?”寇方皋道:“西门先生得罪了你,你要找他算帐,本属理所当为,但今晚是皇上给他开庆功宴,请你看在至尊份上,给他一点面子。西门先生,你斟一杯酒向孟老先生赔罪吧!”
孟神通冷笑道:“他处心积虑要毒杀我,此事岂是赔罪可了?”司空化虽然与西门牧野不对,但这时也感到事态的严重,迫得充作调人,拉着凌霄子道:“师兄,请你帮忙劝劝孟老先生,他要报仇不打紧,但若是、若是……”
孟神通哈哈笑道:“若是杀了西门牧野,岂不是令你们在皇帝面前无法交待?是不是这个意思?”寇方皋与司空化再也顾不得西门牧野的面子,急忙打躬作揖的齐声说道:“正是这个意思,孟老先生,你是通情达理的人,请你就喝了他这杯赔罪酒吧!”
孟神通哈哈笑道:“庆功宴变成赔罪酒,这倒是有趣得紧,可惜我姓孟的偏不想喝他这杯酒!”顿了一顿,突然又换了一副声调说道:“你们皇帝的心意,我老孟知道。他不过想诛尽不肯归顺朝廷的各大门派罢了,这桩事情西门牧野未必办得到,我姓孟的却可以一力担承,而且不必你们相助,功成之后,我也不会向你们的皇上领赏,与你们争功邀宠。好,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你们若是再拦阻的话,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寇方皋与司空化并非有所厚爱于西门牧野,听了孟神通这话,心中都在想道:“去了一个西门牧野,换了一个孟神通,他又不会与我们争功,这交易倒是对我们有益无损。”两人登时默不作声,悄悄地从西门牧野身旁溜开。
孟神通喝道:“西门牧野,你在邙山的威风哪里去了?有种的就出来与我一决雌雄!”孟神通是有意要令西门牧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乖露丑,好像猫儿捕捉老鼠一般,先把它折磨得够了,然后才把他吃掉。
忽听得“波”的一声,一团烟雾突然升起,迅速弥漫开来,大厅里虽有百数十盏宫灯,但在烟雾弥漫之下,若非站在对面,已是看不清楚人影。原来西门牧野见调停失败,寇方皋与司空化都有牺牲自己的意思,他哪敢与孟神通硬拼,故此立即放出烟幕,掩护逃生。
浓烟有刺鼻的臭味,众人都害怕这是毒烟,纷纷向大门涌去,想逃到外面空旷的地方,大厅里登时乱成一片。
孟神通喝道:“往哪里逃?”呼的一声,手臂暴伸,搂头抓下,西门牧野早已打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主意,烟幕一放,立即拔步飞奔,孟神通这一抓虽然快如闪电,还是慢了半步,这一抓没有抓着西门牧野,却抓着了他旁边的一个黄衣人。此人名叫焦湛,乃是冀北三魔之一,功力深厚,不在西门牧野之下,被他抓着了琵琶骨,痛彻骨髓,急忙横肱一撞,临危之际的反击力道大得出奇,这一撞撞中孟神通的胸口,有如铁锤击下,孟神通也不禁心头一震,眼睛发黑。孟神通大怒,手指一紧,“咔嚓”声响,焦湛的琵琶骨给他捏得粉碎,登时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武功到了第一流境界的人,都练有夜眼的功夫,黑暗中亦可以视物,西门牧野所放的烟雾,主要是用在危急之时掩护自己逃生的;虽然有毒,毒性甚微,厉胜男和金世遗为了预防不测,嘴里含了用天山雪莲所炮制的碧灵丹,更不放在心上。西门牧野从横门逃出,想钻入宫中的秘道,脚步刚刚跨出门槛,金世遗已追到了他的后面。
寇方皋明白了孟神通的来意之后,知道孟神通虽然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却绝不至于行刺皇帝,故此他担心的不是孟神通而是金世遗,金世遗来历不明,要是给他闯入内宫,惊动皇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所以他一直没有放松对金世遗的注意。
金世遗眼看就可以抓着西门牧野,忽觉劲风飒然,金世遗侧身一闪,没有闪开,寇方皋一把抓着他的手肘,食指紧紧扣着他的“曲池穴”,沉声喝道:“甘教头,你要闯进内里干什么?”
金世遗心道:“这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功力果是不凡!”寇方皋触着了他的身体,他的护身神功立刻生出反应,寇方皋但觉一股内力反震过来,触手之处,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99lib?曲池穴”是人身九大麻穴之一,一被点中,立时便要全身麻软,动弹不得,寇方皋是用了金刚指力扣住金世遗的曲池穴的,自以为万无一失,哪知手指一触,如触油脂,立即滑开,而且给他的护身神功震退两步,不禁大吃一惊。
金世遗震退了寇方皋,跟着立即反手一拂,只听得“哎哟”一声,一条人影突然凌空飞起,这人的功夫也好生了得,一手抓着了横梁,在半空晃来晃去,有如打秋千一般。
原来这人正是孟神通的弟子——神偷姬晓风,在这个混乱的场面之中,他禁不住贼性大发,技痒难熬,趁此时机,混水摸鱼,要偷一些值得夸耀的东西作为纪念,他一出手,就在司空化的口袋中摸去了两张御林军的空白文书,(即上面盖有统领的官印,可以随意填上名字,作为御林军军官的出差凭信,或者作为奉委的文书之用的。)跟着又趁寇方皋与金世遗搏斗正烈之际,偷去了寇方皋的碧玉鼻烟壶,正想再摸金世遗的内袋,却被金世遗一记“拂云手”将他抛了起来。金世遗这记拂云手有七八百斤力道,若然摔了下来,定然头破脑裂,好在姬晓风轻功超卓,居然在半空一个转身踢脚,身躯平空拔起数尺,伸手就攀着了横梁,似打秋千般地荡了几荡,这才消去了所受的金世遗那股猛力。
孟神通这时刚把焦湛击毙,见状大惊,金世遗震退寇方皋以及将姬晓风抛起的那记“拂云手”手法,正是乔北溟武功秘笈中的秘传绝学!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大吼一声,倏地从人堆上飞过,喝道:“你是谁?”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一掌向金世遗的天灵盖拍下来!
金世遗使出了弹指神通的功夫,中指一弹,“卜”的一声,正正弹中孟神通的虎口,登时将他的掌力卸去了几分,但他以指敌掌,终是稍稍吃亏,也禁不住踉踉跄跄的连退几步,并且接连地打了两个寒噤。
孟神通见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仍然未能令对方受伤,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同时也断定了这人必定是金世遗,但相貌又似不对,正想上前去看个清楚,金世遗突然转身,“呸”的一口唾涎向他吐来,“毒龙针”杂在唾涎之中射出,嗤嗤声响,孟神通急忙挥袖一拂,毒龙针触及他的衣袖,被他的护身神功一震,尽皆粉碎,可是那口滑腻腻的唾涎,已沾在他的衣袖之上。金世遗笑道:“你管我是谁?你在这里行凶,我看不过眼!”
孟神通大怒,第三招跟着急发,这一招他用的是力道最猛的金刚掌,金刚掌在中原的武林中也有几个外家高手懂得运用,算不得怎样稀奇,但像孟神通这样能把深厚的内功运到金刚掌上,成为了内功外功合一的掌力,却是世上无双!
忽地有两条黑影从旁窜出,一个手使“降魔杵”,一个手使“铁轮拨”,都是沉重的兵器,这两个人大叫一声:“还我三弟的命来!”两件沉重的兵器同时向孟神通的头颅磕下!
这两个人是焦湛的结拜兄弟,使降魔杵的那个名叫鲍旭,使铁轮拨的那个叫王殷,他们与焦湛并称冀北三魔,情逾骨肉,孟神通击毙了焦湛,他们要为义弟报仇。
孟神通大吼一声,双掌齐挥,左击降鹰杵,右击铁轮拨,金刚掌力,威猛无恃,一双肉掌,竟胜了过这两件铁铸的重兵器,但听得当当两声巨响,鲍旭的降魔杵反震回来,收势不及,竟把旁边的一个黄衣人打得脑浆并流;王殷在冀北三魔之中功力最高,但他的铁轮拨给孟神通当中一击,也给震得虎口流血,几乎掌握不住。
铁轮拨两端有轮形的锯齿,王殷趁着后退之势,顺手一拖,孟神通的衣裳也给他撕裂了几片,孟神通大怒,一掌又击下来,金世遗在混乱中大叫道:“并肩子上呀!”接了孟神通一掌,迅即以天罗步法闪开。西门牧野的党羽,只道是同伴呼援,他们见孟神通如此凶横,想起在邙山之战,他们也曾随了西门牧野与孟神通为敌,人人不寒而栗,也人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心想孟神通定然不肯放过他们,就索性与之一拼!登时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和那九个来给西门牧野助阵的黄衣人都一齐踏上,将孟神通困在核心。金世遗趁此时机,在浓烟之中悄悄溜走了。他不是畏惧孟神通,而是为了要照顾厉胜男,因为厉胜男正用“天遁传音”之术,叫他快来。
西门牧野从横门逃出,进入后堂,他知道这座离宫里有一条秘密的地道。他刚才给金世遗灌了一杯毒酒,虽然立即喷出,也已有了几滴沾喉,他在酒中下的药粉乃是孔雀胆,本来想害金世遗的,却不料反而害了自己。孔雀胆剧毒无比,幸而他功力颇深,又服下了解药,这才不至于立即身亡,但这时毒性亦已发作。所以他要急于寻觅一处僻静的地方运功疗伤。那条秘密的地道,正是躲避强敌和运功疗伤的理想所在。
孟神通在外面这一场大闹,早已惊动了整座离宫,所有在宫内守卫的人,人人都知道孟神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们又不知道孟神通的来意只是为了对付西门牧野,因此尽皆吓破了胆,躲藏起来。
西门牧野头晕目眩,一时间找不到那条秘密地道的入口,正自心焦,忽听得一声喝道:“你还想逃么?”西门牧野一扬手打出两柄毒龙锥,但他的功力因为体内毒发,大为减退,这两柄毒龙锥打出不及一丈之地,便落了下来,根本就没有碰着敌人。
西门牧野一瞧,只见是一个穿着御林军军官服饰的人,西门牧野急忙叫道:“我不是敌人,你不认得我吗?”
那军官冷冷说道:“我认得你是西门牧野,皇上重金礼聘,要你替他诛尽武林人物的未来国师。”西门牧野道:“对啊,你既然认得我,咱们彼此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又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与我为难?”那军官道:“害一个人一定得有什么冤仇吗?我问你,你与厉家的人又有什么冤仇?你却帮同那姓孟的老魔头害了厉家一家的性命?”
西门牧野大吃一惊,颤声叫道:“你,你是谁?”这军官正是厉胜男,倏地拔出剑来,厉声喝道:“你管我是谁?快把百毒真经献出来,否则叫你毙于剑下!”信手一挥,裁云宝剑“嚓”的一声,在一根石柱上斩了一下,登时石屑纷飞,柱上开了一道裂口。
西门牧野面色大变,连退了几步,说道:“百毒真经不在身上,你让我出去,我答允给你便是。”
厉胜男正因为摸不清他的“百毒真经”是否带在身上,所以才不立即动手,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神色又变,厉胜男何等聪明,立即知道了那百毒真经定然在他身上。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当真不在身上么?且让我来搜搜看!”声到人到,唰的一剑,划破了西门牧野的上衣,这刹那间,西门牧野也立即出手,袖中飞起一团毒烟,又撒出了一把用毒药淬过的梅花针。厉胜男一剑划过,立即转身,那把梅花针都刺在她的后心,她身上穿有宝甲,梅花针刺不进去,纷落如雨。
厉胜男穿过浓烟,她口中含有碧灵丹,毫无伤损,只见西门牧野背倚一根楠木柱,气喘吁吁,胸前敞开,被利剑划过之处,起了两道血痕。厉胜男正要上前结束他的性命,忽见他已把那本百毒真经拿了出来,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立刻把这本书撕成粉碎,死了也教你不能得到!”
厉胜男冷笑说道:“你当真不要命么?”西门牧野道:“你退后十步,我把这本书抛给你。你若要恃强夺取,我西门牧野宁死不辱!”厉胜男心道:“这厮死在临头,还要顾着面子。好,我就骗他一骗。”当下一面后退,一面说道:“你将书抛在地上,我饶你不死!”
就在此时,忽见那根楠木柱似乎微微转动,厉胜男道:“你捣什么鬼?”一掠而前,西门牧野正要将书撕烂,忽觉虎口一麻,原来是厉胜男来得快极,毒针已射入他的手腕寸脉,那本百毒真经也就跌在地上。
西门牧野嘶声叫道:“我知道你了,你是厉家那个孤女,报应,报应!百毒真经交还你吧!”这时他也已经倒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微弱,厉胜男还不放心,上前刺了他一剑,这才发觉他早已死了。
厉胜男杀了西门牧野,满怀欢喜,便去捡那百毒真经,哪知刚一触及,手掌突然感到有如给香火灼了一下似的,厉胜男大惊,急忙放开,掌心已起了几个泡泡,一阵阵麻痒痒的感觉,从中指直向上升,登时心头作闷,全身乏力,忙用“天遁传音”之术,向金世遗呼救。
金世遗及时赶到,只见在那根楠木柱下,倒了两个人,血流满地,一个是西门牧野,一个是厉胜男,而那根木柱还在旋转。金世遗只道是两败俱伤,这一惊非同小可。厉胜男道:“我中毒了,你赶快给我先闭了右手边的‘委中穴’和‘肩井穴’。”金世遗听得厉胜男还会说话,稍稍宽心,依言替她闭了穴道。厉胜男接续说道:“你用布裹手,替我将那本书捡起来。”
金世遗听她这样说法,已知那书上有毒,有心考验一下自己的功力,轻轻用手指一触,只觉得指头有点发烫,金世遗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快将接近诸邪不侵的境界,这一下虽然未曾中毒,也感到不大舒服,心道:“涂在这书上的毒药果然利害,只怕不在孔雀胆与鹤顶红那些剧毒之下。”当下不敢再试,撕下一幅衣衫,将那本书包起来。
厉胜男说道:“我现在已取回了百毒真经,就只差孟神通那半部武功秘笈了。”金世遗眼光一瞥,见西门牧野面孔瘀黑,七窍流血,死状甚惨,想起他也算得是一位武林高手,不无感触,叹口气道:“善用毒者死于毒,这本书我看你不要也罢。”厉胜男道:“这是我家传宝笈,怎能不要?我已知道他在书上涂的是什么毒药了,将来我自会将书上的毒解去。哈哈,有了这本真经,若再取回那半部秘笈,咱们联手,天下还有何人能敌?”金世遗在这刹那,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几乎就想把那本书撕成粉碎,但见厉胜男露出兴奋的神情,不忍令她伤心,只得将那本书交了给她,又叹口气道:“既是你家之物,就让你取回去吧,但愿你好好用它。”
厉胜男说道:“请你把西门牧野身上的毒物都搜出来。”金世遗一搜,搜出了十几樽药丸,也不知哪些是毒药,哪些是解药。厉胜男瞧了一眼,笑道:“这厮也真够狠毒,临死还会来这一手,而且身上没有这种解药。好在我口中含有碧灵丹,否则就要陪他去见阎王了。世遗,麻烦你再用银针给我刺天枢、地阙、申府、归藏、阳白、筑宾、玄机七处穴道,刺了这七处穴道,可以保得住七天之内,毒性不至发作。”金世遗和她相处几年,跟她学会了针灸之木,当下依法施为,并用本身真力,助她推血过宫。厉胜男面色渐渐恢复红润,金世遗问她道:“这十几樽药丸,可有解魔鬼花毒性的药么?”
厉胜男捡起一个小银瓶,里面有几十颗黄豆般大小的绿色药丸,厉胜男打开瓶盖,闻了一闻,说道:“不会错了,这便是能解魔鬼花毒性的解药。”
这时,外面的高呼酣斗之声震耳欲聋,听来似是孟神通已占了上风,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金世遗取了那瓶解药,向西门牧野刚才所倚的那根楠木柱端详,那根木柱已静止下来,不再旋转了。
厉胜男说道:“这木柱定有古怪。但咱们可也不必理会它了,还是快快走吧。”她中了剧毒,性命虽得保存,功力已是大减。自忖敌不过孟神通那一伙人,心想自己已杀了西门牧野,取回了百毒真经,待功力恢复之后,再与金世遗联手,那时向孟神通报仇便容易得多,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以催金世遗快走。
金世遗笑道:“咱们不能只顾自己,我还要救几个人。”用力推那木柱,那木柱转了几转,忽地听得轧轧声响,开了一道窄门,刚刚容得一个人进入。这根楠木柱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里面中空,正是进入秘密地道的暗门。
原来西门牧野刚才要厉胜男退后十几步,然后才肯把百毒真经给她,正是因为他已找到了这道暗门,所用的缓兵之计。但他中针后,气力不加,只推得那根木柱旋转,力道未到,尚未能令得暗门开启。
就在这时,已有四五个大内卫士从外面跑了到来,金世遗一把毒龙针撒去,刺入了他们的穴道,那几个卫士哼都未哼得一声,便全都倒地。
金世遗拖了厉胜男,从那暗门跃下,在里面把守的卫士见他们穿的是御林军军官服饰,急忙问道:“外面闹得怎么样了?”金世遗道:“不得了,不得了!那孟老怪杀进来了!”
那些守卫吓得面青唇白,有一个较为镇定,说道:“你们从这暗门进来,一定给他瞧见了。咱们得赶快将这地道封闭!”地道口有一道石门,他将石门关上,还怕不稳固,又叫金世遗帮忙,将两个石鼓搬来顶着。
金世遗问道:“这地道通到什么地方?”那卫士道:“能到离宫外面御河旁边。哎呀,我得赶快去将那边的入口也封闭。”这班卫士们心惊胆战,一时之间,竟没想到要盘问金世遗如何知道有这条秘道。
金世遗将他拉住,笑道:“现在可不必这样慌张了,孟老怪正在宫中杀得兴起,他哪有工夫到外面另找进口,宫中有几百武士,尽够他杀的了。你们现在先给我办一件事情吧。”
那卫士问道:“什么事情?”金世遗道:“寇总管为了预防意外,叫我通知你们,将这批俘虏转移到另一处所。”那卫士诧道:“还有什么处所比这里更安全妥当的?”金世遗说
..道:“寇总管这么吩咐,我们只有依令而行。”
那几个卫士惊魂稍定,其中有一个老练的大起疑心,问道:“要转移到什么处所?”金世遗道:“出了这座离宫,自然有人接应。”那卫士道:“咦,你的说话好像有点前言不对后语,你刚才不是还赞成封闭这个地道的吗?”金世遗道:“那是为了暂时可以阻止孟神通这班人进来,我可并没有叫你们封闭那一边的出口呀,怎么前言不对后语了?”先头那卫士道:“非是我们信你不过,这样重大的事情,寇总管应该交有令牌给你,请你将令牌取出来作为凭据。”
金世遗假传命令,本就知道不容易取信于人,他的用意其实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现在从这班卫士的言语中,已证实了俘虏乃是关在地道之内,无须再敷衍他们,当下哈哈一笑,道:“好,令牌就在这里,你们不相信,就来看吧!”那几个卫士瞪大了眼睛,正等待他取出令牌,金世遗笑声未绝,蓦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
两人径往里闯,沿途也碰到几个卫士,见他们是御林军军官,都没有查问,走了不久,便见有一间石室,外面有一大群卫士,金世遗扬声道:“我们是奉命来巡视俘虏的,这里没有出事吧?”卫士长道:“没有出事,外面闹得怎么样了?”金世遗道:“咱们的人被孟神通杀了不少,现在西门先生和司空大人正在与他恶战。寇总管担心这班俘虏乘机越狱,因此叫我们来巡视一下。”
那卫士长道:“你可以出去告诉寇总管,叫他不必担心。这班俘虏虽然都是武林高手,但他们中了西门先生的毒,功力早已消失,我又给他们加了手铐脚镣,这里又是重重看守,他们插翼难逃!”金世遗道:“好,你办得很好!但我们既奉命而来,总得巡视一下,然后才好回去报告。”
卫士长认出了金世遗便是刚才在比武场上大显身手的那个人,心道:“敢情是寇总管见他武艺高强,所以临时调他来加强这里的守卫?”拿出了锁匙,心中忽想:“不对,不对!寇总管要是派人来巡查,何以不派自己人,却要调一个御林军的人来?何况这两个人又是新来的,寇总管怎能这样相信他们?”要知御林军军官和大内卫士,虽然都是给皇帝当差,但却是不同系统,寇总管不派自己的手下,却用司空化的人,这实在是不大合乎情理。
那卫士长方自踌躇莫决,忽觉微风飒然,金世遗从他的身边掠过,一笑说道:“不敢劳你费神,待我自己来开!”那卫士长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手中的锁匙已被金世遗夺去。
那卫士长大怒喝道:“喂,你怎的如此无礼!”一手就向金世遗抓去,金世遗正弯下腰来,将锁匙插入匙孔之中,对这卫士长的袭击,丝毫不加理会。
那卫士长精于擒拿手法,一抓抓着了金世遗的肩头,正自想道:“要不要捏碎他的琵琶骨?”心念未已,忽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
金世遗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跌翻了那卫士长,同时也打开了囚门,只见里面黑压压的一大堆人,手铐脚镣叮当作响。金世遗用天遁传音之术对厉胜男道:“你来给这些人弄断手铐脚
?镣,待我打发他们。”
这时那卫士长已爬了起来,大喝道:“将这两人毙了!”在囚房外担任看守的卫士有十几个之多,纷纷亮出兵器,向他们扑来,厉胜男趁他们尚未合围,迅即展开绝顶轻功,使用天罗步法,一溜烟似地溜入了囚房。金世遗笑道:“你们胆敢违抗命令,念在同僚份上,责罚从轻,你们就在这里躺一会吧!”使出独门点穴功夫,脚踏天罗步法,在人丛中穿花蝴蝶般地穿来插去,不消片刻工夫,那十几个卫士都给他点中麻穴,倒了遍地。
金世遗进入牢房,牢房四角有微弱的烛光,里面叮叮当当的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定睛看时,西门牧野刚才移交给寇方皋的那批俘虏都在其内,厉胜男正在用裁云宝剑给他们削断手铐脚镣,还没有削完。
那些人见来的是两个御林军军官,个个惊疑不定,少林寺十八罗汉之一的怀真和尚怒喝道:“你们又来耍什么花招?”金世遗笑道:“我想请你大和尚出去吃一顿狗肉。”怀真怒道:“胡说八道,少林派弟子可杀而不可辱,你到底要干什么?”金世遗道:“啊,我忘记了你出家人是不能吃狗肉的。好,那就先请吃一颗药丸吧!”厉胜男一剑削断他的手铐,再一剑削断他的脚镣,金世遗掏出一颗药丸送到他的面前。怀真和尚双掌一推,金世遗笑道:“你贪这里舒服么?就是不吃狗肉,到外面溜溜也好解解闷啊!”左手一伸,托着了他的下巴,怀真的嘴巴不由自己地张了开来,金世遗将解药塞了进去,怀真和尚只觉一股热气直透丹田,说不出的舒服,片刻之间,精力恢复,怔怔地望着金世遗,做声不得,金世遗笑道:“你相信了吧?”
怀真合什施礼道:“贫僧错怪施主了,请问施主高姓大名,尊师哪位?”金世遗笑道:“我是武林中未入流的无名小卒,不说也罢。”他取出了那盛满解药的瓶子,先倒了一颗,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交给厉胜男道:“这解药很灵,你给他们每人眼一颗。”厉胜男笑了一笑,道:“好,那老太婆我看着就讨厌,让你去做人情吧。”厉胜男七窍玲珑,见金世遗先留下了一颗,立即便猜到他的心意。
金世遗走到曹锦儿身边,弄开她的手铐脚镣,笑道:“曹大掌门,你不必我再喂你吃药了吧?”曹锦儿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光,盯了金世遗一眼,蓦地好像遇见鬼魅一般,颤声喝道:“你,你是谁?”金世遗笑道:“我早已说了我是个无名小卒,不值得你曹大掌门下问。”
囚门打开已有好一会了,这时被囚在房中的人,也已看清楚了外面的情景:那些看守他们的卫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虽然他们没有看到金世遗动手,也知道是他干的了,对于金世遗是来救他们,再也没有疑心,有几个服下了解药已经恢复功力的齐声嚷道:“曹大姐,这的确是解药,不必多疑!”
曹锦儿冷冷说道,“我从不轻易受人恩惠,除非我已知道了你的来历。”原来曹锦儿听得金世遗声音好熟,已是起了疑心。曹锦儿的师叔甘凤池是最善于用易容丹的人,曹锦儿年轻的时候,也常常用易容丹改变容貌,随他的父亲曹仁父、师叔甘凤池等人行走江湖。因此她一眼就瞧出了金世遗是用了易容丹隐藏了本来的面目的。她已经隐隐思疑是金世遗,但还是不敢断定,心中想道:“听这声音似乎是他,但这魔头不是早已死了吗?冯琳应该不会骗我?而且若然真个是他,他又岂有这好心肠救我?”
金世遗本来是还留有三分邪气的人,见她如此骄傲,想起了她以前对待谷之华的刻薄寡恩,一时气从心起,有意令她难堪,便用了天遁传音之术在她耳边说道:“你一定要知我是谁么?好,那我便告诉你,我是你要驱逐下邙山,不许我拜祭吕四娘之墓的那个魔头!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看在你的师妹谷之华份上,你明白吗?”话未说完,只听得曹锦儿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竟然晕过去了!正是:
当年扫墓曾相会,气煞邙山曹掌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神功力斗修罗掌 妙药难消往日嫌
这个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众人无不吃惊,俘虏中有一个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卢道璘,慌忙跑过来叫道:“掌门师姐,你怎么啦?”
金世遗将曹锦儿气得吐血昏迷,心中也好生内疚,想道:“这老太婆如此骄傲倔强,真是始料之所不及。”给她把了一把脉,便对卢道璘道:“令师姐是因为一时惊喜交集,歪了一口气,料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目下逃生要紧,你将她背起,随我走吧。嗯,这里有一颗解药,你待她醒转的时候,立即让她服下,要是她不肯服,你就喂她。”
卢道璘不明其中原故,好生诧异,心想:“为什么师姐不肯服他的解药?”他将那颗解药闻了一闻,气味、形状,都和自己刚才所服的那颗九药一模一样,便将它珍重收藏好了。这时众人虽然觉得金、厉二人来历不明,甚为古怪,但却都相信了他们。卢道璘向金世遗谢了一声,便依他的吩咐,背起了掌门师姐,跟随他闯出地道。
地道里还有二三十名武士,有一些人听得这边牢门打开的声音,且已赶了到来。这时,牢狱中原来被囚的二十多个各派弟子,都已恢复了功力,不必金世遗动手,便将那些武士一个个的收拾了。不过这些正派门下,不愿多伤性命,所以或者是用“点穴法”点倒他们,或者是用分筋错骨手法,令他们受一点轻伤,暂时消失了抵抗的能力。
不消片刻,这班人已走bbr>到地道的另一端出口之处,出口处的石门已经锁上,怀真和尚正要打开,金世遗凝神一听,外面似乎有脚步之声,急道:“且慢!”在地上抓起了两个受伤的武士,然后倏地打开了石门,立即便将那两个人摔出。
陡然间,只听得两声撕人心肺、极为凄惨的叫声,随着一股寒飙卷地而来,金世遗将那两个武士一摔,便立即窜出,恰好接了孟神通攻来的一掌!
原来孟神通和他的师弟阳赤符,已把西门牧野那班党羽尽都杀掉,到后堂来搜索西门牧野和金世遗的下落,发现了西门牧野已倒毙在地道进口之处。寇方皋立知不妙,只好恳求孟神通相助,孟神通正要除去他心目中的唯一劲敌,立即哈哈大笑道:“我杀了西门牧野的手下,也得帮忙你们一下,免得你们受皇上怪责。西门牧野一定是给那小子杀的。好,我就把那小子杀了,你们可以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他的身上!”
寇方皋喜出望外,心道:“失了一个西门牧野,却得了一个孟神通相助,他又不会与我争功,哈,哈,这当真是转祸为福了。”于是,急忙往前带路,带了孟神通这一班人,堵截另一边地道的出口。恰巧金世遗这一班人,也正是在这时候冲出来。
金世遗接了孟神通一掌,虽然能够抵御,却也感到遍体生寒。原来要将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九重的境界,纵使懂得练功之法,而内功又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地步,最少也还得十年,所以金世遗虽然获得了乔北溟的上半部武功秘笈,深悉其中奥妙,但却未有练过修罗阴煞功。他只能凭着本身的护体神功抵御,终是稍稍吃亏。
孟神通这时已断定了他就是金世遗,又惊又喜,喜者是自己的功力看来还能够略胜对方一筹;惊者是金世遗硬接了他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居然神色不变。心中想道:“若不在此时将他除去,他终须是我的心腹大患。”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一占上风,第二招又闪电般的跟着发出,这一次是双掌齐挥,左掌凝聚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右掌却是最猛烈的金刚掌法,一掌阴柔,一掌阳刚,而且都到了最高的境界,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孟神通一人能够如此而已。
幸而金世遗懂得他的功力奥妙,当下一个盘龙绕步,身躯一侧,中指一弹,先化解了他左掌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右掌则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内功,轻轻一带,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孟神通一掌拍空,但那刚猛无伦的金刚掌力,却把距离他们较近的一个御林军军官打死了,这一下个个大惊,纷纷从他们的身边散开,登时在他们周围五丈之内,成了一片空地。
金世遗用尽平生所学,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解拆了他这一招,而且还禁不住“登、登、登”的连退三步。孟神通一声长啸,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想逃吗?”第三招又似暴风疾雨般攻到,这一招他左掌仍是用修罗阴煞功掌力,右掌则化掌为拿,用出了比金钢掌法更为狠毒的“阴阳白骨抓”,五指如钩,一弹一抓,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遍袭金世遗的十处大穴,以他的功力,若然给他抓着,即使是最上乘的闭穴功夫,亦是难避。金世遗全身都在他的掌影笼罩之下,用任何身法步法,都难避开,而且他的五指分成五股力道,金世遗若要再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也不能够应付了。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金世遗不退反进,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齐挥,迎了上去,左掌用了个“卸”字诀,化解了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右掌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出金刚掌力,拍向孟神通的脉门!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孟神通这一抓若然抓实了,金世遗的奇经八脉,固然都要给他抓裂,但孟神通的脉门,若然给金世遗一拍,因为孟神通这只手的力道已分为五股,也断断不能抵御他的金刚掌力,脉门势必给他震裂,最少也要损失十年功力。虽然对比之下,金世遗吃亏更大(奇经八脉断裂,武功即要全废。)但孟神通仇家太多,功力一损,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明知稍占便宜,却也不敢与他硬拼。
双方的掌势都是快到了极点,孟神通一见金世遗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中一凛,无暇思索,立即五指收拢,将这一抓化为小天星掌力打出,这一来虽然仍是双方以内家真力硬拼,但孟神通自忖本身的功力要比对方深厚,这样的硬拼对他便有利得多。
哪知金世遗功力虽然稍有不如,但他却曾经得过唐晓澜传授他的天山派正宗内功心法,而且他得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又是偏重于上乘的武学原理的,他在那孤岛三年,已经将正邪两派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所以论到内功的威力虽然尚不及孟神通,但却要比孟神通精纯得多。
双掌一交,孟神通登时感到出于意外,只觉对方的内力虽然没有猛烈的反击,但却似无穷无尽似的,任凭自己冲击,却总抵挡得住。就像狂涛猛浪冲击下的坚固堤防!他接连用了七八次的强力冲击,一次强过一次,金世遗的身子仍然没有挪动分毫!
孟神通这才知道,自己虽然比对方稍胜一筹,但要把对方真个击败,最少只怕也要得在一千招以上!
孟神通所得的那下半部武学秘笈,是偏重于实用方面的,有各种歹毒的邪派功夫,孟神通一见在内力的比拼上不易取胜,立即撤掌换招,准备用层出不穷的各种歹毒功夫,来试探对方虚实,要试出哪样功夫才能克制对方,同时在试用各种功夫的时候,仍然时不时的发出一掌带有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因为金世遗虽然能够抵挡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但每接一掌,却总要稍稍吃一点亏。
金世遗应付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虽然稍稍吃亏,但好在孟神通使到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也颇为耗损真力,绝不能一掌接着一掌的发出,金世遗还可以支持得住。
金世遗独力大战孟神通,其他的人插不进手来。但双方亦早已在御河旁边的河岸上,展开混战!
寇方皋最重视的是邙山派掌门曹锦儿,她在这群俘虏中身份最高,又是皇上有意要亲自审问的人,万万不能容她逃脱。他一眼瞥去,见曹锦儿被一个汉子背着,似乎是已受了伤,心中大喜,便不再理其他俘虏,径向那个汉子扑去。
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上确有惊人的造诣,被西门牧野俘虏的这一班人,大都是各正派中的二流脚色,哪里拦阻得住,幸而他的目标只在曹锦儿,无暇伤人,但饶是这样,有两个华山派的第子、一个青城派的弟子,因为挡住了他的去路,被他用大摔碑手摔伤。
转瞬之间,寇方皋已追到了那汉子后面,背着曹锦儿的那人是她的师弟卢道璘,在邙山派的第三代门人之中,是第六名好手,使的是奇门兵器铁琵琶,听得背后风势劲疾,不用回头,便知是有敌人追到,左手一按铁琵琶立即向后拍出。
他这铁琵琶内藏暗器,手指一按,三枚透骨钉倏地飞出,寇方皋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中指疾弹,啪啪两声,两枚透骨钉已给他弹开,但距离甚近,暗器射来的力道又强,寇方皋弹开了两枚,手指亦已感到麻痛,接着再弹那第三枚透骨钉,却只能使那枚透骨钉略失准头,呼的一声,从他的额角旁边斜飞而过,险险擦伤了他的皮肉。
寇方皋大怒,长臂一伸,将卢道璘的那把铁琵琶夺了过来,另一只手就向曹锦儿背心抓去,就在这危险万分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喝道:“住手!”竟是佛门的“狮子吼”功,寇方皋心头一震,那一抓还未曾抓下,一股极其刚猛的拳风,已从背后袭来。
寇方皋抡起铁琵琶便打,但听得“当当”之声,有如巨锤击钟,震耳欲聋,那把铁琵琶经不起这股大力,给那人一捶便捶扁了。
寇方皋这时也不由得心中一凛,只得暂且放开了曹锦儿,回头看时,捶扁了铁琵琶的乃是个身材高大的和尚。
原来这个和尚正是少林派十八罗汉之一的怀真,他因中毒被擒,在这班俘虏之中,武功最高,尚在曹锦儿之上。
这时,他服了金世遗的解药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功力,一口闷气正自无处发泄,一捶捶扁了铁琵琶,第二捶便向寇方皋当头捶下,寇方皋横肱一撞,顺势便抓向他小臂的“曲池穴”!
寇方皋这一抓有裂石之能,哪知怀真和尚乃是少林方丈痛禅大师的得意弟子,所炼“金刚不坏身法”已有了五成火候,寇方皋抓着他的臂膊,竟然如触铁柱,非担抓不进去,指头反而隐隐作痛,说时迟,那时快,怀真和尚一个“登山跨虎”,砰的一拳又照着寇方皋的胸口打来,这一拳是少林五行神拳中威力最大的龙拳,寇方皋急忙撒手,一个“吞胸吸腹”,上身陡地挪后五寸,怀真和尚的拳头刚刚沾着他的衣裳,便给他反手一拂,拂着脉门,怀真和尚有护体神力,虽然不至受伤,但那股刚猛的劲力,却也给他卸去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力道,拳头触及他的胸口,只不过使得他的上身微微一晃而已。
两人交手两招,都已知道对方是个劲敌,怀真和尚为了掩护曹锦儿,拼命堵住他,将十八路神拳展开,每一拳都有雷霆万钩之势,寇方皋只能沉住了气,以刚柔并济的“拂云手”和“天星掌”对付他的罗汉神拳。
华山派的杜子祥和崆峒派的方桐是这班俘虏中仅次于怀真和尚与曹锦儿的高手,他们两人合力抵敌司空化,也恰恰是打成平手,难分高下。
孟神通这边,还有一个武功极强的凌霄子,论辈份是司空化的师兄,论功力也在司空化之上,他在邙山之战曾吃过厉胜男的亏,厉胜男此际虽然改了男装,但凌霄子却认出了她所使的那把宝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登时一展拂尘,便即拦住了厉胜男的去路。
厉胜男中了剧毒,全靠碧灵丹保住真气,功力已大大减退,本来不是凌霄子的对手,幸而她这柄裁云宝剑乃是神物利器,舞到急处,化了一道光幢,护着全身,凌霄子急切之间,却也奈她不何。
在这场大混战中,最高兴的还是孟神通的弟子——神偷姬晓风,他趁浑水摸鱼,又偷了许多东西,不过,他却不敢去惹金世遗。他一见厉胜男亮出那柄宝剑,心中大喜,立即哈哈大笑道:“我偷不到冰魄寒光剑,这柄宝剑也是稀世之宝,哈,哈,我只有不得已而思其次了。”
姬晓风行动有如鬼魅,厉胜男虽把宝剑舞得泼水难入,但他在旁边乘瑕抵隙,竟然有几次伸手进来,厉胜男的宝剑险些给他夺去。厉胜男接连撒出了两把毒针,见姬晓风依然窥伺在旁,待机而动,厉胜男人急智生,喝道:“你这小贼,怎的这样没出息,附近就是皇宫,皇宫里多少宝物,你不去取,却来觊觎我这把宝剑!”
姬晓风一连伸手几次,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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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手,而且有一次指头险些被削,何况厉胜男又有许多歹毒的暗器,他也有点顾忌,得厉胜男一言提醒,他怔了一怔,立即笑道:“你这话也说得有理,还是拣容易的偷吧!”
姬晓风一溜烟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到末一个字,身形早已不见。寇方皋暗暗吃惊,但他给怀真和尚缠住,脱身不得,孟神通又正在全力和金世遗搏斗,根本就不管这个徒弟作些什么。寇方皋把心一横,想道:“给这小贼愉去大内宝物,我固然要受罪责,但总比放走了这批俘虏罪名要轻一些。”这时,他们这一边已占了上风,寇方皋喝道:“别的都不用管,先把那老太婆擒了!”
金世遗大为焦急,他虽然可以支持,但厉胜男已渐渐支持不住,剑光的圈子越缩越小,凌霄子那柄拂尘盘空飞舞,把她的身形都笼罩了。卢道璘背着曹锦儿,被困在核心,靠着杜子祥和方桐等几个好手,替他拼命招架,形势也是岌岌可危!
孟神通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劈下,金世遗接了这一掌,陡然心头一震,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寒噤,原来高手比斗,最忌分心,两人相差无几,金世遗牵挂着厉胜男,稍一疏神,孟神通便大大的占了上风。
曹锦儿这边的人,这时都已聚集在卢道璘的周围,缩成了一个圆圈,保护曹锦儿。但孟神通这边还有一个高手阳赤符,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的境界,保护曹锦儿的这一班人,无人能够抵敌,已给他伤了好几个人,眼看就要被他冲入。
就在这危急万分之际,忽听得当当的钟声,越来越急,后面是皇宫,不消说这当然是皇宫内告警的钟声了。
寇方皋、司空化大大吃惊,心想:“难道是另有刺客偷进宫中!或者是宫中侍卫发现了姬晓风了?”是姬晓凤那还便了,若是另外的刺客,那事情可就严重了。正在奋力进攻的卫士和御林军官为这钟声所扰,攻势登时缓了下来。寇方皋叫道:“司空大人,你领一部份人回宫保驾!”
话声未了,忽见后宫的神武门打开,四骑马冲了出来,随后是一大群的卫士。在宫中御道上驰马,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除非是皇帝、皇子和年高位尊的亲bbr>.99lib.王才特准骑马进宫,现在一出来就是四骑,卫士们和军官们尽都惊骇,除孟神通还在力拼金世遗之外,其他的人都停了手。
转眼之间,那几骑马已来到了御河旁边,第一骑的骑士是个衣服华丽的少年皇子!
寇方皋认得是十五皇子颙琰,乾隆皇帝有十七个儿子,这颙琰的头上虽然还有十四个阿哥,但却以他最得父皇的宠爱,亲信的大臣都知道乾隆有意叫他将来继承大位的。(按:这颙琰便是后来的嘉庆皇帝。)
第二匹马的马背上,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姬晓风,一个是年约六十左右,两鬓微斑,但却是精神奕奕、满面红光,没有显出些微老态的人,姬晓风被反剪双手,坐在他的前面,一望便知姬晓风已变成了这人的俘虏。寇方皋一见这个情状,比第一眼见十五皇子颙琰更要吃惊,心想:“这是什么人?姬晓风是天下第一神偷,来去无踪,居然也被他捉了!”
第三、第四匹坐骑并辔而行,一男一女,看来乃是一对少年夫妇。
十五皇子颙琰满面惊惶的神色,待看见了寇方皋,方始吁了口气,急忙嚷道:“寇大总管,这位唐先生找你!”接着回头问道:“我可以回宫了吧。”那个被他称作“唐先生”的人微笑道:“多谢皇子陪我同来,既然见了寇大总管,这里的事,我可以自己料理了,皇子你请便吧!”颙琰如遇大赦,急忙拨转马头,随着他的一大群卫士,有一大半跟着他回去,另外一小半却似是不愿错过一台好戏似的,留了下来。
寇方皋见十五皇子和这群卫士来去匆匆,莫名其妙,正想上前请问那“唐先生”是什么人,忽听得姬晓风也在嚷道:“唐大侠,那位就是我的师父,你也可以让我走了吧?”那人点头道:“好,你走吧!”放松了手,姬晓风一个筋斗翻下马来,嘻嘻笑道:“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不过,也还值得,普天之下,古往今来,大约未曾有过第二个同行,能够像我一样,在皇宫内跑过马了!”跟着大声叫道:“师父、师父,你留一点气力,别和那小子打啦!天山派掌门唐大侠来啦!”
寇方皋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知道捉了姬晓风的这个老头,乃是武林中公推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天山派掌门唐晓澜!
孟神通听得徒弟的叫声,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觉心头一震,暗自想道:“一个金世遗已是劲敌,如今又来了一个比金世遗更厉害的唐晓澜,这却如何是好?”金世遗趁他心慌意乱之际,双臂一振,冲得孟神通闪过一边,金世遗倏地便跳出了圈子。
原来金世遗一则不愿在唐晓澜面前露出本来面目,二则以唐晓澜的身份,也绝不会要他帮手来斗孟神通,所以他趁此时机,摆脱了孟神通,拉了厉胜男便跑!
厉胜男在中毒之后,苦战半天,已是精疲力竭,她曾吃过唐晓澜的大亏,在他天山神芒之下,险些丧生,犹有余悸,如今唐晓澜突然出现,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幸而金世遗这时已到了她的面前,才把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厉胜男抓着了金世遗的手,禁不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凌霄子这时虽然亦已停手,但还在监视着厉胜男,忽见一团白影,风驰电逐般的倏然而来,还未曾看得真切,那人已拉了厉胜男便跑。凌霄子不知厉害,还想阻拦,拂尘方展,只听得“啪”的一声,已被打了一记耳光!这还是金世遗急于逃走,无意伤他的性命,这一记耳光,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饶是如此,凌霄子已是满面开花,现了五道指痕!
唐晓澜一眼就看出了厉胜男,也从金世遗的身法,看出了他就是以前曾在冯瑛剑下救了厉胜男的那个人,但他却不知道这人便是金世遗,心中亦是好生诧异,想道:“我隐居这几年,想不到后辈中竟是人材辈出!这人居然和孟老怪打成平手,实是不可小视,只不知他为何一见了我便跑?”若在平时,他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但现在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救曹锦儿和对付孟神通,因此虽然心有所疑,却也无暇去管金世遗和厉胜男了。
原来唐晓澜已到了少林寺见过痛禅上人,知道曹锦儿被一个不知来历的黄衣人所擒,也知道了邙山大战,各正派的掌门人,几乎都在孟神通的掌下吃了败仗。以唐晓澜和邙山派前任掌门吕四娘的交情,不待痛禅上人请托,便毅然以营救曹锦儿为己任,他从徒弟钟展的口中,知道敌人之中,有一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白良骥,因此怀疑到那一群黄衣人多半与朝廷有关,于是留下了冯瑛、钟展、李沁梅三人在少林寺协助痛禅上人,而他自己则带了唐经天夫妇,潜入皇宫,查探消息。
唐晓澜在少年时候,曾经和吕四娘入过几次皇宫,自是熟识门路。他本来要径自去见皇帝的,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已经望见了乾隆,乾隆是学过武功的人,甚为机警,一见有个陌生的人影,立即遁入复壁,从暗门逃走,他抓不着皇帝,却抓着了侍立在乾隆旁边的十五皇子颙琰。
宫中侍卫闻声而来,唐晓澜不愿多伤人命,只得表露身份,并显了一手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那班侍卫听说他就是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早已吓得魂魄不全,何况又见十五皇子落在他的手中,当然更不敢动手,当下唐晓澜就向十五皇子打听,问他知不知道有大捕武林人物的这件事情。
唐晓澜是一代大侠的身份,本来无意挟持皇子作为人质,但颙琰被他一问,却是心惊胆战,生怕唐晓澜对他不利,急忙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关我和父皇的事,捉人的事,是、是、是寇总管管的,寇、寇总管今晚,不、不在宫中……”唐晓澜听说寇方皋不在宫中,皱了一皱眉头,颙琰连忙说道:“他、他在团城离宫,好在离这里不远,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唐晓澜一想,这也不错,有皇子同去,不愁寇方皋避而不见,颙琰为了急于脱身,顾不得宫中禁止骑马的禁例,还叫人给唐晓澜、唐经天和冰川天女都备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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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晓风恰值也在这个时候潜入皇宫,卫士们无一发现,他在琉璃瓦背听得下面有喧哗之声,还影影绰绰的见了许多卫士的影子,似乎正在闹着什么事情,他一时好奇心起,探头下望,也想趁混乱的机会,偷些东西,他瞒得过所有的卫士,却逃不了唐晓澜的一双眼睛,唐晓澜见宫中竟有这等轻功超卓的人物,亦自觉得有些奇怪,当下一记劈空掌,就把他打了下来。
唐晓澜擒了姬晓风,听他一说,始知孟神通亦在那儿,心中大喜,于是将姬晓风也一并携来,来得正是时候。
孟神通有意先试一试唐晓澜的本领,上前迎接,以掌抚拳,施了一礼,说道:“久仰大名,可惜邙山之会,唐大侠不肯屈驾前来,无缘领教。”
他这一揖,以绝顶内功,发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因为是以绝顶的内功发出,化猛烈为深沉,丝毫不带风声,但那股寒飙却似暗流汹涌,无声无息的向唐晓澜袭来。
唐晓澜淡淡一笑,回礼说道:“听说孟先生在邙山上大显神通,可惜我没眼福。不过,现在见到了也是一样,要是孟先生不吝指教的话,唐某现在就可以奉陪,见识见识孟先生修罗阴煞功之外的功夫。”
孟神通见他神色丝毫不变,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心中想道:“要是我未曾和金世遗先斗了半天,大约还可以和他打个平手,现在交手,却是必败无疑。”急忙说道:“这里靠近皇宫,咱们若然在此比试武功,恐防惊世骇俗,甚至震动九重,不如另外选个地方,拣个日子如何?”
唐晓澜受了他的一揖,其实也是暗暗感到寒意,不过他的功力深湛之极,所以连孟神通也察觉不到异状。
唐晓澜的内功早已到了诸邪不侵的境界,接了孟神通暗地发出的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竟自感到寒意,亦不禁心中微凛,想道:“这老魔头果然名不虚传,他的修罗阴煞功虽然不能伤我,但我要取胜,看来也不容易。”当下一笑说道:“对啦,孟先生在久战之后,难显神通,理该歇息些时。任凭尊意,随你选择时地,我再领教除了修罗阴煞功之外,孟先生的其他功夫吧!”
孟神通听他再次提起“其他功夫”,即是在众人面前揭破了他已曾用修罗阴煞功暗袭,而且揭破了他不敢即时比斗的真正原因,孟神通禁不住面上一红,他生平自负之极,从来就不曾忍过这样的气,但现在碰到的对手是唐晓澜,尽管他面上一红,几乎就要立即决战,但毕竟还是忍下了。
当下,孟神通想了一想,便即说道:“一月之后,在嵩山少林寺相见如何?据我所知,各派的掌门人还在那儿,咱们的武功优劣,也可以让他们作个见证!”
各正大门派的高手云集嵩山少林寺,孟神通竟敢提出要到嵩山少林寺比武,似乎他已胸有成竹,胜券可操,唐晓澜听了,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旁人的想法,孟神通这时显然已处于劣势,唐晓澜要是立即迫他动手,纵不能即时将他除掉,最少也可以令他身受重伤,功力大减。但唐晓澜是何等身份,焉肯占人便宜,当下立即答允。孟神通带了姬晓风等人也便马上离开。
孟神通一走,寇方皋更是忐忑不安,唐晓澜面色一端,向他问道:“寇大总管,我这班朋友犯了哪一条皇法,寇大总管要将他们拘捕?”
寇方皋这时哪还敢与唐晓澜对敌,连忙将责任都推到西
藏书网门牧野身上,恭恭敬敬地答道:“唐大侠请息雷霆之怒,这不关我的事。是西门牧野一人所为,现在他亦已死了。”
唐晓澜“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西门牧野干的好事么?他是怎么死的?”寇方皋道:“就是刚才走掉的、你那位年轻朋友杀的。”怀真和尚打了半天,昏头昏脑,这时才注意到金世遗和厉胜男已经不见,失声叫道:“哎呀,我们这两位恩人已经走了,我还没有向他们道谢呢。不错,西门牧野是年轻那个姓李的杀了的。”
唐晓澜志在救人,不想再与寇方皋为难,道:“既然不是寇大总管要将他们拘捕,那么我可以和他们走了吧。”寇方皋这时宁可掉了官职,也巴不得唐晓澜早走,当然不敢再道半个“不”字。
皇宫后面乃是景山,唐晓澜率领众人,退上景山,从容撤走,卢道璘背着曹锦儿,曹锦儿仍然昏迷未醒。
这时已不用担心会有追兵,唐晓澜道:“曹大姐怎么啦?放下让我看看。”细察脉象,但觉六脉不调,心火燥盛,气息却很微弱,唐晓澜诧道:“曹大姐受的似乎不是内伤,却何以虚弱如此?”怀真和尚道:“她和我们一般,都曾中了阿修罗花的毒。”唐晓澜道:“察这脉象,似乎在不久之前,她曾动过真气,激怒之下,以至昏迷。不单单是由于中毒。”卢道璘道:“唐大侠明察秋毫,刚才那位朋友也是如此说的。”
唐晓澜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所说的那位朋友是否就是刚才和孟神通对敌的那个人?还有,你们既然都中了阿修罗花的毒,却怎的又都恢复了功力?”
怀真和尚道:“不错,就是那个人给我们服了解药的。”唐经天插口问道:“那个人是否和那个妖女一道来的?你们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怀真和尚一愕,反问道:“什么妖女?”华山派的杜子祥最为仔细,他早已看出厉胜男女扮男装的破绽,便道:“哦,你是说使宝剑的那个军官吗?我也怀疑她是个女子。”怀真和尚道:“不管她是男是女,这两个人都是救了我们性命的恩人,可不是什么妖女呀!”怀真和尚生性耿直,幸亏说厉胜男是“妖女”的人乃是唐经天,他才客气几分,要是换了旁人,他可能就要大声斥骂了。
唐晓澜好生纳罕,想道:“如此说来,敢情那‘妖女’还不是坏人?她怎的又无缘无故的屡次与经儿为难?”饶是唐晓澜阅世甚深,见闻过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这时却也想不出何以厉胜男忽正忽邪的道理。
唐晓澜再问道:“那么,曹大姐没有服他的解药么?”卢道璘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得很。师姐把解药扔了,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昏迷的。”众人七口八舌,将刚才所经过的情形都对唐晓澜说了。
唐晓澜沉吟半晌,道:“且先把曹大姐救醒了再问。”手指搭着她的脉门,运用天山派的正宗内功,指力直透了进去,帮助她血脉流通,曹锦儿陡然一震,“哇”的一声,一口瘀血又吐了出来,卢道璘连忙将金世遗留给他的那颗解药,塞进师姐口中。
过了片刻,曹锦儿悠悠醒转,卢道璘道:“好了,好了,师姐,你看看谁在这儿?”曹锦儿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两个、那两个……”她“魔头”二字未曾说得出来,卢道璘便接口说道:“那两位救我们出狱,赠我们解药的恩人,不知什么原故,都已走了。”
曹锦儿听了,气得几乎再晕过去,要知邙山派与金世遗之间本来并无仇恨,只不过为了那年扫墓的事情,曹锦儿坚持门户之见,不许金世遗到吕四娘墓前拜祭,因而引起一场冲突而已。如今她虽然极之不愿接受金世遗的恩惠,但毕竟还是吞下了人家的解药。所以,在师弟的面前,要是她揭出金世遗的名字,将金世遗大骂一顿,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但她又是个极要强的人,这口气只好哑忍。
唐晓澜扶着她走了几步,说道:“这解药果然甚有灵效,曹大姐,你现在觉得如何?”曹锦儿只得点点头道:“好、好得多了!多谢唐大侠相救。”唐晓澜笑道:“这全是那两位朋友的功劳,与我无关。曹大姐,送你解药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一定知道吧?”卢道璘也道:“那人真是一片好心,他见师姐不肯服他的解药,特别给我留下的。师姐,你起初为什么不肯服他的解药,是疑心他的路数不正么?”
曹锦儿尴尬之极,把手一挥,斥卢道璘道:“不要你管!”可是,她可以斥骂师弟,却不能不对唐晓澜交待,她回头一望,见唐晓澜正用着很诧异的眼色看着她,曹锦儿不禁又是面上一红,咬咬牙根,沉声说道:“唐大侠,这人的来历,你何须问我。他是你赏识的人,我听说你还曾经传授过他内功心法!”
唐晓澜心头一震,要不是他修养功深,几乎就要失声叫了出来。心想:“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金世遗难道果真还未死么?”他的武学造诣是天下第一人,这时仔细一想,从金世遗刚才所显露的那几手功夫,有两手还可以看出毒龙尊者的家数,虽然已经加以复杂奇奥的变化,但究竟还未曾变化净尽。
这时唐晓澜也是心乱如麻,首先想到的是:“要是沁梅这小妮子知道他还活着,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继而想道:“金世遗和那小妖女形影相随,甚至不惜冒险从我的天山神芒之下,救了那小妖女的性命,这份交情不比寻常!呀,想不到金世遗竟是个用情不专,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品格太差,武功再好也不足取了。呀,金世遗本来不应是这样的人,想来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小妖女混在一起,给那小妖女带坏了!”唐晓澜虽然甚为爱惜金世遗,但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于金世遗他虽然不敢即下断语,观感却是坏了几分。再一想到李沁梅和钟展近来交情日好,终于下了决心:“金世遗欢喜那少妖女就由他去吧,我不必多事再去告诉沁梅了。”
卢道璘等人做梦也想不到那人是金世遗。他们虽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曹锦几和唐晓澜的面色都不大对,谁也没有胆子敢去追问。正是:
来去京华人未识,是仇是友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解困扶危闻恶耗 伤情怀旧上襄阳
暂且按下唐晓澜与曹锦儿等人不表。且说金世遗拖了厉胜男,离开斗场,向着距离最近的东门疾跑。街头上虽有巡逻的兵丁,但只见一团白影在他们的面前飞过,休说阻拦,连他们是什么模样,也未曾看得清楚。
跑了一会,只听得厉胜男娇喘吁吁,金世遗放慢脚步,忽觉厉胜男的身子软绵绵的倚靠着他,金世遗道:“你怎么了?”厉胜男道:“走不动啦!”金世遗定睛一瞧,只见她双颊火红,目光呆滞,金世遗道:“你中了剧毒,又和那牛鼻子臭道士恶斗了半天,也实在太累了。不过,咱们这个模样,可不能找客店歇息,甚至在北京城里也有麻烦,只好到了城外,再找个合适的地方,给你疗伤。”一面说,一面伸开一条手臂,围着厉胜男的纤腰,几乎是抱着她跑路,厉胜男充满了喜悦,双眼忽地放出光芒,精神也恢复几分,但她却更放软了身躯,低下了头,靠着金世遗有力的肩膊,气息咻咻,发香缕缕,弄得金世遗颈项十分痕痒。
前面忽有一个军官骑马而来,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原来这是一个派去巡视城门、刚刚回来的御林军军官,他认得金、厉二人,看个清楚,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你们不是随司空统领去赴宴的么?”金世遗道:“不错,司空大人差我出城有事,借你的马一用。”不等这军官再问,立即将他掀翻,信手点了他的昏哑穴。
金世遗扶着厉胜男跨上马背,两人合乘一骑,赶到东门,天刚蒙亮,城门尚未打开。守城的军官问他们要出城的令箭,金世遗哪有工夫与他纠缠,拔了厉胜男那把裁云宝剑,一剑将锁着城门的大铁锁斩开,再一掌将那军官打倒,径自纵马出城。
厉胜男好像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金世遗扶着她,手掌紧贴她背心,一面策马疾驰,一面给她推血过宫。到得天色大亮,他们大约已离城二十余里,那匹坐骑虽然是匹蒙古健马,亦已口吐白沫了。
金世遗将手掌收回,问道:“可觉得好了些么?”厉胜男道:“好是好了一点,只是口干得要命。”金世遗回头遥望,说道:“这个时候,他们大约会分出胜负来了。”忽地叹了口气。
厉胜男笑道:“你为着我,宁愿失了眼福,我实在很是感激。”要知假若是唐晓澜大战孟神通的话,那实在是武林中百年亦难一见的好戏,厉胜男最熟悉金世遗的脾气,当然立即便猜到金世遗叹气的由来。
金世遗听她软语温存,心中所感到的遗憾登时烟消云散,也笑着道:“为着你的原故,我但愿唐晓澜能杀了孟神通!”
厉胜男道:“不,我却但愿孟神通能活下来!”金世遗道:“能够亲自手刃仇人固然痛快,但现在孟神通已是武林公敌,谁都想早日将他除去,你也不必固执定要自己报仇了。”厉胜男摇了摇头,说道:“孟神通若是由别人除去,那还罢了,我却最不愿意唐晓澜将他杀掉。”
金世遗默然不语,两人的意思,彼此都已明白。金世遗希望唐晓澜杀了孟神通,是想藉此而消除厉胜男对唐晓澜的敌意,但听了她这番话,看来她还是念念不忘祖训,只因为天山派的始祖与三百年前的张丹枫大侠有一段渊源,而张丹枫却是乔北溟至死不忘的仇人,所以承继了乔北溟衣钵的厉胜男,技成之后,就非得为师门雪辱不可。
厉胜男说道:“你若是怕唐晓澜,你尽可置身事外。”金世遗道:“我不是怕什么人,只,只……”厉胜男笑道:“只什么?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对唐晓澜的那位宝贝外甥女,只怕是到了如今尚未能够忘情,哈,只、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啦!”
金世遗怒道:“你胡说什么?”厉胜男伸了伸舌头,笑道:“一句话就惹得你生气了?好,我说错了话,向你认错好不好?我应该说,其实你也早已有了心上人啦!”金世遗给她挑动了心事,谷之华的影子倏地从心头掠过,厉胜男忽地咳嗽了几声,呻吟道:“口干得更要命了,好像是要冒烟啦。”金世遗笑道:“谁叫你说了一车子的话?口渴活该!”话虽如此,但见厉胜男忍受痛苦的情状,却不禁暗地生怜,抬头一望,笑道:“那边似乎有一家人家,咱们过去讨点茶水喝喝。”
厉胜男的目力不及金世遗,远远只见一团黑影,再策马走了一里多路,这才看清楚了,却原来是路边的一间茶铺。金世遗笑道:“正好,正好,不必向人家讨了。”
北方这种路边的茶铺,多数兼卖酒食,金世遗系好了马,拉了厉胜男进去,管茶铺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这时,天亮了才不久,他们的铺门也刚打开了一会儿,便有顾客进门,这两夫妻又是高兴,又是惊奇。
金世遗叫道:“有酒吗,给我打一斤酒,不,先倒两碗茶来喝喝。”那老婆婆陡然间一惊,似乎是害怕什么似地,吓得说不出话来,那老公公颤声说道:“大人请、请坐,我、我就去倒茶。”金世遗这才注意到厉胜男衣裳上染有血污,心中想道:“这两位老人家见我们是军官打扮,身上又有血渍,难怪他们着慌。”
金世遗取出一锭银子,笑道:“我知道有些公差,总是白食人家不给钱的,我们却不是那号人。这锭银子你先拿去,酒钱菜钱,慢慢再算。嗯,你可有什么送酒的菜?”
这老头儿开了几十年的茶铺,还从未见过一个军官像金世遗这么和气的,他望着那锭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敢接,连连说道:“没有这个规矩,没有这个规矩!你老赏面,肯到我的小店喝茶,我哪还能收你的银子?而且东西也还未曾端来,要是你老体恤我们,吃过之后,再随便赏几个小钱吧。”金世遗笑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别人是先吃东西后付钱,我却是先付钱后吃东西的。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们与那些鱼肉乡民、白吃白喝的混帐王八蛋官差同样看待了,你先收下吧,待吃过了,再慢慢算帐不迟。”
金世遗再三相强,老头儿只好先收下了他这锭银子,说道:“小店可没有什么东西,只有昨天卖剩的一盘卤牛肉,拿来给你老送酒可成?”金世遗笑道:“成,成,我喜欢吃卤牛肉。”
经过这么一来,那老婆婆的恐惧也渐渐消除了,金世遗和他们聊天,知道他们本来有一对儿女,女儿已嫁,儿子在五年之前被拉夫,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因此只剩下他们两老管这家茶铺,茶铺后进有一间小房,用门帘隔开,做他们的卧房。
待那老头儿再去倒酒的时候,厉胜男悄声笑道:“好不容易才使得这两个老家伙不怕我们,可是等下子我们上路,大路上人来人往,我这身染着血污的衣裳怎见得人?”金世遗笑道:“你改了半个多月的装束,想来也是很不舒服的了。”厉胜男道:“正是呢,改扮别的身份还好,扮成一个军官
..,乡下人见了都是又憎又怕,还有什么意思?”金世遗笑道:“很好,很好!”厉胜男道:“别人正不舒服,你还说什么很好?”金世遗道:“你知道了叫人害怕对自己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那不是很好么?”
正在闲聊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停在路边,骑马的是两个佩有腰刀的壮汉。一个说道:“好极了,这家茶铺还兼卖酒菜的呢,咱们且进去歇歇喝上两杯。”
金世遗听得声音好熟,定睛一瞧,认得是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曹锦儿的师弟白英杰和路英豪,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当年在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江南七侠中的白泰官和路民瞻。
这两个人都是曾经和金世遗交过手的,但现在金世遗已改了容貌,他们却认不出来。
白英杰眼光一瞥,见有两个军官在座;他是个比较谨慎的人,踌躇一下,说道:“路贤弟,咱们赶路要紧,喝两碗茶算了吧。不要多耽搁了。”
路英豪道:“忙甚么?这里离京城只不过四五十里,索性在这里吃点东西,然后一口气赶到北京吃午饭。何况,师姐……”说到这里,忽地打住,原来是白英杰狠狠捏了他一把。
路英豪虽然较为鲁莽,经这一捏,也立即会意,心中想道:“师兄也太谨慎了,这两个鸟军官也用得着怕他们么?”不过,他素来敬服师兄,当下不敢多话,就在茶铺门前讨了两碗茶喝,付了几文茶钱,便匆匆走了。
厉胜男认不得白、路二人,笑道:“这两个人看来武功不弱,却怎的一见咱们便慌慌张张地走了?莫非他们是背着重案的江洋大盗,避忌公门的人?”
金世遗却是疑云暗起,想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曹锦儿的下落,说不定唐大侠前往京师营救曹锦儿之事,他们也知道了。不过,既然有了唐大侠去营救,还何须他们冒险进京?莫非是邙山派另外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他们急着要去会见掌门师姐?即算见不着师姐,也一定要见着唐晓澜?”
厉胜男笑道:“你在想什么?”金世遗忽地也捏了她一下,指头稍稍用力。厉胜男“哎哟”一声叫将起来,金世遗叫道:“不好,不好!你的伤口又发作了么?”
厉胜男何等机灵,知道他定有用意,立即呻吟道:“是啊,我不该喝了半杯酒,伤口又裂开了,哎呀,痛得好厉害,不能再走啦!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茶铺这对老夫妇心地甚好,急忙走过来道:“要不要躺一会儿?”金世遗道:“正是不敢启齿。我们昨晚去捕盗,强盗非常厉害,我这位兄弟反而受了伤。好在不是致命的伤。不过,现在不能走动,正想借你们的房间躺一躺,我到前面市集抓药,马上回来。”那老头儿道:“行。前面不过三四里路,就有市集,你赶快抓药回来,我给你煎。”
金世遗扶了厉胜男进那间用门帘隔开的卧房,说道:“你们出去招呼客人吧,我给他先换敷金创药,不必劳动你们两位老人家。那锭银子,你也不必找了,就当作房钱吧。”
厉胜男待他们走后,立即问道:“世遗,你这是闹什么玄虚?”金世遗笑道:“我给你去买一套衣裳,你也该回复本来的面目了。”厉胜男道:“这敢情好。不过,恐怕你还有别的事吧?”金世遗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瞧那两个人有点可疑,想看一看他们是什么路道。反正你也要运功疗伤,这间房正合你用。我去去就回。”其实,他还是瞒了厉胜男,他是早已知道了白、路二人的身份的。
厉胜男微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独自跑的,好,你去吧!”听她的语气,她显然已知道了金世遗有些事情还瞒着她。金世遗不由得感到有点内疚于心,想到她病伤未愈
,几乎要打消了去追踪那路、白二人的念头,但另一个人的影子却在吸引着他,再想到厉胜男有宝剑防身,又有许多歹毒的暗器,虽然功力未曾恢复,但对一般的武林高手,已尽可应付裕如,这样一想,他好像找到了为自己辩解的理由,终于放心去了。
金世遗那匹马是匹蒙古良驹,快马加鞭,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已望见了那两个人。路、白二人这时正走到三岔路口,白英杰幼年随父亲到过京城,勒马一看,说道:“走东边这条路。”
金世遗正要策马追去,就在这个时候,西边那条小路,忽地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霎眼之间,便抄过了路、白二人的前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英豪大怒,反手拔剑,白英杰较为慎重,止住了他,叫道:“朋友,请借一借路!”话犹未了,前面那骑的高个子忽地手掌一抬,路、启二人只觉寒飙刮面,吃了一惊,他们那两匹坐骑也忽地一声长嘶,跳了起来,路、白二人急急翻身落马,只见那两匹坐骑好像发了狂似的,跳跃了几下,忽地口吐白沫,倒了下来,哀嘶不已。
金世遗认得这两个人是孟神通的弟子,那个高个子而且是孟神通门下功力最高的大弟子项鸿,另一个则是孟神通的三弟于郝浩。金世遗见项鸿一个劈空掌就打翻了路、白两人的坐骑,心中想道:“几年不见,这厮的修罗阴煞功原来也练到了第四重了。怪不得这两匹坐骑禁受不起。”
这时,白英杰也已动了真气,沉声问道:“我与你们何冤何仇?你们何故将我的坐骑害了?”
项鸿冷冷说道:“我家小姐呢?”白英杰怔了一怔,道:“什么你家小姐?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何人?”项鸿冷笑道:“姓白的小子,你还装什么傻?你们到襄阳谷正朋家里作什么?快说,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金世遗这时离开他们还有大半里路,但他们的说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呆了。原来他之所以要追踪路、白二人,甚至忍心抛下了尚在病中的厉胜男,为的就是想向路、白二人打听谷之华的消息,想不到现在却在项鸿的口里先说了出来。他所说的“我家小姐”,毫无疑问,指的当然是谷之华。
路英豪大怒骂道:“胡说八道,谷姑娘是我的师妹,你是她的什么人,竟敢冒认她做你家小姐?”
项鸿冷笑说道:“你的师妹?你们掌门曹锦儿不是早已把她逐出门墙了么?”路英豪怒道:“这是我们本派的事,不必你来多管!”白英杰道:“两位有所不知,谷姑娘早已重归邙山门下了。”路英豪长剑业已出鞘,“哼”了一声道:“白师兄,何必与他们多说,只问他们让不让路!”
项鸿道:“郝师弟,这浑小子竟敢在咱们面前强横霸道,这不是可笑得紧么?嘿,嘿!你要是不讲理的话,咱们就是不讲理的祖宗!”路英豪睁大了眼睛,忍着了怒气道:“听你们这么一说,你们倒像是满有道理似的?不错,我们到襄阳谷家寻找我们的谷师妹来着,这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有什么道理?快说,快说!”
项鸿有意戏耍他,哈哈大笑,慢条斯理地道:“就算谷姑娘是你的师妹又怎么样?天、地、君、亲、师,这是每家人家都供有的牌位,你总该知道吧?师父虽属尊长,但总比不上亲生的父亲吧?何况那曹锦儿不过是她的师姐,你们也只是她的师兄!我奉了她亲生父亲之命,要找她回家,她的下落,我怎能不管?快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白英杰早已猜到他们是孟神通的弟子,正在暗运少阳神功,准备与他们的修罗阴煞功对抗,所以由得师弟与他们吵嘴。路英豪却是个耿直的人,在他心目中,从未曾把孟神通当作谷之华的父亲,因此在那两人称谷之华做“我家小姐”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到孟神通这方面去。这时如梦初醒,怔了一怔,立即暴跳如雷,大怒骂道:“原来你这两个坏蛋是孟老贼的奴才,哼,哼,我正要找你们的晦气!”
项鸿喝道:“你这浑小子嘴里放干净一点,你骂我们也罢了,竟敢骂我们师尊?”路英豪道:“我偏要骂,孟老贼!孟老贼!”项鸿身形一闪,呼的一掌就向路英豪打去,喝道:“你骂吧,你骂一句,我就打你一记嘴巴!”
路英豪亦已有了准备,骂声出口,长剑立即挽了一朵剑花,唰的刺出;江南七侠之中,除了吕四娘之外,就要数到路民瞻的剑术最精,路英豪这一招攻守兼备,正是他家传的上乘剑法。
哪知项鸿这一掌却是用到第四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而且他从师弟姬晓风那儿也学了几步轻巧的步法,路英豪陡觉冷气侵肤,寒风透骨,不由得心头一震,剑点落歪,说时迟,那时快,项鸿已移近身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拍到他的面门!
就在危机瞬息之间,忽见刀光一闪,从两人中间直劈下去!要知当年的江南七侠,各得独臂神尼的一套功夫,路民瞻以剑术见长,白泰官则以快刀驰誉,白英杰幼承家学,青出于蓝,在这柄单刀上已练得出神入化,这一刀突如其来,当真是势捷如电!
项鸿骤见刀光在面前疾闪,也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时他哪还来得及去打路英豪的耳光,饶是他已学得姬晓风的几步步法。刀光闪过,也削去了他的半条衣袖。
项鸿大怒,铁扇一张,护着前心,右掌一抬,再次发出第四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这一次是全力向白英杰打来,而他的师弟郝浩也已向白英杰扑上。郝浩用的是单笔点穴,招数亦是凌厉非凡,不过他的修罗阴煞功却远远不及师兄,仅只到了第二重的火候。
路英豪虽然冷得牙关打战,但剑术还在,长剑一展,挡住了郝浩的判官笔,郝浩刚要发掌,白英杰忽地反手一刀,郝浩明明看见刀锋向他削来,却是无法闪避,但觉指头一凉,右手的尾指已给削断。这还是因为项鸿救得及时,用掌力震歪白英杰刀锋的原故,要不然这一刀斩下,更是不堪设想。
登时两对师兄弟混战起来,但听得铮铮声响,白英杰一口气斩了十七八刀,第十七刀斩伤了项鸿的肩膊,第十八刀又削去了郝浩的一只手指。但路英豪却适得其反,剑招发出,渐渐力不从心。
按说他们各自秉承家学,武功不应相差如此之远,其中却有一个原故,原来自从谷之华将吕四娘的遗著——三篇“少阳神功心法”交出之后,曹锦儿就挑选几位师弟来练“少阳神功”,练“少阳神功”不但要武功的基础好,而且还得心性冲和。脾气急躁的人,纵使武功多强,也是练不好的(这也就是在抵御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方面,曹锦儿尚不如她的师弟翼仲牟之故)。白英杰是曹锦儿所选中的师弟之一,路英豪却完全没有学过“少阳神功”。
吕四娘在晚年所妙悟的“少阳神功心法”,本来就是准备对付孟神通的,不过要有她那样的功力,再学了少阳神功,才可以破解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像翼仲牟等人,则最多可以应付第七重。至于白英杰自然又差了一些,不过,对项鸿的第四重修罗阴煞功还勉强可以应付。但现在是双方混战,他虽然还可以勉强应付,他的师弟路英豪却已应付不来。
金世遗一看,心中想道:“我若还不出去,他们可要吃不消啦!”他当然不会惧怕项鸿的修罗阴煞功,但却怕马儿禁受不起,于是,先把坐骑系在路旁的一棵柳树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上去,捏着嗓子嚷道:“你们这班家伙是怎么搞的?白日青天,在路上打架,打又打得不爽快,打了半天,还是没完没了的!当真是混帐之极!老子等得不耐烦啦,赶快给我滚开!滚开!”
这时,他们正打到最紧要关头,白英杰的快刀已渐渐给项鸿克住,项鸿眼见胜利在望,焉肯放松?路、白两人给他们紧紧迫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不能“让路”了。
其实项鸿也早已瞧见了路上有人走来,但他却不认得这人就是金世遗,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见金世遗先系好了马匹,再大摇大摆地走来,说话又是带讽带骂,分明是有心混扰,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待得金世遗走近,突然一掌向他劈去!
金世遗骂道:“岂有此理,不让路也还罢了,还要打人!”项鸿这一掌正劈中金世遗的胸膛,见金世遗竟是若无其事的向他冲来,不由得慌了,说时迟,那时快,项鸿的第二掌刚要发出,已给金世遗一把捉着,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似的,直摔出去!
金世遗直插入混战的中心,白英杰的单刀,路英豪的长剑,郝浩的判官笔,三般兵器,在这刹那之间,纵使想偏开亦已收势不及,三般兵器一齐戳到了金世遗的身上。
白英杰、路英豪失声惊呼,郝浩的判官笔却用力戳下,金世遗不理会白、路二人,先把郝浩的判官笔劈手夺了过来,拗为两段,一声喝道:“你也跟你的师兄滚吧!”如法炮制,也像捉小鸡似的把郝浩提了起来,一把摔出,恰恰跌在他师兄的身边。
这两师兄弟被金世遗这么一摔,不但觉得疼痛,而且觉得浑身有如被火烧一般,原来金世遗已震断了他们三焦经脉,将他们的修罗阴煞功一举破了。幸而他们功力还未全失,尚能跑路,这时,他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里还敢回头再望!
白、路二人惊魂未定,定眼看时,见金世遗身上非但没有伤痕,连衣裳也毫无破损,而刚才他们的一刀一剑,却分明是已触着了他的身体的,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刚才的吃惊是怕误伤了金世遗,现在的吃惊却是由于金世遗不可思议的武功。其实金世遗也不过只是用了内家功夫中的一个“滑”字诀而已,但一来因为双方本领差得太远,二来在他们的刀剑触及金世遗衣裳的时候,本能的反应令他们减轻了劲力,所以就连衣裳也没有伤损了。
路英豪名如其人,是个豪爽汉子,对金世遗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走过来纳头便拜,金世遗笑道:“都是自己人,理该患难相助,路兄弟何必客气。”白英杰道:“恕小弟眼拙,不知在何处见过兄台?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尊师哪位?”
金世遗胡乱捏了一个假名,说道:“白、路二兄原来已不认得小弟了,小弟是两个月前往邙山大会上与两位兄台见过面的。小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参加邙山大会的各派弟子总计不下五六百人之多,路英豪和白英杰是邙山派中的头面人物,易于为人认识,金世遗这么一说,路英豪半点也没有怀疑,心中且有歉意,尴尬笑道:“邙山会上的人实在太多,我现在想起来了,甘兄不是在会期那一天才来,和邓朝元老英雄等人在一处的吗?我刚才一见就觉得相貌好熟,只是想不起名字。”那次大会,痛禅上人率领“十八罗汉”前一日赶到,第二天才是邓朝元率领二十多位俗家弟子前来,路英豪不好意思说认不得金世遗,因此把这件事提起来。而且在他的心目中,他也确实是把金世遗当作那次随邓朝元来邙山参加大会的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之一。
金世遗心中暗笑,却装出赞叹的口吻说道:“路兄的记性真好!那次大会,一共来了五百六十八个人,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相貌!”
白英杰道:“怪不得甘兄的武功如此高明,原来是少林派的高弟!甘兄刀枪不入,敢情是已练成了贵派的金刚不坏神功么?”
金世遗笑道:“练是练过的,说到‘练成’,那还差得远呢!小弟至多不过有三四分火候。”
白英杰却是个精细的人,听金世遗的话,越听越觉怀疑,原来那次大会,他正是奉命接待客人的“知客”之一,虽说来人太多,他已记不完全,但对于最重要的少林、武当、峨嵋几个大门派的弟子,他是特别留心的,却怎样也想不起有金世遗这样的人;而且他又知道少林派的金刚不坏神功极少传给俗家弟子,就算是俗家弟子之首的邓朝元,对这门功夫也不过略懂皮毛,当下心中想道:“若然他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以他的武功而论,早已应该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却为何我根本就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他虽有怀疑,却也不会疑心到金世遗是个坏人。他对金世遗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心中也是感激得很的。
路英豪见师兄态度冷淡,颇为奇怪,心道:“休说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即算仅是武林同道,你也不应该摆出一副冷面孔对待人家。咦,师兄平素也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为何今日大大失了常态?”路英豪方自纳罕,白英杰却已站了起来,向金世遗施了一礼,说道:“大恩不言报,我们还有点小事要赶着上京,就此别过。”路英豪正谈得高兴,被师兄催促,无可奈何的随师兄站了起来,忽地嚷道:“糟糕,糟糕,我的两条腿麻木不灵,已经不听使唤了,这怎么赶路?”原来他因为未练过“少阳神功”,体内受阴寒之气所侵袭,无法解除,时间一久,手足的关节都给冻得僵硬了。
白英杰正要扶他,金世遗笑道:“难得相聚,多谈片刻何妨,我还有点事情想请问两位兄台呢!”他右手拉着路英豪,左手拉着白英杰,路、白二人休想移动分毫。
路英豪忽地感到似有一股暖流,在身体内流过,直透四肢,登时感到舒服无比。白英杰本来也有点春寒料峭的感觉的,经金世遗这么一拉,热力从他的掌心直透进去,这点轻微的寒意也立时消失了。
白英杰是个武学行家,当然知道这是金世遗在用上乘的内功替他驱散阴寒之气,只得停了下来,向金世遗谢道:“多谢甘兄再次施惠,请问甘兄想知道的是什么事情?”
金世遗道:“请问两位兄台,你们可是到过了襄阳谷家么?”白
..英杰道:“不错。”金世遗问道:“可见过了令师妹么?”白英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金世遗道:“我与令师妹也曾相识,那次在邙山会上,她被孟神通点了穴道,后来就不知下落,我也想打听打听她的消息。”白英杰道:“不劳甘兄挂心,那次她虽然遇险,幸得高人相救,早已平安无事了。”他怎也没有想到,那次救谷之华出险的人,就是在他对面,和他说话的这个金世遗。
金世遗道:“我是想问她现在的下落,两位不是已经见过了她吗?”白英杰迟疑片刻,答道:“见过了。”金世遗道:“那么谷姑娘现在何处?她的身体可完全恢复了么?”
白英杰又再迟疑,心想:“这姓甘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也像孟老贼那两个弟子一般,絮絮不休的盘问谷师妹的事情?”路英豪忍不住答道:“都是自己人,说你听无妨,我们在襄阳是见过谷师妹,但第二天她就失踪了,我们也正在想知道她的下落呢!”
路英豪此言一出,金世遗禁不住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华、之华、她、她怎样失踪了?”金世遗一直是捏着嗓子说话的,现在一时情急,不知不党的放开了嗓子,露出原来的口音。白英杰心头一动,想道:“这人的口音好熟,难道果真是相识的人?我却怎么想不起来?咦,他为何要用假嗓子说话?”
路英豪没有他师兄那么精细,但听得金世遗连叫两声“之华”,叫得这样亲密,也有点儿纳罕,暗自想道:“ 542c." >听他如此称呼,他和谷师妹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不过,路英豪虽然有点怀疑,但他感激金世遗救命之恩,且又佩服金世遗的武功,因此仍然不加掩饰的,把本门的事情,对金世遗说了。
路英豪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是奉了掌门师姐之命,到襄阳去请师妹回山的。师妹的义父是襄阳谷正朋,谷正朋逝世多年,师妹还未曾到过他的坟前祭扫,所以那次郊山大会之后,掌门师姐不见她的踪迹,便料到她定是回义父家中去了。
“我们到了谷家,果然见着了师妹,但任凭我们怎样劝说,她都不肯回山。看来她好像十分颓唐,对什么事情也不感兴趣。口口声声,但愿侍奉义母终老,不想再入江湖了。”
金世遗听得心里凄酸,想道:“都是我害了她。”路英豪道:“幸亏掌门师姐也料到她不愿回山,接着又派了程浩和林笙两位师兄赶来,捧出本门的金牌劝驾,她这才答应了。”
曹锦儿发出金牌,召见一个本门弟于,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要知这块金牌,大有来历,乃是邙山派的创派祖师——前明公主独臂神尼留下来传给历代掌门的。当年吕四娘也是在得到师父给她这面金牌之后,才敢诛杀了因。金世遗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了曹锦儿的用意,看来她不仅准许谷之华重列门墙,而且是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她了。
果然路英豪接着就道:“曹师姐实是有意令她接任掌门,不过曹师姐的意思谷师妹未知道。只道曹师姐是怕她不肯回去,才用金牌召她的。她见了金牌,只好答应了。”
金世遗问道:“既然她已答应了和你们一道回山,怎的又中途失踪了呢?”路英豪道:“不是中途失踪,乃是当天晚上,在她家里失踪的。她和他们定实了第二天一早起程,哪知她当天扫墓回来,晚上便出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金世遗道:“什么怪事?”路英豪道:“因为师妹已答应了明早同行,那一晚我便安心睡觉,哪知到了午夜时分,我忽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白师兄也同时醒来,他比我精细,听出那叫声是来自西楼。”金世遗问道:“你们两位是同住一房?”路英豪道:“不错。我和白师兄同住,距离西楼较远;程、林两位师兄另住一房,距离西楼较近。西楼是谷师妹的闺房所在,楼上有两间房,另外一间是她的义母韩氏夫人住的。”
金世遗道:“嗯,我明白了。那一声叫可是你师妹的声音吗?”路英豪道:“不是,那是她义母的叫声。后来我和白师兄赶到西楼,在楼梯口先发现了两个人。”金世遗道:“想必是你那两位师兄——程浩和林笙吧?”路英豪道:“这次你猜得对了,正是他们。程、林两位师兄的武功比我们高得多,可不知怎的,竟然糊里糊涂的受了人家的暗算。两个人倒作一堆,满脸黑气,验不出什么伤痕,但却是神智昏迷,只‘荷荷’地叫,像白痴一般,瞪着两只大眼睛,却认不得我们,又不会说话。”金世遗想道:“想必是他们碰到极为惊心动魄的事情,所以吓成这个模样。但这两人都是邙山派中出类拔萃的弟子,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论理又不应这样。而且他们遇见强敌,又何以不出声呼叫?”
路英豪接续道:“我们见此情形,知道不妙,急忙上楼去叫师妹,却见她的房门已经打开,人早已不在了。这时,韩夫人听得我们的叫声,方始从房中出来。”金世遗道:“据我所知,谷正朋的妻子也是个武艺高强的女英雄,不在她丈夫之下,她可曾和敌人交过手?”路英豪道:“没有。连敌人是什么相貌,她也瞧不清楚,据她说,她听得谷师妹房中有响动的声音,起来看时,却只见一条黑影,似乎是背着一个人,从对面的瓦背飞过,她还未来得及施展轻功去追,便给那个人用瓦片打了她一下,我们看见她时,她的额角还青肿着,血也还未止呢。”
金世遗大为惊疑,心中想道:“谷之华已尽得了吕四娘的真传,武功之高,远在曹锦儿之上,即那位韩夫人,武功也许比她稍差,但在江湖上亦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怎的会毫无抵抗,就给敌人将谷之华绑架了去?”
路英豪续道:“我起初以为是孟神通的门人弟子所为,但据白师兄说,程、林两位师兄的症状却不似是受修罗阴煞功的伤,可惜他们二人都已神智昏迷,不会讲话,我们请了名医给他诊治,过了几天,他们仍是那样,丝毫不见清醒。根本就没有办法从他们的口中探出什么消息。”
金世遗苦苦思索,但觉这件事情的经过,有许多离奇古怪的地方。谷之华是自行失踪还是给敌人掳去?若是给人掳去,那么这个人最少也是孟神通一流人物。
白英杰道:“我最初也曾怀疑是孟神通。但一来程、林二位师兄并非是受修罗阴煞功之伤;二来刚才所碰到的孟神通那两个弟子,他们也在追查谷师妹的下落,可见谷师妹不是落在孟神通或他的党羽手中了。”金世遗心道:“还有第三个理由,你们尚未知道。孟神通现在正在京中,推算路程和时间,他不可能先到襄阳掳了女儿。”正因如此,金世遗更觉得这件事情是个难解之谜。
路英豪续道:“按照我们邙山派的规矩,接了掌门人以金牌宣召的弟子,必须带了金牌回去听令,因此,那面金牌,已是在谷师妹手中。”金世遗道:“这么说来,那面金牌岂不是随同谷姑娘失落了?”路英豪说道:“就是呀!所以我们要急着去见掌门师姐。现在各派掌门人还在嵩山少林寺,我们若是得见师姐,也准备先往少林寺一行,届时但愿得与我兄再聚。”金世遗道:“你们忙着赶路,我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那两个家伙遗下的马匹正合你们使用。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路英豪正在与金世遗拱手道别,白英杰忽道:“此次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尽。但不知兄台的真名实姓,可肯赐告么?”一面说话,一面向金世遗深深一揖,路英豪怔了一怔,心道:“他的姓名不是早已告诉我们了吗?你怎么怀疑那是假的?”深恐金世遗因此不悦。
金世遗微微一笑,说道:“白兄果然是个精明的人。你们见了师姐,自然就明白我是谁了!”
路英豪不觉愕然,就在这一瞬间,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再问,金世遗身形一晃,早已过了三岔路口,跨上他的那匹骏马,绝尘而去了。
金世遗虽然和路、白二人开了一个大玩笑,但他心头可是沉重得很,一路上思念着谷之华,心想:“之华碰到了灾难,我岂能不管?那晚曾与敌人照过面的,只有程、林二人,我要是能令他们清醒过来,或者可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想至此处,一幕往事忽然又浮上心头,那是他和谷之华在邙山重会的晚上,厉胜男忽然出现,不惜自断经脉,身受重伤,阻止了他去追赶谷之华。“假如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胜男,她肯放我到襄阳去查访之华的下落么?她现在也正是毒伤未愈,要是她不肯与我同行,我可以丢下她不管吗?”两个少女的影子在他的心头忽起忽落,令得他心乱如麻!正是:
唯恐眼前人不谅,最难排遣旧时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渺渺芳踪无觅处 重重疑案费思量
金世遗委决不下,心想:“且待回去见了胜男再说。”按照那茶铺主人的指点,先到小市集上去买衣裳,市集上没有成衣店,幸亏那日恰是墟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档故衣摊子,金世遗知道厉胜男喜欢打扮,拣了又拣,费了好多功夫才拣到了两件比较漂亮惬意的女装。市集上的人见他挑选女装,无不奇怪,但因他是个军官,谁也不敢多口。
这时已是天将近午,金世遗心道:“胜男一定等得心焦了。”急急忙忙骑马赶回。
那茶铺离市集不过四五里路,金世遗快马加鞭,不消一炷香的时刻,茶铺已经在望,忽地迎面碰见两个乡农装束的汉子,慌慌张张的在路上奔跑,金世遗觉得可疑,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两个人见是个军官,越发慌张,结结巴巴地嚷道:“有强盗、有强盗,强盗杀、杀了人啦!”
金世遗吃了一惊,心想莫非是厉胜男在茶铺遇上了敌人,将人杀了?他一眼
已瞧出那两个乡下人不会武艺,不似匪徒,便不再理他们,策马直奔茶铺。
只见茶铺里静悄悄的,金世遗已预感到有点不妙,走了进去,一眼瞥见在柜台下面和卧室门口,各有一具尸首,正是管茶铺的那对老夫妻!摸了一摸,尸首尚还温暖,显见被害未久。
金世遗揭开门帘,大声叫道:“胜男!胜男!”房子里只有一张空榻,哪里还有厉胜男的影子?
金世遗这一惊更甚,心想厉胜男持有宝剑,又有许多厉害的暗器,人也机警绝伦,虽然功力未复,但一流高手也未必奈得她何,怎能这样容易就给敌人掳去?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是往市集买衣,纵使遇到强敌,抵挡不住,也该逃跑出来,用天遁传音呼救,茶铺距离市集和三岔路口都只不过四五里路,若是她用天遁传音呼救的话,自己理该听见。
饶是金世遗经历过无数风波,这时也自有点心慌意乱,但觉厉胜男的突然失踪,和他所听到的谷之华的失踪一样,同是离奇难解!
就在这时,门外人声嘈杂,有人道:“里面有声息,凶手还躲在里面,小心,小心!”接着又有人失声吆喝,喝令凶手出来,金世遗应声跳出,只见茶铺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原来是保正听得出了命案,带了团练来查勘了。
那些人见出来一个军官,尽都呆了,一时之间,无人动手。金世遗瞧见那两个乡农也在人堆里面,急忙将他们抓住,喝问道:“你们可瞧见强盗是什么模样么?”
那两个乡农慌忙答道:“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强盗的面。”金世遗道:“那你刚才又在大嚷强盗杀人?”那两个乡农道:“我们进来想喝一碗茶,发现这两老的尸身,嗯,那、那当然是强盗杀的了。”
金世遗自己也觉得好笑,心道:“我也真是急得糊涂了,从他们口中,问得出什么?”无暇纠缠,立即推开众人,跨上坐骑,拣了一条他刚才未走过的路追下去,背后只听得那班人大叫大嚷,原来那些人把他当作凶手,以为是他吃了东西不肯付钱,在纠缠中将这个老人杀了。要知那时一个军官恃强杀人乃是常有之事,怪不得他们怀疑,鼓噪,好在有那两个乡农说明这个军官是在路上碰见的,鼓噪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
金世遗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用天遁传音呼唤,没有听到回答,在路上也未发觉有什么可疑的物事,于是再向另一个方向找寻,直到天黑,四面八方都查探过了,兀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金世遗大为失望,但失望之中,不知怎的,却又似有一些轻松之感,心想:“胜男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不但武功高强,机智亦非常人可及,纵使落在敌人手中,只要敌人不是当场把她害死,她总有脱身之计。”而且金世遗尚未知道孟神通与唐晓澜比武的结果,在他以为孟神通这次不死亦必重伤,有可能伤害厉胜男的敌人绝不会是孟神通,所以便更觉宽心了。当下心里想道:“谷之华失踪之事,虽然是同样离奇,但襄阳谷家,还有程浩和林笙二人,只要我能令他们清醒过来,总可以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金世遗打定了主意,便连夜动身,那匹马已累得不堪,他索性舍了坐骑,趁晚上施展轻功,一个晚上赶了将近三百里的路程,拂晓时分,歇息一会,再到附近的市集买了一匹马代步,如此这般,晚上用轻功赶路,日间另外换过坐骑,不过十三天便从北京赶到了襄阳,好在他的内功已差不多到了最上乘的境界,每天歇息个把时辰,体力便自恢复。
谷正朋虽然已在五年前去世,但说起两湖大侠谷正朋的名字,在襄阳仍然是尽人皆知,金世遗很容易的就打听到了谷家的所在,那是在襄阳西郊离城约十里左右的一个村子。
金世遗马不停蹄,直奔谷家,只见大门紧闭,墙角生苔,似是这间大宅久已无人料理,金世遗拉起大门的铜环,扣了几下,大门开了一扇,里面还有一重铁栅栏,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站在栏栅后面问道:“你是什么人?”
金世遗道:“我姓甘,是你家小姐的朋友,特来探访她。”那丫鬟道:“小姐不在。”金世遗道:“那就请见你家主母吧,烦你通报一声。”那丫鬟道:“你从哪儿来的?”金世遗道:“我是从嵩山少林寺来的。”他知道谷家是武学世家,即使丫鬟婢仆,也必然知道少林寺的名头,甚至知道武林的近事,他怕那个丫鬟不肯给他通报,或者通报了而谷老太太不肯见他,所以冒称是少林寺的来客。要知各派的首脑人物都还聚集在少林寺,他声称从少林寺赶来,谷老太太定然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会不见。
那丫鬟打量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家主母也出门了,你若有拜帖,就留下来吧。”金世遗好生失望,说道:“怎么,你家主母也出外未回?什么时候出门的?”那丫鬟道:“差不多有一个月了。”金世遗推算时间,那是在谷之华出事之后不久,再问道:“那么她什么时候回来?”那丫鬟道:“这我怎么知道?她老人家去什么地方,要去多久,我们做丫鬟的是从来不敢问的。”
金世遗想了一想,又再问道:“那么有两位邙山派的弟子,一个叫做程浩,一个叫做林笙,听说在你家养病,我和他们都是相识的朋友,请你让我见见他们,好吗?”那丫鬟蹙了双眉,道:“你是说那两位一直昏迷未醒的、我家小姐的同门师兄吗?”金世遗喜道:“正是,正是。他们现在都还昏迷未醒吗?不要紧,我略通医道,或者可以治好他们。”
那丫鬟说道:“那两位大爷也早已离开这里了。”金世遗大为奇怪,问道:“他们既然一直昏迷未醒,又怎能离开?”那丫鬟道:“当然是有人接他们的了。”金世遗道:“什么人?”那丫鬟似乎有点不耐烦的神气,说道:“你这人怎的这样好查根问底,我怎知道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他们的朋友,便是他们的同门兄弟了。”顿了一顿,又道:“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下人,你要找的人都不在。你既然没有拜帖留下,待我家主母回来,我再告诉她吧。”说罢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金世遗忙再提声问道:“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接了他们走的?”那丫鬟在里面没好气地答道:“记不清楚了,大约有十来天吧。”随即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进屋内。
金世遗一无所获。大为失望,没精打
藏书网采的从原路走回。走了一会,猛地想道:“这丫鬟的说话有个大大的破绽,她说谷老太太出门将近一月,而程、林二人却不过是十多天之前才离开的。这二人受伤昏迷,谷正朋的妻子韩夫人(谷老太太)和她的丈大同以侠义著称,岂有丢开这两人不管,独自出门之理?”
若依金世遗以往的脾气,此时便要再闯谷家,但一来他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尤其是在与谷之华相识之后,性情已改了许多;再则想到谷老太太是谷之华的义母,若然确在家中,自己破门而入,双方面子也不好过。因此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中想道:“且待我今晚再去瞧个明白。现在先到襄阳找个客店歇歇再说。”
金世遗没精打采地走出村子,忽见有几个小叫化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探头探脑的似乎对自己甚为注意,金世遗暗暗奇怪,心道:“莫非他们因为我是陌生人么?”那几个小叫化见金世遗望着他们,便上来讨钱,金世遗虽然有点疑心,但因心中有事,也不理睬他们,扔了几个钱便走。
回到襄阳,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在城门外面的一个角落,有个老叫化正在打开棉袄捉虱子,金世遗第一眼瞥见他的背影,暗自笑道:“怎的今日老是碰见花子大爷?”忽地那乞丐回过头来,金世遗一看,不由得心里一跳,原来这老叫化不是别人,正是江南丐帮的帮主翼仲牟。
金世遗这时已改了衣装,不再是军官服饰,但尚未恢复本来面貌,翼仲牟认不得他,虽然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相识,却也并不怎样在意。
金世遗故意放慢脚步,心里想道:“翼仲牟来襄阳作什么?”就在此时,有一行三人走出城门,为首的衣服华丽,肥头大耳,似乎是个富豪,另外两人则似是他的跟班,那富豪盯了翼仲牟一眼,骂道:“哪里来的臭叫化拦着城门讨乞,公差们也不管管,真是失了咱们襄阳的体面。”翼仲牟懒洋洋地答道:“我在这里捉虱子,可并没有拦着城门讨乞啊!”
那富豪大怒道:“臭叫化还敢多嘴!”翼仲牟淡淡说道:“我闻你身上的气味比我还要臭得多!”那富豪大叫道:“反了,反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两个随从早已向翼仲牟扑去,一个嚷道:“公差不管我来管!”一个嚷道:“你顶撞了齐大爷,我要剥你的皮!”
金世遗冷眼旁观,暗自笑道:“这两个狗腿子可要吃苦头了。”心念未已,忽见那两个随从出手如电,一个用的是分筋错骨手法,一个使的是鸳鸯连环腿的功夫,手脚起处,劲风呼呼,哪里是普通的随从,竟分明是两个内家高手!
翼仲牟本来是懒洋洋地躺着在晒太阳,这一来大出他的意外,几乎给那个随从踢中,幸而他应变得快,使出丐帮的绝技“降龙手”,坐在地上,身形似陀螺般一转,一捉就捉着那随从的脚后跟。
就在这时,另一个随从亦已使“分筋错骨手”的功夫,向翼仲牟抓到。金世遗一见他们出手,便知道这两个随从虽然不是寻常之辈,但以翼仲牟的功夫,还尽可以对付,因此便不管他们,却特别注意那个貌似富豪的胖子。
只见他手指一弹,倏地飞出一线银光,这是梅花针刺穴的绝技,在金世遗眼中虽然算不了什么,但那富豪距离翼仲牟有六七丈远,梅花针若能打到三丈开外,在江湖上已经算得是一流高手了,而这个人竟然在六七丈外发出梅花针,金世遗一见便知道他的功力在翼仲牟之上。翼仲牟若是没有那两个随从与他纠缠,或者还可以避开,但现在他要同时应付三人,那却是绝对应付不了。
金世遗心念一动,立即“呸”的一声,骂道:“三个人欺负一个老叫化,那才真是不要脸!”随着那“呸”的一声,银光立即消失,原来金世遗也从口中吐出一枚飞针,将那个人的梅花针打落了。
翼仲牟抓起那个随从的脚后跟向前一送,另一个随从的“分筋错骨手”恰好抓着他的同伴,痛得他“哎哟”一声叫将起来,粗壮的身躯登时软得似一团烂泥,两个人倒作一堆。
那富豪模样的人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何妨出来见见!”口未闭拢,忽地一团泥巴飞来,将他的口塞得满满的,耳朵边只听得有人说道:“你再欺负那位化子大爷,我就要再喂你三斤臭水沟的污泥,你这个下三流的小辈,要想拜见我还得再练十年!”他耳边听得声音,眼中却不见人影,口又不能说话,把他简直气得死去活来!
翼仲牟这时亦已知道有高人相助,但金世遗用“天遁传音”之术向那富豪说话,他却不见,当下他暗里谢了一声,便向空中一揖说道:“这位好心的朋友不必动怒,俺老叫化是给人欺侮惯了的。哎,这位大爷不许我在这里捉虱子,我就避一些吧!你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可不关我的事,三位大爷,请了!请了!”边说边拿起拐杖,“笃笃”有声,躲到另一个远处角落,坐了下来,仍然懒洋洋的打开棉袄捉虱子。那个富豪这时哪里还敢多事?吐出了嘴里的泥巴,拉起他那两个随从,各赏了一巴掌,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连忙走开,嘴里虽在小声的骂,却不敢再看翼仲牟一眼。
金世遗心里好生痛快,想道:“可惜我另外有事,没功夫追查这三个家伙的来历,哼,只叫他们吃点小苦头,算是便宜他们了。”这时他已在襄阳的大街行走,忽见迎面又来了两个乞丐。
金世遗心里想道:“是了,怪不得我今天碰见这么多叫化,想来他们都是丐帮的弟子,帮主来了,他们自应朝见。”
夜幕将降,华灯初上,襄阳大街上人来人往,甚为热闹。金世遗因为特别留意那两个乞丐,忽然瞥见人丛里似乎有一个相识的人,倏地从那两个乞丐的旁边擦肩而过,似是轻轻地碰了他们一下,那两个乞丐以事属寻常,毫不在意,仍然是自顾自的赶路。
金世遗可猛地心中一凛,这时他已认出了这个人是姬晓风,不禁有些奇怪:“姬晓风为什么也赶到了襄阳?这两个叫化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
姬晓风身法好快,一下子就溜入了人丛之中,但在大街上他到底不方便施展轻功,金世遗暗暗运了两分内劲,挤入人丛,在他周围的人都突然感到似有一股大力将他们推动,不由得两面分开,金世遗一下子就抓住了姬晓风,低声道:“朋友,跟我来!”姬晓风跟了孟神通三年,武功亦差不多可以跻进江湖上一流高手之列,给金世遗一把抓着手腕,全身酸麻,动弹不得,大吃一惊,唯有俯首帖耳的让他拖走。旁人虽然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古怪,但却以为他们是老朋友相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一些人被金世遗的暗劲推开,莫名其妙地瞪大了两只眼睛,还不知道是金世遗捣鬼。
金世遗将姬晓风拖过一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道:“把你从那化子身上偷来的东西交给我!”姬晓风是天下第一神偷,眼光特别锐利,金世遗虽然改变了面貌,却给他认出了就是在北京与自己师父交过手的那个乔装军官,当下自叹倒霉,冷冷说道:“算我遇到了贼祖宗了,好,交给你,你先松手!”摸出一包东西,金世遗接过来一捏,四四方方硬硬的似乎是个小匣于,金世遗道:“是这个吗?在这里我给你几分面子,你若骗我,我可要叫你大吃苦头。”姬晓风一副委屈的神气说道:“你的武功虽高,却原来是个新入行的,我们这行的规矩,碰到了更高明的黑吃黑的对手,他要索取什么赃物,
我们只有双手捧上,绝无瞒赃或掉赃之理。”金世遗见多识广,一想黑道上是有这么一条规矩,被同道所“吃”的人,纵然心有不甘,也只是事后设法报复,在被“吃”的当时是只有服输的。
当下金世遗将那包东西纳入怀中,说道:“且慢,我还要问你几句话?”姬晓风已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趁金世遗将东西纳入怀中的时候,忽地身形一起,疾如飞鸟的飞身上屋,金世遗稍为缓慢,一抓竟然没有抓着,姬晓风在屋顶大叫道:“有贼,有贼,快捉贼呀!快捉贼呀!”
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姬晓风突然飞身上屋,再加上这么一嚷,登时惊动了看热闹的闲人,人声鼎沸:“看飞贼呀,看飞贼呀!”“贼在哪儿?贼在哪儿?”“哪个是贼?哪个是贼?”就在这纷扰混乱之中,姬晓风早已逃得无踪无影!
金世遗的轻功虽然不弱于姬晓风,但他稍为慢了一步,有些人的目光又已向他投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若也飞身去追,将更加骇人耳目,金世遗不肯败露行藏,只有让姬晓风逃脱,当下施展天罗步法,在人丛中左边一兜,右边一绕,避开了众人的注意,悄悄地溜出了人丛。
金世遗本来想抓住姬晓风,向他盘问孟神通的消息的,却不料姬晓风十分狡猾,稍一疏忽,就给他逃了,金世遗心里想道:“姬晓风此来襄阳,多半是奉了孟神通之命,来追查谷之华的下落的。这样看来,敢情那老魔头并未丧生在唐晓澜剑下!”
金世遗在较冷静的街道找了一间小客店暂且栖身,关上房门,打开那包东西一看,却原来是一方拜匣,里面存翼仲牟具名的拜帖,是给谷之华的义母、谷正朋的妻子韩氏夫人的。
金世遗本来就怀疑韩夫人未曾离家,见了这张拜帖,不啻又得了一重证实,心里想道:“丐帮的消息最为灵通,要是韩夫人不在此地,翼仲牟断不会来,更不会具帖求见。看来那小丫头说的全是诳话,不但韩夫人未曾离家,那程浩、林笙二人也必然还在谷家,所以翼仲牟才急急赶来。”只是有一件事情金世遗还未明白:那小丫头若不是秉承主母之命,断不敢胡造诳言;那么韩夫人为什么要对外人隐瞒?难道她早已料到了他会前来,或者是谷之华已告诉了她,他还未死?而谷之华不肯见他?因此,虽然是谷之华业已失踪,而韩夫人也不愿意他来探问谷之华的消息。
金世遗心乱如麻,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不管怎么样,且待我今晚去看了再说。”金世遗上次在邙山玄妙观的时候,曾遭遇龟灵子与释道安二人,金世遗在暗中将他们捉弄,剥了他们的人皮面具,此刻他准备去夜探谷家,想到这人皮面具正好可派用场,不料一检查身上的东西,却发现少了一张面具,金世遗起初呆了一呆,随即省悟,哑然自笑道:“是了,我迫姬晓风交出赃物,却想不到他也偷了我的东西。幸好还剩下一张人皮面具。”
待到二更时分,金世遗戴上面具,悄悄离开客店,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谷家。正进了围墙,忽听得有衣襟带风之声,只见两条黑影,也正从园子的东北角飞进谷家。
金世遗吃了一惊,心道:“好俊的轻功,后面这个也还罢了,前面这个真是轻如片叶,落地无声,若然只论轻功,只怕孟神通还比不上他!”金世遗屏息呼吸,在繁枝密叶之中瞧出去,后面那入正是日间所遇的那个富豪模样的胖子,前面那个有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冷森森的令人感到几分鬼意,金世遗暗自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姬晓风。怪不得他偷了我一张人皮面具,敢情是要扮鬼来吓唬谷老太的!”
心念未已,跟着又是两条黑影越过墙头,在金世遗眼中,这两个人的轻功可差得多了,不但有衣襟带风之声,甚至可以听得出他们粗重的呼吸气息,在他们将落地的时候,姬晓风轻轻将他们一带,这才没有弄出声音。金世遗认得他们就是富豪的那两名随从。其实以一般的江湖人物而论,这两个人的轻功也下算差了,不过,与姬晓风比较,那当然是相形见绌。
姬晓风游目四顾,摆了摆手,表示四下无人。原来姬晓风的耳目非常灵敏,只要有些微声息,他就能听得出来。这也是金世遗为什么要屏息呼吸的原故,金世遗暗自好笑,冷眼旁观,看姬晓风捣什么鬼。
只见姬晓风作了几个手势,指一指园中央的一栋房子,随即便独自离开,一溜烟似的直奔谷家正屋。
金世遗懂得黑道上的“手语”,姬晓风那几个手势“说”的是:“你去绊住那老太婆,我去找人。”
金世遗本来要跟踪姬晓风的,转念一想:“不如先去瞧瞧谷老太太吧,这胖子的真实武功在姬晓风之上,只怕谷老太太对付不了他。反正姬晓风总要与他们会合的,就是让他偷了谷家几件东西也算不了什么。”
那富豪带了他那两个随从,上了瓦背,金世遗悄悄跟着他们,那房子里透出一点灯火,富豪模样那个胖子举动却十分轻灵,用了一个“倒卷珠帘”的姿势,挂着檐角,偷偷向下张望。那两个随从则挤在一起,从屋顶中央所开的嵌着玻璃的小天窗望进去。金世遗就伏在他们的旁边,而且轻轻地揭开了一片瓦,这两个家伙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金世遗早就听出屋子里有两个人在下棋,心里正自好笑:“韩夫人也算得女中英杰,怎的这两个笨家伙在天窗上偷看,她都没有发现?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下棋。”不料一看之下,金世遗也不禁大吃一惊,却原来和韩夫人下棋的竟是冯琳,当真是大出金世遗意料之外!金世遗定了定神,心中想道:“怪不得韩夫人丝毫不加戒备,却原来有冯琳在这儿!”
只听冯琳笑道:“韩大姐,你这一着好厉害,我没法解救,只好和你打劫了!”(按:“打劫”是围棋术语,在彼此可以互吃的情况下,己方的子给对方吃去后,须等待一着,才可以将对方的子吃回。因此这一着必须找对方的要害攻击,使对方不能不应。这便叫做一个“劫”。)韩夫人道:“哪里有劫给你打?”冯琳道:“莫忙,莫忙,哈,我找到啦,瞧,我打给你看!”
她的手心里本来扣着几粒棋子,说到一个“打”字,蓦地将棋子一甩,冯琳的“摘叶飞花”功夫,何等厉害,一花一叶,亦足以致人性命,何况是比花叶坚实得多的棋子,只听得刺耳的破空之声,向上打的两粒围棋子竟然力透瓦背,正正打中伏在屋顶中央向天窗偷看的那两个人,“扑通”连声,登时都跌了下来。
那个胖子的武功却极为了得,见冯琳把手一扬,立刻脚尖一松,“咯”的一声,竟然施用“头锤”,破门而入,但饶是如此,他的屁股也给那枚棋子打中,虽然皮粗肉厚,但给棋子擦过,也有如刀剜一般。
那胖子吼道:“好狠的贼婆娘,我与你拼了!”声到人到,腰带一挥,便向冯琳扑去。他的腰带是用白金所炼的软剑。
冯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恶商贾商浩,这次买卖你可要吃亏啦。”说罢也解下她的束腰绸带,向那胖子卷去,一面笑道:“绸带换金带,这利钱可算不错。”
原来那胖子姓商名浩,因他生得肥头大耳,又是姓商,在江湖上常以富商的身份出现,所以得了一个绰号叫做“恶商贾”。那两个随从是他的徒弟。
冯琳挥动绸带,夭矫如龙,呼呼风声,威力竟似比商浩的那柄白金软剑还强三分,商浩虽然暴怒如雷,却只有招架的份儿。
金世遗不想给冯琳见到,心中想道:“冯琳大约总得过了十招,才可以把这胖子收服,我趁这机会先去瞧瞧姬晓风捣什么鬼,看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金世遗跟着姬晓风刚才所走的方向,奔向谷家正中的那栋大屋,但见屋内的门户尽都打开,有好几间房子里都站着一个丫鬟,目光呆滞,纹丝不动,有如泥塑木雕,这当然是姬晓风所干的把戏。金世遗心道:“姬晓风果然是个老贼,准备冯琳和韩夫人赶来,让他们先要救人,先要查问,这样他便可以赢得时间,可以从容找人了。”
金世遗已经知道是谁干的,所点的又非致命穴道,不必急于施救,便径自穿房入室,不久,便在一间房子外面,听到了姬晓风的声息。只听他自言自语道:“真倒霉,不见师妹,却见了这两个病鬼。”
金世遗好生奇怪,心中想道:“姬晓风口里的师妹,指的当然是谷之华。孟神通已差遣项鸿和郝浩到过此间窥探,难道谷之华失踪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吗?何以听姬晓风的口气,好似认定了之华还在谷家似的?”
房间里有两张卧榻,躺在左手边的是程浩,右手边的是林笙,还有一个丫鬟,已给姬晓风点了穴道,这个丫鬟,正是日间不肯给金世遗开门的那个丫鬟。
姬晓风游目四顾,自言自语道:“找不到人也得拿一点东西,总不能空手回去。”在那丫鬟身上摸了一会,摸了一方手绢,展了开来,凑到鼻端一闻。笑道:“好香,好香!”姬晓风戴的是人皮面具,那丫鬟又怕又羞,浑身颤抖,满面通红。
金世遗瞧那丫鬟的窘态,心里发笑:“谁叫你日间对我这么凶,且让你吃姬晓风一点苦头。”他心里一想发笑,便透出了一点声息,姬晓风倏地回头,一个“谁”字还未曾出口,已给金世遗一把抓住。
金世遗笑道:“你愉了我的东西,
??t>又来这里戏弄人家的丫鬟,我也得让你吃点苦头。”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剥了他的面具,信手又点了他的穴道。
金世遗扶起了程浩仔细审视,程浩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眼发青光,状若白痴,林笙也是如此。
金世遗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人也是给点了穴道的,“点穴”这种功夫本来不足为奇,奇在连金世遗也看不出是哪一家的手法,急切之间,竟是无法解开。而且照一般的情形,穴道若被封闭在十天以上,武功多高,元气也要大受损伤,而这两个人的脉象却并不显出什么异状,可见这是一种极为奥妙的邪派点穴功夫。
金世遗沉思了一会,心中一动,想道:“莫非是西藏红教的点穴手法?”他所得的乔北溟那半部武功秘复,罗列了正邪各派的点穴手法,以及各种解穴的功夫,只有红教密宗的点穴,秘笈上只是提到所受者的几种症状,对他的手法和解穴之道,却付阙如,想是当年的乔北溟也未参透出来。而秘笈上所载的症状,其中有一两点正与程、林二人所显露的相同。
金世遗心道:“奇怪,红教密宗中的几个武学大师从来不理外事,而且程、林二人在武林中的身份也是微不足道,他们岂能干这样的事情?”心念未已,忽听得外间似有声响,金世遗急忙躲到帐后,只见冯琳和韩夫人走了进来。冯琳一见姬晓风便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贼!”
去年冯琳母女在冰宫作客的时候,姬晓风替孟神通送信,邀唐经天夫妇赴邙山之会,曾顺手牵羊,就在冯琳的眼皮底下,偷去了她女儿李沁梅的一根玉钗;冯琳记起前仇,将他抓住,信手便打了他一记耳光。姬晓风早已被金世遗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有自叹倒霉。
冯琳这记耳光,打肿了姬晓风半边面孔,见他仍是纹丝不动,以冯琳的武学修为,当然立即察觉他也被人点了穴道,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金世遗屏息了呼吸,冯琳听不出些微声息,而且她也料不到还有人躲在房中,当下唯有先替姬晓风解开穴道,再审问他。
岂知金世遗用的乃是毒龙尊者所传的独门bbr>点穴手法,冯琳在急切之间,也解不开他的穴道。不过冯琳懂得红教密宗的一种功夫,能够以本身真力震荡对方的奇经八脉,使对方的穴道自解。
不过这种解穴之法极为霸道,身受者的穴道虽然可以解开,元气却要大受损伤,所以上次在邙山会上,谷之华被她的父亲点了“隐穴”,冯琳便不敢用这个方法替她解穴。
现在冯琳要取得姬晓风的口供,姬晓风不比谷之华,冯琳对他当然不必有什么客气,她用其他的解穴方法,试了几次毫不见效之后,眉头一皱,手掌一抬,冷冷说道:“好,反正你是一个小贼,残废了也是活该。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叫你今后不能再偷东西。”
金世遗听得冯琳如此说法,知道她是要用残酷的方法为姬晓风解穴,禁不住心头一凛,一来他怕姬晓风说出他来,二来他对姬晓风也有几分爱惜,心中想道:“姬晓风虽然是孟神通的弟子,但却并无大恶。而且江湖上有这样的一个妙手神偷,也可以平添许多热闹,毁了他那不是大煞风景么?”
这时,韩夫人已替那丫鬟解开了穴道,那丫鬟抖抖索索他说道:“房间里、还有、还有一个人!”
冯琳的手掌将拍未拍,听了这句话,陡然一惊,就在这瞬息之间,金世遗突然将床帐一扯,跳了出来,轻轻的在冯琳的虎口一弹,同时替姬晓风解开了穴道,在他的耳边,用天遁传音之术说道:“小贼,快跑!”
金世遗这几下动作快如闪电,冯琳手腕一麻,但见一张灰暗的竟似带着鬼气森森的面孔在她身旁一掠而过,饶是冯琳技高胆大,也不禁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姬晓风和金世遗都已窜出门外,一溜烟地跑了。
这两人的轻功都在冯琳之上,冯琳要追也追不上。
金世遗见冯琳并未来追,他也不去追姬晓风,他正有几个疑团待解,想了一想,悄悄的再折回来,偷听冯琳的说话。
冯琳遭遇了这件意外的事情,惊奇之极,这时她已从那小丫鬟口中,知道制服了姬晓风的便是从帐后突然扑出,并救走了姬晓风的那个人,越发感到迷惑,金世遗暗里愉窥,但见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莫非又是他?莫非他当真还活在世上?”冯琳本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她接连遭遇了几次金世遗,而且有一次是当她和赞密法师比武的时候,金世遗暗中以绝顶神功相助,助她反败为胜的,虽然金世遗每次都未曾露面,但冯琳却已疑心是他了。不过,她现在却是做梦也料想不到,金世遗又会回来,就在窗外,暗地卫窥探她的动静。
韩夫人拉开了覆盖在程、林二人身上的床帐,叮了口气。说道:“幸好没有事情,刚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冯琳笑道:“韩大姐受惊了,不过,这两个人却不会受惊。在他们穴道尚未解开之前,就算是天翻地覆,他们也不会知觉。”韩夫人问道:“依你猜度,刚才那个怪人来此有何用意?会不会是曹锦儿派来的人乔装的?要是给他们瞧出了破绽,这可真不好意思!”冯琳笑道:“不会,邙山派的人连曹锦儿在内,都不会有这等功夫。而且,就算他们起了疑心,也一定是依照江湖礼节来拜访你,断不会像我这样胡来的。”
金世遗听得莫名其妙,正在琢磨韩夫人说的“破绽”、冯琳说的“胡来”是指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进来报道:“南丐帮帮主翼仲牟求见主母,拜帖已经递上来了。”金世遗心道:“想是因为他那份拜帖被姬晓风偷去,要另外备办一份,所以阻迟到这个时候才来。”
韩夫人道:“话说曹操,曹操就到。冯大姐,你料得不错,曹锦儿果然派遣她的师弟登门求见了,他急不及待的深夜赶来,定然是为了他的师弟师妹了,我只怕瞒他不过。”冯琳道:“我暂时不见他,要是你怕为难的话,迫不得已时,可以将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说是我点了他们的穴道,叫翼仲牟找我说话。料翼仲牟和曹锦儿不敢对我怎么样。”
金世遗心上的疑云豁然开朗,这才明白她们刚才的话语。暗自笑道:“我真是糊涂了,竟没想起冯琳也会红教密宗的点穴功夫。”其实这并不是他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而是因为他绝对意想不到竟会是冯琳干的!正是:
疑云阵阵仍难去,此事离奇不近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怀旧友 金牌有命护同门
程、林二人被何人点穴这个谜虽已解开,但另一个谜却更加难解,冯琳为何要用红教密宗的点穴秘法将他们两人变成白痴?虽说冯琳越老越“淘气”,但如此“淘气”,岂非太出情理之外?
只听得冯琳再次叮嘱道:“要是翼仲牟瞧不出破绽,瞒得过就瞒他,非到迫不得已时,不要把我说出来。”韩夫人笑道:“我知道。”当下冯琳留在室内,由得韩夫人独自去见翼仲牟。金世遗分身乏术,想了一想,抱着“看把戏”的心情,心道:“还是去瞧瞧翼仲牟如何闹事好些。”便舍了冯琳,悄悄地跟着韩夫人。
韩夫人收了拜帖,便在客厅会见翼仲牟,寒暄既毕,韩夫人问道:“不知翼帮主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翼仲牟道:“有两件紧要的事情,非得请夫人赐示与帮忙不可,因此深夜求见,失礼之处,尚望夫人海量包涵。”
韩夫人道:“翼帮主太客气了。不知是哪两件紧要的事情?”
翼仲牟道:“第一件事是我受了痛禅上人的委托,要我找冯女侠火速回去。”
韩夫人听说是痛禅上人要找冯琳,吃了一惊,道:“可是少林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翼仲牟道:“正是。孟神通已约好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定期在下月十五,在少林寺比武,这是敝帮在北京的弟子替唐掌门用飞鸽传书,报告痛禅上人的。孟神通敢于上少林寺挑衅,定然是有备而来,所以痛禅上人也须早作准备,约齐各派高手,共谋应付。而且冯女侠的姐姐冯瑛也已到了少林寺了,等待和她的妹妹见面。”
金世遗心道:“原来唐晓澜和孟神通在北京果然没有决战,现在距离约战之期只有十七天,怪不得翼仲牟如此心急,也幸亏丐帮消息灵通,又有飞鸽传书,才能四方送信。”
翼仲牟望着韩夫人,歇了一歇,接着说道:“听说冯女侠是来了夫人这里,不知可以让我见见她么?”
韩夫人颇为诧异,心想:“冯琳曾说,她来我这儿事先并没有告诉给少林寺诸老,而且她也是为了找寻女儿,顺道到我家的,翼仲牟却何以知道?”但这次翼仲牟是奉了痛禅上人之命,韩夫人的身份也不容她说谎,翼仲牟既然明白道出,韩夫人只有说道:“不错,冯女侠是在我这儿。你且稍待一会,待我叫个小丫鬟去请她出来。冯女侠素来喜欢热闹,知道了这件事情,明天一定会和你们赶回少林寺的。还有第二件事呢,又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翼仲牟道:“第二件事是我奉了掌门师姐之命,务必要找到谷师妹,并请她立即回去,要是现在不回去的话,只怕以后不能再见面了。”
韩夫人诧道:“这话怎说?令师姐尚未知道之华已失踪了么?”
翼仲牟道:“曹师姐最近方自京城脱险回来,正因为她听到了谷师妹突然失踪的消息,所以特别着急,日夜盼望谷师妹能赶早和她见面。因为……因为她恐怕不能再等待多少日子了。”声音低沉,忧虑之情,见于辞色。
韩夫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令师姐玉体欠安么?”
翼仲牟道:“正是。敝师姐虽幸得唐大侠援手,脱险归来,却不料又得了重病。她已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次在监狱里受了许多折磨,出狱后又面临本派的难关,当真是心力交疲,所以一得了病,便不能起床了。”
翼仲牟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曹师姐这次在京师被囚,深知朝廷以邙山派为大敌,只怕纵然过了孟神通这一关,本派的祸患也还方兴未艾呢!在本派的第三代弟子之99lib.中,谷师妹乃是前任掌门吕师叔的衣钵传人,久受熏陶,虽然年纪最轻,但她的见识、武功都是出类拔萃之选,所以曹师姐早就有意命她继任掌门,前次差遣程、林二位师弟将金牌来招她,便是想请她接任掌门的。”
韩夫人点点头道:“令师姐的用意我也早已明白,可惜之华那晚失踪之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翼仲牟不理会韩夫人说话,竟似当作谷之华就在旁边似的,自顾自他说道:“曹师姐怕谷师妹为了以前曾将她逐出门墙之事,耿耿于心,一再向我表示悔恨,叮嘱我尽力向谷师妹解释,谷师妹呀,你若然不肯回去,曹师姐定然以为你仍在怪她,只怕她死了也不能瞑目!
“曹师姐还说:要是谷师妹不肯做掌门,也应该回去见她一面,彼此商量,应付本派的内忧外患。曹师姐还说:吕姑姑(吕四娘)一生以反清复明为职志,吕姑姑死后,她接任掌门,自愧不能承前人遗志,谷师妹是吕姑姑的衣钵传人,她只有寄望谷师妹了。她说:‘谷师妹虽然怨我怪我,但看在她师父的份上,在此际本派面临灾祸之时,谷师妹似乎也该捐弃前嫌,回来和一众同门共谋应付。’她千叮万嘱,叫我一定要将她这番话转告谷师妹。韩夫人,你可以帮帮我的忙找她,让我见见她吗?”
话犹未了,忽听有人哭道:“曹师姐,是我错了。可是,我却并没有怪你啊!”哭声中只见一个少女揭帘而出,正是谷之华!
金世遗暗里偷瞧,见谷之华出现,当真是又惊又喜,几乎疑是梦中。要不是顾忌着有韩夫人与翼仲牟在旁,他几乎就要扑了进去。
只见谷之华颜容憔悴,好像是刚病了一场似的,别
说是金世遗感到悲痛,翼仲牟也忍不住心里一酸,说道:“谷师妹,以往令你受了许多委屈,曹师姐也觉得难过得很,叫我向你致歉。我刚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谷之华以袖拭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很感激师姐的好意。”
正在此时,冯琳走了进来,见谷之华泪痕满面,只道她是受了师兄的责怪,登时沉了面向翼仲牟发作道:“老叫化,这些事情都是我干的,点了程浩、林笙穴道的是我,叫之华不理金牌宣召,抗曹锦儿之命的也是我,全不关你谷师妹的事,你要责怪尽管责怪我好了,我不能让你欺负她!”
原来冯琳是为了女儿的原故,才到襄阳谷家来的。李沁梅脱险后,未曾回到少林寺,便在路上碰到了出来找她的母亲,李沁梅很挂念谷之华,她猜测谷之华那日在邙山失踪,很可能是已经脱险,回到襄阳看她的义母去了,因此有意往襄阳一行。冯琳知道了女儿的心意,藉口怕孟神通的党羽在途中将她伤害,便将她劝住,自己愿意代替她上襄阳去寻访谷之华,并叫她不可将自己上襄阳的事告诉旁人知道。
冯琳早已疑心金世遗尚活在人间,也已疑心到了那晚在邙山玄妙观上大闹之时,那个神出鬼没、暗中助她,后来又将谷之华携走的人就是金世遗,甚至她还猜度金世遗和谷之华也许都在襄阳。
冯琳曾亲眼见过金世遗和厉胜男、谷之华亲热的情景,对金世遗已是极为不满,好在她的女儿和钟展日益亲近,婚事可期,这时,在冯琳的心目之中,钟展当然要比金世遗更为可靠,她也愿意女儿和他能够成为夫妇了。
因此,她甚怕枝节横生,若是给女儿知道金世遗仍在世间,甚或在襄阳见到了金世遗,那么,她和钟展的婚事定然告吹,而且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所以她才极力劝阻女儿,不惜亲自代她去走一趟。她准备到了襄阳之后,若是见着金世遗,就把金世遗骂一顿,警告他不可再招惹自己的女儿;若见不着金世遗,只见着谷之华的话,她也要对谷之华劝告一番。要知冯琳和她的姐姐冯瑛,当年与吕四娘合称“江湖三女侠”,吕四娘居长,就等于她们的姐姐一般,冯琳认为:为了爱惜吕四娘的唯一弟子,她应该对谷之华揭穿金世遗的“假情假义”,劝告她不可再上金世遗的当。
果然,她到了襄阳,只见着谷之华。她们还未来得及深谈,第二天就来了程、林、路、白等人,令谷之华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要知谷之华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尤其是那次在邙山调解失败之后,她早已意冷心灰,这才回转襄阳,决心奉养义母终老的。然而,创伤尚未过去,她的掌门师姐已接连派人来催她回去,最后甚至差遣了程浩、林笙两位大师兄用金牌来宣召她!
当时,谷之华接了金牌,当真是左右为难,肝肠寸断!虽然程浩、林笙未曾说出曹锦儿要她接任掌门的命令,但她已隐约猜到了曹锦儿有这个意思。虽然,她对孟神通早已断了父女之情,可是,他终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要是接任了掌门,那即是要把生父变成死敌!谷之华可以不理她父亲的事情,甚至任何人将她的父亲杀死,那也是他罪有应得,谷之华都可以不闻不问。但若要她统率同门。与生身之父拼个你死我活,那却是她不忍做的!
韩夫人没有子女,对谷之华是爱逾骨肉,当然也希望她伴着自己,但谷之华是邙山派的弟子,现在邙山派的掌门用她师父所传下的金牌来召她,武林中人最讲究尊师重道,韩夫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将她留住。
当晚两母女商量再三,踌躇莫决。冯琳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是个最爱管闲事的人,一方面为了她的女儿99lib.(在她女儿结婚之前,她不愿意女儿和谷之华见面,免得泄漏了金世遗在生的消息。)一方面为了要替谷之华解决难题,竟然想出了一个“怪招”,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当晚就把程、林二人点了穴道,又要谷之华佯作“失踪”,谷之华别无他法,而且冯琳又是个说了就做、不计后果的人,谷之华只好听从她的摆布。
冯琳替谷之华应付了这件事,又用了一个晚上,劝谷之华从此不可再理会金世遗。其实不须冯琳这样过份的“热心”,谷之华对于金世遗也早已心似寒灰了。在邙山玄妙观之夜,西门牧野派人偷袭,金世遗将她救到石窟,厉胜男突然出现,她亲眼看到金世遗为了厉胜男的缘故,停下了向她追踪的脚步,而且把厉胜男揽在怀中!(她可不知厉胜男是用自断经脉的法子阻止了金世遗去追她的。)不过,由于冯琳这一番“热心”相助,不啻加重了金世遗“寡情薄义”的罪恶,也加重了对谷之华的刺激,谷之华第二天便病倒了。
翼仲牟到来的时候,谷之华的病虽然已有起色,但尚未完全恢复,她听得丫鬟报道丐帮帮主来到,强自支撑,悄悄出来偷听,正听得翼仲牟后半段的说话!
她听到曹锦儿重病垂危,渴望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她听到了翼仲牟用她师父的名义,以大义相责,要求她回去共同应付本派的危难;她到底是受过吕四娘多年熏陶的人,听到这里,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终于跑出来和师兄相见!
翼仲牟道:“谷师妹,我的话你既然都听到了,那么你意下如何?明天可以和我们同走么?”谷之华道:“我听师兄的吩咐,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非常感激曹师姐的厚意,但掌门人我却是不敢当的。请翼师兄先向曹师姐讲个明白。”翼仲牟微笑道:“你放心,曹师姐决不会让你难为。接不接任掌门,到时再慢慢商议吧。”
冯琳这才知道翼仲牟并非责怪师妹违抗金牌宣召,而是奉了曹锦儿之命,仍然要请谷之华回去接任掌门。冯琳听得谷之华一口答应随师兄回去,有点不高兴,淡淡说道:“原来你们两人早已讲妥了,这倒是我多事了。”顿了一顿,向谷之华续道:“接任掌门倒不打紧,只是你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复,到时怎能应付那场大战?”
谷之华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大战?”冯琳道:“你尚未知道吗?孟神通已约好了日期,下月十五,就要到少林寺去与咱们一决雌雄。你的曹师姐现在少林寺,你这一去,正巧赶上。”
谷之华陡然一震,面色灰白,翼仲牟忙道:“这次有唐大侠主持,必操胜算。曹师姐她在病中是决不会出场的。你要是不想参与,到时也可以避开。或者咱们早两天赶到,你和曹师姐会面之后,可以先回邙山。道璘他们在那里看守你师祖、师父的坟墓,你去帮忙他们也好。”
谷之华心头一阵阵作痛,用力扶着几案,这才支持得住。金世遗藏在树上,居高临下,屋内各个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禁不住为谷之华伤心,暗骂冯琳多事。但转念一想,要是冯琳现在不说,待到谷之华赶到少林寺才知道,那她所受的刺激就更大了。现在谷之华及早知道,去与不去,还可以由她决定。
谷之华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场景,一个是曹锦儿躺在病榻上,咽着最后一口气,眼睛尚未闭上,定要等待自己到来;另一个场景是孟神通耀武扬威,各正派人物纷纷向他咒骂。前一个场景令她感到心中何忍;后一个场景令她感到耻辱难堪;当真是去也难不去也难。就在她柔肠寸断,心乱如麻之际,她听到翼仲牟提起她师父的名字,师父的音容笑貌登时如在眼前,师父一生为国忘家,何曾有片刻只想到自己?思念及此,谷之华好似增加了勇气,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本派既是面临危难。曹师姐又在病中,于情于理,我都该随师兄回去。好,到时如何,我听翼师兄的安排便是。”
翼仲牟吁了口气,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冯琳。
冯琳道:“你瞪眼睛、吹胡子作甚?敢情是要向我兴问罪之师么?”翼仲牟说道:“不敢,只是想请问程、林二人何事冒犯了你冯女侠,请你说出来,好让我处罚他们。”要知冯琳与邙山派虽然渊源甚深,但她出手点了程、林二人的穴道,等如扫了邙山派的面子,这是犯了武林大忌之事,故此翼仲牟非要她赔罪不可。
翼仲牟不愧是一帮之主,说的话毒辣之极,井非直接向冯琳问罪,而是反过来问冯琳他的这两个师弟有什么罪,要是冯琳答不出来,那就得自认理亏了。
冯琳想不到翼仲牟如此认真,顿然间给他问住,眼看就要翻脸,谷之华忽地跪倒地上,向师兄磕了一个响头,说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我因为当时不想回去,所以才请冯姑姑用这个法子替我暂>??时应付,我愿意领受本门家法。”其实当时全是冯琳的自作主张,谷之华只是听她摆布而已。
翼仲牟当然知道这是师妹为了替冯琳解围,故意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但既然有本派的弟子出头认错,便不能再迁怒外人,这样一来,反而令他为难了。
韩夫人道:“好在程、林两位虽然穴道被封将近一月,身体却是丝毫无损,穴道一解,便可以恢复如初。他们是我的客人,要是翼帮主有所责怪的话,请责怪我吧。”
翼仲牟趁势收科,将谷之华拉起,说道:“看在你义母的份上,事情已经过去了,便算了吧。冯女侠,现在可得麻烦你给我那两个不中用的师弟解穴了。”
冯琳甚是尴尬,轻轻哼了一声,就在这时,忽听得屋子外面有轻微的声响,冯琳正在气头,骂道:“又有小贼来找死了!”抓起一把棋子,使出天女散花手法,用力向外面一掷!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韩夫人,你这样待客,未免太过了吧!”冯琳吃了一惊,与韩夫人走出来看,月光之下,只见三个老头排在一起,左首是孟神通的师弟阳赤符,右首的是凌霄子,站在当中发话的那人则是屠龙岛主符离渐,夜风吹来一片粉末,冯琳那一把棋子都被符离渐用降龙伏虎的掌力击碎了。
韩夫人只认得屠龙岛主符离渐,知道符离渐和孟神通乃是好友。三十余年前,武林第一次围袭孟神通的时候,谷正朋夫妇都有参加,曾与符离渐遭遇,谷正朋和他对了一掌,稍稍吃了点亏,后来夫妇联手,才把他打败了。不过奇怪的是:待到二十年后孟神通再次震动武林,却并未见符离渐与孟神通为伍。
原来符离渐在中原失意之后,逃到东海一个小岛,苦练武功,孟神通出海找寻乔北溟秘籍之事,他本不知情,后来因为孟神通一去三年,毫无音讯,阳赤符知道符离渐的所在,便到小岛找他,请他派船去查访孟神通的下落,孟神通困在火山岛上,既不懂造船,又不懂航海的技术,幸亏符离渐的船来到,方才脱困,重回中土。那时符离渐所练的一种奇门武功,尚未大成,孟神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恰巧他所得的那半部秘籍有关于符离渐所练的那种功夫的秘诀,孟神通便传给了他,并与他相约,待他练成之后,即来与孟神通会合。
孟神通的党羽甚多,他也早已知道他的女儿在襄阳谷家,第一次他派了大弟子项鸿和四弟子郝浩来,无功而返;因此这次特别请了符离渐来寻找他的女儿,并派师弟阳赤符,神偷姬晓风、崆峒羽士凌霄子、恶商贾商浩等人协助他,孟神通也估计到她的女儿不肯依从,在他们临行的时候又交下锦囊妙计,叫他们绑架谷之华的义母韩夫人,这样拿韩夫人为质,就不怕谷之华不跟来了。
商浩、姬晓风等人是第一批,不料商浩遭遇冯琳,姬晓风遭遇金世遗,一败涂地。商浩被擒,姬晓风也险些废在冯琳掌下。姬晓风逃脱之后,不敢再来,只把在谷家所见的情形,告诉了师叔阳赤符,只瞒过了被金世遗制服的那一节。
阳赤符、符离渐、凌霄子跟着进来,正巧听得冯琳、翼仲牟、谷之华等人说话的声音。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她们的所在了。
韩夫人见是符离渐,心内暗惊,只道他是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当下依照江湖礼节,施礼问道:“符岛主此来何意?”
符离渐笑道:“来向你讨一个人,你为什么把人家的女儿收藏起来?”冯琳骂道:“放屁,韩夫人自己的女儿,何用收藏?”符离渐道:“你才是放屁,谁不知道她的义女本来是孟先生的亲生女儿?好,现在我不和你说话,等下咱们再比划比划!”
阳赤符道:“我师兄看在你收养他女儿许多年的份上,不愿意和你为难,你知趣的就快快叫她跟随我们回去!”
韩夫人怒道:“你想拿孟老怪来威吓我吗?哼,休说是你,就是你的师兄亲自到来,我也决不能让他将我的女儿掳去!”
符离渐冷笑说道:“你有胆说这样的话,好,我就请你向孟先生当面说说吧!”话声未了,身形倏起,五指如钩,向韩夫人当头抓下!当真是势若狂飙,迅如闪电!
冯琳早已蓄势待发,一见符离渐出手,她的长袖也立即一挥,两人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只听得“啪”的一声,冯琳使出“流云铁袖”的功夫,软绵绵的衣袖,登时变得有如铁棒,正正拍中了他的虎口。
符离渐大喝一声,身形一斜,向前冲出几步,五根指头插入了墙壁,这才煞住那急冲之势。
泥屑纷飞,墙壁上现出五个窟窿,符离渐一个转身,大怒喝道:“好呀,我就先打发你这个老虔婆!你亮剑吧,符某就凭这一双肉掌,斗一斗你的天山剑法!”
冯琳冷笑说道:“对待你这个老贼,何须用剑。”解下束腰的绸带,迎风一抖,夭矫如龙,竟然使出长剑的招数,向符离渐挥去。
冯琳用铁袖的功夫拍中他的虎口,他的虎口竟然没有破裂,本来就不该轻敌。但冯琳是骄傲惯了的,虽然知道这人武功甚高,但刚才那一招总算是占了一点上风,符离渐要用肉掌斗她的天山剑法,她怎肯输口,所以宁可用绸带迎敌,近十年来,她除了对待极强的对手之外,已经甚少用剑,却另外练成了一门功夫,可以把绸带当作软剑来使,又可以用来卷敌人的兵器,她自信就凭这根绸带,纵然胜不了符离渐,也决不会输给他。
岂知符离渐刚才那一抓,是因为想生擒韩夫人,只用了六分力道,冯琳若然用剑,最多也不过与他打个平手,如今改用绸带,虽则她的内功已到了上乘境界,绸带与宝剑相比,威力总是不如,十数招一过,渐渐便有点相形见绌。
但见符离渐一掌拍出,便是一股劲风,冯琳的绸带在他掌风激荡之下,东飘西荡,哪里能触及他的身体,激战中忽听得“嗤”的一声,符离渐五指一钩,将她的绸带撕去了一片,符离渐得理不饶人,立即欺身进招,第二抓便向冯琳的胸口抓下!
冯琳也真了得,就在这刹那之间,她已用了一个“卸”字诀,绸带脱出了敌人的掌握,反卷回来,同时,突然使出红教密宗的点穴手法,左手中食指一弹,弹中了符离渐的“曲池穴”。
符离渐料不到她竟然懂得红教中从不外传的点穴手法,这一下反变成了他轻敌冒进,吃了个亏。
幸而符离渐刚练成了“太行五玄阴气功”,与金光大师的太清气功,一正一邪,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曲池穴”一给冯琳弹中,立刻生出反应,真气逆运,把被封的穴道冲开,但饶是如此,一条手臂也登时麻痹,几乎不能动弹。当下左手拍出一掌,慌忙退开三步。可惜冯琳没有抓紧时机,她见符离渐,给她点中了穴,竟似若无其事,禁不住心头一凛,就这样稍为缓慢,符离渐的真气已经运了一转,贯达四肢,恢复正常了。
符离渐试了这一招,知道冯琳的点穴功夫厉害,不敢再欺身进击,当下把掌力催紧,一掌猛过一掌,劲风呼呼,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冯琳的内功虽然到了一流境界,也感到压力沉重,渐渐有点支持不住。但因为符离渐不敢冒险进招,双方仍是个缠斗的局面,一时之间,尚难分出胜负。
凌霄子与阳赤符早已等得不耐烦,凌霄子道:“韩夫人,你说孟先生的掌珠不在这儿,请恕贫道放肆,要进去搜一搜了!”韩夫人面似寒霜,冷冷说道:“谷正朋虽然去世,他的家岂能容人欺侮?刀来!”两个丫鬟,各自抛出一口柳叶刀,韩夫人手持双刀,守在门口,沉声说道:“你要进来,请先问我这两口宝刀!”
凌霄子冷声道:“正想请教夫人的峨眉刀法!”拂尘一展,立即向韩夫人的刀柄缠去!
韩夫人是峨眉派无相神尼的女弟子,少年时候,凭着一对柳叶刀,与丈夫在江湖行侠,所向无敌,谷正朋赢得“两湖大侠”的名头,得他妻子的助力着实不小,如今虽已老了,雄风犹在,双刀霍霍展开,与凌霄子斗在一起。
凌霄子自恃武功高强,第一招就想把韩夫人的双刀夺出手去,哪知韩夫人的峨眉刀法,确有过人之处,刀光电掣,倏地贴着拂尘削去,凌霄子没有缠上刀柄,忽觉冷气沁肌,急忙将拂尘一扬,但听得“嚓”的一声,刀锋过处,他的尘尾已有几根给刀锋削断!韩夫人这一对柳叶刀乃是百炼缅刀,要不是凌霄于缩手得快,手指也险些给她削断。
凌霄子的这柄拂尘,也是一件宝物,尘尾乃是乌金玄丝所炼,只因刚才散开,韩夫人的缅刀才能够削断几根。凌霄子一见不妙,招数立变,真力直透拂尘的末梢,千百根尘尾聚成一束,状如狼毫大笔,猛的一挥,铿然有声,竟如金属相触。在孟神通的党羽中,凌霄子是有数的高手,功力要胜韩夫人三分,韩夫人给他拂尘一挥,双刀虽未脱手,却也给他的猛力冲开了几步!
韩夫人离开了门口,阳赤符身形一晃,便即进入屋内,哈哈笑道:“老叫化,老朋友来啦,你怎么还躲在里面不肯见人?好,你不见我,我只好来见你啦!”
翼仲牟因为谷之华病体初愈,精神未复,所以在屋内保护她。谷之华本来想不顾病体,帮助义母抵御强敌的,翼仲牟以师兄的身份,坚决不许她动手,并要她退入厢房,厢房里有一道暗门,必要时可以从暗门逃走。
翼仲牟撑着铁拐,兀立如山,大声喝道:“阳赤符,你师兄已是自身难保,你还要与他同恶相济么?趁早少作坏事,将来或者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原来阳赤符为人较为谨慎,虽也曾协助师兄为恶,但其恶不大,所以翼仲牟才肯苦口劝他。
岂知阳赤符自从师兄取得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后,以为他们师兄弟二人从此即可称霸天下,已是死心塌地甘为师兄所用,哪里还听得进翼仲牟的金玉良言。
阳赤符大笑道:“我给孟师兄找他的亲生女儿回去,怎能说是同恶相济?老叫化,你与我的年纪也差不多,却怎的这样老糊涂了?我劝你少管闲事,我也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翼仲牟沉声说道:“好,你既不听良言,我只好与你一决雌雄了!”阳赤符笑道:“正是呢,咱们五年前在孟家庄之战,未决雌雄,正好看一看这几年来彼此的进境如何?”笑声一收,立即一掌劈出!
阳赤符得他师兄传授,不但会了许多奥妙武功,修罗阴煞功亦已经到了第七重的境界,满以为这一掌打出,翼仲牟非死亦伤。
却不料翼仲牟只是闷哼一声,立即便拐杖一抡,向阳赤符迎头痛击!
原来翼仲牟在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中,功力最深,他的掌门师姐曹锦儿也不如他,加以他心性纯正和平,所以在曹锦儿挑选的几个曾学过“少阳玄功”的师弟之中,以他的成绩最好,现在他接了阳赤符的一掌,虽然仍是觉得寒气侵肤,甚不舒服,但却还可以支撑得住。
阳赤符见他居然接下了自己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亦不禁有点诧异,但仍是做然不惧,一声笑道:“老叫化,原来你也是今非昔比了。咱们可得好好较量一番!”使出天罗步法,避开了翼仲牟这一拐,紧接着使出阴阳抓的功夫,双手扬空一抓,两股力道互相牵引,翼仲牟的铁拐歪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阳赤符立即欺身直进,第二招便向翼仲牟的胸膛抓下,要是给他抓实,便是开胸破腹之灾!
翼仲牟忽地打了一个盘旋,跌坐地上,拐端一翘,反指阳赤符胸膛的“愈气穴”,这一招用得精妙非常,狠辣无比,设若阳赤符仍然俯身插下,难免两败俱伤,阳赤符自信胜算可操,焉肯与他硬拼,只得先用天罗步法避开,再图反击。
哪知翼仲牟的拐杖抡圆,就如一片杖林,在面前布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阳赤符接连使出几种奇奥的武功,竟是攻之不入,摧之不毁!翼仲牟已是把师门绝学的伏魔杖法使出来了。这一套伏魔杖法,乃是邙山派的祖师独臂神尼所创,中间又经过了因和尚、甘凤池、铁拐仙吕青等人的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招数,每一杖打下都有千钧之力,而且杖头杖尾都可用以点穴,其中还夹有刀剑的路数,端的是厉害无比!
阳赤符见他杖法凶猛,只好不求速胜,当下退开几步,以劈空掌发出修罗阴煞功,翼仲牟使仗魔杖法,已是耗力非常,又要运用“少阳玄功”来抵御刺骨侵肤的阴煞之气,时间稍长,渐渐便感到力不从心,黄豆般粗大的汁珠一滴滴流下,同时却又牙关打战,全身颤抖。
两人各施绝学,越斗越烈,翼仲牟使到了伏魔杖法第二段的三十六招,用的全是真力,每一招都似金刚猛扑,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阳赤符每一掌发出,也是狂飙卷地,如排山倒海而来。这间屋子虽然是青砖建筑,极为牢固,但在这两大高手激战之下,也震得墙壁摇动,屋瓦碎裂,泥屑纷飞!
谷之华躲在厢房之内,虽然师兄早有严命,禁止她出来动手,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好似坐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之内,怎忍让师兄一人独自抗御风浪,她咬了咬牙,提起了霜华主剑,倏地拉开了
房门。
翼仲牟大吃一惊,急忙叫道:“师妹,你快走!”就在这时,谷之华的耳边忽听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说道:“之华,你别担心,让我替你将这老贼打发了吧!”谷之华怔了一怔,登时呆若木鸡。
翼仲牟本来已是勉力支撑,加上这一分神,伏魔杖法不觉迟缓下来,威力大减,阳赤符一见有机可乘,立即施用天罗步法,欺到翼仲牟身前,一掌向他劈下!
这一掌有若奔雷骇电,沉猛之极,翼仲牟的铁拐正使到一招“铁锁横江”,横扫出去,万万料不到阳赤符会欺到他的身前,铁拐来不及收回,掌风已是压顶!
就在这生死俄顷之际,奇迹忽然发生了,但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阳赤符陡然一震,竟似皮球般给抛了起来,飞出门外!翼仲牟硬接了这一掌,虽然仍是感到寒意直透心头,但对方的掌力却远不如料想的强劲,翼仲牟糊里糊涂地击败敌人,连自己也不禁呆了!
门外传来了韩夫人的叫声,翼仲牟定了一定心神,急忙追赶出去,他还以为是韩夫人受到了凌霄子和阳赤符的夹击,哪知出去一看,不但是阳赤符逃得无影无踪,凌霄子也正在倒卷拂尘,败下阵来,一声不响,急急忙忙,往外飞奔,状若丧家之狗。韩夫人也像他刚才那样,呆在一旁,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凌霄子与韩夫人大战了将近百招,韩夫人的刀法虽然精妙,气力终是不及对方,凌霄子的拂尘时散时聚,散时有如千针刺穴,聚时有如大笔横挥,到了将近百招的时候,已是把韩夫人的双刀克住,凌霄子正要抓着时机,痛下杀手,耳边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牛鼻子臭道士,你还不快滚,难道要我再赏你一记耳光吗?”
凌霄子与孟神通上次在御河边大战群雄的时候,凌霄子为了要捉拿厉胜男,被金世遗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及今思之,犹有余怖,这时忽然听得就是那个打了他耳光的人在他耳边说话,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高手比斗,哪容得失惊无神,就在他吓得猛然一震的当儿,韩夫人刀锋划过,立即在他的肩头拉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其实,即算他不受伤,听到这个神出鬼没的声音,也要吓得飞逃了!
这时只剩下了冯琳和符离渐这一对还在厮杀,符离渐见两个同伴都败走了,也禁不住心慌,冯琳绸带一样,向他左足卷去,符离渐跳起避开,落地之时,无巧不巧,忽有一颗石子向他滚来,刚好碰着他的脚趾,说也奇怪,符离渐的护体神功,也已差不多到了第一流的境界,但给这颗石子碰了一下,竟然痛彻心肺,立足不稳,冯琳尚未知是有人暗助,一见有机可乘,立即一脚踢去,正正踢中符离渐的屁股,这一脚用尽全力,直把符离渐踢得滚出三丈开外!
符离渐也真了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立即便越过墙头,狠狠地扔下两句话道:“你偷施暗算,胜了也不光彩。有胆的到少林寺再决雌雄!”
冯琳哈哈大笑道:“输了就是输了,还说这些遮羞话儿作甚?谁施暗算来了?哈哈,真好笑,好在你们都在旁边看着,他给我一脚踢翻,败得这样狼狈,居然还不服气呢!”
冯琳正暗自得意,忽见韩夫人与翼仲牟面面相觑,半句也没有附和她,脸下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冯琳怔了怔,笑声登时止了,好半晌才听得翼仲牟喃喃说道:“我看今晚之事甚是蹊跷!”冯琳本来是武学大行家,一时得意之后,仔细一想,也觉得这次获胜,胜得大过意外,她心里正在想说话,已给翼仲牟先说了出来。冯琳猛地叫声:“不好!”一把拖着韩夫人,连声说道:“快、快去看你的女儿去!”
金世遗暗助翼仲牟和韩夫人,打败了阳赤符和符离渐,又吓走了凌霄子之后,趁着屋内无人,施展绝顶轻功,从树上飞下,一闪闪进屋内,推开厢房的房门,低声叫道:“之华,之华!怎的你不作声,恼了我么?”
房间里的少女一声不响抬起头来,这刹那间,直把金世遗惊得呆了,这少女竟然不是谷之华,而是厉胜男!
金世遗强自镇定心神,讷讷问道:“你,你怎么也来了这儿?”厉胜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金世遗道,“你,你那日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是失踪了!”厉胜男道:“别人失踪,你着急得不得了,赶忙老远的赶到襄阳来,我失踪了有什么打紧?”
金世遗无暇与她斗口,急忙一把抓着她,问道:“谷姑娘呢?”厉胜男嘴角噙着冷笑,慢声说道:“谷姑娘么——”金世遗道:“她怎么样?”厉胜男道:“你自己找去!”
厉胜男脸上一股怨毒的神情,金世遗给她瞧得汗毛凛凛,猛地一惊,叫道:“你把她杀了?”抓住了厉胜男的手用力一捏,厉胜男忍着痛不作一声,金世遗竖起耳朵一听,屋子外面有隐隐的哽咽喘气之声,金世遗把厉胜男一摔,猛的向墙上一撞,墙壁登时裂开,发现了那道暗门,金世遗这时已顾不得行藏败露,将厉胜男甩开,立即便飞奔出去。
那道暗门通向后园,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花树丛中,有一个少女的影子踽踽独行,金世遗稍稍宽心,脚尖一点,身形如箭,一掠掠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叫道:“之华,之华,你,你没事么?”正是:
无限伤心无限恨,哪堪情海起波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诀别魔头留秘笈 重来浪子负芳心
金世遗刚要拉着她的衣袖,猛听得“唰”一声,谷之华抽出宝剑,一剑挥下,登时把被金世遗拉着的那半截衣袖削了。金世遗吃了一惊,想要施展弹指神通的功夫,将她的宝剑弹出手去,却又怕更得罪了她,稍一迟疑,只见谷之华已倒转剑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敢碰一碰我,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金世遗手足无措,急切间竟不知说什么话好,只听得谷之华接着说道:“从今之后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关,只当以前没有相识一场!”语气神情都冷到极点!金世遗讷讷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谷之华道:“你说什么话我都不能信你!”金世遗急得额露青筋,叫道:“之华,你定然是有所误会了!她,她……”他和厉胜男的关系,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连说了几个“她”字,竟然不知从何说起,谷之华听了几个“她”字,越发恼怒,冷冷说道:“她都说了,不必你再说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喊捉贼啦!”当真大声喊道:“妈,这里有贼,快来捉贼!”
韩夫人和冯琳等人听得屋内墙坍柱倒之声,早已赶来,厉胜男披头散发,恰好从里面冲出来,韩夫人见是个陌生少女,“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问她是谁,厉胜男正在气头上,拔出裁云宝剑,出手如电,“铛铛”两声,登时把韩夫人那两口柳叶刀削断,冯琳大怒,绸带一挥,向她双足卷去,哪知厉胜男的这柄宝剑乃是神物利器,比游龙剑还更锋利,当真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绸带虽然全不受力,冯琳又用了粘、卸两字诀,但给她的剑光一圈一划,便似化成片片蝴蝶,散了满地,只剩下手中的半段。
翼仲牟认得厉胜男是当年大闹孟家庄的那个少女,急忙叫道:“这是熟人!”冯琳手心扣了一把棋子,已经用“天女散花”手法打出,冯琳的“摘叶飞花”功夫乃是武林一绝,何况是份量远比花朵树时沉重的棋子,厉胜男虽有宝剑护身,后心的“风府穴”、左肩的“肩井穴”、右足的“驿马穴”仍然给她的棋子打中,幸而她已练成乔北溟武功秘笈里“挪移穴道”的功夫,虽然疼痛,还可以抵受得住,冯琳听得翼仲牟叫喊,还剩有五六粒棋子没有打出,厉胜男趁她未曾扑上,“嗖”的一声,身形疾起,有如怪鸟穿林,早已飞上一株大树,跳出花园去了!
这时谷之华正在大叫捉贼,冯琳和韩夫人顾不得去追厉胜男,急急忙忙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冯琳与金世遗打了一个照面,大吃一惊!
要知金世遗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谷之华因为先听了他的声音才认得他,冯琳和韩夫人见了,却不免骤然一惊。
谷之华跑到了她义母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的怀中,全身发软。韩夫人将她紧紧揽住,又惊又急,低声唤道:“之华,之华,你怎么啦?”谷之华嘶哑着声音说道:“妈,你赶快和我离开这儿!”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厉胜男“嘿、嘿、嘿、哈、哈、哈……”的冷笑声。
冯琳何等聪明,一见谷之华这个模样,立即明白,断定这个人是金世遗,不由得怒从心起,将剩下的六七粒棋子一齐掷出,厉声喝道:“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金世遗一声长叹,飞身疾起,越过墙头、今晚之事,已是无法解释,他也只好走了!那几枚棋子碰着他的身体,他也没有防备,只是本身的护体神功自然生出反应,将那几枚棋子全部震落,由于不是着意施为,身体也感到一阵疼痛,但这一点痛楚比起他心上的创伤,那就简直不算什么了。
厉胜男跑到山边的小路上,金世遗追上了她。厉胜男冷冷一笑,停下步来,说道:“你老远的赶来襄阳,怎么不与你的心上人多相聚一会儿,却来追我作甚?”
金世遗气得大失常态,双眼一睁,喘着气问道:“你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话?”
厉胜男淡淡说道:“没什么呀,你喜欢的人我巴结她还来不及呢,还敢去得罪她吗?”金世遗喝道:“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厉胜男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样着急,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她?”顿了一顿,忽地噗嗤笑道:“你放心,我对她是一番好意,对她说的话,全是为她着想的。”金世遗道:“到底怎么说?”厉胜男道:“我是向她讨喜酒喝的,我说,我三年前在孤岛上和你拜堂成亲,没办法请她来喝喜酒。我还劝她,结婚的时候最好多请几位武林名宿来作证婚,可靠一些!”
金世遗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你、你、你、你真是……”厉胜男双眼一睁,喝道:“真是什么?”金世遗本来想说的是:“你真是不识羞耻!”被她一喝,话到口边,却又忍住,说道:“你真是太过份了,和我开玩笑也不该这样!那次我和你拜堂成亲,是在你叔叔威迫之下,我和你不是早已说清楚只是做一对假夫妻,一回中土就应该以兄妹相处的么?”厉胜男板起了脸孔道:“金世遗,你讲不讲道理!”
金世遗面孔铁青,忍住气说道:“好呀,你还有什么道理?我倒要听听!”厉胜男道:“尽管咱们在孤岛上只是假夫妻,你总是和我拜过堂成过亲的不是?我只是实话实说,可并没有向她扯谎说是真夫妻呀!谁叫她未听我说完就跑开了,这怪得我吗?”
金世遗给她一番歪理气得死去活来,半晌说道:“好,我再问你,那日在茶店里,我为你到镇上买衣服,叫你等我回来,你为什么不等?你是故意自行失踪的,是不是?”厉胜男道:“不错!”金世遗怨道:“我有哪点对不住你?你、你、你……”他心中在骂厉胜男离间他和谷之华,但不知大过气愤还是另有顾忌,说了几个“你”字,竟然接不下去。
厉胜男冷笑道:“你对得住我,你那日为什么骗我?说是替我去买衣服,却原来是去追邙山那两个小子,探问你的谷姑娘的消息,你当我不知道么?”
原来厉胜男绝顶聪明,那日在茶居里碰见路、白二人之时,她已瞧出金世遗神色不对,后来又在他的言语里听出破绽,早已起疑。因此金世遗一走之后,她也假作失踪,探听到了确实的消息,便立即赶来襄阳,比金世遗还要早到半天,金世遗到谷家的时候她早已躲在韩夫人的那间厢房里了。
金世遗被她问住,微感内疚,但立即又给怒火遮过,双眼瞪着厉胜男道:“即算我这件事瞒了你,你也用不着这样呀。好,我再问你,茶店里那对老夫妻是你杀的不是?”厉胜男道:“不错,是我杀了他们灭口的!反正他们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几年!”
金世遗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倏然间便跳了起来,一掌扫去,啪的一声,玲珑清脆,狠狠地掴了厉胜男一巴掌!
厉胜男做梦也想不到金世遗会打她,翻身跳起,尖声叫道:“金世遗,你好,你好……你好狠呀!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乐!”掩面疾奔,再也不看金世遗一眼!
金世遗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头剧痛,顿然间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过了好一会,方始渐渐恢复知觉,喃喃自问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打她?我怎么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击心胸,狂叫道:“胜男!胜男!”但厉胜男已去得远了,山谷里只传出他的回声!
金世遗浑身战栗,似乎刚才那一掌并不是打厉胜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这样的痛苦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曾感受过的!
突然间一幕可怖的景象在他面前浮现,那是邙山会战之夕,他将谷之华从玄妙观中救出来,正想向她倾吐情愫之时,厉胜男突然出现,自断经脉,阻止了他去追谷之华,现在他不用闭上眼睛,厉胜男那满面血污的形象就似在他面前摇晃,他不由得大叫一声,猛地想道:“胜男,她、她会不会自寻短见?这次我令他难堪、令她伤心,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处,一股冷意直透心头,金世遗有如疯狂了一般,满山乱跑,用天遁传音之术招唤,将“胜男”两个字,叫了数十百遍,但空山寂寂,哪里有厉胜男的回音?金世遗的手足都给荆棘刺破了,饶是他武功绝顶,也抵受不了这恐怖的袭击,终于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遗颓然坐下,身边正有一股山泉流过,金世遗手掬清泉,洗一把脸,又洗涤身上的血污,脑筋稍稍清醒过来,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厉胜男刚才那怨毒的眼光,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厉胜男离开他的时候,那怨毒的咒骂:“金世遗,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乐……”
这眼光,这咒骂,固然令他心灵懔栗,但却也令他感到一点安慰,因为他想起了厉胜男的性格,她决不会让自己得到谷之华,这咒骂正表示了她决意要向自己报复,除非她看到了自己和谷之华的不幸,她绝不会自寻短见,死在前头!
金世遗渐渐冷静下来,但不久,忽地又有另一个令他害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问自己道:“我到底爱谷之华呢?还是爱厉胜男?”他一向以为自己是爱谷之华的,但经过了今晚这一场事故,他打了厉胜男的耳光之后,所感到的悔恨与悲伤,如今冷静想来,似乎不仅是厉胜男单方面对他的痴情眷恋,而是他对厉胜男也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了!
金世遗越想越是感到混乱,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时分,朝阳照亮了山谷,晨风吹醒了野花,金世遗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来,他想起了厉胜男的种种邪恶行径,尤其是杀了茶店那对慈祥的老夫妻,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顿然间他心意立决:“我所要的当然是谷之华!”他咬紧牙恨,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似的,极力将厉胜男的影子从他心坎深处排挤出去!于是他走下山来,前往嵩山,他知道谷之华是不愿见他的了,但他已决意暗里跟踪她,希望等到她感情平复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向她解释的机会。
谷之华经过了感情的大震荡,心灵已是大受创伤,但也促使她下了决心:永远与金世遗相绝!这么一来,心无杂念,反而显得比从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冯琳、翼仲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赶去少林寺见她们的掌门师姐。
冯、翼二人顾虑她的病体初愈,冯琳给她服了两粒碧灵丹,另外由翼仲牟妥作安排,用飞鸽传书,通知每个站头的丐帮弟子,每到一处,便有人来接,并给他们换马。沿途有人照顾,一路平安无事。
这一日到了偃师县城,距离嵩山只有三十里路,依谷之华的意思,本来还想赶路,到少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时已是黄昏时分,翼仲牟顾念到她尚未完全恢复,山路难行,而且距离孟神通的约会之期还有两天,当下便劝告谷之华在偃师且住一晚,明早赶路不迟,并且为了免使曹锦儿挂虑,一到偃师,便命丐帮弟子先用飞鸽传书,向少林寺报告他们已经到达的消息。谷之华见师兄已安排妥帖,也不便再持异议了。
这晚冯琳与谷之华同房,约莫三更时分,谷之华在矇眬中忽听得冯琳一声大叫,紧接着哗喇喇一片响声,谷之华猛然惊醒,就在这时,只觉有人来揭床帐,谷之华的霜华宝剑正放在枕边,就在这人的手伸进来的时候,谷之华立即拔出宝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剑向那只大手斩去。
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头一挡,谷之华力透剑锋,一剑把枕头刺穿,但被他这么一阻,剑势已缓,那人已抛开枕头,退了三步,谷之华正好跃下床来,只见冯琳已与另一个汉子相斗,房中杂物散了满地,桌上的茶壶茶杯、瓷器摆设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只有自己吃亏!”左臂一伸,五指如钩,硬来扣她的脉门,谷之华一招“横云断峰”,闪电般横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剑法如此精妙,“哎哟”一声,急忙缩手,却仍然笑道:“没砍着!”谷之华听得是个陌生的口音,紧接着又一剑刺出。
外面传进来兵器碰击的声音,翼仲牟也正在大声叫喊,听来他们已碰到了强敌。与冯琳恶战的那个汉子喝道:“到外面打去,舒展一些。”冯琳怒道:“我还怕你不成!”听这口气,冯琳似乎并未占到便宜,谷之华不由得心中一懔。
那汉子一脚踢破房门,谷之华也跟了出来,外面是一个庭院,只见翼仲牟等人,已经在那里捉对厮杀!
翼仲牟的对手是一个老头,长髯飘拂,使一对虎抓,把翼仲牟的铁拐紧紧迫住,打得难解难分,程浩和林笙则双战一个手持钢鞭的中年军官,那军官挥动钢鞭,虎虎风生,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来和冯琳对敌的那人是大内总管寇方皋,要捉拿谷之华这人乃是御林军统领司空化,恶斗翼仲牟的那个老头是御林军的教头南宫乙,独战程、林二人那个军官则是御林军的高手呼延旭。原来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庆功宴,先是给孟神通前来寻事,跟着又给金世遗搞得一塌糊涂,西门牧野被杀,众俘虏尽皆越狱,这还不算,同一天晚上,又发生了唐晓澜父子闯进皇宫,擒了十五皇子颙琰,威胁他带路去向寇方皋问罪等等 4e8b." >事情。事情过后,乾隆皇帝“龙颜震怒”,将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级,责令他们戴罪图功,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将邙山派的首脑人物再俘虏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只好与孟神通合作,他们已知道孟神通约好了唐晓澜在少林寺决战,他们便也带了一帮大内高手,先期来到,散布在嵩山附近的要道和市镇,等待机会下手,他们打的算盘是:即算抓不到邙山派的首脑人物,抓到几个前来赴会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强交差。
冯琳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们预先布置的“眼线”,冯琳一进门,消息便已传了出去,他们打听得有四个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内,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吕四娘的衣钵传人谷之华,当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吕四娘乃是刺杀乾隆父亲雍正皇帝的凶手,若能捉到谷之华献给皇上,那是比单掳曹锦儿更能邀功领赏了!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会了寇方皋,并带了南宫乙、呼延旭这两个御林军高手,连夜赶来捉人,于是便爆发了这一场激战。
这四个人中,本来以寇方皋的本领最高,但因为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只好把“头功”让给他,由他去捉拿谷之华,自己则去对付冯琳,冯琳也是当年随同吕四娘闯宫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谷之华之下。
岂知他们这一安排却是百密一疏,他们只知道冯琳武功最高,以为谷之华年纪轻轻,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由司空化亲自出手,定然手到擒来。哪知谷之华年纪虽轻,却已尽得了吕四娘的衣钵真传,一手玄女剑法更是精妙无比,司空化和她动手,过了二十二招,兀是占不到半点便宜,倘非谷之华精神尚未完全恢复,他早已落败了。
但谷之华也正是吃亏在病体初愈,精神未复,三十招过后,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司空化大喜,掌法一变,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紧似一招,本来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么奇奥的武功,若在平时,以谷之华的轻功,尽可以应付裕如,但现在她因为病体初愈,气力不加,闪、展、腾、挪,已不似平时灵活,而司空化的大擒拿手又蕴藏着极雄浑的内力,谷之华的剑点每每给他荡开,圈子越缩越小,渐渐她那精妙非凡的玄女剑法,也感到有点施展不开了。
冯琳见状大惊,要想过去援救,脚步刚刚移动,已给寇方皋察觉,大声笑道:“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救人么?给我安份点吧!”冯琳大怒,滴溜溜一个转身,倏然间双袖挥出,但听得“啪哒”一声,寇方皋的小腹给她拍个正着,冯琳施展的是“铁袖神功”,这重重的两记赛于钢鞭抽击,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只怕当场就要腹破肠流,但这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上确有惊人的造诣,冯琳双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来寇方皋有意卖弄功夫,让她打中,趁着冯琳招数用过,双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时伸出之际,猛地大喝一声:“乖乖的给我躺下吧!”双掌平推,掌力一发,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冯琳也是个惯经阵仗的人,一觉不妙,立即便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寇方皋双掌推出,陡觉眼睛一花,冯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声喝道:“乖乖的给我躺下吧!”五指聚拢,形如鹤嘴,凌空扑下,向寇方皋的顶心便“啄”,寇方皋霍地一个“凤点头”,斜窜丈许,结果当然是双方都没有躺下。
寇方皋斜窜的方向,恰是拦在冯琳与谷之华之间,这时双方都取出了兵器,寇方皋以一柄流星锤抵挡冯琳的天山剑法,他的流星锤铁链长达一丈三尺,施展开来,周围二丈之内,风雨不透。冯琳胜在剑法精妙,而寇方皋则胜在功力深湛,冯琳已有将近十年未曾用剑与人对敌,满以为剑法一展,便可以稳操胜算,哪知仍是给寇方皋的流星锤拦住,不能通过。这客店的院子并非宽敞,给寇方皋的流星锤占去了二丈的空间,谷之华可以闪避的地方更为有限了。
冯琳冲不过去,而另外两处的厮杀,翼仲牟与南宫乙,刚好是势均力敌;程、林二人双战呼延旭则兀自处在下风,无法相救,谷之华的处境更是越来越险了。
司空化冷笑道:“还不扔剑,更待何时!”声到人到,猛地欺身急进,左掌一托剑柄,右掌便向谷之华肩头抓下!
这一抓使得狠毒无比,谷之华的剑柄给他托住,无法回剑拦削,眼看司空化五指如钩,堪堪抓到,指尖已沾着衣裳了,只要劲力一发,谷之华的琵琶骨就要给他捏碎!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猛听得一声喝道:“住手!”司空化一听得这声音,登时怔了一怔,指甲虽然已经划破了谷之华的衣裳,却不敢用劲捏下。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条黑影,疾似离弦之箭,倏地射到了司空化面前,“卜”的一声,那人双指一弹,正弹中了司空化的虎口。司空化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倒退了六七步,大叫道:“孟先生,孟先生!你这是干嘛?”原来来的竟然是孟神通!
孟神通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欺负、欺负一个女子?”司空化叫道:“孟先生,你有所不知,这女子是邙山派吕四娘的弟子,是曹锦儿已经内定的邙山派继任掌门!而且,她、她也是皇上所要捉拿的钦犯呀!”
其实,司空化才是“有所不知”,孟神通怎容得他欺负自己的女儿,不待听完,已是勃然大怒,手掌一张,闪电般的便打了他一记耳光,喝道:“我不管你什么钦犯不钦犯,你敢动她一根毫发,我就要你的命!”一巴掴了,余怒未息,又把司空化一把抓了起来,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似的,一摔便将他摔出了围墙。
孟神通这一突如其来,打斗的双方尽都大吃一惊,谷之华更是呆了!
只听得孟神通大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南官乙一见不妙,先跳出墙头,寇方皋心道:“孟神通难道是疯了不成?”稍一踌躇,孟神通已是一记劈空掌向他扫去,饶是寇方皋功力深湛,也不禁打了一个寒襟,浑身发抖,急急忙忙逃命。那呼延旭却是个莽夫,尚想与孟神通理论,孟神通哪有耐心听他分辩,“腾”的一脚,将他踢得飞上半天,幸而寇方皋正跃上墙头,未曾跳下,呼延旭的身子又正向着他飞来,寇方皋急忙将他一把抓住,带了他逃走,可是呼延旭虽然逃得性命,挨了孟神通一脚,他所练的金钟罩功夫已经废了!
孟神通是听得他的弟子姬晓风回来报告,知道了谷之华也要来少林寺的消息。他爱女心切,一听到了这消息便立即赶来,来得正是时候。
孟神通将这三个大内高手打发之后,双眼一瞪,又向冯琳等人喝道:“你们的耳朵是聋了的吗?还不快快给我滚开!”冯琳大怒,挥剑便向孟神通攻去,翼仲牟硬起头皮,铁拐一挥,也把伏魔杖法施展出来!
孟神通眼露凶光,一声狞笑,将双掌一分,左击翼仲牟,右击冯琳。谷之华见他神色不妙,心头大震,急忙叫道:“你要是杀他们,我也决不再活!”
孟神通双掌击下,听了这话,陡地一个转身,硬生生把吐出去的掌力收回了五成,沉声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不要他们的性命便是,但我也不能叫他们在我的面前碍眼!”
翼仲牟的铁拐被他掌力一震,登时歪过一边,冯琳功力与他相差不远,孟神通单掌发出的五成内力却挡不住她,冯琳的剑法是白发魔女这一派嫡传,与唐晓澜这一派的正宗天山剑法相反相成,又号称“反天山剑法”,奇诡之处,各派剑法均所不及,孟神通未运足掌力,冯琳的剑尖一颤,立即反弹削出,竟然从孟神通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削来。孟神通“哼”了一声,挺肩硬接,冯琳的长剑已搭着他的肩头,但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把她的长剑托了起来,竟然削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已发动了本身的护体神功,将冯琳撞得倒退三步,几乎碰着了翼仲牟打横扫来的铁拐。
谷之华只道她的父亲已然施展杀手,一声惊叫,扑了上来,孟神通刚好转过身来,手臂一伸,立即将她抱起,笑道:“我答应了你的,决不食言,你别担心,且看我怎样打发他们吧!”谷之华给他挟着,动弹不得,听了他这番说话,才稍稍宽心。
冯琳道:“好不要脸,恃强抢人!”孟神通怒道:“岂有此理,我的女儿,关你屁事?你再多嘴,叫你也吃一记耳光!”冯琳当真怕他说到做到,果然不敢再骂。
孟神通将女儿抱在怀中,是怕她自杀,但如此一来,他只手应付冯、翼两大高手进攻,却也颇为吃力。
激战中但听得嗤嗤声响,冯琳运剑如风,奇诡莫测,片刻之间,已在孟神通的身上,连刺了七下,孟神通有护体神功,剑尖一触及他的身体,立即给他卸开了刺来的劲力,但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受伤,衣裳已给刺穿了无数小孔!
程浩、林笙二人的武功相差太远,插不进手去,只好在一旁观战,孟神通接连吃了冯琳好几次亏,又有话在先,不好使杀手绝招,取她性命,心中极为气怒。眼光一瞥,猛见程、林二人站在旁边,心念一动,立即得了一个主意,身形一晃,从剑拐交击的缝中直冲出去,径扑程、林!
翼仲牟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跟踪急扑,挥拐来救。哪知孟神通正是要他如此,但听得啪啪两声,程、林二人已经倒地!
翼仲牟只道师弟已遭毒手,急怒交加,大喝一声:“孟老贼我与你拼了!”拐杖抡圆,猛向孟神通的天灵盖击去!他使的这一招名为“雷电交轰”,乃是伏魔杖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
,浑身劲力,尽都用在这一击之中!这一招使出了,不是敌死,便是我亡,倘非准备与强敌同归于尽,绝不轻易使用。
就在这时,冯琳也使出猫鹰扑击之技,长剑一招“倒卷银河”,凌空击下,这一招也是天山剑法中的杀手绝招,倘若两招同时攻到,孟神通以只手对待,只怕还未必对付得了,但现在他们各自忙着救人,脚步参差,心浮气躁,却给了
..孟神通以可乘之机,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但听得孟神通一声长啸,手掌轻轻一带,翼仲牟的铁拐先到,给他一引,登时变了方向,打横扫出,正好碰上冯琳凌空击下的这一剑,但听得轰的一声,冯琳的长剑折为两段,身形仍是向着翼仲牟冲来,翼仲牟也站立不稳,向前倾倒。眼看两人就要碰上,孟神通哈哈一笑,双指疾弹,瞬息之间,就点了两人的穴道。翼仲牟脸朝地,冯琳脸朝天,同时跌落。孟神通大获全胜,却也暗自叫了一声“好险!”要知他答应女儿在先,不能伤害这两人的性命,所以一手用的纯是巧劲,让两人的力量对消,他便可以从容制服强敌,这种以巧制胜,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拿捏时候,要恰到好处,若然差之毫厘,自己便要先送了性命。
谷之华看得心惊胆战,一见两人同时倒地,尖叫一声,登时也晕了过去。孟神通在她背心轻轻一拍,以本身真力,助她血脉畅通,过了片刻,谷之华悠然醒转,孟神通笑道:“傻孩子,爹答应你的话,岂有食言之理?你瞧他们死了没有?”
谷之华这时才看清楚了,但见冯、翼、程、林四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身上毫无血迹,每个人的气息都很沉重,他们面前的尘土,也随着他们的呼吸卷起来。谷之华是吕四娘的衣钵传人,功力虽然稍差,在武学上的造诣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一看便知道他们四人乃是被父亲用重手法点了隐穴,虽然失去知觉,性命却可无妨。
孟神通将女儿放下,笑道:“好了,现在咱们两父女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你已经知道了我与唐晓澜约期比武的事了,是么?”谷之华淡淡说道:“不错。”孟神通道:“那么,你现在赶来,可是要帮他们与你的父亲作对么?”
谷之华道:“要是你不痛改前非,天下人都会与你为敌。”孟神通道:“你不要回避我的问话,我是问你!你呢?”谷之华吃她父亲一迫,泪盈于睫,半晌说道:“我、我本来不想见你,这次是为了曹师姐病重,我才赶来少林寺的。不幸、不幸……”孟神通道:“不幸正巧碰上了我这桩事情,是不是?”谷之华眼中突然发出希望的光芒,柔声说道:“为祸为福,系于一念,要是、要是你临崖勒马,听我的活,那么我这次适逢其会,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孟神通吁了口气,沉郁的脸孔,像暴风雨过后的天空,渐渐开朗,说道:“好,尽管天下人都与我作对,只要你不与我作对,那就行了,我在邙山的时候已经问过你了,现在再问你一次,这次也恐怕最后的一次了,你、你、你到底愿不愿意认我做父亲?”
谷之华抬起了眼睛,凝望着她的父亲,缓缓说道:“我的答复仍和从前一样,只要你依我那三个条件,我愿意侍奉你,让你安享天年。”孟神通默不作声,脸上现出一种非常古怪的神色,谷之华惴惴不安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孟神通忽地说道:“哪三个条件,你再说一遍!”
谷之华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朗声说道:“一、你交出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二、从今之后,你永远退出武林;三、给受过你伤害的各正派掌门人赔罪,求他们饶恕。你要是做得到这三件事情,我愿意替你说项。待到恩仇了结,咱们父女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共享天伦之乐!”
孟神通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迟了,我已约了唐晓澜后天比武,要是我答应了你做那三桩事情,天下人只道是我怕了他!”谷之华道:“不,不!你若是能幡然悔悟,他们只会称赞你是大智大勇……”孟神通“哼”了一声,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斩钉截铁他说道:“不行!你简直不懂我的为人,我只要有三寸气在,绝不向人低头!何况我费了一生心力,练成今日的武功,为的就是要与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一试。我不要别人的口头恭维,现在我已约好了唐晓澜,就非得与他一决雌雄不可!”
谷之华失望之极,哽咽道:“那么咱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了!”孟神通又叹了口气,面色沉重之极,忽地露出一片柔和的眼光,说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这只是为了你的!”
谷之华心头怦然一跳,急忙问道:“哪一个条件?”孟神通道:“我要把我所得的武功秘籍交给你!至于另外两桩事情,那我可办不到了,嗯,你明白我的用意么?”
谷之华怔了一怔,一时间猜不到父亲的用意。孟神通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可知道朝廷要搜捕你们邙山派的人,特别是要捉拿你么?”谷之华道:“知道!”孟神通说道:“刚才和你对敌那人就是御林军统领司空化,和冯琳对敌那人就是大内总管寇方皋。以你的武功,对付司空化还勉强可以,对付寇方皋么,你再练五年,只怕也还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大内高手不止他们二人,你说我怎能不为你担心?”
谷之华亢声道:“我师父在日,时时教诲于我,做事只问当为与不当为,当为之事,即便是以弱敌强,以寡敌众,赴汤蹈火,亦所不辞。我师父当年,只凭三尺青锋,闯进皇宫,刺杀暴君,又何曾顾到本身生死?”谷之华侃侃而谈,不肯去接那半部武功秘笈,但她感念父亲的好意,却是不觉的形之于外,目光稍转柔和。
孟神通点了点头,道:“尽管咱们行事不同,你有这番志气,就不愧我的女儿!”顿了一顿,声调一转,缓缓说道:“我这次约了唐晓澜比武,胜败难测。若然我侥幸得胜,我就是武林至尊,自然可以庇护你。但我自问这场比武,只怕凶多吉少,要是我输了的话,那就是我毕命之期了!当年我与你俩母女失散,无力照顾你,让你托庇他人,改姓他人之姓,我终身引为遗憾。现在我将这半部武功秘笈传给你,不过是想稍赎前愆,我生前不能照顾你,死后也可以照顾你。你已得吕四娘的衣钵真传,得了正宗的内功心法,若再能参透秘笈上的武功秘奥,不难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好,不管你叫不叫我做父亲,你也该让我了却这番心事吧?”
孟神通的声调苍凉之极,简直像是临终的遗嘱!谷之华这才明白她父亲的用心之苦,想到他是冒了性命危险,历尽万苦千辛,才取得这半部武功秘笈的,如今竟肯拿来送给与他对敌的女儿,尽管她恨她的父亲,却也不禁大为感动,一时泪咽心酸,“爹爹”二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孟神通见他女儿终于接过了他手上的残书,心中如释重负,眼泪却不自禁地掉下来,他明明知道女儿是不愿跟随他了,但仍然不舍得离开,要多望她几眼!
孟神通伸出手来,谷之华动也不动,孟神通凄然说道:“这次只怕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让我再亲你一下吧!”就在这时,忽听得耳边有个声音叫道:“孟老贼,你只知欺负弱小,可敢来与我一决雌雄么?”孟神通心头一震,谷之华听不到这个声音,仍然呆呆地站在那儿!
孟神通听了这个声音,再望一望女儿,见谷之华仍是木然毫无表情,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道:“孟老贼,你没胆来与我一战么?”孟神通面色倏变,低声说道:“这本秘笈,你要善自保藏,不可落在他人手上!”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身形已然越过了围墙!
谷之华只道父亲是因为自己不理他,故此心伤色变,绝望离开,顿时间,心里头似打翻了五味架似的,也不知是什么味儿,捧着那本武功秘笈,但觉一片茫然!
她哪里知道孟神通是被金世遗用“天遁传音”将他激走的。原来金世遗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他就住在相邻的客店,听得这边有厮杀的声音,便急忙赶来,不过他还是比孟神通慢了一步。待到孟神通伸出手来,想拉他的女儿,金世遗不知就里,只道他是要把女儿劫走,因此接连的发出“天遁传音”。
孟神通满肚皮的郁闷,正自无处发泄,身形一起,便循声觅迹,向金世遗藏身的方向扑去。这两人展开了绝顶轻功,当真是有如追风逐电,片刻之间,已离开了市镇。金世遗有意诱敌,径自向嵩山的方向飞奔。
孟神通喝道:“金世遗,你有胆向我挑战,为何只顾逃走?”金世遗笑道:“我正想找一处方便动手的地方呢!”孟神通冷笑道:“你我动手,也要拣择地点么?我看你是想找一处好风水的墓地吧?好!这里便很好,你便埋在这里吧!”
金世遗的轻功不在孟神通之下,但论到内功的深厚,却要稍逊一筹,两人都开口说话的时候,孟神通的速度丝毫不减,而金世遗却要略受影响,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孟神通已是声到人到,一掌向金世遗劈去!
这一掌挟着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自是非同小可,好在金世遗早已有了防备,身形一晃,使出独门的点穴手法,反手便弹!
金世遗的点穴手法,已得毒龙尊者的衣钵真传,堪称邪派中最厉害的点穴手法,与红教密宗的秘传点穴法异曲同工。毒龙尊者是乔北溟死后一百多年才出生的人物,所以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不可能有破解之法。
孟神通知道他的点穴法厉害,也有些忌惮,为免两败俱伤,便把实招变作虚招,用“天罗步法”闪开。金世遗凭着本身的护体神功,只要不给他打中身体,这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却也伤他不了。
金世遗只想把他缠住,一意与他游斗,哪知孟神通见一掌无功,猛地大喝一声,双掌一齐推出,左掌右掌,竟然都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
金世遗大吃一惊,要知修罗阴煞功最为耗损真力,单掌发出,已是不易,而今孟神通竟然能够双掌连环发出,bbr>威力陡然增强了一倍,登时把金世遗迫得透不过气来!
原来孟神通为了对付唐晓澜,这几个月来,苦心钻研,参透了武功秘笈上最后的一重秘奥,修罗阴煞功已可以随心所欲,收发自如,这时双掌同时发出,就等如有两个以上的孟神通与金世遗搏斗了。
金世遗上次在御河边与孟神通敌对,还要稍稍吃亏,如今孟神通运用修罗阴煞功的威力已增加了一倍,金世遗如何抵挡得住?还幸在他上次吃亏之后,想到了用独门点穴法与他游斗的法子,要不然只怕十招也抵挡不住。
孟神通催紧掌力,双掌连环不断地攻了十几招,金世遗但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几乎像是要翻转过来,急中生智,突然“呸”的一声,一口痰涎,向孟神通吐去。孟神通知道他有口吐毒龙针的绝技,虽然他现在的功力,即算中了几枚毒龙针,亦可无妨,但若给他唾涎溅上了一点,也是一个耻辱,因此迫得运用内家真气,一口气将他吐过来的唾涎反吹回去。但这样一来,虽能避过唾脸之辱,掌力已经稍减。金世遗趁此时机,施展师门所授古怪身法,一个筋斗,翻出数丈开外,脱出了孟神通掌力笼罩的范围。
孟神通大怒道:“好小子,你耍无赖么?好呀,看你逃得到哪里去?”脚尖一点,疾如飞箭,紧紧跟着金世遗的脚步,似影随形。
看看就要给他追上,忽见有三个人迎面而来,其中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嚷道:“大姨,这个老家伙就是孟神通!”
原来少林寺接到翼仲牟的飞鸽传书,知道冯琳、谷之华等人已到了偃师县城,离嵩山不到三十里路,李沁梅一来渴望见谷之华,二来也怕她发生意外,便央求冯瑛与她同来迎接,冯瑛也想早与妹妹相聚,索性带了钟展与她一道,连夜赶来。
冯瑛并不知道给孟神通追赶的人乃金世遗,只道是哪一位正派的门下弟子,正要遭孟神通的毒手,立即便拔出剑来,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向孟神通疾刺!
冯瑛是天山派前辈女侠易兰珠的弟子,武功远比妹妹高强,与她的丈夫唐晓澜也不相上下,这一剑刺去,有如雷霆疾发,孟神通不由得心头一懔,硬生生地将去势煞住,只听得唰的一声,剑光掠过,孟神通的头发已被削去了一绺!
孟神通固然是心头一懔,冯瑛也禁不住大吃一惊,她这一剑用的乃是天山剑法中最精妙的“大须弥剑式”,满以为最少可以在孟神通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哪知却仅仅是削去他的一绺头发,这还是孟神通正在急步追赶金世遗,身形一时难以煞住之故。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孟神通大吼一声,双掌已是平胸推出,这掌力一发,登时有如寒风怒号,卷地而来!冯瑛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护着全身,孟神通攻不进去,冯瑛在光幢笼罩之下,衣袂飘飘,竟然仍是神色自如,并未为孟神通的威势震慑。
李沁梅忽地骇叫一声,紧紧地拉着钟展,原来金世遗戴着人皮面具,形状十分可怖,李沁梅这时刚和他打个照面,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就是她几年来所要苦心寻觅的金世遗!
钟展也吓了一跳,但随即便镇定下来,说道:“别怕,别怕,这是咱们自己人。”他和冯瑛一样想法:这人既是被孟神通追赶,那定然是正派的门下弟子了。
钟展情不自禁地将李沁梅拥住,忽见这个形状可怖的“怪人”正向他走来,不觉面上一红,连忙放手,正想上前与金世遗打话,金世遗突然似一阵旋风从他们身旁掠过,李泌梅感到有一只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一下,不禁又骇叫一声,转眼之间,金世遗已去得远了。
谷之华独自留在那客店的院子里,过了好一会子,神智才渐渐清醒过来,周围没有半点声音,静寂得令人心悸,原来这客店里的住客和伙计,都已给孟神通点了穴道,而冯琳等人更是给他用重手法封闭了穴道的,非过十二个时辰,不能自解。
谷之华试着替冯琳解穴,毫无效果,正自焦虑,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不用担忧,我会解救。”只见月光下人影一闪,金世遗已站在她的面前。
谷之华待要避开,双脚却不听使唤,金世遗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只听我说两句话行不行?咳,你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谷之华不禁问道:“今日怎样?当初怎样?”金世遗道:“当初你第一次见我,那时人人骂我是个魔头,你却一见我便相信我;后来咱们都遭遇过许多伤心的事情,彼此都能互相劝慰。想不到你现在反而相信外人的话!”谷之华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外人?”随即省起金世遗所指的“外人”乃是厉胜男,心中忽地感到有点甜意,但仍然绷紧着脸道:“什么外人?你把自己的妻子也当作外人么?我真想不到你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正是:
本是知心同命鸟,缘何却自起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专使驰书少林寺 正邪大会千嶂坪
谷之华说到最后一句。禁不住眼圈一红,她最后这句乃是责备金世遗“无情无义”的,从语气连接下来,似乎是帮厉胜男说话,其实却是她自己不知不觉,将怨恨的心情流露了出来!
金世遗急道:“谁说她是我的妻子?”谷之华道:“她自己说的,还有假的么?我不相信天下会有一个女人,肯不顾羞耻,冒认别人做自己的丈夫!她说,她和你是在荒岛上成婚的,主婚人就是她的叔叔,有这事么?”金世遗神情尴尬,只好点点头说:“不错,是有这事!”
谷之华面色大变,衣袖一甩,便要离开,但身子却似麻木了一般,只觉地转天旋,浑身乏力,金世遗一把将她拉住,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内情,这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这,这是假的,假的!假的夫妻!你明白吗?呀,你还不明白?我对你实说了吧,你知道她是谁?她便是乔北溟当年的大弟子厉抗天的后代!”
谷之华怔了一怔,道:“这和你们做夫妻之事又有什么相干?”这时,她虽然仍是伤心透顶,但见金世遗急成这个样子,不觉心中有所不忍,辞色已是稍稍缓和。
金世遗从最初认识厉胜男起,一直说到在荒岛上和她做的半个月的假夫妻止,说了半个时辰,方始将前因后果,交待清楚,最后说道:“我是为了她曾对我有恩,因此才答允助她报仇,与她兄妹相处的。你现在明白了我的心事么?”他一口气说至此处,方始停下来,望了谷之华一眼,但随即又低下头来,感到难以为情。要知厉胜男的仇人乃孟神通,金世遗答允助她报仇,那即是要除掉谷之华的父亲了,尽管谷之华也恨她的父亲,那仍是会觉得尴尬的。
谷之华呆若木鸡,好久,好久,仍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这静默的时刻中,她心头却是波涛澎湃,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从厉胜男的故事中,她更知道了父亲的凶险毒辣,为了乔北溟的武林秘笈,不惜杀害了厉胜男的全家。因此她虽然对金世遗的说话,最初有点难堪,随即也便谅解了。
可是,她对金世遗却有非常不能谅解的地方,女儿家的心是最敏感的,她从金世遗的话中,听出了金世遗对厉胜男不仅只是怜惜而已,要 662f." >是没有丝毫爱意的话,以他的性格,又岂肯甘受委屈,与厉胜男作假夫妻?又岂肯一直陪伴着她,对她小心呵护?也许这蕴藏在心中的爱意,连金世遗自己也不知道,但谷之华那敏感的心灵,却很容易的觉察出来!试想情人的眼中,岂能容得下一颗砂粒?
另一方面,谷之华
知道了厉胜男的身世之后,也感到内疚于心,虽然她不肯认孟神通是她的父亲,但孟神通究竟是她的生身之父,而杀害了厉胜男一家的,就正是孟神通啊!思念及此,她觉得自己也好像欠了厉胜男一笔债似的,要是再夺了她心上的情郎,欠的“债”就更加重了。
谷之华转了无数念头,过了好一会,方始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世遗,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事了!”金世遗似是一个待决的囚徒,急忙问道:“你现在可以原谅我了么?”
谷之华低声说道:“这谈不上什么原谅,你爱交什么朋友,我怎能阻碍你呢?你给过我许多鼓励与帮忙,我是感激得很。只是,只是——”金世遗道:“只是什么?”谷之华面晕红霞,终于说道:“只是这儿女之情,我今生是再也不想谈了!”
金世遗叫道:“之华,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谷之华道:“不,我相信你不会走上邪途,我师父对你期望很大,我也盼望你在武学上有更大的成就,在武林中千古留名!”金世遗道:“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谷之华不答这话,径自往下说道:“你对我的好意我全部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那是永不能更改的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这半部武林秘笈,你拿去吧!”
金世遗呆了一呆,谷之华已把那小册塞到他的手中,她的神情坚决之极,似乎是在发出一个命令,非要金世遗接受不可!
金世遗正要说话,一时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是,就在这时,忽听得李沁梅在外面叫道:“谷姐姐,谷姐姐,想煞我啦!”原来孟神通见金世遗已走,无心恋战,忙用金刚掌力,冲开冯瑛的剑光圈子,便逃跑了。冯瑛早就从翼牟仲的飞鸽传书中得知他们住在这间客店,打退孟神通之后,遂与钟、李二人寻来,李沁梅渴念良友,她不管会不会吵醒其他住客,一
到旅店外在,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先送了进去。
金世遗心头一震,李沁梅与钟展同来,他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他望了望手上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待想不要,忽地心头一转,终于藏在怀中,低声说道:“你不要让沁梅知道是我,之华,以后我还可以见你吗?”谷之华摇了摇头,但见金世遗呆在那儿,不觉又点了点头,这时冯瑛等人已进来了。
金世遗飞身从另一墙头越过,随手弹出几个预先扣在掌心的小石子,给冯琳等人解开穴道。只听李沁梅嚷道:“咦,又是这个怪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妈、妈呀,你怎么啦!”
冯琳、翼仲牟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但李沁梅见了大吃一惊,冯瑛也吓了一跳,她本来想去追问这个逃跑的“怪人”的,见了如此景象,只好留下来了。
冯琳功力深湛,穴道一解,最先醒转,一睁开眼睛,连忙问道:“孟老贼呢?”李沁梅道:“那孟老贼给大姨打跑了。妈,你这是怎么回事?”冯琳满面通红,讷讷说道:“不小心,便受了那孟老贼的暗算,幸亏姐姐你来得及时。”她还以为是冯瑛赶了到来,才将孟神通打跑的,正自要向姐姐道谢,冯瑛笑道:“沁梅说得不清楚,把这件功劳也算在我的头上了。我和孟神通交手是在离此十里之外的地方,给你们解开穴道的另有其人。”
这时翼仲牟等人相继醒来,闻言问道:“是什么人呢?”冯瑛道:“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怪人。我与孟神通遭遇的时候,他正被孟神通所追赶,想不到他的脚程竟也如此快疾,已先回到这儿了。”
翼仲牟“啊呀”一声,问道:“这怪人呢?”冯瑛道:“他一见我和沁梅进来,便立即跑了。你可知道他是谁么?”冯琳听了姐姐的叙述,已经知道是金世遗,急忙咳了一声,说道:“他呀?他,他是峨嵋派金光大师的第三个弟子,性情与我一样,喜欢胡闹,姐姐,你也是见过他的,不过他带上面具,你一时认不得他罢了。”金光大师只有两个弟子,都是非常庄重的人,冯瑛怔了一怔,但她深知妹妹的为人,立即便猜想到一定是内有古怪,她不愿意将这个人的来历当众说破,所以才胡说一遍,当下便不再问。
李沁梅又嚷道:“谷姐姐,你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不想见我吗?”冯琳悄悄拉了谷之华的衣袖一下,谷之华微笑道:“我怎会不想见你呢?不过我挂念掌门师姐的病,是以心里愁烦。”李沁梅方始释然,点点头说道:“你那曹师姐以前对你不好,现在可真是想念你,每天都向我们问几遍,问你到了没有,等下天亮咱们就立刻动身吧。”
冯瑛在客店里巡视一遍,将那些被孟神通点了穴道的住客和伙计,都解救过来。孟神通点这些人的穴道,用的是最轻的一种点穴法,冯瑛悄悄的给他们解了穴道,他们却一点也不知道,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冯瑛留下了房钱饭钱,天刚朦亮,便即离开,赶到了少林寺,还未过午。
孟神通和唐晓澜的约战之期便是明天中午,这时少林寺正是一片紧张,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来了。
谷之华本来准备探病之后,便即回转邙山,给她的师租、师父守坟,不料曹锦儿病得十分沉重,由于谷之华的到来,她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强振精神,与谷之华说了一会话,便昏迷不省人事,陷入了弥留的状态中。如此一来,谷之华当然不便离开,只好留在病榻旁边,服侍她的掌门师姐。幸而曹锦儿早就为她设想得很周到,预先指定了在她病重的时候,由翼仲牟暂代掌门,死后再由谷之华继任,因此谷之华可以无须出面与她的父亲为敌。
但虽然如此,谷之华还是忐忑不安,因为孟神通说好了要上少林寺来向唐晓澜挑战的,“要是他来,见呢还是不见呢?”对谷之华来说,这总是一件难堪的事情。
这日一早,少林寺合寺人众,都怀着紧张的心情,等待孟神通的到来。“十八罗汉”中的大智大悲两位禅师,在“外三堂”担任警戒,忽听得大门外一片喧嚣的声音,大悲吃了一惊,道:“难道孟神通这样早便来了?”
大智正想传声报警,只见三个陌生人已闯进了外三堂,在大门外守卫的弟子竟然阻拦不住。
大智、大悲认得一个姬晓凤,其他两个则是高鼻深目的西域僧人,上次邙山大会时没有见过的。
大智、大悲同声喝道:“来人止步!”姬晓风嘻嘻笑道:“我不耐烦等你们通报!”一侧身便从两位禅师身边溜过;大智、大悲怒道:“少林寺岂容外人胡闹!”两人四掌,一齐劈下,赛如四面闸刀。那两个番僧“哼”了一声,道:“哪来的这些臭规矩!”肩头一撞,但听得“蓬,蓬!”两声,如击败革,大智大悲给震得飞了起来,幸亏他们功力甚深,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便即安然落地。他们乃是“十八罗汉”中内功最高的两位,要是换了他人,更要当场出丑,少林寺的弟子和在场的宾客,无不吃惊,纷纷传声报警。
来人不待他们合围,已闯过了外三堂。忽听得一声咳嗽,出来了两个相貌清癯的老僧,乃是达摩院中和痛禅上人同一班辈的两位长老——唯识大师和唯真大师。
姬晓风刚要踏入内三堂中的“达摩院”,唯识唯真合什道:“请问施主,何事前来?”姬晓风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潜力推来,登时气血翻涌,还幸他的身法奇怪,一觉不妙,立刻倒踪出三丈开外,这才离开了少林二老的掌力范围。
那两个番僧却大踏步向前走去,拱手问道:“你们两位,哪一位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痛禅上人?”
说话之间,双方的内功已经碰上,少林寺两位长老身上的僧袍鼓胀起来,好像被风吹过的湖水一般,起了一圈圈的皱纹,那两个西域僧人,上身也微微地晃了一晃。
唯真大师道:“原来你们三位乃是来找本寺方丈的,请稍待,让我遣弟子前往通报。”
姬晓风道:“有劳你请天山唐大掌门也一并来吧。”他已见识过这两位长老的本领,说话就不敢再似刚才的轻桃了。
唯识大师在前引路,将客人带进“结缘精舍”等候,那是少林寺接待外客的地方,坐下不久,痛禅上人与唐晓澜便联袂而来。
痛禅上人是主人身份,见有佛门弟子在内,便口宣佛号,合什问道:“大德光临,失迎见罪。不知三位何事见教?”
姬晓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奉家师之命,致书问候大方丈与
唐掌门。”
那两个西域僧人刚才与唯识、唯真二长老暗较内力,不分高下,这时又有意较量一下痛禅上人与唐晓澜,两人同时合什,作势向外一拱,同声说道:“小僧竺法兰、竺法休久仰贵寺盛名,承这次孟老先生之请,来观盛会,急不及待,先来瞻仰!”
痛禅上人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瞻仰二字,实不敢当。”他有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身子纹丝不动,竟似毫无知觉一般。
痛禅上人慈悲为怀,且是主人身份,因此手下留情,接了他们的暗劲,却未反震回去;唐晓澜可没有他那么客气了,护体神功用了五成的反震之力,那两个西域僧人的内家真力发了出去,竟似石子投入大海一般,毫无影响,方觉不妙,忽地心头一震,有如被巨浪当头压下,登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几乎栽倒!唐晓澜笑道:“两位站稳了,不必客气,请坐下来叙话吧。”
那两个僧人好生惊异,狂妄之态尽都收敛,重新向唐晓澜施了一礼,说道:“久闻唐大掌门的武功是中土一人,果然名下无虚,还望恕罪。”这次是规规矩矩的施礼,唐晓澜也真真正正的还了他们一礼,不再运用神功反震。
唐晓澜虽然慑服了他们,心里也自有点嘀咕,要知这两个西域僧人的功力,仅在痛禅上人之下,比起许多正派的掌门人还要胜过一筹,看来孟神通这次又延揽了不少能人助阵,唐晓澜自己固然不惧,但要是发生了大混战的话,各派弟子可就难免死伤了。
姬晓风将书信呈上,痛禅上人看了一遍,便递给唐晓澜道:“孟先生不来少林寺了,比武时间不改,地点则拟改在千嶂坪,唐掌门,你意下如何?”
唐晓澜接过那封信一看,大意是说怕在少林寺中比武,万一毁损古刹佛像,于心难安,因此拟请改在“千嶂坪”会战。唐晓澜早也有此顾虑,当下便向姬晓风说道:“令师之言,正合吾意,就请你回去上复尊师,唐某依时到达便是。”
那两个西域僧人道:“久仰贵寺乃是中土的佛门胜地,古刹庄严,果然是气象不凡,今日有缘到此,甚愿得以观光瞻仰一番,不知方丈可肯俯允么?”
痛禅上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同是佛门弟子,两位远道而来,小寺理该招待。唯识、唯真,你们两位和本空师弟就陪他们去看看吧。”本空是少林寺的监寺,武功仅次于痛禅上人,痛禅上人知道姬晓风是妙手神偷,所以要加多一个本空来陪伴他们,这也是含有监视的意思。
客人退出了“结缘精舍”之后,痛禅上人眉头略皱,说道:“唐大侠,你瞧孟神通真有这么好心么?当真是为了爱护少林寺才要另改地点?”
唐晓澜道:“或者他怕咱们占着地利,所以不愿到少林寺来。那千嶂坪在什么地方?”
痛禅上人说道:“就在嵩山北面,离本寺不过数里之遥。”唐晓澜说道:“那也很方便呀。”痛禅上人道:“不过千嶂坪的地形却是一个绝地。”唐晓澜道:“怎么?”痛禅上人道:“千嶂坪是谷底的一片平地,在群山环抱之中,所以称为千嶂坪。地方倒很宽广。”
唐晓澜笑道:“即使他们在谷中藏有埋伏,咱们亦何惧哉?而且据我看来,孟神通虽然无恶不作,但他平生自负,想不至于要用卑劣的手段胜我。”
痛禅上人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说得好,即使他们在谷中藏有什么埋伏,也好过在少林寺动武。”
少林寺高手云集,自从得知孟神通要来挑战之后,日夜都有人在四面山头巡值,负责调派巡值的人是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大雄禅师。痛禅上人为了谨慎起见,唤大雄禅师来问,大雄禅师说在千嶂坪一带,从未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痛禅上人方始放心。
过了一个时辰,本空大师前来禀报师兄,说是已把客人送走。唐晓澜笑道:“你可有失掉什么东西么?”本空大师道:“我也知道这厮是妙手神偷,早加防备了。我只带他们观光几座大殿和一些不紧要的地方,藏经阁可不敢让他们进去。姬晓风那对贼忒忒的眼睛好不厉害,到了每一处地方,都好像非常留意。哎呀,呀……”
痛禅上人道:“怎么了?”本空大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那么小心防备,还是着了他的道儿!”痛禅上人道:“失了什么东西,可关紧要么?”本空大师道:“是一枚古玉戒指,虽然无关重要,却是我心爱之物。我戴在右手的中指上,这厮临走之时,回头向我一揖到地,我为了还礼,扶了他一下,想不到就给他偷去了,现在才发觉。”言下闷闷不乐。原来本空大师是丧妻之后,才半路出家的,这枚古玉戒指,乃是他妻子的遗物。
唯识禅师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身外之物,失去了也就算了。倒是今日之事,孟神通既然易地约战,却要请两位师兄,多费心思,另作一番布置呢。”
要知孟神通这次,虽然只是向唐晓澜单独挑战,但与两方面有关系的人,以及闻风而来的正邪各派高手,为数极多,到时难保没有意外事情发生,故此在事前必须有周密的布置。
痛禅上人沉吟半晌,说道:“本空师弟,你和达摩院的四位长老以及大雄大智大通等一干弟子留在本寺。内三堂僧众,也留下一半在本寺内外戒备,余下的随我到千嶂坪去。至于各派弟子,则由他们的掌门人自行分派。”
计议既定,当即传下方丈法谕,半个时辰之内,诸事已经布置停妥,少林寺弟子将近千人,虽有一半人去了千嶂坪,仍然足够防卫本寺。至于各派弟子,差不多人人都想看这一场百年罕见的比武,只有青城派几个女侠,邙山派的程、林、路、白四大弟子,和天山派的李沁梅愿意留下来,陪伴曹锦儿和谷之华。冯琳本来想与女儿一同留下来的,但舍不得不看这场热闹,终于还是去了。钟展是唐晓澜的弟子,不能不去,也只好与李沁梅暂时分手。曹锦儿在弥留的状态中,随时都可能死去,邙山派的众弟子本来不忍离开她,可是孟神通乃是他们一派的公敌,因此商议再三,最后仍然决定了只留下谷之华和四大弟子,其他的人都由翼仲牟率领,到千嶂坪给唐晓澜押阵。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的开到千嶂坪,正是中午时分。孟神通的人早在那里等候了,他的左右,除了阳赤符、姬晓风、符离渐、凌霄子和刚才到过少林寺的那两个番憎之外,还有好几个陌生的人,各派掌门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痛禅上人再问过预先留在千嶂坪巡视的少林弟子,知道孟神通这班人也是刚来了一会儿,并无什么特别布置。当下各据一方,两阵对圆,孟神通与唐晓澜、痛禅上人三人,缓步走出场心。
痛禅上人是主人身份,与孟神通先见过礼,说道:“两位都是当世的武学大师,今日驾临嵩山,本寺忝为地主,同感荣宠。但老衲亦心有所危,有几句话不得不说。”孟神通道:“但说无访。”痛禅上人道:“以两位的造诣,今日之会,足令武学大放光芒,可无疑义。但望两位止于以武会友,免至名山罹劫,同道遭殃。”
痛禅上人的意思,明白的说,就是希望这场比武,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较量,最好不要发生大混战的事情;同时也希望他们在武学上一决雌雄便了,不必伤心性命。
唐晓澜道:“孟先生是客,我愿听从孟先生的意思。”
孟神通说道:“方丈慈悲为怀,孟某佩服得很。但只怕不能尽如方丈所愿。一来,今日捧场的朋友极多,这些人不是我的部属,我可不能约束他们;二来,我今日向唐掌门请教,当然是希望他毫不藏私,令我得窥天山绝技,一开眼界;而我当然也不敢藏拙,纵然相差甚远,也必然要尽献所能,如此一来,殊难‘点到即止’。看来只有各安天命,要是我丧在唐掌门剑下,死而无怨,万一我胜了一招半招失手伤及唐掌门,也得请老禅师饶恕。不过,我的原意却是和老禅师相同,今日只是想向唐掌门请教而已,与他人无关。要是我输了而又未丧bbr>生的话,我一定从此永远退出武林,事后决不寻仇,即使有其他人向我寻仇,我也仅限于与寻仇者周旋,决不多事。”
孟神通虽然不能依照痛禅上人的意思,但他已矢誓败即认输,亦即是这场比武,只是他和唐晓澜两人之间的事,即算中途演成混战,他也只是对付唐晓澜一人,而不会乱打胡来,伤及其他人的了。痛禅上人预料唐晓澜大半可操胜算,只要孟神通不乱打胡来,也就可以放心了,当下说道:“既然尊意如此,老衲便不再多言。如何比武,就请两位自行定夺吧。”言罢徐徐退下唐晓澜道:“孟先生,你是客人,请你划出道,我奉陪便是。”
孟神通早有成竹在胸,故意作态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我想武学之道,精深奥妙,方面甚广,并不仅限于‘武学’一样,而且以我二人的修为,岂能一上场便即抬拳动腿,论刀舞剑,效那鲁莽匹夫所为?”
唐晓澜道:“孟先生说得是,那么以你的意思可是要文比么?”心内暗暗纳罕:孟神通刚才还说要与他生死相搏,各安天命,怎么一下子又改了口风了?
孟神通淡淡说道:“不仅是文比,也不仅是武比,今日难得有此机缘,要比嘛,就得咱们的平生所学,尽都较量一番,判个孰优孰劣!”
唐晓澜道:“武学之道,有如大海,茫无涯际,若要全面较量,不知当如何比法,还请孟先生指示。”
孟神通道:“武学之道虽然包罗甚广,但依我愚见,不出这三个方面,一是对武学的识见,二是习武者的勇气和胆量,第三才是本身的武技。我想就这三方面各出一个题目比试,不知唐大掌门以为合否?”
唐晓澜心中想道:“识见和本身的武技都是同等重要的,这个他说得不错。但对于勇气和胆量,他却说得有点含混不清,武学的最高境界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绝不畏死的那种胆量,而是沛然莫之能御的一股浩然正气。但这却不足为孟神通道了。”
不过,唐晓澜虽然不尽同意孟神通的见解,但因有言在先,而且他所说的大部份也还合理,因此便只好点点头道,“那么就请孟先生出题吧。”
孟神通说道:“唐大掌门学究天人,本来孟某不该僭越出题,但既承推让,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只好不怕见笑了。”顿了一顿,接道:“三项比试,谁胜了两项,便算得胜。我知道唐大掌门胸襟旷达,胜负未必放在心上,但也得言明在先,免得旁人议论。”唐晓澜拈须微笑道:“孟先生说得是,谁胜谁负,不必介怀,要是我先输了两场,那第三项当然不必比试了。”
唐晓澜同意了他这三项比试,各正派的掌门人尽皆震动,心内暗暗嘀咕,要知若是只比试武功本领,大家都认为唐晓澜赢面较大,但若要比试什么“识见”和胆量;却不知孟神通要出些什么刁钻的题目,胜负就难以预测了。
孟神通道:“好,那么我现在就出第一个题,请唐掌门派一个最得意的弟子出来,与小徒一较武功!”
唐晓澜诧道:“不是说第一项是比对武学的识见么?”孟神通道:“不错,但正如唐掌门所说,武学浩瀚无边,若是你我二人,就武学精义,互相诘难,三天三夜也未必谈得完,旁人也未必欢喜咱们的高谈阔论。不如让你我的弟子,各以本门武功较量一样,然后咱们就他们所演出的武功,指出其优劣的地方,你说一项,我就跟着说一项,这样也就等如你来评论我这门的武功,我来评论你那门的武功了。看谁说得中肯,指出的优点缺点更多,便算得胜。这不是比空谈奥义更有实际的根据么?”
唐晓澜点点头道:“这办法是效古人论剑之举,却又不尽相同,倒也别开生面。”孟神通道:“唐掌门既然同意,就请派一位高足出来吧。这位是小徒姬晓风,唐掌门和痛禅方丈都是见过的了。”
唐晓澜见孟神通派出的人是姬晓风,眉头一皱,心中想道:“此人轻功超99lib?妙,只怕钟展应付不了。”要知道这一场实在是“双重的比武”,虽然胜负取决于唐晓澜与孟神通对对方武学的识见,但要是代表本门的弟子输给人家,那到底是不光采的事。
唐晓澜的大弟子是钟展,虽说剑法已得真传,火候究嫌未够,唐晓澜正在踌躇,唐经天走过来道:“爹爹,就让我向孟先生的高足领教领教吧。”
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少掌门亲自出场,那真是太过抬举小徒了。你就小心向少掌门请益吧!”唐经天是天山派的少掌门身份,且又成名已久,威望比之许多正大门派的掌门人还高,与姬晓风比武,实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刚才唐晓澜未曾想到要他出场,就是为此,但现在事已如斯,也只好让他出马了。
姬晓风笑嘻嘻地说道:“请唐少掌门亮剑!”唐经天面色一沉,说道:“你用掌我也用掌!”孟神通笑道:“唐少掌门,你有所误会了,这一场是我与令尊比试对武学的识见,用这个办法比试,正是要见识对方的武学精华,然后才能据以评论。贵派以剑法驰誉武林数百年,少掌门若然舍剑不用,等下我从何论起?”
唐晓澜道:“经儿,你就用剑吧!”唐经天无奈,只得将游龙宝剑拔了出来,姬晓风一声笑道:“这把剑光华熠熠,倒是好玩得很!”一伸手,猛地就向唐经天的手腕抓来。
唐经天大怒,一招“横云断峰”,反削出去,他的剑法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倏然间一剑削出,恍如惊雷掣电,姬晓风叫声:“哎哟,不好!”一飘一闪,转过头又笑道:“还好,没给剁着!”使出天罗步法,配合绝顶轻功,话声未了,早已绕到了唐经天背后,一伸手,仍然要抢他的宝剑。
姬晓风情知自己的真实本领远不及唐经天,因此有意将他激怒,好乘隙下手,唐经天果然中计,开首几招,由于心浮气躁,有一次竟给姬晓风的手指触及剑把,幸而唐经天的根基极好,一觉不妙,内家真力立即随念而发,姬晓风的手指有如触电,给反震得倒退三步。
唐经天定了定神,收敛了浮躁的意念,一声长啸,展开了天山剑法的“追风十八式”,一招紧接一招,瞬息万变,端的有如大海潮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姬晓风的身法也端的是快到了极点,他以天罗步法配合绝顶轻功,居然在唐经天的剑光穿插缝中,钻来钻去。但见剑光人影,重重叠叠,在场边观战的人,也觉得眼花缭乱,头昏目眩,好像要跟着姬晓风旋转起来。
唐经天一声叱咤,剑招越展越快,剑光的圈子越扩越大,竟似织成了一片光网,将姬晓风罩在当中,姬晓风虽然还勉强可以应付得来,但这“追风十八式”奇幻无比,若然稍有不慎,便要血溅尘埃,而且他的内力也不似唐经天能够持久,这样下去,只有挨打的份儿,姬晓风何等机灵,瞧出不妙,忽然冒险进招,欺到唐经天身前,双指一弹,一缕寒风,竟似无形的冷箭一般,径射唐经天的双目。
姬晓风使的是“玄阴指”功夫,这门功夫是乔北溟当年从修罗阴煞功演变出来的,不过修罗阴煞功用的是掌力,威力当然比指力大得多,可是修罗阴煞功难练,而玄阴指易练,孟神通为了使他速成,取得秘笈回到了中土之后,立即便教姬晓风先练这门功夫。
姬晓风此际的玄阴指力,约相当于第三重的修罗阴煞掌功力,本来是不可能伤得了唐经天的,但他现在仗着轻灵的身法,用险招来袭击唐经天的眼睛,唐经天虽然内功深厚,这眼睛却是内功练不到的地方,幸而他也机警,一觉不妙,急忙闭了双目,一个盘龙绕步,转过身去,饶是如此,额角也给姬晓风弹了一下,再张开眼睛时双眼已是又红又肿,迎风流泪。
姬晓风笑道:“少掌门,我不过轻轻打你一下,想来不会怎样疼痛,可用不着哭呀!”唐经天大怒,使出杀手,一招“大漠流砂”,剑光横卷过去,一口剑登时好似化成了数十百口,从四面八方向姬晓风攻来,但听得嗤、嗤、嗤一片声响,姬晓风身上的衣衫被剑尖撕破了五六处,但仍然没有伤及他的身体。
姬晓风也真大胆,在漫天剑影之下,居然又再欺到唐经天身前,重施故技,发出玄阴指力,这回唐经天已有防备,一口内家真气吹将出去,有如春风解冻,把他的玄阴指力尽都消解。
可是如此一来,唐经天以内家真气来抵御玄阴指力,也免不了影响到他剑招的速度,姬晓风又渐渐可以稳住阵脚了。
刚才双方都受到惊险,一个双目红肿,一个衣衫破碎,算是扯了个直,但以唐经天的身份,却感到羞愧难当,心道:“我若容他逃出百招之外,尚有何面目对在场的众多前辈?”他在武学上的造诣远比姬晓风高明,想了片刻,立即有了一个主意。
唐经天的武学造诣甚高,深知要克敌致胜,必须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当下剑法一变,从极快而变为极慢,剑尖上坠了千斤重物似的,慢腾腾的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姬晓风心头一震,只感到重重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挤来,饶他步法轻灵,身手矫捷,竟是再也不能近得了唐经天。在唐经天的周围八尺之内,便似布起了一道铁壁铜墙一般,而且这一道铁壁铜墙还不断的向外扩张,将姬晓风也包围起来了。
原来唐经天已是使出了天山剑法中最奥妙的“大须弥剑式”,全身内力贯注剑尖,表面看来,远不及“追风剑式”的凌厉无前,但却是劲力深藏,有若暗流汹涌。姬晓风的轻功比唐经天高明,内功的造诣则还相差甚远,这一来被“大须弥剑式”困住,俨如在急流激湍之中挣扎,纵然善泳,也难以脱身,稍一不慎,便有灭顶之祸!
姬晓风暗叫不妙,心想:“我输了不打紧,但束手待擒,师父的面子上也过不去,我输也要输得光采一些。”
唐经天正在步步迫紧,姬晓风忽地向他剑尖冲来,竟似豁出了性命不要似的。唐经天怔了一怔,要知双方有言在先,这一场比试,只是各自代表本门,与对方印证武功,虽说兵刃无情,死生由命,但姬晓风罪不至死,要是不慎将他杀了,总有点说不过去。
唐经天的剑术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心念一动,剑尖立即往旁一滑,哪知姬晓风正是要他如此,趁此时机,所受的压力稍轻,立即施展“一鹤冲天”的绝顶轻功,腾身飞起,同时使出了“阴阳抓”的功夫。
这“阴阳抓”的功夫,双掌发出的真力一刚一柔,两股力道,互相激荡,也卷起了一个漩涡,正足以抵消大须弥剑式所发出的潜力,要是姬晓风的功力能达到师父的五成,那就不但可以消解所受的压力,而且可以将敌人的力道借为己用,将唐经天置于死地了。
唐经天立即知道上当,左掌一按,往下一引,使出七分真力,好个姬晓风,一面展出绝顶轻功向上冲去,同时就在这刹那之间,向唐经天攻出了三招,这三招都是乔北溟秘笈上的邪派武功,一是阴阳指,一是摧心掌,一是玄阴指,唐经天以宝剑护身,本身的功力又远胜于他,不至于遭受暗算,但却也有点应付不暇,转眼之间,已给姬晓风逸去。
姬晓风正暗自庆幸,刚要回头说几句嘲讽的话,哪知身形尚未落地,忽听得极强劲的暗器破空之声,姬晓风在半空中陡地一个翻身,饶是他闪避得快,也中了唐经天的一技天山神芒,登时跌落尘埃。正是:
非为除魔施辣手,师门荣辱最关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唐晓澜巧使天山剑 孟神通大展阴煞功
这天山神芒乃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幸而唐经天手下留情,而姬晓风又是掠出了七八丈外才给他射中的,因此小腿虽给神芒刺入,却还没有伤及骨头。
这场比试,唐经天胜是胜了,却也胜得甚为吃力,心中暗叫:“惭愧。”
唐晓澜道:“经儿,把一颗碧灵丹给他。”姬晓风一跃而起,说道:“不用你给,我已经自取了。”说罢,拿出了一个小玉瓶,里面有十多颗丹丸,他取出了两颗,便将瓶子向唐经天掷去,笑道:“多谢你手下留情,我不敢多要,剩下的还给你吧。”原来他刚才与唐经天贴身换掌之时,已将他的玉瓶掏去。当时,唐经天全神贯注,应付他的怪异武功,却不料已着了道儿。当下接过玉瓶,做声不得。
孟神通淡谈说道:“你们两人都已各尽所能了,现在轮到我向唐大掌门请教武学的精义了。”唐晓澜道:“孟先生不必客气,便请你对小儿的武功,先予指教吧。”
孟神通道:“也好,我先来抛砖引玉。先说令郎的内功,依我看来,他已练成了神与气合,却还未至三象归元的境界。”唐晓澜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对本门的正宗内功心法,竟然也了如指掌。
原来乔北溟当年曾与天山派的祖师霍天都辩论内功奥义,这一番谈话,乔北溟曾录在武功秘笈之中。不过正宗的内功,必须从根基扎起,要练成最高境界,最少也得三十年功夫,远不及邪派内功的易于速成,故此孟神通虽从秘笈上知道正宗的内功心法,但仅仅三年,休说他没有耐心,即算肯练,也难以精纯,不过他用来谈论,却是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唐晓澜点点头道:“孟先生所指出的,正是小儿不足的地方,唐某佩服。”孟神通道:“请唐掌门也不必客气。”唐晓澜道:“依我看来,令徒的内功,似乎是过份注重洗毛伐髓的功夫,霸道有余。王道不足。”唐晓澜只是凭着本身的武学修养来评论对方的武功,不及孟神通说得精到,但也算得抓着了痒处,孟神通心里也暗暗佩服,点了点头。
接着孟神通便谈论唐经天的天山剑法,要知乔北溟当年败在张丹枫剑下,后来他在荒岛上潜心苦学了几十年,假想敌便是张丹枫,天山剑法是霍天都得张丹枫的指点而创,虽然不尽相同,而且经过了两百多年天山派杰出人物的增益,内容已丰富得多,但到底与张丹枫的.剑法,还是属于同一流派。
但听得孟神通滔滔不绝,竟似不假思索的信口道来,一口气就把唐经天剑法中的破绽说了十三处之多,跟着又把他的剑法中的精妙之处说了十一项,听得唐经天也不禁目瞪口呆,暗暗佩服。孟神通顿了一顿,微微一笑,然后再道:“令郎的剑法虽然有十三处破绽,但其中有九个破绽是自己还未练得到家的原故,真正属于贵派剑法的缺点,却仅是四个而已,在天下各家各派的剑法之中,还应数贵派第一!”
唐晓澜听了他的称赞,心里更是愁烦,姬晓风所用的那几种功夫,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凭着他本身的武学修养,将优点缺点勉强凑上,最多也只不过能说得出十项,与孟神通所说的二十四项比来,那是相差一倍有多了。
孟神通笑道:“小徒仅仅在我门下三年,武学尚未窥藩篱,破绽定必更多,还望唐大掌门不吝指教,使孟某亦得聆高论。嗯,唐大掌门何故踌躇?喏,对啦,咱们这场比试,还缺少评判,是否要请几位武学大师出来,对咱们的评论也评论一番?”
唐晓澜沉声道:“不必了。孟先生武学渊博,识见过人,唐某人远远不如,这场比试,我认输便是。”
此言一出,全场失色,许多人为他暗暗不平,真正的比武,是他儿子赢了,口头上的比武,却是他输了,这岂不是孟神通大占便宜?但他们有言在先,讲好了是如此比法,众人虽然心有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孟神通道:“唐大掌门谦抑自下,孟某惶恐,谬承赞誉,愧不敢当,只好在此多谢你让了这一场了。好吧,现在可以开始第二场比试了吧?”
唐晓澜道:“请孟先生出题。”心里暗暗嘀咕,不知他又要出些什么刁钻古怪的题目。
孟神通叫道:“阳师弟,你准备好了么?”
阳赤符道:“好了!”只见他捧着一个托盘,越众而出,盘中有一个大杯,两个小杯,大杯里盛满了水,小杯则是空的。众人都觉古怪,不知这些道具是要来做什么的。
孟神通掏出一个小纸包,当众撕开,将里面所包的白色药粉倾入大杯之中。摇匀之后,再注入两个杯中,那两个小杯的容量刚好等于一个大杯。孟神通做好了这些事情,然后缓缓说道:“这包药粉,乃是最厉害的七种毒药合成的,服下之后,立即七窍流血而亡!这一场比的是勇气和胆量,不知唐大掌门可有此胆量,陪我同尽一杯么?”
孟神通提出这样的比试办法,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登时似煮开了一锅水,沸沸扬扬,全场喧闹,“好不要脸,分明是想暗害唐大侠!”“不要上当,他定有解药!”“他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难逃公道,所以要拉唐大侠陪他同死!哼,哼,真是异想天开!”“哪有这样比试的道理。要决生死,何不干脆在武功上判个强存弱亡!”有骂孟神通的,有劝告唐晓澜的,骂声劝告声杂成一片。
孟神通冷冷说道:“诸位别闹,请先听我一言。”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似金属敲击一般,送进耳鼓,登时把全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孟神通嘿嘿冷笑道:“要说到解毒的药物么,天下没有哪一样能赛得过天山雪莲了,唐大掌门身上便有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若说要偷服解药取巧,我岂能占得了唐大掌门的便宜!”接着又说道:“这一场是比试胆量,并非比试解毒的本领,唐大掌门固然是望重武林,孟某也非无名之辈,试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在饮了毒酒之后,眼望对方死去,而自己却偷服解药求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这几句话说得厉害之极,将唐晓澜可能求生的后路也断了,众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只听得孟神通又哈哈大笑道:“其实诸位的多疑都是杞忧,我更明白的对各位说了吧,我这包药粉,乃是孔雀胆、鹤顶红、金蚕虫、蝮蛇涎、断肠花、腐骨草、黑心莲七样至毒的东西合成,倘只是其中一样。有天山雪莲之类的解毒灵药,立即服下,或者还可以保得一时;七样合成,再溶化在鸩酒之中,那天下是无药可解的了!所以这是一场最公平的比试,我与唐大掌门同饮毒酒,同时死亡,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唐晓澜与他有言在先,由他出题,而他提出的办法,虽然荒唐得难以想象,但听起来却又是公平得很,唐晓澜这一边的人,心中都似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落,人人都现出惊惶的神情望着唐晓澜,心中暗叫:“糟了,糟了!”试想唐晓澜是何等身份,有言在先,岂能反口?
阳赤符将盘子托到他们面前,孟神通道:“唐大掌门要是无此胆量,现在认输也行。那么,以后孟某的事情,就不必再劳唐大掌门多管了!”唐晓澜已输了一场,若再认输这场,第三场根本就不用再比了,按照武林规矩,他就该立即回转天山,故此孟神通有此言语。
唐晓澜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方始说道:“不必多言,我奉陪便是!”声音镇定如常,神态庄严之极!
痛禅上人口宣佛号,低声赞道:“唐大侠当真是大慈大悲,大仁大勇,虽然未经剃度,却已是菩萨心肠!”
唐晓澜的心情正是这样,他深知自己若然认输,孟神通将无人能制,是以甘愿与这大魔头同归于尽,挽救武林的浩劫。
唐晓澜毫不踌躇的应允了同饮毒酒,孟神通似乎颇感意外,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便恢复正常,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开始吧。唐大掌门,这两杯毒酒都是一样,但为了避免别人多疑,还是请你先拣一杯吧。”
唐晓澜道:“我当然信得过孟先生。”随手便拈起了面前的一杯。
孟神通跟着拿了那另一杯,两人对面而立。孟神通说道:“唐大掌门,现在请你指定一个人发号,数到‘一’字,咱们一同举杯;数到‘二’字,将杯贴到唇边;数到‘三’字,咱们便同时将毒酒倾入口中,你看这可公平了吧?”
唐晓澜道:“令师弟现在场中,由他发号便了。”心想:“要是让我的朋友发号,只怕他们未必叫得出声。”
阳赤符虽然早就知道师兄所定的这项比试办法,但却想不到唐晓澜竟会同意,这时也吓得面青唇白,他退到场边,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方始颤声叫道:“一!”
两人同时举杯,唐晓澜这边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声啜泣。
阳赤符再叫道:“二!”唐、孟两人都把毒酒贴到了唇边,唐经天心头大震,几乎就想取出天山神芒,将那盛满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方动,忽见他的父亲双眸炯炯,眼光如电,正向自己射来!唐经天不觉心中一凛,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观的不下千人,这时却静寂得有如死谷,简直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会听得见响!
“万木无声待雨来!”终于来了,阳赤符用低沉的声音叫出了一个“三”字!
就在这刹那间,忽见孟神通抬起左手,双指一弹,“呛啷”声响,唐晓澜手中的酒杯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溅,发出蓝色的火焰,沾着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时枯萎。
唐晓澜喝道:“这是怎么?”话犹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远远地摔了出去,苦笑说道:“唐大掌门果然好胆量,这一场算我输了!”
孟神通本来是博唐晓澜不敢服毒酒的,到了这生死关头,他想到自己已先赢了一场,终于软了下来,宁可与唐晓澜决个最后胜负,却不敢以性命再赌下去了!
这场比武,孟神通一直来势汹汹,极尽虚声恫吓之能事,旁观人众,人人心上都似压了一块千斤大石,直到此刻,听清楚了孟神通亲口说出认输的说话,方始吁了口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
唐晓澜道:“我以为不用再比第三场了,想不到孟先生让回了一场,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讨教了。”
孟神通强笑道:“孟某正是为了想见识唐大掌门的绝世武功,方可死也无憾;要是刚才咱们二人同死,就没有这个眼福了。”这话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却也显露了他欲与唐晓澜一拼的意图。众人方始松了口气,这时又紧张起来。
唐经天道:“爹爹,游龙剑给你。”唐晓澜笑道:“也好,我已将近二十年不用剑了,今天就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请赐招。”唐晓澜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僭越。”孟神通道:“如此,有僭了!请——指——教——”这三个字拖长了声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锥,一下又一下的刺进耳膜一般,这是邪派中的一种怪异功夫,名为“厉声夺魄”,虽比不上佛门的“狮子吼功”,但却最能扰乱对方的心神。作壁上观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的已是禁受不起,连忙用手指塞着耳朵。
唐晓澜的内功、定力,都是当世一人,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当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可是他却也要凝神应付,孟神通刚说到最后的那个“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紧接着平推出去,表面看来,是他礼仪周全,在动手之前,还未忘记要向唐晓澜施礼,实则已是暗中用上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而且是双掌齐发,比起上次,威力强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流汹涌,突然间无声无息的卷来!
唐晓澜心头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抚剑还揖,身形不变,向后退了三步,这一瞬间只见他长须飘拂,目闪精光,冷冷说道:“孟先生不必多礼。唐某还招!”游龙剑嚓的出鞘,缓缓刺出。
这一剑来势虽缓,其中却藏着极为复杂微妙的变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动,对方的利剑便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刺来,索性兀立不动,横掌当胸,含笑说道:“孟某已先献拙,请唐大掌门不必客气,尽管赐招便是。”举止似是傲慢,其实却是深得武学的诀要,以不变应万变。要对付唐晓澜这种最上乘的剑法,舍此之外,也实在别无他法了。
除了痛禅上人、金光大师这两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人都看得莫名其妙,暗暗纳罕,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他说了出来:“这样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里说得客客气气,眼睛睁得灯笼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像斗鸡似的,却又不肯爽爽快快地动手,老是你推我让的,这算是什么门道呀?”旁边几个峨嵋派的女弟子给他逗得笑出声来,陈天宇横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么,快别胡说!”其实陈天宇也瞧不出什么门道,他是怕江南越说越不像话,容易给别人误会是对唐大侠不敬。
场中唐、孟二人却是聚精会神,对旁人的议论恍如不闻,唐晓澜纹丝不动,宝剑停在孟神通胸前三尺之处,剑尖微颤;孟神通也仍然横掌当胸,神色沉重之极。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唐晓澜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微露怯意,陡然间一剑便刺出去!
要知他们攻守双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学,先动手攻击的一方若非算得非常准确,一开首就取得压倒的优势,那么攻势一发,己方的守势也定然相因而削弱,对方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唐晓澜的剑术当真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但见他的游龙剑扬空一闪,登时幻出了漫天剑影,在这一招之内,他已遍袭了孟神通的三十六处大穴。但听得嗤嗤嗤一片声响,紧接着极为清脆的“叮”的一声,这回竟是连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也未曾完全看得清楚,只见孟神通已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唐晓澜跟踪急上,白光如练,紧紧贴着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尘沙滚滚,似是给旋风卷了起来,登时把两人都罩在风沙之内!
痛禅上人定了定神,吁了口气,对金光大师道:“好险,好险,不过,毕竟还是唐大侠占了上风了!”
原来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籍,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来对付天山剑法的,好在唐晓澜使的这招是他师祖凌未风所自创的新招,那已是乔北溟死后多年的事了。唐晓澜再加以变化,趁孟神通稍露怯意的时候,突然使出,果然杀得他措手不及,这一剑便削去了他颔下的长须,又在他的长衫上刺破了七处之多。不过孟神通也真了得,他虽然不识此招,却懂得天山派剑学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悬于一发的俄顷之间,竟给他用“天罗步”的身法配合
藏书网上“登云纵”的轻功脱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际,还能够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在唐晓澜的剑脊上弹了一下。这一弹虽然奈何唐晓澜不得,但他那柄游龙宝剑已是冻得有如坚冰!
唐晓澜也禁不住心头微颤,原来孟神通已练成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隔物传功”的本领,他以玄阴指发出修罗阴煞功,弹中了游龙剑,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从剑上传来,冲击唐晓澜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
脉门是人身要害之处,仅次于心脏,唐晓澜的内功虽然精纯之极,也不能不运气防御。
这一战在孟神通来说,乃是死里求生,因此虽然在游龙剑的极大威力的镇压之下,仍然拼命抢攻,各种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层出不穷,当真似是骇浪狂涛,一个浪头紧接着一个浪头的卷扑过来,痛禅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晓澜可以稳占上风,但看了这一场从未有的恶战,也不禁有点心弦颤抖。
唐晓澜这时却采取了孟神通刚才的战略,以不变而应万变,展开了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将敌我双方都笼罩在剑光之内,任孟神通如何狂攻猛扑,他脚步也未曾移动半分。孟神通的各种奇招怪着虽是层出不穷,却无法突破他的护身剑光。而且唐晓澜的内功之深,当世无二,孟神通在剑光外层施展的邪派神功,潜力触及他的身体,便即给他化解,有如投石入海,纵能荡起涟漪,不足造成灾害。
孟神通狂攻不逞,心里暗暗胆寒。本来,他这次安排的三个比试办法,已是用尽心机,第一场由姬晓风来斗唐经天,便是一个双管齐下的妙策,一方面可以在武功的评论上胜过唐晓澜,另一方面又可以从旁细心窥察天山剑法,所以这第一场也实即是为第三场的真正较量作准备的。哪知他虽然从乔北溟的秘笈中,获得了对付天山剑法的秘方,临时又作了实地的观察,但一动起手来,仍是感到难以应付。这不但是由于天山剑法已有增益变化,而且由于唐晓澜以精纯的内功来运用这千变万化的剑术,每每一招寻常的剑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准备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强招架,焉能谈到破解。
激战中但听得嗤嗤声响,孟神通的长衫又穿了几处,接着肩头又中了一剑,幸而他早有准备,知所趋避,天罗步法,也用得出神人化,仅仅是皮肉受了点轻伤,便即闪过了。孟神通又惊又急,心里想道:“如此缠斗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终须丧在他的剑锋之下。”恶念陡生,以排山掌力,稍稍荡开唐晓澜的宝剑,疾如闪电的欺近身前,铮、铮、铮!又在他的剑柄上弹了三下!
这一招用得险极,但见剑光掠过,孟神通的头发给削去了一大片,几乎变成了秃子!阳赤符和姬晓风都不禁失声骇叫。
刚才双方激战的时候,唐晓澜的宝剑已曾经给孟神通弹中了四五次,但每次的间隔都有些少时候,脉门虽然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以唐晓澜的内力,尚还不觉什么,这回是接续的连弹三下,饶是唐晓澜的内功并世无双,也禁不住心头一震,手腕微微感到麻木失灵。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双臂箕张,和身便扑上来,唐晓澜喝声:“来得好!我便试试你的修罗阴煞功吧!”游龙剑脱手掷出,一道银光,直上遥空,众人方自惊骇,但听得“蓬,蓬!”两声,他们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见唐晓澜宝剑脱手,无不相顾失色。殊不知唐晓澜乃是自行弃剑,有意和他比拼内功的。要知他的脉门不断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手腕已感到有些微麻木,要是仍然使用天山剑法,不能灵活如初,便有可能给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纯的内功与他硬拼,更能稳操胜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功不及唐晓澜,可是他的修罗阴煞功却最能耗损对方的真气,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或者还可以侥幸图胜;而且即算不敌,到了最后,他还可以施展最厉害的邪派神功,与敌人同归于尽。
过了片刻,只见唐晓澜的头顶,好像蒸笼一般,发散出热腾腾的白气,在场的几个武学大师知道他正在以绝顶内功,把孟神通攻进体内的邪气驱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担忧。
孟神通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虽然不若唐晓澜的精纯深厚,但却霸道得多,这时已是双方决生死,定存亡的时候,孟神通加紧施为,内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从掌心发出
,直攻过去!唐晓澜长须飘拂,头顶上白气越来越浓,可是唐晓澜发出的内力虽然是柔和之极,却坚韧非常,任孟神通如何冲击,他总是防御得了,脚步依然未曾移动分毫。不但如此,孟神通狂攻过去的内力,还竟似给他化解于无形。这两人一正一邪,各以绝顶神功相拼,一个有如严冬肃杀,一个有如春日和熙,肃杀的寒气终于在春风中溶解。
可是这等微妙的变化,连在场的几位武学大师也未能看得出来,他们只看得出是一攻一守,而且是唐晓澜主守,孟神通主攻。
连痛禅、金光这两位武学大师都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变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说。他们起初都看好唐晓澜,以为只要一比真实功夫,唐晓澜便能稳操胜算,现在看到两人较量内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晓澜还似乎略处下风,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担忧。要知比试别的,败的一方,或许还能逃命,只有比试内功,却绝难侥幸,胜负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了!若然势均力敌,更可能两败俱亡!而且这两大高手,都挟着绝世神功,一交上手,天下无人能够化解!
众人都在凝目注视,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紧张之极的气氛中,痛禅上人瞑目细听,忽似听得地下有“滋滋”的声响,痛掸上人吃了一惊,忙问道:“道兄,你听,这是什么声音?”金光大师凝神一听,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向这边钻过来。”痛禅上人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师道:“不像。听那滋滋声响,倒像是烧着了纸媒似的。”
这声音极为微细,除了这两位大宗师,谁都没有发现,痛禅上人越听越疑,正想出声示警,忽听得孟神通那边的人哗然惊呼,但见一条人影,疾如鹰隼,突然窜入人丛,挟起了一个人便跑,凌霄子、阳赤符、金日磾、符离渐等众多高手,竟然都拦阻不住!
冯瑛叫道:“咦,妹妹,你看,这就是那日恶斗孟神通的那个人!”冯琳睁大了眼睛,却不作声,心里想道:“幸而沁儿今日留在寺中。”
这人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动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个鬼魅出没一般,除了冯琳之外,别人都不知道是谁,但却认出了他所挟着的那个人,正是御林军的统领
司空化!
司空化的本领是大家都知道的,虽然算不得顶儿尖儿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脐身第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来,而且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等怪事,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连痛禅上人在内,个个皆惊!
就在众人哗然大呼的嘈杂声中,那人已从山坡上疾驰而下,少林派几个大弟子急忙上前拦阻,那人忽地沉声道:“你这件家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悲禅师的方便铲抢到手中,他挟着一个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矫捷,少林派的众弟子列阵阻拦,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沾不着!
这时唐经天也认出了这人就是那日救走厉胜男的那个人,生怕他对父亲不利,一扬手便连发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挟着司空化,一手提着方便铲,正从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来得有如闪电,他脚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在平地上也不容易拨打、闪避,何况他身子悬空?江南忽地失声叫道:“唐少掌门,不可,不可——”但他叫得已经迟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人回铲一拍,将第一枝天山神芒打落,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嗖”的一声,第二枝天山神芒几乎贴着他的顶心射过,这一下身法美妙非常,闪避得恰到好处,但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之下,人人看得目不转睁,却没有一句采声。
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枝天山神芒又到,那人已似流星殒石一般俯冲下来,正跌落在下面的流泉飞瀑所汇成的水潭!
登时喝采声与哗叫声乱成一片,有些人是为了他刚才那美妙的身法,现在才喝出采声,有些人则是为了他跌落水潭而惊呼!
痛禅上人大感意外,心道:“这人武功卓绝,和唐晓澜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说他可以把这枝天山神芒也一举打落,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那人已从潭中跳起,全身水淋淋的,仍然一手挟着司空化,一手提着方便铲,如飞下山!
江南见这人没受伤,方始吁了口气,抹了一额冷汗,陈天宇道:“江南,你怎么啦?刚才为何叫唐少掌门不可出手?”江南讷讷道:“我看这人九成是、是——”陈天宇道:“是谁?”江南道:“是金大侠!”陈天宇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金世遗已被海中的鲨鱼吞了,天山冯女侠亲自到过蛇岛,拾回他的遗物,还有假么?他岂能还活在人间?”江南道:“你不信,你再仔细瞧瞧,他虽然戴了面具,身材和步法却是不会变的,你看不出么?”金世遗刚才只是沉声说一句,陈天宇没有怎么留意,现在睁眼仔细打量,这人的身材果然极似金世遗,不禁也自起了疑心。这时,采声叫声,仍然未绝,他们两人的谈话,被淹没在声音的海洋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静止下来。
这时金世遗挟着司空化,已到了谷底,金世遗在他耳边喝道:“快说,火药埋在什么地方?”骈指在他胁下一戳,这是金世遗的拿手好戏,这一戳之下,司空化登时感到好像有千万条毒蛇在体内乱啮,当真是惨过受世上的任何毒刑!金世遗放开了他,在肩膊上再轻轻一拍,稍稍减轻他的痛苦,喝道:“你快带我去,将那药引熄掉。否则还有更好受的滋味让你尝尝!”
地底下“滋,滋”的声响,已然越来越近,原来这是寇方皋和司空化定下的毒计,预先在谷底埋了大量的火药,在地下钻开了一条只有三寸来宽的窄槽,安放信管,药引则接到谷外一个秘密处所,待谷中激战正酣之时,谷外所埋伏的人便点燃药引。这“千嶂坪”乃是群峰环抱下的一块盆地,约有里许方圆,乃是一个没有逃生之路的“死谷”,若然火药爆炸,可以把整个千嶂坪炸得翻转过来,在谷底的人,甚至在山坡上较低处的观战者,都要被炸得尸骨无存!
他们劝孟神通改换地点,到千嶂坪来与唐晓澜决战,所持的理由是:少林寺乃是敌人的大本营,在少林寺决战,于己不利。孟神通听他们说得有理,再想到女儿在少林寺中,他也怕在决战之时见到女儿会影响心情,而千嶂坪又的确是一个良好的比武场所,便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不过,他们另一个建议,建议孟神通率领党羽,和少林寺这边的人,在谷中来一场大混战,孟神通则没有接纳。孟神通已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想不到他们还更狠毒,竟然要把连孟神通在内的武林人物都一网打尽。
金世遗一直在暗中窥伺司空化和寇方皋的行动,探听到了这个秘密,却不知药线埋在何处,因此只好现出身形,在现场将司空化捉来,威迫他去发掘火药。
其实这时无须金世遗再用毒刑,司空化也要赶快去弄熄药引了,要知这时他已身在“绝地”,火药认不得人,一旦爆炸了,岂非连他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司空化跑到一块大石旁边,用力搬开石头,金世遗立即挥铲铲土,只见下面果然铺了一层厚厚的炸药,再铲开去,只见一条燃烧着的火线,似小蛇般婉蜒而来,金世遗急忙一脚踏熄,叫了一声“好险!”药线距离火药,已是不到一丈的距离!
惊魂未定,忽听得“蓬”的一声,一技火箭在半空中爆炸开来,挟着一溜火光,就向他们的面前落下,金世遗一记劈空掌打去,将那团火光打了回头,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枝,第三枝火箭相继射来,金世遗脱下了湿淋淋的上衣,往那层火药上一盖,接着就点了司空化的穴道,将他也掷到火药的上面。
抬头一看,只见寇方皋那班人在山坡高处,将火箭密集射来。好在他们为了避免波及,据在山坡上较高的所在,除了寇方皋和几个大内高手所发的之外,其余的火箭未到谷底,便在半山腰处落下来了。登时惊叫之声四起,正邪各派,都有许多人被火箭烧伤!这一个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登时令到全场大乱,正邪各派高手,都是又惊又怒,纷纷向寇方皋那班人攻去!
寇方皋率领有四十个大内卫士和御林军将领,盘踞在一个山头,位置在众人之上,居高临下,仍然不停放箭!
这时,唐晓澜和孟神通正到了紧要的关头,双方都在全神贯注,应付对方的进攻,谁若稍一松懈,便要给对方的内力震毙!周围尽管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人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几枝火箭落到他们的身边,已把野草燃烧起来,差幸还未烧到他们的身上。那火药堆也是火箭的目标,金世遗没法分身,眼见唐晓澜就要给火箭射中,地下隆隆的火光也正向着他们卷来,再不过去救援,便将是玉石俱焚,唐晓澜与孟神通都要丧身火海!金世遗当机立断,马上离开火药堆,滚进了火光之中,滚到了他们的旁边,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运了全身功力,双掌当中一插,左右一分,就在这时,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火药堆已给寇方皋的火箭射中,登时爆炸!正是:
只为邀功求上赏,伤残同党又何妨?
欲知唐晓澜与孟神通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千重剑气消魔焰 一片柔情断侠肠
金世遗的功力在他们二人之下,按理说纵然是用了全力,也无法分开他们,好在金世遗极为聪明,他用的是武功秘笈中巧妙的卸力功夫,把双方的力道部卸去了三成,本来仍然不能分开,但恰在这时,火药爆炸,这爆炸之力,任何武林高手都不能与之相抗,只见三条人影,倏地分开,唐晓澜给抛出了十丈之外,孟神通功力稍逊,向后跌进火堆,金世遗早有准备,凌空跳起,脚踝被烧焦了一片,伤得最轻。
幸亏金世遗弄湿了上层的火药,又有一个湿淋淋的司空化躺在上面,虽然仍弄成爆炸,威力已然比原来的预计差得太远,但这仅及原来预计的百分之一的威力,已是大得惊人,方圆数十丈内的石块都给抛了起来,而且火药继续燃烧,闷雷般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火光迅速蔓延开去,不消片刻,整个山谷都被包在融融的烈焰之中。至于那倒霉的司空化,则早已被炸得尸骨无存。
这次真是险到了极点,若非金世遗卸去了唐、孟二人的三成力道,他们双掌胶着,谁也不能撒手,被那猛然的一震抛将起来,火药爆炸的震力加上对方的掌力,势必同归于尽!又倘若火药未曾弄湿,则更是不堪设想,他们纵有天大的神通,恐怕也要步随司空化的后尘,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这时,山上山下,都乱成了一片。在千嶂坪观战的人,纷纷向高处夺路逃生,在山坡上的人,则纷纷向寇方皋那班人所盘据的山头攻去。
金世遗好在曾在水潭中浸湿了身子,首先从火光之中冲出。唐晓澜脱下长袍,使出绝顶内功,将长袍舞得呼呼风响,赛如一面盾牌,将两边的火头拔开,但待他冲出了火场,那件长袍亦已烧成了灰烬!冯瑛与痛禅上人连忙过来接应,给他服下了少林寺秘制的能解火毒的百花玉露丸。
火光中但听得孟神通一声怒吼,凶神恶煞般地冲出来,他发出第九重修罗阴煞功掌力,一股阴寒之气护着心头,火毒难侵,胜于服百十颗百花玉露丸,硬从浓烟烈焰之中冲出,与唐晓澜差不多同一时候。孟神通所受的内伤比
唐晓澜重得多,但因他有修罗阴煞功护体,从火场冲出,表面看来,却不似唐晓澜的狼狈。
他与唐晓澜同时逃出,但却不同方向。痛禅上人大吃一惊,生怕他趁此混乱时机,胡杀一通,唐晓澜瞧了一瞧孟神通奔逃的方向,说道:“他已被我震伤了三阳经脉,那边有金光大师和青城派的辛掌门,纵然他敢胡来,也绝不能讨了好去。”
猛听得孟神通一声喝道:“寇方皋你这小子好狠,居然想把我老孟一齐烧死!我活了六十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哼,哼,我若是不把你这小子杀掉,岂不教天下英雄耻笑!”但见他这几句话说完,身形已在数十丈的峭壁之上,他是选择了最险峻的捷径,向寇方皋那班人所盘据的山头扑去!
唐晓澜叹道:“这大魔头也真是骄傲得紧,不肯吃半点亏,他伤得不轻。再这么动了怒气,即算他现在即刻闭关疗伤,也至多只能再活半年了,他居然还要去和人动手!”
这时,唐经天等人也差不多攻到了那个山头,好几个大内高手已给他的天山神芒射伤,阵脚大乱。寇方皋本来就要撤退,猛见孟神通冲来,而且声言要取他性命,更是吓得魂魄不全,哪还敢多留半刻。
孟神通从峭壁直上,先到山头,手起掌落,打翻几个御林军统领,那班人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唐经天觑准了寇方皋,一枝天山神芒射去,寇方皋早已和衣滚下山坡,神芒射到,却恰到好碰上了孟神通,孟神通冷笑道:“你射伤我的徒弟,好,我也叫你吃我一箭!”双指一弹,那枝天山神芒竟然掉转方向向唐经天射来,冯琳在他身边,连忙将他推开,“嚓”的一声,神芒从他们中间射过,孟神通哈哈大笑,径追寇方皋去了!
山坳里忽然跳出两个人,怒声喝道:“孟老贼,你还想逃命么?”一个是丐帮的帮主翼仲牟,一个是青城派的代掌门辛隐农。
这两人和孟神通都有深仇大恨,翼仲牟恨他杀死了师兄——前任丐帮帮主周骥(孟神通即是因这宗血案,而成为邙山派与丐帮的公敌的);辛隐农恨他打伤了本派的掌门师兄韩隐樵,至今尚未复原。翼、辛二人明知不是孟神通的对手,也要和他拼命,他们但求能绊得孟神通片刻,山上高手如云,只要几位武学大师一赶到,便可以将孟神通擒获。
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刚猛非常,辛隐农更是海内有数的剑术名家,若在平时,孟神通还未曾将他们放在眼内,如今身受内伤,却不由得心中一凛。
说时迟,那时快,辛隐农的
青钢剑扬空一闪,已然朝着孟神通的胸口刺来,孟神通一个盘龙绕步,避开剑锋,双指疾弹,一缕寒风,径射辛隐农的双目,辛隐农剑招如电,倏地一矮身子,截腰斩肋,但听得“唰”的一声,辛隐农左手的脉门已给孟神通弹中,痛彻心肺,但孟神通的小腹也中了他的一剑,血流如注!就在这同一时刻,翼仲牟的铁杖也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砸下来,孟神通大吼一声,反手一掌,发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翼仲牟的铁拐杖脱手飞出,这一招是伏魔仗法中的最后一招杀手,名为“潜龙飞天”,那是准备与强敌同归于尽的。
这一杖正中孟神通背脊,饶是孟神通已差不多练成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也禁不住双睛发黑,“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时翼仲牟已给他的掌力震倒地上。孟神通大怒。立即回身掌劈。就在此时,痛禅上人已经赶到,一扬手将一百零八颗念珠一齐发出,孟神通大叫一声,向后一跃,倒翻了一个筋斗,落 4e0b." >下山腰,那一百零八颗念珠触及他的身体,全部给他震成粉碎,但其中有七颗打中他的大穴,也令他伤上加伤,真气几乎不能凝聚!
痛禅上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翼仲牟扶起来,好在翼仲牟练过“少阳玄功”,受了孟神通这一掌尚不至于毙命,但也像患了疟疾一般,抖个不停。辛隐农未练过少阳玄功,被掌风波及,伤得比翼仲牟还重,幸他功力深湛,虽然伤得较重,亦尚无大碍。
翼仲牟道:“孟老贼似是受了内伤,修罗阴煞功的威力已是远不如前,老禅师为何不趁此机会将他除了?”
痛禅上人低眉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道:“孟神通罪恶满盈,死期将至,居士的仇亦已无须自报了。”要知孟神通伤了三阳经脉,本来就至多不过能活半年,如今经过了这场恶斗,受了翼仲牟一杖,又中了痛禅的七颗念珠,那是决不能再活十天了。痛禅上人是个以慈悲为怀的有道高僧,本来不欲乘人之危,如今为了救翼、辛二人的性命,迫得施展佛门的“定珠降魔”的无上神功,加促了孟神通的死期,虽然问心无愧,却也有些不忍。
寇方皋趁此时机,急急忙忙如丧家之犬,一口气逃出十多里路,方自松一口气,猛听得耳边厢有极为尖利的声音喝道:“好小子,你逃到天边也逃不脱我的掌心!”寇方皋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声音明明是孟神通的声音,但却不见他的影子。
寇方皋被孟神通以“天遁传音”之术,扰乱心神,心慌意乱,虽然使尽了气力逃跑,两条腿却竟似不听使唤,不消多久,便给孟神通追到跟前。
寇方皋叫道:“大敌当前,孟先生何必同室操戈?”孟神通骂道:“放屁,刚才又不见你说这样的话!你连老夫也要害死,还想我饶恕你吗?”
寇方皋见孟神通执意不饶,横了心肠,便不再哀求,反而冷笑道:“孟先生,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不错,我是想令你与唐晓澜同归于尽,但到底未曾杀了你呀!你说我暗中害你,请问你这一生所害的人还算少吗?我姓寇的也不过是学你姓孟的榜样罢了!”
孟神通怔了一怔,急切间竟是无言以对。寇方皋伺机又逃,孟神通忽地大喝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好呀,我姓孟的做了一世恶事,今天杀了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话声来了,修罗阴煞功已使出来!
寇方皋拼了全力接他一掌,但觉血气翻涌,全身寒战,但他并未即时倒下,连自己也觉得有点意外。
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造诣确是不凡,踉踉跄跄地接连退出了六七步,消解了身上所受的劲力,定了定神,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线希望,望着孟神通哈哈大笑道:“孟先生,原来你也受了重伤,你杀了我,你也不能活命,何苦来呢?我这里有大内灵丹,不如咱们讲和吧!”
孟神通何尝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不但如此,而且他还知道所受的伤任何灵丹也不能救活的,这一点寇方皋却不知道。
孟神通淡淡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你可知道我现在正想些什么?”寇方皋瞧他神色不对,怔了一怔。孟神通冷笑道:“我横行一世,只有人家吃我的哑亏,今日我意想不到几乎丧在你的手上,当真是阴沟里翻船。哼,哼,我若不在临死前杀了你,教我怎能瞑目?”
寇方皋颤声说道:“孟先生,你、你不听良言,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么?”孟神通笑道:“不错,我正是要你这位总管大人给我垫底!”笑声未了,寒飙陡起,左掌发出刚猛无匹的金刚掌力,右掌发出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
这双掌齐发的至阴至阳、刚柔并重的奇功,乃是孟神通毕生功力之所聚,寇方皋如何抵挡得了,但听得一声裂人心肺的惨叫,寇方皋似一团烂泥般的瘫在地上,血肉模糊,显见不能活了。
孟神通仰天大笑,忽觉真气涣散,腹痛如绞,就在此时,突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孟老贼,现在轮到我和你算帐了!四十三条命债,二十余年的血海深仇,这笔帐该如何算法?你自己说吧!”声音充满怨毒,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听了这个讨命的怨毒之声,也自不禁心头颤栗,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厉胜男。
孟神通回过头来,说道:“厉姑娘,你苦心孤诣,蓄意报仇,老夫好生佩服!我杀了你的一家,只有一条性命抵偿,你要拿就拿去吧!”忽地身形一晃,自行迎上前去!
厉胜男早有准备,把手中所持的喷筒对准孟神通一按,一团烟雾,疾喷出来,孟神通大叫一声,跃起三丈来高,说时迟那时快,厉胜男又飞出一条五色斑斓的彩带,缠他的双足。
孟神通头下脚上,倒冲下来,执着彩带一撕,哪料这条带上满插毒针,登时在孟神通的掌心上刺穿了无数小孔,彩带本身,又是十几种毒蛇皮所制成的,在毒蛇液中浸过,毒性可以见血封喉。孟神通有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狂嗥怒吼,全身三十六道大穴,尽都麻痒非常!
原来厉胜男从西门牧野那儿,取回了《百毒真经》之后,已配制了《真经》中两种最厉害的毒药,一样是喷筒所喷发的“五毒散”,另一样就是这样“蛇牙索”,这两件秘密武器使将出来,即使孟神通未曾受伤,也自难当,何况他现在真气涣散,事先又未曾留意防备?
孟神通双眼圆睁,叫道:“好呀,你这小妞儿的报仇手段,比老夫还狠!”猛地嚼碎舌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随着这口鲜血喷出,孟神通突然一声大喝,在烟雾之中冲出,倏地向厉胜男扑去,人还未到,掌力已似排山倒海般的压下来!
这是最厉害的一种邪派功夫,名为“天魔解体大法”一用此法,本身亦必随之死亡,但却可以将全身精力凝聚起来,作临死前的一击,威力可以平增三倍以上,孟神通与唐晓澜比拼内功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在到最后关头的时候,要用此法与唐晓澜同归于尽的。
厉胜男大吃一惊,急忙拔出裁云宝剑,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已扑了到来,而厉胜男的宝剑亦已然刺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厉胜男正自给孟神通的掌力压得透不过气来,忽觉身子一轻,给人拖着,转眼间已离开了孟神通十余丈远。
厉胜男站稳脚步,睁大眼睛时,只见孟神通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那柄裁云宝剑,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孟神通在血泊之中挣扎,忽地坐了起来,拔出宝剑,一声狞笑,叫道:“这条性命偿还给你,但却不能由你动手!”宝剑一横,一颗头颅登时飞了出去!
厉胜男自有知觉以来,即无日不以复仇为念,但如今看了这般景象,也自不由得目瞪口呆,为之心悸!
金世遗走了出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胜男你今日报了大仇,我还望你以孟神通为戒,不可再蹈他的覆辙。”
救厉胜男脱险的正是金世遗,也幸而孟神通经过连番恶战,伤上加伤,虽用天魔解体大法,功力平增三倍以上,也只不过比未受伤之前略高少许,所以金世遗才能禁受得起。倘若他少受一点伤的话,只怕金、厉二人都要毙在他的掌下了。
厉胜男呆了半晌,方始定下心神,冷冷道:“金世遗,你不到少林寺看你的谷姐姐去,来这里作什么?”
金世遗未来得及说话,厉胜男已离开了他,只见她把孟神通的首级拾起,放入革囊中,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孟神通的尸首走去。
厉胜男所用的毒药猛烈无比,不过一炷香的时刻,尸首已经化成一滩浓血,只剩下毛发和一堆白骨和少许零星物件。饶是金世遗胆大包天,看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厉胜男心里其实也有点害怕,但她却硬起头皮,取回宝剑,拨开骨头,细心检视孟神通的遗物。
金世遗道:“不必找了,在我这儿!”厉胜男愕然回顾,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金世遗取出孟神通留给他的女儿谷之华,再由谷之华送给他的那半部武功秘笈,说道:“你不是要找寻这本书么?”
厉胜男怔了一怔,问道:“你怎样得来的?”金世遗道:“你不用管。这本书应该归你所有,你拿回去便是。”厉胜男道:“你怎么不要?”金世遗淡淡说道:“我本来无意要乔北溟的任何东西,以前因为我对你有所允诺,要助你报仇,故此才学了那上半部武功秘笈,现在你的大仇已报,我的心事亦了,我还要它作什么?”
金世遗所得的那上半部武功秘笈早已交给了厉胜男,现在又将孟神通所得这下半部也交给她,从今之后,就只有厉胜男一人可以学全乔北溟的绝世武功了,可是她听出了金世遗的话中有话,心中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得书的喜悦,禁不住心头一震,颤声问道:“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世遗缓缓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做了,从今之后,咱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还可以兄妹相称,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也就算了!”
厉胜男面色大变,厉声叫道:“好,好!你走吧!总有一天,我要你跑回来,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哀求!”
金世遗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极为平静,但心中却是痛苦万分,这一番话是他经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数十百次思量,才下了决心要向厉胜男说的,现在终于是说出来了!但想不到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之后,仍然是感到这么痛苦!
他不敢再看厉胜男的面色,他不敢再听厉胜男的声音,怕的是自己支持不住,决心又会动摇,他抛下了那半部武功秘笈,转身便走,再也不敢回头!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霹雳,雷鸣电闪,大雨倾盆,金世遗给大雨一冲,稍稍清醒,心中想道:“这场雨正下得正合时,他们不必费气力去救火了。这个时候,他们也该回转少林寺了吧?”“每一个人都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呢,我现在应该去哪里呀?”
在闪电的亮光中,远远望见少林寺最高的建筑物——金刚塔,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走近了少林寺了。金世遗猛然省起,他原来是要到少林寺去看谷之华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地又向后倒退几步,心底下自己对自己说道:“不可,不可!沁梅今天没有在千嶂坪,一定是在寺中陪伴之华,这个时候,我还不宜于见她!”
金世遗回头走了几步,再想道:“我决心和胜男决裂,为的什么?不是要使之华明白我的心迹么?她现在一定难过得很,可以安慰她的,只有我一个,我却为何要畏首畏尾,不敢早去看她?”想到此处,又回过头来,向少林寺行去,但只不过行了几步,却又想道:“她正陪着重病垂危的曹锦儿,那曹锦儿恨我彻骨,我这一去,她见了我必定生气,说不定就此呜呼哀哉,岂不令之华更为难过?而且少林寺人多嘴杂,也不是谈心之所。罢、罢、罢,我还是再忍一些时候,待她经过了这场风波,创伤稍愈之后,再去看她!”
雨下得越发大了,金世遗心中也似有漫天风雨,乱成一片。本来他所想的也很有理由,但在他心底深处,这时不去少林寺似乎还另有一个原因,那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和厉胜男决绝之后,不敢即刻去见谷之华,这究竟是为了谷之华呢?还是为了厉胜男?或者只是由于自己心底隐隐感到的惶恐心情?
金世遗终于还是向少林寺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在漫天风雨中孑然独行,但感一片茫然,自从他和厉胜男相识以来,他便一直为了不能摆脱她而烦恼,如今是摆脱了,他似乎感到了一阵轻松,但随即又似乎感到另一样深沉的烦恼。好像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自己的影子,禁不住惘然如有所失。
忽地有一条黑影从他旁边数丈处掠过,风雨中天色阴暗,那条黑影又快得异乎寻常,若非金世遗自幼练过梅花针的功夫,目力特佳,几乎就要给他毫无声息地溜过。
金世遗吃了一惊,猛然醒觉,喝道:“姬晓风,是你!”姬晓风不得不停下步来,回头说道:“金大侠,是你!上次多蒙释放,姬某这厢有礼了!”金世遗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姬晓风道:“我找师父,我知道你们都恨他,可是他到底是我师父,他受了伤,我不能不找他。”金世遗道:“想不到孟神通竟有你这个忠心徒弟,他也应该瞑目了。”姬晓风惊道:“你说什么?”金世遗道:“你不必再找了,你师父已经死了!他一生不知杀了多少人,如今被仇家所杀,这正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你也不必为他哀痛了。你赶快走吧,少林寺的人就要回来了,我可以放过你,他们未必肯放过你!”说到这里,果然已听到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
姬晓风急忙溜走,金世遗不愿与冯琳这些人碰头,遥望少林寺叹了口气,心道:“待之华回转邙山,我再去见她吧。”加快脚步,也冒着暴风雨走了。
谷之华在病榻旁边,陪伴着曹锦儿,心情本已阴沉,更兼风雨如晦,更增伤感,曹锦儿似是回光返照,忽地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床壁,问道:“有消息么?”谷之华说道:“没有。”曹锦儿叹口气道:“我只怕等不到好消息来啦,不过,这次有唐大侠主持,我是放心得很。我不放心的只是你……”
谷之华吃了一惊,问道:“师姐不放心什么?”曹锦儿气吁吁咳了两声,沉声道:“之华,我要你答应两件事,否则我死难瞑目。”谷之华道:“请掌门师姐吩咐。”曹锦儿握着她的手道:“第一件,你一定要接任掌门,本派能否中兴,全仗望你了!”谷之华道:“这个,这——”曹锦儿双眼一翻:“你,你,你真要教我失望么?”谷之华道:“这个,我,我尽力而为,受命便是。”曹锦儿方始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师妹。”谷之华扶着她喝了一口参汤,她喘了一会,又说道:“第二件,这、这,我或者是要强你所难了,你、你、愿不愿意答应在你,但,我、我却是不得不说!”谷之华道:“师姐但请吩咐,不管什么为难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曹锦儿道:“本派是六个正大门派之一,你既答应接任掌门,我望你重视这邙山派的掌门人身份,不要再与那魔头来往!”曹锦儿挣扎着一口气说了出来,睁大了眼睛看她,咳个不停。
谷之华一听,当然知道她所指的魔头乃是金世遗,不禁又羞又恼,横起心肠说道:“师姐放心,我这一生决不嫁人!”话是说了,泪却倒流,心中如割!
曹锦儿咳了几声,含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不过不嫁人嘛,这也不必……”正要再说下去,忽听得风雨之中,似有喧闹之声。曹锦儿惊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难道是孟、孟神通杀进来了?不、不会有这样的事吧?你、你叫沁梅去问问看。”曹锦儿虽说是信赖唐晓澜,但今日之战,关系太大,她又病在垂危,一有风吹草动,便禁不住疑鬼疑神。
谷之华尚未走出房门,只听得白英杰已在高叫“师姐”,匆匆忙忙地撞进门来!
曹锦儿忙问道:“英杰,甚么事情?”白英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曹师姐,大喜大喜!”曹锦儿道:“喜从何来?”白英杰道:“那孟、孟神通已是不能活命了,咱们的翼师兄亲自打了他一铁拐!”曹锦儿呆了一呆,道:“此话可真?”白英杰道:“千真万确,千嶂坪已经有人报信来了,唐大侠他们随后就到!”这白英杰乃是留守少林寺的邙山派弟子之一,他从监寺那儿听到了这个消息,赶忙来报,一时来不及讲述详情,便把翼仲牟打了孟神通一拐之事提出来先说,听起来,却似是孟神通给翼仲牟打死了。
这么一说,曹锦儿反而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真的?真的?”话犹未了,只见冯琳也已匆匆跑来,一进门便哈哈笑道:“曹大姐,贵派的大仇已报,那、那孟神通是再也不能活命的了!”原来冯琳惦念女儿,所以一见大局已定,便先跑了回来,她碍着谷之华的面子,也像白英杰一样,出口之时,将“孟老贼”三字改成了孟神通。
谷之华这时心如浪涌,她父亲作恶多端,死于非命,早已在她意料之中,但如今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仍是禁不住心头震动。
曹锦儿道:“那老魔头死在谁人手上?”冯琳道:“他被晓澜震伤了三阳经脉,其后又给翼帮主打了一拐,再给痛禅上人打了他一串念珠,现在虽然尚未毙命,但决不能再活十天了。晓澜和痛禅上人都是这样说的,所以才让他逃去。”曹锦儿道:“为什么让他逃去?”冯琳道:“痛禅上人说,念在他也是一位武学大师,反正不能活了,就让他自行毙命吧。”冯琳他们都还未曾知道,孟神通已给厉胜男杀死,连尸首也已化成血水了。
曹锦儿道:“那么,这老魔头死定了?”冯琳道:“死定了!”曹锦儿双眼一翻,突然哈哈大笑,冯琳听得笑声有异,吃了一惊,忙道:“曹大姐,你怎么啦?”笑声突然中断,冯琳上前一摸,已是气息毫无,曹锦儿竟是笑死了!
谷之华号陶大哭,冯琳道:“你师姐死得欢欢喜喜,人谁无死,难得她死得如此快乐,你还哭什么?”谷之华半是哭她师姐,半是为她自己的身世而流泪,冯琳越劝,她哭得越是伤心。
没多久,唐晓澜、翼仲牟、痛掸上人等人都已回来。听得曹锦儿的死讯,都挤进房来吊唁。
痛禅上人、唐晓澜夫妇,和几位与邙山派交谊甚厚的掌门人,依礼节瞻仰了曹锦儿的遗容之后,房中留下谷之华和邙山派的几位女弟子,给曹锦儿装殓,李沁梅虽然不是邙山派的人,但她见谷之华哀痛异常,也留在房中陪她。
各派首脑人物更换了衣裳,到结缘精舍与痛禅上人叙话。这时,少林寺派出去搜查的弟子,发现了寇方皋的尸首,回来报信,众人听了,都是喜上加喜。虽然死了个曹锦儿,但武林的大害已除,御林军统领和大内总管又相继毙命,各正派中人,都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
可是少林寺几位护寺禅师,却都是眉心深锁,非但看不出半丝高兴的样子,却反而面有愧色。冯琳心中一动,问道:“适才我在途中,见一个人在风雨中疾奔,模样似是姬晓风,可是这厮乘虚偷入了少林寺么?”
监寺本空上人道:“正是。贫僧疏于防守,已给他在藏经楼偷去了三卷经书,正要向方丈师兄告罪。”痛禅上人道:“是哪三卷经书?”本空上人道:“是三卷关于内功心法的。一是练气的太虚真经,一是练神的太玄真经。”少林最重要的武功秘笈是易筋、洗髓二经,但是这三卷内功心法也是很重要的内家典籍,众人听了都大惊失色。
本空上人又道:“那姬晓风就是和今早到本寺瞻仰的那两个西域僧人来的,那两个僧人已给达摩院长老擒获,请问师兄如何处罚?”痛禅上人道:“念在同是佛门弟子,且又曾是本寺客人,放了他们吧。孟神通已死,姬晓风难成气候,你替我挑选十六名得力弟子,分向八方缉拿便是。只是经此一役,以后更要多加小心。”各派掌门人见少林寺发生此事,过意不去,也都许下允诺,协助少林寺留意姬晓风的踪迹。
原来那两个西域僧人,早已有到少林寺盗书之意,乘着千嶂坪大混乱,痛禅上人未曾回寺之际,说动了姬晓风帮他们盗书。姬晓风正要找寻师父,心想师父或者也可能趁此时机,往少林寺闹事,便答应了他们,顺道到少林寺一探消息。姬晓风是做惯了贼的,每到一处,必定要顺手拿些东西,所以他虽然本意不想盗书,结果也把少林寺的三卷内家典籍偷去了。也幸亏有那场暴风雨;要不然他纵有绝顶轻功,只怕也不能在达摩院的长老眼底下溜走。这正是应了那两句俗话:“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议过了姬晓风这件事情,翼仲牟说道:“这次全仗唐大侠和各位拔刀相助,歼了武林公敌,敝派亦得以报了大仇。敝派的掌门曹师姐虽然不幸逝世,死也可以瞑目了。曹师姐在生之时,已指定了吕师叔的弟子谷之华作为邙山派的继任掌门人,待安葬了曹师姐之后,敝派当再择定吉日良时,举行典礼,现在先行禀告,到时还望各位长辈光临。”
依照武林的传统规矩,继任的掌门人要为前任掌门服孝三月,孝服满后,方始可以正式接位,到时要举行继位大典,邀请各派观礼。
各派首脑人物听了这个消息,都深庆邙山派继位有人。尤其是唐晓澜和冯瑛更为欢喜,唐晓澜掀须笑道:“当年我们和吕四娘入宫刺杀雍正,往事如在眼前,如今又看到她的弟子接任掌门了,日子真是过得快啊!我们也都老了!”想起当年和吕四娘的交情,想起少年时候的英雄事迹,不禁又是欢喜,又是黯然。
时间还有三月,各派首脑人物见少林寺已平静无事,便自行散去,约定了到时再往邙山道贺。只有天山派因为路途遥远,唐晓澜便留下了儿子和媳妇,作为天山派的使者,届时前往邙山观礼。
李沁梅本来也想请母亲和她留下来,可是冯琳却不肯答应,冯琳籍口天山派每三年要较考武功一次,今年正是考较之年,要女儿回山加紧练剑。冯琳笑道:“天下无不散之聚会,你和你的谷姐姐已聚了多时,终须一别,不如留些未了的情意,以后再来吧。何况你这三年来,久疏练习,连你钟师兄的剑术也已超过你了,你不怕将来给他欺负吗?”李沁梅羞得满面通红,道:“妈,你好不正经,又来取笑女儿了。”冯琳道:“妈可不是说笑的,纵然钟展忠厚老实,不会欺负你,但你也该为妈争一口气,武功上总得要强过他呀!”这些年来,钟展对李沁梅百依百顺,尤其是这次共同患难之后,两人的感情日益增进,李沁梅也已暗中愿意许身他了。所以听了母亲的话,只觉害羞,却并不生气了。她是个好胜的人,给母亲一激,想想也有道理,而且钟展也希望她一道回山,李沁梅拗他们不过,只好允从。却不知母亲是怕她知道金世遗还在世上的消息,所以才要催她回山的。
过了几天,邙山派的弟子运曹锦儿的灵枢回邙山安葬,唐晓澜等人回转天山,李沁梅只得和谷之华告别,临别依依,自是不须细说。
临行分手,李沁梅忽地低声说道:“谷姐姐,你还记得那位厉姑娘么?”谷之华怔了一怔,道:“你说的是厉胜男么?”李沁梅道:“不错。这位厉姑娘呀,实是教人难以猜测,有个时候,她好像对我很好,但有一次却又骗我。我瞧她对你也似乎不怀好意,我知道她以前是跟金世遗出海去了的,她要是重现江湖,你可要当心一些。”李沁梅尚未知道,谷之华早已见过厉胜男。谷之华给她挑起旧事,又是一阵伤心,强行忍着,说道:“谢谢你,我会当心的。不过,依我想来,那位厉姑娘大约也不会再找我了。”因为在她想来,她已经拒绝了金世遗,厉胜男当可以称心如意的和金世遗结合了。
李沁梅有点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谷之华不愿向她透露金世遗尚在人间的消息,支吾道:“不为什么,我和她已无纠葛,她还来找我做什么?”谷之华这么一说,李沁梅想到了另一方面,心道:“不错,厉胜男和孟神通有仇,以前她恨谷姐姐,大约是因为谷姐姐乃是孟神通女儿的缘故,如今孟神通已死,想来她不会再找谷姐姐的麻烦了。”她怕再提此事,会令谷之华难堪,便改转话题说道:“谷姐姐,恭喜你就要接任掌门,可惜我不能前来观礼了。有件小小的礼物给你,聊表寸心,望你晒纳。”说罢拿出一个匣子,又再说道:“这里面是一朵天山雪莲,你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吧。”谷之华见她情意殷殷,只好受了,当下两人洒泪而别。
谷之华回山守孝,精神渐渐恢复正常,要知以前常觉愧对同门,乃是为了父亲的原故,如今她父亲已死,虽然一时难免深受刺激,但事情经已过去,有如阴霾散尽,现出晴空,她反而因此下了决心,要重振本门声威,好为父亲赎罪。另一方面,她亦已矢志终身不嫁,爱情上的伤痕虽然仍在,却不似以前的混乱了。翼仲牟等一众同门见她一天好过一天,渐渐振作起来,也都暗暗欢喜,深庆掌门得人,邙山派已有了中兴之象。
转眼过了三月,翼仲牟择了八月十五这个中秋佳节,作为新掌门正式就任的好日子,事先遍发请帖,各派掌门,有的亲来,不能亲来的,也派了专人前来道贺。
这一日邙山上喜气洋洋,新掌门的接任大典按时举行,昭告了上三代的掌门祖师之后,典礼完成,刚好是中午时分。随即便是接受各派观礼使者的道贺。
正在贺声盈耳之中,担任知客的邙山派大弟子林笙忽地进来报道:“外面有个黑衣女子要来进见掌门,是否接见,请掌门赐示。”谷之华道:“是哪一派的朋友,你可曾问明了来历?”林笙道:“她说与掌门乃是旧日知交,掌门见了,自然知道。”
谷之华心头一动,说道:“好吧,你请她进来。”她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但今日是她举行接任大典的日子,于理于情,不能拒绝贺客,即算明知她意欲前来闹事,亦不可示弱。
片刻之后,林笙带了一个女子进来,谷之华一看,果然是厉胜男。
邙山派中翼仲牟、路英豪、白英杰等人都是见过厉胜男的,他们只知厉胜男与孟神通有仇,虽然觉她来得突兀,却也并不加意提防。
贺客中的唐经天夫妇可不禁暗暗吃惊,心中恼怒。但因今天他们也是贺客的身份,虽然面对仇人,也只好暗中戒备,隐忍不发。
谷之华道:“厉姐姐,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恕我有失远迎了。”厉胜男笑道:“今日谷姐姐你荣任掌门,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是特来叨扰你一杯喜酒的。”谷之华见她颜色和悦,言笑自如,心想:“此间高手如云,即便她诡计多端,也未必闹得出什么事来。”当下便和她客套几句道:“小妹何德何能,有劳姐姐莲驾,这厢还礼了,请上座。”
厉胜男不坐到宾客席上去,却向她走近两步,缓缓说道:“今日我一来是向姐姐道贺,二来嘛,也备办了一件贵重的礼物,给姐姐锦上添花!”
从来没有客人自夸自己的礼物贵重的,因此,厉胜男此言一出,邙山派的弟子和一众宾客都是大大惊奇。谷之华怔了一怔,道:“姐姐莲驾亲来,我已是感激不尽。何必还携来贵重的礼物?心领了吧!”厉胜男笑道:“不必客气,别的礼物你可以不收,这件礼物,你却是非收不可的!”正是:
口中如蜜腹藏剑,诡计阴谋害掌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贺礼送来成祸害 灵丹难觅费思量
谷之华疑云大起,只好说道:“如此,小妹拜领了。翼师兄,就请你将厉姑娘的厚礼收下来吧!”厉胜男却笑道:“这礼物先得请姐姐过目,非是小妹敢厚颜自夸,这件礼物确是不比寻常,尤其对于贵派更加珍贵无比!”
只见她非常郑重地捧着一个四方匣子,慢慢揭开,邙山派的弟子都睁大了眼睛,要看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陡然间,只听得谷之华一声尖叫,但见一颗人头滚了出来,须眉怒张,伸色如生,竟是孟神通的首级!
孟神通首级一现,登时全场惊呼。要知千嶂坪比试之后,虽经唐晓澜断定孟神通必死,但未见他的尸首,武林人士究竟未能放心,因此这三个多月来,各派人等都四出搜查,如今突然见着他的首级,焉能不骇异失声!
厉胜男笑道:“如何?我送来了贵派仇人的首级,大约没什么礼物比这个更好了吧?”
这一瞬间,谷之华似是灵魂离开了躯壳,呆若木鸡,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翼仲牟正要过去扶她,她已不自觉的双手捧起父亲的首级!翼仲牟道:“师妹,交给我吧,不要看了!”按照武林的规矩,有人送来了仇家的首级,这确实是一件无可比拟的礼物,邙山派的弟子都应该向厉胜男叩谢才对。因此翼仲牟虽然明知道厉胜男是有意来刺激他的掌门师妹,却也只能这样讲法,不能去责备厉胜男。
哪知道话
声来了,谷之华突然又是尖叫一声,人头落地,她自己也晕倒了。有两个邙山派的弟子抢上去扶她,触及那个人头,也同样发出了裂人心肺的叫声,他们非但没有扶起谷之华,连自己也随同跌倒了!
翼仲牟这一惊非同小可,贺客中有江南医隐叶野逸急步上前,大声叫道:“有剧毒,不可触这人头!”
厉胜男趁这混乱的时机,跑了出来,扬声叫道:“谷姐姐,但愿后会有期!”唐经天眼明手快,一扬手便是三枝天山神芒连珠射出,喝道:“小妖女,你害死了人,还想逃么?”
厉胜男拔剑拨落了他的三枝天山神芒,冷笑说道:“少掌门,你别忙,我了结了这件事情,以后自会到天山找你!”说时迟,那时快,唐经天已挥剑攻上,冰川天女也发出了冰魄神弹。
叶野逸用布袋一罩,裹好了孟神通的首级,那两个邙山派的弟子,早已七窍流血而亡!
谷之华亦是面色惨白,双目已闭,峨嵋派女侠谢云真上前一探,急忙叫道:“还有一点气息!”要知谷之华已得吕四娘的内功心法,与那两个邙山派的弟子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虽然中毒更深,却还未曾毙命。
翼仲牟道:“我记得李沁梅曾送一朵天山雪莲,快把那藏雪莲的玉匣子找出来!”
江南医隐叶野逸道:“这毒药厉害无比,天山雪莲只怕也只能
保得一时。解铃还须系铃人,快把那姓厉的女子追回来,迫她取出解药。”
谢云真是前任丐帮帮主铁拐仙吕青之妻,亦即是谷之华的师嫂,她性情最为急躁,外号人称“辣手仙子”,听了此话,立即叫道:“翼师兄,咱们赶快去追呀!”翼仲牟一带头,各派高手纷纷跟着他追出去。
厉胜男这时正在玄女观外与唐经天夫妻激战,一见众人追来,蓦地冷笑说道:“你们这是怎么,想欺负我一个单身女子吗?好,先给点颜色你们看看!”唐经天正自一剑刺去,厉胜男忽地将宝剑高举,挺胸迎了上来,任何剑法都没有这样故意露出破绽,让敌人从容攻击的,唐经天不禁一怔,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俄顷之间,厉胜男已从他剑旁穿过,衣袖一带,只听“当”的一声,唐经天的游龙宝剑却与他妻子的冰魄寒光剑碰在一起,厉胜男哈哈大笑,一剑当中劈下,在众人骇叫声中,唐经天夫妻早已闪开,但见地下的一块石头劈成了两半。这固然是他们夫妇的应变机灵,也由于厉胜男这一剑只是想吓吓众人的原故,要不然只怕唐经天多少也要受一点伤!
原来厉胜男得全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经过三个多月的苦练,武功已是大胜从前,虽然目前尚比不上有限的几个武学大宗师,但比起唐经天夫妇,却已是要高出不止一筹了!她到现在才施展杀手,正是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示威。
厉胜男好整以暇的缓缓插剑归鞘,淡淡说道:“唐少掌门,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早作准备吧。我多则三年,少则一载,总要到天山上向他领教。”唐经天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以他的身份,夫妇联手,亦已败了一招,若要上去与众人攻打她,那就更丢脸了。所以只有怒目而视,闭口不言。
众人见唐经天夫妇都败下阵来,不禁呆住。厉胜男冷笑道:“翼仲牟,我给你们邙山派诛了大仇,还不惜远道而来,向你们送礼,如今你竟要恩将仇报么?”翼仲牟刚说得一句:“不是这个意思……”厉胜男又厉声斥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么你们声势汹汹地追来干什么?”
翼仲牟忍气说道:“厉姑娘送来了我们仇人的首级,敝派弟子,感激得很。只是敝派掌门,却因此中了剧毒……”厉胜男“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刚才都曾眼见,又不是我向她下的毒,她自不小心,中了毒只能怪她自己,与我何干?”翼仲牟道:“话可不能这样说,首级上的毒总是厉姑娘下的,现在我们暂且不论恩怨,只求厉姑娘先赐解药。”
厉胜男侧目斜睨,“哼”了一声,又冷笑道:“解药我是有的,要讨也不难,你叫她找一个合适的人来讨,你们这帮人,我看着就不顺眼,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给你!”
“辣手仙子”谢云真已沉不住气,听了这话,更是勃然大怒,立即骂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妖女是什么东西?竟胆敢目中无人,在邙山上胡闹!”声到人到,一剑就向厉胜男刺去。萧青峰、辛隐农等各派高手,亦都被她激怒,不约而同的都冲了上前!
只听得“当”的一声,厉胜男拔出裁云宝剑,已然把谢云真的长剑削断,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剑第三剑又接连而来,一剑将谢云真的外衣挑开,再一剑把谢云真的裙带割断了,谢云真又惊又羞,又气又恼,急忙将裙子拉着,幸而未曾落下。
厉胜男把手一扬,一团五色烟雾向前面一片草地罩下,烟雾所过之处,但见那一片生机蓬勃的野花野草,尽都焦黄枯萎,饶是各派高手,也都心中一懔,只听得厉胜男沉声喝道:“你们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不客气了!翼仲牟,你的掌门师妹一时尚死不了,你回去将我的话告诉她吧!”说到最后一句,人已下到半山,休说众人怕她的毒药,即算都去追赶,亦赶她不上!
邙山、嵩山、武当山、天山乃是武林四大圣地,如今竟被一个年轻的女子,在邙山派新掌门接任之日,大闹一场,伤人、骂人,辱尽各派高手,然后才从容而退,各派高手气得几乎爆了肚皮,却是做声不得。只好没精打采的一窝蜂又随翼仲牟回去。
叶野逸正在替谷之华把脉,一见翼仲牟那副神情,不必再问,已知他们定是失败而归,未曾讨得解药。
叶野逸叹口了气道:“事到如今,只好听天由命了!”这时,在观中留守的女弟子早已把那个藏着天山雪莲的玉匣找了出来,唐经天道:“有天山雪莲也不顶事么?”叶野逸道:“我姑且试试吧。”将那朵雪莲取了出来,在碗中捣烂,用参酒调匀,一面说道:“看这症状,谷掌门中的毒,似乎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邪派毒药,而且据我所知,那是早已无人懂得使用了的!”
唐经天问道:“甚么毒药,这样厉害?”叶野逸道:“三百年前,就是与张丹枫、乔北溟同一个时候,有一个邪教,叫做七阴教的,你可曾听说过?”唐经天道:“听说过。我派的始祖霍师祖在年轻的时候,还曾经见过七阴教主。不过这个邪教当霍祖师在生之日,就早已被消灭了。以后也没有复兴。”叶野逸道:“七阴教有一种秘制毒药叫做五毒散,我祖传的医书载有受这种毒的症状,至于这种毒散是哪五样毒物合成,如何解法,那就不知道了。据古老传说,七阴教有一本《百毒真经》,后来也是给乔北溟抢去了的。如今乔北溟的武功已由孟神通而再传人世,只怕那《百毒真经》也已经发现,落在这姓厉的女子之手了!”各派高手尽都面面相觑,心中均是想道:“若然如此,岂不是一个孟神通刚死,又一个孟神通出来?”
翼仲牟听了这话,更是心头沉重,可是他又有点疑惑,厉胜男刚才托他传话给谷之华,照她的说法,谷之华似乎在短期内不会死去,但照现在看来,连叶野逸也觉得凶多吉少,难道厉胜男是骗他不成?但厉胜男既然存心毒害谷之华,又何必骗他欢喜?
说话之间,叶野逸已经把天山雪莲捣烂与参酒调匀,谢云真接了过来,撬开谷之华的牙关,喂给她吃。
谷之华这时只剩下一丝气息,肌肉也差不多僵硬了,雪莲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已是不能咀嚼,连吞下去也困难。叶野逸用银针刺激穴道的办法,再用参酒灌进她的口中,好不容易才使得谷之华在失掉知觉的状态中,将“雪莲糊”咽进肚内。
可是过了许久,谷之华仍是昏迷不醒,脉息也不见好转。唐经天道:“天山雪莲本来是最好的解毒圣药,怎的会失掉功效?”叶野逸叹了口气道:“不是天山雪莲失掉功效,这是因为她的生机已差不多停顿,气血不能运行,纵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只怕也不能见效了。所以我刚才说,只能姑且一试。”唐经天道:“能不能给她打通经脉,助她气血运行,发挥药力。”叶野逸摇头道:“难,难!除非是请得令尊前来,以他的绝顶内功相助,或且还有一线希望。而且即算如此,也只暂时保全性命,要想痊愈,那却是非得到对症的解药不可。翼帮主,恕我直言,贵派掌门的病,现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还是请你准备后事吧!”
翼仲牟神色惨然,心痛如绞,邙山派的那几个女弟子更是禁不住哭了出来。
翼仲牟心乱如麻,烦忧交集,捶胸叫道:“三个月中,两位掌门遭逢不幸,难道是我邙山派气运当衰?”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吵闹声,乱成一片,翼仲牟大怒道:“岂有此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邙山派当真是好欺负的么?”他只当是又有什么魔头,继厉胜男之后,上门闹事,不由得气得面色铁青。
却说金世遗在十分郁闷的心情下过了三个月,几次要想上邙山,都因时机未到,终于忍住。直到听得谷之华已经康复,并已发出请帖,定期接任掌门,心情方始稍稍开朗,暗自想道:“风波已过,想来她的心情亦当渐渐恢复平静了。沁梅与钟展已回转天山,我现在即在人前露面,亦已无妨,应该去看看她了。”他也料到自己的出现,必将引起哄动,所以不愿在典礼进行的时候,作为一个贺客去见谷之华,他在邙山脚下徘徊了许久,直到日影当头,听到了山上举行大典的钟声,这才缓步登山。
可是他还有一事心中未决,是单独见了谷之华之后再公开露面呢,还是先行露面,见过了翼仲牟等人之后才去见谷之华?
金世遗一路上神思惘惘,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独臂神尼墓园下面的银盏坳,从山脚上玄女观,到这里已是一半路程,忽见一条人影,从山拗转角处疾奔出来,金世遗心头一震,呆了一呆,失声叫道:“胜男,是你?……”
厉胜男面挟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说道:“金先生,你待怎样?”金世遗已伸出手来,要想把她拉着,见她这副神情,不觉呆住。厉胜男冷冷笑道:“你呆在这里作甚?人家在等着你呢,还不赶快上去!”金世遗讷讷说道:“胜男、你、你、怎么也来了?”厉胜男道:“怎么,我不能来吗?”金世遗急忙问道:“你已经到了玄女观了?可是刚刚从上面下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厉胜男淡淡说道:“你与我已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管我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第一次从厉胜男的口中说出来,金世遗听了,有如在头顶上着了一个焦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说好,厉胜男早已走过了他的前头,独自下山去了。
金世遗几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赶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来探望谷之华的,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不可,不可!我心里头只能有谷之华一个人了。胜男,她、她既然不愿与我兄妹相待,我还去追赶她作甚?自惹麻烦,自讨苦吃么?”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丽日当空,繁花铺地,邙山上大好风光,可是金世遗的心情却是惨淡之极,他想起在荒岛上与厉胜男的三年相处,多少软语温存,多少殷勤呵护?享尽风流,曾经患难,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场!金世遗意冷心灰,心里想道:“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对胜男只是问心无愧。好吧,只当当初并没有认识这个人。”
可是厉胜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摇晃,最先浮现的是她娇痴的惹人怜爱的笑容,转眼之间,这笑容变了,变了怨毒的眼光,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遗蓦地打了一个寒噤,“她到邙山来做什么?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满了嘲笑的、邪恶的、怨毒而又快意的目光?”
这么一想,寒意直透心头,金世遗已隐隐感到了不祥之兆,这时,他已再无暇回忆温馨的往事,这时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华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并作两步,箭一般射上邙山!
守在玄女观前的邙山派弟子,蓦地见金世遗到来,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四年前金世遗曾大闹邙山,令曹锦儿几乎下不了台。这几个弟子恰巧是当时曾和他交过手,吃过他的亏的。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卢道璘急忙发出警号,与众弟子排成方阵,拦在观前,横刀喝道:“你这魔头还没死呀?到这里来干嘛?我们又没给你发出请帖!”
金世遗哪有心神与他打话,一掌将卢道璘推开,叫道:“我不是来打架的,你们的谷掌门怎样了?我要见她!”众弟子大怒道:“你还要见她!”抡刀舞剑,一窝蜂的就围上来!要知金世遗在未出海之前,已与厉胜男形影不离,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许多人甚至已把他们当成情侣。如今厉胜男刚走,金世遗就接着来,这几个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当作了厉胜男的同党。
金世遗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着他的人都跌了开去,片刻之间,邙山派弟子所列的方阵已给他冲得七凌八乱。正闹得不可开交,路英豪、白英杰二人已闻声赶出,金世遗一手一个,揪着他们,“路兄、白兄,快带我进去,我不是来闹事的!怎么,你们瞪眼睛作甚么?认不得我么?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个人就是我!你们记起了吧?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那次金世遗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项鸿、郝浩的>毒掌之下救了路、白二人,白英杰当时就已对他的身份起疑,此刻听了他这番说话,恍然大悟。
路英杰叫道:“好,原来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带你进去。不过,请你把手放松一点行不行?”原来金世遗一着急,抓着他们的手不知不觉使出劲来,几乎把他们的骨头都捏碎了!
翼仲牟、唐经天等人,听得外面喧闹,不约而同的出来行个究竟,一抬头便见金世遗气急败坏地跑来,翼仲牟吃了一惊,唐经天拔剑喝道:“金世遗,你想怎么?”金世遗叫道:“谷之华呢,怎不见她?”唐经天道:“你还问她,你的好朋友已经把她害死了!”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呆若木鸡,说时迟,那时快,唐经天已一剑向他刺去,冰川天女忙道:“不可!”伸乎将他拉住,只听得“唰”的一声,游龙剑贴着金世遗的身子穿出,要不是冰川天女这么一拉,险些就要在身上戳一个窟窿!
唐经天气道:“你怎么还帮他说话?那次在我父亲剑底救走了那个妖女的就是他,你难道还不知道?”原来金世遗先后被冯琳、唐晓澜识破之后,他们已告诉了唐经天与钟展,只瞒着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瞧他这副神气,绝不会与那妖女同谋!”金世遗呆了一呆,猛地大叫一声,衣袖一挥,把唐经天几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着,叫道:“她在哪里,赶快带我去看!”
翼仲牟老于世故,这时亦已看出金世遗绝无恶意,心中一动,便道:“随我来吧,呀,她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金世遗走进房内,见到邙山派女弟子正在替谷之华装殓,不由得浑身颤抖,眼睛发黑,膝头一软,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过,我来迟一步了!”
翼仲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遗,你静一静,之华姐姐尚未断气呢!我们已给她服下了天山雪莲,只是没法令她气血运行!”
金世遗跳了起来,顾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华的胸口,听她那微弱的心跳声息,过了半晌,他站起身来,眼睛中射出一线希望的光芒,对翼仲牟道:“快给我准备一间静室,将之华搬进去。”
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从。金世遗进了静室,关了房门,郑重吩咐,不许人来打扰。
邙山派的卢道璘等好些有地位弟子,都是惴惴不安,围着翼仲牟问道:“这事有些不妥吧?你信得过这魔头吗?”
要知谷之华现在已是邙山派的掌门身份,翼仲牟让他们孤男寡女同在一室,要是金世遗能把谷之华救活,也还罢了;如若不能,邙山派就更加多一重耻辱,只怕谷之华死后,也要蒙上不白之冤。
翼仲牟听了众师弟的话,虽然不禁心头一懔,但随即便神色如常,点了点头,毅然道:“不管旁人怎样说他,我相信他!”翼仲牟在邙山派的地位仅次于前任掌门曹锦儿,声望甚至还在曹锦儿之上。他这样说了,邙山派众弟子自是不敢多言。
金世遗关上了房门,定下心神,调匀气息,默默祷告道:“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华妹妹。”当下盘膝而坐,双掌贴着谷之华胸口的“璇玑穴”,徐徐给她推血过宫,谷之华的内功根底本来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她喉咙咯咯作响,胸口渐渐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经恢复,体内的瘀血亦已有化开之兆。
金世遗大喜,加紧施为,再过半个时辰,谷之华呼吸的气息更粗,差不多已与常人一样了。谷之华身上所受的剧毒传到了他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内功逼聚指尖,他将两手的中指咬破,挤出毒血,然后以一指掸功连点她周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华的经脉一通,雪莲的药力流贯四肢,终于悠悠醒转。金世遗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遗又惊又喜,心头怦怦作跳,紧紧抓着谷之华双手,只见谷之华慢慢张开了眼睛,叫道:“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做梦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遗忙道:“我是世遗,你不要害怕。”
谷之华道:“你怎么会在这儿?”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追忆前事,忽地甩脱了金世遗双手,叫道:“不对,不对,厉姑娘呢?呀!你怎么可以和我单独相对?你的厉姑娘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去陪她!”
金世遗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来迟了一步!她已经跑了,从今之后,咱们都别再理她!”谷之华低声说道:“你说什么,别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来的?”金世遗道:“当然不是一同来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就与她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肠如此恶毒!不过,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之华,你愿意和我终生相伴么?”
谷之华呆了一呆,身躯微微颤战,却坐不起来,金世遗忙伸出双手扶她,谷之华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遗,多谢你这次将我救活,但最好咱们今后别再相见了!”
谷之华似是因为太过激动,喘着气说了这几句话,便连连咳嗽,但觉浑身无力,四肢僵硬。金世遗垂泪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几乎丧命,难怪你不肯饶恕我!”
谷之华道:“不,我一点也不怨你。说实在的,厉胜男下手害我,我反而欢喜得很!”金世遗不觉愕然,谷之华忽地微微一笑,说道:“傻子,这个也不懂吗,你试想想,她为什么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几声,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片娇红。
金世遗恍然大悟,要知厉胜男之所以害谷之华,那当然是因为金世遗爱谷之华的缘故,而谷之华遭了毒手反而高兴,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的心意了。
金世遗在她身边低声道:“你累了,好好躺着吧,我替你把那两句话说出来。‘若是,若是你令她称心如愿,她还会向我下毒手么?’谷妹妹,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两句话?”谷之华倚着枕头不作声,但她脸上那一丝苍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认金世遗说得不错了。
金世遗道:“妹妹,那你该相信我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肯答允?”谷之华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天山雪莲只能令我苟延残喘,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金世遗抓着她的手说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华眼泪盈眶,那是伤心的眼泪,也是感激的眼泪,这刹那间,她几乎就要开口答允金世遗求婚,可是她说出的仍然是那两个字:“不成!”
金世遗道:“为什么!”谷之华道:“我已答应曹师姐,今生今世是决不嫁人的了。”金世遗道:“何必让死了的人拦在咱们中间?”谷之华咬着嘴唇说道:“不,我答应了曹师姐在先,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遗,我死了也会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话已说尽了,你走吧,今后也不必再来看我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累得不堪,说到后来,气若游丝,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其实,她心里已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正因为她感激金世遗的挚爱深情,所以才不愿金世遗为她牺牲,才不愿以残废之躯,连累金世遗一生一世,她将对曹锦儿的允诺拿出来,不过是作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遗呆了一会,再仔细咀嚼谷之华的话语,他本来是个聪明的人,渐渐也猜到了谷之华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复如常,这样她和自己结婚,才不会觉得是拖累了丈夫。可是怎样才能令她恢复健康,这却不是金世遗所能为力的了。
金世遗给她放下纱帐,低声道:“过去的是一场恶梦,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会回来唤醒你的。”谷之华微笑道:“我心里宁静得很,你不用力我担忧,如果今夜有梦,那也一定是个好梦。世遗,你让我把好梦做得长久一些,不必忙着来唤醒我。我想,你也一定会在梦中见着我的,就让咱们在梦中相见,不更美吗?”
金世遗又是欢喜,又是辛酸,欢喜的是:雨过天晴,误会终于消解;辛酸的是:只怕这果然只是一场梦,纵使恶梦变成好梦,梦也不会成真!
翼仲牟等人正在等得心焦,忽见金世遗面色苍白,神情萎顿地走出来,不由得尽都呆了。好半晌,翼仲牟才鼓起勇气问道:“怎么样了?”金世遗颓然坐下,道:“她已经活了过来,现在又睡去了。”翼仲牟道:“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好。”金世遗道:“性命大约是没有危险了,但要想复元只怕也很难。叶先生,你医道高明,不妨再去诊断一下。”
众人都是武学大行家,见金世遗累成这个样子,知道他为了救活谷之华已是耗尽精神。唐经天颇感不安,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说道:“世遗兄,我刚才错怪你了!”金世遗道:“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怎能怪得你们。唉,这件祸事都是因我而起!”冰川天女已猜到了六七分,见众人惊愕,便微笑道:“世遗,你也累了,歇一歇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叶野逸走出来说道:“脉象和我的预料相同,性命可以无忧,但要想免于残废,还必须对症的解药!这妖女的五毒散太过厉害,她已经全身瘫痪了。”
这时,翼仲牟已把厉胜男前来闹事的经过,一一告诉了金世遗,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桩事情,可真是令人难测。你说那妖女是成心要害死谷师妹吧,在谷师妹中毒之后,她当时便可要了她的性命,看来她好似是故意留下一条后路,好让人去向她讨解药的。”金世遗问道:“你们当时向她讨过没有?”翼仲牟道:“怎么没有?可是她不卖帐,说是要讨解药,须得找个合适的人来。”
金世遗心头一震,他当然明白,厉胜男认为合适的人,除了他再无别个!看来一切都已在厉胜男算定之中,她算定了金世遗必上邙山,算定了金世遗可以将谷之华救活,也算定了金世遗必会寻她乞求解药。只是金世遗却算不准她会出些什么难题,然后才肯交出解药?
唐经天道:“这妖女不知与我天山派有何冤何仇,屡次与我作对,而且刚才在此闹事之后,还口出大言,说是总有一天,要到天山与我父亲较量!哼,她若真的
敢来,那倒好了,省得咱们要到处寻觅她。”
翼仲牟道:“令尊武功盖世,降伏她自非难事,只可惜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谷师妹目前虽说并无性命之忧,但总是希望解药能够早日到手的好。”接着又叹口气道:“那妖女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又得了久已失传的七阴教的《百毒真经》,当今之世,能够制服她的,恐怕也只有令尊了。换了别人,即算是找到了她,也没这本领迫她交出解药,求她呢,又不知道哪个才是她肯卖帐的人。”
金世遗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此事因我而起,不管她对我卖帐也好,不 5356." >卖帐也好,总之这解药包在我的身上便是。救人如救火,请恕我少陪了。”向翼仲牟一揖到地,说道:“翼帮主,以后就全仗你小心照料她了!”转过身来,又对冰川天女一揖说道:“我辜负了唐大侠、冯女侠和你的深恩厚望,从海外回来之后,又未曾到天山请罪,这其中实有难言之隐,你是明白我的人,我也不必多说了。”
众人目送金世遗走出观门,冰川天女低声叹道:“金世遗虽然有时行事乖谬,却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唐经天对金世遗虽然无好感,胸襟还相当阔大,笑了一笑,说道:“看来,他倒是把你当作了知己呢。不过,我别样讨厌他,他的从来不会作假,我却是也颇为欣赏。你瞧,他不高兴我,就不和我说话,换
99lib.了别人,绝不会这样。”冰川天女笑道:“你生气了?”唐经天道:“几年之前,或者我会生气,现在嘛,我倒是有点可怜他了。但愿他能取得解药,早日成就美满姻缘。”
不说旁人的背后议论,且说金世遗下得山来,已是午夜时分,这一日正是中秋佳节,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金世遗百感交集,心中想道:“中秋节又名团圆节,想不到我和知心的朋友,却都是各自分离!胜男变成这样,更是我始料不及!”“唉,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然胜男不肯交出解药,我又将怎样对付她?”想至此处,连自己也答不出来。端的有如作茧自缚,惘惘然意乱情迷。这一晚他找遍了邙山周围百里之地,用“天遁传音”之术到处呼唤厉胜男,但厉胜男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自此之后,金世遗便在江湖漫游,到处寻访厉胜男的消息。春去春来,花开花落,眨眼过了两年,金世遗踏遍闹市长街,荒村野店,但厉胜男仍是踪迹杳然,江湖上也没有谁曾碰见过她。
厉胜男虽然未曾露面,可是她大闹邙山之事,却已震动了整个武林,人人把她看作孟神通第二,武当、少林、峨嵋、青城等各大门派,都在小心戒备,准备一发现她的踪迹,便鸣鼓而攻。金世遗重现江湖的事情,也同时在武林中传遍了。
不过,这两件事情,虽然武林人上,几乎是尽人皆知,却还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个人就是李沁梅。唐经天回到天山,将事情的经过告了父母之后,唐晓澜夫妇与冯琳商议,决定暂时瞒着李沁梅,不让她知道金世遗已经回来;连带谷之华受伤的消息,也准备等到她结婚之后再告诉她,免得发生变卦。
其实,经过了这几年的相处,李沁梅和她的师兄已是感情日进,而且她又早已知道了金世遗与谷之华原是一对恋人,因此,即算她知道金世遗尚在人间,大约也只是激动一时,欢喜如狂,却不会再移情别恋的了。
就在谷之华出事将近两年的时候,唐晓澜和冯琳选择了七夕佳期,为他们的徒弟、女儿完婚。
天山僻处西陲,距离中原太远,因此唐晓澜并没有遍发请帖,但由于他是武林领袖,闻得消息,远道而来的亲友也很多,贺客中有少林寺的监寺本空上人、峨嵋派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青城派名宿萧青峰夫妇、崆峒派的元老乌天朗等等。邙山派的翼仲牟不能亲来,也派了师弟白英杰作为代表,送来贺礼。翼仲牟已经从唐经天口中约略知道了金世遗与李沁梅过去曾经相恋之事,经过了邙山上那日发生的事,他也看出了谷之华与金世遗的关系,因此在白英杰临行之前,又再三叮嘱他不可泄露。白英杰是个机伶人,无须师兄多说,已是懂得应该怎样去做,到了天山,便即自行编造一套说辞,说是谷之华因新任掌门,事务繁忙,不能亲来贺喜。李沁梅果然毫无怀疑。
到了正日,冯琳、唐经天等人也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会有意外,直到新人交拜了天地,婚礼告成,冯琳方始松了口气。
钟展苦恋多年,今日方始得偿心愿,当真是乐在心头,喜上眉梢,他本是个老老实实、不会应酬的人,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更是乐得迷迷糊糊,好似在云里雾里一般,好些人客向他贺喜,他只会傻笑。这样一来,贺客们更是纷纷拿他打趣。
贺客中有杨柳青母女和江南、陈天宇夫妇等人,江南和杨柳青的女儿邹绛霞去年已成了婚,杨柳青与唐晓澜乃是世交,因此带了女儿女婿前来道贺。陈天宇的妻子幽萍本是冰宫侍女,她嫁了陈天宇之后,冰川天女认她作义妹,因此也算得是唐家亲戚。论起亲疏的关系,江南和唐家还要亲一层。因为杨柳青的父亲杨仲英曾是唐晓澜的恩师,故此天山派的弟子也都对江南另眼相看。
邹绛霞向李沁梅取笑道:“我来过天山几次,从未见师兄笑过,今天却是乐得合不拢嘴来,我敢写包单,新郎一定听你的话。”李沁梅也反过来取笑她道:“难道江南就敢不听你的话吗?我瞧他服服帖帖的跟在你的背后,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蹦蹦跳跳的江南了。我才佩服你的本领呢,不过一年工夫,就把丈夫驯服得好像绵羊了。”邹绛霞道:“他呀,他哪有钟师兄那佯老实,我本不想带他来的,后来一想,叫他来学学别人做好丈夫的榜样也好。”
李沁梅向江南招手道:“江南,你今天怎的就成个锯嘴葫芦了?过来和我说话呀!”要知江南向来以多嘴出名,李沁梅想逗他说话,好转移众人取笑的目标。江南嘻嘻笑道:“好吧,我先给你说两句吉利的说话,祝你明年今日,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李沁梅“呸”道:“一说话就没正经,我还当你改了脾气呢。”忽地发现江南虽是堆着满面笑容,却似笑得有些勉强,看来他是强打精神,故意插科打诨,引众人笑乐的。
李沁梅怔了怔,道:“江南,你有什么心事?”江南道:“我的心事嘛,就是想早日吃你的红蛋。”习俗添了孩子就要派红蛋,有人插口笑道:“天山上又不能养鸡。”江南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山雪鸡的味道比家鸡还好呢,想来雪鸡的蛋也一定不错。”
李沁梅道:“别胡闹啦,咱们总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江南道上的事吗?你是什么话都肯对我直说的。记得有一次那厉姑娘骗我,还是你把她的谎话戳穿的。”李沁梅是心无尘垢的少女,她一直思念金世遗,即是对未婚夫钟展也从不隐瞒的,所以一见了江南,想起当年她和江南、陈天宇等人寻觅金世遗之事,便不自禁地提起来。岂知这正触动了江南的心事,原来江南是个最重友情的人,他正是为了金世遗而伤感,李沁梅已经有着落了,金世遗和谷之华却还是磨难重重。
邹绛霞也曾叮嘱过江南不可胡乱说话,但这时江南给挑动了心事,却忍不住说道:“是呀,我早就看出那个厉姑娘不是好东西,所以不待今天大家恨她我才恨她,我是早已恨她的了!”
李沁梅怔了一怔,问道:“你说什么,厉胜男又在江湖上出现了么?”江南省起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难以转圜,只得支吾说道:“这个么,这个么……我倒没有听说。”李沁梅道:“不对,你不是说现在有许多人恨她么?”江南道:“她一向行事狡猾狠毒,当然有许多人恨她。”李沁梅说道:“不、不、不对,你刚才说的是着重在‘今天’二字,不是说她过去。她一定是回来了,不知做出了什么事情,和人结怨,所以你才这样说。”
要知道厉胜男当年是和金世遗一同出海的,若然厉胜男已经回来,金世遗就可能活在人间,即使不然,最少也可从厉胜男口中知道他死生的确讯。李沁梅是如此想,冯琳、唐经天等人也知道了她定是如此想。冯琳皱了皱眉,正想编一套说辞,李沁梅已急不及待地问道:“江南,你一定知道厉姑娘的消息,她在哪儿?”最欢喜说话的江南,这时却是一改故态,别人问到他,他也默不作声。
李沁梅接着叹了口气道:“可惜谷姐姐今天没来。”她这话含有两种意思,第一,若是谷之华在此,她便可以有人商量,第二,她以为谷之华也像她一样,尚未知道金世遗生死之谜,所以恨不得早点告诉谷之华:厉胜男已经回来了,从厉胜男那儿便可以追查到金世遗的消息。原来在李沁梅答应钟展婚事的时候,心里早已经作了决定:即使金世遗活着回来,她也决意让与谷之华了。就在今天她的大喜日子,她也曾向上天祷告,预祝谷之华与金世遗能成就美满姻缘。
李沁梅刚刚说了一句,忽听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笑道:“还是你不错,我以为你只惦记你的谷姐姐呢?却原来还记得我。我就在这儿!”
李沁梅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得唐晓澜朗声说道:“是哪位贵客来了,请恕失迎。”原来厉胜男是用“大遁传音”之术,向李沁梅说话,别的人听不见,但唐晓澜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虽不懂“天遁传音”,却已发觉到了空气波动的异状。
只见大门外影子一闪,厉胜男格格娇笑,走了进来。担任知客的天山弟子,突然见一个美貌的女子出现,竟不知她是从什么方向来的,都吓得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冯琳与唐经天已是同时出手,冯琳背朝着她,反手长袖一拂;唐经天亦已拔剑出鞘,向她挥去!与此同时,邹绛霞和李沁梅亦都发出一声惊叫,只见江南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去势极急,直撞到了墙边,才给萧青峰拉住,险些撞得头破血流。正是:
新房不意来妖女,只为多言几丧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红烛未残妖女至 冰峰较技掌门危
江南十分机警,一见厉胜男进来,便知她将对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遗教过他的古怪身法,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也幸亏冯琳和唐经天已经攻到,厉胜男本想打他一记耳光的,由于腾不出手来,只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劲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点亏。
冯琳挥袖拍出,只听“嗤”的一声,衣袖已给撕下一部,唐经天的宝剑疾如电掣,看来就要刺到她的身上,却不知怎的,搠了个空,脚步不稳,向前冲出了几步,“咔嚓”一声,宝剑刺入了李沁梅身旁的茶几,溅了李沁梅满身茶水。
厉胜男冷笑说道:“这是哪门的规矩,虽然我未接请帖,到来贺喜,这也总不至于就犯了死罪吧?你们为什么就想要我的性命?”
唐晓澜道:“琳妹住手,且先问明她的来意。厉姑娘,你若果真是为他们的婚礼而来,唐某当以礼相待,不管你往日的恶行,今日决不难为于你,你若是想来捣乱的嘛,这天山上可不是你撤野的地方!”
厉胜男淡淡说道:“哦,原来天山是这样的圣地么?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有唐大掌门在此,小女子焉能撤野?”她直闯到礼堂,天山派弟子始发现,所以她这几句暗含讽刺的话一说出来,天山门下都觉面上无光。但因碍着掌门人的面子,他们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厉胜男歇了一歇,又再缓缓说道:“你要问我的来意么,我刚才已经说过,当然是贺喜来的。沁梅姐姐,咱们虽非知交,当年在孟神通家中,总算是有过同牢之谊,我今天作了一个不速之客,前来道贺,你总不至于拒人千里吧?”
李沁梅道:“多谢了。”她望了望她姨父和母亲的面色,说了这三个字,便不再言。
厉胜男又道:“不过嘛,也不全是为了道贺!”冯琳忍不住喝道:“你还想怎的?”
厉胜男冷笑说道:“不是我想怎的,你的女儿想见我,她的话我已听见了,不是看在你女儿与我的交情份上,我还不想来呢!沁梅姐姐,你要见我,可是要向我打探什么人的消息么?”
李沁梅禁不住问道:“听说你前几年飘洋出海,是和他同去。现在你回来了,是一个人回来呢,还是两个人回来?”厉胜男格格笑道:“什么‘他呀、他呀’,你做了新娘子不好意思说么?我替你说了吧,你是想问金世遗的消息是不是?”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面色全都变了。
厉胜男笑了一笑,冷冷说道:“你倒好心,还想着他,可惜他早已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过,正是如此,我要向你大大的贺喜。不是我当面奉承你的丈夫,你嫁给他,可要比嫁给那个寡情薄义的金世遗好得多了!”
冯琳大怒道:“小妖女,你放屁放完了没有?给我滚出去!”
厉胜男冷笑道:“吓,我说错了么?难道你这位丈母娘现在还认为金世遗要比你那个女婿好吗?”冯琳给她气得七窍生烟,钟展低声说道:“妈,沁妹想知道金世遗的消息,就让这位厉姑娘说吧。别人的闲话,我不在乎!”
厉胜男笑道:“可见我的眼光不错,到底是这位新郎哥通情达理。沁梅姐姐,对你实说了吧,金世遗是还活着,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谷之华,早已忘记你了。”
李沁梅大喜,喃喃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可不知谷姐姐知道没有?”厉胜男接着便道:“你说好吗?不错,金世遗也想得好。可惜呀,可惜——只怕他们的美满姻缘,今生是无望了!”李沁梅叫道:“为什么?”厉胜男缓缓说道:“谷之华现在嘛,是生不如死,她既不能做金世遗的妻子,也不能来看你了!”
李沁梅大吃一惊,巍巍地站起来,正要问她是何缘故,唐经天、白英杰已忍不住同时骂了出来,“沁妹,不要问了。谷之华就是这妖女害的!”“千刀万剐的小妖女,你害了我们的掌门,还敢到这里夸耀!”登时群情汹涌,骂声四起,人人都不肯放过她。
厉胜男叫道:“唐大掌门,你怎么说?说过了的话算不算数?”
唐晓澜面色铁青,摆了摆手道:“各位暂且静静。厉姑娘,你今日算是我的客人,我不为难你。邙山的谷掌门是我的侄女,她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听说你有意伸量我天山一派,那么,过了今日,就请你厉姑娘订个日期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又惊又喜,惊者是唐晓澜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然不惜自贬身份,与厉胜男约战;喜者是唐晓澜这一出头,厉胜男飞上天去也逃不过唐晓澜的手心,谷之华的仇是有人报了。
满堂宾客寂静无哗,大家都在看厉胜男如何回答。只见厉胜男格格一笑,说道:“多谢唐大掌门抬举于我,我还有一件贺礼,且让我先拿出来再说吧。”她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都吓了一跳!
厉胜男以前曾把孟神通的人头作为贺礼,令谷之华中毒,此事人人知晓。如今厉胜男又要拿出“贺礼”,众人想起前事,自不免心内暗惊,不知她又有什么古怪。冯琳急忙护着女儿,唐经天夫妇也急忙护着钟展。
厉胜男娇声笑道:“我这件小小礼物,虽非价值连城之宝,却是唐大掌门求之不得的东西。”说罢拿出一个五寸来长的羊脂白玉瓶,瓶内有三颗粉红色丹药,厉胜男将瓶子一晃,接着笑道:“这是五毒散的解药,连服三颗,便可完全复原。唐大掌门,你若将这三颗解药转送给谷之华,邙山派可要大大领你的情了!”
为了这个解药,曾累得邙山派的众弟子和许多武林高手,到处追踪,想不到厉胜男此际竟然自愿献出。唐晓澜怔了一怔,说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厉姑娘,多谢你的礼物,从今之后,你与邙山派的冤仇可以一笔勾销,我也无须与你算帐了。”
却不料厉胜男笑了一笑,接着又道:“这件礼物么,本来我是诚心送给你的,可惜你们却不把我当客人看待,我一进门来,你们就‘妖女’‘魔女’的骂个不休,如今嘛,你要这件礼物,可得拿点东西来交换了。”唐晓澜沉声道:“你要什么东西?”厉胜男淡淡说道:“要你的三记响头!从今之后,我所到的地方,天山弟子要闻风远避三十里!”话未说完,满堂宾客已是怒声雷动。
唐晓澜须眉怒张,“哼”了一声道:“厉姑娘,你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厉胜男笑道:“你不肯向我磕头也可以,可是你得用自己的本领来拿了。”
唐晓澜道:“吓,原来你今天就想与我见个高下?”厉胜男道:“不错,你赢得了我,我奉送解药;我若侥幸赢得了你,你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可以转让给我了。一物换一物,这也是公平得很呀!当然,你唐大掌门还怕赢不了我吗?所以,我拣正这个日子前来,好让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大显威风,取得解药,这正是双喜临门呀!”
唐晓澜道:“厉姑娘,我不会与你斗口,闲活少说,划出道来!”厉胜男道:“礼堂红烛高烧,在这里比武,未免太煞风景,唐大掌门,到对面冷峰之上,我向你一样一样领教如何?”
唐晓澜道:“随你的便。”他虽然怒极气极,仍是不失礼数,当下禁止弟子喧闹,亲自在前带路,登上对面冰峰。
一天喜事想不到发生了这件事情,满堂宾客,顾不得寻常礼节,不待相邀,全都跟了出去;就连一对刚刚拜堂成亲的新人,也都穿着礼服,追随在主婚人唐晓澜之后。江南嘻嘻笑道:“这样的婚礼倒是自古所无。”邹绦霞道:“你还好笑呢,你的额头都碰穿了!”江南笑道:“是还有一点儿痛,可是有这样百年难遇的热闹可瞧,痛也就不觉得了!哈,哈,你瞧他们这对新人穿着礼服奔跑的怪样,待将来他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还要拿他们取笑呢!”
邹绛霞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呀,几时才能长大成人。都快做父亲啦,还是这样孩子气!”江南手舞足蹈,叫道:“真的?真的!哈,哈,你有喜啦!”邹绛霞狠狠地捏了他一把,低声喝道:“禁声,你要嚷得通天下都知道么?三个月了。哼,祸都是你惹起的,你还开心?”江南也低声说道:“你有喜,怎么是我惹的祸了?”邹绛霞满面通红,“啐”道:“胡说八道,我是说你今天惹的祸!”幸亏众人都在注意厉胜男的行动,没有留神听他们的打情骂俏,要不然,只怕江南想取笑别人,却要反过来给别人取笑了。
众人随着唐、厉二人上了冰峰,只见冰峰上已有八名白衣少女相候,见了厉胜男都躬身相迎,口称“小姐”,看来似是她的丫鬟。群雄不禁大是惊奇,要知能上到天山绝顶,武功已非泛泛,想不透厉胜男怎的仅在两年之内,就找到了这样的八个丫鬟。
厉胜男笑道:“今天是唐大掌门约我单打独斗,你们站在一边瞧,不必动手。”转过身对唐晓澜笑道:“唐大掌门,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向你的儿子交待么?”那意思是说:“你与我比武,可得预防不测,还是交待了后事的好!”
饶是唐晓澜涵养极佳,听
了这番说话,也不禁心头火起,当下强抑怒气,沉声道:“如此说来今日这场比武,厉姑娘是有意与老夫赌上性命的了?”厉胜男道:“不敢。可是拳头兵刃上没有眼睛,还是先说开了的好。我是个无名小卒,能够死在唐大掌门手下,那是死而无怨的。”唐晓澜道:“好,唐某年过六旬,若能埋骨天山,亦是死无可怨的了。你厉姑娘有这样的志气,我这儿根老骨头,就交给你吧!”
唐晓澜只是怒在心头,未曾表露。但宾客们却已忍不住厉胜男这般嚣张的气焰,登时有两个人跑出场来。一个是须眉皆白的老头,一个是手提长剑的中年道士,前者是崆峒派的元老乌天朗,后者是峨嵋派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道:“杀鸡焉用牛刀!唐大侠,请让我代你料理吧!”乌天朗却慢吞吞地道:“唐大侠,你中计了,这小妖女目中无人,你与她单独较量,赢了她也是抬高了她的身份。老朽最恨狂妄无知的后生小辈,待我教训教训她。”
厉胜男冷笑道:“你这老浑蛋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上次给孟神通打伤,好了没有?居然还敢来撩是生非。我最恨倚老卖老的狂妄之辈,好呀,冲着你这几句话,我就要给你一个教训,让天下英雄一笑!”
乌天朗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中年纪最长,上次给孟神通打伤,引为奇耻大辱;但孟神通到底还是与他同一班辈,现在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一顿臭骂,比起以前受孟神通的侮辱更甚百倍,乌天朗气得七窍生烟。登时怒冲上去,挥掌便攻。
厉胜男一闪闪开,叫道:“且慢!”话声未了,突然到了青松道人的面前,向他轻轻一拍,说道:“还有你这个臭道士,我瞧着也不顺眼,我没工夫和你们一个一个的打,你与那老浑蛋一齐上吧!”青松道人已尽得乃师真传,早已进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厉胜男这一拍他竟然没有躲过,不由得又惊又怒,学武之人受了袭击,本能的一剑就刺了出去。
在此情形下,唐晓澜要想阻止已来不及,顿足暗道:“糟了,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厉胜男一声笑道:“老浑蛋,你要倚老卖老,我先拔掉你的胡子!”乌天朗双掌成圈,使出崆峒派的镇山绝技“金环掌”,封住了门户。这套“金环掌”法用于防守,最是无懈可击,加上乌天朗几十年的功力,双掌合成的圈内,即算利剑插进,也会给他的掌力震断!哪知厉胜男忽地欺到身前,乌天朗明明见她伸手来扯胡子,双掌一合,竟未能挟着她的手腕,厉胜男的手法快得无以形容,待到他双掌合时,一大把胡子已经给她硬生生地拔去,乌天朗颏下登时现出一片血痕!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厉胜男哈哈大笑,一个转身,青松道人的长剑也已到了她的手中。厉胜男皓腕一抖,“啪”的一声,那柄长剑当即断为两段!厉胜男大笑道:“老浑蛋,臭道士,还要来教训我吗?”
这一下,登时令到全场震骇。连唐晓澜也吃了一惊!本来,唐晓澜已看出了厉胜男的武功怪异,也预料到乌大朗与青松道人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却想不到他们竟败得这样快,这样惨!要知若将天下武林人物排名的话,乌天朗绝不会在十名之外,当年他与孟神通相斗,也曾斗了数十招方始落败,如今又加上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按说可以支持更久,却不料仅仅数招,便都给厉胜男轻描淡写地打发了,这样的结果,唐晓澜虽是天下第一武学宗师,亦是始料不及!
其实,并非厉胜男的功力已高出当年的孟神通几倍,而是她学会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后,对各家各派的镇山绝技,已是心中有数,看出了乌天朗功力虽高,但年纪老迈,身法步法都没有她灵活,所以才能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手便突破了他的防御。不过,她以内力震断青松道人的长剑,却是绝非取巧的真实本领,唐晓澜看得出来:现在的厉胜男,单论内功造诣,亦已决不在当年的孟神通之下。
在场的峨嵋派和崆峒派的门人急忙跑出去救人,只听得乌天朗一声大叫,朝天跌倒。原来是气得昏过去了。
唐晓澜道:“厉姑娘好本领,还是由我来领教吧。朋友们对我的情谊,我心领了!”各路英雄虽然心头气愤,但一来自问武功不及,二来唐晓澜已是如此说法,因此也就无人再敢上去向厉胜男挑战。
青松道人退下,峒崆派弟子也将乌天朗抬了回去。场面从喧闹而复归平静。人人聚精会神,准备看唐晓澜如何对付厉胜男。
唐晓澜道:“姑娘远来是客,如何比法?请姑娘划出道儿。”
厉胜男道:“唐大掌门昔日与孟神通比武,是三场定胜负,现在我也沿例,以三场与大掌门决生死!”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决生死”,特别加重语气,当真是比当年孟神通的气焰还要咄咄逼人!
当年孟神通在三场比赛中,有两场并非以本身武技决胜负,唐晓澜当时几乎被他的古怪的比武办法难倒。现在厉胜男依样画葫芦,又要以三场来“决生死”,唐晓澜还不怎么,群雄听了,都不禁暗暗嘀咕。
唐晓澜虽不畏惧,却也心中怒道:“这妖女比孟神通还更狡猾,不知她要用什么刁钻的办法来难我?”
厉胜男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说道:“我可不像孟神通那样,要比什么胆量呀、见识呀等等,我这三场比斗,干脆得很,就是凭着各人平生所学,决一生死!”
唐晓澜松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厉姑娘当真是快人快语,那么请问这三场当如何比法?”
厉胜男眉毛一扬,说道:“我这三场是专拣你最拿手的本领来比,定能令你称心如意。第一场我要与你比斗剑法;第二场我要与你较量内功;第三场我要领教你的暗器功夫,要看一看你的天山神芒到底有何厉害?”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路英雄均是又惊又喜,要知厉胜男所要比试的这三种功夫,正是天山派压倒武林的绝技,天山派剑法融会各家各派之长,数百年来,武林公推第一;唐晓澜的内功,并世无双,当年力抗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尚且毫无伤损,厉胜男仅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女,本领纵能胜过孟神通,内功绝不能及孟神通;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厉胜男指定要唐晓澜用这种厉害暗器,当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众人大惊之后,均是暗中想道:“这妖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与唐大侠较量他这三样武林绝技!饶她本领再高,逃得过唐大侠的游龙剑,也受不了唐大侠的内家真力;何况还有最后一关:那天山神芒的穿喉戳体之灾!”
有人问道:“既然讲明了是比试这三种武功,那么若用毒药取胜,是否应该禁止?”
在场的客人以少林寺的监寺本空大师资望最深,当下说道:“以老衲之见,若用喂毒的兵器和暗器,虽然有欠光明正大,还未超出厉姑娘自定的比赛范围,若然使用毒物毒药,则似乎应该禁止了。不知厉姑娘以为如何?”本空这话,表面上似乎对厉胜男有利,其实却是暗里帮了唐晓澜。要知以唐晓澜这样卓绝的武功,焉能给厉胜男的兵器暗器斫中射中?本空上人担心的只是厉胜男在比赛中突然使用奇毒的药物而已。
厉胜男听了,嘿嘿冷笑,说道:“本空大师,你也忒小看我了!”
本空大师合什说道:“这么说,厉姑娘是不打算使用毒药了?若然如此,就算是老衲出言无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罪,恕罪!”
厉胜男冷笑说道:“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你们若见我出手使用毒药,我任凭你们乱剑分尸!非但如此,而且我的兵刃暗器,也决不沾半点毒药。”
众人听她如此说法,都放下了心头大石。唐晓澜却在暗暗惊奇,心道:“这妖女口气如此之大,她不用毒药,凭什么本领胜我?难道在这短短的两年之中,她当真已练成了并世无双的怪异武功?”
厉胜男拔剑出鞘,站在下首,抚剑说道:“请唐大掌门亮剑赐招!”
厉胜男的剑一亮出来,众人都不禁吃了一惊,但见那柄剑通体透明,其薄如纸,发出一层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物利器,剑质只怕还在天山派镇山之宝的游龙剑之上。
唐经天生怕父亲托大,急忙将游龙剑递过去道:“爹,你就用这把剑吧。”唐晓澜道:“也好。”接过剑来,苦笑说道:“想不到在这两年之中,我竟然要两次动用这柄宝剑!厉姑娘,你远来是客,请先赐招!”
厉胜男虽然气焰嚣张,但在比剑之际,却还依着后辈之礼,站在下首,抚剑一揖,然后“唰”的一剑刺出。
这一剑劲道十足,但在唐晓澜眼中,招数却也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唐晓澜是天下第一剑学大宗师,这时一见她如此出手,便知她是想倚仗宝剑之利,削断自己的游龙剑,当下将计就计,并不避开,横剑一封,使了个“粘”字诀,便将厉胜男的裁云宝剑胶着。
裁云剑的剑质确实是比游龙剑更胜一筹,若然双方功力相等,双剑一交,游龙剑定然断折,可是如今双剑相交,但听得嗤嗤声响,厉胜男的裁云剑跟着游龙剑上下翻腾,却竟然摆脱不开。原来她攻过来的劲力,已给唐晓澜尽都化解,宝剑虽利,使不出劲来,那也等于无用了。
唐晓澜默运玄功,正要把她的剑摆脱,厉胜男忽地纤腰一弯,宝剑往前一探,用了上乘武功中的借力之法,登时反弹起来,解开了唐晓澜那股粘劲,身形一晃,斜窜出三丈开外,接连打了两个盘旋。唐晓澜道:“厉姑娘站稳了,唐某还招!”
唐晓澜试了这招,已知厉胜男的功力尚不如他,不过她能够解开自己的粘劲,与当年的孟神通也不相上下了。
唐晓澜胜算在操,顾着身份,等她脚步站稳了,才出剑还招,厉胜男冷笑说道:“你别客气,我不领你的情!”唐晓澜这一招是“大须弥剑式”中的一招困敌妙招,名为“八方风雨”,若然待他剑招用实,敌人就要被困在剑光圈里,再也不能突围,可是因为他先打了一个招呼,出手稍缓,厉胜男施展“天罗步法”,一飘一闪,竟似游鱼一般从他的剑光缝隙里“滑”了出来,陡然间唰的一剑,便立即反守为攻,连袭唐晓澜九处大穴。
唐晓澜微笑道:“好,你的剑法也可以自成一家了!”举剑一迎,抖出九朵剑花,将厉胜男这一招奇门刺穴的剑法,尽都化解。厉胜男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想道:“乔祖师穷毕生之力,精研破天山剑法之道,如今看来,只怕乔祖师复生,在剑术上也未必能轻易言胜。”
可是,也正因为厉胜男曾学过乔北溟的秘传剑法,虽不能破天山剑法,却也可以勉强周旋,但见两道剑光在冰峰之上盘旋飞舞,剑光所至,冰屑纷飞,在阳光下幻出奇丽无俦的色彩,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心中均是想道:“怪不得唐大侠要亲自出马,这妖女的剑术果然非同小可!”在场的都是武学行家,一方面固然对厉胜男的剑术啧啧称赏,另一方面也看出了唐晓澜稳占上风,时间一长,厉胜男绝非其敌。所以他们看这场比剑,全是带着“欣赏”的心情,并无一人为唐晓澜忧虑。
果然在斗了将近百招的时候,唐晓澜用了一招“龙门鼓浪”,游龙剑扬空一闪,登时银光绕地,紫电飞空,将厉胜男的宝剑迫得施展不开,有几个心急的观众已在嚷道:“唐大侠胜了!”
哪知就在喧闹声中,忽见厉胜男一个转身,背向唐晓澜的宝剑,这一来等于大开门户,毫无防备的任唐晓澜的宝剑戳她的背心,众人虽然都预料唐晓澜必胜,却想不到厉胜男竟会如此应招,都不禁呆了!
唐晓澜精通各派剑术,但任何一派的剑术,也没自行送死之理,因此唐晓澜遇此怪招,也不觉陡然一怔,他这一招去势如电,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得“叮”的一声,剑尖已触及了厉胜男的背心!
意外之事突然发生,按说以游龙剑的锋利,加上唐晓澜的功力,这一剑非在厉胜男的背心棚个透明窟窿不可,可是厉胜男竟似若无其事,就在游龙剑刺中她的时候,只听得她一声娇笑,倏然间反手一剑,直指唐晓澜的咽喉!
原来厉胜男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软玉甲,这是乔北溟所遗留的三宝之一,乔北溟也预防到他的隔世弟子未必能胜得了张丹枫的传人,故此在秘友的最后一章传了一个破敌的妙计,教弟子用他所传的三宝取胜,即是:先用裁云宝剑削断对方.99lib?的兵刃;若然不能,再用软玉甲作防身之具,卖个破绽,拼着受对方一剑,然后乘机反击;若还不能得手,最后才动用那玉弓。孟神通曾得到秘笈的后半部,也知道这个破敌的妙计,可是因为乔北溟的三宝都落在厉胜男的手中,所以孟神通无法施用。
这件宝甲可以抵御凡间的宝刀宝剑,因此厉胜男被游龙宝剑刺中,虽受对方内力震撼,却并未受伤,当下立即依照秘笈所授,用闪电般的手法,反剑疾刺!
这一下变出意外,场边观战的群雄,人人都是心头大震,登时所有的欢呼喝采的声音尽都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众人眼花绦乱之际,忽听得唐晓澜一声喝道:“好狠的剑法!”连本空大师也还未曾看得清楚,陡然间只见唐晓澜已脱出身来,游龙剑的剑光已把厉胜男全身笼罩!
原来幸亏唐晓澜存着一念之慈,在厉胜男骤然以背相向的时候,他虽来不及立即收势,但却收回了七分劲力,剑招因此也就未曾放尽。在唐晓澜的原意,是不想把全无防御的敌人毙于剑下,却料不到因此一念之慈,却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的剑招未曾放尽,后劲也蓄而未发,故此厉胜男突然反击,他才能够抵挡,厉胜男这一剑攻到他的胸前,正巧他已撤剑回来。唐晓澜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之感,但究竟他的剑术已是炉火纯青,终于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将厉胜男的狠招化解了。
如今,唐晓澜重展“八方风雨”的绝招,厉胜男却因招数已经使尽,再想用大罗步法闪开已来不及,只要唐晓澜剑尖往前一送,立即可以穿过厉胜男的咽喉!
唐晓澜却忽地哈哈笑道:“承让了,这一场不必再比了吧?”倏地将剑收回,正容道:“厉姑娘,你虽然定要与我决死生,我却只要与你分胜负!”
厉胜男吓出浑身冷汗,呆了片刻,道:“你本来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这一场我是输了,下两场还是要比的。”唐晓澜点点头道:“这个当然,说明了要比三场,当然应该比下去。你也不必领我的情,有本事只管施展好了。唐某但求一开眼界,死生并未放在心上。”
旁观众人都有点愤愤不平,觉得唐晓澜太过宽大,但下一场就是内功的较量,较量内功全仗真才实学,决不能取巧,唐晓澜的功力胜过对方不止一筹,这已经是有目共睹,因此众人虽感不平,但心中均是想道:“这一场饶了她,下一场比试内功,这妖女仍然难免落败,纵使唐大侠不取她的性命,她连败两场,依照诺言,那解药就应该献出来了!”
场中有一块冰岩,约有三丈来高,上面形如圆镜,厉胜男道:“咱们就在这上面较量内功如何?要是谁支持不住,先摔下来,那也算输了。”
唐晓澜道:“主随客意,厉姑娘请。”两人跃上冰岩,盘膝而坐,各以双掌相抵,便即较量内功。
两人的掌心一接,唐晓澜立即感到冷得异常,心里暗自笑道:“是了,她现在亦已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怪不得要选在冰岩之上比试,好加强阴寒之气。”
过了片刻,但见冰岩的上层渐渐溶解,两人盘膝而坐的地方都凹了下去,原来是唐晓澜以纯阳的内功反击,非但将厉胜男的修罗阴煞功抵销,余力还传到了冰层之下。
再过片刻,厉胜男衣衫尽湿,气喘吁吁,在场的武学行家,都以为唐晓澜即将获胜了,哪知仔细看时,却发现了唐晓澜的神色越来越沉重,竟似全神以赴,丝毫也不敢放松,在厉胜男周围那些正在溶化的冰块,又再凝结起来。
原来厉胜男在比试之前,服食了大量的阿修罗花,这种花香,中人如酒,武功稍差的闻到香气,便要昏迷。厉胜男在《百毒真经》中学到了服食奇花、吐气伤人之法,现在正使用来对付唐晓澜;她喘气愈急,阿修罗花的香气也愈浓。
饶是唐晓澜的内功深厚无比,也要分神应付,这样一来,双方的距离便拉近了好多。虽然唐晓澜仍占上风,但厉胜男亦已可以勉强应付了。
唐晓澜当然也察觉到了厉胜男的是在弄鬼作怪,但她刚才说是“决不出手使用毒药”,所以现在她吐口香气,不算是违背诺言。而且唐晓澜的内功已练到了诸邪不侵的境界,他本来就准备厉胜男使用毒药;要禁止厉胜男使毒,那只是本空大师诸人的意思。
当下唐晓澜屏息呼吸,默运玄功,不消多久,又取得了压倒的优势,只见厉胜男面色灰白,嘴角忽地沁出血丝!
唐晓澜心头一软,正要收回几分真力,免得将她毙于掌下,心念方动,陡然间忽听得厉胜男一声狞笑,从她双掌攻过来的力道忽地大大增强,唐晓澜吃了一惊,拼了全力抵挡,兀自有点抵挡不住,登时上身晃了两晃!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厉胜男的功力本来不及唐晓澜,而且又分明是已到了气衰力竭之际,却突然间会转弱为强,甚至还超过了唐晓澜!这一来,不但是在场观战的几个武学大师都感到惊奇,连唐晓澜也觉得莫名其妙!
幸而唐晓澜的内功深厚无比,当下沉住了气,全神应付,厉胜男的攻势有如狂风暴雨,但却不能持久,过了一会,唐晓澜渐渐扳平,正要伺机反击,厉胜男忽地又是一声狞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一回比上次更为厉害,掌力竟如排山倒海而来,同时,唐晓澜的体内也似乎有一股寒流侵入,冻得他皮肤起粟,气血难舒!
原来厉胜男用的是一种邪派中最为狠毒古怪的内功,名为“天魔解体大法”,这是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才用的,可以把全身精力都凝聚起来,作雷霆万钧的一击。以前孟神通就曾用过这个邪法,在重伤之后,临死之前,一举而击毙了大内总管寇方皋,如今厉胜男全部通晓了乔北溟秘笈的上乘心法,运用起来,比孟神通更为厉害,等如功力骤然增强了三倍,唐晓澜至多能应付两个厉胜男,因此便自然感到招架不住了!
本空大师看出了苗头不对,顾不得比赛规矩,叫声:“不好!”便奔出场去,要想舍出性命,将两人拆开!
就在此时,厉胜男忽地一声长笑,双掌一收,只见唐晓澜头下脚上,一个倒裁葱从冰岩上直摔下来!厉胜男朗声说道:“一报还一报,咱们彼此都不必领情。我对你如何,唐大掌门,你自己应该明白!”
本空大师抢上去扶唐晓澜,厉胜男击唐晓澜那一掌,掌力未衰,本空大师的手指刚解及唐晓澜的身体,就有如受到雷轰一般,登时跌出一丈开外。
唐晓澜到底是当世一人,武功之强,远非本空大师可比,眼见他就要栽倒地上,一个筋斗就翻了过来,反而抢过去扶起了本空大师。本空大师暗暗叫声:“惭愧!”这才知道,要是自己刚对上去解拆的话,那只有送了性命,仍然无济于事。
唐晓澜转过身来,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姑娘内功玄妙,唐某佩服!”
此言一出,全场人等均是大惊失色!因为唐晓澜这话,不但承认了厉胜男的内功确是比他高强,而且承认了厉胜男有取他性命的本领,仅仅摔下冰岩,已经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刚才以为厉胜男吹牛的人,都禁不住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唐晓澜光明磊落,他从本身所感受的对方内力来判断,确信厉胜男的内功有将他震毙的能耐,因此不惜当众承认厉胜男手下留情。其实唐晓澜却有所不知,“天魔解体大法”最为损耗本身精血,厉胜男用这种邪派武功,若然发挥到了极度之时,不错,是可以取了唐晓澜的性命,但她本人,也必定要当场吐血而亡!
厉胜男跃下冰岩,淡淡说道:“比剑那一场你饶了我,这一场我饶了你,刚好扯直,此事不必再提,现在该我来领教唐大掌门的天山神芒了。”
唐经天见父亲目光呆滞,面色灰暗,这是从来所无的现象,知他已是元气大伤,心中忧虑,上前低声说道:“爹爹,不如与她改到明天再比暗器吧!”
唐经天已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厉胜男却已听见,哈哈大笑道:“唐少掌门要为令尊向我求情么?唐大掌门,你若当真已是精疲力竭的话,我也可以不为己甚,让你再多活一天!”
唐晓澜双眼一睁,精光四射,蓦然间好像换了个人,朗声道:“言明今日比武三场,唐某无论如何,总得奉陪到底!这一场彼此不必留情,你有本事,尽管要了老夫性命便是!”
厉胜男的面色这时也是惨白如纸,但她却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学宗师!”把手一招,只见四个白衣侍女,抬着一把大弓,这把弓通体晶莹,宝光耀目,原来就是乔北溟所留下的三宝之一——用海底寒玉所造成的那把玉弓!
在场的各路英雄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但是这样的玉弓,却是从来未有见过,也从来未有听人说过,登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把弓上。江南暗自嘀咕道:“这把弓莫非有什么古怪?”
厉胜男环目一扫,冷冷说
.99lib.道:“我不自量力,就准备用这把弓来应付唐大掌门绝世无双的天山神芒!请哪位武林前辈出来一验!”
唐晓澜怔道:“验什么?”厉胜男道:“有人疑心我这把弓有古怪,不验一验,怎能令各位放心?”
唐晓澜皱了皱眉,说道:“何必呢?”江南却叫道:“让大家见识见识也好。”辛隐农走出场来说道:“这位小哥的话说得对,老夫不是有所怀疑,实在因为这把弓确是人世罕见的宝物。”辛隐农是青城派的代掌门,武功之高,犹在本空大师之上,而且精通各种暗器,见识过人,他与唐晓澜交情甚厚,口中虽说没有怀疑,其实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怕唐晓澜吃亏,所以要上前瞧一瞧这把古怪的玉弓。
厉胜男见唐经天面上也有惶惑的神色,微笑说道:“多两个人来验看吧,也不必定是武林前辈,唐少掌门,你们父子相关,不必客气了,请出来吧。还有你,江南,你也出来吧,看清楚了,免得你再说怪话。”
江南道:“好呀,既然有请,我也乐得一开眼界。”唐经天也随着走过去。
江南伸手一摸,只觉着手生凉,除此之外并无异状。那四名侍女忽地齐声说道:“接稳了!”四人同时放手,那把弓落到江南手上,江南大叫一声:“压死我也!”扑通便倒,唐经天大惊,急忙接下,幸而他就在江南身边,而江南又闪避得快,倒地一滚,一个筋斗便翻出了三丈开外,只是给弓梢碰了一下,饶是如此,他站起来时,已是面无人色,嘴角沁出血丝。
杨柳青母女急忙过去,邹绛霞埋怨道:“都是你好管闲事,怎么样了?”江南道:“还好,还好!幸而没有给它压下来,要不然就要成为肉饼了。”
唐经天的功力当然是远胜江南,但他接下了那把玉弓,却也并不好受,要知这种海底寒玉,比同样体积的钢铁要重百倍,当年金世遗初到火山岛的时候,亦只是仅仅拿得起这把玉弓,而不能将它运用。如今唐经天的功力与当时的金世遗大约不相上下,所以他拿起了这把玉弓,时间稍长,额上亦自青筋暴露,气喘可闻。
辛隐农吃惊非小,忙说道:“待老夫开开眼界。”将玉弓接了过来,他的功力又要比唐经天稍胜一筹,但仍然感到吃力,他仔细验看,除了觉得沉重异常,太过古怪之外,其他方面,却无异状。他也看出了这把弓乃是玉质,任何毒药若用银器玉器试,必现黑点或灰暗之色,如今这把玉弓通体晶莹,自是可以放心得下。
厉胜男道:“将那三支玉箭,也一并给辛大掌门验看吧。”辛隐农见三支都是一样,接过一枝,放在弦上试拉,饶他用尽浑身之力,怎也不能拉满。吓得他连忙放下,说道:“厉姑娘神力惊人,能用这样沉重的玉弓,老夫只有佩服!”
厉胜男冷笑道:“你们已验看清楚了?我这副弓箭该不是喂毒的暗器吧?”辛隐农无话可说,打了个哈哈道:“姑娘取笑了。我们不过是来开开眼界,并非不相信姑娘。”
唐经天可在心里暗暗担忧,想道:“弓箭虽然无毒,但却重得惊人,想来用这把宝弓发箭,威力只怕比天山神芒还大,我爹爹刚与她比拼了内功,只怕,只怕——哎,事已如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愿上天保佑,遇难呈祥!”
本来在场的人都以为唐晓澜可以轻易胜得了厉胜男的,这时也都似唐经天一样,为唐晓澜担惊受怕。
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只见厉胜男轻掠云鬓,理好衣裳,从容不迫的缓缓说道:“唐大掌门,咱们彼此胜了一场,这一场是最后决胜负了。上两场承你让我先发招,这一场,我该让回你了。就这样吧,请你先发三枝天山神芒,然后我再回敬你三枝玉箭。要是我抵挡不了你的神芒,先给你射死,那也是我命该如此,绝无怨言!”
众人都想不到在这样决胜负的重要关头,厉胜男竟会让唐晓澜先发,他们正自担心唐晓澜内力未曾恢复,只怕接不了厉胜男的强弓猛箭,若由唐晓澜先发,那就有取胜的机会了。这时他们都生怕唐晓澜不肯答应,本空大师首先说道:“厉姑娘说得对,礼尚往来,该当如此!”萧青峰也跟着说道:“不错,厉姑娘这番好意,唐大侠理该接受,要不然,老是你让她先发,反而给人误会你是小觑她了!”
唐晓澜心里甚为难过,想不到自己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要一个年轻的晚辈让回一场!但萧青峰的话说得甚重,唐晓澜只得说道:“好,既然厉姑娘如此说法,唐某只好从命了。”
唐经天选好了三枝天山神芒递给父亲,唐晓澜吸了一口气,说道:“厉姑娘,老夫有僭了!”双指一弹,登时一道暗赤色的光华,闪电般的向厉胜男射去!神芒过处,带着极为强烈的啸声!
众人见他在刚刚较量了内功之后,神芒发出,威势还是这样惊人,都不禁为之咋舌!
厉胜男弯下身躯,拔剑一迎,只听得“叮”的一声,一道白光飞起,那道暗赤色的光华给白光一绞,登时中断!天山神芒竟给她的裁云宝剑削为两段!
天山神芒坚逾金石,这还是第一次给人用兵刃削断,众人都大惊失色!但见厉胜男也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七八步,倚着一棵松树,吁吁喘气,脸色惨白如纸!
唐晓澜道:“姑娘可要歇歇么?”话犹未了,只见厉胜男一跃而前,站在场心,淡淡的说道:“天山神芒的威力确是并世无双,但也未必能射得死我,唐大掌门,尽可不必为我担心,还有两支,请快发吧!”说罢,喀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唐晓澜见她吐血之后,精神反而大振,好生怪异,心道:“这种邪门内功,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时,他哪还敢手下留情,当下默运玄功,力透指尖,将第二枝天山神芒发出!
这一枝神芒挟风呼啸,来势比第一技更为强劲,厉胜男似是为了保存气力,收回宝剑,待到那枝大山神芒射到跟前,她突然一飘一闪,似燕子般斜飞出去,但听得“嗤”的一声响过,她罗裙的下摆给神芒撕去了一幅,接着“卜通”一声,她也倒了下地!
众人未曾看得清楚,只道厉胜男已给神芒射伤,纷纷骇叫失声,众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矛盾,起初大家都希望唐晓澜将她除去,后来看她年纪轻轻,便已练成了这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因此见她伤在神芒之下,又不禁为之惋惜。
就在众人骇叫声中,只见厉胜男已翻身跳起,冷冷说道:“还剩下最后一枝了,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原来她以天罗步法配合最上乘的轻功,避开了这枝神芒,虽然未曾受伤,却也气衰力竭,她是因为气力不支而自己跌倒的。
唐晓澜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大行家,这情形当然看得出来,心肠一软,第三枝神芒几乎不忍出手。但他深知对方内功怪异,而且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手下留情,待到她发箭之时,只怕自己性命却未必能保。
这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晓澜咬了咬牙,心中默祷:“但愿这一枝神芒只是将她伤了!”虽然如此,但因这一箭胜负攸关,他也不敢不全力以赴!
这第三枝神芒,唐晓澜用了十成功力,神芒射到,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厉胜男也怪,既不拔剑抵御,也不用轻功闪避,但见神芒射到,她一个转身,“唰”的一声,那枝神芒正正射中她的背心,她惨叫一声,带着神芒,奔出了几步,摇摇欲倒!她的侍女急忙将她扶住!
这时,在场人等都紧张得不敢透气。但见厉胜男忽地将恃女推开,反手将神芒拔下,神芒上不沾半点血渍!厉胜男将神芒一抛,冷冷说道:“唐大掌门,现在该轮到我了!”原来她乃是仗着寒玉软甲之力,硬接了唐晓澜最后一枝神芒,虽因受唐晓澜的内功所震,元气大伤,但却还支持得住。
厉胜男这几句话一说,全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唐晓澜即使不为她的玉箭所伤,至多也不过扳成平手了。
唐晓澜缓缓说道:“唐某已经献拙了,只望抛砖引玉,便请姑娘发箭!”
那四个侍女抬起了玉弓,厉胜男却并不就接,但见她皱了皱眉,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众人见她如此神情,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均是如此想道:“唐大侠固然是元气大伤,但看这情形,这妖女只怕比他伤得更重,用这样沉重的玉弓,未必便能得心应手!”
众人心念未已,只见厉胜男双眼一睁,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了一蓬血雨,倏然间精神大振,接过玉弓,张弓搭箭,尖声叫道:“唐大掌门接箭!”
说时此,那时快,只听得弓如霹雳,箭若流星,玉箭寒芒,已是向唐晓澜劈胸射到!
唐晓澜陡地一声大喝,游龙剑化成了一道银虹,破空飞去,两道光华在空中一碰,发出了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得众人耳鼓都嗡嗡作响,但见银光泻地,剑箭俱坠,插入了冰岩,剑柄箭尾,兀自颤动不休!刹那间的异样沉寂过后,全场爆发了如雷的彩声!
本空大师、辛隐农、萧青峰这几位武学大师却并不随着众人喝彩,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唐晓澜掷剑击箭这手功夫虽然漂亮之极,但比起厉胜男刚才用剑削断神芒的功夫,已是逊了一筹了。唐晓澜要借宝剑藏书网飞出去的冲击之力,才能把对方强弓猛弯的劲道抵消,显见他对本身的功力已失去了信心,不敢等待箭到跟前才举剑拔落。
这几位武学大师暗暗担心,却不知厉胜男却也是吃惊非小。她本来以为唐晓澜在较量内功、跟着又以全力发了三枝神芒之后,应该已是力竭精疲,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够把自己的神箭打落!心中想道:“我是以天魔解体大法来强自提神,而他仅是凭着本身残余的功力。这等真实的本领,我再练十年,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晓澜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盘膝坐在地上,说道:“厉姑娘,你的神箭威力,确是世上无双,我若死在你的箭下,死亦可以无怨了。请再发吧。”厉胜男咬了咬牙,沉思片刻,挽起玉弓,拉满了弦,嗖的一声,第二支玉箭射出!
唐晓澜已无宝剑防身,眼看那支箭射了到来,他却仍然坐着不动!
就在众人骇叫声中,只见唐晓澜双掌平伸,说也奇怪,那支箭射到了他的身前,忽然似受了一重阻力似的,来势骤缓。唐晓澜双掌一招,那支箭落了下来,平平正正的摆在他的掌上,就似有人轻轻搁下去似的!
唐晓澜显露了这手奇妙的功夫,登时令得那些骇叫之声一变而为喝采,可是却也令得他们大惑不解:唐晓澜用游龙剑抗击厉胜男的第一支玉箭之时,是何等费力,现在接她这来势更劲的第二支箭,却反而这样轻描淡写般的,一举手便接下了?
这些人哪里知道,唐晓澜这时正在暗暗叫苦。在旁人看来,他接这支箭是毫不费力,其实这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接了这一支箭,他的内功已差不多耗尽了!
唐晓澜油尽灯枯之象,旁人未曾察觉,厉胜男却是心中有数,较量了三场,她对唐晓澜亦已暗暗佩服,当下暗自问道:“我难道当真要把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宗师毙于箭下?”这刹那间,她几乎心软下来,但是一转念间,她想起了乔北溟所留的遗嘱,脑海中又掠过了金世遗的影子,心里又自己回问自己道:“我这一箭,其实射的并不是唐晓澜!”她咬了咬牙,狠起心肠,缓缓地挽起玉弓,第三支箭向唐晓澜射去!
唐晓澜仍然盘膝坐在地上,听她弓弦声响,心中已是完全绝望:“想不到我唐晓澜竟会死在一个年轻的后辈之手!”
就在这弓弦声响的同时,忽地听得有人大声喝道:“住手!”厉胜男的手指一颤,但仍然将那支箭发出!
陡然间只见一团白影,疾若流星,就在离开唐晓澜不到十步之处,迎上了那支玉箭,只见他捷如鹰隼,倏地就拔身冲上,“当”的一声,那支箭掉转了头,将一块冰岩射裂,那人也跌了下来!
登时有许多人同声叫道:“金世遗!”江南手舞足蹈,大声喊道:“我早知道金大侠要来的!喂,金大侠,我在这儿!”人声鼎沸,金世遗哪听得见他?
李沁梅是又惊又喜,她想奔上前去抓着金世遗,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这刹那间,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喃喃说道:“他回来了,他已经到过我那儿了。”原来金世遗用以击落玉箭的正是他以前所用的兵器——毒龙尊者传给他的那枝铁拐。这枝铁拐由冯琳从蛇岛取回,一直就放在李沁梅的卧房里的。
金世遗对这些声音,恍如不闻,他跌了下地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便向厉胜男走去!正是:
死生争一着,恩怨未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佳偶竟然成冤偶 多情却似反无情
厉胜男正眼也不瞧他,却对唐晓澜冷冷说道:“唐大掌门,这是你的地头,现在有人搅局,你怎么说?咱们要不要再来比过?”
唐晓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厉姑娘,我承认你的武功远胜于我,还比什么?”声音甚是苍凉,在场各路英雄,人人替他难过。
厉胜男忽地仰天大笑,说道:“唐大掌门,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了我的乔祖师,你知道么?我是三百年前乔北溟的隔世传人!乔祖师呀,我已遵照你的遗言,将张丹枫、霍天都的传人打败,你心愿已还,地下亦当瞑目了!”众人这才知道,厉胜男此战原来是为师门争荣,是为乔北溟一雪三百年前败给张丹枫的耻辱!
金世遗走到了她的跟前,轻声说道:“胜男,你现在亦已心愿得偿,成为你久已渴望的武林第一高手了,你还要什么?我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厉胜男冷笑一声,淡淡说道:“金世遗,我也要问你:你要什么?”
金世遗道:“谷之华并未得罪过你,你何苦将她弄成半死不活?”
厉胜男板起面孔道:“这么说,你是来向我要解药的是不是?”
厉胜男是明知故问,金世遗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道:“为了这解药,我已经找你两年了。”
厉胜男道:“你要解药么?行呀,有例在先,你与我也比三场就是!”
金世遗愠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不看在今日的金世遗的面上,也当看在往日的金世遗的面上,你难道自以为武功盖世,便完全不念往日的情份了么?”
金世遗不说还好,这一说更如火上加油,但见厉胜男双眼一翻,眼中真似要喷出火来,她瞪了金世遗一会,却忽地纵然狂笑道:“金世遗呀金世遗,原来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还有脸皮跟我讲往日的情份?哼,哼,好在我今日的武功已远胜于你,要不然,只怕你一上来便要打我骂我,还会低声下气向我哀求么?”
金世遗气得双眼翻白,叫道:“你、你、你、你……”一口气说了几个“你”字,没法说得下去。
厉胜男冷笑说道:“我怎么?你早说过与我恩断义绝,却还要我念什么情份?”其实这“恩断义绝”四字,是厉胜男自己说的,金世遗可从没说过。但是金世遗现在气怒交并,厉胜男一口反咬他,他也没有心情反驳了。
厉胜男又说道:“不错,你提起了往日,那时候你的确对我很好,我也在思念昔日的时光,可惜时光不会倒流,现在的金世遗已经不是过去的金世遗了。”她这几句话用天遁传音之术说给金世遗听,旁人只见她嘴唇闭合,却不知道她说的什么?
金世遗听她说得甚是辛酸,忍不住也觉有些伤感,当下也用天遁传音之术低声道:“过去了的已经过去,算我对不起你,咱们两人走不到一路,这是已成定局的了!但求你赐我解药,我一生一世都会感谢你的恩德!”
厉胜男比了三场之后,本来就已面无血色,这时更是惨白如纸,忽地双眼一睁,狠狠地道:“原来你对这几颗解药,竟是看得如此重要么?”金世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激起了她的妒意,可是他心里的说话,从来不会向厉胜男隐瞒,而且即算他不说,厉胜男也会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厉胜男这样责问,金世遗只有默然无语。厉胜男咬牙道:“好呀,金世遗,你好!我恨不得杀了你!哼,哼,要是我不念在你往日的情份,刚才那一箭,凭着你的功力,你以为你接得了吗?”金世遗熟悉厉胜男的脾气,知道事有转机,急忙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你若当真这样恨我,我取了解药之后,任凭你将我如何处置,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情愿。”
厉胜男冷笑道:“说来说去,万语千言,总是不离解药。嘿,嘿,也难怪你这样着急。我这五毒散的毒性日益加深,现在她还只是半死不活,再过一些时日,剧毒侵入她的脏腑骨髓,你就是把所有的天山雪莲都摘了给她,也无济于事。你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终须全身溃烂而亡!嘿,嘿,我为何要取你的性命?让你瞧着她那样死去,不更好么?”
金世遗知道她是在宣泄她自己心中的怨气,但听她说得这样狠毒,也禁不住肌肤
起栗,只怕她积怨难消,当真说到做到。
金世遗惨笑道:“若真是那样,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我了。让你一个人痛快去!嗯,胜男,就算我对不起你,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你为何要害及无辜?”
厉胜男道:“好呀,你既自知对不起我,就这样空口来向我求取解药么?”
金世遗怔了一怔,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厉胜男道:“你认不认错?”金世遗道:“当日我在嵩山上,因为一时暴躁,对你无礼,这件事我向你认错。”心中却在想道:“至于我喜欢谷之华,这是根本谈不上什么错不错的。”
厉胜男面色稍见缓和,“哼”了一声道:“你今天不再倔强了吧?好,你若是有心向我认错,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你自己应该知道该做些什么!”金世遗茫然重复她的话道:“什么?”厉胜男冷笑道:“你这样快就忘记了吗?”
金世遗蓦然想起,那次打了她一记耳光后,她一怒之下,与自己绝交,曾有言道:“终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想起此话,金世遗登时心头大震,定了眼晴,四目交投,只觉厉胜男的目光冷酷之极,面上木然毫无表情。
金世遗生成傲骨,从来不肯下气求人,当年他有生命之忧尚不肯向唐晓澜求取雪莲,可见一斑。但现在是谷之华有了性命之忧,不由得他不向厉胜男屈服!
旁人见他们两个嘴唇开合,说话无声,神情瞬息百变,一会儿似是在争吵什么,一会儿又似是蜜意轻怜,互诉曲衷。众人看得十分纳罕,都在窃窃私议。冯琳低声对她姐姐说道:“金世遗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幸亏沁儿没有嫁他。”江南也在低声对他妻子说道:“瞧这模样,倒像是小两口子拌嘴,唉,我只担心金大侠给这妖女迷了!”
金世遗却在心里想道:“我打了她的耳光,这本来是我的不是,两年来我已一直为此后悔。何况现在是为了之华妹妹?”
就在众人窃窃私议之中,忽听得金世遗大声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我现在向你跪下了,求你高抬贵手,赐予解药!”
他是遵照厉胜男的心意,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向厉胜男磕头认错!这几句话并非用“天遁传音”,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南大叫一声,掩住了面孔,李沁梅低下了头,不敢观望,心中叹道:“可怜的世遗哥哥!”
在场的各路英雄,都感到气愤难忍,但都是无可奈何!顿时间,人人都似受了催眠,个个低下了头,不忍见金世遗受辱。
金世遗虎目含泪,身躯一矮。双膝弯下,厉胜男不待他跪倒地上,忽地衣袖一卷,登时将金世遗扶了起来,笑道:“你的大礼我心领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愿你受天下英雄耻笑。”衣袖一松,金世遗站直了身子,只见厉胜男也正在裣衽向他还了一礼。金世遗顾不得羞惭,忙问道:“现在你可以将解药给我了吧?”
厉胜男冷冷道:“你向我赔了大礼,咱们之间的梁子已解,我不会向你再报当年那一掌之辱。但亦不过仅仅如此而已,却与解药何关?”这几句话淡淡道来,登时把金世遗吓得呆了!
厉胜男“噗嗤”一笑,忽地转过一副口吻,柔声说道:“瞧你急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把这几颗解药看得比命根子更重要么?本来我可以给你,只是却有一样为难!”
金世遗怔了一怔,连忙问道:“有何为难之事?”厉胜男道:“你忘了我们厉家的规矩么?”顿了一顿,重新用“天遁传音”之术说道:“当年你与我到了火山岛,我大伯父为什么要杀你,你还记得么?我们厉家决不容许外人得知我家的秘密,更决不容许外人分享我家的东西。为此,他当时几乎就要把你杀了,至于后来何以饶你,这原故你自己应该明白。”
这番话话中有话,金世遗当然明白。要知以厉家和乔家的关系,凡是属于乔北溟的武功典籍,厉家是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了。那本百毒真经,最初虽是属于七阴教主的,但后来给乔北溟抢去,传之厉家,所以厉家当然更有理由把它当作自己的家传秘典。现在自己虽然是仅仅向她求取解药,但这已涉及了百毒真经的不传之秘,按照厉家的家规,就不能拿给外人,除非是他家里的人,亲自拿解药去救。
金世遗做梦也不会想到厉胜男竟会搬出这一条古老的家规。当年厉胜男的伯父不杀他,那是因为厉胜男认他做丈夫,现在厉胜男搬出这条家规,那只能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要金世遗认她做妻子,她才肯交出解药!
这刹那间,金世遗呆若木鸡,心中乱成一片!厉胜男双眼朝天,似是自言自语地冷冷说道:“我自小就不信命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我想办的事情一定要办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尽力挽回!”
在场诸人之中,李沁梅是最关心金世遗的人,她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是从金世遗的神情中已隐隐感到有些不对,正自忧疑,忽见金世遗离开了厉胜男,竟是缓缓的向自己这方走来。
冯琳吃一惊,冯瑛低声说道:“妹妹,你别担心,他决不会做无礼之事。让他们谈谈,倒可以让沁梅了却一重心事。”
李沁梅眼中满是泪水,又是欢喜,又是有点心伤。金世遗走到她面前,说道:“妹妹,你大喜啊!恕我来得迟了。”李沁梅呆了半晌,说道:“你回来了就很好,你什么话也不用说,我一点也不怪你。”金世遗道:“你今天大喜,我没有什么宝贵的礼物给你。几年来我在海外捡来了一些小玩意儿,聊表心意。”说罢,拿出了一个匣子。
李沁梅打开匣子,里面间成一格一格,分别放有贝壳、羽毛、小石子、种子等等零星玩意。金世遗说道:“这是翡翠鸟的羽毛,可惜不能捉一只给你玩;这是海鸥的翎,比大雪山的鹤翎还美,还有我在蛇岛所拾的贝壳,各种各样的色彩都有;这些小石子是在火山口拾到的,你摸一摸看,是不是觉得好像还有点烫手呢?这些都是海外奇花的种子,我也不知道名字,你试在温泉附近来种,看能不能开花结果?”
李沁梅和金世遗最初相识的时候,还是个淘气的小姑娘,最喜欢新奇别致的小玩意儿,当年他们走过大雪山,李沁梅便常常要金世遗帮她捉鸟儿、摘野花、捡石子。
李沁梅泪盈于睫,心道:“原来他在海外也未曾有一天忘记我!唉,我在他的眼中,一直是他的小妹妹!”李沁梅捧着这个匣子,双手微微颤抖,有几分伤感,但更多的是感激之情。钟展看在眼中,心上的愁云尽去,想道:“我早已看出,他们本来不过是兄妹的情谊。只是沁妹以前年纪大小,是什么样的感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沁梅的眼角滴下来,半晌说道:“这份贺礼,比什么都宝贵,世遗哥哥,多谢你啦!但愿过不了多少时候,我们也可以喝到你的喜酒!”
金世遗苦笑说道:“你今天便可以喝到我的喜酒!我正是来和你商量——”李沁梅这一惊非同小可,禁不住叫道:“什么?你,你,你——你今天便要请吃喜酒?”顿然间她明白了,金世遗今天要娶的是厉胜男而不是谷之华!
金世遗极力抑制激动的心情,低声说道:“不错,我今天便要请你吃喜酒。只是这事是刚刚决定,我一时准备不来,所以要和你商量,借你的地方,借你的东西,借你的酒菜,给我行婚礼,宴宾客!”
李沁梅呆了一会,道:“这是终身大事,你想清楚了么?”金世遗凄然说道:“想清楚了,你还不知道吗?除了这条路,我已经是没有其它的路好走了!”
李沁梅当然明白,这完全是为了谷之华的缘故。她一百二十个不愿意金世遗与厉胜男结婚,但是,她也像金世遗一样,更不愿眼睁睁地看谷之华死去。
李沁梅眼角噙着泪珠,强笑道:“这么说,世遗哥哥,我也要恭喜你啦。想不到咱们竟在同一日成婚,你举行婚礼所需要的东西样样都是现成的,新房也立刻可以再布置一间,你尽管借用。”
金世遗和李沁梅的谈话,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丛中有人哭出声来,那是江南。邹绛霞附着他的耳朵说道:“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哭什么?”江南抽噎说道:“我只是替谷女侠伤心。”泪珠如雨,一时之间,哪能止得?邹绛霞慌了手脚,急忙将他遮住。厉胜男神色漠然,对这一切恍如不闻不见。
金世遗走到唐晓澜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我无父无母,又无亲人长辈,唐大侠,你愿意替我做主婚人么?”
唐晓澜怔了一怔,凝思片刻,说道:“令师在世上的朋友,只怕也只有愚夫妇等有限几人了。我一向把你当作子侄看待,你今日得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结婚,我很替你高兴,主婚之事,义不容辞!”
唐晓澜肯替他们主婚,很出一些人意外。他们哪里知道,唐晓澜乃是另有苦心,要知厉胜男现在的武功,已是无人能够制服,他深知金世遗心地善良,但愿厉胜男与他成婚之后,能够改邪归正,免至为害武林。
厉胜男走了过来,裣衽施礼,说道:“多谢唐大掌门不念旧恶,赐惠成全。”跟着又对金世遗道:“你好糊涂,怎么还不邀请宾客?”金世遗就似给她牵着线的傀儡似的,木然毫无表情,转过身来,面对各路英雄,作了一个罗圈揖,道:“今日我与厉姑娘成婚,请各位赏面,喝一杯酒。”说了之后,周围静寂如死,竟是没一个人出声回答。
唐晓澜道:“今日我家是双喜临门,两对新人,一对是我的徒弟和甥女;一对是我的金贤侄和天下武功第一的女英雄。哈,哈,这当真是百世难逢的武林佳话,请各位同至寒舍,贺喜新人。”
众人一来见唐晓澜出面,二来这席喜酒,也是李沁梅和钟展的喜酒,于礼于情,断无来作贺客,却不喝喜酒就走之礼;三来,他们也都怀有好奇之心,虽然个个都憎恨厉胜男,却也想看看这个女魔头的婚礼。
当下各人都跟随唐晓澜。重回礼堂。但气象已是大大不同,在贺钟、李成婚之时,那是喜气盈门,人人笑容满面;现在却是个个没精打采,尤其邙山派的弟子,更是又愤恨,又悲伤。江南走到礼堂的门口,忽地哭道:“她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愿看着她与金大侠拜堂!”邹绛霞吓得面无人色,急急忙忙将他拉下,埋怨道:“你不去就不去,大叫大嚷做什么?”好在厉胜男似乎毫不注意,她与金世遗手牵着手,走进礼堂,未曾回头一望。
礼堂上那对红烛尚未烧残,唐晓澜叫人补插一对红烛,厉胜男的侍女上来说道:“请小姐更衣。”她的新房刚在布置,李沁梅虽然极不愿意,也只得带她到自己的房中去换衣服。
钟展道:“金兄,你可要换过一身新衣服么?”金世遗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
过了一会,只见那几个侍女手持轻纱宫灯,在前引路,厉胜男披着一袭白丝轻罗。长裙曳地,娉娉袅袅,踏着凌波微步,宛如仙女下凡。李沁梅道:“我现在才知道厉姐姐不但武艺高强,一手女红,也是无人能及。你瞧,她自己做的这套衣裙多美!”原来厉胜男早料到有此刻之事,她连结婚的礼服也准备好了。李沁梅表面赞美她的说话,实在是讽刺她的。
金世遗那套衣服,因为曾经在地上打过滚来,沾满了泥土,这对新人,并肩而立,相形之下,实在是滑稽之极,但在场观礼的人,人人都为金世遗难过,哪里还有心情取笑。
李沁梅冷眼旁观,只见厉胜男的神情甚为奇异,面上虽有得色,目光却是一片茫然,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金世遗的神情更为古怪,却似给人缚上刑场似的,人人都看得出他在极力避开厉胜男的目光。
旁人只知道金世遗心情痛苦。却还不知道他已下了必死之心。原来他已和厉胜男说好,拜堂成婚之后,厉胜男就交给她解药,他马上便要到邙山去救谷之华,待救了谷之华,然后才与厉胜男做夫妻。其实他所要的不过是解药,他准备在救了谷之华之后,便即自尽。他实在是拿性命来哄骗厉胜男的解药的。
在全无喜气的、举坐寡欢的情形下,这个奇怪的婚礼进行了。交拜之时,金世遗不可能避免面对着厉胜男,只见她肌肤如雪,面如白玉,在红烛映照之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艳”,“美”是“美”极了,却不似新娘子的“美”,美得不是令人心动,而是令人心悸。
大礼告成,喜筵早设,侍女说道:“小姐,你和姑爷进房歇歇,再出来敬酒吧。”金世遗默默地随着她走,却见厉胜男似是把一个纸团交给了她的侍女。
金世遗心道:“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的主意是打定的了。”厉胜男走进新房,将侍女遣开,虚掩上房门,柔声问道:“世遗,你还在恨我吗?”金世遗不答。厉胜男叹口气道:“不管你怎样恨我,我今天总是做成功了你的妻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金世遗冷冷的说道:“不错,你是成功了!如今你总应该拿出解药了吧?”
厉胜男凄然说道:“早知如此,我真后悔从荒岛回来。”金世遗恨恨说道:“你现在不是样样都称心如意了么?”厉胜男道:“不错,但是到头来都是空的。世遗,要是咱们仍在荒岛上朝夕相对,那有多好!”金世遗心里也在暗自叹息道:“谁叫你变成这个样子?往日的情份,已似大江东去,一去不回了。”心里是如此想,但却不得不哄骗她道:“咱们做了夫妻,相对的日子长着呢。你给我解药,让我办了这桩事情,也好早些回来伴你。”
厉胜男又叹口气道:“世遗,你不要骗我了!”眼圈红润,泫然欲滴,金世遗接触到她幽怨的眼光,禁不住心中感到有些歉意,在此之前,他是从来也没有骗过厉胜男的,但此时此际,他却不得不再硬着头皮说道:“我骗你什么?咱们不是已拜堂做了夫妻么?”
厉胜男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方始拿出一方玉匣,说道:“解药在这里面,还有几件东西是给你的。”金世遗无暇问她是什么东西,连忙伸手来接,厉胜男忽道:“世遗,我盼望你能够依我几件事情。”
金世遗大吃一惊,叫道:“怎么,你又变卦了?”只道她又要出些什么难题。厉胜男微笑说道:“不是变卦,你别着慌,你好好听我的说话,不管我说些什么,你都不许打岔。世遗,不管如何,咱们总是有过一场情份,难道你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耐心也没有了?”
金世遗看她神情非常奇特,心里惊疑不定,摊开手道:“好,说吧!”
厉胜男道:“我知道你欢喜谷姐姐,我也愿意你们两人有个好结果,只望你将来在鸳鸯枕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爱你的人,那,我就、我就会感激你不尽了!”
金世遗愠道:“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你还说这些话干嘛?”厉胜男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妒忌她吗?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好了,你讲好了不打岔的,请听我再说。”
金世遗隐隐觉得她的面色有点不对,惊疑不定之际,只听得她接着说道:“世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泰然置之,你答应我吗?”
金世遗心头颤战,暗自想道:“难道她已知道了我有自杀的念头?难道之华中毒已深,无可解救了?”
厉胜男道:“你答应吧,你答应我才放心把解药给你。”金世遗迟疑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厉胜男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世遗,我还盼望你在武学上更下苦功,你将来会成为一位超越前人的武学大师的,我曾经是你的妻子,到你成功之日,不论我在什么地方,我也会同你一样高兴。”
金世遗听她说得非常诚恳,心想:“难道她想把乔北溟的秘笈交给我?”金世遗虽然并不稀罕,却也深深感动,当下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多谢你的期望,我尽力去做就是。”话是如此说。其实他还未打消自尽的念头。
厉胜男吁了口气,道:“你是最重信诺的人,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金世遗心中抱愧,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让她看出自己是言不由衷。
厉胜男道:“好了,这玉匣你拿去吧。”金世遗接了过来,说道:“你还有什么活要说吗?我要走了!”
厉胜男道:“你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啊,让我亲一亲你!”金世遗本来已是憎恨她的了,不知怎的,这时却是心情激动之极,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下。
这刹那间,厉胜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便似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低声道:“世遗,你其实也是爱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敛,盛开的玫瑰倾刻之间便枯萎了!
金世遗惊骇莫名,只觉在他怀抱之中的厉胜男已是渐渐僵冷!
原来厉胜男在和唐晓澜比拼内功之时,用了“天魔解体大法”,全身精血败坏,内伤极重,全仗着她的邪门内功,才勉强支持到此时此刻。现在她心事已了,真气一散,立即便玉殒香消!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声叫道:“胜男、胜男!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怜厉胜男却不
会答应他了!
这刹那间,金世遗但觉顶门“轰轰”作响,眼前金花飞舞,似乎自己的灵魂也脱离了躯壳,没有了思想,甚至没有了感觉,哭也哭不出声!
房
门忽地打开,厉胜男的那八个侍女涌了进来,为首的失声叫道:“小姐果然死了!”原来厉胜男交给她贴身丫鬟的那个纸团,就是吩咐她们替她料理后事的。她预先和那丫鬟说好,要等待房内有喊声传出,才可以将纸团打开。
金世遗猛地叫道:“胜男,我对不住你!”抱着她的尸身,不由自己的又吻下去,厉胜男的侍女哭叫道:“都是你这厮害了我们的小姐!”登时有几柄长剑指到他的身前。金世遗面对着明晃晃的剑尖,动也不动,他这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厉胜男,对外间的一切,他都没有感觉了。
那丫鬟叫道:“小姐吩咐,不可杀他。”上前夺下了厉胜男的尸身,说道:“小姐说,她的事不用你再管了,她叫你遵守她临终的遗言,你赶快走吧!”
金世遗捶胸哭道:“胜男,你安心去吧,我如今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了!你们将她埋葬,墓碑留空,等我来立。”
这时,宾客们也知道发生了变故,人声如沸,纷纷涌来,但见金世遗猛的冲出,排开众人,如飞而去!李沁梅的呼唤也止不住他!
且说谷之华卧病两年,身体日益衰弱,她已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屈指可数了,她曾经叫过金世遗不必再来看她,但在这病重垂危之际,却禁不住深深的思念他,渴望能和他见上最后一面。
这一日已是天山事变后的第十八天,天山邙山,相隔万里,谷之华当然还未知道消息,她正在等待派去贺喜的人回来,向她报告李沁梅结婚大典的情况。
翼仲牟在病榻旁边和她闲话,翼仲牟知道她的心情,安慰她道:“师妹,你不要心急,路途遥远,白师弟往天山送礼,哪能这样快回来?唐大侠和你的沁梅妹妹都很惦记你,上次还特别托了萧青峰送碧云丹来,大家都盼你早日复原。”谷之华苦笑道:“我只怕等不到白师兄回来啦。”
谷之华除了金世遗之外,最想念的就是李沁梅。但是在她为李沁梅欢喜的时候,却又不禁为自己心伤。李沁梅已经有归宿了,而她自己却在病床上等死,只怕在临死之前,也不能见自己心爱之人一面。
这一日她发了几次高烧,直到傍晚,方始迷迷糊糊的睡去,作了一个恶梦,梦中见金世遗全身缟素,血泪交流;她正要将他拉住,忽然厉胜男在他们当中出现,一剑劈了下来……
谷之华失声叫道:“
99lib.世遗,世遗!”就在这时,只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说道:“之华,之华!不错,是我来了!”
谷之华睁开眼睛,只见金世遗就坐在她的旁边,这刹那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还是置身梦境!
翼仲牟说道:“好了,世遗已经把解药送来了。他在这里等你醒来,也已经等了好半天了。”说罢转过头来对金世遗道:“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一众同门,让他们也都欢喜。”当然,这是翼仲牟有意让他们单独会晤。
谷之华挣扎着用尽全身气力,捏了一捏金世遗的手掌,她感觉到了,感觉到她所接触的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她低低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轻轻的说道:“啊,这当真是你!咱们并不是在梦里相逢!”
金世遗道:“我答应过你的,我当然要把解药给你送来。之华,你别忙着说话,先吃了这几颗解药吧!”
金世遗将她轻轻扶起,倒了一杯开水,送到她的唇边,谷之华道:“世遗,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才是!”
忽见金世遗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谷之华心里一颤,陡然间忆起了刚才的梦境,但金世遗已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将解药纳入她的口中,叫她用水送下。
谷之华连吃了三颗解药,瘀血开始化开,肚子咕咕作响,金世遗放她躺下,说道:“你运气吧。我助你将药力散开。”谷之华只好摒除杂念,依言运气,金世遗轻轻给她推拿,谷之华但觉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循环往复,郁闷全消,舒服无比!
过了大约一杯茶的分,谷之华的真气运转,已是透过了十二重关,金世遗停止了推拿,说道:“我这里留下一个药方,你按方吃药,最多十剂,余毒便可拔清,你也可以完全恢复如初了。”
谷之华坐了起来,但觉气爽神清,病容尽去。但是当她接触到金世遗的目光时,喜悦的心情,却忽似被浮云遮掩,金世遗的眼光似是含着深沉的悲痛,又似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神情。
谷之华柔声说道:“世遗,你现在还担心什么?呀,我真想不到还能够见到你!昨天晚上,我还在想道:是生是死,我倒未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也就可以无牵无挂的辞别了这个人间了。想不到我不但见到了你,还可以再活下去。世遗,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金世遗道:“是的,我很高兴。你的灾难消除,我的罪过也可以减轻了。”他嘴里说高兴,眼圈已经红润了。
谷之华怔了一怔,道:“世遗,你还因为我所受的灾难感到抱歉吗?这不是你的罪过,这都是那位,那位厉姑娘,厉姑娘……”
金世遗不待她说出“罪过”二字,便即抢着说道:“不,之华,你不知道——”谷之华道:“不知道什么?”金世遗道:“她的过错,就是我的过错!你不要再怪她了,她所犯的罪,都应该由我承担!”
金世遗说得如此认真,如此哀痛,谷之华登时感到一般寒意透上心头,她呆了半晌,忽地颤声问道:“世遗,你的解药是怎样得来的?是她甘心情愿交给你的么?”
金世遗点了点头道:“是的。”谷之华道:“哦,那么,现在她呢?”金世遗道:“她吗?她、她、她、她已经死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金世遗的眼角流下来,这刹那间,谷之华什么都明白了,她虽然不知道厉胜男是如何死的,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对厉胜男实在是有着一份真情!
金世遗低声说道:“之华,我一直很敬爱你,以后也永不会变。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不是当面答应她,而是在她死后,心里头答应她了,我这一生,除了她之外,是再也不能有第二个人了!之华,之华!你,你、你、你可能谅解我这份心情?”
金世遗含着眼泪,断断续续他说道:“我是在她临死之前,和她举行了婚礼的。那时,我,我并不知道她将死,只是想骗取她的解药。唉——虽然并非我亲手杀她,她总是因我而死!在我和她行婚礼的时候,我也没有叫她一声妻子,但在她死后,我要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了。”
谷之华身躯微微颤战,但她却忍住了眼泪,柔声道:“大丈夫当重言诺,你既然和她定了名份,又在心里头答应了她,那自是该当把她当作妻子看待。世遗,我感激你来看我,也感激厉姑娘终于肯把解药给我,世遗,我永远都会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不必为我担忧,我受得下的!”
金世遗道:“之华,你比我坚强得多,要不是你这么说,我却几乎受不了。啊,之华,我永远永远都会敬爱你!”他紧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随即便出了房门。
直到金世遗去远了,谷之华方始哭得出来!不错,她是比金世遗坚强,但是她的伤心,只怕更在金世遗之上!
一个月后,在一座新坟的旁边,有一个少年把一块墓碑安上去。这少年便是金世遗,他为这座新坟立下了一块“爱妻厉胜男之墓”的石碑。
坟墓里的厉胜男曾经是他怜悯过、恨过而又爱过的人。在她生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她,在她死后方始发觉了。他现在才知道,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谷之华,其实那是理智多于情感,那是因为他知道谷之华会是个“好妻子”。但是他对厉胜男的感情却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也可说是厉胜男那种不顾一切的强烈感情将他拉过去的。
他立了墓碑,又在一方玉匣里取出了两卷书,在她墓前焚化,低声道:“胜男,这是你的东西,你收回去吧。”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就这样烧掉了。金世遗不是不稀罕它,但一来他不忍睹物思人,二来他不愿留下这种邪派秘籍贻祸人间,他已经通晓了秘笈的上乘心法,他要循着正派武功的途径,融合秘笈心法,另创一门光明正大的武功。
他烧了秘笈,独立墓前,宛如一尊石像,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变了厉胜男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摆不开这个影子了。正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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