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荒仙踪》 序 时间是永恒的。 百万年前。 太阳从冰原升起,广阔无垠的世界里开始有了生命。 八万年前。 魔族诞生在被放逐的世界里,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诞生的,吼叫和愤怒,使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声音。 “你是谁?” 过了很久,对面才有了回答:“你是谁?” 五千年前。 繁衍在悄悄的进行,变化在一点点的改变。 他们说:“我们是魔。” 三千年前。 魔族决定走出这片光秃秃的冰原,听说中土大陆,有了人族,大陆的西方有了妖族,他们互相走动频繁,从开始的战争到和平相处,始终没有谁想起北方遥远的冰原里,还有魔族。 人族和妖族拥有四季,拥抱温暖和土地,魔族只能承受无尽的寒冷和死寂。 他们很不好过,所以,他们决定抢夺。 战争爆发的很快,人族和妖族联手也无法阻挡魔族南下的步伐。 魔帝带领魔族,投入全部的力量,粉碎妖族和人族的防线,从荒野打到偏远稀疏的部落,从部落打到人类的领土。 一座座城池被摧毁,一栋栋建筑被推翻,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残根断垣。 妖族和人族想不通寒冷的冰原里怎么会诞生生命,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拼命的抢夺一切,更想不通魔族为什么这么强悍。 每天都有无数人或妖死去,魔族杀红了眼,他们感受到了坚实的土地不会滑到,四季是会变化的,河水是会流动的,太阳照着岩石会很烫...... 他们疯了。 妖族和人族开始感到绝望,他们各自的君王去找魔帝求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是一次简单至极的对话,魔帝想不通为什么,妖帝和人皇很想骂人,想不通为什么是为什么? 战争推进的更加惨烈,妖族和人族的数量在急剧减少,魔帝冲击人族都城,人皇和妖帝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所有人和妖,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浩然一指从遥远的东方飞来,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尾巴,呼啸而至。 魔帝眼中充满不甘和愤怒,没有谁能阻挡他,百年的流血,百年的战争。 “不。” 魔帝声嘶力竭的吼叫,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砸向呆滞的魔族。 魔帝退走前,眼神复杂,冲空中的身影弯腰行礼,这是从人族学来的。 那身影点点头,摆摆头,开口道:“滚。” 妖族和人族得救了。 人皇和妖帝恭恭敬敬爬在地上,废墟下的人和妖热泪盈眶,得救的感觉真好。 “吾自大荒来。” 留下一部仙卷,那身影飘飘然离去。 世人叫他,大荒仙。 人族得仙卷而醒悟,开始抬头看天,努力修行,寻找大荒仙。 三千年后。 中土大陆。 大汉立国八百年,为世间第一强国。 此时儒林为尊,佛宗昌盛,道门因得罪大汉皇家被贬为歪门邪道,成为禁忌。 第一章 山外有人来 汉。 永元十一年。 时值腊月寒冬,大雪连绵下了三个月,平常百姓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仍抵不住刺骨的寒冷,富贵人家灯火阑珊,铜锅煮肉,却也是徒添暖意。 人都说这场雪百年难遇。 海州城西南不远处,有座山,名曰大青山。 山路蜿蜒望不到头。 寒风呼啸着吹过少年的脸庞,挂满冰霜的脸上被寒风抽出许多红印。 他身后背着一口大黑锅,旁边挂着勺铲瓢盆,腰间系着一条麻绳,另一端拖着一口不大的布袋,里面装满了东西,双手揣进破烂的粗布棉衣袖口,在山路上顶着风雪前行。 少年脚下不时打滑,身子却是稳稳当当,紧咬着干裂的嘴唇,眼神坚定,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门,加快了步伐。 他叫柳生。 大青山无名观里的小道士。 他是被师父捡来的,师父经常念叨说,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寒冷的雪夜,他半夜出去撒尿,发现柳生被放在道观厕所旁,已经冻得半死,师父发了善心,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真言,让柳生睡了他的床,穿了他的衣,有吃有喝,一晃多年。 每每听到这些,柳生就会问师父,我就这么普通?说我捡来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老是提起撒尿的事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佛家真言吗?为什么师父作为一个老道士总是挂在嘴边呢? 师父不回答,缓缓伸出手,柳生脖子一缩,眼睛一瞪,转身就跑,怕师父会拿拂尘敲他的脑袋。 大青山已经被积雪盖住,苍翠不现,一眼白茫茫。 柳生踩在蓬松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惊起两旁深林中打盹的金翅雀。 道观不大,很破,围墙高矮不齐,露出半截半截的土砖,很多房屋已经倒塌,发黑的椽木七零八落的搭着,表面隆起厚厚的积雪。 墙倒了, 但是门没倒。 柳生自懂事起,那道门便稳稳的立着,十几个年头过去,如今仍旧在风雪中稳稳的站着,保护着师徒二人。 柳生回到观里,将身上的物什解下放好,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大雪簌簌的没有停歇,大殿里升起了火光,隐隐闪动。 “师父,我回来了。” 柳生搓搓手关好门,急匆匆跑到火炉前,端起大米粥狼吞虎咽。 师父坐在蒲团上,闭眼背对着三清像,青色道袍打满了补丁,道:“老是这么毛躁。” “师父,我太饿了,师父的大米粥还是这么香。” 肆虐的风雪在山间更显得面目狰狞,师徒二人靠着大殿中央的火炉,一夜无话,摇曳的火光让这天变得温暖了许多,只要有师父在,柳生就会心安。 ...... ...... 清晨起了大早,连下三月的大雪忽然停了,柳生堆了雪人,想让师父出来看,师父背手对着三清像,一直到了中午才从大殿出来。 柳生一边吃着师父给的烤红薯,一边搓手炫耀自己的战果,师父拂尘扬起,久久才叹了一口气,甩袖回了大殿。 柳生抿着嘴,垂手将红薯捏扁,惹师父生气了。 雪人手里的道卷被柳生一把夺下,扔到地上狠狠的踹了几脚,又踢到很远,等到手里的红薯变凉,又悄悄的捡起,放进了怀里。 风突然起了,天变得阴暗了,短暂的晴朗被打断,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很缓很轻。 柳生扔掉红薯,整了整早上刚换好的衣服,沉了沉气,喊道:“来了。” 道观从来没有人来过,这么破败的地方,也不会是寻常百姓来祈福,柳生心里嘀咕,打开了门。 “见过小道长。” 声音婉转如林中小雀,面容姣好如水中映月,一双大眼睛扑棱闪转,好奇的盯着柳生看。 柳生蹭的一下红了脸,双手蹭了蹭衣服,规规矩矩的做了揖,道:“见过......见过......” 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羞的想要钻到地下去,低着头不知该不该抬起来,再看一眼这个小姑娘。 “小道长,你家师父可在?”另一道声音问道。 妩媚,妖娆,受不了。 柳生耳边痒酥酥的,头又低了一分,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脸红的发烫。 “进来吧。” 师父的声音很厚重,隔着老远惊起金翅雀。 “请进。”柳生侧开身子,待二人进了门,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抬眼偷瞄,却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黑色锦袍美娘子和红色裘衣的少女。 少女跟在美娘子身后,四处打量着道观里的一切,看见倒地的雪人,抿嘴偷笑,柳生更是羞的不敢再看,远远的跟在身后。 大殿开了门,师父站在台阶上,微微欠身,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请进。” 师父和美娘子进了大殿,留下的少女回头看着柳生,忽然生出一丝玩味来,笨是笨了点儿,但长的还算清秀,不知道能接我几招。 柳生觉的腹部突然一阵锥心的痛,耳边呼呼的一阵风,身子重重的落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少女惊愕的嘴巴里,能放下一个鸡蛋,她刚才一脚踹飞了柳生。 ...... ...... 迷糊糊醒来时,柳生腹部的痛感已经很弱,三双眼睛盯着自己。 关心、好奇和鄙视。 师父递来一碗热汤,柳生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打了饱嗝,三人哈哈大笑。 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少女,瞥见她眼中的鄙视,不由得心头恼火,师父教训我就算了,你踢我一脚也算了,但是看不起我,就有点过分了。 刚扬起拳头,却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三人看着柳生,直皱眉头。 “真给我丢人。” “这少年郎莫不是失心疯了?” “就这身子骨,还想给我当夫君,做梦。” 第二章 镇国侯府 要下山的那天,天空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沙沙的从耳边落下。 天色更暗,浓稠如墨,大殿摇曳的灯火渐渐熄灭,柳生跪在殿外,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双手的指甲因为用力陷进肉里,又冻得发紫。 白灵儿来来回回两次,胡媚也来过一次,倔强的少年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脸色铁青,不肯挪动半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亮了起来,柳生身上落满了雪,额头烫的发红,迷迷糊糊的呓语。 “唉,你这又是何苦?”大殿的门打开,师父有些心疼,道:“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十六年了,你也该去外面看看了。” “我喜欢山里的平静。” 师父有些为难,心说你只是个孤儿,世间无牵无挂,即便某一天在这大青山的无名观里老死,也不会有人掉下眼泪,为你悲伤。 “去看看京都的风景,有不一样的人生。” 柳生抑制不住,眼泪还是掉了下来,颤抖的身子在风雪中很孤独,白灵儿有些不忍心,最终还是伸手点中后脑勺。 大雪莽莽,山路崎岖,十六岁的少年道士柳生,被未婚妻生生掳下山去。 ...... ...... 当今大陆,佛宗昌盛,道门衰微,儒林弟子遍布天下。 汉朝建国三千多年,生民养息,提倡文化兼容,大汉皇帝八百年前颁布诏令,推儒尊儒,宣扬佛宗,却对道门讳莫如深。 时光荏苒,八百年岁月一晃而过,京都的风景依旧,只是换了容颜。 京都洛阳。 汉朝最繁华至美之城。 腊月的寒气对京都影响不大,来往的百姓走路从容,衣着干净,车马如三月南归的雁,柔美而律动。 青石街面两边大大小小的店铺摊位,商贾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醉香楼的姑娘们站在围栏处望着来往的人流咯咯的笑。 巡城的将士整齐划一,面色严肃,算命的抓着姑娘的手不肯撒开,酒香肉香,就连空气也香。 柳生发着呆,陶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不是梦,这里是京都洛阳。 白灵儿狠狠瞪了一眼柳生,心想自己的未婚夫就是这么个土包子,盯着一屉刚出锅的包子都要看半天,再看看柳生身上的粗麻袍子,真想再踹一脚。 柳生不知道白灵儿的想法,想想师父的态度,自己终归是要开始新的生活,不如就这样。 长安北街,有一处安静的胡同巷,巷子很宽,空无一人,两旁参天的樟木高耸入云,飞起落下的麻雀争抢着老人撒下的小米粒。 “见过老管家。” “嗯,有消息了吗?” “已经进城了,在来福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她们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哦?有意思。” 老人撒了一把小米粒,惊起的麻雀扑棱棱拍散还未停歇的雪花,在风中落下。 黑色的裘衣沾满了雪,转身离去时,带起的风雪扑倒下跪之人,杀人灭口,老人觉得理所当然。 ...... ...... 出了来福客栈,柳生直奔包子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好吃的东西,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胡媚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白灵儿说道:“以后莫要欺负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欺负也别直接踢他,留些面子。” 白灵儿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跑远的柳生,心想我不踢死他,怎么让东方家的二公子喜欢上我? 柳生刚到手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吃,就被白灵儿拽着耳朵拖出了店,两三客人窃窃私语,被胡媚一眼瞪的静悄悄。 胡媚嗔道:“京都不比大青山,来了就要学会礼数,莫要丢了你师父的脸。” 柳生低头红着脸,耳朵还被白灵儿拽着不撒手,心想京都的包子真好吃。 胡媚无可奈何,让白灵儿撒了手,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绕过京都最有名的醉香楼,楼后便是长安北街,长安北街有一座宅子,大汉皇帝亲赐匾额,名为镇国侯府。 高大的府门前站着挺拔的守卫,黑色的长枪任凭风雪吹打,纹丝不动。 绕过前门,到了后门,三人停下脚步,静静的等待着。 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厮,胡媚做了礼数,道:“烦请通报,青丘胡媚求见。” 门关了,等了一刻钟,小厮出来冷冷道:“侯爷说,恩怨已清,请回。” 胡媚脸色很不自然,结下腰间的一块白玉,道:“这位小哥,烦请再次通报。” 小厮拿了白玉,将胡媚另给的银子揣进怀里,脸色好了些,道:“稍侯片刻。” 柳生和白灵儿有些不解的看着胡媚。 他们又怎能知道京都的水有多深,大汉以武立国,镇国侯府的家奴们,也是高傲的紧,若是自己有丝毫逾越,怕也会被府门外的阵法当场格杀。 胡同里很安静,雪花不停的落下,柳生手里的包子快吃完了,那小厮才从后门出来,身后是位黑袍老人,面色和蔼,三人拱手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三位。” 胡媚落落方方还礼,白灵儿和柳生跟了进去,老人侧身打量满手油腻的柳生,嘀咕道:“倒也是有趣。” 进了侯府的门,老人引着胡媚去了书房,柳生和白灵儿被下人带进会客厅,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许是无聊,白灵儿冲柳生道:“以后在京都,不准提起婚事。” “若是有人问呢? “那便打嘴。” 柳生心想我才没你那么大的本事。 柳生喝了三杯茶,添水的下人切切私语:“哪里来的野小子,没见过世面。” “可不是,我都添了三次水了,主人家的茶是能随便吃的吗?这里可是侯府。” 老人缓缓过来,下人们急忙请安:“见过老管家。” 老管家让他们退下,对柳生道:“这位少年郎,觉得侯府的茶怎么样?” “很香。” “哈哈哈。”老管家仰面大笑,白色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白灵儿警惕的捏起了拳。 “小女娃,想在侯府动武吗?” “我师父呢?” 语音未落,胡媚冲白灵儿训斥道:“灵儿,不可无礼。” 老管家躬身行礼,带着下人退下。 胡媚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白灵儿的额前长发,道:“这里是京都,你要学会收敛。” “还有你,虽然是灵儿的未婚夫,但没有一身本事,却是丢人。” “从今天开始,你便留在侯府,切记,莫要提起今天之前的事。” 柳生心乱如麻,虽说两人跟自己非亲非故,但毕竟是她们带自己下山的,如今却要将自己丢在侯府。 胡媚看着柳生不争气的样子,无奈道:“灵儿也会留在京都。” 白灵儿跟着师父走了,寒冬的风有些不招人喜欢。 柳生做了登记,领了一套衣服,才知道自己成了镇国侯府的一介家奴。 师父不要自己,媚娘和白灵儿强行带自己下山,又莫名其妙的成了家奴,心里微微泛酸。好在柳生自小山里长大,没有什么苦吃不得,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 第三章 平静的生活 “快去捡起来。” “是,小姐。” 少女是镇国侯府的千金,宁裳。 跑去捡夜明珠的是已在这里待了三个月的柳生。 大青山的小道士,摇身成了镇国侯府的一介家奴,此时正陪着小姐玩。 柳生壮实了很多,可身子依旧很单薄,白白净净的脸上被划出三道黑色的墨迹。 “小姐,给。” “再来。” 宁裳抛起硕大的夜明珠,腾地而起,“呵”的一脚踢出,夜明珠飞去老远。 “啊。” “胡闹。” 宁裳吐了吐舌头,急忙行礼,道:“见过父亲,见过刘公公。” 镇国侯宁怀铁身着大红官袍,头戴武将珠玉,脸如刀芒,不敢让人直视。 “刘公公见笑,小女性情顽劣,还请海涵。” “镇国侯折煞老奴了,虎父无犬女,不愧是宁家的孩子。”刘公公不动声色的收起镇国侯递过来的夜明珠。 “请。” “请。” 待刘公公先走一步,镇国侯道:“本侯治军森严,容不得家法散乱,罚你十板子,由他代过。” 镇国侯指了指柳生,随即出了门去。 柳生垂头丧气,却心下欢喜,如此甚好,小姐不用受罚,区区几板子,还是挨得住的。 老管家差人拿来家法,却是六尺长的军棍,宁裳不忍柳生替自己受罚,喝道:“你们谁敢?” 老管家朝宁裳眨了眨眼睛,道:“来人啊,把柳生押进柴房行家法。” 不多时,柴房传来柳生夸张的大叫声,宁裳有些恼了,这般作假,当别人是聋子吗?跺脚跑回了自己的阁楼。 老管家喃喃自语道:“多好的两个孩子啊。” …… …… 装模作样行完家法,柳生巴巴的跑去找宁裳,却被一枕头打了出来,只得灰溜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套被褥,一张桌子靠着窗户,桌上是宁裳送的砚台纸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柳生从床底下摸出那半卷道卷,温习了一遍,思绪万千。 道卷不难,每一个字都已经深深的刻进了脑海里,摸着道卷,似乎回到了大青山跟师父在一起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师父没了音信,大青山离京都洛阳十万八千里,也不知媚娘和白灵儿是怎么带自己到了这里。 京都是个花花世界,小姐每天都给自己讲那些富家公子的风流事,听说翰林书院有个东方二公子学识渊博,是年轻一代的标榜,只是不知道白灵儿敢不敢踢他的屁股? 小姐对自己很好,除了对自己脾气暴躁了一些,倒也是可爱的紧,柳生想到这里,不禁脸红。 十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 …… …… 白灵儿去了哪里,柳生无从得知,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侯府的生活很惬意,小姐喜欢闹腾,却害怕侯爷害怕到不敢大声说话,没有侯爷的日子里,总能让整个侯府鸡飞狗跳,老管家带着一堆家奴婢女在身后收拾烂摊子。 柳生在这里是个异数,或许是因为胡媚,也或许是因为那块白玉,侯爷对柳生总是抱有一丝别样的目光,不威不怒,也不亲近,反而让做了小姐的贴身家奴,其实一直是在陪着小姐玩儿。 柳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师父没有教过自己修行,也没有人提起修行,京都是个充满书香气息的地方,三岁小儿也能摇头晃脑的背出一些文字来,名儒大士的言论经典随处可见,可柳生内心一直得不到安宁,十六岁的少年,虽已成年,却还是孩子的心,总有莫名的孤独和漂泊感。 起身爬到窗边儿,看着不远处小姐阁楼亮起的灯光,柳生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平凡一辈子,也不错。 ...... ...... 世间有大汉唯一强国,于是大汉有世间第一学院。 翰林书院。 大汉皇家历来推崇儒学为首,仁义礼智,是最基本的治国和臣民之道,所以翰林学院便是世间大儒的摇篮。 夜已深,无数学子进入梦乡,一道身影从黑暗中闪出,左挪右腾,回转不定,越过翰林书院禁地,如入无人之境。 禁地的阵法结界隔开两个世界,外面是平静祥和的书院,里面是世外桃源般的美景,白灵儿嘴角露出狡黠,道:“人族的阵法真是越来越差劲。” 眼前是一片浩浩荡荡的竹林,越过竹林便是一道道悬崖峭壁,无数花草树木肆意盛开,胡乱生长,成群的鸟兽四处奔散逃离。 整整百年已过,自夫子离世,这里就成了翰林书院的禁地,慌乱的鸟兽定然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突然闯进来。 木屋安静的坐落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不远处一条瀑布凝结在半空中,溅起的水珠还是百年前的模样,白灵儿大眼睛扑闪扑闪,伸手一挥,瀑布“轰”的冲击而下,仿佛百年的时光在它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第四章 黑棋子 白灵儿站在木屋前盯着瀑布看了很久,双手拂过木屋,闭目静思,黝黑的深渊里传来金丝雀的声音,胡媚轻轻走过来,牵起白灵儿的手,道:“灵儿,你怎么在这里?” 白灵儿抱住胡媚,有些委屈,泪眼婆娑,三个月的辛苦寻找太累了,脸上的疲惫倾诉着委屈,道:“师父,我想回去。” 胡媚伸过手,似笑未笑,道:“来吧。” 一脚抬起,一阵风来。 白灵儿猛然睁眼,心道好险,差一点儿就掉下深渊,该死的金丝雀不过是瘴气形成的迷幻。 白灵儿双手结印,“喝”的一声的朝下方深渊拍下,一身凄惨的叫声,片刻后消散无影,深渊中飘荡的浓雾看着舒服了很多。 得意的拍拍手,白灵儿坐在木屋台阶前,双手撑起下巴。 三个月前师父说那老道士跟青丘有不解之缘,多年前定下姻缘,想起柳生呆头呆脑的模样,白灵儿就很生气,自己的夫君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这世间必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即便比不上妖帝那般,也不能太普通,可柳生连修行都不会,真的是很头疼。 掠下山是嫌他婆婆妈妈,大丈夫立于世间,行走天下才是正道,却舍不得离开破道观,白灵儿很生气,心想自己应该乘机再踹他几脚,踢死算了。 只是在京都寻找了三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师父说的那枚黑棋子,白灵儿环顾四周,忽然有些寂寞,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 ...... 长安北街很繁华,醉香楼的姑娘们依旧凭栏眺望,只是没了往日的活跃,这贼老天,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晴朗。 孩童们聚在一起,没心没肺的堆雪人打雪仗,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大儒论道。 此时柳生陪着宁裳在醉香楼,桌上的火锅腾起阵阵热气,咕嘟嘟煮个不停。 宁裳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百姓,道:“听说陛下要进行大儒论道的盛事。” 柳生抬起头,放下筷子,急忙咽下滚烫的食物,龇牙咧嘴,道:“小姐,什么是大儒论道。” “莫问那么多,到时候带你去。” 同桌的还有一位英俊公子,锦衣锦袍,剑眉星目,腰间一块肥大的翠玉,正是东方家的二公子,东方海。 东方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除了世间唯一的镇国侯府和南宫皇家,便是东方家族。 当年东方家的祖先跟着大汉天子征战四野,挣下一份厚实的家业,而东方海是这一代的二公子,天赋很高,六岁入道,十岁便进入感念初期,如今以十七岁的年纪,占据京都感念之下第一人的称号。 东方海自然有东方家的傲气,只是在宁裳面前很怂,一个劲儿的阿谀道:“裳妹妹,味道怎么样?” “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柳生替东方海斟酒,却被一把拉住,手里塞进一张纸条。 东方海挤眉弄眼,暗使眼色,柳生一声不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吃火锅,大汗淋漓。 宁裳瞪了他几眼,道:“快走。” 东方海站在醉香楼窗口,看着离去的柳生,若有所思。 被宁裳拽出醉香楼,穿过拥挤的人群,打翻不少小贩的摊子,老管家跟在身后慢慢悠悠的撒出大把银钱,引来周围的叫骂。 柳生低着头,心想小姐出门真是够大方。 匆匆从长安北街穿到南街,又从巷头穿过巷尾,城门前已经挤满了人。 第五章 回朝的镇北军 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是红尘下万千的皮囊。 而皮囊往往是看不穿的。 浩浩荡荡下了六个月的大雪,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空气变得温润,百姓欢呼着久违的阳春三月。 世人心思,总是能够轻易满足。 天气好,心情便好,更何况今天是镇北军回朝的日子。 大汉皇帝下了圣旨,所有臣民换了新衣,房屋瓦舍挂满大红色绸缎,鼓乐排练了一遍又一遍,就连往日调皮好动的孩童,也都站在长安街上,静静的等待着。 北国传来最新战报。 镇北军大捷。 这是一件令所有人热泪盈眶的事情。 人类立国无数年,改朝换代是常事,但魔族的侵扰从未停歇。 大汉铁骑下不知踩碎了多少敌人的头颅,盛世强军无所披靡,依然抵不过魔族的入侵。 三千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史官笔下从来不肯多一丝赞美之词,那次的胜利,人族失去了亿万生命,失去了无数铁血男儿,也差点失去人族的根基。 三千年前,魔族的獠牙直抵京都,无数大能身消道陨,也挡不住魔帝的一指。 一指铺天盖地,遮住了京都半边天,直到魔指碎裂,无数人还沉浸在莫大的恐慌中。 如今镇北军大捷,举世之喜。 镇北军代表大汉,和邻国共同抵御北方来犯的魔族。 大汉皇帝早早率领着百官站在金武门前,等待着凯旋的将士。 百姓自发列在两旁,等待着夫君兄弟。 柳生和宁裳也站在城门前,凭栏观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们收起轻佻的笑容,准备好了最新鲜的花瓣。 柳生听过那些激荡人心的故事,也知道千年前魔族的入侵,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来了。” 司仪急忙站起身,朝身后的鼓乐们拼命的挥动旗帜。 欢快的音符伴随着百姓的欢呼,柳生也跟着宁裳激动的挥舞双手。 带着芬芳的花瓣片片落下。 …… …… 高大的白马踩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年轻的将军脸色阴沉,双眼布满了血丝,干裂的嘴唇微张,看着满城迎接的人群,木然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明亮。 一张张殷切的脸,告诉他还活着,忽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身后的将士们很想冲进人群找寻自己的亲人,但大汉的军纪让他们定定的站着,却无法控制颤抖的嘴唇和眼泪。 他们太累,也太害怕,没人能理解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见到亲人的一瞬间,才分辨出真实的自己。 镇北军回归了,他们打败了魔族,身后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提醒前来接风的刘公公,代价很惨重。 欢快的乐曲变成了哀乐,漫天的花瓣失去了颜色,姑娘们掩面而泣,柳生劝慰着自家小姐,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亲人们抱住白布下的尸体嚎啕大哭,空中那一轮太阳,温暖不了大汉受的伤。 大汉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贵妃递出一帕方巾,被强硬的推开。 “着镇北军于五十里外扎营休整,三天后宣镇北将军来见寡人。” 皇帝走了,仪仗撤了,大臣们忙碌起来,贵妃和镇国侯面色担忧,匆匆回了各自的去处,谁也没看到皇帝转身时,偷偷擦了眼泪。 …… …… 柳生跟小姐回了镇国侯府,门前积雪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消融了,嫩绿的枝芽悄悄冒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柳生拿出道卷,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今天所见的一切,太过于震撼,原以为世间所有,不过是陪陪小姐吃喝玩乐,听听富家公子们的风流趣事,谁成想还有镇北军这般的大好男儿。 柳生第一次,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动摇,哪怕当初下山,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去哪里。 他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想要从军的念头。 镇国侯宁怀铁,许多年前不也弃笔从戎,一介白衣书生做了粗布的士兵,成了席间的佳话。 柳生心下越想越激动,急忙收起道卷,跑去找小姐。 宁裳手中把玩着一枚箭簇,费解的打量着柳生,来到府里三个月,从一个懵懂的笨少年,到玩伴的家奴,虽说府里上下对他的来历颇为守口,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资质平常,身骨也一般,关键还未曾修行。 “你是头脑发热?” “是真想去。” “你可杀过人?” “没有。” “魔族血腥,杀人如麻,你面对强悍的敌人,拿什么争斗?” 柳生很失落,原来自己这般无用,不由得想起大青山里的日子,平静如水,也不用如此心绪。 宁裳继续道:“镇北将军绝世天才,一腔热血都在战场,未入军前便已是化境初期的修为,你能比得上?。” “你若真想要做些什么,不如先学些本事。” 柳生一言不发,闷闷的离开,回到房间又顺手摸出了道卷,三尺长的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一边想着那位年轻的将军,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道卷,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眼神有些模糊,柳生用力揉揉双眼,只见道卷上的文字越来越大。 柳生感到一阵不安,脑中嗡的一声,识海刺痛,极力想要扔掉道卷,双手却不听使唤,牢牢的抓着道卷,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到傍晚。 若外人来看,柳生端端的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展开的道卷,眼睛紧闭,似是沉思一般。 柳生只觉脑海中不时有金光闪动,片刻后便毫无感觉,低头看了一眼道卷,张大了嘴巴。那些文字,怎么消失了? 柳生慌乱站起身,反复展开道卷,如此几遍,才确信自己不是做梦,那些文字真是不见了。 心下觉得疑惑,又想起画中仙姑的故事,不由心喜,莫不是自己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那张进士是得了画中的仙子,神仙眷侣,自己怎么反而丢了道卷? 忽然哑然一笑,嘲笑自己真是愚笨,定是从军的念头太重,尽想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起身收起道卷,重新藏到了床下,不如留做大青山那些日子的念想罢了,也不再多想。 看了一眼时辰,才发觉已是晚饭时间,跑去厨房拿了两个馒头,路过宁裳的房间时,看着宁裳灯前伏案的剪影,喃喃道:“从军不行,不如考取功名。” 第六章 英雄与才子 慢慢回暖的空气中荡漾着一丝不安。 庭院森森,楼台阁宇,一场春雨姗姗来迟。 京都胡同很多,弯弯曲曲,名人望族的府邸坐落在大大小小的拐角阴凉处,或大气,或小家。 从长安街向北再过三条街,隔着金武门不远处,有一院子。 御女坊。 名字让人听得脸红,妖艳绝伦的女子在五进五出的院子里分开生活。 京都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但能进这院子的,却不能是百姓。 要么功名加身的贵族,要么富甲一方的巨贾,再超然者,便是修行的大能者。 这里是官窑,身后的背景是镇北将军甘万鱼,化境初期高手甘万鱼。 院子很长,很窄,幽深的回廊顶上长满了干枯的野草,细雨汇成滴漏,从瓦沿滚落,掉进将军的酒杯里,泛起阵阵涟漪。 身后的女子容颜如江南的玉,温润小巧,樱桃红唇前不知拜倒了多少男人,如今,身边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也只能是他一个。 若不是几年前懵懂的少年打翻塌前灯,挥剑斩了被中人,霸道无匹的将自己夺了去,只怕现在也只是河舫上的一女妓。 她叫笙歌,如今和众姐妹生活在这小院子里,旧业依旧,只是那些附庸的人,不再是平常百姓。 将军伸手点中一滴雨,真气顺着手指瞬间凝珠,“啪”的碎裂开来。 这是回到京都的第三天,明天就要进宫面圣,手下十万铁军,如今不到一万活了下来,九死一生的拼命,却落得皇帝的冷落,如何能不让人心寒? 亭子里的温度很低,将军脱了甲胄,白衣胜雪,阴柔的脸有些邪气,笙歌重新换了酒杯递给他,道:“将军心烦,是因为镇北军还在城外五十里驻扎?” “我十六岁化境成功,十七岁巩固在初期,十八岁参军,一年间不靠家族力量坐上副统领的位置,二十一岁成为骠骑大将军,打败来犯的北国,如今二十三岁,挫败魔族,为人类保住了防线,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英雄。” “五年前,我斩了东方家那个王八蛋,你可曾害怕过?” “如今奴家已是你的人了,何必谈起旧事。” “我刻意刺激你,就如同陛下对我一般,功高盖主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圣心又怎可随意揣摩?” “是啊,毕竟是君臣。” 一曲凤求凰,一盏意中人,笙歌浅浅一笑,柔柔握住将军的手。 …… …… 镇北军回归,京都起了谣言。 都说镇北将军盛气凌人,年纪轻轻就有了莫大的功劳,这次回来,怕是要封侯的。 大汉总共封侯者,不过二三十,年纪如此的,也只有甘万鱼这位将军了。 坊间亦有传言,能于百步之外侮辱甘万鱼者,赏金千两,十步之内辱其红颜者,赏金万两,良田百倾。 除了东方家的二公子,还能有谁放出如此荒诞怪异的消息。 …… …… 府外很热闹,但柳生很苦恼。 自打坚定了考取功名之心,便一门心思的想要读书,以前在大青山还能看看道卷经书,如今却是无书可读。 “这些你都看完了?”宁裳指着一摞书,秀眉紧皱。 “嗯,看完了。” “那些呢?” 诸子百家,儒林传记,道家名卷,禅宗经书,加起来足有上百本,光是《大汉编年考》亦足有两万余字,如何能在一天之内看完? “也看完了。” “记下了?” “记下了。” “那好,我便考考你。” 宁裳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博物志》,翻开一页,问道:“世间人族魔族之外,还有那些?” 柳生胸有成竹,回道:“世有万物,万物分灵属,魔族最早诞生于世间,早于妖族和人族。” “我再问你。”宁裳重新换了本书,是《喻世明言》,继续道:“大汉以武立国的观点可对?” “大汉有铁血男儿守护,但核心是仁义荣辱,遍布的儒林弟子,是最好的明证。” 宁裳又接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或政论答辩,或番外野史,柳生都能准确作答,甚至给出自己的见解,令她心下惊讶。 宁裳放下书,拍拍手,称赞道:“京都牧长野以美貌著称,多数人却不知他自小神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与你一比,真是不值一提。” 柳生很意外,被自己的表现有些惊到,书看完了,不代表自己记下了,刚刚宁裳发问,思索时文字一个个都出现在脑海中,又忽然想起道卷文字消失的事情,莫非与此有关? 一夜之间柳生的记忆增长不止百倍,身体通畅,心灵通达,目之所及,便能牢牢不忘,又想起东方海递给自己的纸条,心下有些慌乱。 宁裳盯着匆匆退下的柳生有些得意,自己的家奴也是很强的。 柳生躲开来往的家丁,从腰带摸出东方海给自己的纸条,写着蝇头小字。 努力修行,白灵儿。 柳生思前想后,觉得记忆飞快增长,必然与那些消失的道卷上的文字有关,与道卷有关,那肯定与师父有关,只因这道卷,是师父从小教给自己背诵的。 这十几年,道卷一直在柳生身上,联想到白灵儿的传信,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原以为自己是无用的,如此细细想来,自己是有大用的。 解开心中疑惑与不安,柳生静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好事,也是自己的机会,无法修行,不如做一个学博万卷的人。 要修行,得有名师和资质,万中无一。 要读书,就得去最好的书院,如翰林书院,便是世间第一学院。 第七章 世间第一学院 无数年轻翘楚以进入翰林学院为荣,却也为如何进入翰林学院而伤尽脑筋。 柳生打扫完院子,从宁裳的书房拿了几本书,为进入学院的入学做准备。 小姐今天不在,随侯爷进宫去看望姑姑。 自宁裳见证了柳生惊人的记忆之后,便一口允诺他可以自由出入自己的书房而不用请示。 柳生能够待在侯府,是胡媚和侯爷在书房见面所促,柳生渐渐在成长,记忆增强之后,很多事情在心中有了计较。 每年三月,是书院招生的日子,只是今年的三月来得太迟,雨水又太多,书院很安静,无数人都在等待书院开门。 …… …… 广厦千万间,安得一所付流年? 百姓总是喜欢说说那些大人物们的故事,辛勤的汗水能换来一斗米,已是最大的满足,京都关于镇北军的流言出现了若干版本,甘万鱼没有出声,宫里也没有出声,甚至东方家除了二公子荒唐的悬赏,也静悄悄一片。 大家都在等,等待皇帝陛下的决断。 御女坊一如既往的安静,飞上枝头的麻雀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窝着脑袋梳理羽毛,笙歌披起华丽的大衣,盖住露出的肌肤,看着自己的将军被宫里来的太监接走。 床笫被窝还是暖的,或许是余寒还没有过去,笙歌紧了紧衣服,不由感到一丝寒意。 今天是镇北军回朝的第三天。 …… …… 民间常说皇帝是高高在上的,金銮殿里的财宝无数,铺了满满一地。 百姓是信的,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高大的宫殿有些寒意,森严的黑甲卫列在两旁,盔甲泛起阵阵冷光,刘公公站在龙椅旁,垂手弓腰,睡眼惺忪。 见多了血,就不再怕血。 没有铺满地的财宝,只有等待的陛下。 甘万鱼踏进金銮殿,没有看到群臣,只见黑甲卫。 眯眼紧紧的捏了一下拳,随即松开。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甘万鱼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爱卿起身,快让寡人瞧瞧。” 皇帝大笑,爽朗道:“此次联合北国打败魔族,你是我大汉的功臣,刘公公,宣。” 刘公公拿出准备好的圣旨,刚要宣读,却被甘万鱼打断:“慢。” 皇帝龙颜不悦,皱眉道:“爱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胜利是属于镇北军的,不是属于微臣一人,陛下论功行赏,也应该赏的是镇北军。” 皇帝微微一愣,道:“你是在怪寡人?” “微臣不敢。” “万鱼,于寡人面前,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寡人知道,这几日传了一些话,让你受了委屈,只是……与魔族参战的军队,都要隔离些时日,魔族是大汉的软肋,不得不防。” “陛下,微臣治下皆是骁勇的男儿,怎么会有奸细?” “魔族不可小觑,过些时日,让镇北军再回京都。” “陛下……” “就这么定了。”皇帝挥挥手,继续道:“寡人更想知道在北国的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 ……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甘万鱼拜将之后封了侯。 镇北侯。 二十三岁,大汉最年轻的侯爷。 消息传遍了京都,百姓滋滋乐道,东方家更加的沉默。 就连东方海也没有再说出任何言论。 封侯十天后,世人的目光被转移,翰林书院终于赶在三月末尾开始招生。 柳生脑海中已经包含万卷,除了宁裳的书架,侯爷的书架也为他开放,侯爷甚至专门传话,好好考,莫要落了侯府的脸面。 老管家传话的时候,比柳生还要高兴。 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宁裳府里准备的新衣,精精神神,出门的时候,老管家赞道:“好一个神郎的少年。” 翰林学院门前已经围满了前来应试的各地俊杰,有男有女,热热闹闹的互相作揖,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介绍。 老管家和宁裳在柳生身后,给他撑场,今天他是主角。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翰林学院的大门终于开了。 为首一个少年,超外作揖道:“书院今日开门招生,承蒙厚爱,稍后我将宣布一些事项,莫要拥挤,随我来。” 柳生擦了擦手心的汗,超宁裳和老管家说道:“我去了。” 宁裳关心道:“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侯府的家奴,而是一个自由的大汉子民。” 柳生心神一震,家奴和自由之身天壤之别,自胡媚将自己留在镇国侯府,算是找了身份给自己。 但自由之身总比家奴要好很多。 柳生脸色严肃,躬身行礼。 宁裳调皮的眨眨眼,示意柳生赶紧进去。 人流涌向翰林书院,久久不息。 宁裳看着柳生的背影,道:“如此天纵之才,怎会来我侯府做了一介家奴?” 老管家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天下能者多,怪异的也多。” …… …… 翰林书院何其大,无数房屋楼台,无数弟子来回穿梭。 柳生跟着众人踏进翰林书院,正门前打眼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是个老人,高高举起的戒尺和手中巨大的书卷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原来夫子神采如此。” “常读夫子言,不见夫子面啊。” 身旁两少年看着夫子像感叹,柳生心想,这书卷大的有些离谱。 书院的人领着众人来到一处广场,搭好的台子前是半截石柱。 石柱不大,呈灰白色,两人高,一人环抱粗,断茬直直的刺向空中,据说是夫子初创书院时,从白帝坟带回来的。 第八章 试炼柱 世间想要修行者,多不胜数,能顺利感念者,取之六七,再修行入化境者,取之十一,至于聚丹境的强者,世间不超过二十人,传说中的无障境界和消弥境,基本没有人能够见到。 修行者一心求仙,而仙在世间,只出现过一次。 千百年来,再无一人修仙成功。 要修行,除先天优势的体质,还与个人莫大的气运机缘有关,再此外,便是名师和修行功法,对世界天地的感悟等,不一而足。 而查体,便是书院招生的第一步,查验体质。 众人按照考官的指引,一一上前环抱试炼柱。 考官坐在柱子前,逐一按照姓名审核,柱体嗡鸣者,打圈,无反应者,画叉。 被打圈的人欢呼不已,是以自己能够通过第一关感到高兴,失败者则垂头丧气,黯然离开。 修仙一途,坎坷崎岖,能入者,没有一个好的体质,又怎么能顺利走下去? 人群渐渐的分开两边,顺利通过测试的,兴奋不已,互相谈论下一个接受考核的人,能否通过?失败者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最不走运的。 “是他?” 人群中忽然一声惊讶,柳生顺着望去,看到了东方海。 东方海一身青色书生袍,加上俊俏的容颜,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要说京都的少爷公子,东方海能入得前三,家世显赫,含着金钥匙出生,又是少年天才,十七岁的年纪,便是号称感念之下第一人。 行修者,三大已知境,两大无知境。 感念之前被称为平凡,即便你是练武第一人,也抵不过感念初期修行者的手指头,十七岁的年纪便能胜出多数人,当是了不起的。 东方海徐徐走来,看见柳生,便打了招呼。 柳生很疑惑,东方海不是已经入了翰林书院吗?此时应该在修行才对。 众考生给这位公子让了一条道,东方海作揖还礼。 “好久不见。”东方海看见了柳生。 “上次我们一起吃过火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应试。” 东方海若有所思,点点头,道:“白灵儿到底是你什么人?” 柳生后背有些僵硬,他不觉得一面之交的东方海就是可信的朋友,白灵儿是青丘妖族,自己是个道士,不管东方海跟白灵儿的关如何,柳生都觉得不安全。 东方海看穿了柳生心思,又想起藏在后山的白灵儿,有些无奈,道:“我不是什么小人,京都的这个圈子里,我算是可靠的。” 柳生不想回话,你是高高在上的年轻一代的翘楚,我只是来参见翰林书院考试的普通人。 简单寒暄几句,考官喊到柳生的名字。 “上去吧,抱住柱体。” “背靠行不行?” “……” 考官一脸惊愕,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抱着实在不雅。” “去不去,不去下一个。” 考官脸上挂不住,多少年来,书院招生,只有照做的份儿,哪有考生反驳的,虽说姿势怪了点儿,但夫子从白帝坟带回来的试炼石,岂是儿戏? 柳生耸耸肩,上步抱住石柱。 刹那间,石柱发出一声清鸣,如鹤戾,如金属相撞。 众考生只觉一恍惚,入了一片迷雾,雾中众人百相,或哭或笑,或蹲或立。 全场俱静。 柳生身体一震,脑海中忽的生出刺痛,耳边如万人呢喃,僧者诵经,一个个金色文字在脑中浮现,正是那道卷上消失的文字,莫名生出强烈吞噬的欲望来。 “哼。” 一声冷哼,众考生瞬间从迷茫状态中清醒过来,惊愕的看着台上的紫袍中年男子。 “院长大人。” 男子是金长河,翰林书院的现任院长。 众人清醒,心下哑然,想必是刚才的异事惊动了院长大人,只是柳生还抱着石柱不放。 “醒来。” 气贯长虹如流水冲击,柳生猛然睁眼,怀中试炼石竟“蓬”的一声碎成粉末,从内部骤然爆裂,却未伤到柳生分毫,倒是沾了一身的灰。 考官手中的毛笔“啪”的落在地上,目瞪口呆。 震惊。 迷茫。 慌乱。 金长河盯着一堆粉末,沉默不语。 好端端的试炼石,存在了五百年之久的圣物,夫子从白帝坟带回来的存在,就这样碎成了灰? 柳生尴尬的不知所措,东方海也是很无语,幸灾乐祸的朝柳生使眼色。 “院长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不关你事。” 金长河继续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镇国侯府的家奴还是大青山的小道士? 柳生不知该如何回答,东方海抢道:“他叫柳生,镇国侯府的家奴。” 语音刚落,一片哗然。 一个小小的家奴,如何碎掉这试炼石,莫不是风化的太久了,刚好碰上? “镇国侯的人?” 柳生俯首作揖,道:“在下柳生,应考进门前是镇国侯府的家奴,此时是自由人,无父无母。” 柳生怕连累到小姐。 金长河再次沉默,冲身后呆滞的考官道:“派人保护好这里,剩余的考生带去另行考核,散了吧。” …… …… 镇国侯府。 宁裳的书房。 “之后呢?” “被书院赶了出来。” 宁裳兴奋的拍手,走来走去,柳生羞的脸红,第一次考试,就弄砸了,枉付了小姐的信任。 “走,带你去见一个人。”宁裳抓起柳生的胳膊朝外拽去。 …… …… 镇国侯宁怀铁站在书房桌前,干净的宣纸上,还未落下一笔,老管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镇国侯皱眉不语,很久后叹息道:“试炼石,那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啊。” “侯爷,我该怎么做?” “真是恼人,我欠青丘一个人情,胡媚相托替柳生找个身份,如今出了事儿,便是我侯府的麻烦,不如顺水推舟,给他一个好些的身份,侯府的家奴是容不下他了。”一滴墨脏了宣纸,宁怀铁继续道:“明日我便去找金长河。” …… …… 白灵儿此时正坐在后山,溪边的垂柳已经发出了嫩芽。 不过半年的时间,他终于还是闹出了动静。 小石子在溪面上打出涟漪,瞬间又消失不见,白灵儿心想师父什么时候再来京都,有些事,自己怕是拿不定主意的。 柳生道士的身份,迟早会被人挖出来,到那时,又该怎么做? 真是很烦恼的一件事。 …… …… 门前的石狮子没有一丝的气势,斑驳脱落的大门前满是风吹一地的灰尘。 敲开门,是一个清秀的女孩。 “你家姑娘可在?” “你是?” “我叫宁裳,镇国侯是我爹,贵妃娘娘是我姑姑。” 女孩惶恐的打开门,跪地不敢起身。 宁裳带着柳生闯进了御女坊的门,旁若无人。 第九章 夫子的话 柳生在京都出了名,镇国侯府的家奴,生生抱碎了夫子留下的试炼柱。 许多人都在谈论,许多人都在打听,如此人才,不会突然出现,调查后才更加的惊愕,谁也不知道柳生是什么时候来的京都,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处处是迷。 好奇心如瘟疫蔓延,柳生的名字在京都掀起了新的疯狂。 人类大胜魔族的喜悦得到宣泄的口子,人人都在说,我人族终于要强盛起来了,连夫子留下的东西都能震碎,是何等的少年英雄。 只是没有人关心石柱到底是怎么碎的。 翰林学院。 金长河蹲在灰白的粉末前,若有所思,剑眉拧成了一股绳。 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身体瘦弱纤长,面若桃花,一双丹凤眼下流转清波。 “师父,不如去问问老院长?”声音细弱蚊蝇,柔如蜂蜜。 “京都的风平静的太久,被这个少年莫名的搅动,最近越来越的势力都在暗地里做些事,无一不是围绕着这个柳生。” “弟子去查过,没有任何的线索,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仅仅一碰,能碎试炼柱,是件极大的事情,这件事的后果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当年夫子在这里埋下试炼柱时,曾说过一句话。” “弟子能知道吗?” “原本不能,但现在能,柱子碎了,翰林书院接下来走的路,可能会很艰难。” “师父……” 年轻人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师父说出那句话,但似乎无法避免,或许有些担子,本就是要自己来挑的。 …… …… 带有一丝寒意的春雨在石柱碎裂的那晚,终于停了。 草木仿佛一夜之间冒出了绿芽,世间的一切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来往如织的游人三三两两,从御女坊门前经过,仿佛这个略显破败的地方不值得关注,也或许他们只是从外地来京都,丝毫不知这是镇北将军的金屋。 茶很醇厚,袅袅的香气顺着鼻尖盘旋,久久不散。 春风和煦,日光温暖,加上一杯香茗,该是极大的享受。 名贵的瓷器盛满茶水,被推到柳生面前。 柳生拂袖轻轻扫动,心神俱静。 甘万鱼把玩着手里的箭簇,上面刻着一个“甘”字。 道:“你可知京都有多少人为它疯狂?” 宁裳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柳生,忽然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军风华绝代,盖世无双,胜过牧长野……” 宁裳一开口就懊恼不已,牧长野是京都第一美男,甘万鱼是年轻的将军,却偏偏长了一张柔美阴暗的脸,这样拿来比较,岂不是说他女子气? 笙歌坐在一旁,掩袖轻笑道:“万鱼不在乎这些。” “将军一枚箭镞,便是一道免死金牌,甚至胜过陛下的丹书铁卷,京都自然很多人为之疯狂。” “当年我斩了东方家那个王八蛋,你心善藏我一次,送你箭镞,便是能让你侯府度过一次危机,而今为了他,你竟甘愿放弃。”甘万鱼波澜不惊的脸上是一丝不解。 他指的是柳生,从进门到现在一言不发,跟在宁裳身后,真是一介忠心的家奴,即便碎了试炼柱,甘万鱼仍然没有将柳生放在眼里。 柳生闻言,心下很是感动,小姐为了自己,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了,能够化解一次侯府的危机,当是非常重要的。 起身道:“将军,我也觉得不值。” 柳生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笙歌好奇的打量这个少年,相貌青涩,五官端正,一双眼睛不过是炯炯有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即使朝中位极人臣的那些大人们见了将军,也是要恭恭敬敬行礼的,他却自始至终不卑不亢。 甘万鱼玩味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柳生道:“世间奇人妙事,皆为不凡,我与小姐有恩,便是不凡,再不凡,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凡人。” “有些意思。” “小恩情是换不来大恩情的。” 宁裳眼睛越来越明亮,柳生似乎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一身简单的衣服,却比书生更像书生,那种感觉,很妙。 甘万鱼若有所思,道:“比起这件事,我更对你有了兴趣。” “我只是个普通人,将军却不是普通人。” “你能碎了翰林学院的试炼柱,也算是普通人?” “你能打败魔族,比起我,更厉害。” 笙歌和宁裳对视一眼,一为惊讶,一为无语。 宁裳惊讶柳生的不卑不亢,似乎自来了侯府,他始终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平静,只是想不到,面对甘万鱼,也会如此。 笙歌无语柳生和甘万鱼的对话,怎么听都是在互相吹捧,真是好不要脸。 甘万鱼从柳生脸上始终看不到情绪变化,不由得更加的好奇这个少年,比起自己年少的作为,更令人不解。 “箭镞我收了,不过,诺言依然在。” 宁裳开心道:“谢将军。” 甘万鱼再开口:“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京都不会太平了,比打败魔族这件事更重要。” “是因为试炼柱?”柳生问道。 “是,也不是。” 柳生虽隐隐猜到柱子碎裂跟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道卷文字有关,但仍不确信会有什么机缘落到自己身上,对于修行,师父不让,自己便不修不问,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相反,师父教给他很多道理。 “还请指教。”柳生压低了身子。 甘万鱼起身付手而立,阳光照在他阴柔的脸上,别有一番滋味。 “京都的水很深,曾经淹死了不知多少才俊,那些权贵大臣,眼中只有利益。” “我还是不懂。” “你可知试炼柱,是夫子从白帝坟带回来的?” “知道,极东有唯二禁地,白帝坟算其一。” “既然你知道是禁地,那试炼柱便不是一般的东西,它碎成粉末,你觉得没有人感到奇怪和震惊吗?” “原来如此。” 怀璧其罪。 若有人探寻到柳生身上的道卷,怕也是他葬身之时。 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臭虫费不了多少劲。 甘万鱼沉默了很久,柳生等了很久,笙歌和宁裳无聊了很久。 茶凉了,院里的麻雀飞来又走了,甘万鱼做了很久的挣扎,缓缓说道:“夫子曾经说过一句话……能动试炼柱者,唯有大荒仙矣。” 柳生心下震惊,宁裳蹭的站起身,捂住嘴巴,笙歌不知所措,轻轻握住了甘万鱼的手。 院中一片寂静。 第十章 干卿何事 仙自大荒来。 世间修行者一生的追求,便是找到传说中的大荒,飞升成仙。 自三千年前的浩劫以来,没有一人成功。 柳生自然是知道的,师父在大青山那座小小道观里,从早说到晚,从春夏说到秋冬,一脸向往。 传说仙人举手投足间能够毁天灭地,瞬息间来回亿万里距离,无数仙法神奇绝妙,仙境更是人人向往的所在,美轮美奂。 甘万鱼似笑非笑,宁裳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生淡淡一笑,道:“所以京都有些人,会怀疑我和大荒之间有联系?” “不是怀疑,是确信,夫子是百年来唯一进入无障境界的大能者,他留下的话,便是最让人信服的,或者说,夫子本身就是公理。” “难道夫子就不能出错?” 三人白痴般看着柳生,夫子是谁?无数读书人、无数修行者的导师,若是世间大儒听到柳生质疑,肯定会用口水淹死他。 宁裳朝甘万鱼施礼,道:“还请将军保密。” “是该保密,但我有什么好处?” “若柳生真的身怀大荒的……仙法,又怎会甘愿做我侯府的一介家奴?” 柳生眨眨眼,小姐对自己实在太好,但他不担心,道卷是师父给的,若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师父一定会有说明的,但这确实只是普通的道卷而已,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普通的。 甘万鱼忽然抽出腰间的配剑,寒光闪现,道:“人人都尊敬我,那是因为他们害怕我手中的剑,只有变得强大,才无需担心被人盯上,大不了一剑斩了便是。” 柳生回道:“即便我真的跟大荒有什么联系,我也可以躲开的,我对于修行,没有什么概念,我也相信将军,是愿意站在我这边的。” “哦?” “将军誉满天下,心气定是极高,又怎么肯委身跟我一介家奴抢夺?” “你可知道大荒两个字,对于世间修行者,意味着什么?” “仙吗?” “是成仙的希望,大荒有仙,不仅仅说只有大荒才有仙,而是大荒的一切,本身就是仙,更何况,你现在碎了试炼柱,那有些人必然知道了你跟大荒之间是有某些联系的。” “那你会……杀了我吗?” “干卿何事?” “.…..” 狂妄是有资格的,我杀不杀你,与你有什么关系,甘万鱼化境初期的修为,一个指头都可以碾死柳生。 柳生苦笑,道:“你还真是什么打击都说出来。” “其实,相比较你与大荒,我更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院中的风忽然停了,新添茶水的热气凝固在空中。 宁裳警惕的捏起秀拳,后背绷紧,随时准备逃生。 是的,逃生,在这个煞神的面前,连一招都撑不住。 柳生也绷紧了后背,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不知道为什么甘万鱼突然爆发出暴虐的气息,是要抢夺还是杀了自己? 笙歌不知发生了什么,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很不舒服,跑来添水的仆人“啪嗒”扔下了铜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阵风起,温暖的痒痒的,甘万鱼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以后可以时常来这里坐坐,你是个有趣的人。” 柳生和宁裳同时松了一口气,心想你可真是个强大的将军。 一瞬间,从死到生。 …… …… 无数的传言在一时间长满了京都的墙头,一阵风便能知道。 东方海在镇国侯府门前来回徘徊,家奴们不知道该不该迎接这个令人头疼的公子,若是惹恼了,可如何是好?若不迎接,说是怠慢了,又如何是好? 幸好,小姐和柳生回来了,家奴们松了一口气。 柳生对着东方海似笑非笑,宁裳心下猜到他的来意,道:“东方公子什么时候愿意亲近我侯府了?” 东方海嘿嘿一笑,道:“裳妹妹,我一直很亲近,只是家里不同意。” “东方家不同意,那我们侯府就同意了?” 东方海尴尬的挠挠头,冲柳生一个劲儿的使眼色,但柳生转过脸,不理他。 “我今天来,是有正事,也是涉及生死的大事,裳妹妹,你就不要跟我打趣了。” “是关于他的?”宁裳指了指柳生。 “不错,你们可知道,常思远大人去了无尘神殿。” “不知道。” 柳生和宁裳异口同声。 东方海骂道:“真是一对没心没肺的家伙,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听到东方海说两人是一对,宁裳忽然罕见的红了脸,心里砰砰直跳,似乎她最近一直在帮柳生奔波,书斋的先生说,这是心有所触动啊,不由自主的悄悄看了一眼柳生。 柳生白了东方海一眼,道:“你是不是闲得慌?” “我……”东方海很想骂人,生生忍住,道:“崔大人掌管无尘神殿,是大汉宗教的领袖,他的一句话,能彻底让你灰飞烟灭。” “可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自然与我毫无关系。 东方海很抓狂,道:“你弄碎试炼柱,我可是亲眼所见,别装。”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说的轻巧,试炼柱是翰林书院的宝贝,无数年来,检验入学的第一关,现在被你弄成一堆粉末,岂能罢休?” “可常思远是归一别院的人。” 宁裳插话道。 柳生心间思索,归一别院,好像是另一家学院,跟世间第一学院翰林书院不同的是,归一别院最出名的,是无穷无尽的藏书。 曾经京都流传,若是归一别院的书籍卷宗全部拿出来,能够将大汉的版图铺满整整一层,可见其数量之巨大。 东方海道:“归一别院常思远,无尘神殿崔大人,加上翰林书院的金长河,他们之间可是有一个约定的。” “约定?” …… …… 三十年前。 那时候大汉的皇帝还不是南宫彻,但翰林书院却一直是翰林书院,每年一度的考试,如期举行。 三个少年站在试炼柱前,彼此惺惺相惜,同样的天才,同样的心高气傲。 他们一起感叹夫子的传奇,感叹世间修行者的沉浮和义无反顾,共同修习,一起同眠 在一个傍晚,夕阳染红了试炼柱,天边远去的大雁下,他们彼此做了一个共同的约定。 若有朝一日,时光飞逝,试炼柱倒在时间的洪流中,无论谁还活在这个世上,便为翰林书院做一件事,做任何事。 如今,试炼柱倒了,三十年已过,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约定? 第十一章 风雨前的宁静 东方海讲完故事,柳生沉默着,宁裳别过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常思远去了无尘神殿,定然是去找崔大人的,当年的约定,他们可没忘。”东方海还想提醒柳生一些话,虽然跟这个家伙见面不多,也没什么交情,但总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念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金长河拒绝了常思远。” 宁裳道:“无尘神殿超然于世,翰林书院和归一别院一直在较劲,当年的三个少年早已是各擎一方的大人物,何况,听说金长河当年的心上人被常思远抢走,崔大人在中间做了搅稀泥的,金长河一直怀恨在心,拒绝也是合情合理的。” 柳生插话道:“做一件事,是指什么?” 东方海道:“没有具体,但我从家里人得知,试炼柱已碎,常思远去找崔大人,估计是为了履行约定。” “只是年少的约定,三十年已过,又何必较真?” “这不是较真,普通人有好运,家有福运,国有国运,天子有帝王运,大人物自然也有运道加身,若是食言某些被认可的约定,是会影响他们自身气运的。” “有些麻烦。” “何止是麻烦,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即便是他们三人之间有间隙,但对于试炼柱的约定,心底里必然是认同的,他们随便动动嘴,你便成了一堆烂肉。” “你真恶心。” 东方海话语一滞,真是没心没肺,好歹也是为你好。 柳生又拱手道:“东方兄高义。” “行了,我先回去了,最近书院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款款离去,翩翩然不余留念,东方家的人,果然有些意思。 宁裳也匆匆先于柳生进了府门,家奴们艳羡的看着柳生,越加觉得不可思议。 …… …… 又是一天结束,夕阳照在窗檐下,落着点点金斑,晚归的麻雀蹦蹦跳跳,时而风起惊飞,时而兴起叽叽喳喳,耳边尽是愉悦。 屋里的味道很熟悉,干燥而温暖,书桌前放着的宣纸写着一个大大的“仙”字,柳生抚摸熟悉的一切,心里万般疑虑。 自己跟大荒有联系吗?他们都说有,自己该信谁的,十六岁的年纪不是懵懂无知,而是那种若懂非懂的感觉,很难熬。 仙,是无数人追求的极致,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降临在自己身上,道卷上的文字反复回忆很多遍,依然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消失的文字,定然是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中,除了强增记忆能力,也别无他用。 师父曾说,道士者,修今生一切,无知无畏,若有什么难事,便读读经卷,静静心。 柳生爬到床底下,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字的道卷,不见了。 …… …… 白灵儿坐在后山木屋前,脚下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幽黑的云雾缭绕,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墙褐顶,一条栈道延伸进嶙峋的山路里,嫩绿的草木顽强的生长着。 晚风轻柔,吹动额前的刘海,簌簌的树叶摩擦声,在台阶前穿过。 东方海一脸紧张,为她斟了一杯酒,柔声道:“灵儿,不如我让家里动动关系,四处走动走动,让他进了翰林书院。” “还有机会么?”白灵儿幽幽道。 “金长河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若是有了足够的利益,我相信能够说动他,毕竟夫子已去多年,一根试炼柱,犯不着得罪太多的人。” “若是无尘神殿和归一别院不肯呢?” 溪水哗哗的流着,小桥前的水汽飘在脸上,湿漉漉的。 东方海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答案似乎无法肯定,眼前的人儿美丽动人,只是不知为什么如此关心柳生。 …… …… 一盏灯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老管家站在书桌旁研磨,宁怀铁手中的狼毫劲道有力,气势张扬,笔形内敛,一个大大的“仙”字跃然纸上。 柳生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侯爷开口。 “你觉得这个字怎么样?”宁怀铁抬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老关键用镇纸压住一角,放好毛笔,立在一旁。 “侯爷是问我字还是文?” “字如何?文又如何?” “字者,大气磅礴,婉转飘逸,文者,我看不透。” “更看不透的,应该是我吧?” 柳生不明所以,只是不敢肯定侯爷知不知道夫子留下的那句话。 “当初胡媚送你进我侯府,我是看在青丘的份儿上才答应的,只是,我对你似乎一无所知。” “侯爷大事繁忙,我一个小小的家奴,不值一文。” “裳儿与你亲近,更是免了你的家奴身份,不知道你怎么想? “小姐对我恩重,侯府于我便是第二个家。”” “好,哈哈哈哈。”宁怀铁大喝一个好字,哈哈大笑。 老管家微微翘起嘴唇,花白的胡子动了动,道:“你最近可是风头紧的很呐。” “世人无聊。” “好一个无聊,试炼石这等夫子的遗物,也是无聊的吗?” “凡是与我无关,都是无聊。” “那金长河呢?他会放过你吗?”宁怀铁插话,凝重道。 “我不知道。” “我听说过一件事,关于夫子和试炼柱的事儿。” 柳生心下一惊,若是侯爷知道夫子断言,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住在侯府,不一定就是侯府的客人,毕竟,仙的诱惑大于一切。 宁怀铁继续道:“我听说夫子给试炼柱下过一句断言。” “愿闻其详。”柳生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 “我不知道。” 柳生一愣,道:“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夫子的断言是什么……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世间知道断言的,只有五个人,甘万鱼算一个,金长河算一个,崔大人也算一个,还有常思远,以及陛下。” 宁怀铁盯着柳生,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不免有些失望。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有件事求你,若有朝一日,你能走进归一别院,帮我带句话。” 柳生很诧异,自己一个普通人,侯爷何谈求字?再说跟归一别院有什么关系,得罪的也是翰林书院。 宁怀铁仿佛看出了柳生的疑惑,道:“你非池中物,他日自会明白。” 走出侯爷的书房,小姐阁楼的灯还未熄,一阵暖风吹来,柳生无奈道:“今日的风有些多了,只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第十二章 你不敢杀我 翰林书院门前不时有人探头探脑,密不透风的高墙里,都想知道最近几天发生了什么,翰林书院的沉默,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书院西北角,是一座小小的阁楼,三层结构,红柱环绕,很不起眼,基台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八级台阶下,是一条干净的石板路。 妙隐阁。 金长河的住所。 刚刚升起的朝阳,洒在阁楼顶上,煜煜生辉。 金长河和宁怀铁并排站着,望着远处早起的学生,沉默着。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大汉的年轻人总是充满着朝气,想想当年的我们,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宁怀铁缓缓开口。 “你是为了柳生来的吧?” “他还只是个孩子......原以为是个普通人,却不知是天才。” 金长河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看着宁怀铁,有些疑惑,但随即释然,过了很久,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多谢。” “至少你不像无尘神殿那般虚伪。” “崔大人当年做事,只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不想看到你和常思远反目成仇,你还是不肯释怀。” “怎么释怀?大笑着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戴着一张恶心的嘴脸?”金长河有些激动,目光中尽是愤怒。 宁怀铁叹气道:“你又何必呢。” “我可以放过那个孩子,但是,并不代表我翰林书院是软弱可欺的。” “那是自然。” 宁怀铁带着自己满意的答案离开了,金长河站在阁楼二层,温暖的光似乎来得早了一些,往年的三月还没有这般温暖,天气有些反常。 俊美的年轻人,白净的肌肤,桃花般耀眼。 金长河每次看到弟子牧长野,心下总是觉得,世间怎么会有生的如此好看之人。 京都第一美男,牧长野。 “师父。” “嗯。” “刚才是镇国侯?” “宁怀铁是来求情的。” “为了一个家奴?” 牧长野说完话有些后悔,面对金长河的威严,不敢再言语,既然知道了夫子留下的那句话,便知道自柳生碎了试炼柱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个普通人,而是世间最重要的人。 “唉,越来越乱了。” 金长河继续说道:“也不知还有多少人盯着他,你去办件事儿。” “师父请说。” “把他逼进归一别院。” “这......为何?” “既然这么多人关注他,不如给常思远去应付。” 牧长野应了下来,心想师父仍旧执念常思远的夺妻之恨。 ...... ...... 收拾好床铺,无所事事的坐在房中,柳生看着书桌上的“仙”字发呆,无字的道卷不见了,面对暗流涌动,柳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京都美男牧长野站在镇国侯府门外,面对围成一圈打量的眼神,不为所动,朗声道:“翰林书院牧长野,求见侯爷。” 家奴们急忙去禀报,柳生走到大门口,看到牧长野,心想真是个好看的人儿。 宁怀铁一身练服,手中的方巾被汗水打湿,家奴打断了他的晨练。 看到牧长野的瞬间,宁怀铁面色阴寒。 金长河的心胸真是不怎么宽阔,前脚刚求完情,徒弟后脚就打上门,其言令人作呕。 “小生见过侯爷。” “哼,好大的胆子,一大早就在我侯府喧哗,成何体统。” “还请侯爷莫要动怒,小生今日来,是特地找贵府的一个人。” “他不在。” “我在。”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却是不同的意思,宁裳恼怒的瞪了一眼柳生。 柳生走出府门,道:“在下柳生,请明言。” 牧长野大量着柳生,平静而沉稳,这是第一感觉。 “在下牧长野,翰林书院金院长的徒弟。” 柳生没有开口,宁怀铁和宁裳恼怒的看着柳生,区区一个翰林书院,侯府能抗住,柳生这样一脚踏出,不就是证明跟侯府毫无关系了? 早在见过甘万鱼之后,柳生就暗下决定,无论是谁先发难,都不能拖进侯府,没有经历过人间谋算,从书中自然也能懂得这些道理。 “我要挑战你。” 此言一出,门口不知何时聚集的围观者发出一阵惊叹。 当真是不要脸,一个感念后期的修行者,大言不惭的要挑战一个普通人,虽然同是差不多的年龄,但实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宁裳气的差点冲过去,被宁怀铁一把拉住,牧长野面无表情的站在府门前,定定的看着柳生。 被长相极度俊美的男人盯着看,柳生有些不适应,竟然有些脸红,道:“我不接受。” “......” 牧长野眉头跳动,真是个平静的家伙,我的挑战是你说不就不的吗? “你可知道,大汉男儿热血,我今日挑战你,你若不应战,今后就再抬不起头,人人都会认为你是个缩头乌龟。” “那是他们的事。” “你当真不接受?” “不接受。” 牧长野的脸色很难看,被人当众拒绝,很不爽,除了甘万鱼那个自视清高的家伙,还没人能这般折辱自己。 “你这是在找死。” “你不敢杀我。” 柳生说的很平静,是的,没人敢杀他,他死了,大荒的联系就断了,人族等待了很多年的希望就会破灭。 牧长野眉头跳动的厉害,一张脸憋的通红,若不是心下让自己冷静,真的不介意杀了柳生。 “你必须接受我的挑战。”牧长野话音刚落,身形已动,柳生眼前一花,“蓬”的落在了院内。 全场俱惊。 宁怀铁怒道:“翰林书院的人都这么没有章法吗?” 谁也想不到,牧长野如此大胆,当着侯爷的面竟然出手,柳生被一掌震到院内,口鼻出血,昏了过去。 宁裳再也不顾宁怀铁的忍耐,一声娇喝,作势要扑过去,却还是被宁怀铁挡住。 “爹。” “算了吧,这是他应得的。” 翰林书院报仇,理所应当,即便手段再不齿,也无人说什么,更何况人家站在门前光明正大的下挑战。 “不要脸,滚。”宁裳怒骂。 牧长野邪魅一笑,道:“叨扰了。”随即转身离去,人群各有所思,悄悄散了。 宁裳跑过去抱住柳生,大颗的眼泪流下,宁怀铁叹了口气,家奴们静若寒蝉,缓缓合上了门。 第十三章 谈话 “你杀了他?”金长河满是震惊。 “只是伤了他。”牧长野解释时心里很舒服,谁也不能随便无视自己,即便不敢杀,教训总要留下的。 “唉,你真是莽撞。” “徒儿知错。” “你可知道,他本就没有修行,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无疑是在加深宁怀铁对我的敌意。” 牧长野沉默着。 “大荒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难道你不动心?” “徒儿未曾觉得柳生和大荒之间有什么联系,要不然早就修行了,何苦做一个家奴?” 金长河恨铁不成钢,道:“大荒,定然与他有联系,莫不是夫子在开天下人的玩笑?” 牧长野低下头,道:“师父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说出大荒的秘密,我翰林书院是世间的第一,我自然也要去做第一。” “你明白就好,去吧。” 牧长野离开妙隐阁,金长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 …… 柳生缓缓从昏迷中醒来,腹部很疼,动一下额头便滴下豆大的汗珠,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 宁裳轻轻扶起柳生,神色黯然。 差退伺候的家奴,宁裳道:“你真是倔强,少说一句又能怎样?” “他很过分。” 宁裳心想我当然知道牧长野很过分,他孤傲冰冷,心理扭曲,是翰林书院的怪物,也是天才。 “这笔账,我记下了。” 宁裳怕打击柳生,又好言安抚几句,劝他躺下休息,待睡着了,又匆匆去了宁怀铁的书房。 “他怎么样了?” “好像除了受伤,没什么影响。” “修行呢?” “他好像不在乎,再说也从未修行过。” “唉,可惜了。” “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翰林书院做事太卑鄙,这笔账迟早要算,倒是你,好像对他很关心。” 宁裳羞红了脸,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宁怀铁微笑道:“女大不中留,爹不怪你,跟着他,倒也是不委屈你。” “啊?” 宁裳惊愕的张大了嘴,书斋的先生说,红尘万千,不如相遇世间一人,只是,她心里明白,镇国侯府家的乘龙快婿,不是谁都有资格的,京都贵族富商的公子们,或许都没有资格,毕竟当今圣上,是自己的姑父。 宁怀铁看穿了自己女儿的心思,道:“你娘走的早,你是爹的掌上明珠,莫说是皇亲国戚,即便是陛下让你受了委屈,爹爹也敢当面质问,只是凡人寿数有限,爹爹只是一介武将,比不得那些修行者,纵观京都的世家少爷们,除了甘万鱼和东方海,那个能有资格娶你?” “只是东方海和甘万鱼虽年少英才,修行上也是天才,但哪一个能碎得了试炼柱?” 宁裳嘟嘴道:“我又没说喜欢柳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是被人虐。” “爹可没说你喜欢他。” “爹爹讨厌。” 父女俩嬉闹片刻,宁怀铁正色道:“多年前,我弃笔从戎,做了马上的书生,幸好赢来一番成就,但我看柳生的成就,不止于此,他来我侯府的时候,你可知道是谁一起来的?” “爹爹……” 宁裳忽然感到一丝害怕,不想让爹爹继续说下去。 “是青丘的胡媚。” 胡媚是谁? 柳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美艳诱人的娘子,但宁裳知道,这是宁家的秘密。 第十四章 白灵儿的报复 翰林书院如往常一样宁静,清新的空气很好,早起郎朗的读书声,萦绕不散,修行的弟子躲在后山边缘,在各自的房间里打坐调息。 修行者的时间是宝贵的,试炼柱的碎裂,似乎并不影响弟子们的心情,反而更加的勤奋,牧长野已经出手教训了柳生,就没必要再去找他的麻烦,一个普通人而已,何必自寻烦恼? 东方海小心翼翼的靠近后山的边缘,浓雾遮住了来时的路线,手中残破的地图上,显示这里应该就是出口,却怎么也找不见。 若不能在辰时之前出去,自己会面临不可想象的后果,后山的禁地,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一个平常不过的石子,静静的匍匐在地上,任凭岁月的踩踏,东方海小心翼翼的蹲下,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嗡”的一声轻微波动,一道光幕忽的出现在眼前,流光闪动,如水纹般散开,东方海来回跳动,神色凝重,每一步都要消耗他的心思。 还剩最后一步,白灵儿突然被出现在他身后,红色的绸衣在晨光中很耀眼,明丽而不艳俗,东方海心里一颤,脚下踩到了别处,脸色刷的苍白,强烈的压迫感传来,身体仿佛被扫了一眼,生死在瞬间。 东方海的身体被抛起,如风中卷起的落叶,本以为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临死前也没敢对白灵儿说些什么话,却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在自己千辛万苦才能进来的地方,白灵儿如履平地,神色似笑非笑,如散步般走到东方海刚才站的地方,伸手朝前点了几下,光幕消失,东方海“蓬”的摔在地上。 “真笨。” 白灵儿撇撇嘴。 东方海羞红了脸,爬起身,尴尬的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嚣张自在的京都东方公子,在白灵儿面前如长不大的孩子般,扭扭捏捏。 “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可是……” “可是什么?” 东方海神色黯淡,当初书斋的先生拒绝自己,也没这么难受过。 “灵儿,我……” “我叫白灵儿。” 叫全名显得多么生疏,东方海心里想。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月前,东方海终于找到了进入翰林书院后山禁地的一份地图,虽残破不堪,但他自信凭借自身的修为,是能进入的。 翰林书院后山禁地,是危险的,这是每个进入翰林书院学子的第一课,无论是谁,没有经过允许,谁也不能靠近,修行只能选择边缘处。 要么离开,要么接受。 翰林书院的态度很坚决。 东方海低估了这里,一座不知名的阵法守护着这里,若不是白灵儿,恐怕已经死了。 他被白灵儿从悬崖边救起,惊叹如此美丽可爱的女孩儿,是怎么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 白灵儿坐在悬崖边发呆,东方海便坐在一旁看着白灵儿,三天后,他被白灵儿赶出了后山。 心下惊喜和疑虑深深刺激着东方海,便放出话来,说翰林书院有个女弟子疯狂的追求自己,叫白灵儿,被自己羞辱了一番。 幼稚的行为没有等来白灵儿出山,反而引起了金长河的注意,毕竟世间的白姓不是很多,有的那必然是与青丘有关的。 东方海被叫去问话,才知道自己闯祸,可能给白灵儿带来危险,白姓,除了青丘的狐狸,还能是谁。 面对金长河的盘问,东方海撒了谎,他说只是自己羡慕书中白狐的故事,才胡乱编造的,金长河无可奈何,东方家的二公子,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 此后,他便知道白灵儿是青丘的狐狸,更加的欢喜。 那可是青丘啊,妖族在大汉唯一所在,青丘的故事,哪一个不是可歌可泣的? 白灵儿时而深沉不语,时而欢快如小孩,眉间总是带有一丝浅浅的期盼,东方海每次看到,总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在困扰着她,却一直不敢开口。 “你是问我的身份还是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白灵儿噗嗤一笑,惊艳了东方海。 东方海心里砰砰乱跳,道:“其实…..我……我也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来自青丘,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能告诉你。” 东方海躬身行礼,后背不由的挺直,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亲口承认,总比自己四处调查的好,白灵儿,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多好的一只狐狸。 白灵儿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们狐族在世间,总是被人骂的。” “那些凡夫俗子,不懂。” “你不是吗?” 东方海心想自己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修为感念大圆满,随时都能突破至化境,随即想到自己经历生死的阵法,在白灵儿面前如同一层纸,顿时没了底气,讪讪告辞离开。 白灵儿若有所思,待东方海穿过禁地的阵法范围,不见了踪影,嘴角忽然泛出一丝坏笑:“若是他看到我和东方海熟络,不知道会不会着急生气?” …… …… 夜幕降临,黑暗如潮水涌入,牧长野站在自己的院子中央,抬头看着空中的繁星沉思,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黑夜越来越提前。 一道黑影,从墙头忽然闪过,牧长野心下一惊,提身掠起,朝那黑影追去。 院中的石桌前,茶水还没凉透,原先的黑影从黑暗中闪出,一身红衣,面庞可爱。 白灵儿冷冷笑道:“就这蠢货,也敢打柳生。” 看着房中那些画满曲线斗转的纸张,白灵儿轻轻的笑了。 …… …… 一场大火,翰林书院鸡犬不宁,一整晚都在救火,火势大的有些离谱,连烧了许多房屋。 修行的弟子不在乎,可是走仕途的弟子们很在乎。 牧长野站在废墟前,脸色阴晴不定,怒火中烧,辛辛苦苦收集的资料,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金长河拍拍他的肩膀,道:“做事大意了,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若是走漏了风声,他们应该偷走资料,而不是一把火烧了。” 金长河和牧长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担忧与不解。 第十五章 新的方向 京都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被百姓津津乐道。 繁华的长安北街,总是能聚集起很多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寒冬过去了,大汉的底子厚实,没有发生任何的动乱,镇北将军打败了魔族,成了镇北侯,翰林书院的试炼柱碎了,柳生开始走入了京都人的茶余饭后,或许在平常百姓的眼中,柳生已经是草根的传奇,是能够和甘万鱼平起平坐的了。 同样充满不可预测的未来。 只是大人物们,是不会那么认为的。 甘万鱼是从鲜血中给自己打来的侯爵,柳生或许只是凑巧,要不然翰林书院又怎么会仅仅是教训了事。 …… …… 柳生失去了进入翰林书院的机会,百无聊赖,身体已经恢复,宁裳的悉心照顾让他心里美滋滋的,自古美人爱英雄,自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小道士,能得到侯府的青睐,已是极大的满足。 只是接下来,该去做什么呢? 温暖的风吹过两人的面庞,巨大的红日在东方缓缓落下,阁楼屋顶的梯子上,挂满了柳絮。 柳生和宁裳并排坐在阁楼的屋顶,瓦片还很温热。 “最近总是看你发呆,是在担心翰林书院吗?” “我想号称世间第一书院,不会这么小气吧,既然牧长野已经打了我,面子上能过得去了。” “那为什么?” “小姐,你说,世间除了京都这般繁华,还有什么?” 宁裳回道:“很多人都在追寻仙,便努力修行,想要改变自身,赢得世人的敬畏,大儒林立的大汉,也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传播教义儒学,更有如甘万鱼一般的天才将军,厮杀于黄沙战场,你……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柳生面色平静,双目闪动,夕阳在身后映出长长的影子。 “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卷道卷……” 宁裳打断了柳生道:“你不用告诉我,这是你的秘密,无论你与大荒之间有没有联系,既然爹爹选择了你,那我便也是相信你的。” 柳生鼻子有些发酸,在这个人心浮动,暗影重重的京都,被人信任,心下很激动,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得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你的记忆是天才,能读世间无数的书,你想进入翰林书院,怕不是奔着修行去的吧?” “我是想,做一个绝伦的才子。”柳生有些害羞,没有实现的梦想说出来,怕招人笑话。 宁裳却是郑重的点头:“如今大儒是主流,若男儿想要一番成就,庙堂之上也是顶好的选择,只是……翰林书院怕是不会再要你了。” 柳生深色闪动,道:“我听说京都还有一个学院。” 归一别院,世间藏书最多的学院。 宁裳眼前忽然一亮,激动道:“对啊,对啊,翰林书院的光环太大,很多人都忘记了归一别院,但目前就你而言,却是最合适的地方了,那里有无数的书供你阅读,供你汲取。” 柳生茅塞顿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不由自主的抓住宁裳的手,高兴道:“小姐,我要去归一别院。” 宁裳羞红了脸,感受着温暖的力量,道:“你先放开我。” 柳生干咳了一声,脸上通红,急忙道:“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个呆子。” 平复了许久,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什么时候去?” “我什么时候去?” 微风拂面,少年的心思又有谁能懂。 宁裳重新打开了柳生的视界,柳生忽然打开了宁裳的心门。 尴尬也好,难为情也怕,不过是年少的情愫滋养出来的美妙。 夕阳下,两人并排而坐,在身后拉出的影子,紧紧的挨着。 …… …… 五月。 大汉的土地大片龟裂,骄阳在空中熊熊燃烧,仿佛要烤干世间所有的生命,汗流浃背的行人匆匆而过,遮阳伞也抵不住毒辣的太阳。 家家户户门前空无一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京都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烦躁的打铁声。 长安北街绕过一片房舍,经过金武门朝前再走半个时辰,便到了洛阳南巷,巷子很宽大,能走十六匹高头大马骑行,青色的石板路发出阵阵热浪,滚烫的不像样子。 巷子尽头是一排杨柳树,树下摆着一个桌子,桌子上零零散散登记着一些名字。 年轻的弟子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知了没玩没了的叫着。 院门很高大,围墙很坚实,两旁的对联遒劲有力,门楣写着:归一别院。 柳生和宁裳额头冒出了细汗,不停的擦拭着,宁裳刚刚感念的境界,还没有到能够不惧严寒不畏酷暑的地步。 招生的白布压在桌前,简陋的不成样子。 柳生惊讶道:“这里就是归一别院?” 比起三月末若火如荼招生的翰林书院,这归一别院未免有些太失望,好在柳生并不在意这些,能进去,才是最重要的。 “你好。” 柳生朝昏睡的招生弟子打招呼。 “笔在哪儿,名册在哪儿,自己填。” “喂。” 宁裳想要爆发,教训一下这个混蛋,自己好歹是侯府的千金,怎么如此怠慢。 归一别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若寒霜的女子出现。 宁裳惊讶道:“乔羽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乔羽一身素衣,肤色如胭脂白玉,声音糯糯如弦音,看到宁裳,冰寒的脸上挂了一丝笑容,道:“原来是侯府的千金,宁裳宁大小姐。” 昏睡的弟子耳边听到侯府二字,猛的抬起头,急忙起身行礼,道:“小生顾真诚有礼,见过宁小姐。” 宁裳调皮的朝那女子吐吐舌头,道:“先生真坏,你可吓坏人家了。” 顾真诚尴尬,道:“有道是……有道是……有道是……” 顾真诚有道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忽然看到宁裳身旁的柳生,急忙拉住柳生的手,拽了过去,道:“这位公子神采飞扬,衣冠楚楚,一看便是我归一学院要招收的弟子,请。” 柳生被顾真诚递过来的毛笔弄的不知所措,心想真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乔羽打量了几眼柳生,问道:“这位便是最近风起京都的柳生柳公子吧?” 柳生平静回礼:“正是。” 宁裳插话道:“先生为何在这里?不应该在书斋吗?天气太热,防着中暑才是。” 乔羽道:“有些事情。” 柳生望着乔羽钻进拐角处等候的马车,道:“这是谁?” “京都书斋的先生,乔羽。” “可她是女的。” “女的就不能叫先生?” 柳生很尴尬,急忙顺势从顾真诚的手中拿过毛笔,在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十六章 龟背上的书院 归一别院不像是个书院。 没有翰林书院的大气,没有翰林书院的宽阔,也没有翰林书院的繁杂手续。 直到进了归一别院的门,柳生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不应该是先有考试的吗? 宁裳告别了柳生,回了侯府。 顾真诚一路上介绍归一别院的种种来历,介绍各种好玩有趣的事情,活活一个话匣子,柳生乐的听,跟着一起跟别院来往的弟子们打招呼。 归一别院不大,只是相比于翰林书院。 这里有最明显的一个特征,便是无数多的台阶。 一间间屋子紧紧的挨着,一排排连横一片,四通八达的台阶朝中间向上聚拢,远远便能望见中间高高的十几栋建筑,若是从空中看,归一别院仿佛建在一个倒扣的碗底。周围一圈低矮的院墙围着无数的房屋。 柳生很惊叹,道:“都说京都藏龙卧虎,归一别院果然是个神奇的存在,这么多的台阶,我很喜欢。” 是的,柳生很喜欢这里。 那么多的台阶,什么时候才能每一个上都踩一脚,光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咱们书院据说是建在龟背上的,所以才看着中间高,四周低。”顾真诚嘿嘿一笑。 “真的假的?”柳生很惊讶,那龟得有多大啊。 “我也不知道真假,翻书的时候看到的,书里也说是传说。” 柳生点点头,对归一别院更加的好奇,沿着无数的台阶一步步走到最高处,已是汗流浃背,双腿灌铅,动不了一步,柳生微微道:“真是很多的台阶。” “那是,来咱们书院的每个人,都会惊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台阶,就如同我们的藏书,数也数不清。” “自然。” 穿过高大的拱门,太阳不再那么火辣,一阵浸透全身的阴凉缓缓袭来,柳生舒服的发出一声“啧啧”,心下感叹真是冰火两重天。 拱门后面是一栋高不见顶的建筑,平整的广场在阳光下暴晒着,柳生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路,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平铺着的房屋,总觉得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顾真诚凑到柳生旁边,道:“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会儿不管是谁问你话,一定不能说翰林书院四个字。” “为什么?” “不要问。” 柳生心想自己弄碎翰林书院试炼柱的事情恐怕京都已经传遍了,归一别院也自然是知道的,又何必隐藏什么? 顾真诚嘴里嘟囔了一句鬼天气,甩甩手从另一边的石阶上回去了。 站在巨大的广场前,高高的建筑投下影子,叠叠层层,柳生回过神来,归一别院,自己终究是进来了。 ...... ...... 牧长野听说柳生进了归一别院,和金长河相视一笑。 大汉皇帝南宫彻摸着宝剑,对刘公公说:“留意此子。” 宁裳坐在屋顶遥望京都的夜空,心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进去归一别院。 宁怀铁捏着书信,犹豫不决。老管家拍打着他的后背,感叹时光飞逝。 东方海看了一眼翰林书院的后山,微微一笑,更加努力的修行。 白灵儿坐在木屋前,期盼师父能早点回来,好想青丘的烤麻雀。 甘万鱼和笙歌坐在御女坊的亭子里,把酒话恩仇。 第十七章 院长大人 广场周围很安静,燥热的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落寞,即便微风拂过,也察不到任何的凉意。 柳生站在高大建筑的阴影下,才稍稍感到一些凉快,抬袖抹去额头的汗,仔细整了整衣衫,走到巨大的门前,伸手推开。 一阵凉意迎面扑来,带着猛烈,吹得柳生睁不开眼,耳边呼呼响起风哨声,下摆在风中飘起,也吹乱了额前的一绺长发。 大厅内空无一物,光滑的地面浮出倒影,扭曲的有些不真实,柳生小心翼翼的踏上去,脚底传来一阵寒意。 黝黑的墙壁散着点点晶莹的光,呼吸声清晰可闻。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如置身星空,浩瀚的黑暗中,繁星闪烁。 顾真诚让进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生环顾四周,忽然看见最里面的楼梯,同样黑色的台阶螺旋向上,看不到尽头是什么,盯的久了,脖子也是会发酸的。 一步步朝上走去,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破坏了这里的安宁。 台阶的尽头是一个昏暗的空间,高大的身影站在石窗前,脚下是浓重的影子,紧紧的贴着地面。 柳生站在那人身后,也不说话,躬身行礼,表明自己没有什么恶意,无心冒犯。 “你终于还是来了。” 常思远转过身来,刚毅的脸庞带着微笑,背手看着柳生。 柳生心下惊讶,脸上还是平静,道:“学生柳生,见过老师。” “我叫常思远,是这家学院的院长。” 柳生心里更加的惊愕,常思远代表了归一别院,经常能听到,又有东方海先前讲过的往事,不知不觉有些欣喜和凝重。 欣喜的是见到了神往已久的常思远,凝重的是自己一个小人物,犯不着亲自接见吧?要说是巧遇,那真的是鬼才信。 “见过院长大人。”柳生换了更加恭敬的语气,身体也弯的更厉害,当年的少年如今成长为归一别院的掌门人,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常思远一遍遍打量柳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柳生哑然失笑,道:“院长大人也会开学生玩笑,我自然是娘胎里蹦出来的。” 常思远哈哈大笑,道:“能让金长河吃瘪的人,果然有些意思。” 柳生暗暗骂道,牧长野已经打了我,很久下不了床,算是翰林书院报了仇,怎么能说是让他们吃了亏? 常思远仿佛看穿柳生心中所想,道:“翰林书院是第一学院,向来霸道,又是当朝无数士子名儒的母院,若金长河真杀了你,怕也无事。” “院长,我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为何归一别院跟翰林书院的招生方式有些……不同?”本来想问怎么就随便签个名册就能进了大门,是否有些草率,准备了许久的书本知识,莫不是用不上了? 常思远笑意更胜,道:“金长河怎么想的,我可是最清楚不过,几十年的交道,不是百打的。” “院长……你在说什么?” 柳生自然不明白金长河心中的执念,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翰林书院一步步算计进了归一别院,想要世人来找归一别院的麻烦,好在常思远并不是那么的在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归一别院的学生了,这里只有两条规矩,一者不能辱没归一别院的名声,二者不该看的书,即便翻开了,也要立刻合上。记住这两条就够了,你去吧。” …… …… 出了门,顾真诚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上来,正擦着汗,一边喘气一边道:“我……我忘了告诉你,刚刚是开个玩笑。” 柳生无语,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出来了。” “完了,要被纪律堂的人打死了。” 顾真诚一屁股坐到地上,被滚烫的石阶烫的哇哇乱叫,哭丧着脸:“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常思远。” 顾真诚见鬼一般盯着柳生,怒道:“喂,我说院长大人的名字是你叫的吗?等等……” “你说你在里面见到了院长?”顾真诚瞪大了眼睛,自己进了归一别院有五年,也没有见过院长几次。 “是的。”柳生回答道。 顾真诚一把抓过柳生的肩膀,道:“他没打你?” “没有。” “他没骂你?” “没有。” “他没让你滚出去?” “没有。” 柳生皱眉,反问道:“你见过院长骂人?” “没有。” “你见过院长打人?” “也没有。” 顾真诚看白痴一般,道:“学院上下都在猜测院长大人什么能发个脾气,温和的像是活在书里的先生,叫人很着急。” “于是便诓我进去?” 柳生心想归一别院的院长和学生可真怪。 第十八章 九座藏书楼 很多事情都在平稳过度。 顾真诚带着柳生走过一条条台阶,穿过藏在阴凉中的那些燥热,来往的弟子友好的搭着话,好奇的打量别人口中的大荒仙。 普通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放大,反复的揉捏,但归一别院不是,这里的学子是充满智慧的,进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师兄弟,就是最亲的人,一本本圣贤书告诉的道理已经足够多,说明了这个世间一切。 隔楼很矮,比小姐的闺阁还要矮,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装下数不清的卷籍。 顾真诚看出柳生的疑惑,笑道:“你不能小瞧这里,即便小瞧了归一别院,也不能小瞧藏书楼。” “我没有。” “你有。” 柳生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不会修行,做不了镇北将军那般的大英雄,只能做一介书生,翰林书院不小心惹上麻烦,希望能在这里看足够多的书,归一别院号称书最多,只是一座藏书楼,有些不确信。” 柳生其实更想说,自道卷进了识海,读书的渴望越加的强烈。 “错”。顾真诚打断柳生,道:“翰林出大儒,别院有书楼,并非浪得虚名,咱书院总计九座藏书楼。” “九座?” “不错,读完第一藏书楼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藏书楼,等你进了这里,就会自然知道诸多好处,做一个士子,一座藏书楼足够。” 顾真诚挥手离开,炎热的天气让他骂骂咧咧。 柳生抬头,正午的阳光刺热,眼睛生疼,矮小的藏书楼依旧散发着阵阵凉意,第一藏书楼基本没有什么人来,门前台阶延伸进错综复杂的小径中。 “以后这里便是我的新生活。” 平稳心境,柳生推开第一藏书楼的门,常思远站在高高的顶阁,点了点头。 ...... ...... 每天的生活很简单,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柳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读完第一座藏书楼,震惊了归一别院的弟子们,常思远叫过去语重心长的问他原因,柳生只是说自己运气好,顾真诚跑来破口大骂,归一别院立院多少年,就你的运气是独一份儿。 再过半个月,柳生通读第二藏书楼。 顾真诚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撬开了柳生的房门,众弟子跟在身后一齐鬼鬼祟祟,被回来的柳生撞了迎面。 众人鸟兽散,顾真诚抓住柳生问东问西,也仍然猜不透为什么这个家伙如此逆天。 柳生心里暗暗心惊,师父给的道卷到底是什么,过目不忘只是能耐,通词达意就有些不得其解了。 某一天夜里,柳生正在第三藏书楼读书,忽然心中有感,道卷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那些金色的文字在识海中翻腾跳跃,撕咬感很强烈,柳生头痛欲裂,发出一声怒吼。 常思远匆匆赶来,一指点住上涌的气血,沉思足足一个时辰,道:“你不如开始修行吧。” 柳生便开始了修行。 这是极为草率的一次决定。 直到柳生读完第六座藏书楼,常思远都没有告诉他该如何修行,反而京都知道了这个逆天的才子。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柳生通读六座藏书楼,顾真诚越来越变本加厉的偷偷进入他的房间寻找什么秘密,柳生骂了无数次,还是不顶用,师兄弟们常常跑来停柳生解惑答疑,似乎除了他之外,都在第三到第五藏书楼之间徘徊。 书院最多的就是书,安静的生活在读书中慢慢度过,道卷已经彻底和柳生的识海融为一体。 从开始的金色文字,到现在的的无影无踪,柳生不清楚这种变化的是如何发生的,只是能感觉到,有益而无害。 第十九章 一夜感念 归一别院。 第七藏书楼。 三个时辰前,流星划过夜空,柳生正坐在藏书楼围廊处读书,看得认真时,忽然听见楼下的喧闹声。 顾真诚指着夜空无数正在划过的流星,大喊道:“书呆子,快看快看,千年难遇的奇观啊。” 流星义无反顾的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 半柱香的时间过的太快,流星太美,柳生舍不得眨眼,手中的书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楼下,砸到一个学子,却也来不及骂柳生,生怕耽搁美妙的时刻。 绚烂而璀璨,明亮而令人扼腕叹息,用生命发出的光,总是很心疼的。 在那数不清的流星里,夹杂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星辰,比周围的都要明亮,柳生心下一阵悸动,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消失已久的道卷文字,金色磅礴,大气难鸣。 强烈的吞噬感袭来,柳生忽然有种想要吞书的渴望,把书院那无数的文字,生生咽下。 急忙收了心神,流星已经远去,楼下聚集的弟子纷纷摇头离去,感叹美景良辰,奈何少了心中的姑娘。 顾真诚捡起柳生掉下的书,匆匆跑上楼,一屁股坐到柳生对面,道:“怎么样?兴奋不兴奋?” “嗯,兴奋。” “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不去。” “你整天在这儿看书也没用啊,有道是……” “打住,我不去。” 顾真诚悻悻一笑,道:“不去拉到,来了三个月,也没见你出过门,京都没个朋友?” 是啊,来到归一别院已经三个月,除了遵守常思远的规矩,便一直待在第七藏书楼读书,若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授官考,也不会如此,都不知道小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也该出去转转了。 打发走了顾真诚,柳生摇摇头,抛去杂念,翻开书。 一片空白。 啪的合上书,柳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又翻了几页,还是空白。 博览万卷书,不如走一步。 世间种种奇妙,柳生终于相信,有一种奇妙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三个月的日夜戳读,让他脑海中拥有了普通人一辈子也读不完的书籍,看一遍就会的本领,确实令他省了不少心思。 再次翻开,还是空白,柳生合上书,《异闻录》三个字静静的躺在那里,也确信自己之前没有看过,那就只能是剩下的唯一可能。 原来,道卷上消失的文字一直藏在自己的识海,那也就意味着若懂得了如何使用这些金色的文字,便能读天下所有的书,只是该从哪里入手才好? 修行。 柳生从未修行过,在大青山,师父不让修行,在镇国侯府,赶考翰林书院被赶出来,常思远只是让自己开始修行,可无从下手。 进入归一别院之后,柳生查看过不少书本,从第一藏书楼一直看到了第七藏书楼,也没有看到相关的记载,跟自己一般的人,还真是没有。 忽然发现道卷上金色文字的秘密,柳生心下更想知道关于修行的问题。 柳生索性盘坐在第七藏书楼的地板上,开始第一次刻意的感受那些消失的道卷文字。 世人修行,三大已知境,两大无知境,修武者少于修文者,感念是第一关,只有心思宁静,沉于万物气息,感受开悟。 柳生心思精纯,一心修行,又读了无数的经卷书籍,此时识海中翻江倒海,金色文字吞噬着一切,白茫茫的雾气看不清真实,只有柳生感受到无比的畅意,耳鼻清明,身体通达。 整整三个时辰后,柳生忽然朝天长啸,一阵涟漪肉眼可见,朝夜间的京都辐射散开。 常思远站在阁楼上,道:“光凭读书就能感念成功,真是小瞧你了。” 第二天。 京都震惊。 柳生凭借读书感念的消息传遍了京都,成了世间唯一靠读书踏上修行之路的人。 顾真诚羡慕不已,声称迟早超过柳生。 白灵儿站在后山木屋前,瘪嘴道:“废物,到现在才感念,真是丢人。” 宁裳和宁怀铁父女端起酒杯,朝归一别院的方向碰了一下,道:“终于有些样子了。” 金长河和牧长野在翰林书院,心思不一。 第二十章 一封很大的信 “听说京都出了一个逆袭的才子,从一介家奴到碎了翰林书院的试炼柱,再到归一别院三个月通读六座藏书楼,直到昨夜感念成功。” 乔羽站在白灵儿面前,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身为护道者,铲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白灵儿低头垂眉,无精打采:“我只想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再来京都,带我回青丘,这里待的很没意思。” “他叫柳生,是你的未婚夫,对吧?”乔羽有些心疼白灵儿,九世玄女这种事情,谁也没得选,当年白玲珑就是最好的明证。 “他做了什么我不在意,如果你想杀他,尽管去吧。”白灵儿不耐烦的回道。 乔羽忽然轻轻一笑,道:“你师父是不允许的,哎呀,忘了天下士子们很快就要来我书斋了,我得回去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乔羽,白灵儿骂道:“胆小怕死的骚狐狸。” 白灵儿骂乔羽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狐狸。 ...... ...... 大汉尊儒,自然也就有卫家的出现。 大汉的百姓都知道,卫家在陛下的心目中,是极为重要的,道家可以成为人人禁忌的名字,但卫家便是无数士子的仰望。 在金武门东南很远的一片地方,一度成为皇家重兵把守的区域,因为是卫家的宅子,守卫的士兵抱怨为什么要保护一群酸儒,结果被陛下毫不犹豫的砍了头,从此京都再没人敢说一句卫家的不是,甚至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卫子恒站在院子中,树下成群的蚂蚁在搬家,他看得津津有味。 “家主。” 婢女轻声打断他的沉思,小心翼翼的递给一份信函,薄薄的纸片承载着京都的最新大事,柳生两个字跃入眼帘。 卫子恒四十多岁,声音浑厚有力,道:“让他来我们卫家做个门客,归一别院这种地方,是走不远的。” 家主发话,卫家便忙了起来。 静心挑选礼物,口才极好的说客,一箱箱珍宝,一车车孤本名卷,连续三天的大阵势,连第七藏书楼的门都没有敲开。 京都的百姓看不懂,卫家更看不懂。 归一别院再好,只不过是书多了点儿,柳生如此天赋奇人,来我卫家才是正道。 顾真诚跑去找柳生,说卫家是京都的大儒之家,前途光明无限,即便是院长也不会怪你的。 柳生思考了三天,最终决定一封信,一封很大的信。 顾真诚和众师兄弟黑着脸,低着头,在风高月黑的夜晚悄悄贴在了归一别院的门前。 卫家第四天来的时候,众人看到别院门口大大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两个字。 不去。 是的,不去,柳生只想安心读书。 京都百姓看了卫家的笑话,都憋着笑,真是有趣的才子,敢和卫家叫板,很有趣。 卫子恒气的摔了喝茶的杯子,下人们静若寒蝉。第二天,卫家门前也贴了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面是卫子恒的亲笔。 傲慢。 是的,卫子恒很愤怒,卫家多少年,从来没有那个士子敢这样直白的拒绝,卫家在大汉可是代表着儒家。 刘公公禀报大汉皇帝的时候,南宫彻憋着笑,道:“真是个傲慢的才子。” 第二十一章 流星 八月。 京都下了一场流星雨。 银色的线条优美跳跃,充满力量,在黑幕上划出道道好看的光,长尾扫过京都的夜,惊起无数的黑甲卫。 铠甲被灯光映出亮斑,南宫彻手持宝剑,利刃出鞘,凝重抬头看着天。 高高竖起的司南急速转动,刻满符文的黑金色基座被擦出火花,光洁的表面波纹阵阵,噼里啪啦的破裂,如同皂角泛起的泡沫,很美很容易碎。 青石台阶很高,仰脖只能看到一半,近乎垂直的角度,遥遥的对着紫薇星。 罗甜双手快速闭合,不断捏着无数手诀,可是仍然阻挡不住司南的转动。 清秀的额头渗出了汗,即便在这寒夜里,浑身依旧高热,司南上方十几座复杂的铁金仪器忽然发出了哀鸣,极为抵触罗甜的干预。 “呵。” 罗甜咬紧嘴唇,轻喝一声,双手陡然加快了速度,看不清五指,虚影晃动,司南基座表面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加的密集。 上方哀鸣的仪器发出刺耳之声,环绕四周的黑甲卫身体颤抖,若不是强行压住,怕是早已大叫,抒散胸闷难受。 南宫彻握着宝剑的手捏的苍白,皱眉冷哼一声,刺耳声瞬息消失不见,罗甜终于忍不住“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聚丹强者的气息,令罗甜感到心惊肉跳,若目标不是这些冰冷的仪器,自己又能承受几分? 南宫彻沉声道:“快些,再快些。” 罗甜拼命结印,一道道金光被压进司南,又被强行逼出来,“啪”的一声清脆,黑金基座出现了一道裂隙。 第二道。 第三道。 第四道。 …… 无数裂隙密密麻麻缠绕着基座,司南忽然一顿,罗甜大惊,急呼:“陛下,快走。” “轰”的一声巨响,罗甜失去了知觉,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南宫彻站在她身旁,替她披上一件披风,黑甲卫拖走压在废墟下的尸体,面无表情,仿佛这些昔日的兄弟,从来没有存在过。 身为皇家护卫,还求什么情分,留个全尸,便是最大的安慰。 罗甜苍白的脸上是不安和疑惑,起身行礼,扯动了全身的伤口,道:“微臣谢过陛下。” 南宫彻点点头,没有看到罗甜眼中闪过的激动与泪光,道:“司南毁了,那些仪器也废了,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该如何是好?” 罗甜不想眼前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担心,道:“微臣想去趟归一别院。” “为什么不找金长河?” “儒林酸腐,他们……” 罗甜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如今大儒如林,大汉更是极力推崇儒家,心直口快说出心里话,真是该死。 南宫彻皱眉,扶住将要下跪的罗甜,道:“寡人现在没有心思计较,继续说吧。” 罗甜感受着宽大手掌传来的温度,定了定神,道:“金长河未必是合适的,只有在书本浩瀚如星辰的归一别院常思远哪里,才能找到答案。” 南宫彻沉思片刻,只是沉沉的叹气,道:“常思远一定会怨恨寡人,只是当年不得已而为之。” 罗甜没有说话,心想陛下一定不要放弃才好。 第二十二章 修好便是 京都的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如同连绵秋雨的南国。 白天越来越短,时间总是不够用,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罗甜站在归一别院门前,三个月前的酷热历历在目,眨眼已经冷的不得不披上厚厚披风,门前柳树垂着头,不肯在寒夜里多一丝活力。 现在才是八月份,不知到了腊月又是怎样的寒冷? 第七藏书楼在黑夜中静静的矗立,师兄弟们已经去休息,还不到子时,柳生还未打算停下读书,三个月养成的习惯,得好好坚持下去才是。 两旁的石阶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红色的灯笼发出莹莹暖暖的光,指引着方向,罗甜在许多建筑中间来回穿梭,不知不觉到了第一藏书楼。 隔着两条石板路,便看见远远放置的书桌,桌上一盏油灯在微风中晃动,一本半开的书欲翻不翻,有若千斤。 常思远站在藏书楼门前,双手揣进袖里,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如邻家老大爷,面带温和的微笑。 “星象司掌星使夜间光临,有失远迎。” “老师,莫要笑话我。” 罗甜取下披风的帽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如孩子般羞赧,躬身行礼。 常思远挥挥手,道:“当年孤女,能有如此身份,该是幸事。” “都是您教的好。” 罗甜扶住常思远的胳膊,问道:“夜里风寒,您怎么不回去歇着?” “天降流星,想必陛下很焦急。” “老师,您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是书中的道理,怕是陛下不见得喜欢。” 常思远眼中闪过失落,或许当年进了归一别院,是最好的结果,皆大欢喜。 “老师,我深夜来这里,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我解答不了。” “老师……” 常思远叹了一口气,呵出白色的雾气消散在夜风中:“陛下所忧,亦是我所忧,你代表的是星象司,又何尝不是代表了崔大人,无尘神殿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一个年近花甲的人,能帮到什么?” “老师您智慧无穷,脑子里的书永远比我们这些学生多,世间大小事,您该是知道的。” 常思远微笑,回道:“若是书读的多就能拥有智慧,那你真应该去第七藏书楼。” 罗甜疑惑道:“有什么区别?” “柳生。” 罗甜眨眨眼,点了点头。 自柳生进了归一别院,宫里不知什么时候传出来一句话,大荒者,柳生。 从那以后,世间所有人便知道了柳生的存在,也知道了大荒仙与他的联系,原本夫子断言只被五人知晓,如今成了不公开的秘密。若不是碍于归一别院,怕是很多人早已掠走他了。 …… …… 第七藏书楼在诸多的建筑中并不显眼,令它出众的,是这座楼里的人。 自柳生来了归一别院,自传言散开,很多弟子都悄悄的来这里转悠,借书或是阅读,更多的是为了看一眼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当看到普通的瘦弱少年时,有叹息也有羡慕。 大荒仙,真是遥远而真实的梦,无数人都在追梦的路上,只是不知道谁先倒下,倒下了,也不知是解脱还是遗憾。 柳生知道这些后,反应平平,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传言也好,真的也罢,一切只待发生之后再做比较。 罗甜看到柳生的第一眼,有些惊讶,单薄的身子只穿着一件单衣,靠着柱子坐在高高的围栏上,一不小心都会被风吹下来,真是看不出哪里特殊。 柳生正在深思识海中的道卷文字,修行百法,自己从未试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低头忽然看见楼下提着红灯笼的罗甜,收起了心思。 “见过先生。”罗甜没有表露自己官家的身份,轻声打了招呼。 柳生正了正神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先生,真是欣喜,也不知道喜从何来,匆忙回了礼:“在下柳生,只是归一别院的学生,姑娘莫要叫我先生。” 罗甜抿嘴一笑,道:“罗甜,常院长以前的学生。” 柳生心想怪不得深夜能进得了归一别院,嘴上恭敬回道:“师弟柳生,见过师姐。” 重新见过礼,罗甜上了藏书楼,站在围栏旁,宽大的木质栏杆上摆满了修行的书籍,从入门到功法理论,不一而足。 “师弟是在研究修行?” “倒也不是,有些疑问,想要一个答案。” 柳生回答完,看着面前的姑娘,不知道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师姐请问。” “若有些世间唯一的东西损坏了,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恢复?” “是什么?” “暂时不能说。” “是世间唯一?” “是的。” “你确定这个很难?” “你确定这个不难?” “修好它便是。” 罗甜无语,司南可是与大汉一同诞生的,岁月何其久远,谁又能修好?若是能修好还用得你说? 罗甜道:“告辞。” 柳生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位师姐,只得看着她走远,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答案,和着夜风翻开了书。 第二十三章 出门 贵妃站在塌前,宫女太监服侍陛下喝了一碗粥,身体稍微有了暖意。 南宫彻拉过贵妃的手,温和道:“最近天凉了些,你的手还是很冰冷,南国盛产的水貂,改日让人送些来。” 贵妃点点头:“谢陛下关心,您也要穿暖和才是。” 刘公公快步走进寝宫,罗甜远远的跪在殿门前,看着殿内的贵妃有些嫉妒,宽大的披风挡不住夜间的风。 南宫彻跟着刘公公走出寝宫,星眉渐渐的凝成一团,怎么又听到了柳生这个名字? “今夜的事,我不想其他人知道。” 罗甜感受到了陛下的寒意,心下有些颤动,为何要对我这么凶? 南宫彻面无表情,担忧明天的太阳还能不能照常升起。 …… …… 第七藏书楼不热闹,有些冷清,常思远站在柳生面前,面色微微泛白,或许是寒意太深,让他有些招架不住,没有修行的命,便只能做了一介读书的人。 “院长大人。” “嗯。” “夜深了,您该回去歇着了。” 常思远神色闪动,又摇摇头,道:“明日你进宫去吧。” “什么?” “罗甜找过你,你也给了她答案,陛下需要。” 柳生不明白常思远在说什么,心想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师姐答案。 ...... ...... 清晨很热,八月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京都的巡逻一夜之间增加了好几倍,进出洛阳的百姓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消失了紫薇星,不代表皇帝一定消失,大汉经历过那么多的坎坷,应该无惧的。 柳生走出归一别院,什么也没带,唯有常思远送给他的一把扇子,扇子是普通的扇子,只是上好的锦帛是黑色的,上面绘制着山河图,雄美壮丽。 太阳开始散出热量,清晨的凉爽在瞬间被蒸发。 长安北街尽头的书斋前,挤满了人,京都的士子发出连声的哀叹,鼓乐清鸣,也抵挡不了诏令文字的烦躁。 书斋是天下才子相聚的地方,如今离授官考不足一月,各地赶来的考生选择在此落脚,游玩京都的风景,顺便瞻仰书斋乔羽先生的风采容貌。 骚人才子,文人墨客,络绎不绝。 柳生书生打扮,自然也被欢迎,乔羽站在二层楼梯处,看见款款踏进来的柳生,忽然来了兴趣。 好不容易挤开评论诏令的士子们,眼前一张绝美的脸庞迎了上来。 “小生见过乔羽姑娘。” 柳生记忆很好,能记得住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叫她先生。 “柳公子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外面太热,被热闹吸引,顺便喝杯茶水。” 找了桌子落座,乔羽陪在一旁,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盯着柳生看,被看得不自在,柳生叫来小厮要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才子,各自手中的折扇快速摆动,不知道是心急还是天热。 “乔羽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柳生发问,只想安静的喝杯茶,小姐的朋友,不一定自己是喜欢的。 “听说柳公子才识卓绝,记忆过人,能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从第一藏书楼读到第七藏书楼。” 周围众人发出一阵惊叹,世人一辈子读的书,恐怕也就一座藏书楼罢了,归一别院的学生,果然很不一般,只是读书求解,不求甚解,也是没有什么用处。 “侥幸而已。” “这么多的读书人加起来都没有你读的书多,怎么能是侥幸,你虽一心读书,我们的两耳却一直在关注你,从一个普通的家奴到归一别院的弟子,甚至能和大荒仙扯上关系,怕是不简单。” 周围人流露出一丝敬畏,毕竟大荒仙不是谁都有资格谈论的,即便谈论,也只是空谈,归一别院的柳生,在京都已是人人耳熟的。 人人都在打量柳生,让他更加的不自在,心里更加反感乔羽,有心说出这些,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柳生不喜的说了一句告辞,匆匆挤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进宫面圣 宫门很高,也很雄伟,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两排守卫,钢铁般的意志支撑他们纹丝不动,贴身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打湿。 柳生愣愣神,心想这里便是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龙门,跃过它,便是人中之龙。 只是今日到此,是为了完成常思远的交代,虽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从诏令中,柳生突然明白了。 那位师姐是星象司的掌星使,那司南修复之事,昨夜想必也是常思远让她来找自己的,柳生苦笑,书读得太多,也是麻烦。 通报了宫里,跟着内侍穿过森严的守卫,长长的过道让人望不到头,两旁无数奇珍建筑,几多宫女太监,来往谨慎,悄无声息,不由得压抑。 内侍在前引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朱红色的墙让柳生有些眩晕,前方拐角忽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宫门,宫门后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隔着很远,便能看见数不清的宽大台阶。 内侍悄悄退去,空无一人。 穿过广场,踏上台阶,柳生心想这里的台阶要比归一别院的好一些,只是炎热的空气,让他加快脚步,踏上最后一阶时,已经汗流浃背。 等候在殿前的宫女向他行礼,从殿后绕出一队黑甲卫,检查全身,才放行而去。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高大的殿前柳生显得更加渺小,仿佛一口巨兽张开了大嘴,准备随时将他吞下。 整理好衣衫,黑色的扇子折好拿在右手中,看着有些怪异,柳生也不知道该将它们放到哪里合适,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 ...... 南宫彻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刘公公仍旧站在一旁。 柳生抬脚走进大殿,却被高高的门槛差点绊倒,罗甜皱眉,心想真令人担心,面前可是天下至尊。 刘公公嘴角露出微笑,看了一眼惊愕的陛下,更加得意,多少年来,只有心惊胆战的臣子和不怒自威的皇帝在这里尊法守礼,彼此默契,如今第一次见到如此想让人发笑的一幕。 柳生暗自懊恼,丢人丢大发了,急忙跪地行礼,口呼万岁,手里的黑色折扇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一左一右,一长一短,静静的躺在两旁。 大殿内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罗甜低头偷偷打量陛下的脸色,柳生屁股撅的高高的,不敢乱动。 很久之后,南宫彻才出声,似是无奈,道:“你就是柳生?” “正是草民。” “抬起头来。” 柳生抬起头,心里慢慢恢复了平静,心想原来皇帝并不是戏文里写的那样三头六臂,不过也是普通人而已,只是看着有点凶。 南宫彻腰间的宝剑来回晃悠,几个月前,自己特意嘱咐刘公公盯着此子,是因为他碎了翰林书院的试炼柱,加上无尘神殿的断言,让他心里起疑,柳生进了归一别院之后,除了读书便再无任何的波澜,只是记忆很好罢了。 “听说你读过很多书?” “归一别院有很多书,草民侥幸读过一些。”柳生明白帝王心术,答话小心翼翼。 “你可知道寡人为何让你进宫?” “草民并不知情,是院长大人让我今日进宫。” 谁让来的,已经不是很重要,关键是已经来了,面对天下第一的男人,谁都会害怕,常思远也好,罗甜也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没有选择的。 南宫彻再次沉默了很久,命人赏赐了一碗绿豆汤用于解暑,才开口道:“昨夜京都下了一场流星雨之后,紫薇星便消失了,大汉立国八百年,唯有一柄司南遗留,先祖之物,感应天地,能帮寡人给个方向,知道紫薇星落在了何处。你可懂?” “陛下是要草民修复司南。” “诏令已经发了,既然罗甜和常思远都认为你可以,那不妨试试。” 是的,他们认可柳生,只是柳生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读了多少书,那些刻在脑海深处的文字,一个个都像是鲜活的生命,蓬发出诱人的生命力,就连大汉皇帝也避免不了。 修复司南,自己该怎么做? 第二十五章 我想到了 残破的废墟下,掩藏着鲜血,昨夜的一场爆炸,炸毁了屹立千年的司南基座。 碎乱的黑色石块发出寒光,散落一地,灰尘飞到四处,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如同千年无人揭起的纱。 罗甜伸手结印,一阵风平地而起,吹开了恼人的繁杂,正午时分的阳光很刺眼,在如刀的石头碎面映出阵阵亮光。 司南浑身布满裂痕,被石块围绕,没人敢动。 柳生撑起黑伞,朝罗甜挪了挪,道:“其实,师姐,我并不知道怎么修复司南。” “我知道。” “那为什么?” “老师昨夜让我来找你,定然有道理,说真的,我并没多大的希望你能修好它,去归一书院,是因为我想知道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阵法?” 柳生递给罗甜折扇,示意她可以扇扇,会凉快些,聊胜于无。 罗甜没有接,一身绫罗美妆,不想破坏了美感。 “阵法是世间很奇妙的存在,无中生有,困步三尺,都可以做到,只是千年前一场大战,人魔两族失去了这些宝贵的传承,原先京都仅存一本阵法的书,多年前被先帝赐给了归一书院。” “如此珍贵,宫里应该留着才是。” “先帝说,世人皆知归一书院是藏书最丰富的书籍,若有朝一日,能让阵法再次传承下去,也是极大的幸事。” 柳生懂了,以天下之人来做天下之事,若不断了传承,这般奇妙,无论是谁得到,远比很多人去学习要慢的多。 幸好,柳生读过这本书,或许这才是常思远让自己进宫的缘由吧。 罗甜看着柳生走进废墟,蹲身捡起司南,刚想出声阻止,只见司南噼里啪啦的碎成一地,罗甜一脸惊愕。 柳生抿抿嘴,道:“原来如此。” “这可如何是好?”罗甜很紧张,修不好陛下不会怪罪,毕竟是世间遗留太久的东西,但也不能就这么被打碎。 “师姐,我知道了。” 罗甜忽然从柳生身上看到了无比的自信和坚定,有些恍惚,曾几何时,陛下也是如此的热血,而不是醉心权谋。 …… …… 找到了问题,并不代表找到了修好的办法,阵法最为玄妙,阵基为主,摆出各种阵势,阵眼为核,掌控阵内全部,世间阵法遗留无数,能解阵法者,寥寥几人,柳生在第三藏书楼看到一本书,名为阵法大全。 名字很俗气,却很贴切,开头便讲世间阵法的诸般变化,万般形式,囊括简单的隐匿阵,复杂的杀阵,耗费心力的迷阵,以及修复各类宝物器具的辅助阵,不一而足,无穷无尽。 柳生很兴奋,没有修行,却第一次接触到世间最奇妙的东西,很幸运,也很令人费解,罗甜站在不远处,一直未曾离去。 刘公公派来宫女太监准备了吃食水浆,各种工具,有大如门扇者,亦有小若蚊蝇者,一一陈列在桌上,等待柳生挑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生蹲在地上腿有些发酸,全然忘却了身外一切,眼中只有那些冰冷的部件和周围无数的碎石。 太阳在头顶戏虐,匆匆赶来的工匠搭起了棚顶,周围堆上了运来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舒爽的空气让柳生心头一震,忽然起身冲罗甜激动的喊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第二十六章 下毒 离柳生进宫面圣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东方海并排坐在白灵儿身旁,心想她身上的气息真好闻,难道狐族的身上都有这种摄人的味道吗?但他不敢问。 白灵儿手中是一封信,落款是胡媚。 “师父来信了。” “怎么说?” “等明年她就能来京都带我走。” 东方海心里一紧,问道:“你在这里除了修行就是发呆,到底所图为何?” 白灵儿甜甜一笑,但眼睛里还是隐藏不住深深的失落,自顾自说道:“牧长野废了柳生的丹田,我便烧了他的所有,一场大火,照亮了半个长安街。” 东方海自然知道这件事,但他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柳生?有人欺负他,你便报复,若有人欺负我呢? “你又在想什么?” 仿佛被白灵儿看穿了心思,东方海一脸羞赧,道:“没什么。” “你老是这么容易害羞吗?” 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东方海跳起来,道:“哪有,我是东方家的二公子,岂能跟小娘子一般。” “咯咯咯。” 白灵儿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山谷,惊起后山无数的飞鸟。 “听说他去了宫里。” “嗯,修司南。” “能修吗?” “或许你能。” 东方海很真诚的回答,白灵儿能进入后山的禁地阵法,定然懂得阵法,推算衍生,不正是这样的吗? “我不能去,宫里的那位我打不过。” “若他修不好,会被杀头。” 白灵儿气势变得有些强悍,俏脸上瞬间布满了阴寒的气息,道:“这世间,只能我欺负他。” 东方海有些窒息,他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吗? …… …… 三天两夜,滴水未进,米粒不沾,柳生盘坐在废墟中央,脸上满是疯狂,一双眼睛充满血丝,死死盯着司南零碎的部件,脑海中一遍遍推演,一遍遍推翻,识海中惊涛骇浪,穷其一身的精力调动一切知识。 零散的部件渐渐有了回应,似乎有些温热,还有些抵抗,每个部件都被打入了阵法,没有办法单独分离,只有找到它们之间的阵基和针眼,才能从新启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南宫彻来过一次,摇摇头叹气离去。 罗甜每天很早便会出现在棚子外面,静静的等待,直到夜深离去。 黑甲卫三次一换,执行警戒,似乎不理解陛下为什么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少年的身上,而且还是个无法修行的人。 柳生纹丝不动,日出到日落,酷热到严寒。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 …… 第七天,贵妃来了。 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从倪萝宫排到了星象司门前,黑甲卫和罗甜惊愕的不知所措,这里可是军机重地,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进来的,何况后宫不得参与一切机密事宜。 清晨的风并不怎么凉快,罗甜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妙。 贵妃不再是那个温柔的贵妃,脸上挂满了嚣张跋扈,呵斥着随从,骂骂咧咧,被黑甲卫拦住却掏出陛下的令牌扔在地上。 黑甲卫跪倒一片,罗甜警惕的躲进角落处。 贵妃命人端来一碗莲子羹,吃吃一笑,道:“柳公子为皇家做事,本宫作为后宫贵妃,当来感谢。” 贵妃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柳生的思考,惶惶然从迷离中醒过来,腹中忽然一阵饥渴,又看到贵妃手中的莲子羹,急忙跪地。 贵妃咯咯笑道:“吃吧。” 柳生接过碗,谢了礼,喂到嘴边的勺子啪的被击碎,一阵狂风卷起贵妃众人,人仰马翻,哀鸣不已。 “好大的胆子。” 南宫彻一脸怒气,手中的剑出鞘,发出冷光,宁怀铁和崔大人并排站在身后,惊讶的看着贵妃。 贵妃爬在地上瑟瑟发抖,周围的随从早已被震晕过去。 “混账。” 周围人跪着,罗甜拿起那块令牌,递给南宫彻,被他捏的粉碎。 “你这个贱人。” 聚丹强者的怒气,世人无人承受,莲子羹撒了一地,嗤嗤的冒出一缕缕青烟,柳生吞了一口口水,竟然被下了毒。 第二十七章 带话 镇国侯府的车夫利索的收拾好马车,添了马料,拍了拍马脖子,道:“老伙计,吃吧。” 马儿打了响亮的喷嚏,忽然嘶鸣一声,似是嗅到了什么气味,车夫脑中嗡的一声,失去了知觉。 直到车夫愣愣的走远,马儿还没低头去吃草料。 一路穿过回转的后院,绕过人多的地方,车夫眼神闪躲,小心翼翼的接近小姐的阁楼,张妈打了招呼,很疑惑为什么平时老实巴交的王二要跑到前院来,莫不是老管家有什么吩咐? 家奴杂役各行其是,勤恳卖力的干活,没有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车夫王二。 离小姐的阁楼越来越近,眼中露出一丝玩味,杀死他,便是功成身退,也不在乎暴露自己,只可惜没能杀死那个该死的女人,一直隐瞒自己。 柳生躺在阁楼的床上,绵软的被子,清香的味道让他熟睡,王二悄悄上了楼,小姐去了宁怀铁的书房,这点距离,足够杀死柳生两回。 王二手中出现一把利刃,放到门上的手忽然一顿,后背袭来一阵寒意,是死亡的危机,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迎面一道身影飞来,王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一脚,对方传来一声惊讶。 乔羽一身白衣,轻纱蒙面,葱白的手指捏着细长的飞镖,若王二再敢动一下,就会瞬间掷出去。 “你是谁?” 镇国侯府乔羽来过很多次,也见过车夫王二,却不是眼前这个人。 “你猜。”王二狡黠一笑,似个女人,阴柔绵软,看得乔羽一阵恶寒。 “妖孽。” “咯咯咯。”一阵轻笑,王二忽然扑通倒地,乔羽收起攻势,推开了房门。 …… …… 崔大人放下贵妃的胳膊,朝南宫彻抱礼:“恭喜陛下。” 南宫彻又惊又喜,忽然没了主意,道:“她……” “身怀龙脉,已有三月。” 世间最恼人的,或许便是如此了,杀她却杀不得,那只白猫不见了踪影,若抓到它,必然抽皮扒筋,控制贵妃下毒,当真可恶。 崔大人若有所思,道:“魔族处心积虑,想不到贵妃被魔族十里啼控制已有多日,那京都的事情,必须更加的谨慎才是。” 南宫彻沉默了很久,开口道:“贵妃不淑,幽闭思过,寝宫上下,不得出倪萝宫半步。” 刘公公面色忧虑,想要开口向崔大人求情,看着陛下离去的身影,徒然叹气。 ...... ...... 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七天后。 柳生头疼欲裂,腹中如炭烧,迷迷糊糊睁开眼,鼻尖传来一阵幽香。 “是你......” 乔羽看着绵软无力的柳生,神情释然,总算是活了过来,真的想不通,不吃不喝整整七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贵妃娘娘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心有所累,亦有不甘。” “什么?” 乔羽没反应过来,柳生解释道:“这是我从贵妃娘娘眼中看到的。” 乔羽纠结该不该告诉他贵妃已经被打进了冷宫,身怀龙脉,却也保不住如今的地位,即便宫里说是魔族的奸细控制了贵妃,陛下盛怒,还是做出了天子应该有的决定。 “我今天来,是替人带话。” “谁?” “白灵儿。”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断线的记忆似乎在瞬间被连起,她在翰林书院,是自己的未婚妻。 “书斋也有替人送信的往来?” “与你无关。” 乔羽很不喜,便也没有好的口气。 第二十八章 杀他一人 以安天下 从镇国侯府回到星象司,柳生一路沉默。 罗甜准备好一切,一直在等待。 阵法的推演,极耗心力,柳生再次走进残破的废墟,盘坐在地上,继续尝试。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色平静,仿佛两天前的毒药不是送到他的嘴里一般,一心不断的努力推演。 静心冥想,陈旧充满岁月斑驳的部件在他手里反复把玩,来回捏看,仔细寻找每一处细微的不同和奇妙,一道道波纹在手中缓缓浮现,一道道流光绕着双手欢呼雀跃,只是,他还未修行,仅仅一瞬间,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罗甜看到了那些美丽的光,不可思议,司南沉寂了多久,没人记得清,此时却在在柳生的手中重新活了过来。 穿过柔软的手掌,那些光悄无声息的钻进柳生的身体,没有一丝浪费。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很久,罗甜也等待了很久。 刘公公又来过两次,一次比一次失望,同时脸上充满了可惜,一个大好的少年书生,莫不要被杀了头。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即便在罗甜眼中,也只是一闪一闪的亮光在柳生手掌处闪动,并没有什么奇异,连刚开始的惊讶都荡然无存。 光再美,修不好,照样会死。 柳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黑暗中充满莹莹的光,如同缠绕的雨丝,冰凉而美丽。 识海中金色的文字迫不及待的吸收着那些光线,吞噬着、撕咬着,生怕消失。 柳生很欣喜,一心一意想要解开阵法,却无意间触动了道卷,他嘴角露出笑容,思考了很久,等待那些亮光被吞噬干净,柳生忽然间心头一动,默想以前读过的书。 神奇的是,那些金色的文字不断变化,最终成了柳生心中所想。 思考许久,恍然大悟。 原来,道卷吞噬文字,是自己读过的一切文字,也吞噬复杂的计算和推演过程,反之,也能不断的组合排列,给自己全新的反馈。 这是思考过程的具现。 柳生尝试停止思考,那些金色文字慢慢静止不动,又开始默想刚刚看过司南其中的一个部件上的阵法,金色的文字拉扯成细细的线,不断交错绕行,形成一幅阵法图,柳生一眼便看到了阵法的全部。 原来,一切都如此简单。 但,这并不简单。 世间无人能做到将思维具象化,但柳生有道卷,所以便觉得简单。 柳生暗暗发笑,很想大声的告诉这个世界,即便无法修行,在大汉的土地上,自己忽然间有了行走的根本,心间一颗想要更快成长的种子,正在发芽。 ...... ...... 自古君王无情。 黑暗中看不到一丝光亮,南宫彻面对贵妃,有些不真实。 腹中孕育着新的生命,七个月后,将是大汉第一位皇子或公主。 南宫彻的后宫很冷清,无数宫殿院门前寂静无声,十几年前继承皇位,用手中的权力下了第一道圣旨。 清退所有后宫妃子无数。 当年大臣们哀呼一片,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但年轻气盛的他,又怎会在意别的声音,铁血的手段让人胆寒,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迎娶了大汉唯一的后宫之主,贵妃宁怀柔。 而今一晃多年,当年的皇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宁怀柔躺在床上,眼泪断线,如珠子般滚落,跌进枕头,阴寒的宫殿里,没有一丝光亮。 “苦了你了。” “陛下......” “十里啼逃了,没找到之前,你还得待在这里。” “臣妾能受得阴寒,可是腹中的孩子未必能受的了,这可是陛下您唯一的血脉。” 南宫彻又何尝不知?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又岂敢妄动。 ...... ...... 当清晨传来一声司鸣,微弱的晨光从指间落下,柳生终于睁开了眼。 再次进宫的第三天清晨,柳生说到此为止。 刘公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摇头询问罗甜,后者皱眉不语,匆匆拽了刘公公的袖子走开,回来时,跟在南宫彻的身后。 威严的气势弥漫,一股肃杀在清晨传遍了京都。 司南的零碎不见还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变化,柳生却终止了推演。 南宫彻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拖出去。 黑甲卫上前扣住柳生的双臂,疼痛让他的脸更加苍白,摇摇欲坠,身子随时都会倒下,罗甜面有遗憾又百思不得其解,老师为何让柳生来送死。 黑甲卫拖着柳生出了金武门,也没有听到一声求饶,甚至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恐惧。 罗甜心下一狠:“求陛下开恩。” 南宫彻捡起一块司南部件,在手指间捏动,道:“天下能人无数,我不信没人可以修复它,若再无法找到紫薇星的下落,怕是要出事,杀他一人,以安天下,有何不可?” 第二十九章 白玲珑 宁裳来到阁楼前,很诧异躺倒在地的王二,急忙差人带下去看管,匆匆推门进了房内。 柳生坐在床边,身体很虚弱,对着宁裳露出笑容,消瘦苍白的脸颊比哭还难看,三个多月没有再相见,宁裳忽觉鼻子有些发酸,强忍着微笑。 “小姐......” “柳生......” 默契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年轻的味道越加的浓烈。 柳生本想说些什么,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三个月的时间过的还是挺快,小姐的皮肤还是那么好,只是看着身子瘦了很多,不知道还有没有在深夜点灯熬夜读书。 宁裳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心里很紧张,三个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能够在授官考的那天得到一个好的名次,听说他已经读遍了归一书院七座藏书楼,是何等的天才艳艳,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京都里的爱情故事纯真而明媚,比金武门升起的太阳都耀眼,宁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如一阵风吹散了三个月来的不安和担忧。 ...... ...... 飞蛾绕着灯火想要取暖,一只只扑进滚烫的灯油,呲呲烧焦的气味钻进鼻腔,腥臭无比。 宁怀铁坐在书桌前,老管家身子弓的更厉害,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柳生接手递过去,老管家投来欣慰的笑容。 “我们都老了。” 老管家开始整理书架,一本本沾满灰尘的书籍,很久没人翻开,偶尔卷起的书角,诉说着曾经的手不释卷。 书籍发黄了,老管家真的老了,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年近八十的高龄,还在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务,为一家人打点生活。 宁怀铁笑着说:“他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老头子,一身武艺,却跟在我身边甘做一个跑腿的。” 柳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贵妃被软禁了。” 柳生很惊讶,但司南乃是大汉的圣物,自己被下毒,陛下盛怒也是情理之中,正值风华的年纪,容不得不敬。 “贵妃怀了龙胎,已有三月。” 宁怀铁在说话时,一直看着柳生,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希望,自己的骨肉妹妹,如何见死不救?当今能求情而不被陛下猜忌的,也只有眼前的少年。 “贵妃为什么害我?” “魔族有三大魔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指的不是世俗功夫,而是修行,分别是万里伤、百里夜和十里啼,贵妃便是被十里啼控制。” “宫里没人发现?” “十里啼是魔族的悍将,又有很多方法隐匿,即便是如陛下一般的强者,也难以察觉。” 柳生思索片刻,想不出魔族为什么会派人来杀自己,一个无法修行的书生而已,仅仅是因为书读的多吗? “侯爷想让我向陛下求情?” “只能是你。” 老管家咳嗽几声,声音苍老而弥漫着疲惫,重新换了灯油,柳生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忽然想起在多月前的那个夜里,他和宁怀铁之间的约定。 “侯爷可曾还记得那个约定?” 宁怀铁点点头,眼睛闪烁,明亮而充满希望,又怕得到不甘的结果,看了一眼老管家鼓励的眼神,心里踏实了不少。 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些人和事,混混沌沌的在一起沉浮,不知道下一刻该落在哪里,去年腊月寒冬的来的家奴,如今已是京都读了许多书的才子,虽比不上那些自小熟读经卷的天才少年们,却也不遑多让。 “我想你带一句话,如今你已踏入第七藏书楼,普通书籍你已阅尽,接下来是不是该进去第八座藏书楼?” “应该是,别院是这么来划分的。” “有些事情,别院的学生们不一定知道,常思远也未必会告诉你们,归一别院第一到第七藏书楼,藏书过百万卷,涉及内容庞杂,科目众多,即便天才学子止步于此也是到了仅限,但还有三座藏书楼,没有谁能轻易进入。” 宁怀铁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能进入第九藏书楼,替我带话。” “何人?” “白玲珑。” ...... ...... 宫里的马车停在门口,黑甲卫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围观的百姓从巷头挤到巷尾,也不敢越过警戒一步。 刘公公垂手站在马车旁,静静的等待少年的分别。 宁裳泪眼婆娑,紧紧的咬住嘴唇,不想让柳生看到自己的软弱,覆巢之下,贵妃之事,镇国侯府受了不小影响,风雨中站了几十年的侯府,不知道会不会瞬间坍塌。 柳生深深看了一眼宁怀铁,又转头看了一眼宁裳,很想告诉她,你的娘亲白玲珑,还活着,但他还不能说,没有完成的约定,是要恪守的。 马车和着黑甲卫整齐的脚步声,缓缓离开镇国侯府,柳生眼中越加的清明。 从大青山来到繁花似锦的京都,经历了一些事,一些人,心里的方向变得更加的清晰,当初对师父的疑惑渐渐消失,换来的是无穷的知识填充心间。 待找到道卷文字的使用方法,便做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第三十章 东方朔 老鼠从脚面踩过,露出黄黄的尖牙,灰色的皮毛沾满凝结的脏疤,腥臭的味道萦绕不散,转头冲柳生龇牙咧嘴,吱吱叫着。 阴暗幽闭的空气中满是死亡的味道,不知这里有过多少冤魂真鬼挣扎,想要逃出这里,小小一方窗口透出一缕惨淡的月光,白色的光在潮湿阴冷的枯草上跳跃。 柳生靠墙盘坐,闭目不语,碗中的饭菜已经被老鼠们疯狂瓜分,来回穿梭,毫无恐惧和害怕,它们是阴暗的,藏在京都最难以寻找的角落,一代接一代的疯狂,一代接一代的看着这里的囚犯们困死。 这里是天牢。 宁进鬼门关,莫入天牢处。 这里的人疯狂,嗜血,残忍。 这里的守卫心理变态,待人如虫蚁,寸寸肌肤,从里到外,腐蚀的干干净净。 柳生在这里格格不入,白衣少年,天才书生,待的地方应该是高堂大厅,繁华醉美的人间,而不是地狱。 陛下要杀人,要给蠢蠢欲动的那些古老家族一个信号,即便紫薇星消失了,但大汉的天子还在,天子在,则大汉在。 柳生不能停止推演,这关系到无数双眼睛,无数人的姓名,风平浪静的表面,暗流涌动,冲击着金武门厚厚的城墙。 一双从身后突然伸过来,黝黑的干枯的手臂像是埋在地下千年的黑炭,柳生刷的睁开眼睛,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 “莫怕。” 苍老的声音传来,隔着墙壁竟然是个洞,洞的那边是个人。 “你是谁?” “我是谁?嘿,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柳生借着月光从孔洞中慢慢看见那张脸,呆滞麻木,枯若干草,唯有一双眼睛充满了希望。 “晚辈柳生。” “又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不好?” 那边苍老的声音幽幽道:“书生如何?做的了文官第一,却奈何不了奸臣当道。” “大汉是儒林的天下,名人志士甚以为荣。” “谁教你的?” “书。” “这种书不读也罢。” 柳生不知道对面是谁,在这天牢里待了多久,恐怕有不少年头。 良久,对面再次传来声音:“我叫东方朔。” ...... ...... 三十年前,京都发生了一件事。 东方朔年少芳华,正值青春,少年人一心为国分忧,觉得自己就是天才,读书识遍名师,逢人便讲道理,辩论时事,争辩今古,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先帝。 大汉先帝喜欢微服出访,行至书斋时,刚好听到东方朔正在陈词激措,辨述大汉当今皇帝。 先帝来了兴致,抬脚上了楼,待接辩的对手满脸通红羞愧退去,施施然起身,道:“不知士子可言,是否有佐证?” 东方朔接道:“咱们陛下整日玩山游水,后宫无数俏丽佳人,不理朝政,怎么算不得昏?” 先帝微微动怒,道:“ 你且说说佐证,而不是夸大其词的辩证,我倒是听说陛下巡游喜欢微服,体察民间疾苦,努力修行,寻求大汉走下去的路,何来昏字?” “此言差矣,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陛下的天下,若无民,何来国?” “荒唐。” 先帝甩袖愤然离去,身后远远跟随的人却记住了东方朔的面容。 再次击退一人,东方朔更加自得,继续侃侃而谈。 不多时,巡城将士围住了这里,从此东方朔被扔进天牢等死,苦熬三十年。 ...... ...... 当年风流的士子如今还活着,不人不鬼的在天牢苟且了三十年。 柳生读书无数,自然知道这段故事,原以为只是先帝的笑谈,毕竟丰功伟绩是实实在在的。 东方朔忽然掩面痛哭,墙那边传来呜咽,压抑三十年的痛苦而今说出来,心里舒爽很多,不管在那少年看来是小事也好,大事也罢,只求能替自己做件事。 柳生耐心的听着东方朔的讲述,断断续续,时而疯狂,时而苦笑,即便再开明的君主,也不能说他不是天下人的君主,皇帝是有天子之尊的。 或许在先帝的眼中,只是惩罚了一个不长眼的士子,但东方朔却付出了一生中最宝贵的时间来忏悔,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书生也有说不出的苦痛和辛酸。 待东方朔平静了许久,开口道:“少年郎,帮我做件事。” 柳生苦笑一声,道:“先帝眼里不容沙子,当今陛下却是铁血冷情,你觉得我进了这里,还能再出去吗?” “这里可是天牢,不是长安街的菜市场。” 东方朔沉默了。 时辰流逝,柳生腹中有些饥饿,疲惫的身子靠着墙,酸痛不已,忽然身后隔壁传来一声闷响,片刻后,人影晃动,声音嘈杂,小小的囚室里挤满了人。 东方朔撞墙身亡的那一刻,柳生袭来一阵困意,昏昏睡去,腰间折扇明亮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第三十一章 乱 大汉是世间唯一强国,血腥手段建立的王朝,充满着暴虐。 这个腊月还没过去,大雪已经连下六个月,大汉皇帝面色很难看。 黑色的龙袍点缀着暗红色的环纹,尊贵无比,一柄长剑挂在腰间,肩上落满了雪花,宫女太监爬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大汉经历三千多年的风风雨雨,当年南宫家的小皇子已经稳稳的坐在帝位上整整十年,他的那把剑下,不知死了多少奸佞,也不知斩了多少忠臣。 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毫不介意让血腥染了后花园。 贵妃小心翼翼的捡起四分五裂的瓷杯,皱了皱柳眉,不知是心疼汝窑名贵的贡品还是不满自己的夫君。 “陛下。” “家兄说,过些日子等天暖了,便请陛下移驾皇园狩猎。” 大汉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贵妃退下,忽然想到镇国侯,道:“寡人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宣他进宫。” 贵妃大喜,一边安排起草圣旨,一边挽起散发,在雪地中跳起舞来,大汉皇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阴霾的空气顿时变得舒服许多,宫女太监们颤颤巍巍起身,为陛下重新换上南国新进的荔枝。 ...... ...... 今天是授官考的日子,无数学子们将会奋笔疾书,写下华丽的篇章,连同典籍记载,供后世阅读,若是极好的文章,亦有名垂千古的可能,士子们在朝为官,亦或是隐于世间做一个儒学学者,总之,都要比柳生幸运和一帆风顺。 人间欢悦,地狱哀鸣。 东方朔的尸体被抬出去的第三天,南宫彻来到天牢,守卫们惊讶的忘记了行礼,匆匆下跪高呼万岁,刘公公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的照亮脚下的台阶,生怕陛下摔倒,但聚丹强者,又怎会摔倒? 柳生面色平静,仍旧坐在枯草上,吱吱乱叫的老鼠还在抢夺偶尔出现的昆虫,饥饿会让它们疯狂,目中无人。 柳生沉思着,东方朔的自杀让他忽然明白了很多,大汉的天下是天子的,紫薇星消失,便是天子最大的忌讳,自己暂停推演,还真是落得跟东方朔一样的结局。 南宫彻冷冷的看着柳生,沉默了许久,这个少年似乎很倔强,即便是这般的折磨还是不肯低头,可是他不低头,自己如何让那些家族们低头?流血终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推演不能停,即便是得不到寡人想要的结果,你仍然要做出样子来,那些老家伙们就等着南宫家出丑,然后赶出京都,世间没有永恒的王朝,自然也就不会有永恒的天子。” 南宫彻留下话,便离去,柳生抿抿嘴,心下做出决定。 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 天牢守卫还沉浸在陛下忽然降临天牢的漩涡中,崔大人的再次到来彻底掀起了惊涛,濒死的犯人们眼里露出了光,那是希望和渴求。 柳生明白陛下要他做什么,至少不会再随意被杀,被人关注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归一别院有数不尽的藏书,自然也有无数的道理供人阅读,读者能尽心者,便是取之一二,已足够应付人心诡辩,世事无常。 崔大人微笑,嘴角是不易察觉的凝重:“听说陛下来过。” 自陛下来过之后,天牢的守卫们不敢再以常人待之,送来好酒好菜,派人打扫干净囚室,甚至送来两床崭新的被褥,领头的那位满脸堆笑,对柳生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听说无尘神殿从来不干预大汉的运行规律,只为大汉窃取天机。”柳生读书无数,自然知道无尘神殿的存在,只是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总喜欢往这阴暗的地方来。 “你知道我是谁?” “无尘神殿崔大人。” 崔大人道:“无尘神殿素来神秘,所做之事便是为了大汉的天下,先祖宣布无尘神殿成为皇家走狗的那一天,便注定行事无法掌控。” 柳生心想我不仅知道是你,还知道你在中间做了一次好事情,让常思远和金长河的反目成仇,终于以平静收场。 崔大人正色道:“今日来这里,是希望你能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常思远将你推出来,怕不仅仅是为了缓和陛下的怒气,而是让我们注意到你,注意到归一别院,司南一事关乎紫薇星的下落,若做不到,大汉将陷入困境。” 柳生沉吟片刻,师父将自己推出大青山,见到了天下至美繁华的京都,而常思远推出自己是为了什么? 有些话不能问,有些话也不能说,凡事自有利弊,手中的剑斩下的是敌人的头颅还是至亲好友的期盼,都是命。 既然是命,柳生便从来没有想过问什么,可以安心做家奴,也能专心做书生,这些注定是要自己经历的,那就选择一路向前。 “现在,京都那些人都注意到了你,我更早注意到你,是因为你的师父。” 柳生心下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道:“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胡媚带你来京都,白灵儿藏在翰林书院的后山。”崔大人想要逼迫少年大声的激辩。 柳生平静的脸上掩盖不住内心惊涛骇浪,崔大人的话如同扔进湖中的巨石,溅起无数水花,瞬间打湿了后背。 “唉。” 崔大人忽然叹了一口气,柳生如受惊的兔子,靠墙躲避,危险警觉。 一阵波纹猛的往四周散开,原本阴暗潮湿的天牢瞬间成了一个冰窟,寒意骤升,柳生身体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圈内温暖如春,周遭囚室的犯人们刹那间变成晶亮的冰人,连同门外的守卫都被影响,丧失了意识。 柳生忽然知道崔大人想要干什么,惊呼不要,崔大人叹了第二口气,“蓬蓬蓬”的声音不绝于耳,冰冻的囚犯碎成了冰渣,掉落一地,守卫们气血上涌,哇的吐出鲜血。 崔大人面无表情,柳生浑身颤抖。 “为什么?” 柳生声嘶力竭,冲崔大人大吼,双手捏的铁青。 崔大人面色有些可怕,如同愤怒的狮子,鬓毛炸裂成一圈,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无情的报复:“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你师父不声不响离开,也从未告诉我们为什么,京都的天,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晴朗过,大荒这个词,不单单代表了你和仙,还是天下人的渴望。” “可他们是无辜的。” 冰渣染红了地面,然后变成了一片,腥臭的味道更浓。 “进入天牢,本身就已经死亡,何来无辜?穷凶极恶之人,还是罄竹难书的罪孽,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柳生不由感到一阵寒意,崔大人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师父当年在大青山,告诉自己,若去了外面的世界,与人和善是第一要义,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视生命如草芥,普通百姓只是石缝中艰难生长的野草,又怎么会知道那些高高在上人的脑子里想些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将必须和大汉绑在一起。” 柳生后背一阵发麻,疯狂总是发生在一瞬间,即便无尘神殿做了皇家的走狗,有些东西他是碰不到的,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自己只是被博弈的棋子,那些野史也好,正传也罢,永远是留给皇家的诏令牌,写着辉煌与繁华,偏偏不写阴暗。 柳生不想就这样被控制。 他想变强,这种感觉很窒息。 第三十三章 你终于有些酸腐了 南宫彻手中玩弄着宝剑,跟随风雨多年,如今成了有些人眼中的玩具,不再是杀人的利器,他们都曾经忘了,这把剑沾满鲜血的样子。 天牢的守卫头领心惊胆战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已经发麻,身体抖如筛糠,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掉落,等了很久,也不见陛下回话。 柳生逃狱了。 刘公公神色闪动,还是咳了一声,打断南宫彻的深思。 “你确定是崔大人?”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崔大人进了天牢,杀了整个天牢的囚犯,随后带着柳生扬长而去。” “哦?你们就没阻止?” 守卫头领心下苦笑,崔大人多年前就是无尘神殿的山下行走,世间游荡多年,一身修行深不可测,自己只是当家户口的差事,怎么阻止? 但仍然硬着头皮回答:“崔大人是无尘神殿的掌教,卑职无能,被定住身子,无法阻止。” “拖下去吧。” 黑甲卫上了殿,巨大的死亡隐隐笼罩着守卫头领,身体抖的更加厉害,高呼求饶,只是南宫彻似乎并不关心是否是他的错,杀一个人而已,很简单。 守卫头领面如死灰,没有丝毫的挣扎,任由黑甲卫将自己拖出殿外,却看见崔大人正带着柳生一步步上了台阶,面带微笑。 崔大人远远的便看见被拖出来的守卫头领,看了一眼面露不悦的柳生,快步走到跟前,挥手退了黑甲卫,道:“典狱司正缺一个刑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守卫头领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恐的点头,只要不死,做什么都行,临走前,柳生问他叫什么。 他回答,石前正。 有些人终其一生,或许都不明白机遇是什么,但石前正知道,他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不过是某一个小小的微尘,大局下的自己不死,已是极大的幸运,只是那个书生,看着并无特异之处,但似乎很温暖。 是的,很温暖。 再也不用去阴暗的底下醉生梦死一辈子,再也不用低头就是肮脏,抬头看不光的生活,甚至再也不会被儿子嫌弃身上的恶臭。 ...... ...... 半截舌头还在阳光下晒着,柳生皱眉不语,崔大人站在一旁也不催促他,有些事,他迟早要经历,就像自己也曾很反对无尘神殿的决定一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给了石前正新的身份,免去死亡,自然要付出代价,封口有时候不一定要杀人,既然石前正自断舌头以证自己的决心,那自然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他。 “阴谋诡计,有时候就这样的光明正大?” 崔大人回道:“我不得不这么做,陛下也不得不这么做,石前正能明白自断舌根,那我希望你也能明白。” “我不明白。” “你终于有些酸腐了。” 崔大人很开心的笑了,南宫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大殿前,从柳生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少年人的心性吧,算来已有十七岁。 刺热的阳光下,陛下看着掌教和书生,恍然有些不真实,大汉的天,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书生来撑起了? ...... ...... 阵法即便再繁琐,也挡不住无数次的推演,司南的碎裂,很大程度是因为阵法年代久远,加上罗甜的强行运转,最终导致能量失控,发生了爆炸。 罗甜期盼这次柳生能够成功,只是没有修行的人,毕竟是没有能力去修复的,幸好有陛下,也有掌教崔大人。 柳生叫停推演,是因为在他体内出现了不可控制的情形,每次推演,那些阵法中蕴含的阵法被道卷具现,一道道纹路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进柳生的体内,很舒畅但也很心惊胆战,吸收太多,怕是会被陛下发现,道卷太神秘,柳生不想露白。 现在司南必须要被修复,自己也知道怎么修复,正好可以借陛下和崔大人的手来完成。 一道道光在夜空下显得宁静而美丽,罗甜第一次看见陛下身上雄浑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注入司南部件,崔大人和罗甜也盘坐在一旁,不断注入自己的能量,形成一个三角阵型,柳生被围在中间,不断念出一些生涩的词汇和方位。 好在都是修行之人,能迅速调整位置,始终让司南部件保持稳定。 黑甲卫悄悄藏在黑暗中,刘公公陪着贵妃站在观星台上,等待着日出,黑夜下万家灯火已经亮起,早睡的人也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忙忙碌碌的人都投进了夜晚的怀抱。 贵妃抚摸着腹部,面色憔悴,喃喃道:“你的父亲是大汉的皇帝,你是个幸运的孩子。” 第三十四章 天子门生 宫里发布了诏令,寻找天下能修司南的能人,没有一人前来,只有柳生被常思远推进了宫里,东方海听说的第二天,便告诉了白灵儿。 翰林书院的后山。 白灵儿坐在小屋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发呆,落下的树叶掉在头上也没有发现,东方海轻轻取下,道:“天气越来越凉了。” 白灵儿道:“是啊,师父恐怕要到明年的授官考才会来京都带我走,我想走,却也不想走。” 东方海很想说不想走就留下,但还是忍住没有说。 “我发现你真的很闲。”白灵儿歪头看着东方海,少年公子高傲的像是斗鸣的公鸡,眼睛里是闪闪的光。 东方海有些脸红,不是自己太闲,修行的太累了,总该休息的,家族里忙忙碌碌,自己插不上手,紫薇星消失之后,爷爷便重新启动了家里的防御机制,上上下下各司其职的在忙,只有自己除了修行就是玩儿,但最多的还是跑来后山,看看白灵儿。 阵阵微风吹过,林中鸟鸣渐渐消失,寒意逼人。 枯燥的生活有些不耐烦,听说京都有四大名楼,自己还没有去过,既然师父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不如出了后山,跟东方海去玩儿。 白灵儿话一出口,东方海眼睛更加明亮,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先告诉白灵儿柳生被关进天牢的事情。 ...... ...... “波”的一声轻响,司南零散的部件紧紧的贴在一起,南宫彻露出了笑容。 崔大人摸了摸手心,有些寒热,多年没有再像今天这般劳累,即便修为深厚,也有些吃力。 罗甜面色红润,头发热气腾腾,柳生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轻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罗甜急忙起身逃开,惹得一老一少一中年,哈哈大笑。 南宫彻冲柳生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幸不辱命。” 柳生忽然有种完成使命的成就感,可这原本是与自己无关的。 崔大人撑起身子,道:“都是一样的结果,就像老鼠一样只能生活在阴暗的世界里,没有人懂得,我希望你能做一只不一样的老鼠。” 南宫彻深以为然点点头:“大汉这些年过得很艰难,百姓们不会懂寡人,大臣们害怕寡人,无尘神殿跟皇家关系若即若离,只是有些共同的东西我们必须遵守,我曾听说你一心想要参加授官考,做一个大书生?” 柳生点点头:“今年的授官考已经过了,我也没有机会了。” 南宫彻和崔大人对视一眼,道:“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门生,也是无尘神殿新的世间行走。” 天子门生。 世间行走。 巨大的惊喜不知道怎么平复,柳生毕竟少年心性,有些慌乱,天子门生,曾听说被天下人忌讳的左疾风得到过这样的荣誉,也曾听过镇国侯有过这样的机会,他们都是大人物,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去担起天子门生的称号? 无尘神殿的每一代世间行走,将来都是无尘神殿新的掌教,那可是世间最神秘和最接近仙的地方,自己又有什么能力? 柳生怀疑自己,也怀疑刚刚听到的话,金口玉言,君无戏言,陛下应该不是说笑,自己却觉得很搞笑。 ...... ...... 柳生离开的时候,星象司新的司南基座正在慢慢成型,凌乱的废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烈日终于爆发出了强烈的光。 罗甜指挥着下属来回奔波,司南恢复,该是干正事了,本想送送柳生,却心下犹豫,或许老师知道该怎么安排。 连同带走的,还有一块令牌,很普通,非金非铁上面印着奇怪的图案,那是崔大人临行前送给柳生作为世间行走的信物,上面写着蝇头小字。 无尘神殿与柳生。 很奇怪的话语,仿佛某种契约,将他们之间联系到了一起。 ...... ...... 黑色的马车停在远处,宁裳紧张的握着宁怀铁的手,温暖干燥,心下很是难挨。 宁怀铁从一大早便赶来金武门外等候,若柳生真的修不好司南,怕是要被杀头的,陛下铁血,是容不下的。 柳生出了后门,甘万鱼已经等了一天一夜,看见柳生的瞬间心里踏实不少,如此有趣的少年,被杀了头,还真是有些可惜。 世间最让人憎恨的,可能就是光阴了,不等人,却很磨人。 “我以为你不出来了。” “我记得你说过,我可以随时去你的......御女坊。” 柳生对这个庸俗的名字很难为情。 甘万鱼忽然拍了一下柳生肩膀,道:“走吧。” 甘万鱼从来不主动亲昵人,今天是他第一次做出亲近的动作,很开心。 柳生龇牙咧嘴,心想手劲儿真大。 第一章 无尘神殿 京都六百里东南,有座山。 山上有无尘神殿,世人便叫它神殿山。 数不清的山脉连绵,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如刀削斧砍,云雾环绕,隐隐只能看到轮廓,每座山峰都有无数的建筑错综盘坐。 无尘神殿便在其中最大的那座神殿峰上。 高大巍峨的天然屏障保护着无尘神殿千年来的宁静,巨石砌筑的城墙紧紧的抓着山脊,蜿蜒不绝,城墙上立起一座座烽火台,高高的火焰跃起丈长,在山风中发出“烈烈”的燃烧声。 峰与峰之间连着婴儿胳膊粗细的铁链,幽幽的泛着冷光,连片的建筑散落,仿佛俯首压顶的主殿。 宛如壁障的主殿前,是一片广阔的广场,周围暗影里潜伏着护殿的守卫,悄无声息。 六根巨大的石柱分立两旁,石柱间铁链垂下八盏巨大的火盆,无声燃烧,发出灼热的光。 无数铁链从房顶垂下,一阵风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连绵不停,间或夹杂着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如幽怨,如愤怒,又如哀叹。 崔大人黑色的袍服华丽而内敛,腰间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酒葫芦,站在空荡荡的殿中,垂手闭目。 大汉皇帝南宫彻坐在他身侧的宝座上,一手抓着剑,一手轻轻敲击着扶手。 “寡人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陛下第一次来,还是个孩子。” “在你们这帮老家伙的眼中,我至今仍是个孩子吧。” “陛下言重了。” “哼。” 南宫彻冷哼一声,道:“你前些日子来了京都,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寡人的心里总是不踏实。” “镇北侯甘万鱼,好像有些太年轻了。” 崔大人眼神闪动,看着南宫彻。 “我怕世人说寡人小气,区区一个侯爵,寡人还是给的起的。” “还是太年轻。” “你是在教寡人怎么做事?” 殿中的空气瞬间凝结,闪动的灯火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崔大人抬手朝空中点了一下,只听“波”的一声闷响,南宫彻眉头皱到了一起,脚下三寸处,多了半截手指。 “最近弟子们有些不听话,断了手指,权当警告。” 南宫彻怒意渐盛,手中的剑发出一声清鸣。 “吱吱”几声愤怒的叫声从石柱后面发出,突然跳出来一只灰毛猴子,捂着断指,痛苦不已。 崔大人捡起断指,血腥味很浓重,骂道:“长毛的畜生,总是不懂事,还望陛下见谅。” 南宫彻心下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出,只得冷哼一声。 猴子抓起断指,跳跳闪闪出了殿。 “紫薇星弱,帝王位落,这句话,寡人想要一个解释。” “陛下不妨先说说此次打败魔族的事。” 南宫彻思索片刻,道:“甘万鱼带去的精锐,死伤惨重,被魔族打去了十之八九,他告诉寡人,这次魔族派出了万里伤,从边境打到十方观,才逼他们出手,断了万里伤一臂,方才险胜。” “万里伤,魔族的三大魔将之一啊。”崔大人感叹道。 “虽说胜了,却是不得已让十方观出手,实在可恨。” “可这是百姓需要的胜利。” 南宫彻沉默不语。 何尝不是?百姓需要的,的确只是胜利,至于付出的代价,不是那么重要。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南宫彻有一丝不耐烦。 崔大人微微一笑,道:“无尘神殿立于世间近千年,一直为南宫家窃取天机。” “胡说。” “信不信,全凭陛下定夺。” 无尘神殿预言千次,便有千次准确,南宫彻心下烦恼,问道:“具体是什么?魔族?” “魔族与大汉之间,早已生死不容,我说的,是人世间。” “寡人前些日子破了化境。” 崔大人闻言惊讶,年纪三十五岁的聚丹强者,世间罕见。 “恭喜陛下。” 南宫彻一言不发,挥袖离去。 那灰毛猴子悄悄从房顶上跃下来,乖巧的跪在崔大人面前,拿出被斩断的半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手。 崔大人轻轻抚摸一下它的脑袋,道:“世间总有痴心的人。” 一阵白光闪过,猴子的断指完好如初,开心的“吱吱”乱叫。 第二章 失败 宫城。 后花园。 皇帝擦着沾满热血的宝剑,白色的绸缎方巾浸入了血,镇国侯和贵妃跪在身前,旁边是一颗刚被砍下的头颅,染红了干净的地面,年轻的太监死不瞑目,不知道怎么惹恼了陛下。 “爱卿,你来说说。” “回陛下,臣统管军务,对于天象,却是一无所知。” “你当真一无所知?” “陛下明鉴。” “崔大人昨日来过。”皇帝将宝剑插回剑鞘,发出清脆是摩擦,继续说道:“他给寡人留下一句话。” 紫薇星已死。 镇国侯和贵妃闻言大惊,急道:“陛下,不可。” “无尘神殿的这帮老家伙,终究是忘不了南宫家的。”皇帝自嘲一笑,起驾回了暖阁。 贵妃扶起镇国侯,担忧道:“兄长,如何是好?” “崔大人主掌无尘神殿已有多年,更是化境强者,陛下所言,怕是真的。” “昨日陛下还召见了常思远。” 镇国侯伸手捏住一片雪花,也不见消融,道:“来的路上,刘公公偷偷与我说,最近南国上贡显得有些勤快,不知道那边是怎么想的。” “你好生伺候陛下,我们要早作打算。” ...... ...... 楼宇几多深,宫廷越女情。 一排排精美的阁楼,一栋栋占地几何的后宫别苑,如星落棋盘,纵横交错,又如一道道锋利的刃,在大地上划过。 最深处的宫殿里,灯火闪动,跳跃着映出白猫巨大的黑影。 贵妃轻轻抚摸,白猫“呼噜呼噜”的发出声音,盘在腿上。 宽大锦绣的华袍,刺满了花纹,高贵而典雅。 床榻畔的帘子低低垂着,在晚风中摇摆。 轻纱美人,却无大汉皇帝。 ...... ...... 宫里发了一道诏令,人心惶惶。 紫薇星消失不见,陪伴大汉三千年风风雨雨的司南崩坏,震死无数的守卫,大汉皇帝南宫彻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修复此物。 诏令一出,举世震惊。 紫薇星意味着皇权和天子,一场流星雨,让大汉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灰。 柳生坐在归一别院第七藏书楼的隔间,身边堆满各类书籍,自成为天子门生,无尘神殿的世间行走,柳生便开始尝试第一次化境。 感念境界困扰许久。 一道道感念所化的文字围绕着柳生,周身一片金色,世间没有人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取得修行,柳生是独一个,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可以借鉴的任何经验,生死全在一念之间。 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个时辰后,柳生垂头丧气的站起身。 第一次尝试化境,失败了。 柳生叹气,化境何其容易,回头时忽然看见手边的一本书,上面写着只言片语,却是关于宁怀铁的记载。 第三章 宁怀铁的故事 十几年前,宁怀铁还是一个白净书生,他在遇到白玲珑之前,一心只想做个大儒,如夫子般舌战群儒,唇枪舌剑,和众儒士辩论明理于庙堂之上,著书立传。 直到那一夜。 八月十五。 浩瀚的月光慷慨的洒在人间,京都越女河波光粼粼,散发着清冷的光,一盏盏祈福的河灯顺流而下,河边的阁楼店铺点起通宵的明灯,孔明灯在星空中交汇,一片灯河,和穿城而过的越女河遥相呼应。 河岸边响起无数声乐交替,你争我往,来往游玩的百姓,拥挤而热闹。 痴男恋女们偷偷躲在人群中,悄悄牵起了手,酒肆乐坊中传出阵阵划拳声,青楼的姑娘们指着看好的河灯大声评论,也不怕人笑话,无数摊铺前飘起阵阵香气,刚出笼的叫花鸡鲜嫩可口,被食客们瓜分干净。 人声鼎沸,温暖而俗味儿十足。 远远的青山没入了黑暗,一片片连绵的雾气朝京都靠近,繁华世间的百姓们,举世庆祝的狂欢中,谁会在乎呢? 今天是三年一度的授官考结束的日子,无数士子们成群结队,手握折扇,腰间挂着荷包或美玉,三三两两指点着来往的行人,风度而优雅。 宁怀铁也在此间,只是此时的他叫宁怀玉,怀中美玉,温润细腻。 一身白衣,迷倒万千少女。 就在宁怀玉一行在河边品论一盏灯时,河中心远远的忽然出现了一艘船,如幽灵魅行,缓缓朝着京都靠近。 宁怀玉兴奋的大喊:“快看,是宫里的贵人。” 能在越女河行驶这般大的船,除了宫里的贵人,似乎也不会是其他的人。 只是同行的士子充耳不闻,两眼盯着河灯愣愣的发呆,宁怀玉诧异的推了推,那士子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噗通”跳进了河里。 变故来得突然,宁怀玉心下大急,一把扇子在手中都快捏断了,手指发青了,也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呼救被卡在嗓子眼儿,怎么使劲都喊不出来,反而憋红了脸,宁怀玉忽然又听到一声清脆的笛声,如仙音环绕,一脚朝前踩了出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士子掉进了水中,被大雾吞噬,没了踪影。 一夜过去,盛世狂欢下,士子的尸体漂浮在越女河中,孤独而寒冷。 …… …… 柳生坐起身,化境失败后的遗留好了许多,接过宁裳递过来的参粥,问道:“后来呢?” “后来士子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朝野震动,士子对大汉很重要,高祖皇帝下旨严查,一无所获,却发现高中授官榜前三甲的宁怀玉也从京都消失了,直到三个月后,才重新出现在京都,没人知道爹爹去了哪里,直到现在。” “那为何现在侯爷又改了名字?” “爹爹回来后,神色忧虑,如同变了一个人,上殿求高祖让他从军,誓要为大汉保卫疆土,为了明志,改名怀铁,希望自己能够金戈铁马,驰骋沙场。” “我只知道侯爷弃笔从戎,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只是,这跟…..胡媚……有什么关系?” “爹爹只告诉我胡媚的姐妹白玲珑,也就是我娘,救了他,所以当初你才能进得了侯府。” 从此世间多了一位铁血的将军,将军身边多了一个明媚如妖的白玲珑。 柳生眼神闪动,胡媚不简单,那自己的未婚妻白灵儿,又是什么人? “后来你娘便去世了。” “嗯,爹爹说,娘走了之后,他的心也死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明知故问。”宁裳娇羞的跑了出去,柳生不明所以的挠挠头,扯动了伤,龇牙咧嘴。 待疼痛减轻些,柳生心道:“若有一天我能进了第九藏书楼,一定帮你找回娘亲。” 宁怀铁站在院中,看着漫天繁星,轻声道:“玲珑,你还好么?” 第四章 四极 天气忽然变得炎热,空气中似乎有一丝不安。 南宫彻高高的坐在大殿上,手边的绿豆汤散发出沁人的香气,刘公公站在身旁,眯着眼睛。 宁怀铁跪在地上,面色苍白,贵妃不安的捏着手中的袖口,朝甘万鱼示意求助的眼神。 金长河俯首低眉,站在一旁闭目,不敢直视皇帝。 闷热的大殿忽然起了一阵风,愤怒的味道淡化了很多。 宁怀铁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已经命人去查了。” “结果呢?”南宫彻的声音冷的发颤,再炎热的天气都难以抵挡。 “气候连日变化,钦天监、星象司两位大人都已经远赴京都之外,去实地取证了。” “结果就是你要告诉寡人,毫无结果。”南宫彻抓起手边的绿豆汤砸向宁怀铁,发出“蓬”的一声轻响。 甘万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贵妃的手都快抓青了,也不敢求情。 鲜血顺着额头滴下,遮住了眼睛,宁怀铁忍着剧痛,爬在地上不敢动弹。 金长河轻叹了一口气,南宫彻眼神扫了过去。 “金院长有什么话说?” “陛下,夫子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陛下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我翰林书院的试炼柱被人碎了。” “哦?” 南宫彻接过刘公公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手,心下想起夫子的断言,不知道金长河是什么意思。 “夫子的断言……”金长河扫了一眼殿中的人,南宫彻示意都退下,刘公公扶起宁怀铁,贵妃悄悄退到了殿后,回了寝宫,那只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跃上了大殿的房梁,藏在黑暗中,打起了盹儿。 “夫子的断言世间只有五人知道,事关大荒仙,如今试炼柱已碎,或许崔大人的断言,跟这件事有关系。” “怎么解释?” “崔大人的意思,是世间人,那会不会跟夫子的断言相应证,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柳生?” 南宫彻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殿内的空气渐渐变得闷热,道:“六个月的大雪,突然提早的炎热,越来越短的白天,似乎无一不在印证无尘神殿的预测,寡人想知道一个答案。” 金长河不知道怎么回答陛下,这个答案,如果不令南宫彻满意,恐怕会有很多人死去。 南宫彻静静的等待金长河的回答,时间仿佛凝固,都在期待被打破。 “皇上,崔大人求见。”刘公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朗声道。 “宣。” 崔大人一步步上了漫长的台阶,脸色始终微笑,温和不已,酷热似乎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不紧不慢的走进殿内。 “参见陛下。” 崔大人掌管无尘神殿,是不用给皇帝下跪的,这是高祖定下的规矩。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我送来预测。” “先别说。” 崔大人微微不语,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甘万鱼,还是那么的盛气凌人,金长河冷哼一声,极度不愿见到他。 甘万鱼朝崔大人微微倾身,以示礼节。 南宫彻问道:“你来,应该是有关最近反常的天气吧。” “不止是反常,是确切的变化,是大汉朝百年一次的坎儿。”崔大人平静道。 “百年一次……寡人倒是知道,御书房有不少皇家典籍。” “只是殿下似乎忘记了,百年前还发生过什么?” 百年前还能是什么,那是大汉的浩劫,让大汉差一丝颠覆。 南宫彻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由提高了音量:“说。” “接下来,大汉将面临两件极端严重的四极,不是四季。”崔大人耐心的解释。 金长河竖起了耳朵,甘万鱼也不由的身体前倾,事关千年前,无尘神殿的话,很有信服力。 “一为极寒,二为极热,三为极夜,四为极昼。” 三人闻言不禁皱眉,不懂崔大人在说什么。 “极寒为极端的寒冷,极热为极端的炎热,极夜为长期的黑暗,极昼为长期的光明。”崔大人再次出言解释。 “这些都是征兆,无尘神殿无数次的验证,只能到这个地步。” 南宫彻问道:“大雪,是极寒吗?好像也并没什么要紧的。” “错,这只是开始,大雪只是开始。” “百姓怕是承受不了。” “陛下,我该走了。” “没有其他的了?” “没了。” 崔大人走的很快,留下的话,让三人不能短时间消化,无尘神殿只负责预测,却不干预任何事情。 甘万鱼终于开口了:“陛下,臣……” “都退下吧。” 金长河舒了一口气,和甘万鱼一起告退。 第五章 错乱的真实 宁裳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纸,心情很糟糕。 太阳真是令人讨厌,烦闷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宁怀铁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额头流着冷汗,厚厚绵软的垫子被汗水打湿了一层,家奴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柳生走了,但他们还是继续做着各自分内的事情。 伤口被汗水不断的浸湿,宁裳一遍遍的擦着爹爹的额头,抿嘴难过。 “姑父真是有些过分。” 宁怀铁欣慰一笑,苍白的脸色透着一抹青色:“江山不稳,陛下自然是很心急的,做臣子的,挨上一碗又算什么。” “还是很过分。” “裳儿,不许胡闹。” “有本事他也打我。” 宁怀铁道:“最近大汉的天,很不太平,粉饰的胜利下,不知道藏着什么可怕的事。” 咳嗽了几声,宁怀铁接着说道:“你最近要时常关注一下柳生,金长河估摸是对陛下说了什么,加上崔大人频繁进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甘万鱼曾经说过,京都的池子里,总会有翻起大浪的鱼。” 宁裳听到柳生,不禁有些担忧,这个很普通的呆子,总是让人很不省心:“关柳生什么事?” “无尘神殿传出话来,世间有人……要做京都翻浪的鱼。” “可这还是跟柳生扯不上关系。” “柳生做了天子门生,你说会是谁?” 宁裳心思乱成麻,千头万绪不知道怎么理清,甘万鱼是大汉最年轻的将军侯爷,人人都知道他忠心大汉,一心想要铲除魔族,将魔族赶到遥远北边的雪窝里去,断然不会造反,只是,柳生一介普通的书生,又能做出什么惊天的事来? 父女二人沉默着,发寒又发热,着实焦虑。 “即便是鱼,也不能躺在砧板上等死。” “我怕的,就是这个。” 宁怀铁继续道:“柳生注定风起京都,就怕被宫里盯上,当今之计,唯有让他潜心读书,莫要行什么忤逆的事,被人抓了把柄。” 伤口痛的厉害,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突如其来的虚热,宁怀铁匆匆说罢,便沉沉睡去,宁裳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爹爹,忽然落下了眼泪,家奴们悄悄退去,关上了门。 …… …… 夜晚来的很快,似乎连夕阳都省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在瞬间断了光明,灯火点点亮起,发出橘黄色的光,却隐隐有些寒意。 贵妃坐在床榻上,紧张的不知所措。 一道白影从屋顶一晃而下,白猫“喵喵”的叫了两声,忽然化成一个白衣女子,妖娆性感,露出的香肩在灯火中泛起诱惑的光。 消瘦的脸颊间或能看到猫的影子,两只三角耳朵粉红可爱,身后一条细长毛茸茸的尾巴,一摇一摆的在黑暗中走来。 贵妃身体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不敢直视,轻轻的跪下,柔声道:“见过十里大人。” “起来吧。”声音悦耳动听,绵软温柔。 “是。” 贵妃侧身站在一旁,双手捏着披肩的一端,丝纱顺着脖子轻轻的搭着,却让人很窒息。 十里啼缓缓走到塌前,空无一人的寝宫,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无尘神殿还真是有些本事,以为你们笨的永远都不会发现,直到死的那一天。”十里啼的声音在贵妃的耳边响起,如同惊雷。 “你…..你做了什么?” “我这么柔弱,能做什么?吃了南宫彻?”十里啼玩味道。 “你答应过我,不害人命的。”贵妃鼓起了勇气,用手护住了腹部。 “哈哈哈。”浪荡的笑声肆无忌惮。“我伤害谁了?南宫彻还是宁家的人?” 贵妃很想哭,想要早早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只希望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被淹死,被烧死,也比清醒着好。 无助绝望的眼泪滴下,贵妃拼命的捂住嘴巴,瘫坐在地毯上,呜呜的哽咽。 十里啼轻轻扶起贵妃,道:“我只是你怀里的一只猫,一只任人抚摸的猫,你怕什么?还记得上次被你撕碎的那只猫吗?它多可怜,只是一只猫而已。” 贵妃惊恐的抓住十里啼的肩膀,却被一巴掌抽倒在地,鲜红的手印火辣辣的疼,眼泪涌出的更多。 “那晚,我找了许久的替身,都没找到,真是可惜了那只猫,它的血……很甜吧?”十里啼舔了舔舌头,贵妃大口的作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噩梦醒不来,便真的会变成现实吗? 第六章 交易 白猫跃上墙头,明亮的眼睛充满妖邪。 牧长野伏案读书,上好的宣纸上涂满了各种图案,写满了蝇头小字,上次白灵儿一把火烧了自己多年心血,当真是该死。 白猫顺着墙头进了院子,惊起了牧长野,长剑出鞘,寒光闪动,白猫灵活闪躲,忽的化成一个美丽女子,正是十里啼。 牧长野阴柔的脸上露出警惕,双手低垂,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刺出。 “咯咯咯,你很紧张。” 十里啼轻笑,妖媚的声音传遍了京都,常思远从阁楼惊醒,晃身不见,崔大人猛然睁开双眼,手中结印,消失在原地。 南宫彻从扶着贵妃坐下,看了一眼刘公公,冷哼一声,大步走出,消散在空气中,留下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牧长野吞了一口唾沫,他很紧张,也知道眼前的便是魔族三大魔将之一的十里啼,心下明白自己死定了。 “魔族十里啼,你好大的胆子。” 十里啼道:“啧啧啧,真是,长得比女人还要俊美,若是放在我魔族,一定是招人喜欢的。” 牧长野大怒,生平最忌讳别人当面说自己长的像女人,连连攻击,却被十里啼一一化解。 “当”的一声轻响,上好的宝剑被击飞,跌落院中。 十里啼道:“你苦心收集你师父的弱点,是为了什么?” 牧长野大惊,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很是惧怕。 十里啼眼中的牧长野不过是个棋子,道:“如果我能帮你杀了金长河,让你坐上翰林书院的院长之位,你便替我做一件事,如何?” 牧长野心下动摇,多少年了,一直想要替代自己的师父,可是修行不够,无法做到,可是魔族诡计多端,变化无常,又如何能轻信?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去钦天监找到山河图,帮我改动一个笔画。” 牧长野暗暗心惊,山河图可是京都的防护阵法的钥匙,若被破坏,京都的安危可就落入十里啼的手中。 山河图、司南、大衍心经,是伴随大汉成长的存在,岂能是自己能触手的。 牧长野的表情十里啼尽收眼底,道:“京都强者无数,你以为山河图就是我魔族这么多年的阻碍吗?改动山河图,不过是为了拿走属于魔族的一件东西。” 若是此时动手,自己怕已是她的毙命亡魂,只是改动一下,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牧长野思考片刻,道:“我要你先杀了金长河,这是前提。” 十里啼心想人族也并非都是圣贤书下的光明,阴暗只是藏在某些人的内心深处,还是魔族好,从来不藏着,若杀人,直接杀了便是,即便实力不够,也要拼一把,人族真的很虚伪。 ...... ...... 南宫彻出现在院子里时,金长河和崔大人正在询问牧长野,常思远远远的躲在一旁,盯着星空发呆。 牧长野撒了谎,声称并没有见过什么魔族的十里啼,心下却想着金长河早点去死,多年的忍受,终于还是要爆发。 崔大人心下越来越担忧,十里啼待在京都这么长时间,一定做了什么,时间越来越紧迫,南宫彻一言未发,很快又消失离去。 待几人离开,牧长野长出了一口气,忽然看到了东方的星空升起了一颗新星,微微泛起了红光。 第七章 司马兰兰 御女坊门前挂满了红色彩绸,在骄阳下显得有些怪异。 笙歌命人准备了一盆火,身后站着莺歌燕舞的女子们,青烟遮面。 柳生下了马车,感叹时光飞逝,笙歌依偎到甘万鱼的身旁,能感觉出他很开心。 “见过姑娘。” 柳生打了招呼,第二次见面总不是那么的生疏,跨过火盆去了晦气,引得姑娘们窃窃私语,柳生一一行礼,执着而认真。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多了许多绿色,甘万鱼替柳生挑了一个小院,院中是一方池塘,池塘边是环绕的房屋阁楼,横跨的小桥秀气而充满生机,流动的水声哗哗不绝,池中金鱼来回悠闲游动,欢快无虑。 收拾妥当,甘万鱼命人送来一应事物,甚至送来两个服侍的婢女,东西留下,人被柳生客气的请回,气的甘万鱼当场摔了碟子,心想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笙歌咯咯直笑,人家只是十七岁的少年郎,不是你这般的精力旺盛,娇笑躲开甘万鱼,忽然问道:“他要常住?” 甘万鱼收起玩笑,回道:“崔大人与我说了一些话,希望能让柳生住在这里,真的想不到,他竟然能懂得深奥的阵法,并帮助陛下修复了司南,如来一来,京都那些家伙恐怕会对他不利,塞到我这里,官家不敢查,有人不敢动,又在陛下的眼皮底下,真是绝了。” “镇国侯和归一别院那边......” “常思远自然得了陛下的重新肯定,关系有所缓和,于他是有利的,至于镇国侯,还真是有些头疼。” 甘万鱼头疼的是宁裳,京都现在都知道镇国侯有心撮合自家女儿和柳生,偏偏宁裳是个直性子,万一知道柳生住在这里,怕是会坏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 宁裳和宁怀铁父女没有等到柳生,心下更加的紧张,御女坊的伙计老远跑来,告诉两人柳生去了御女坊,宁怀铁松了一口气,却看见宁裳愤怒的眼睛。 伙计被瞪的吓破了胆,转身就跑,宁裳跟在身后追过去。 宁怀铁无奈,真是孩子气。 ...... ...... 越女河畔,晚风拂面。 红色的披风很显眼,白灵儿坐在船头,铁锚沉在河底,东方海老远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从拥挤的人群中蹒跚让步,递给白灵儿。 “诺,吃吧,这家的红薯出了名的好。” 白灵儿掰开红薯,金黄的香气顺着鼻子钻入,食指大动,道:“后山待的久了,却不知道这般好吃的食物。” “以后你想吃,我便带你常来。” 以后? 以后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师父就要来京都了,内心的纠结又有谁能明白?做不得九世玄女又如何,流连凡世的酱醋油盐,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活? 东方海痴痴的看着白灵儿,很想告诉她,红薯的味道很香,你身上的味道也很香。 ...... ...... 黑暗中隐藏着无数肮脏,平凡的百姓们又如何能懂? 京都普通人,或许终其一生,也进不了金武门,那道高墙隔开的是两个世界,一边是红尘,一边是清高。 醉香楼高阁。 顾真诚看着离去的一行人,有些纳闷儿,东方家似乎从来不参与军政,刚刚东方长吉宴请的那人,应该是他。 酒楼里总是容易遇到熟人,顾真诚面色有些难看,真是该死。 公子哥一身华服,面色有些发白,不知是纵欲过度还是自小身子不好,身后六七个家奴跟着,翩翩不可一世。 “哟,真巧,这不是顾家的废物吗?” 一群人哈哈大笑,引起周边围观,醉香楼划拳声小了许多,毕竟那是司马家的小公子。 顾真诚面色阴沉,道:“司马兰兰,你......” “我?我怎么了?” 司马兰兰自小天赋极高,只可惜好色成性,身体终究差了许多,顾真诚一脸怒意却不敢发出去,只能恨恨的盯着他,用愤怒洗刷那些戏虐的眼神,若不是为了家里,何至于落得被这些公子们奚落。 司马兰兰刚要再说些什么,身后走来一个女子,面色看不出喜怒。 桃花沾面,吹弹可破。 葱白手指揪住司马兰兰的耳朵,糯糯道:“又捣蛋。” 司马兰兰龇牙咧嘴:“疼疼疼,二姐,我错了。” 那女子才放开了手,冲顾真诚行礼,道:“司马若,替小弟赔个不是,自小口无遮拦,还望顾公子见谅。” 顾真诚只觉脸色发烫,心想声音真甜,脾气真好,长得也好看。 第八章 莫名其妙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在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天晚上,罗甜走下了高高的观星台,夜风吹乱了秀发,却阻挡不住喜悦,南宫彻很高兴,重重的赏了她。 无数的财宝打动不了她的心,只想安静的睡一觉,她太累了。 司南静静地指向一个方向,纹路繁杂的运转着,南宫彻看着司南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大汉的未来。 底下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钦天监接手司南,开始重新召唤紫薇星。 …… …… 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劈头盖脸的砸向京都的大街小巷,每个人脸上开始有了一丝丝的担忧,百姓们终于抬头看大汉的风云,不再单单为了自己的生活。 神殿山因为这场暴风雨,显得更加模糊,柳生第一步踏进神殿山,崔大人便睁开了眼睛。 有些预言终究要实现,有些东西终究要面对,希望无尘神殿的先祖们不要怪我。 甘万鱼调动兵马,自然瞒不过宫里,刘公公最终还是给了虎符,镇北军的将军调用了八千人,浩浩荡荡的杀向神殿山。 临行前,南宫彻说,崔大人已经太老,不如顺便请下山来,与我一起喝茶,新采的茶很不错。 …… …… 豆大的雨滴打湿了神殿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 柳生和甘万鱼站在峭壁前,身后是八千热血兵马,进一步万丈深渊,周围暴雨成注,嶙峋的山岩看不清模样,影影绰绰。 深渊对面,崔大人站在雨中,雨滴近不了身,远远滑开,孤傲的如同山岩间的紫藤。 柳生朝前跨出一步,尽量平息,事态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陛下和崔大人之间该偏向谁? 一个月前,崔大人进了天牢,杀了所有囚犯,是想告诉柳生生命很渺小,无畏的挣扎和反抗带来的只是失去。 不想做皇家的走狗?却一直在帮助陛下,到底该怎么办? “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吧?” 崔大人站在雨幕中,有些模糊不清,柳生看了一眼甘万鱼,咬紧牙关,久久没有回话。 甘万鱼在暗自计算生擒崔大人的可能性,虽然他也不懂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至少需要一个结果给陛下,做臣子的,不好问太多。 未等柳生反应过来,甘万鱼一剑挥出。 雨幕霎时被劈开,冰冷的气息瞬间传遍了山谷山野,崔大人眯眼微笑,突然消失在对面。 身后的将士杀声震天,冲向中间的一线天。 甘万鱼回头对柳生说道:“跟在最后,有人保护你。”便转身提气,一跃到了对面。 莫名其妙的冲锋,终究爆发。 柳生靠在旁边的岩石上,思维混乱。 …… …… 刘公公走进暖阁,身子温暖了几分,想起还没做完的事情,冲身边的小太监低语几句,小太监急匆匆离开。 “开始了。” “他怎么样?” “据说有些......” “苦了他们了。” 火焰燃气的高温让暖阁越来越暖和,刘公公不自觉的伸手烤火,南宫彻看着他忽然问道:“老东西,你跟了寡人多少年了?” “自小相随。” “时间真快,这次,我想我该有个做皇帝的模样了。” 刘公公白眉吹动,笑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万全之策。” 南宫彻看着神殿山,想起多年前先帝临终前的嘱托,道:“这件事结束之后,无尘神殿的那些老家伙们,寡人还得一个个去说服。” 刘公公心想,或许不用陛下亲自出面,无尘神殿也总该考虑这一代的世间行走。 第九章 失踪 顾真诚送来一枚戒指。 圆环般简单,没有图案,没有造型,甚至连材料也显得很普通,顾真诚看着甘万鱼,心想将军真年轻。 即便甘万鱼已经贵为大汉最年轻的侯爷,但人都习惯叫他将军。 甘万鱼瞪了一眼柳生,后者尴尬的转过身去,归一别院给东西,自然不允许有外人在场,甘万鱼也不行。 待甘万鱼甩袖走人,顾真诚感觉空气终于不再那么压抑,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哇想不到,一个书生也能干那般伟大的事情。” “拍我马屁?” “你看你这人真没意思,我是真心夸你,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顾真诚指了指柳生手中的戒指。 “须弥戒?” “院长可是很偏心的,好东西都给你了。” 须弥戒,传说内中有一方小天地,可容无生命的一切事物。 “这是第八藏书楼。” “什么?” 柳生惊讶的看着顾真诚。 顾真诚说起归一书院总有一种自豪感,虽然自己修行很差,但还是一直在努力修行,别院的是师兄弟们尽力帮助,互相切磋讲解,相处好些年,感情很深,只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常思远会对柳生情有独钟般的厚爱,即便天才能读很多书,似乎也只能勉强说得通,总有一些地方不对劲。 ...... ...... 宁裳来了御女坊三次,被挡回三次,而且出面的都是笙歌,只不过一介风尘女子,总不好意思动手的。 宁裳再次站到御女坊门前,眼睛里露出一丝玩味,心想你逃的可真够快。 南宫家看重你,无尘神殿也对你另眼有加,但如果你死了,我的局就不会那么快被破解,所以,我不甘心。 笙歌很头疼,甘万鱼也很头疼,柳生倒是很想让小姐进来。 仆人们哀声连连,只求宁大小姐收手,你们大人物的事情,何必拿小厮开涮。 最终甘万鱼挥手放行,让宁裳进了御女坊。 两人双目相接,总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笙歌笑道:“柳公子也没少一根汗毛,宁大小姐真是有些太着急。” 宁裳羞红了脸,道:“还不是怪你家将军,死活不让我进门,再怎么说,他也是我镇国侯府的人。” 柳生心想小姐真霸气,不过还是归一别院的书生更为贴切。 ...... ...... 每日除了与甘万鱼把酒言欢,就是在众多亭屋中来回穿梭,这种生活过的太不真实,让柳生有些害怕,他悲悯那些身世凄惨不得不走上出卖肉体之路的笙歌等人,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该要做些什么。 宁裳每天都会来,或是小菜,或是好酒,每日不同花样的满足柳生的味蕾。 听说罗甜每天都在推演,整日与司南打交道,夜以继日的寻找消失的紫薇星。 顾真诚送来第八藏书楼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归一别院的人仿佛忘记了柳生的存在,甚至听说常思远最近能够常常进宫面圣,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十里啼消失了,贵妃还在冷宫等待着腹中的婴儿一天天长大,宁怀铁去了南国,那里又发生了叛乱,奉旨去协助清剿。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 直到有一天,宁裳没有如约而至,柳生收到一份信,这一切才开始慢慢被打破。 写信的是宁裳。 信纸洁白,字迹却凌乱草率,只有大大的三个字。 杀了我。 柳生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 ...... 柳生慌慌张张找到甘万鱼,甘万鱼看着信沉默不语。 笙歌关门走了出去,总觉得天气越来越冷,即使太阳也不再那般热烈。 甘万鱼问道:“信是哪里来的?” “今日一大早,就放在门口。” “御女坊戒备还是很森严的,毕竟是我的住所,只是为什么内容会如此怪异?” “我不知道,我要找到她。” 甘万鱼从柳生的眼睛里看到了迫切和着急,发疯一般的意志。 将军一声令下,无数的人开始行动,林林总总的信息不断的汇集,几乎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直到三天后,有人来报,查到宁裳每天晚上并没有回到镇国侯府,而是去了京都城外的深山。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御女坊蔓延,柳生忽然有了更大的担忧,他不禁想起深宫的贵妃,又想起京都外的深山,环绕一圈,除了无尘神殿的神殿山,还有什么。 甘万鱼却否定了他,无尘神殿是不会做出什么卑劣的事情来的。 再三天后,还是一无所获,柳生终于生出了绝望和愤怒,小姐是他的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等下去。 第十章 一巴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晨光再次跃出天际照到世间时,柳生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迷惑中,最神秘最接近仙的无尘神殿,在昨夜成为了过去。 烟尘覆盖了一切,甘万鱼带来的八千将士冲进雨幕,尽情的收割,全然不顾瑟瑟发抖的柳生,在这些铁血将士的眼中,他真的不重要,即便是欺骗,也毫不隐瞒。 这是一边倒的冲锋,洪流冲垮了曾经的辉煌,也冲垮了柳生心里新生的期望,天子门生,世间行走,不过只是一句话,只有自己傻傻的当了真。 陛下和崔大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如今却成了回不去伪证。 甘万鱼看着尸横遍野的神殿山,幽幽的谈了一口气,道:“崔大人真的不应该成为掌教,历代的无尘神殿都心甘情愿为皇家做事,只有他,一心想要划清界限,但说真的,我很佩服他,佩服他的勇气。” “这一切来的太快,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结束了。” 甘万鱼擦干净沾满鲜血的剑,冷酷而无情,他依旧是大汉忠诚的将军,谁死谁活他不在乎! …… …… 下了山回了京都,柳生请求甘万鱼陪同自己去翰林书院,崔大人只说了金长河,却没有说一定是金长河,柳生自认连牧长野那一关也过不了。 甘万鱼拒绝了他。 柳生很意外,笙歌也很意外。 ……… ……… 小太监步履匆匆,好不容易钻进御书房,却被迎面扑来的黑甲卫撞晕,连一句救命都没机会喊出。 刘公公脸色发青,手下人出手真是没轻没重,一群莽夫。 小六子是刘公公内定的下一任总管太监,机灵忠诚,身世清白,若不是为了陛下,断然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小六子被抬出御书房,刘公公等了很久,南宫彻才从倪萝宫过来。 “都汇总了?” “陛下,都在这里了。” 刘公公递给南宫彻一摞厚厚的信函,看得南宫彻发怵。 自八月京都下了一场流星雨,紫微星随着流星雨消失,司南崩坏,已经过去近两月,十月的天气也变得越加寒冷。 两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司马家长期把持军政,从先帝到南宫彻,桩桩件件数不胜数的斥责之声充盈朝野,东方家一直甘愿做个缩头乌龟,东方长吉那个老家伙一直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镇国侯府还算亲近,只是不知道宁怀铁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离诏令发布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百姓们依旧很平静的生活,他们看到了头顶的那片星空,恒久不变,亿万年间的时间太长,来不及思考就会被时间拍死,幸好,他们看到了,终于开始发出了第一个疑问。 紫微星到底去哪儿了? 罗甜每天都会从星象司跑去钦天监,关注司南的召唤。 …… …… 牧长野看着东方越来越亮的那颗红色星星,有种时势变迁的感觉,再回头看眼前的少年,执着而认真,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夜间很寒冷,柳生此刻的心更冷,若再找不到宁裳,他一定会疯的。 牧长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柳生,上次见面已是他进去归一别院之前,金长河要自己逼迫他,却不知道进了归一别院的他没有再被大荒仙所累,反而做了大书生,听说已经开始读第八藏书楼的书,当真是了不起。 目光不由自主的停在柳生的腹部,当初一掌碎了修行的根本,是极恶毒的做法,想来有些反感自己,正如恶心金长河一样。 “她在哪儿?” 柳生尽量让自己保持平稳,说出话来却充满了愤怒,有些仇迟早会报,但不是时候。 牧长野不明白柳生在说什么,问道:“谁?” “我去了无尘神殿。” 牧长野眼睛里出现了震惊和疑惑。 无尘神殿,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即便是大汉皇帝也要提前告知无尘神殿一声,柳生能进得神殿山,说明了什么? 昨夜金长河来过,看着牧长野盯了很久,最终摇头叹气的说,是我对不起你。 “你很了不起,我以为你只能做个普通的书生,祸水东引进了归一别院,偏偏世间好像对你和大荒的联系淡化,只知道你是个逆袭的书生才子。” “宁裳在哪儿?” 柳生很愤怒。 “我也不知道。” “啪。” 清脆的耳光在黑夜中有些刺耳,牧长野平静的看着吃惊的柳生,道:“我为自己断了你的修行路感到后悔,如果这一巴掌能让你好受些,那我们两清。” 柳生离开了,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看着牧长野有些疯狂的眼睛,感到害怕,不躲不闪也不能熄灭怒火和仇恨,就像夜空中渐渐明亮的那颗星辰。 第十一章 焦虑 妙隐阁在黑暗中静静矗立。 金长河有些心慌,常思远三番五次的羞辱自己,真是该死。 原本以为柳生的出现会给他带去麻烦,如今却成了打破他和陛下之间隔阂的关键,早知道就应该让牧长野一掌毙命,免去许多烦恼,也能为翰林书院白白损失的试炼柱讨回一些面子。 夫子离开世间已有八百年,但毕竟是一手创立的翰林书院,如今这个局面有些难堪。 院外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牧长野俊美的脸上被柳生抽出的巴掌印还在,鲜红的刺目,金长河皱起眉,更加的烦躁。 “谁打的?” “柳生。” “他只是普通人,你是修行者。” “但我欠他的。” 长久的沉默,金长河似乎耗尽全身的气力,道:“你一定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跟大荒有没有联系其实不重要,坚持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是忍不住的。” 牧长野更想一剑杀了金长河,仇恨在眼中闪动,最终被怯弱取代,心下更加坚定答应十里啼的提议。 ...... ...... 柳生悄悄离开翰林书院时,不忍回头看了一眼试炼柱所在的广场。 第一次参加翰林书院的查体考核,便被自己弄碎了试炼柱,虽然明白是识海中道卷文字的缘故,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碎掉,看到的那一片迷雾又是什么? 牧长野从妙隐阁出来时,看见柳生还站在院门口发呆,心下有些不忍,生出一丝同情,有些仇恨是对金长河的,并不是针对他的,只是很不幸,大人物们的博弈,轮不到你我来决定结局是什么。 牧长野摸了摸俊俏脸上被打出的手掌印,想要上前再说些什么,有些东西,终归是不能沉默下去的,当得知柳生和大荒之间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后,当那立了许多岁月的试炼柱碎成粉末的时候,金长河便说出了计划。 夺取柳生的记忆。 牧长野知道这是可行的,柳生只是一个还未修行的书生,更何况之前是镇国侯府的家奴,跟一条狗没有任何的区别,兴奋的想要最后再听一次金长河的话,借机一掌彻底废掉了柳生。 直到柳生在短短时间里读到归一别院第七藏书楼,被陛下重视,修复司南之后,牧长野便知道,没有机会了,他的身后站了太多的人,出现的,未出现的,形成了一道牧长野和金长河都触动不了的防线。 只是,牧长野不甘心。 金长河也不甘心。 牧长野开始调查关于柳生的一切和金长河的一切,受的屈辱太多,自己必须要争取,金长河只是一介大儒,而自己是修行者,如果能有机会杀掉他,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翰林书院多年来修行者不能当院长的门规是该改改了。 柳生没有注意到牧长野,快一年了,成长很快,从大青山无名观的小道士,到名动京都的年轻才子,柳生有些感慨,心里也愈加的焦急。 崔大人昨夜在神殿山说出金长河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 …… 柳生深夜回到御女坊,甘万鱼坐在亭子里已经等了很久! 一杯茶在寒夜中升起蕴蕴热气,柳生恼怒的看着甘万鱼,既然是朋友,你应该极力帮助我的,更何况宁裳曾经有恩与你,真是小人。 甘万鱼摇摇头,心智总要成熟很多。道:“宁裳不是被金长河带走的,跟翰林书院没有丝毫关联。” “可我不明白崔大人为什么会说金长河,甚至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对神殿山动手,那可是存在了千年的地方,无数百人心里的圣地。” 柳生的眼神执着而疯狂,充满了不甘和恼怒。 甘万鱼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君令难违。 “崔大人只是说金长河,未曾说是他带走了宁裳,那封信里说‘杀了我’。” 柳生有些明白甘万鱼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懂。 甘万鱼递给柳生一杯热茶:“夜里寒,暖暖身子。” 柳生接过茶杯,等待甘万鱼开口。 “其实,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查清楚这封信的来源,而不是无头苍蝇般乱飞。” 柳生急忙从怀里摸出信件,道:“我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不管是谁,我都要讨个说法。” “你别忘了,你还是天子门生。” 柳生一滞,这只不过是陛下的谎言,崔大人知晓我的一切,杀死天牢里的那些无辜者,毫无意义。 但陛下和崔大人刚刚联手布局,又为何反目?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萦绕不散,甘万鱼不会说,索性也不想多问,柳生真是有些憋屈。 第十二章 质问 南宫彻有些记不清十几年的帝王生活给他带来了什么。 只有那把随他曾经叱咤战场的宝剑见证了一切,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雄心下,曾经少年皇子的梦,高大的宫墙外,几度岁月流金! 御花园的小桥已经翻修粉饰了好几次,南宫彻仍旧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 大汉风雨三千年,谁都没有他清楚,强盛的外表下,是千疮百孔的满目苍凉! 大汉太老,老到成为无数历史中年代最久远的王朝,老到很多人都忘记了铁血的英雄曾经载誉而归! 刘公公放下刚刚拿起的案章,默契的吩咐宫女端来一壶酒。 浓郁的香味钻进南宫彻的鼻子,随手煽动,陶醉道:“记得当年寡人最喜欢南国的纯酿,就像南国的风景,绵柔而回味无穷。” “镇国侯去南国有一段时间了。” 刘公公小心翼翼的替南宫彻重新斟满酒,宁裳失踪了,镇国侯如果知道了,难免分心,无尘神殿的事情让天下有所震动,陛下您应该做些什么的。 南宫彻扔下揉了揉太阳穴,连日的劳累有些疲惫:“寡人知道。” 知道就好,至少宁侯爷不会太过担忧,刘公公明白自己的提醒起来有作用,便悄悄退下! …… …… 柳生坐立不安,绕着御女坊的大院子来回走动,手里的书看不进一个字,笙歌偷偷打量了一眼甘万鱼,希望他能做些什么,至少说些什么,可别让柳生做了冲动的事儿。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期盼一个好结果。 派出去的手下在三天后终于有了回信。 十里啼。 魔族三大魔将之一。 柳生听闻有了消息,扔下书跑去甘万鱼的书房,笙歌带着婢女悄悄退下。 甘万鱼自然知道柳生在宫里修复司南的事情,自然也知道陛下和崔大人给过的许诺,只是这还不足以引起魔族的注意。 世间天才很多,魔族没必要三番五次的针对柳生。 “查到了,应该是十里啼。” 柳生有些惊讶,皱眉想了半天,从宁裳到自己,他有些明白,魔族怕是冲他来的。 贵妃。 王二。 宁裳。 线索很清晰。 甘万鱼细细讲了所有的事情,柳生才明白原来魔族处心积虑的一直想要杀掉自己。 只是甘万鱼是怎么知道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乔羽先生说的,她跟笙歌有些交情。” 柳生想起答应乔羽要去见见白灵儿的,很多事情发生的太快,都已经忘了。 …… …… 京都的夜景很美,白灵儿很喜欢。 后山待的久了,都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 虽然比起青丘差了很多,但终归是自己的家。 书斋挤满了看热闹的士子,寒冷的夜晚阻挡不了炽热的心,何况是闻名京都的乔羽先生。 白灵儿吃着精美的糕点,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聊,有这些时间不如去读书修行,荒废酒色,能有什么大的前途。 比如柳生。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难免有些心烦,频频看向乔羽。 乔羽轻纱遮面,道:“再等等。” 直到吃下第三块糕点,肚子有些撑了,柳生才姗姗来迟。 时间有多久,大概比青丘的路还长,白灵儿看着那个少年书生有些恍然,即便不怎么喜欢这幅身子骨,自己也曾第一次见面时将他踢晕,但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师父的话总是要听的,何况乔羽一直盯着自己,总不能打杀。 来京都这么久,两人算是第一次见面,柳生觉得应该好好打个招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浓浓的抱怨。 “为什么不来看我?” 白灵儿看着气质翻新的柳生,道:“有些事要做,我也不想看见你。” 这话若是被东方海听到,他一定跳起来大骂无耻,明明常常打听,又怎么会不想见?明明见不得人欺负他,又怎么会不想见。 乔羽觉得气氛很尴尬,咯咯笑道:“柳公子真是风趣,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成了唠家常。” 乔羽心想你俩注意一些,那么多人支棱着耳朵听呢,若是暴露了,胡媚那里可不好交代。 柳生真是很生气,明明是你把我掳出大青山的,又扔在这里不管,算什么?自生自灭吗? 白灵儿心想你自己搞出这么多事情,若再不出来跟着你,师父怕是要怪罪我,青丘很好,也很想回去,但不想面对那些逃避不开的事儿。 楼下众多士子听着莫名其妙的话,很是艳羡。 乔羽有些着急了:“先停住,等晚些再说。” 柳生名气太大,当众露面很不妥当,虽然乔羽一向看不起木呆的士子,但架不住有心人。 第十三章 九世玄女和往事 柳生有很多话想问白灵儿,比如胡媚,比如师父还在不在大青山,但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师父扔自己到京都锻炼也好,修行也罢,亦或是如同无尘神殿一般的想法,想让自己成为世间行走,经历冷暖,都说的过去。 读了那么多书,有些事情柳生心里愈加的清晰,能拥有神奇道卷的师父,不会只是无名观里的老道士那么简单。 大汉尊儒,儒林遍布天下,却不见任何人提起道门,甚至白灵儿一再警告自己不能暴露,问题越来越多。 但柳生更想知道,这个未婚妻到底算怎么回事? 书斋士子散得差不多,留下乱七八糟的诗词歌赋,胡乱搭着。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空无一人,乔羽也不知去了何处。 柳生和白灵儿凭栏而坐,沉默不语。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白灵儿忽然问道,小巧精致的脸上充满期待。 柳生当然知道。 他读过很多书,也读过很多故事,道卷的神奇让他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你是青丘的小狐狸。 青丘在世间很特殊,它是妖族在人族境内唯一被允许存在的。 世间有魔族最强,天生修行的体质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达到人族感念的境界,要知道修行者无数,能感念者都是人族未来的希望。 自人族立国,魔族和人族便一直处于敌对状态,生存需要空间,人族修行崛起,魔族逐渐被逼到北国境外,加上谁都不曾想提起的镇魔经院在北国镇守,遏制魔族北下。 妖族原本比人族要强,只是人族自有了千年前与魔族一战,世间唯一强国大汉更是不遗余力的发掘修行之人,以期胜过魔族,妖族渐渐朝西缩减,成为数量最少,实力最弱的一方。 而青丘,则是大汉皇家历来给予优待的妖族一脉,因为她们是世人皆知的狐狸。 “胡媚曾是白玲珑的护道者,现在是你师父。” 白灵儿咯咯直笑,道:“你很聪明,但身子还是太弱。” 柳生没有受到影响,继续说道:“你是下一任九世玄女。” 白灵儿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柳生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很清楚这些秘密背后一味着什么,既然从来没有任何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就不如自己查,自己推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世间最多的风流情史,便是青丘狐狸和书生的爱恨缠绵,比如宁怀铁当年改名,不也是因为遇到上一任九世玄女白玲珑?” 柳生读遍七座藏书楼,大到王朝兴衰,小到青楼夜市,一笔一划,都有记载,世人读书从来只读圣贤书,但柳生什么都读,识海中金色文字能吸收一切文字,只要柳生翻开的,都能成为他的知识。 青丘传承,核心在九世玄女。 白玲珑的事出现在常思远的手记中,放在顾真诚送来的第八藏书楼中,所以他知道,常思远知道,宁怀铁是亲历者,自然也知道,唯有小姐不知道。 …… …… 那年的授官考,宁怀玉高中前三,却在京都的夜里消失,越女河漂起同行士子的尸体。 京都震惊。 高祖严查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最终不了了之。 直到宁怀玉三个月后重新出现,仿佛变了一个人,改名宁怀铁,请求陛下让他从军。 …… …… 白灵儿咬着嘴唇不说话,听完柳生讲述,问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我想告诉你当年宁怀铁本应该会被胡媚迷进河里,像他同行的士子一样,死在越女河,但白玲珑动了恻隐之心,反而掳走他,与他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柳生看了一眼白灵儿,心想当初我也是被你强行掳下山的,只是对于婚约之事两人看得都很淡,毕竟只是胡媚和师父的约定而已。 “三个月的时间,宁怀铁是在青丘度过的,他知道了原来世间除了读书,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比如跟魔族久久不息的战争,又比如青丘跟大汉的命运牵扯,他知道了白玲珑是这一代的九世玄女,才子佳人没有能在一起,直到生下宁裳,白玲珑被关进归一别院。” 白灵儿若有所思,记不清有些事,乔羽是她的护道者,她的所有传承来自白玲珑,只是一直没什么印象,但现在知道了。 “我是下一任九世玄女,所以一直很不喜欢回去,也想不清楚师父为什么要给我和你许下婚约。” 柳生沉默了,说了很多,却很心乱,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宁裳还没找到,有些疑问正在渐渐变的清晰。 第十四章 爆发的瘟疫 有些疑问在白灵儿这里得到答案,一团麻理清了头。 柳生离开书斋时,乔羽正走来,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道:“又是才子,青丘逃不开的命运。” 白灵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按理不喜欢他的,为什么又想亲近他,总有一种保护的欲望。 “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 乔羽掀开面纱,面容娇美如弦丝。 白灵儿道:“后山翻遍了,什么都没有,师父莫不是记错了。” 乔羽皱皱眉,道:“夫子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其他只言片语,只说京都有。” 白灵儿摇摇头,她也很苦恼。 “我想起来了。” 乔羽忽然想起京都有个地方,只是不敢确认是否能够找到,它太过普通,要找的是夫子留下的一颗黑色棋子,偏偏那个地方最多的就是棋子。 白灵儿点点头道:“不如去看看。” …… …… 柳生悄悄回了御女坊,突然感到一阵慌乱。 小姐,你到底在哪里? 甘万鱼穿好盔甲,在黑夜中闪动着寒光,院子里埋伏在不知多少将士。 笙歌想说些保平安的话,可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这里是京都。 他们都在等待将军的命令。 将军在等待宫里的命令。 柳生很不安,绕过甘万鱼他们直接上了阁楼,风很大,夜很寒,宫里的灯火异常明亮。 …… …… 永元十二年,一场瘟疫爆发,席卷大汉。 天下三十六州七十二郡县,无一幸免。 南宫彻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大臣们汇报各地疫情的奏章,刘公公偷偷瞄了几眼站在下面的甘万鱼,希望大汉最年轻的侯爷能说点什么,但甘万鱼半眯着眼睛什么也没说,直到早朝结束。 卫子恒从远处喊住甘万鱼,额头因为小跑而渗出丝丝汗水,将手帕藏进袖子,认认真真行礼,道:“侯爷留步。” “说。” 简单而生冷,卫子恒苦笑,道:“我们卫家不似东方那般木讷。”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另外,不用看我笑话。” 甘万鱼衣摆飘动,强劲的气势吹乱了卫子恒的一丝白发。 “侯爷,叫住你有句话想要说,若将来有一天我卫家衰落,还请侯爷手下留情。” 甘万鱼目光闪动,天子脚下,似乎也泛起涟漪。 看着卫子恒一步步走出金武门,一代大儒是何其肆意潇洒,想起不日前大儒论道的盛事,心里忽然有些落寞,瘟疫爆发,大汉真的要动荡么? …… …… 刘公公小心翼翼的打开奏章,触目惊心的数字不知怎么念出口,南宫彻扔下酒杯,夺过奏章,道:“寡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南宫彻看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坐在暖阁书桌前,忽然流下一滴泪。 刘公公颤巍的身子跪在地上,小六子屁股撅的很高,生怕一剑斩下。 短短一日,三十六州七十二郡县死伤过百万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世间最残忍的一幕正在大汉的疆土上演,没有人能够阻止。 每一寸土地都难以幸免。 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 宫里的御医接到圣旨后开始取样研讨,寻找治疗瘟疫的办法,炎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于是南宫彻发布瘟疫爆发之后的第二道圣旨。 大汉进入战备。 自立国八百年,这是第一次。 第十五章 卫家的话 柳生静静的坐在地板上,有些凉,顾真诚沉默不语,或许眼前的少年已经开始成长到他到不了位置。 曾经的顾家也是强大的,只是,不终究都是过往云烟? 顾真诚将一封信递给柳生,道:“这是宫里的信。” 幽黄的锦帛上面透着华贵和艳丽,柳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下了,道:“皇家都是这般霸道无理?” “我们只是普通人,身为大汉的子民,有必要替陛下分忧。” “我无父母,何以分忧?” 顾真诚忽然笑道:“无父无母又怎样?归一别院再怎么做都比不过翰林书院,陛下心里的权衡,分的很清。” 柳生将锦帛打开,上面是南宫彻的亲笔。 天下将乱,寡人甚忧。 顾真诚希望能从柳生的脸上看出一丝担忧或者其他的情绪,但柳生终究很平静,自宁裳失踪,他常常跑去镇国侯府门前,老管家和下人们看着他于心不忍,几次叫他进去,柳生都摇头婉拒,顾真诚知道,踏过那扇门,便是心里深深的不安。 柳生道:“陛下叫我进宫。” “你是天子门生,进宫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杀了崔大人。” “失踪而已。” 柳生徒然叹气:“希望能有合理的解释。” …… …… 宫门前的将士们都知道刚刚进去的年轻人是天子门生,除了曾经的那个天才左疾风,柳生就是世间唯一的天子门生。 南宫彻放下手中的笔,浓墨滴进刘公公刚刚研好的墨水中。 “你来了?” 柳生行礼点头,道:“陛下为何事?” 偌大的御书房很安静,虫鸣在室外,带起一丝燥热。 南宫彻叹气,道:“大汉立国八百年,从未如此紧张过,寡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卫家来了人,给寡人上了一份奏章。” 柳生翻开奏章,一股酸儒气息扑面而至,字字令人胆寒和后怕,明正典刑的是陛下身后亿万百姓的心。 卫子恒说,天下瘟疫暴乱,是天子不作为,民间有瘴气,运行停止,气运断绝,应当立重典,明法理,以正视听。 “近来有大臣上奏,各地疫情扩散严重,有叛乱的迹象。” 柳生回道:“世间大儒一直喜欢说些严重的话,希望陛下不要在意。” “你倒是看得开,如今紫微星已然消失,不知所踪,钦天监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听说宁裳失踪了, 贵妃跟寡人提过几次,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寡人的?无情还是冷漠?” 柳生低头不语,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卫家是在怪寡人,言辞透露出对寡人的不满。” 柳生感到一阵寒意,大儒,陛下是要动手了吗? “陛下是在猜忌天下的士子?” 南宫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夫子创建翰林书院,不就是等于皇家的枷锁?整整五百多年了,南宫家在这把锁下没有轻松的喘口气,一直如履薄冰,战争不好,不战争也不好,真是两难的抉择。 “这是卫家的请愿书,说是寡人的宫里充邪气,要求肃清。” 密密麻麻的名册在柳生面前展开,一个个熟悉的士子名字跃然其上,万人书,想来是威胁南宫家妥协的砝码。 “腐朽至极的言论,陛下何必在意?” 南宫彻明目闪动,心想怎么会不在意,卫家身后是无数的士子,那些读书人恨不得将自己的理论灌输给寡人,但皇家的权威又怎么能轻易听他们的。 第十六章 儒林变法 卫家的对陛下的言论在京都引起一阵骚乱,柳生去了御女坊,甘万鱼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陛下没有错,卫家错了。” 第二天,一张告示发布。 皇榜言辞激烈,批判卫家的道德绑架,瘟疫只是遇到的困难,并不是大汉的国运不济。 卫子恒站在树下看蚂蚁,身后站着老老少少无数士子大儒,卫家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如今陛下对士子意见偏颇,是该要个说法。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长安街一路杀到金武门,忠诚的守卫亮出长矛,要求他们离去,卫子恒盯着城门上方的甘万鱼若有所思,整理了自己的衣袍,席地而坐。 身后的那些人也依样静坐。 柳生听闻消息,感到震惊,常思远看着门前落下的花瓣唉声叹气,顾真诚去了第六藏书楼,他也在努力赶超柳生,只是不知道这般意义何在。 南宫彻很愤怒,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这帮该死的读书人。 甘万鱼带兵包围了众人,等候陛下的命令。 ...... ...... 士子们静坐的消息从京都一路传遍大汉的每一寸土地时,举世皆惊。 三天后。 卫子恒还是很认真的坐在金武门前,身后士子大儒身子疲惫,但还是强撑着,柳生和甘万鱼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众人。 “你也是读书人。” 甘万鱼问柳生,柳生回道:“世间读书人千千万,我只是其中一个,卫家跟我不合,我也知道这不是陛下的错,或者陛下从来都不应该有错。” 卫子恒看着两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又想起儒林多年的发展,才有这般局面,道门已经衰落了,佛宗悄悄的盘踞在难南国,不肯进入大汉的土地,只是心有不甘,原本儒林可以走的更远,可以用这一切来改变。 但,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卫子恒站起身,还是整理了衣衫,柳生从他眼中看到了死意。 “不要。”柳生冲卫子恒大喊,一跃翻出墙外,却还是没有阻止住卫子恒撞墙。 士子们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一代大儒,天下士子的领袖,就这般轻飘飘的死去。 柳生捏紧了拳头,想来可笑,第一次使用读书之外的修行,却没能救下一条命。 甘万鱼皱眉,士子们疯了。 人潮涌进金武门前,朱红色的大门近在咫尺,门后是皇权,门前是尸体。 士兵们奋力阻挡却不敢伤害士子们。 ...... ...... 永元十二年末,儒林变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爆发。 南宫彻坐在后花园沉默了很久,刘公公身体渐虚,还是打起精神尽力服侍陛下,贵妃腹部微微隆起,那是大汉未来的希望。 很久之后,南宫彻握紧了宝剑,道:“士子的时代,终结吧。” 柳生身体生出寒意来,低头站在南宫彻身后不敢言语,无尘神殿覆灭的,也是这般无头无脑吧。 圣旨一出,世间沉默。 暴力终究还是平复士子们的有力工具,一夜之间,大汉的士子们如丧家之犬,不敢再言论,书斋门前充满死寂,乔羽心里恨死了南宫彻,却无可奈何。 授官榜被撤掉,来自各地的士子悄悄离开京都,不知道下一个路口该左转还是右转,更多的士子都在大骂柳生,身为天子门生,读书人的翘楚,却眼睁睁看着卫子恒惨死,也未曾发声。 第十七章 竹林问道 柳生去了翰林书院,金长河默许了他的存在,牧长野心思闪动,却最终没有说话。 白灵儿从东方海哪里听到消息,也来了翰林书院,带柳生一起进了后山,小屋门前的野草又开始疯长,这里的每一个地方白灵儿都知道。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天下的士子骂我无耻小人,是陛下的一条看门狗。” “那是他们的事,你可以选择不理会。” 柳生问道:“你来京都,不仅仅是为了待在这里看住我吧,虽然我是你的未婚夫,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不是我。” “青丘一直在大汉的土地上,来这里,是为了一枚黑棋子,师父说,找到黑棋子,我就是下一任的九世玄女。”白灵儿眼神露出一丝不甘。 ...... ...... 白灵儿离开了,柳生盘坐在小屋前,内心复杂,宁裳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这场难很快就会被甘万鱼的血腥镇压,柳生难以想象天下的士子所承担的苦难,只希望能早点结束这一切。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柳生忽然心中所感,一道神识从深渊飞来,化作一个白发老人,慈祥的看着柳生。 柳生心下震动,是夫子。 夫子开口道:“久违了。” 柳生惶然回道:“您是夫子?” “不,我只是他的一缕残魂。” “夫子已经死了吗?” “时光太久,我也记不清,有些人迟早是要死去的。” 夫子忽然道:“我可以回答你的三个问题。” 柳生有些纳闷,怎么来的这么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是谁?” “一个孤儿,一个转世。” “无尘神殿怎么回事?” “不可知。” “宁裳在哪儿?” “魔族十里啼。” 三个问题很快问完,夫子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柳生识海刺痛,积攒已久的问题豁然开朗,心中大快,身体随之轻浮,那些道卷中金色文字环绕周身,竟然就这样突破了。 竹林中一阵风起,柳生朝深渊行礼,道:“谢夫子。” 竹林轻动,似有回音。 第十八章 越女之女 宫里发布了一道诏令,寻找天下名医术士,遏制疫情。 三十六州七十二郡县开始出现一些不稳的迹象,柳生坐在第七藏书楼,看不进去书,夫子说宁裳被十里啼掠走,只是整个京都都没有了十里啼的踪影,甘万鱼甚至出去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毫无进展。 顾真诚敲门,柳生回头,道:“什么事?” “门外来了一个医女。” “医女?” “是,指名道姓的要见你,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真诚一脸坏笑,但柳生没有心思开玩笑,只是让他带过来。 女子面带微笑,年方不过二十,只是脸色有些冰凉,道:“见过柳公子。” 柳生想不出这个女孩是谁,道:“请问姑娘是?” “我叫应红枝,公子请看。” 应红枝从包袱中抽出一卷书,柳生瞳孔一骤,惊道:“道卷。” 道卷正是柳生在镇国侯府开悟的那晚丢失的,怎么会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手里。 应红枝道:“我是当今皇帝南宫彻的女儿。” 柳生眼睛瞪的很大,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知道没有人信我,但这是事实,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你以为京都的越女河是怎么来的,二十年前它还不叫越女河。” 应红枝表情哀怨,充满憎恨,没人知道她和娘亲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风寒,哭泣的声音总是在深夜惊醒睡熟的她,娘亲抱着自己,一遍遍念叨那个该死的名字。 柳生伸手关门,道:“我曾听闻京都有人说起越女河的故事,只是当初和陛下思恋的越女不是已经投河自尽?” 应红枝表情冷漠,道:“皇家的记载中,能有几分是真实的?” “那你为何拿走我的道卷?你一直在京都?” “因为我曾在翰林书院看你碎了试炼柱,一直期待你能够进入南宫彻的眼中,帮我带话,当年他喝醉酒犯下一个小错,却让我们母女承受了整整二十年,如今娘亲离世,我倒是想当面问问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那也不应该拿走道卷?” “想引起你的注意,跟我接触,只是你后来没有进去翰林书院,去了归一别院,常思远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也见过当年身为医女的娘亲,我怕暴露自己。” 柳生心想真是一段风流史,只是这代价有点大:“那你现在找我,是要做什么?” “瘟疫的破解之法在我这里。” 应红枝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伸手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道:“这里面是我亲自炼制的一颗丹药,能够破解瘟疫。” “我怎么相信你?” “如今天下士子都在骂你无耻,你不信我,就是置亿万百姓于不顾,争这口气,没有必要。” “为什么不直接找陛下?” “我不想承认,就这么简单。” 柳生心想你是不承认公主的身份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伸手接过丹药,柳生拱手道:“姑娘之举,于世间百姓是福,陛下作为,身为臣子不好评价,话我一定会带到。” 应红枝开心大笑,道:“若他问起,不要提我。”随后悄悄离去,柳生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百姓们还等着救命,且不论真假,也得试一试。 第十九章 陛下的往事 南宫彻盯着丹药看了很久,柳生跪在地上很长时间没有起身,心想难道是应红枝骗了自己,丹药有问题? “你起来吧,丹药是真的。” “还是让太医再验一次吧,毕竟我也不太确认。” “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很多惊喜,你是不是在怪寡人,对无尘神殿下手,其实,只为了钓出魔族藏在京都的势力,崔大人自己安排的,我们都是配合,你就很无辜了。” “陛下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柳生心里有一股怒气不知道怎么释放,明明是演戏,还是真的把自己当猴耍,如今天子门生和无尘神殿的世间行走,真是很大的讽刺。 “魔族是骗你,但是这丹药却不会骗你,炼制的手法寡人还是看出来的,真是嫣然的女儿吗?” “她只说越女,还......很恨陛下。” “她恨寡人是应该的,当年寡人年少轻狂,喝醉酒后和宫里越地来的医女产生了不该有的交际,寡人知道她的心思,对,她叫嫣然,很美的一个名字,人也很美,只是那晚之后,她便消失了,贵妃没有怪,反而派人出去找,后来听说她投河自尽,寡人便赐名那条河叫越女河。” “那她......” 南宫彻知道柳生要说什么,接道:“让她来见寡人,给她公主身份,她将是大汉唯一的公主。” ...... ...... “他怎么说?” 应红枝有些欣喜,尽量掩盖自己的内心,谁不渴望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柳生微笑道:“陛下希望你能进宫,公主殿下。” 应红枝脸色暗淡,道:“他没有提起母亲吗?” “有提及。” “怎么说?” “帝王总是无情的,他的心里住满了贵妃和天下,其实,你的母亲只是史官笔下多出来的一滴墨汁。”柳生本不想这么直白的打击,但又不忍心再伤害应红枝,她的身世还算好,至少还知道自己的父母,柳生连父母都没有,只是一个孤儿,又想起大青山的师父,不知道此时在干什么。 应红枝离开了,临走前柳生告诉她陛下已经派出一百零八名太医,分赴各地。 ...... ...... 应红枝再出现是两天后,希望柳生能陪她出去走走。 镇国侯府门前很冷清,老管家看着柳生带来的姑娘,有些诧异,心想小姐生死未卜,你这小子可不要干什么蠢事才好,柳生说只是来转转,也来看看宁裳有没有消息。 笙歌很热情的接待了应红枝,叫去唠家常,听闻凄惨的身世,不仅掉下了眼泪,一帮姐妹围着嚎啕大哭,凄凄惨惨戚戚。 甘万鱼拽过柳生去喝酒,因为看的心烦。 “陛下怎么说?” “只是给了公主的名分,但她不想认。” “换我一定杀了他。” “你真是不想活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你也不想活了,敢质疑我。” 两人哈哈大笑,引来笙歌的叫骂。 在御女坊待了几日,又去了书斋,乔羽一如既往的不待见柳生,白灵儿看着应红枝有些生气,虽然不喜欢柳生,但好歹是自己的未婚夫,应该留些面子的,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带个姑娘满京都乱跑。 顾真诚笑嘻嘻的盯着应红枝,道:“我们的顾家当年被陛下赶出京都的时候,就知道这种感觉,铁石心肠是皇家与生俱来的本事,谁也学不来的。” 柳生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急忙关门赶了出去。 直到常思远叫他过去。 第二十章 青丘消失 整整熬了三个月,罗甜终于知道紫微星原本的位置被一颗异星代替,虽然不想承认这个结果,但还是希望能够找到陛下,当面汇报。 柳生站在殿下,胡媚眉头紧皱,希望陛下快些作出决定,青丘已经承受不起这种打击了,若白灵儿知道,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为什么?” 南宫彻终于开口了,胡媚接道:“紫微星消失的那晚,青丘震动,一颗流星砸向青丘,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荒原,等我赶到时,已经找不到任何青丘的影子。” “紫微星和青丘是一同消失的?” “应该是,但我推断,紫薇星就是那颗流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砸向青丘的瞬间,凭空消失。” 说话的时候胡媚看了一眼柳生,真是想不到当初的小道士已经可以站在大殿上和陛下对话,只是为何不见白灵儿,难道还在翰林书院的后山,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柳生避开胡媚的目光,有些生气,带下山不负责的态度,真的很恶劣。 南宫彻舒展眉头,道:“能找到就好。” 钦天监的一位大臣插话,道:“陛下,钦天监上下合力追查,若真是如胡媚所言,那我大汉的帝王星真的不见了,因为我们查不到任何的波动。” 罗甜上殿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行礼后道:“陛下,紫微星的位置被一颗异星取代了。” ...... ...... 牧长野站在归一别院第七藏书楼的门外,柳生开门走了出来,道:“深夜来访,很不欢迎你。” 牧长野微微一笑,忽然直奔柳生,眼神锁定他腰间的那把黑扇子。 柳生大惊,急忙后退,牧长野真是心理变态,被小姐说对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乒乓叮当。” 打斗的声音引起顾真诚的注意,从第六藏书楼老远看见第七藏书楼灯光闪动,人影跳跃,急忙跑去找常思远。 常思远赶到时,牧长野已经离去,柳生盘坐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常思远示意顾真诚退去,扶起柳生,道:“牧长野?” “您怎么知道?” “扇子不见了。” 柳生点头,牧长野直奔扇子,毫无恋战,夺取之后扬长而去,显然是为了那把扇子。 “院长,牧长野要那把你送我的扇子有什么用?” “上面那是真的山河图。” 柳生大惊,山河图是京都的守护阵法,和司南,顾家的大衍心经一同成为大汉最安全的保证。 “您为什么当初没有告诉我那把黑扇很重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柳生低头,道:“我一定讨个说法。” ...... ...... 已经骂了三天三夜,翰林书院大门紧闭,东方海无奈道:“要不回去吧,就一把扇子,回头我送你几把。” 柳生无精打采,道:“不行,那是院长送我的礼物,不能随意被抢,真是无耻的牧长野,连一把扇子都要抢夺。” 白灵儿无语的看着两个疯子,为了一把扇子竟然问候人家十八辈祖宗,真不知道京都的书院都是这么培养人的。 过了许久,翰林学院的门开了,金长河走了出来,怒道:“真是胡闹。” “牧长野抢我东西,就不是胡闹?翰林书院护短有些难看。” “混账。” “混账的是你们翰林书院,来抢我归一别院的东西。” 这还是顾真诚教给柳生的,搬出归一别院,让常思远卷进去,因为对付不了金长河和牧长野,院长总会有办法的。 “真是胡闹。” 这句话是常思远说的,从远处就感觉有些头疼,自己的弟子还是很了解的,定是顾真诚的主意。 第二十一章 口舌之祸 常思远有些忍不住了,顾真诚瞪大了眼睛,从不骂人的院长竟然开腔了。 “你这不是大院风范,欺负年轻人算什么本事,不如给我们扇子,归一别院给你们几本书。” 金长河脸上火辣辣的烧,怒道:“我翰林书院没有你们归一别院的书多又怎么样?若不是当年你无耻抢走小柔,我怎么会被陛下不待见。” 常思远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么多的孩子,为什么非要提旧事。 金长河不依不饶,道:“陛下不还是看自己的姐姐可怜,才便宜了你。” “当初小柔喜欢我,有错吗?怪你幼稚。” 众人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风流史,看来翰林书院和归一别院的梁子很久以前就有。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直到这场搞笑的风波传到了宫里。 南宫彻气的发笑,若不是死去的姐姐,才不想理会这种幼稚,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三百岁了,还在斗嘴。 一道圣旨,翰林书院和归一别院封院三天,成了京都笑谈。 ...... ...... 顾真诚在醉香楼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看见司马若,反而看见了司马兰兰。 “又是你这个废物,不跑去吃斋念佛,怎么还有心思到这里赏花?”司马兰兰阴柔嘲笑。 顾真诚骂道:“你个娘娘玩意儿。” 这是他唯一会骂的狠话了,司马兰兰偏偏不喜欢这种口气,怒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天子脚下,我不信。” “哼,天子,我就是天子,若我司马家一句话,天子又能拿我怎么样?” 司马兰兰张狂的脸上充满了不屑,顾真诚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甘万鱼站在身后冷笑。 士兵冷漠的脸上是对甘万鱼的无比忠诚,只要一句话,就能冲过去撕碎司马兰兰的嘴。 顾真诚尴尬的笑了笑,躬身行礼,司马兰兰鼻孔切了一声,彻底惹怒了甘万鱼。 凄惨的声音从醉香楼传出,来往的行人不忍听闻,匆匆离开,司马家的家奴们搀扶着被打断双手双脚的司马兰兰,一脸惶恐的从醉香楼逃离,甘万鱼是个恶魔,是他们惹不起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府里交代。 “这里是京都,不是司马府。” 留下一句话,甘万鱼离开,顾真诚忽然有些担心司马若,现在是非常时期,说这种话,不就是找死?天子盛怒之下,怎么会容忍得了。 ...... ...... 柳生听完顾真诚的讲述,急忙道:“甘万鱼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顾真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打断双手双脚这种事情,司马家该是多么的恼怒,毕竟他们只有一个能传宗接代的主儿。 柳生最近忙着寻找宁裳和十里啼的线索,无心顾忌这些,牧长野夺走了山河图,让他心里越发的着急,虽然常思远没有说什么,但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 ...... 司马若找到东方海的时候,东方海待在书斋不肯离开,白灵儿有些无语,痴情的家伙总是令人头疼的。 “有事相求。” 司马若行礼,淑女文雅。 东方海听完后陷入了沉默,找到二叔东方朔是家族反对的事情,若做不好,是会连累到家里的。 “我保证,消息真实。”司马若竖起右手发誓,希望东方海还能看在儿时是情谊能帮帮自己。 “司马兰兰我救不了。” 司马若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第二十二章 命运 司马家发动叛乱的那天,百姓还沉浸在冬日的炎热中,柳生折断最后一根筷子,懊恼自己没用,连宁裳都无法保护。 “你到底去了哪里?” 顾真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第七藏书楼的院子前,朝柳生大喊:“司马家叛乱了。” 顾真诚着急是因为司马若,柳生奔下楼,急忙问道:“叛乱?”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东方海,道:“甘万鱼已经派人包围了司马府,府门前满是鲜血,此时进宫,岂不是找死?” “谁进宫了?” “我爷爷。” ...... ...... 甘万鱼是大汉最年轻的侯爷,对于没有修行的司马家很快扫荡一平,司马兰兰爬在府门前,看着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倒下,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悔意来,却忽然冲甘万鱼骂道:“狗杂种,有本事杀了我。” 甘万鱼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手中的剑如光影绚烂,司马若撕心裂肺的大喊:“兰兰。” 但他已经没有呼吸,留给世界最后的,是一句狂妄。 南宫彻是不怕的,甘万鱼知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无尘神殿和陛下的阴谋,裹挟着很多人,不得不向前,大汉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怎么会在乎这些? 宫里传来好消息,司马家可以保留火种,如同顾家的命运一样,全族前往南国,司马兰兰看了一眼赶来的东方海和顾真诚,倒是没有注意到最后的柳生。 “谢谢。” 东方海冲司马兰兰点点头,道:“不用。” 顾真诚冲司马兰兰行礼,心想你还是那么美,只是命运如同我顾家一样,被陛下放逐。 ...... ...... 暴乱来去很快,对于大汉面临的压力,不足以撼动什么,百姓们只知道京都少了一个家族而已。 七天后。 大汉迎来好消息,三十六州七十二郡县的瘟疫尽除。 南宫彻召见了应红枝。 柳生在殿外等了很久,小六子好奇的打量柳生,却不敢紧身说句话。 时而笑声响起,时而小声哭泣,柳生不知道他们父女说了什么,只希望他们能化解尘缘,直到南宫彻宣布应红枝改名南宫红枝,是大汉的唯一公主,柳生才舒了一口气。 结局总是圆满的。 第一章 决定 常思远站在第七藏书楼的门口,眯着眼睛不肯进去,柳生拿着书卷百无聊赖,心心念的都是宁裳,镇国侯宁怀铁还在南国平乱,只怕风雨飘摇的那边也不是很好过。 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套在手上,柳生想要问问常思远为什么第八藏书楼会在这戒指中,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常思远心想大汉经历动荡,不知道柳生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 ...... 分赴各地的太医陆续归来,解决了司马家,南宫彻的心情仍旧不是很好,刘公公身子躬的越来越低,希望陛下能保重龙体。 小六子带来一份奏章,里面是关于那一百零百名太医的死讯。 “刘公公,我不敢。” 刘公公叹气示意小六子退下,将奏章揣进怀里,去了御书房,推开门时南宫彻还在思考怎么解决紫薇星消失的事情,毕竟京都已经起了一些谣言。 “陛下,有件事想要回报。” “说吧,朝里的大事小事,何必谨慎。” 刘公公犹豫片刻,将怀中的奏章递给南宫彻。 “混账。” 南宫彻将奏章扔到桌上,打翻了刚刚斟满的酒杯,刘公公大声的咳嗽,胸腔里疼的难受。 “十里啼实在猖狂,蛊惑贵妃险些犯下大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寡人,难道大汉的将士都死绝了吗?” 南宫彻继续骂道:“甘万鱼呢,让他滚来见寡人,不,马上召集所有文武大臣。” ...... ...... 甘万鱼从御女坊出来的时候笙歌站在门口望了很久,身后的姐妹们泪眼婆娑,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我会回来的,你放心。”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等到你回来。” 御女坊的大门缓缓关闭,笙歌转身时落下了眼泪,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软弱,但你是我的大英雄,乘风踏上战场是你的使命,我宁愿一辈子做你的小女人。 甘万鱼骑着高头大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香窝,毅然决然的朝金武门出发,百姓们站在两旁,希望能再看看大汉年轻的将军。 ...... ...... 柳生到殿里的时候,文武大臣们吵的不可开交,或战或和,都各执一词,不肯退让,南宫彻捏着宝剑气的青筋凸起,很想全部推出去斩首。 柳生鼓起勇气,道:“不如等甘侯爷来了再做决定。” 话刚说完,甘万鱼一身戎装,表情冷漠,坚定的从百官中穿过,跪在南宫彻面前。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甘万鱼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只有战。 魔族的反扑很明确,已经在京都动手不止一次。 “臣愿先锋,前往讨伐。” 这是大汉嘴硬气的时候,人才济济,不怕魔族的抗争,能打赢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甘万鱼有自信,南宫彻也有希望,百官们心安了许多。 柳生欲言又止,想要阻止甘万鱼的决定,比如寒冬的骄阳,炎热的不成样子,连绵的大雪,宁裳的失踪,南国的叛乱,种种迹象都让柳生不安。 “你不能去。” “为什么?” “反正你不能去。” 柳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惹得南宫彻和甘万鱼很无语。 “我觉得会出事。” “你觉得事还不够多吗?” 第二章 出征和永昼 甘万鱼带着百万大军,浩浩荡荡从金武门出发,黑甲卫站在两旁,目送上战场的兄弟。 柳生站在南宫彻身侧,半眯眼睛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抬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心里越加的不安。 北国是大汉的防守边界,虽然是一直排斥的道门十方观在默默守护,但陛下看不起他们,看着无数的大军整齐划一,队列长长不见头尾,满意的点了点头。 笙歌站在醉香楼的二楼上,身边是应红枝,在身后是默默垂泪的无数父母妻儿。 奔赴北国,这是甘万鱼的使命,该来的总会来,谁也逃不掉,笙歌只是懊恼没有好好跟他说说话,早知道就不该那么任性,将军将军,真是该死的称呼。 回到归一别院时,常思远问道:“你怎么看?” 柳生不知道常思远是什么意思,顾真诚躲得远远的,不肯说话,只好打哈哈说什么都不想说。 ...... ...... 罗甜已经整整推算了七天七夜,甘万鱼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终于知道替代紫薇星原本位置的地方出现的是一颗异星。 京都平静的不像样子,似乎面对这次出征,胜利势在必得。 直到子时,那颗异星忽然间变大,炽热的光芒驱散黑暗,白色的光芒将京都的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南宫彻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从手里掉下,无数百姓从沉睡中惊醒,惊慌失措的抬头看天,柳生急忙跑去找常思远,却发现顾真诚搀扶着常思远也在抬头看天。 无尘神殿的预言终于降临了。 极昼来临,京都的百姓们将面对酷热和长期的白昼。 每个人的脸上写满绝望,达官贵人们仓皇逃离京都,却发现无形的屏障如同盖子,将京都罩在里面,百姓拖家带口,疯狂拍打透明的屏障,却无济于事,即便是黑甲卫们,都无法阻止这种疯狂。 绝望在蔓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亡的双手笼罩在头顶,令人窒息。 ...... ...... 当京都迎来极昼的第十五天,甘万鱼在北国的战场上倒地不起,魔族的大军踩过人族将士们的尸身,尽情屠杀,甘万鱼睁大眼睛,脖子的鲜血不停的流着,他告诉自己不能死,笙歌还在家里等自己,明媚的女子在痴痴的笑,那是笙歌的脸。 十里啼冷笑,看着甘万鱼闭上眼睛,朝天大笑,猖狂的声音传遍了战场,浓重的血腥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人族失败了,大汉百万男儿,葬身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鲜血,每一个亡魂都不甘的望向京都的方向。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家人,也正在慢慢死去。 第三章 十二道士 当甘万鱼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京都时,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笙歌站在御女坊那座最高的阁楼上,望着北国的方向充满绝望,嘴角泛起一道弧线,柳生和御女坊的姐妹们站在下面祈求笙歌不要乱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微风吹来,柳生忍不住泛起恶心,低头干呕,笙歌死的时候穿着大红的嫁衣,如盛开的红玫瑰,奈何时间如梭,她永远等不到甘万鱼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 你可曾还记得哪些甜蜜往事? 你可曾记得仗剑的英姿? 我记得,我记得,可我做不到了。 ...... ...... 道门一直是大汉皇家的难题,中土大陆最久远的教派,因为在大汉立国之初反对南宫家,便被打为邪教。 当魔族的进攻破灭人族最后的希望时,十方观派出十二道士下山,奔赴魔族和人族的战场,南宫彻站在观星台抬头仰望了很久,最终叹气道:“不是寡人薄情,是大汉皇家对不起道门。” ...... ...... 柳生接到旨意,协助崔大人共同推演,寻求破解京都困局。 顾真诚站在柳生身旁一直在看,不知道下面的日子是不是更难过,百姓们死伤无数,浓烈的太阳整整十五天没有下落的迹象,一直悬挂在头顶,像是一把死亡之剑,每时每刻都在收走生命。 疯狂的人潮每天都在冲击金武门,黑甲卫不得已抽出利刃,刺向曾经可爱的子民,南宫彻陪着贵妃等待新的希望。 即便是他聚丹境的修为,也难以打开京都的屏障。 ...... ...... 崔大人在星象司门口,等待柳生,罗甜站在身侧一直偷偷打量,心道不是传言甘万鱼覆灭了无尘神殿么? 太多的话罗甜不敢问出口,只好静静的等待。 柳生见到崔大人的第一反应是揪住他领口,这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即便这是欺瞒的谎言和一个局,柳生也难以接受,狗屁的世间行走,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诱人去死的骗局。 司马家和卫家,不就是最好的结局。 罗甜惊讶的张开嘴,真是胆大包天。 推演进行了七天七夜,小六子代替刘公公跑了很多遍,带来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弄的柳生很尴尬,事情过了就过了,用不着这么拙劣的手段来弥补。 第八天。 崔大人从推演中醒来,张口吐血,吓坏了随行的罗甜。 柳生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司南,崔大人陷入沉睡,南宫彻默认接受了推演的结果,魔族还真是大手笔,对京都布下寂灭大阵。 “寡人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带走司南?” 罗甜没能给出答案,崔大人也给不出答案,既然柳生是天子门生和世间行走,带走司南似乎也不是坏事情,至少司南是柳生修复的,大汉是安全的。 第四章 祁疯子 他曾经是大汉最有名的才子,在无数士子中风华绝代,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金武门前,披头散发大骂皇帝陛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疯了。 他叫祁疯子,心心念的都是怎么说服皇帝陛下放弃对魔族的战争,他甚至有勇气独自一人穿过黑暗沼泽,寻找魔族的领地,同样想说服魔帝放弃对人族的仇恨。 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 ...... 白灵儿和乔羽站在棋舍的门口,破败的建筑下埋藏着多年前的风光,若不是为了寻找那枚黑色的棋子,估计是不会来这里的。 祁疯子抬手抹掉棋子上的灰尘,掌心摩沙着石质棋盘,岁月的痕迹依旧在,只是当年的天机老人已经不在,甚至南宫家也不会再有新的人来这里。 “想不到来的是青丘的人。” 祁疯子眯眼看着白灵儿,心想该怎么逃脱才是,如今京都面临大危机,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去魔都。 “我想要的,只是它。” 乔羽袖口微微鼓动,一阵风轻轻袭来,白灵儿抬手阻止了乔羽,对祁疯子恭恭敬敬行礼,道:“都说京都有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人魔两族大战,祁先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世间万物都在呼吸同样的空气,人族和魔族不应该成为敌人,而应该和你们妖族一起,和平相处。” “和平?” “是,和平。” 白灵儿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多年前,白灵儿懵懂中问过师父,为什么人魔两族要争个你死我活,妖族站在中间的立场,到底是对是错? 这些都没有答案,京都的人都知道祁疯子已经疯了,但也默然的承认他们没有祁疯子的那种勇气,都避之不及。 乔羽很想阻止祁疯子,想要夺下寻找多日的黑棋子,但白灵儿阻止了她。 或许有些东西,不应该执着的得到,妖族和人族本就在一条船上,白灵儿心里忽然对祁疯子的行为有些理解,若真的有一天,人族和魔族能够休战,完成一次公平的谈判,那该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终章 结束 京都陷入永昼,东方海出走不知去了何处,卫家保持了一贯的沉默,悄悄蛰伏起来,南国顾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决定回来,大汉皇帝坐在金銮殿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天下动荡,陷入暴乱。 老管家离世 宁怀铁出征 初到南国 南国内乱 佛宗宗门枯叶寺 明镜和无心 南国六百八十寺 两个和尚 柳生的着急 问道南无常 聚丹 枯叶寺天下行走 奔赴大汉 道门十方观的胜利 大汉的消息 陛下亲征 教训内乱 打脸佛宗 我就是道士 也是书生 大汉的扬眉吐气 陛下赦免道家 十方观的传信 永昼的解决之道 聚丹感悟 南国游历 何为仙 顿悟 道卷的巨变 一棵树 天下阵法的紊乱 魔将百里夜的追杀 对战 胜利 无穷无尽的追杀 顾真诚的出现 东方海的消息 司马若和顾真诚 寂灭阵的来历 破解 青丘的消息 闻名天下 永昼结束 虚假的表象 司南的异象 紫微星归位 陛下的担忧 贵妃腹中的胎儿 荡平叛党 孱弱的大汉 齐心协力 第九藏书楼 物是人非 常思远的祝福 下一任院长顾真诚 苏醒的崔大人 离世的崔大人 新的无尘神殿掌教柳生 魔族的进攻 南国佛宗的对抗 新的佛主 徒弟无心 世事变迁 师父的消息 重回海州城外大青山 牧长野的阴谋 山河图的点墨 永夜来临 疯狂的牧长野 一掌击杀 暴雪肆虐 南北合流 正面对抗魔族 柳生的痛苦 白帝坟 夫子的另一缕神识 南柯一梦 无障镜 第一人 活着的传奇 魔帝的对话 生存和仙 仙卷的拥有者 天下的沉默 魔帝的三声叹息 第一叹 司南碎裂 第二叹 紫微星偏离,大汉皇帝南宫彻身亡 第三叹 天下人的痛哭 魔族侵占妖都十里风霜 新的妖都青丘 九世玄女的传承 东方海的祝福 投身杀魔 问情柳生 艰难的回答 心死 悟道消弭 慌乱 新的防护 戳破天 久违的阳光 苏醒的宁裳 失忆 宁怀铁离世 嘱托 祁疯子的死 激战 第二战 决战 身死 贵妃诞生新的生命 南离轩的圣旨 天下归心 新的大荒仙 没有尽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