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桃源深深之冰火双雄》 第1章 鹿死谁手 晋末八王争权,朝纲紊乱,胡夷四起,逐鹿中原,遂致神州沦陷。汉人自危,大量渡江东迁,广袤中原居民日稀。战争频仍之地,甚至出现了千里无人烟的荒败景象。中原大地沃野千里,山丰水美,自比北边荒漠强上百倍,于是,胡人纷纷赶着牛羊,徙居关内。一时间,神州大地胡族遍布,帐篷代替了茅房村落,鸡鸣犬吠换作了牛哞羊咩,而留恋故土,未曾南渡的汉人零落衰微,日渐形孤影单。却说那游牧民族,性如烈火,掠夺成性,留在中原的华族民众时受侵扰;而汉人向以衣冠华族自居,称那边荒僻地之人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怎肯示弱,于是,胡汉时有冲突,怨恨渐深,终成水火之势。为防胡人侵扰,留守的世家大族皆依庄建堡,高垒深墙,训练壮丁,加强武备,以求自卫。而周围散居的农民则纷纷归附,成为村堡的部曲、佃客。他们是亦农亦兵,农时,耘田、播种、锄草、收割、凉晒、收藏;闲时,则练习武功,操练阵势,自壮声威。城堡内,居民房舍以大族庄主为中心,连绵延续,东西南北整齐排列,而吃穿用住一应物品,皆是城堡自制,生活亦可谓充足。 话说弘农郡黄河岸边有一黄家堡,住着一黄姓望族,族长黄泰,字怀谦,年已五旬。黄氏家族数百年来一直人丁兴旺,但到了黄泰爷爷这一辈开始衰落下去,到黄泰这辈已是三代单传,只因房多地广,家大业大,在族人中仍享有崇高的地位。黄泰年轻时曾游学京师,与郭璞等跟从桓谷子学易,深得精髓,后值八王之乱,归隐山野。 弘农虽处中州腹地,胡人同样日益增多,肥沃良田,渐辟为牛羊牧场,禾稼青苗,湮没于离离野草之中,已是一片荒凉景象。 晋永和五年暮春,赵国天王石虎刚当上皇帝即病故,其子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赵帝国顷刻间分崩离析。动荡时局下胡汉民族关系更加紧张。城堡和游牧部落之间的武力冲突连绵不断。黄家堡虽远在黄河南岸,也渐有谣言传布:山南的胡人扎来部落要来攻打黄家堡。一时民心惶惑。扎来部落有三千多蓬帐,控弦战士近万人,势力强盛,曾于去年,攻陷周边数个城堡,男女老幼尽行杀戮,牛羊财帛席卷而空,黄家堡人谈之色变,以至于有人提出:为避祸乱,应举族南迁。黄泰表面不动声色,身边只带大儿子黄羡和几个壮丁,照常每日到田间巡查耕作,暗地里派人查访抓捕散布谣言的人,捆在庄丁训练场边的木桩上,召集村民,当众宣布罪状,重责二十皮鞭,以儆效尤。不久,谣言平息,黄家堡渐渐恢复平静。 黄泰虽平息了谣言,心中的忧虑却在加深:无风不起浪,像以往那样平静的生活恐怕长不了了。但他深通易理,知道天佑人佑的道理,积极应对可能到来的变故:一面派人四处探听时局消息,一面督促两个儿子招募、操练庄丁,修补城墙。 黄家后花园有一偌大莲池,池边铺有甬路,正是盛夏时节,一侧花圃红花掩径,一侧池边垂柳依依,池中莲花盛放,微风徐动,荷香便笼罩了整个庭院。甬路上有两个老者在散步,旁边跟着一个小书童。左边的老者身材清瘦,疏眉朗目,一身儒者装扮。右边的老者体形键硕,剑眉环眼,却是一身短打扮。清瘦之人正是黄家堡主人黄泰,而另一老者则是其亲家翁典横字一山,是黄家堡原总教头。黄泰育有两子一女,老大黄羡字怀仁,老二黄渊字怀义,女儿秀娘。早些年,黄堡主见天下大乱,就请人教孩子们些枪棒技艺防身。当时典横为黄家佃客,看到告示即毛遂自荐,自称是魏武帝帐前大将典韦的后裔,弓马娴熟。典一山性格爽朗,有一身好功夫,孩子们进步很快,黄堡主很满意,一并聘请其为庄丁总教头,负责庄丁操练事宜。典一山虽然相貌粗俗,却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一名若静,一名若兰。平时与黄家兄妹一块儿习武,青梅竹马,情愫日深。两家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到了婚配年龄,就为孩子们操办了婚事,老大娶了若静,老二娶了若兰。黄家兄弟结婚后,典横就把总教头让与大女婿黄羡,自己也乐得清净,闲暇时,便来找黄泰饮几杯酒,畅谈天下形势。黄泰年长典横五岁,两人虽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却能谈得来,平素只以兄弟相称,倒更显得亲切。这天辰时,典横来拜访,黄泰就邀其到后花园赏花。两人围着莲花池走了半圈,不曾说得一句话。黄泰暗想:今天典横有点蹊跷,平日里都是快言快语,今日却似吃了哑药,便问道:“贤弟,你我知交多年,如今又是至亲,适才几次欲言又止,莫非有难言之隐?”“哎!”典横未曾答话先叹息了一声,随即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前日,若静回娘家,面有泪痕,老两口盘问再三,才获悉内情。若静与黄羡自小情投意合,结婚后更是如鼓琴瑟,举案齐眉。谁知近来黄羡常经宿不归,性情也日渐暴躁,待若静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存。“黄大哥,这几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的感情我也很清楚,老大的表现不能不令我担心,恐怕……”说到后面,典横又把话咽了回去。黄泰知道典横的意思。原来黄羡黄渊虽是同胞兄弟,性情却差别很大,老大性子急,不爱读书,却痴迷于武功,兄妹几个数他武功练得好。老二喜读书,文强武弱。年初天下动乱,为加强防御,黄家堡又招募庄丁数百人,并聘请了几个教头,个个形貌异常,还包括一个道士。典横是怕有匪类混杂其中,把黄羡引上邪路。黄泰叹息了一声:“贤弟,此事我已察觉。心中也有疑虑。昨晚已把黄羡狠狠教训了一顿!我已命黄渊暗查此事,若新招人等有不轨行为,即当辞退。”说话间,啪嚓一声,一段枯枝从路旁的的老柳树上掉了下来,恰好落在两人身前,摔为数截,树上一只小鸟受到惊吓,倏然飞上天空。黄泰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急命书童去唤黄羡。典横也受一惊,暗忖:“一段枯枝无端落下,怕是不详之兆。巽为木,木落兑方,泽上有风中孚,巽五数兑二数,加辰时五数得十二,十二除六无余,卦辞为: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原来典横与黄泰结交多年,深受熏陶,对易学兴趣渐浓,也开始学习占卜之术,只是功夫太浅,不能感而遂通,心中不解,便不自觉地念道出来:“风泽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黄泰知其在解卦,说道:“贤弟,这必是凶兆!你易道尚浅,不解其中缘由。枯枝败木外表无恙,而内部已朽,离卦之象,两阳夹一阴,正与枯木相应。你以木为巽,断卦有误,巽为两阳在上一阴在下,阴爻如深入地下之树根,根阴而干阳,即为有根之木而非朽木。学易最重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既要知象数还需明易理,两缺其一,必致占而不验。木落兑方,上离下兑,本卦为火泽睽,兑二离三,加辰时五数,共十数,去六余四,动爻为四,即睽卦之九四,变山泽损,交互卦为坎为离,兑金为体,而被离火所克,且卦名睽损俱有伤残之意。当谈及黄羡时有此卦象显现,恐其有血光之灾。又则枯木落地,树鸟惊飞。鸟亦离象,在兑而飞,与前卦相同,如今是两睽交至,双损临门,灾祸恐累及整个黄家堡。”典横闻听黄泰解卦完毕,登时紧张起来,黄泰人称赛诸葛,未卜先知,出言必中,典横对此深信不疑,他是担心黄羡的安危,害怕若静的幸福没了依靠。其实黄泰也是忧心如焚。正当两人万分焦急之时,黄渊随书童疾步赶来,禀道:“爹,大哥带着数十庄丁一大早到丹崖山打猎去了。”原来黄家堡庄丁采取五天三练制,今天恰好不是训练日,黄羡昨天受了父亲的训斥,心中很是憋闷,便召集二三十人到丹崖山打猎,顺便散心解闷。临行前,派人来邀二弟,当时黄渊正在书房读书,便回绝了。适才看到书童气喘吁吁地寻找黄羡,知道必有要事,便一同前来。黄泰并不向黄渊叙说缘由,急命其带领一百庄丁去追黄羡,并嘱托:“不论发生何事,须尽快把你大哥叫回来,不得迟留。”黄渊领命而去。两人则返回议事厅等待。 南去黄家堡三十里便是山区,群峰耸翠,杂沓相接,中有一峰,尤为惹眼,只见山上千岩竞秀,谷底溪水奔流,山坡林木葱郁,林间鸟兽成群。此山正是丹崖山。原来,赵帝国皇帝石虎,晚年极喜打猎,在黄河南岸划定一大片皇家狩猎场,东西连绵上千里,都派有监察官专门管理,不准老百姓打猎,否则就按“犯兽”罪予以处罚,甚至处死。监察官也趁机鱼肉乡里,强取豪夺,若有反抗便诬以犯兽之罪,许多人因此丧命。石虎驾崩以后,天下大乱,监察官往往被仇家杀掉。狩猎场渐渐没有人再去管理,老百姓遂可以自由打猎。丹崖山恰在皇家狩猎场范围之内,野兽受到保护,自然繁衍更盛,成群出没于山林之间。 咣咣……哈!嘿!,丹崖山下一阵急促的锣声夹杂着人的喊叫声震荡着整片山林,一群正在吃草的麋鹿受到惊吓,仓皇奔逃,被狩猎者辗转驱赶到山林外面的开阔地带。山林外二十几人正弯弓以待,为首之人正是黄羡。“射!”黄羡一声令下,众人羽箭齐发,麋鹿纷纷哀鸣倒地。却说有一只麋鹿极为雄健,在包围圈里左冲右撞,寻着一个缝隙逃了出去,向着南方疾奔。黄羡纵马急追,众人紧跟其后。黄羡于马上拈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麋鹿背部,那鹿却并不倒地,仍负痛飞奔,转过一个山坡,一头栽倒在沟坎里。一个肥形皂衣庄丁纵马而前,跃下马背去取麋鹿。“呔!不准动!”“嗤”忽听远处一声断喝,与此同时一枝飞箭挂着响声射在庄丁面前。箭枝深贯入土,只露半截箭杆在地面,犹自微微震颤,离庄丁双脚之差毫厘。那庄丁惊得连退数步,一时不知所措。黄羡也是心头一震,既怒来者之无理又惊其射法之高明,循声望去,只见山坡内侧驰来一梢人马,约有六七十人,皆编发左衽,背弓胯刀,为首之人,着青绛衣,形容魁健,高鼻深目,浓须白肤,正是一队胡兵。黄羡深知胡人霸道,掠夺成性,与华族水火不容,忖道:管他是谁,今日撞见我黄羡,定不能让他占了便宜。于是,提马而前,唤退庄丁,厉声斥道:“我乃黄家堡黄羡,前面何人,胆敢抢我猎物!”绛衣人细看黄羡,剑眉星目,锦衣照人,持弓胯刀,坐下枣红马,喷嘶若怒,得胜钩上挂一条铁棍,心下也暗自夸赞:衣冠华族,果然不凡。口中却不示弱,大声回道:“我乃扎来部落赫连衍鞮酋长的三世子赫连隆健,这只麋鹿是我亲手射杀的,如何却说是抢你家猎物?”黄羡侧目一看,果见一枝羽箭插在鹿颈下侧,正是要害。原来,赫连隆健亦带人来此打猎,行进间见山坡处跑来一只麋鹿,并未曾注意背部已经中箭,也未看到山坡那侧追来的人马,便一箭射倒。眼见发生争执,却不甘把猎物让与别人。黄羡怒道:“这鹿是无主之物,谁先捉住,便当归谁,分明我已射中,为何又要来夺!”赫连隆健咄咄逼人:“你射中背部无关紧要,我射中要害,这鹿自当归我,这怨不得别人,只怪你射术不精!”黄羡更怒:“你敢笑我射术不精!”赫连隆健冷笑一声,却不答话。“哼”黄羡也冷笑道:“那我们就来比试箭法,如果你赢了,这鹿自然归你?”赫连隆健道:“好,我就与你比箭”原来,这胡人祖居草原,生来就善骑马射箭,黄羡与他比箭,正是他的长处,自然不怕。黄羡又道:“你若输了如何?”赫连隆健道:“这鹿归你。”黄羡道:“我不要鹿。”赫连隆健道:“你要怎样?”黄羡道:“你若输了,鹿还归你,你须挨我三拳。”赫连隆健大笑三声,应道:“好,老子就依你,你说怎样比法?”黄羡道:“百步以外,作一箭靶,以二十箭为数,中靶心多者胜。”赫连隆健心中一凛,暗想:若是十箭八箭,我必不致输,这二十箭便无胜算。转念又想:我若不应,必让他小看了我,再说这黄羡也未必都中。于是,便慨然应允。原来,黄羡多年受岳父指教,练就一身好武功,尤其是臂力惊人,能开百石强弓,箭法更是百发百中,与赫连比箭是胸有成竹,把箭数定为二十,也是欲以臂力取胜。 第2章 两败之辱 黄羡命人于百步外选一巨松,刮去一侧树皮,以鹿血涂一圆圈,并在两班人马之间,正对着箭靶的方向,横画一条直线,约定比试双方不得越过此线。“我先来!”赫连隆健并不谦让,径直走到划定的横线前,稳住心神,张弓便射。此人箭法确是了得,一连十几箭,箭箭射中靶心。 却说这射箭之术,既需双臂雄健,又要心神沉稳,如若心浮气躁,或臂力不支,必难射中靶心。射到第十五箭,赫连隆健渐觉臂力不支,遂强振心神,继续发箭,十六十七,都射在圈内,第十八十九两箭则勉强射在红线上,二十箭已然射在圆圈之外。两边各派一人,共同前去查验箭数。不一会儿,两人返回,将箭交还赫连三世子,各自禀道:共射中十九箭。赫连隆健所部一片夸赞之声,其本人也舒一口气,暗忖:只差一箭,料你黄羡也未必全中,想赢我也没那么容易。 再说黄羡,见赫连隆健射失一箭,已然心中有数。只见他稳步走到横线前,聚气凝神,默念射箭口诀,弯弓便射,一连十九箭,箭无虚发,皆中靶心。赫连隆健见黄羡箭术如此高超,不觉汗下,越发心虚起来。却说赫连隆健身边有一少年,年可十五六,身高八尺,一身黄衣衫,虎背熊腰,宽脸盘阔嘴巴,一双环眼,略现灰蓝色,深藏在浓密的眉毛下,不怒而威。此人正是赫连隆健的弟弟,扎来部落四世子赫连隆山,眼见哥哥即将落败,不禁着急起来。他轻轻取下背上雕弓,抽出一只雕翎箭,瞄准了黄羡箭枝飞行的路径。黄羡略一沉息,稳稳射出第二十箭,羽箭挂着风声,直飞靶心,恰在即将射中之时,忽然斜刺里飞来一只雕翎箭,铮的一声,正中前箭的箭头,两箭都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力道略减,插在靶心一丈开外的树干上。两边众人皆是一惊,赫连隆健手下一班人看得过瘾,不禁叫起好来,黄羡手下则大声抗议对方捣蛋,一时乱成一团。黄羡震怒之余也暗自赞叹,能在半空把飞箭射中,真是了得,自愧弗如,脸上却老大的愤懑,向着赫连隆健道:“你手下人捣乱,你当如何处置?”赫连隆健自觉理亏,转身呵斥四弟,口中应道:“我挨你三拳便是!”说罢,走向前来,站定身形。赫连隆健所部一片哗然,纷纷阻止,赫连隆山喊道:“三哥,箭是我射的,就让我接他三拳。”赫连隆健喝退手下,慨然说道:“不可造次,不过三拳,就是三十拳,谅他能奈我何!”黄羡本不想伤他,见其口出狂言,心头怒火腾然而起,暗忖:这胡贼欺人太甚,适才笑我箭术不精,今又欺我拳软无力,定当给他点苦头,叫他不敢小觑我华族儿女! 黄羡抬头看了看日头,约是辰时,心中暗想:“按师父林道人秘籍所载打穴之术,这人体气血是循着十二经络往复运行,一天十二时,与十二经络相对应,若能依时击打气血运行穴位,便可重创对手,机要在找准气血运行之穴。这胡人与我华族虽属不同民族,但定是同类,气血运行必与我华族无二。今是辰时,应是胃经当令,胃起承泣终厉兑,所经穴道为:承泣、人迎、缺盆、乳根、不容、天枢、气冲、髀关、足三里、解溪、冲阳、厉兑。不知现在气血运行到哪个穴道,应该打哪呢?现是辰中,是乳根还是天枢?”黄羡学习道家功夫,时日未久,所学不精,先须斟酌方可运用。这时赫连隆健不耐烦了,大声喝道:“你磨磨蹭蹭,到底打是不打!再不打,老子要走了。”黄羡冷笑道:“小爷是怕打坏了你。”赫连隆健怒道:“打吧,老子不怕!”黄羡来不及细想,便向其乳根穴连发两拳,只用三五分功力,旨在迷惑敌手,使其疏于防范,以期第三拳一击奏效。只听砰砰两声,赫连隆健只是微微晃动两下。赫连隆健本是运足了十分的力气来抵受黄羡这几拳,不想其拳力道如此孱弱,不禁懈怠起来。黄羡气聚丹田,运足全身功力又出一拳,势如疾风,直击天枢穴。只听彭的一声,赫连隆健顿觉五脏翻腾,痛彻心腑,跌出一丈开外,瘫软在地。赫连隆山见哥哥受伤,箭步而前,把赫连隆健抱起悲道:“三哥,你怎么样?”赫连隆健所部蜂拥而前,纷纷抽刀在手,便欲动手为世子报仇,黄羡所部也亮出兵刃,两边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一触即发。赫连隆健适才硬接黄羡第三拳,感觉内脏痛若油煎,几乎昏厥过去,内心暗想:糟了,我命难保。当即便欲命部下发动攻击为己报仇。却十分忌惮黄羡武功了得,暗忖:此人武功非凡,我方无人能敌,不若先回去养伤,再图复仇。主意拿定,赫连隆健强忍剧痛挣扎而起,奋力对属下喝道:“退下!”转而向黄羡恨恨地说道:“你够狠,我们后会有期。撤!”赫连隆山还待动武,被赫连隆健制止。众人把赫连隆健扶上马背,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黄羡虽从儿时便舞刀弄枪,却不曾经历恶战,今天小试牛刀,最终挫败敌手,心中甚是欢悦。经过适才的较量,体力大减,而今放松开来,忽然觉得腹中饥饿。一时兴起,便令人宰杀麋鹿,烤熟充饥。今日打猎走得急,众庄丁多来不及吃饱,经过适才的奔波,大多已是饥肠辘辘,听说要烤鹿吃,无不欢欣鼓舞,便分头行动起来。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便燃起了几堆篝火,烤上了肥肥的麋鹿。半个时辰后,鹿肉飘香,众人从马背上解下自带的美酒,围着烤鹿肉,大吃大喝起来。 却说赫连隆健强忍伤痛,率众返回,心中气恼难耐,多年来,扎来部落占尽别人便宜,今天被黄羡羞辱,自己身负重伤,有何脸面去见族人。约行十余里,终于支撑不住,忽觉喉头腥热,一口鲜血直喷而出,一头栽下马背,大叫一声:“黄羡小贼欺我太甚!”挣扎数四,含恨而死。赫连隆健虽受内伤,如若静养本不致死,只因其生性暴躁,心高气傲,平素里霸道成性,今日受辱,怒火攻心,再加上身受内伤,终至于含恨九泉。赫连隆山大惊,下马探视,已然没了气息,不禁痛哭起来。一时群情激愤,个个摩拳擦掌,皆欲为三世子报仇。哭了一会儿,赫连隆山渐渐清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三哥白死,回去报仇。他蓦地站起,双眼通红,暗藏仇恨的眼神坚定森然,咬牙切齿道:“我们回去给三哥报仇!”众人齐声应道:“给三世子报仇!报仇!”赫连隆山命两名部下护送三世子尸体回部落,然后翻身上马,带着满腔的仇恨率众返回丹崖山。 马快如风,转眼间便来到以前比箭之地,一股浓郁的烤肉香令赫连隆山兴奋不已,他料定黄羡等人就在附近。赫连隆山命众人原地待命,自己则跳下马背,爬上山坡窥察敌情。只见远处林边空旷地带,燃着几堆篝火,几十人分坐在火堆旁饮酒吃肉,中有一人,锦衣鲜亮,正是黄羡。赫连隆山强压心中复仇的怒火,返回原地,向众人瞩道:“他们就在那边,我们轻轻绕过去,杀他个猝不及防,里面穿锦衣的就是黄羡,以我放箭为号,我们万箭齐发射死他,为三哥报仇!”吩咐完毕,翻身上马,率领众人直冲过去。 再说黄羡正吃得过瘾,忽听脑后飞箭破空之声,心中暗叫不好,急忙闪避。赫连隆山是连珠箭,三箭齐发,黄羡躲过两箭,第三箭已是躲避不及,左耳被飞箭射穿,血流不止。黄羡忍痛跃起,查看敌情。又有数十箭呼啸而至,却射在近前的草地上,不远处数十胡兵持刀冲杀过来。原来赫连隆健报仇心切,箭射早了些,他自己臂力无穷,弓箭杀伤范围要远大于其手下人,是以他能射到黄羡,而其他人的箭却只能射在黄羡的身前,如若再近些发箭,几十只箭一齐射来,黄羡必死无疑。黄羡知是胡人回来寻仇,急命庄丁们上马迎敌。赫连隆山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刀就劈了黄羡,他看准黄羡纵马直冲过来。黄羡从得胜钩摘下铁棍拍马迎上,眼看两马靠近,只见他一提缰绳,胯下枣红马腾空跃起,便于半空,居高临下,对准赫连隆山的脑门,一棍打下。赫连隆山正欲砍向黄羡,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举刀格挡,只听铛的一声,顿觉手臂发麻,手中长刀几乎落地。黄羡也是虎口发热,心中暗暗赞叹:好大的力气!纵马半空,一击制胜,是黄羡的拿手绝技。黄羡一则欲雪伤耳之仇,二则见敌多我少,自己又负伤在身,便欲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是以甫一交手,便使出绝技。黄羡不待对手缓过神,紧接着又掏出一只蛇形镖,嗖的一声,直射赫连隆山头部。赫连隆山恰待回马再战,忽听金刃劈风之声,来不及躲闪,正中右颊,大叫一声,翻身落马。赫连隆山部下见其落马,纷纷过来解救,数十人栏住黄羡厮杀起来,两人则把主子救起。黄羡面无惧色,舞动一条铁棍,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十数人便丧命于其铁棍之下。但众庄丁却武功平平,眼见被胡兵砍杀大半。忽然,背后喊杀声大起,尘烟滚滚,驰来一队人马,把胡人冲得七零八落,为首之人正是黄渊。黄渊一边杀敌,一边向着黄羡大叫道:“大哥,我来救你!”众庄丁见援军来到,精神为之一振,皆奋力杀敌,众胡兵则节节败退。赫连隆山少年气盛,一心要为三哥报仇,不曾想,才一交手,便伤在黄羡手上,如今又见敌方援军赶到,不敢恋战,率部败退而去。黄羡正杀得性起,待欲率众追杀,黄渊劝道:“大哥,穷寇莫追。咱爹命你速速赶回!”黄羡只好作罢,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命人收拾战场,载着战死的庄丁遗体和猎物返回黄家堡。 却说赫连隆山受伤返回,扎来部落已是悲声一片。老酋长赫连衍鞮年近六旬,生有四子,赫连隆健排行第三,最受宠爱,不想惨遭杀害,老人心如刀绞,急召大儿子赫连隆强,二儿子赫连龙树及部落众统领商议对策。赫连隆强赫连龙树二兄弟都生的体型彪悍,虎背熊腰,两年来两兄弟率兵攻克周边数个堡城,缴获牛羊财帛无数,扎来部落也因此实力大增,二兄弟开始对黄家堡虎视眈眈,必欲攻克而后快,不想还未及行动,三弟竟先被黄家堡少主所害,两人怒不可遏,便向父亲请命,领兵攻打黄家堡。 众人正商议未定,赫连隆山受伤返回,向父王哭诉冲突颠末,上下无不激愤填膺,赫连隆强、赫连隆树更是暴跳如雷,怒火不可暂忍。老酋长亦是拍案而起,立命两个儿子率兵八千,攻打黄家堡。赫连隆山待欲同二位兄长前去复仇,被父亲阻止,留下养伤,赫连隆强、赫连隆树二兄弟则点齐兵马,往黄家堡杀去。 黄家堡议事厅内,气氛异常沉闷。黄羡向父亲叙说完今天的遭遇,便小心翼翼站在一边,心中做好了挨骂的准备。黄泰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道:“劫数难逃啊!”典横见大女婿只受了一点小伤,便放下心来,对黄泰说道:“黄大哥,羡儿只是打伤了扎来部落酋长的两个儿子,又没有要了他们的命,想必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再说,这场厮杀也是他们先偷袭我们而引起,责任也不在我们这一方。”黄羡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爹,赫连隆健受伤后还能骑马,是他亲自带领部下离开的。”黄泰对黄羡怒斥道:“混账东西!闯下弥天大祸还在狡辩,你可知道,因为你的鲁莽,黄家堡几千人性命都受到威胁。赫连隆健受伤,率众而退,其手下人却去而复返,必定是赫连隆健已死,他弟弟带人回来报仇。扎来部落势力强大,一天之内,酋长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他们怎么能善罢甘休!”黄渊在一旁劝道:“爹!您不要生气,天无绝人之路,不如请堡里有名望的长辈们商议一下,早做准备才好!”黄泰道:“也只有如此!羡儿,渊儿,过会儿,你俩亲自分头去请,于申时在这里议事。”情势危急,兄弟俩顾不及吃午饭便行动起来。黄泰则陪着典横到前堂用餐、饮茶,等待众位长者到来,商议应敌之策。 第3章 瞒天过海 下午申时,黄家堡议事厅,堡里几十位有声望的老者相继到来,黄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叙说了一遍,便请大家商议,发表意见。一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一肥形浓须老者大声道:“我黄家堡能上战场者何止两千,加以城墙高固,粮食充沛,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谅他能奈我何?”有人随声附和:“对,不怕他!”一清瘦黑衫老者道:“扎来部落人口数万,能作战的恐怕也有万人,我们能守一月,能守一年吗?这支胡人性情残忍,如若城堡被其攻破,恐无人能够幸免!”浓须老者怒道:“大不了同他们同归于尽!”一白发老人清声说道:“近来天下大乱,听说河北大量汉人迁往江东,我们既不能在此过安生日子,何不也举族南迁?只是可惜了祖先留下的肥沃田产!”此言一出,有多半人点头赞许。黄泰细察众人议论,心中已有分寸。肥形浓须老者又道:“黄堡主,你就拿个主意吧!我们依你便是。”众人齐声附和。黄泰起身,向众人深施一礼,清声说道:“犬子鲁莽,招致大祸,老夫在此向大家赔罪了。现今天下大乱,胡贼猖獗,黄家堡却非久居之地。而晋庭距此数千里,中途盗贼众多,盲目启程,只恐凶多吉少。荥阳郡王家堡堡主王庆,是我往年在京师故交。前日令人送来书信,信中说道,晋庭已经大举北伐,中原士人及广大百姓,纷纷渡河归降。他已联络了该郡五百余家,约十余万人,于本月望日,于双石镇集合出发,并称已向晋庭发出救护请求,救护兵马将于谯郡接应。王堡主同时劝我一起南迁,以避祸乱。形势危急,看来只有如此。我们耐心再等几日,届时就与荥阳民众共同投晋。”话音刚落,一庄丁仓皇来报:“黄堡主,南门外杀来数千胡兵,正要攻城。”众人大惊,乱成一团。黄泰心中也是一沉,他料定胡人会来攻城,却不想来得如此迅速,暗忖:得先稳定人心,再思拒敌之策。于是,先命黄羡、黄渊增派守城庄丁,加强防范,然后大声对众人道:“父老乡亲,大家放心,我黄泰向大家保证,本月十五日,一定带领大家,准时到双石镇与荥阳民众会合,共同投晋。”有人大声问道:“现今胡贼围城,我们扶老携幼,如何逃脱?”黄泰道:“我自有妥善安排,现在不便告诉大家,以防泄露机密,被胡贼获知!”众人都是将信将疑,黄泰又道:“当务之急,是劳烦大家,回去动员能够作战的男丁,去城墙上御敌!”众人心中皆知,若被攻破城堡,后果不堪设想,只好回去,一方面派遣自家壮男去拒敌,一方面收拾细软,准备逃离黄家堡。 黄泰、典横送走诸位长者便赶到南门。黄羡、典若静、黄渊、典若兰两夫妇已经率领守城庄丁打退胡兵一次进攻,双方各有伤亡。若静本在娘家,听说丈夫受伤,伤心不已,便匆匆赶回,与妹妹若兰协助黄羡兄弟守城。黄泰登上城楼瞭望,只见远处胡兵已经扎下营寨,前后相接,连绵不断,已然包围了黄家堡。天渐黑下来,胡营内战马嘶鸣,透着杀气。两夫妇陪着父亲围绕城墙巡查了一遍,严命庄丁头目,加强防备,不得懈怠。黄泰见城防并无疏漏,便放下心来,吩咐两兄弟按时巡查,妥善安排庄丁轮班守城。嘱托完毕,黄泰与典横各自回家不提。 黄羡、黄渊两兄弟不敢懈怠,就令伙食营庄丁把饭运到城墙上,与守城庄丁,一边监视敌情,一边用饭。黄家堡城墙坚固高大,雉堞、望孔齐备,城墙上可并行数人,众人在这里吃饭并不觉得狭隘。饭后,黄渊说道:“大哥,嫂嫂有孕在身,你也受了伤,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晚就由我和若兰防守!”黄羡沉吟道:“那就辛苦二弟、弟妹了!”四人拱手而别。 回到家,若静便到厨房煮了碗参汤,端到黄羡面前,轻柔地说道:“羡哥,伤口还疼吗?把这碗参汤喝了,补补身子。”说毕,凝视着黄羡,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尽是关切之情。黄羡接过参汤,歉疚地自责道:“已无大碍,不用为我担心。静妹,都因我太鲁莽,给黄家堡带来大祸!”遂大略把事情的经过向妻子说了一遍。若静安慰道:“羡哥,你也不必自责,这帮胡人平日里横行霸道,视我们黄家堡为眼中钉,即使没有今日的冲突,他们早晚也会寻上门来!”说着话,若静又端来热水给丈夫洗脚,服侍他睡下,自己才上床。经过一天的拼杀,黄羡疲惫不堪,甫一合眼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黄羡来到一处宫殿,林师父从内走出,将其引至一卧室前,瞩道:“采阴补阳,须把握住火候要领,否则,不禁神功难成,恐怕还会伤及身体。去吧,圣女在里面等着呢!”黄羡径直入内,室内屏帐几筵,装饰精美,床上帘幕内,一少女玉体横陈,含情脉脉。黄羡顿觉欲焰上炽,心旌神摇,不能自持,即便解衣上床,揽女入怀缠绵在一起。忽听林师父大喝:转欲为智,气纳丹田。女子似亦不堪驰骤,秀眉微蹙,粉黛淫淫,双目若嗔若怒,仔细审视竟是妻子若静,一惊而醒,却是一梦,转觉下身粘湿,已然梦遗。街上传来梆子声,已是二更天,黄羡一时睡不着,便回忆起结识林师父的情形。林师父原是西山栖霞观道士,半年前,道观被胡人焚烧,无处栖身,便在黄家堡市肆上化缘露宿。黄羡见而生怜,将其安顿在训练场教头大院内,奉以三餐。平日里,黄羡操练堡丁之余,便于教头大院内练武。每当此时,林道人便面带微笑,静坐旁侧观看。一来二去,时间久了,黄羡便问林道人:“林道长莫非也懂武功?”林道人点头微笑。黄羡便邀他一试技艺。林道人并不推辞,随手取了条木棍,要黄羡进攻。黄羡年轻气盛,并未将老道士放在眼里,他有意卖弄一下枪术,见道士头上挽个发髻,便着意要枪扎他的发髻,吓他一下。黄羡拿定主意,摇枪便刺,枪头根处的红缨旋转起来,似一个红色的圆盘,托着银枪快如流星,直奔道士头顶发髻扎去。黄羡心想:让你见识一下本少堡主的厉害,这一枪非得吓你一身冷汗。谁知林道人毫不惶急,举棍迎着黄羡的枪杆向左侧一带,黄羡便觉得有一股大力要将手中枪夺走,他使出浑身力气与这股力道抗衡,但身体竟不受控制,径直向林道人身前空地跌去。林道人手疾眼快,轻轻将黄羡扶住。黄羡大惊,想不到林道人竟有如此神功,他忙跪下磕头,口称师父,恳请林道人收自己做徒弟,将棍术绝技传授于他。林道人欣然允诺,遂将棍术倾囊相授。忽一日,老道士告辞,说要云游天下,临别将一本武功秘籍交与黄羡,瞩道:“徒儿啊,此书所载武功不可妄练,但能学得其中一二,必能大成,艺成之后,宜加珍藏,绝不可轻传邪恶之徒,于己于人并无裨益,你好自为之。”言毕,飘然而去。黄羡翻看秘籍,所载武功,甚是奇异,多与吐纳导引、修炼丹药相关,其中语句晦涩难懂,与岳父所教迥然不同。其中一节,专讲男女合修,阴阳互补之速成方法,图画交合姿势,详述调息要领与观想秘诀。黄羡看后,耳红面热,心想:天下竟有这般奇异之修炼方法,若是夫妻同修,倒是方便得很。正回想时,若静翻了个身,依偎在黄羡肩下又睡着了。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床前,室内什物依稀可辨,黄羡侧视若静,秀发覆枕,酥肩微露,正睡得安详,回忆适才梦中景象,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自从得了这本修炼秘籍,在与妻子缠绵之时,便要按着书上所教修炼,谁知若静颇为反感,并不配合,小两口为此还吵了两次。黄羡又看了看熟睡的若静,给妻子掖了掖被角,暗想:若静已有二个月身孕,以后万不能再我行我素,伤了爱妻的心。他又想起白日的比试,一丝得意掠过心头,暗忖:这秘籍上所载武功却也了得,那赫连隆健被自己一拳毙命,实是匪夷所思,日后勤学苦练,武学修为必能一日千里。但转念又想到胡人攻城,便是这场冲突直接引起,心情又沉重起来。这般胡斯乱想着,黄羡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黄羡陪父亲来到南城楼,替换二弟黄渊。黄泰命人把一封事先写好的书信射向敌营。信中写到:只要肯退兵,黄家堡愿赔偿黄金千两,外加牛羊各千头。赫连隆强、赫连隆树怎肯答应,此次出兵定要血洗黄家堡,为三弟报仇。赫连隆强撕碎信函,并不回复,随即令人攻城。 黄家堡拼死防守,加上城墙高固,扎来部落一时攻城不下。如是多日,每日攻城,双方伤亡惨重。黄家堡所备滚木礌石尽皆用光,便把房屋拆掉,取出木料、砖块用来御敌。眼看已到六月十五,大家忧心忡忡,心存疑虑,不知道黄堡主有何妙策,可以带领族人安全逃离黄家堡。 这日酉时,刚打退胡人的一次进攻,黄泰命黄羡率领一千庄丁守城,务必坚守至明日晚间方可撤退。其余族人只准携带细软财帛,全部到自家后花园集聚。黄泰令人搬掉西北角一堆干柴,露出一个秘道入口。秘道颇为宽敞,即便是马匹车辆也可通行。原来,黄泰家就在西北角,紧挨城墙,早在多年前,黄泰便命人秘密挖掘一条通往堡外的秘道,以便胡人围城时可以安全撤离,即便是转移路线,也早已令亲信探查明白。这秘道除了黄泰父子,其余族人多不知晓。黄家堡人见有秘道可安全逃离,无不欢欣鼓舞,对黄堡主的远见卓识也是钦佩不已。黄泰命能够作战的庄丁断后,并对黄渊嘱道:“族人撤离后,留几个人看护秘道,再回去协助大哥守城。”然后令亲信在前面引路,自己与夫人同乘一车,若静有孕在身,不便骑马,与母亲一车,紧随在后,典横、秀娘、若兰则乘马跟护,依次进入秘道。众族人鱼贯相随。 黄家堡西侧,紧依一条大河,岸高林密,秘道出口便在河道内侧,封在洞口的砖石已被庄丁提前移除,掩映在草莽之中。黄家堡人出了秘道,沿着河道内侧向北行,到达黄河岸边,再沿黄河南岸,向双石镇进发。 黄家堡西侧紧挨大河,地势窄狭,是胡人兵力部署最为薄弱的地带,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黄家堡人就在脚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晨,赫连隆强率兵出营,距城一箭开外,扎住阵脚,令人将一封书信射到城内,要主帅城楼议和。黄渊向黄羡道:“大哥,胡兵攻城多日,忽然提出议和,恐怕有诈!”黄羡沉吟良久,说道:“管他有诈无诈,你在城楼与他答话,我躲在旗后窥察,如若有诈,我便一箭射去,即便射不死他,也挫挫胡人的威风。”计策已定,二人登上城楼。黄羡持弓藏在旗后,黄渊大声对赫连隆强道:“将军请先退兵,我方定将奉上千两黄金,并加牛羊各千头。”赫连隆强道:“黄家堡如有诚意,可先将黄金牛羊送出,我方必定退兵。”忽然,城楼下不远处,胡人攻城丢下的两具尸体翻动,从底下露出一个胡人,强弓扯得溜圆,对准黄渊便射。黄渊大惊,急忙躲避,一箭刚过,二箭三箭又呼啸而至,实在是距离太近,黄渊不及再作反应,嗤嗤两箭,正中胸口,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原来赫连隆强见黄家堡久攻不下,便设下一计:事先乘着夜色,偷掘一条地道直通城楼近处,洞口以死尸隐藏,使赫连龙树持弓伏在里面,再假借议和,诱骗黄羡露面,当黄羡露面时便射死他。 第4章 全军覆灭 上 连珠箭是赫连部落的家传绝技,赫连隆山曾用此绝技伤过黄羡。为使偷袭万无一失,赫连隆树在箭头上涂了剧毒。黄羡见二弟中箭,顾不得偷袭,急赶来查看伤势。黄渊面色苍白,嘴唇青紫,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股股鲜血从口中呛出。黄羡大惊,知是箭上有毒,急忙将其胸前衣衫撕开,只见伤口周围黑紫,已然肿胀了起来。黄羡知道必须尽快吸出体内毒血,否则二弟性命不保,正待要给二弟拔除箭枝,却被黄渊摇头阻止。黄渊知道自己性命不保,箭枝深入体内,已然伤及心脏,一股寒意慢慢周遍全身,仿佛置身冰窖之中。生死离别之际,人最难舍的是亲人。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黄渊惦念起家人来,若兰、父亲、母亲、妹妹、大哥、大嫂相继浮现在眼前,但形象却逐渐模糊,难以看清,昏聩之中,忽见一群胡兵手持弯刀向他们杀来,黄渊心急如焚,挺立大叫:大哥,快杀胡贼……。黄羡见二弟忽然站起,惊叫道:“二弟!”急忙把他抱住,只见黄渊圆睁双眼,手指前方,已然没有了鼻息。黄羡轻轻为二弟合上双眼,紧紧将他抱在胸口。黄渊个子高瘦,疏眉朗目,长得极像父亲。黄羡仔细端详着黄渊,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他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弟弟,突然产生一种错觉:死,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是睡着了。想着,想着,竟情不自禁地大声叫起来:二弟、二弟。双手不停摇动着黄渊的身体。一连数声,声音凄凉而尖厉。众庄丁见状,无不伤心落泪,有人想念起守城阵亡的弟兄,不禁痛哭失声,整个黄家堡陷入悲痛之中。一个老年庄丁走上前,“啪啪”给了黄羡两个耳光,叫道:“大公子,二公子已经死了,你要振作起来,胡贼就在城下,就要杀上来了。”黄羡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霎时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起从前,二弟和自己一同玩耍,一同习武,一同读书,自己性子急,偶尔发生争执,倒是二弟经常让着自己,可现在,转眼之间已是阴阳两隔,不禁泪如雨下。转念又想,若是自己不轻信胡人的议和,或是自己亲自与赫连隆强对话,二弟也不会死,一时又内疚地自责起来。正在此时,城下传来喊杀声,胡人又发动了进攻。黄羡将黄渊放下,腾地站起,心中无尽的悲伤化为复仇的怒火,大声命令众人迎敌。黄羡咬牙切齿,一连扯断两张强弓,连续射杀几十人。众庄丁也是奋勇杀敌。胡人扔下几百具尸体,又败退回去。 黄羡乘间把二弟尸体运回,埋葬在其书房外的荆树下,焚香暗祝:二弟你放心去吧,大哥不能让你白死,我定要赫连兄弟为你陪葬。黄羡命人于各家搜寻油脂、蜡烛、烧酒等易燃之物,分置于城门口及街头巷尾,空旷场地,上面覆以干柴,又令人于各家房上,多藏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并制作了几百只火箭留待后用。黄羡打算将敌军诱入城堡,烧死他们。眼看天色黑将下来,黄羡留下三百精壮勇士,令其余庄丁从秘道撤离,于西河岸边树林内候命。他严令庄丁,出城袭击,骚扰敌军,只准败不准胜,迷惑敌人,诱敌追击,假装城门失守,令其攻入城堡,再施火攻之计。一切安排妥当,黄羡令人打开城门,身先士卒,跃马当先,杀向敌营。却说赫连隆强兄弟连日攻城不克,心中烦闷,正在蓬帐里饮酒,互听帐外喊杀声,兵士来报:“黄家堡劫营!”急忙披挂上马,赶到外面迎敌。黄羡见赫连隆强兄弟杀来,心中暗暗叫好,命令手下边战边退,依计行事。黄羡让敌军追至城门,却不轻易让其攻进城内,极力营造一种假象,黄家堡不甘心城门失守,要殊死抵抗。两边就在城门下厮杀起来,城门狭窄,易守难攻,敌人一时攻不进来。赫连隆强见状大喜,以为多日来连攻不下的黄家堡就要到手,急命人吹起集结号角,将围困各处的兵力调来,猛攻南门。坚持了有半个时辰,黄羡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令人在城门处放起火来。大火熊熊,敌军一时无法靠近。黄羡乘机率众返回花园,由秘道撤离。临进秘道时,恐赫连隆强发现秘道,又组织庄丁把洞开封严。回到树林,近千庄丁正严阵待命,黄羡将其分成四队,亲率一队人马前去劫营,断其接应,其余三队则控制各处城门,伺机放火,封住出口,烧死胡兵。 城门之火怎能挡住数千精兵,不一会儿,数百胡兵已经冲进黄家堡。赫连隆强大喜过望,丝毫没有起疑心,督促军马杀入城堡。正前进间,有军士飞报:“不见敌人踪影。”赫连隆强将信将疑,拍马到队伍前面查看:黄家堡屋顶多被拆掉,街角柴木乱堆,地下砖石散落,一派凌乱不堪景象。赫连隆强纵马几个街巷,都是空无一人,暗叫不好。又有人禀报:街上酒气浓重。想到街角的柴堆,浓烈的酒气,赫连隆强倒吸一口凉气,如若黄羡用火攻,我军必将葬身于此,急命退兵。忽然,城外射来无数火箭,密如飞蝗,射在屋顶、街巷,腾起熊熊烈焰,随即一股浓烈的硝磺气味便在大街小巷弥漫开来。赫连隆强连连叫苦,率军急忙撤退。众胡兵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此时黄羡已经令人控制了城门,就地放起火来。赫连营帐留守军士远见火起,待欲前来接应,却被黄羡迎头拦住,一阵冲杀,死亡殆尽。也是赫连兄弟劫数难逃,半夜时分,狂风大作,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霎时间,黄家堡烧成一片火海。 赫连部落将士数千人,在火海中挣命,顺着风势,惨叫声声闻十余里。黄羡令人纵马巡城,遇有跳城逃生者,即乱箭射死。可怜赫连兄弟,一心想为三弟报仇,却大意中计,几千军士无一逃生。 第4章 全军覆灭 下 直至天亮,火势仍然不减,但已听不到胡兵惨叫声。黄羡仰天暗祝:二弟,大哥已经为你报仇,你安息吧。随即集合庄丁,纵马向双石镇方向追去。 再说这夜,赫连老酋长辗侧难眠,两个儿子带兵攻打黄家堡,至今已是八日,伤亡几千人,毫不见功,竟是无计可施,意识模糊中,忽见赫连隆强、赫连隆树满面焦黑跪伏床下,大惊而醒,却是一梦。赫连衍鞮心神不宁,疑是凶兆,令人连夜前去探查战事。五更时分,探马回报:黄家堡被烧成一片废墟,城外只剩空营,不见我军踪影。赫连衍鞮不听则已,一听之下,神色大变,惊叫一声,昏厥在地。赫连隆山闻讯赶来,掐人中,捋前胸,将父亲救醒。老酋长哀叹连声,心下暗道:休矣,我军恐已全军覆没!赫连隆山问清颠末,向父亲劝道:“爹爹不要焦心,待我再去探查清楚。”老酋长点头应允。赫连隆山不顾伤痛,率领几十人,驰奔黄家堡。 马蹄声中,黄家堡越来越近,一股浓烈的尸体焦臭味也越来越浓,赫连隆山心中暗叫不好,快马加鞭,赶到己方扎营之处,只见辕门大开,死尸遍地,营帐内空无一人。赫连隆山打个冷战,一阵寒意传遍全身,不敢多想,纵马来到黄家堡,令一部分人于城外探查,自己则率领一部分人进堡察看。 此时天已大亮,朝阳下,黄家堡已成一片焦土,残垣断壁间仍有余火未尽,从街上驰过,余热炙人面颊。赫连隆山纵马穿过几个街巷,来到东城一片开阔地带,不禁呆愣在马上。场地内,只见人马尸体遍地,尽皆焦头烂额,面目难辨。赫连隆山心如刀割,知是自家军士,惨死于此。他令人四处察看,盼望有人侥幸生存。忽然,赫连隆山跪倒在两具尸体前,泣不成声。尸体皆衣甲无存,面目焦黑,其中一人踞坐于地,背靠一柄方天戟,另一人斜倚身侧,手握蛇矛枪,正是赫连隆强、赫连隆树兄弟所用兵器。赫连隆山痛哭一阵,缓缓站起,向周围巡视一圈,伸手提起方天戟,往地上大力一顿,仰天长啸,声音低沉而悲抑,浑身骨节咯咯作响,脸上伤口牵动,鲜血涔涔流出。赫连隆山暗下决心:即使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手刃仇人,为兄雪恨。忽然,士兵飞马来报:城外发现秘道。赫连隆山前往察看,秘道直通黄家堡,秘道口车辙凌乱,往北直通黄河岸边,又向东而去,心下顿自清楚:黄家堡人由秘道逃离,沿黄河向东,肯定是投奔晋国。又仔细察看车辙痕迹,知道不过两三日时间,想到黄家堡人扶老携幼,必然缓慢,行程未远,仍可追击,不禁兴奋起来,留下几个人运送大哥、二哥尸体,率人纵马返回。 赫连隆山向父亲泣述所见,请求带兵追击。赫连衍鞮虽有心理准备,仍然无法接受两个儿子及数千精锐葬身火海的惨痛事实,悲愤交集,顿觉胸闷难抑,喉头腥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便要从座上摔下。赫连隆山大惊,急忙近前扶住父亲。赫连衍鞮稳住心神,以拳击座,怒道:“杀我三子,灭我八千铁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又对赫连隆山说:“山儿,黄家堡一役,我部铁骑丧失殆尽,目前能战之士,不足千骑,唯一的方法是向拓博部落借兵,我修书一封,你即刻动身。”随即修书一封,付与赫连隆山。赫连隆山不敢耽误,带领几十个属下,飞马而去。 拓博部落与扎来部落同属匈奴一支,只隔一河,部落酋长呼延其格为人狡诈多疑,看完赫连衍鞮之信,先请赫连隆山于别帐歇息,然后召集部落统领商议。赫连衍鞮信中许诺,借兵三千,追杀仇敌,所获一应妇女财物,都归拓博所有,并于事后,酬谢牛羊各万头。呼延其格将信函大意向众头领叙述一遍,便请众人发表意见。一阵议论后,一秃头鹰鼻头领说道:“扎来部落攻打黄家堡,精锐损失殆尽,一时之间,绝难恢复元气,也消除了我部一个竞争敌手。不应再给其重新崛起的机会,兵马断不可借。”旁边一矮胖头领反驳道:“差矣,为防止其重新崛起,此次借兵断不可拒绝。”众人一时不解,纷纷询问缘由。矮胖头领道:“此次借兵与他,有两大利处。其一,追杀汉人,掠夺妇女财物,增加我部实力,其二,摸清扎来部落实力底细,可借故将其吞并,则其永无崛起之可能。”众人纷纷点头赞许。呼延其格从其计,命人点齐三千铁骑,交与赫连隆山。赫连隆山大喜过望,率兵赶回部落,与自家骑兵合在一起,只带数天干粮,循着踪迹,连夜追去。 再说黄泰率领族人赶到双石镇,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迁移队伍浩浩荡荡,前后相接,不见首尾,推车的、挑担的、牵牛赶羊的、扶老携幼的、将男带女的,人声鼎沸,震动大地。黄泰暗暗叫苦,心想:队伍庞大,行动缓慢,胡兵如若追击拦截,后果不堪设想。思来想去,却也别无良策,只有尽快赶到谯郡,和前来接应的晋朝将士会合,方能保障众人的安全。黄泰留两名亲信接应黄羡等人,然后命族人加入南迁队伍,向谯郡方向行进。 第三日辰时,黄羡率军从后赶来,将二弟中箭身亡,火烧黄家堡等事向父亲禀报清楚。全家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夫人、若兰哭成了泪人,几次不省人事。众人忙着解劝,情绪渐渐都稳定下来。黄泰拭去眼泪,忍住悲伤,令庄丁保护两翼,全族上下加速前进。黄羡不解,问道:“父亲,几千敌军铁骑,都被我烧死在黄家堡,后患已除,何故却要慌张?”黄泰长叹一声道:“羡儿,胡人杀我渊儿,你烧死敌军为弟报仇雪恨,自是应该。却不知冥冥中为我族长途迁徙留下隐患。几千铁骑全军覆没,扎来部落次日必知,胡人损失如此惨重,必恨我入骨,定会再来追击复仇。你看沿途地形,都是旷野平坦之地,无可藏身之处,如若敌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黄羡并未想得如此周全,听父亲解释,不禁心也提了起来,当下不敢大意,亲自断后,催促族人快行。 第5章 碧血黄沙 上 却说这迁移队伍二十余万,大小车子数千辆,挑担背包者、牵牛赶羊者不计其数,行动起来,声势浩大,早被沿途胡人部落所探知,他们纷纷调动人马,准备大肆劫掠。 黄泰率领族人与迁移队伍相拥而行,日仅行进十余里,心下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却说这日申时,正行进间,忽听西北喊杀声震地而来,一飙军马从林子里冲杀而出,皆以黑绦抹额,耳边狐尾飘动,装束迥异于扎来部落,黄泰心知,并非仇敌追来,急命黄羡引庄丁保护族人。胡兵以逸待劳,杀人抢劫,势不可挡。黄羡往来冲突,与胡兵厮杀,胡兵便似从地下冒出的一般,越杀越多,直至天黑,不见了父亲车辆,心下暗惊:“父母身边只有秀娘及若静姊妹,如若撞上胡兵,定难保命,自己拼死也要找到他们。”回顾左右,身边只有庄丁一二百骑。黄羡纵马在乱军中寻觅,迁移民众号哭之声震天动地,中枪着箭、抛男弃女者不计其数。 再说典横见有胡兵劫掠,指挥若兰、秀娘及庄丁紧随车辆左右,自己则手持长刀,跃马向前,引着众人向着胡兵少的方向急行。正行进间,斜刺里冲出一队胡兵,望见黄家堡人马车辆,直杀过来,典横率庄丁奋力死战,杀开一条血路,望东而走。胡兵纵马紧追,箭如飞蝗一般,射将过来,众庄丁纷纷落马,典横一番厮杀,疲惫不堪,再加上年老体衰,拨挡剪枝不及,身中数箭,几乎坠马,忍痛护着车辆疾驰。转过一个山坡,只见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来,队中斗大的“符”字迎风招展,心下大惊:前有军马拦路,后有胡兵追杀,这可如何是好。忽听“咔嚓”一声,前面黄泰所乘车辆车轴颠折,车子几乎颠覆,马也停了下来。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典横无奈,只得大呼迎敌,回顾左右,只有若兰、秀娘和几个庄丁,且都有伤在身,眼看胡兵就要追上,心中暗暗叫苦。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哨人马从前面大队中飞驰而来,杀散胡兵,将众人救下。典横见强敌已退,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摔下马来。若兰大惊,急忙向前将父亲抱起探视,典横已不省人事,身上箭伤仍在流血,不禁大哭起来。此时,黄泰、若静等人已从车上下来,近前探看典横。黄泰知道己方有人搭救,暂时已无危险,见到典横重伤,心中暗自着急,这荒郊野外,如何救治?众人想到目前处境,又见典横满身鲜血,昏迷不醒,无不悲伤落泪,心急如焚。 再说这对面军马主帅名苻健,原姓蒲,赵帝国氐族酋帅蒲洪第三子。石虎死后,天下大乱,蒲洪驻守枋头,拥众十余万,有逐鹿中原之意,以民间谶文有“草付应王”之句,遂改姓符,谁料壮志未酬身先死,饮下降将麻秋所进毒酒,临死之时,嘱托苻健西取关中,以为霸业根基。符健为父报仇,料理完后事便举族西进,行到荥阳境内,忽听前面喊杀声震天,两辆车仗在数人围护下疾驰而来,后面数十骑兵紧追不舍,便命部将率兵前去解救。符健随后赶到近前,见黄泰等人多受箭伤,便命随军医官医治。医官检查典横伤处,说道:“几处伤并无大碍,只是流血过多而昏死过去,应无性命之忧。”黄泰闻听此言,便放下心来,率领众人向符健拜谢救命之恩。符健便问何故遭人追杀。黄泰遂将前因后果如实禀告。符健知其为弘农黄家堡人,问道:“可知赛诸葛黄泰?”原来,符洪常在符健面前论及天下能人异士,曾提到天下精通易道之人当属河东郭璞与弘农黄泰,因此记在心中。黄泰道:“在下正是。”符健大喜过望,近前深施一礼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遂自述家世,便恳请出山相助。黄泰道:“我乃一山野布衣,才疏学浅,怎敢参与天下大事。”黄泰一再推辞。符健道:“今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战事连绵,生灵涂炭,健不自量力,欲拯黎民于水火,匡定天下,而智术短浅,正需先生这样饱学之士开导,万望不弃鄙拙,出山相助,健亦可早晚讨教。”黄泰见符健言辞切切,皆发自肺腑,暗想:眼下胡人劫掠,前路凶险,典横、若兰、秀娘有伤在身,投晋已是万万不能,这符健待人宽厚,能礼贤下士,当是明主,侍奉左右定不会委屈了自己。于是说道:“将军于黄泰有救命之恩,今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符健大喜,看看天色将黑,即传令就地安营休息,设下盛宴为黄泰压惊。宴席间,符健见黄泰面有忧色,便询问缘故。黄泰便将胡兵劫掠,黄羡杀敌失散的事叙说一遍。符健问清黄羡长相特征及失散地点,随即命百余兵士连夜寻访,又令人为黄泰准备换乘车辆,收拾蓬帐休息,黄泰拜谢而退。 再说黄羡,顺着迁移队伍前进方向,追出百余里,数次杀退胡兵劫掠,折损几十庄丁,并不见父亲车辆。仰视星空,残月西坠,已是三更时分,回顾左右,已不足百人,众人皆饥饿劳累,困顿不堪,有人提议:先找庭院歇息一夜,来日再寻不迟。黄羡无奈,令人在路旁村落寻了个荒废庭院,打尖歇息。连日赶路,众人甚是疲惫,胡乱吃了点干粮,便纷纷睡去。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黄羡一惊而起,唤起庄丁,继续找寻。 清晨,符健大营内,外出寻访黄羡的士兵次第归来禀报:不见黄羡踪迹。众人皆悲伤落泪,若静定要留下寻夫,黄泰坚执不可。符健劝道:“目下贼众猖獗,不若先随大军西进,过些时日,再差人在周边寻访不迟。”众人只得应允。用过早饭,黄泰等人跟随符健大军浩浩荡荡向潼关进发。 第5章 碧血黄沙 下 再说黄羡,正在找寻家人,忽听前面传来兵器连续撞击的打斗声,转过一个斜坡,只见右边路测树林旁,一群胡人围住十数汉人厮杀,地下尽是尸体,一辆马车插着十数枝箭,倾倒在一边,车帘上满是血迹,看来主人已遭不测。胡人人多势众,占尽上风,汉人已是支撑不住,转眼间仅剩数人,犹自奋力抵挡。黄羡触景生情,想到失散的家人,也许已被胡人杀害,一股仇恨之火腾然而起,摘下铁棍,大喊一声杀入重围,众庄丁亦蜂拥而上。胡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霎时折损大半,不敢恋战,呼哨一声,败退而走。被救汉人滚鞍下马,叩谢救命大恩。黄羡细加审视,共有五人,都约二十上下年纪,其中一人,紫赤色面皮,须发贲张,双目电闪,颇有威势,便问其邦族籍贯。那人不敢怠慢,如实禀告。原来此人姓刘名建,是晋朝雁门太守刘曦之子,八王之乱时,皇权颠覆,刘曦居城自守,后被石勒攻破,刘曦战死,刘建则被父亲亲信冒死救出,自此流落民间,辗转来到荥阳郡,因生的形体魁键,被人佣为护院武师,此次随主人南迁,不料遭遇胡贼劫掠,主人被杀,刘建也险遭不测。说到伤心处,刘建泪光莹莹,一个铁石汉子居然啜泣起来。黄羡安慰了一番,又将自己的遭遇略说一遍,便请刘建等人同行。五人欣然答允,刘建说道:“令尊大人为避胡贼劫掠,也许走了僻静小路,不如回到失散地点,于岔路口分头寻找,或能发现踪迹。”黄羡觉得有理,便率众往回走。 一路百十里,沿途景象惨不忍睹,男女老幼血殷黄土,死尸遍地,二十万老百姓,几乎死亡殆尽。众人激忿填膺,咬牙切齿,满身热血沸腾,对那胡族,直欲食其肉寝其皮,挫骨扬灰。遇到那侥幸保住性命的人,无论老幼,黄羡都收留下来,命人分些干粮与他们充饥,队伍很快增加到二百多人。中午十分,到达失散地点,黄羡令人于岔路口分头寻找,果然,就在东北十几里处找到了父母所乘车辆,却不见家人身影,料想父母已遭杀害,不禁伏地大哭。刘建等人劝道:“车子损坏并不意味着人已遭难,令尊等人弃车步行也未可知,吉凶未定,公子不可太过悲伤。”众人一言点醒了黄羡,他止住眼泪,率众人在附近继续寻找。找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家人踪迹,黄羡有些急躁,率人顺着车辆行进的方向找,走了十几里,望见路左树林里有一个村落,便率众人进村查访。才进村口,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街上死气沉沉空无一人,临街院落多敞着大门,更增加了紧张气氛。两个健硕庄丁壮着胆子入院探查,刚一进门便即返回,面皮紫涨,神情诡异,吞吞吐吐禀道:“里面都是死尸。”黄羡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胡人也血洗了这个村庄。急下马入院察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气冲斗牛,真是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牙。庭院中堆着几十具少女尸体,皆赤身露体一丝不挂,下身血肉模糊,胸口被利刃刺穿。这些少女显然是被胡人掳掠而来,被多人**后又遭残忍杀害。黄羡正暗自愤恨,忽然有人进来禀道:其他院落也发现了少女尸体。黄羡一听此言,心中怒火不可复忍,对着院内的一课槐树连跺三脚,只听咔嚓一声,槐树当腰折断,树冠倒过来架在照壁上,树枝在头顶不停摇晃,他也不躲避,深一口浅一口喘着粗气,怒气依然未息。众人无不震怒,个个摩拳擦掌,便欲去寻胡人拼命。忽然冷风大起,阴云布合,天上竟飘起雪来。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便覆盖了地面,模糊了少女们尸体的轮廓,大地一片缟素。众人立在雪中一动不动,虽然穿着夏装,却不觉得冷。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似是祭奠亡灵的纸钱,呼啸的冷风恰如屈死者悲怨的灵魂在向亲人泣诉,整个村落笼罩在凝重的悲痛气氛之中。一会儿,雪开始变小,接着便停了下来,天空又变得晴朗,下午的阳光照在雪上,只刺众人的眼睛。黄羡大声对众人说道:“乡亲们,六月飞雪,上天也知道我华族百姓死的冤屈!当下晋朝皇帝暗弱,四夷祸行中原,抢我土地,杀我人民,我堂堂华族儿女,竟被人任意宰割。逃避没有出路,忍让就是对凶残胡人的纵容。想当初大汉朝建元年间,匈奴为祸边疆,汉武帝励精图治,富国强兵,几十年不断对匈奴用兵,穷追猛打,致使匈奴放弃了大漠之南的肥沃牧场,这才有了大汉朝几百年的繁盛。而今我们被胡人欺侮,就是因为我们太懦弱了。我们必须坚强起来,戮力同心,消灭四夷,用胡人的鲜血祭奠这些被无辜杀害的死难者的魂灵,夺回祖先为我们留下的田产,帮助晋朝恢复中原,重振我衣冠华族的雄风。”一番话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振奋不已,众人齐声和道:“消灭四夷,重振雄风!”一白发老者踌躇道:“现今中原,胡贼势众,四夷相加,何止百万,我等方遭重创,腹饿体乏,无力与胡贼争斗,当下应从长计议,先找个落脚点,积蓄力量,然后招兵买马,方可与胡贼一争高下。”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哀叹,个个愁眉紧锁,不知何处可以容身。刘建说道:“黄公子,各位乡亲,听人传言,距此百十里,南方有一铁栏山,山上有个杀胡寨,寨主名叫何魁,此人与我们一般,也与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十年前,何魁率族人南迁,被胡贼劫掠,死伤大半,遂携族人逃生到铁栏山,依山立寨,耕猎为生,平日里专与胡人为敌,方圆百里,胡人闻风丧胆,因铁栏山易守难攻,胡人拿他也没有办法。我们何不前去投靠,既可安身立命,也可杀贼报仇。”众人纷纷赞同。黄羡正犹豫不决,刘建又道:“黄公子,铁栏山距此不远,也方便探听令尊下落。”黄羡正是为寻找家人而迟疑,听了刘建之言,便道:“也只有这样,待我们埋葬了这些少女,便去投靠何魁。”黄羡命人在村头挖了个大坑将死难少女埋葬,然后率领众人向铁栏山而去。 第6章 落井下石 上 再说赫连隆山率兵追赶,每到一岔路口,便耗费一番功夫,追速很慢。原来,黄泰早料到胡兵会来追杀,为了延缓追兵速度,增加逃离时间,每到一岔路口,便布置一些假象。要么命人驾几辆车在岔道上往返几里路,轧出车辙迷惑对方,要么丢一些东西,分散敌人注意力。赫连隆山受骗,途中追错了方向,延误了两日,待赶到出事地段,只看到满地死尸,并寻不见黄家堡人,只得率兵恨恨而返。当赫连隆山交还借兵返回部落,赫连衍鞮已经生命垂危。老酋长受此重创,心力交瘁,连日来呕血不止,待赫连隆山返回,强撑病体召开部落统领会议,将酋长之位传与赫连隆山,并嘱托儿子要发奋图强,复兴扎来部落,然后,含恨而死。赫连隆山强忍悲痛,埋葬了父亲和三个哥哥。短短半月,赫连隆山经历了毁容之辱、丧亲之痛和部落精锐尽失的灾难,一连串的打击,终于使他支撑不住,病卧不起。 赫连隆山,一病便是月余,部落事务概不料理,内外一片萧条。其母纳贴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赫连隆山是家中唯一男人,绝不能让其如此消沉下去。失子之痛、丧夫之悲并没有将其击跨,反而令她更加坚强,她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帮儿子走出困境。有人进言:“少酋长之病全因过于悲伤所致,若能转移其情志,便可解开心结,大病定会不治而愈。”纳贴夫人深信不疑,令人在部落挑选了一位漂亮姑娘,下了聘礼,并为儿子娶进家门。这招果然奏效,赫连隆山心中创伤渐渐平复,开始处理部落事务。部落上下一片鼓舞。但是好景不长,一场更大的灾难正在悄悄降临。 这日清晨,东方刚现鱼肚白,扎来部落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拓博部落的呼延其格率领三千铁骑正在悄悄逼近。赫连隆山一病月余,早把答应拓博部落的借兵条件忘在脑后,呼延其格暗喜,正可借机吞并扎来部落。他一声令下:“杀!”三千铁骑如潮水般冲杀过来,铁蹄铮铮,震动大地。放哨军兵见有敌来袭,急忙吹响警报号角。在号角呜呜地悲鸣声中,扎来部落一片大乱。赫连隆山在睡梦中被惊醒,先听到警报号角,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铁蹄声,心中大惊,知道有敌攻击,急忙穿衣上马,集结骑兵拒敌。受汉族文化影响,扎来部落依河聚居,在部落外围主要通道入口挖有壕沟,设置鹿角桠杈、圆木栅栏和十字尖桩。拓博骑兵势不可挡,待赫连隆山集结好兵马赶到南门时,他们已扫除障碍,杀进部落。此时天已大亮,朝阳下,赫连隆山见对面头领是呼延其格,立时想起借兵之事,心中已知缘故,大声道:“呼延大叔,何故兴兵来此,小侄正要送上谢礼。”呼延其格道:“无耻小子,谁是你大叔,背信弃义,还不受死。”随即挥兵掩杀过来,两军厮杀在一起。赫连隆山知道形势不可挽回,暗想:敌方兵多将广,我方势弱,战久必败,不若擒贼先擒王,拿住呼延其格,逼其退兵。主意拿定,纵马直取呼延其格,却被敌军几个骑兵拦住厮杀。多日来,赫连隆山卧病在床,体力大减,尚未完全恢复,此时力战数人,渐渐不支,手中弯刀左支右架,险象环生。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斜刺里杀来十余骑人马,救起赫连隆山,冲开一条血路,往西急走。后面追兵紧追不舍。眼看进入一条山谷,赫连隆山命众人弃马上山,后面敌兵亦下马来追。赫连隆山年少,常带人在附近打猎,形势紧迫之下,忽然想起曾在附近树林里设有剑排、陷阱等捕猎装置,遂带部下奔向那片树林。树林空隙处,松针遍地,一段分叉枯枝东西摆放,赫连隆山大喜,知道陷阱还在,指引众人绕过陷阱,又指示剑排机关所在,让大家隐藏起来,准备袭击敌人。 却说拓博部落追兵约有二三十人,欺对方人少,穷追猛打,都想擒住赫连隆山立功邀赏,见其率人逃进一片树林,急赶来搜寻,冲在最前面的四个士兵毫无戒备,落入陷阱,惨叫而死。余众近前细看:陷阱底部密排竹剑,四人皆被竹剑贯身,早已没了动静。诸人无不大惊,顿时紧张起来,相互提醒戒备。赫连隆山从大树后闪出,张弓搭箭射倒两个,敌兵看见赫连隆山,便喊叫着追来。眼看进入剑排攻击范围,赫连隆山一声令下,部下砍断绳索。两个剑排从高空飞荡而下,拓博士兵闪躲不及,又有几人死在剑排之上。赫连隆山下令:“放箭!”众人羽箭齐发,敌兵纷纷倒地。赫连隆山大喊一声,率领部下冲杀过来,拓博士兵神魂俱丧,不能抵挡,二十余人无一逃生。 赫连隆山牵挂母亲和妻子安危,欲要返回部落,被部下死死劝住。一人说道:“酋长大人,拓博部军士多认识你,不如令小人前往探听消息,然后再做打算。”赫连隆山只得应允,命其换上敌方士兵衣服,快去快回,军士领命而去。 呼延其格率兵将扎来部落兵马尽数歼灭,命人搜寻赫连隆山家眷,军士回报,赫连隆山之母及妻子拼死抵抗,自杀身亡。呼延其格连连惋惜,他早就听说赫连隆山妻子生得极为美丽,本想占为己有,不曾想女子这般贞烈,宁死不屈,只好作罢。遂纵兵四处屠杀抢掠,众军士见人就杀,见财就抢,遇着有姿色的女人就裹挟而走,有人乘势放起火来,烟炎张天,扎来部落顿时变为人间地狱,惨叫号哭声震天动地。呼延其格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忌惮赫连隆山少年英雄,怕他日后复仇,他料定赫连隆山必定返回部落探视,退兵之时,密令两名得力军士暗中监视消息,然后满载妇女财物而返。 第6章 落井下石 下 下午酉时,探听信息的军士返回,涕泪交流,向赫连隆山哭道:“拓博部灭绝人性,我部老幼已被杀光,妇女财物,牛羊马匹都被掠走,整个部落被烧为平地。令堂及酋长夫人不甘受辱,已经自刎身亡。”赫连隆山听罢,大叫一声,昏厥过去。众人大惊,急忙掐人中、抚胸口,将其救醒。赫连隆山渐渐恢复意识,不禁放声大哭。上天对他也是太过残忍,身边亲人相继而死,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难忍受如此的打击,何况他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赫连隆山忽然停止哭泣,命众人同他一起返回部落:“我们必须回去,亲手安葬自己的亲人,不能让他们的魂灵得不到安宁。”此时天色已黑,寻不着战马,众人只得徒步返回部落。 月光下,扎来部落已是面目全非,只见死尸遍地,血流成河,帐篷被焚烧殆尽,只有几处骨架残骸,矗立在焦土上,废墟中时有轻烟冒起,愈发显得凄凉,牛羊马匹不见踪影,部落内外空无一人。赫连隆山疾步来到自家蓬帐所在位置,找到母亲和妻子尸体,将她们埋好。然后坐在她们的坟前,在痛苦中回忆亲人的音容笑貌。星垂四野,月明中天,如水清光,洗不掉无尽的哀思。此时赫连隆山已是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沉浸在不可言状的仇恨之中:他恨黄羡,是他杀死了大哥、二哥、三哥和自家五千精锐骑兵;他恨呼延其格,灭绝人性,落井下石;他也恨自己,无力保护自己的亲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部下过来禀道:“酋长大人,天色将明,我们该如何行事?”赫连隆山从沉思中醒来,审视请示者,正是白天探听消息的军士,此人名赫连昆布,年长自己三岁,已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便苦笑道:“昆布大哥,以后不要叫我酋长了,叫我隆山吧。”昆布道:“小人不敢,还望少主不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小人誓死跟随左右。”赫连昆布侍奉赫连隆山多年,不肯直呼其名,见赫连隆山不愿别人称自己酋长,便改称少主。赫连隆山知道昆布忠勇可靠,心中甚是欣慰,瞻顾东方,已有精光显露,心中暗忖:天将放亮,得赶紧离开,若被拓博细作发现,必将身陷险境,先找个容身之处,再思复仇大计。忽想起西山山半腰有一山洞,昔日山中打猎,遇雨之时,还曾于中暂避。遂率领部下往西山寻找山洞。穿过几片树林,越过一条溪水,果见山坡高处有一山洞,众人步行而上,入洞探视,洞内干燥宽敞,能容得下几十人,恰是栖身佳所。赫连隆山大喜,与众人就在洞内歇下。昨日清晨至今,众人厮杀逃奔,疲累不堪,早已支撑不住,胡乱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便纷纷睡去。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暗中会有敌方军士盯梢,行踪已被两个哨探禀报给呼延其格。 呼延其格闻讯大喜,即刻点起五百精兵,亲自前去围剿。 睡梦中赫连隆山闻听山坡上有碎石滚落,便一惊而醒,昨日的惨遇令其不敢大意,赶紧到洞口察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山下尽是拓博追兵,正悄然而上。赫连隆山大声叫醒部下,夺路往山上逃去。原来山坡陡峭,拓博追兵只能前后接续而上,给了赫连隆山逃生的机会。呼延其格急令放箭。箭如飞蝗般射将过来,多人中箭倒毙,赫连隆山发力狂奔,昆布紧随在后,无奈体力尚未恢复,敌人眼看追近。昆布回顾,后面已无一人,知道难以逃生,便据住一处险要之地,大声对赫连隆山道:“少主快逃,昆布在此抵挡追兵!”赫连隆山不忍弃其不顾,喊其快逃,昆布主意拿定,持刀屹立不动。赫连隆山无奈,只得继续向山顶急奔。 昆布挥动钢刀,将冲在前面的几个追兵砍翻在地。敌兵惧其神勇,纷纷后退,昆布力大,顺势提起尸体抛向敌兵,追兵由下往上,不及躲避,被压倒数人,翻滚而下,丢了性命。两边僵持不下,拓博追兵一时难以前进。呼延其格从后赶上,命令放箭,密箭如雨,昆布拨挡不及,身中数箭,浑身是血,以刀拄地,怒目圆睁,犹自不退半步。敌兵畏其勇,踌躇不前,有大胆军士近前探视,已然没了气息。呼延其格命人将其尸体推落山坡,然后继续追赶。此时赫连隆山已然爬到山顶,将这一切尽看在眼里,他狠狠一拳击打在山石上,对呼延其格更是恨入骨髓。他不敢停留,沿着山脊,拼命向西逃窜。 呼延其格率人爬上山顶,已然不见了赫连隆山的身影。他不甘心再次让赫连隆山逃跑,命令士兵沿山脊严密搜寻,直至日落,毫无消息,只得悻悻而返。 赫连隆山只顾往西奔逃,不知翻过了几座大山,趟过几条溪流,直到筋疲力尽,方才停了下来。环首四顾,只见前面矗立三座山峰,中间一座突兀高起,直插云霄,四周便似刀削般光滑平直,两边山峰却矮了许多,整个形状便似一把三尖两刃刀,审视脚下,软草茸茸,绿茵平展,是块一亩见方草地。草地左边有块巨石,高可丈余,似是从山上滚落下来,而右边则是灌木丛生的沟谷,谷底溪水潺潺,缓缓而下。四周古木参天,荫蔽天日,此时太阳尚未落山,山谷里已是一片阴暗。 赫连隆山爬上巨石察看,心中大喜:巨石有一丈见方,上面平坦干燥,中间略凹,正可歇息一夜。他从身上摸出干牛肉,饱餐了一顿,又下到谷底,喝了个痛快,然后折了些树枝,爬上巨石躺下,把树枝盖在身上。石上视野开阔,整个山景尽入眼底,却看不到石下景物,赫连隆山放下心来,暗想:若是追兵赶来,站在下面,定然看不到石上有人。两日一夜,未曾睡个安稳觉,赫连隆山疲困之极,甫一合眼,便沉入梦乡。 第7章 师从天降 上 睡梦中,赫连隆山和三个哥哥一起外出打猎,在草地上驰骋追逐,好不快活;回到家,妻子端上羊肉,斟上烈酒,自己连干两碗,醉意朦胧中欣赏妻子的美丽:长眉入鬓,秋水盈盈,肌肤如雪,白里透红,身材丰满而匀称。不觉心中春意昂然,站起身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忽然妻子秀眉微蹙,泪水潸潸而下,继而面目扭曲变形,最后成了男人模样,急忙将其推开,细看之下,竟是呼延其格,他手持弯刀,正向自己脖颈砍来,赫连隆山急忙躲避,挣扎而醒,却是南柯一梦。回想亲人相继去世,现在竟剩得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漂泊,不禁泪下如雨;又想到自己的仇人,浑身血液沸涌澎湃,在心中早将他们碎尸万段;忽又想起自己现在孤身一人,找仇人雪恨便似以卵击石,心情又万分沮丧。仰视夜空,弯月如钩,斜挂山头,清光似水银般倾泻下来,山谷中叶落虫鸣,悉入耳底,整个山谷更显得格外静谧。 赫连隆山未曾在野外露天过夜,此时躺在石上,仰望月空,被这朦朦胧胧,如梦如幻的美景所折服,心情渐趋平和,一时睡不着,便欣赏起月亮来。儿时听母亲讲故事,知道月上有个嫦娥仙子,是古时候大英雄后羿的妻子。那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炎炎烈日,烧焦了庄稼,烤死了草木,老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丈夫后羿挺身而出,登上昆仑山顶,运足神力,拉开神弓,一气射下九个多余的太阳,天下万物又可以繁衍生息,老百姓也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后羿射日有功,天上的玉帝赐给他一粒不死药,服下此药,便能即刻升天成仙。然而,他舍不得抛下心爱的妻子,就把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继续和妻子过人间恩爱的平凡生活。后羿射日的功绩传遍天下,慕名前来投师学艺的志士络绎不绝。弟子之中,有一叫逄蒙者,奸诈刁钻、心术不正。当他听说师母嫦娥藏有一颗不死药后,便想窃为己有。有一天,师父要带徒弟外出打猎,逄蒙装病留在了家中。众人走后,逄蒙逼迫师母交出不死药,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蓬蒙的对手,急中生智,拿出不死药一口吞了下去。嫦娥吞下药,便飘离地面,向天上飞去。但她牵挂着丈夫,便飞落到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 赫连隆山憎恨逄蒙。他拆散了人家恩爱夫妻,害得后羿和嫦娥人仙永隔,每日受相思之苦。弯月皎洁,中间确有一块阴影,恍恍惚惚,宛似一个美女在月中徘徊。凝视中,那阴影忽的动了一下,脱离了月亮,顺着山壁飘忽而下。赫连隆山大惊,急用手揉了揉双眼,凝神再看,确乎无疑,那分明是个人影。弯月如钩,就挂在山侧,赫连隆山是错把人影和月中阴影混在了一起。他心中暗想:山壁光滑如削,几无借力之处,此人攀岩而下,轻巧洒脱,宛似壁虎游墙,若无绝顶武功,定难做到。俄顷之间,那人落到地面,消失在树影中。 荒山野岭,半夜三更,绝世高手何以从绝壁悬崖而下,莫非其家就安在这险峰之上,赫连隆山百思不得其解。忽有脚步声响起,静夜中听得格外真切,由远而近,正是从人影下山的方位而来,赫连隆山不禁登时紧张起来,忙用树枝遮住浑身上下,伏在石上不敢动弹。 月光下,一人快步走来,行至石前草地中间,便盘膝而坐,寂然不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才缓缓站起,从背后抽出长剑,便在月下舞动起来。赫连隆山略懂剑法,便借着月光仔细欣赏。初时那人动作并不甚快,身形步法还能分辨清楚,只见他剑随身动,身随剑走,劈刺点挑,闪展腾挪,宛如水银泻地,珠滚玉盘,当真是身剑合一,酣畅淋漓;到得后来,长剑越舞越快,便似疾风骤雨,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剑光之下,身形步法全然看不清楚,只见一团白光在草地上忽东忽西,忽前忽后,滚来滚去。忽然间,那人纵身跃起,如惊鸿掠空,盘旋而上,手中长剑疾舞,头顶剑光四射,待得上升势尽,旋即俯冲而下,长剑又连挽几个剑花,即将着地之时,忽又缩腹拧身,将身体翻转过来,双脚稳稳落地,不动分毫;与此同时,头顶落叶缤纷,簌簌而下。赫连隆山看得过瘾,直欲大声喝彩,怕被对方警觉,忙将自己嘴巴捂住。那人俯身拨了拨地上的树叶,似乎在估量落叶的多少,继而插剑入鞘,放在地上,又盘膝而坐,没了动静。 赫连隆山从未见过如此上乘武功,不禁为他深深折服:常人便是跃起一尺,也是不易,他纵身半空,足有两丈有余,脚上力气不知大过常人几倍。赫连隆山不知这世上还有轻身功夫,便以常理推测,跳得越高,腿上力气自然也越大。回忆适才景象,那人长剑并未触及树叶,满地树叶何以而落,这等神功真是匪夷所思。不禁暗想:若能学得如此神功,何愁大仇不报。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人才缓缓站起,伸了个懒腰,又左右舒展了几下胳膊和腿脚,便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横转,以背向地,挺然而下,落地时却了无声息。赫连隆山心中大是惊奇,不解这是什么奇门武功。只见那人越跳越高,着地部位也在不断变换,一会儿腰着地,一会儿肩着地,一会儿胸着地,一会儿膝着地,但无论着地部位怎么变换,落地时总是毫无声响。如此练了约半个时辰,那人背起长剑,消失在来时的树林中。赫连隆山目不转睛,瞅着山壁,果然又见人影从原处攀爬而上。天渐渐亮了起来,赫连隆山跳下巨石,近前察看,那人练功之处结实平滑,寸草不生,周围落满了树叶。赫连隆山心中暗想:原来这块平地是那人开辟出来练功用的,昨天傍晚,光线幽暗,也未曾注意到。赫连隆山推测,地上应该分布着许多浅坑,那人跳起后从空中落下,必然会砸出来许多痕迹。但他前后找寻,却没有发现任何坑洼的迹象。 第7章 师从天降 下 赫连隆山暗暗琢磨如何拜师学艺:在其练功时出来拜师,感觉太过唐突,容易造成误会,白天爬上绝壁拜师,自己是没有这个能耐,只能守在山峰之下,耐心等待,那人既然住在山上,定然下山采办饮食用品,不怕他不下山。主意拿定,吃了些干牛肉后,便向那中间最高峰走去。榛莽中一条小路若隐若现,穿过一片山林,直通山脚下。山前怪石嶙峋,散卧在荆棘丛中,几无落脚之地,赫连隆山只好站在路侧等。审视周围环境,发现脚下路径并未断绝,而是翻过两个山峰之间的空隙,延伸到另一侧去了。 正值盛夏,天上日头渐渐放下火来,不到一个时辰,赫连隆山已是汗流浃背,见远处一巨松下有块青石板,光滑洁净,便过去坐下。青石板正对绝壁,就是一只飞鸟掠过,也能看得清楚。 从辰时到午时山上绝无动静。赫连隆山口渴难耐,只得返回巨石,下到谷底溪边喝了个痛快,又洗了把脸,仍沿原路返回,才进树林,便听有人喊道:“钱穆青,快下来受死。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为何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山上不敢见人!”声音苍劲洪亮,真真切切,仿佛就在耳边,正是从绝壁前传来。心中暗想:“原来山上之人叫钱穆青,喊话者恶语相向,定与他有仇,听其弦外之音,钱穆青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赫连隆山尚是少年,好奇心大,也不虑及自身安危,快步而前想探个究竟。 透过树林,隐约望见绝壁之前站着六个人,皆穿裤褶,背长剑,面向山峰,看不到面目。赫连隆山不敢靠前,便躲在一颗大松树后窥望。 等候良久,山上毫无动静,一虬须赤面老者侧脸向身旁青年问道:“钱穆青确是在这绝峰之上?”那青年道:“前些日,弟子在芦沙镇遇到他,便暗中尾随,亲眼见其攀上此峰。”虬须老者略一沉吟,又大声将方才之话喊了两遍,其余众人亦齐声喊道:“钱穆青快下来受死!”这些人武功高强,内力雄浑,齐声大喊,声音着实不小,音波撞到山壁反射回来,在山谷中回荡,林鸟受到惊吓,纷纷振翅高飞。 “哈哈……”大笑声中,一人出现在山顶,只见他纵身一跃,身体飞降而下。赫连隆山大惊:如此跳下,岂不粉身碎骨。正当其惊疑之时,忽见那人伸足在崖壁上连点两下,下降势头随即大减,就这样,每当降落加快之时,便如法炮制,节奏甚是分明,眼看即要落地,他双脚奋力在山崖上蹬了一下,身体即向前横飞而出,又在空中连折两个跟头,稳稳落在四五丈外一块卧牛石上。钱穆青并非汉人,从侧面看,高鼻深目,一身胡服装扮,赫连隆山心中一阵惊喜,更坚定了他拜师学艺的信心。 虬须老者冷笑道:“数月不见,钱校尉轻功大有进境。佩服!”钱穆青并不接话,拱手道:“吕将军,钱某这厢有礼了。”吕将军责道:“钱校尉,本将军待你不薄,为何背叛朝廷,盗取经书,远遁来此!”钱穆青道:“现今天下大乱,赵家江山不保,演武院分崩离析,江湖歹人虎视眈眈,都想据为己有,《武学真经》倾注了我十几年心血,经书由我保存,亦在情理之中。”吕将军怒道:“皇帝命我主持演武院,网罗天下能人异士,将其武技编汇成《武学真经》,以为强兵之资,你身为编修校尉,趁皇帝驾崩,本将军忙于外务之时,携书远逃,行同盗贼,卑劣之极,现今虽是天下大乱,但我职责所在,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将经书追回。你若返还,我可宽恕于你,如若不然,休怪老夫无情。”吕将军言语最初并不激烈,但到后来,语速加快,瞠目拧眉,咄咄逼人。钱穆青亦被激怒,冷笑道:“将军对经书觊觎已久,早想据为己有,瞒得了众人,如何瞒得了我。”“就算老夫想要,又如何!”见自己图谋被对方戳穿,老者恼羞成怒,狠狠说道:“凭你能挡得住吗?”老者见钱穆青毫无交书打算,决计动武。钱穆青也不示弱,冷冷说道:好,钱某就领教吕将军的大力伏魔手。”吕将军不屑道:“杀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对弟子使了个眼色,五人便亮出长剑,一跃而前,围定钱穆青,齐声道:“请了!”话音未落,又同声大喝:“嘘!”与此同时,五剑齐攻,分刺中都、曲泉、五里、章门、期门五处要穴,剑光缭绕,钱穆青整个足厥阴肝经便都笼罩在五人剑气之下。高手过招,剑气亦可伤人,钱穆青不敢怠慢,忙运气抵御,同时挥剑急舞,将五把长剑一一荡开。这五剑虽是分攻不同部位,却快慢有致,下急而上缓,钱穆青接过这一招,便觉肝火上升,心神烦乱;五人毫不给其喘息之机,第一招甫发,第二招又至,攻击足少阴肾经,分刺俞府、神封、幽门、商曲、四满、气穴五大穴位,口中大喊:“呼!”,上快而下慢,钱穆青急纵身跃起,落到两丈开外一巨石上,仍感脊背发凉,一股莫名所以的惊惧掠过脑海,不禁纵声大笑,口中赞道:“五行连环剑阵威力果然惊人。”钱穆青身为演武院编修校尉,各家武学绝技,都由他组织画匠,绘图撰文,熟知五行连环剑阵的特点机要;这套剑阵是昆仑山五行道院的看家绝技,剑法招数全从五行生克而来,五人结阵,相续出招,绵密连环,浑然一体,威力无穷;适才第一招,五剑攻击肝经要穴,下快上满,钱穆青体内真气自行抵御,自然由下而上,恰好顺着肝经运行路径依次增强,五人同声大喝“嘘”,“嘘”音提肝气,两下相激,肝旺生火,是以他心神烦乱;第二招攻击肾经,却是逆着肾经路径,呼音助脾,脾土克肾水,两下相抑,肾弱生恐,第二招后,钱穆青心感惊惧,便是敌方剑招所致,若是不知其中奥妙,强自缠斗下去,必致心神大乱,纵是武功再强,也必葬身五行剑阵之下。五人见其识破剑阵,暗自心惊,却并不答话,“嘶”的一声,五剑斜挑,左三右二,来攻他双肩,正是肺经路线。 第8章 武学真经 上 钱穆青知道破解这五行剑阵,最要紧之处就是截断五人如潮水般的攻击势头,当下长剑斜挥,荡开左侧疾速攻来的剑招,欺身而近,来点他胸前檀中穴,那人大惊,回剑削他手腕,却被他反手扣住脉门,登时动弹不得,钱穆青猛力牵引,将被擒敌手的身体当做盾牌,来挡其余四人长剑,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其余四人见钱穆青只攻一人,背部门户大开,大喜过望,急挺剑来刺,眼看就要将长剑插入他的要害,忽见同伴被制,身体横在敌手之前,忙撤剑收招,已然来不及了,嗤嗤连声,被擒青年胸前被刺了两剑,失声惨叫,钱穆青顺势飞起一脚,将其踢向右侧一个矮个敌手,矮个青年见同伴向自己飞来,不忍其撞在石头上,忙伸臂抱住,钱穆青跟身而进,一剑将两人刺穿。五人武功与钱穆青相差甚远,开始占据上风,多半凭着剑阵威力,如今死了两人,剩余三人早已心胆俱裂,招架不住,纷纷倒毙在钱穆青剑下。 适才双方恶斗之时,吕将军端坐石上养精蓄锐,他深知五行连环剑阵困不住钱穆青,钱穆青盗走《武学真经》,必然已经熟知书上武功,知道剑阵破解之术,他只望众弟子能够多支撑一会儿,消耗钱穆青内力,待自己出手时,便可以一击制胜,不成想钱穆青片刻之间便破掉剑阵,几个弟子也枉丢了性命,心中是又怒又惊。原来,演武院的职责不仅要辑录天下武功绝技,还担负着为国家培养杀敌勇将的任务,掌管演武院的将军由皇帝亲自指派,进入演武院研习武功的武勇校尉,则是军中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将来也必是军队中的中流砥柱。这几个武勇校尉是跟随吕将军多年的亲信,由于在其监控下研习武功,便亲切的称其为师父,相互间有着很深的感情,不想顷刻间便命丧黄泉,他当然心疼,钱穆青片刻之间杀敌制胜,武功之高又不得不令他惊服。但吕将军毕竟是将军出身,曾随石虎南征北战,经历过许多惨烈的战阵,深知心浮气躁是临阵对敌的大忌,当下运功调息,片刻之间,便恢复平静。 吕将军于石上缓缓站起,从背后革囊中取出玄铁虎掌套在右手之上,虎掌半伸,左手护胸,脚下三七丁字步,立了个后发制人的门户。此时钱穆青也已迎上,右手长剑挽个剑花,胸前摆个一柱擎天势,进可攻退可守。双方都忌惮对手三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各自双眼如鹰,紧盯住对方,心中暗思制敌之术。 却说这玄铁虎掌非同一般,乃是用玄铁打制,坚硬无比,专门克制剑、刀等兵刃。中原原无玄铁,打造虎掌所用玄铁来自燕国。赵国建武三年,辽东燕国有求于赵,派人送上厚礼,其中包括玄铁三千斤。后来,吕将军在征战中建功,石虎赏其玄铁五十斤,命他执掌演武院。演武院中高手如云,其中有一西域高僧,擅长大力伏魔手,一时之间,演武院中,无人能敌,吕将军羡慕不已,便拜其为师,并特意不将此武功辑录入书。西域高僧将大力伏魔手悉数传授,并用玄铁为弟子打造了这独门兵器。玄铁虎掌重达一十五斤,长约一尺,便如手套一般,可以套在手上,护住手掌和前臂,虎掌中空,横铸一根铁骨,用来抓握,前端四指曲张,呈半月形排列,指间细缝,恰可容得下剑、刀等兵器插入,临阵对敌时,如若敌方兵刃不慎滑入虎指之间,便可轻易折断。 钱穆青在演武院多年年,受吕将军辖制,平日里对他恭敬有加,从未切磋过武功,只知他苦练大力伏魔手,有独门兵器,擅夺人刀剑,但《武学真经》中毫无记载,关于这门武功之步法招数,毫不知晓,是以不敢轻易出招,心中暗忖:玄铁虎掌乃是沉重兵器,不可与之硬碰,但得长剑不被他夺了去就好,自己以静制动,施展轻功与之周旋,待其疲惫,使出杀招,要他性命。主意拿定,息虑凝神,看定吕将军,却并不攻击。 《武学真经》编纂事宜,由吕将军全权负责,他知书中载有轻功和重功两种绝技,轻功可使身体轻如鸿毛,一跃数丈,动作快捷无比,重功则令身体重如千钧,力大无穷,这两种功夫皆由云游僧人传授,只因这两种武功必须要以扎实的禅定功夫为基础,是以演武院中虽有众多武勇校尉研习,有成就者实是凤毛麟角;适才见钱穆青由绝壁纵身跃下,知其轻功已是炉火纯青,又见其连杀自己五大弟子,剑术也是出神入化,只是不知其重功是否高明,一时竟找不出他有何弱点。转念又想:自己轻功断不能与之匹敌,所使兵刃又粗大笨重,僵持越久,内力消耗越大,越是处于下风,最好是速战速决,先以玄铁虎掌断掉其手中长剑,然后贴身肉搏,施展大力伏魔手的威力,取他性命。 当下大喝一声,箭步跃上,一招泰山压顶,玄铁虎掌劈头盖脸打将下来。钱穆青不敢硬碰,向后跃开闪避,谁知吕将军并不收招,玄铁虎掌直击在地上,然后双脚发力,身体一纵,飞踢钱穆青膝盖。玄铁虎掌是沉重兵器,凌空打下,一击不中,若是强自收招,必然耗损体力,这般打在地上,轻易将玄铁虎掌上的力道泄去,再借力使力,踢击敌手下盘,端的是奥妙绝伦。钱穆青见吕将军以虎掌撑地,身体横空,飞脚踢来,便以长剑削他脚腕,不料这双脚飞踢乃是虚招,吕将军断喝一声,缩腹收脚,带动身体硬生生直立起来,一招直捣黄龙,玄铁虎掌直击前胸。这招又快又狠,钱穆青不敢用剑格挡,急侧身躲避,玄铁虎掌来势劲疾,檫胸而过,将其胸前衣衫刮出四道指痕,当真是凶险万分。钱穆青吓出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大意,息虑凝神,全力迎敌。吕将军前招甫尽,后招继生,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掌风指影,穿梭回环,不离钱穆青要害。 第8章 武学真经 下 赫连隆山见钱穆青整个身体被笼罩在掌风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长剑威力全然施展不出,不禁手心汗出,焦急万分,却是毫无办法。 吕将军场上占尽上风,却是始终伤不到对手。钱穆青轻功登峰造极,身体更是柔若无骨。吕将军每每即将击中钱穆青,却被他身形一扭,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姿态躲过铁掌,化险为夷。吕将军渐渐开始焦躁起来,手中铁掌便不似先前凌厉,钱穆青瞅准空当,跳出圈外,围着吕将军游走。吕将军挥掌来攻,钱穆青便施展轻功,飘忽而走;当其凝立不动,钱穆青便挺剑来攻,吕将军奋力还击,他又倏然逃离。就这样,一个攻左一个闪右,一个击前一个躲后,两人山前追来逐去,似是猫捉老鼠,但前后相差尺许,吕将军始终伤不到钱穆青。 吕将军轻功远逊对手,不到半刻功夫,早已气喘吁吁。钱穆青见有机可乘,便由守转攻。长剑克敌,诀窍在于剑走偏锋,避实击虚,当敌手旧招用尽,新招未出之时,攻其不备,出奇制胜。吕将军适才一通猛攻,体力大减,出招威力便大打折扣,再加上钱穆青轻功了得,快如闪电,吕将军顿时陷入被动,一时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激斗中,钱穆青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心窝,吕将军挥动铁掌震开长剑,左手运掌如风,猛推对手前胸,钱穆青以攻代守,抬左脚踢击对手左肘,同时借势腾起,飞起右脚,拧身猛踹对手小腹,这几招便如疾风骤雨,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吕将军兵器沉重,再加上方才体力耗费过大,虎掌震开长剑后不能迅速回防,左手躲过对手踢击,已然来不及格挡敌手右脚,只听彭的一声,人被踢得凌空跌出,钱穆青跟身而进,不待对手落地,长剑直刺前胸,吕将军人在空中,失去重心,无法闪避,只听嗤的一声,长剑着体,却刺而不入,钱穆青顿时大惊。原来,吕将军征战多年,随身穿有护体软甲,刀枪不入。就在钱穆青一愣之时,吕将军已然落地,挥动玄铁虎掌将长剑夹住,嘎嘣儿一声,长剑断为两截。吕将军立时精神大振,乌龙摆尾,力劈华山……出手尽是威猛杀招,势如排山倒海,将钱穆青逼得连连后退。钱穆青手无长物,已是完全处于下风,心中暗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当下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发力飞奔。吕将军哪肯轻易让其逃走,在后面紧追不舍。论轻功,钱穆青远胜过吕将军,他若是向山外逃,吕将军便毫无办法,但他偏偏选择要逃回绝峰,给吕将军留下了机会。钱穆青纵身跳起,如壁虎游墙,转眼已经爬到三丈多高,吕将军追到山下,见其就要逃走,急中生智,奋力将手上玄铁虎掌向钱穆青掷去,山壁不比平地,左右移动艰难,钱穆青听到有重物从下砸来,待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彭的一声,玄铁虎掌正中后背,钱穆青喉中一咸,喷出一口鲜血,直摔到山壁下。吕将军捡起虎掌,重新套在右手上,来到钱穆青面前。适才见他口吐鲜血,从高处跌下,如今俯卧地上一动不动,知其必受重伤,便放下心来,举起虎掌,待欲将其头颅敲碎,结果他的性命。却说钱穆青受伤落下,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施展平日里练就的轻功绝技,落地时泄去急速下坠的力道,索性趴在地上装死,眼见吕将军举起玄铁虎掌就要打下,便奋力跃起,双掌齐出,猛击他前胸。这一下太过突然,吕将军毫无防备,只得运气硬接,只听彭的一声,吕将军便似断线风筝,跌出三丈开外,口中鲜血狂喷。钱穆青双掌击出,再无半点力气,趴卧在地,动弹不得。那吕将军真也了得,硬接钱穆青一掌,虽是重伤,却并不致命,他挣扎而起,想要结果钱穆青性命。钱穆青瞥见吕将军摇摇晃晃,慢慢向自己走来,心中大惊,待要起身应战,手脚却如何也不听使唤,暗叫:我命休矣!只好眼睁睁等死。吕将军来到钱穆青身前,慢慢举起玄铁虎掌,对准脑袋,便要击下。恰在此时,只听铮得一声,弓弦响处,一枝羽箭疾速射来,吕将军是一流高手,听得箭枝破风之声,知道是奔着自己头颈而来,急忙侧身,只因身负重伤,动作略显缓慢,躲闪不及,噗地一声,来箭正中脖颈,他闷哼一声,立时瘫倒在地,一命呜呼,高举在空中的玄铁虎掌顺势落下,恰好砸在钱穆青腰部。说来也巧,钱穆青此次被砸中的部位恰好就是其在山壁上被击中的部位,他顿感奇痛难忍,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射箭之人正是赫连隆山。最初,他见钱穆青被六人围困,心中甚是担忧,后见他连杀五人,又大感快意,钱穆青被逼得无还手之力,赫连隆山手心尽是汗,后又见他背中虎掌,跌落山壁,心跳加快,直欲从口中蹦出,待得他突袭成功,才略舒一口气,忽见吕将军挣扎又起,而钱穆青僵卧不动,大惊失色,心想:钱穆青必死无疑。又思:他若一死,我当向谁拜师学艺,报灭族之仇。当下便欲抽刀前去解救,而相距甚远,远水不解近渴,情急之下,才想起背上的弓箭,当下弯弓便射,救了钱穆青一命。也幸亏他箭术高超,一箭封喉,若是箭术不济,射他背部,则吕将军有宝甲护身,定伤他不得,不仅钱穆青必死无疑,恐怕他自己也在劫难逃。连日来,赫连隆山被人追杀,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见到钱穆青被人围困,与自己境况相似,便生怜悯之情,再者,他武功高强,赫连隆山早有仰慕之心,是以不自觉中就站在了钱穆青这一边,压根就没想过:拜在吕将军门下亦可以练就绝世武功。 第9章 草原绝恋 上 不知过了多久,钱穆青醒转过来,顿感腰部疼痛难忍,双腿更是毫无知觉,急聚丹田之气,片刻之间,腹下火热,当下息虑凝神,催动真气运转河车,既而五行颠倒而龙虎相交,渐感耳聪目明,精力充沛。钱穆青缓缓用手将身体支起,腰部立时疼痛又起,下肢依然毫无痛痒,他支撑不住,重又趴倒在地,略歇片刻,奋力将身体翻转,又是一阵剧痛,急点髀关、秩边、承筋、环跳、命门、腰俞等各处穴道,疼痛顿渐,但下肢依然不见好转。 忽听脚步声响,一个胡族少年出现在面前,左衽编发,高鼻深目,左脸一道疤痕格外惹眼,想起适才吕将军中箭倒地情景,料定此人必是救命恩人,当下于地上拱手谢道:“小兄弟,多谢救命之恩!”赫连隆山喜道:“前辈,大哥,你,你醒了?”赫连隆山称对方为前辈,忽又觉得不甚合适,看他年龄,顶多大自己十岁,随即改称大哥,叫出口来,又觉得不够恭敬,毕竟自己还指望着人家传授武功,是以“大哥”二字出口,说其话来又变得吞吞吐吐。钱穆青却并不计较这些,点头道:“只是腰部疼痛,下肢没有知觉。”赫连隆山安慰道:“前辈不用焦虑,小弟这就带你去看医师。”说毕,将一副担架拖至跟前。原来,赫连隆山见钱穆青昏迷不醒,知道伤得厉害,若不救治,恐危及生命,便砍倒几颗小树,截取树干做支架,削下树皮拧成绳索捆绑结实,做成了一副担架,又找些软树枝垫在上面,然后把钱穆青抱在担架上,拖着担架正要走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便问道:“前辈,芦沙镇上当有医师,但不知怎么走。”钱穆青向西一指,说道:“翻过前面山坡,西行十里便是芦沙镇。小兄弟不是这附近的?”钱穆青见赫连隆山背弓胯刀,像是个军士,又像个猎户,又见他不知附近道路,心中甚是疑惑。赫连隆山不敢隐瞒,便详细把自己的遭遇向钱穆青叙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偷看其练功的细节。钱穆青甚是同情,连声惋惜,安慰道:“小兄弟,你宅心仁厚,躲过此劫,日后必能恢复祖业。”赫连隆山噗通一声跪倒在钱穆青面前,磕头不已,哭道:“前辈,你教我武功吧,我要为亲人报仇!”钱穆青忙叫他起身,赫连隆山执意不肯,定要其答应收自己为弟子。钱穆青叹道:“小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应满足你的要求,但我现在身受重伤,能否痊愈尚是疑问,如何能收你为徒。”赫连隆山喜道:“师父,你不必担心,弟子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医好你的伤。到时你可不能反悔,一定要教我武功!”说毕,即拾起树皮绳,挎在肩上,拖着担架向芦沙镇而去。钱穆青见赫连隆山血气方刚,为人善良而热情,对自己又这般恭敬,也就不再推辞,默认了这个弟子。 钱穆青躺在担架上,看着前面这个身材高大,体型略显清瘦的少年,不由得想起了令人心酸的往事:“我的家乡在贺兰山下,那里牧草青青,牛羊遍地。自己从小是个孤儿,被善良的钱大叔收养,他无儿无女,将自己视为亲生,我们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很快乐。时光荏苒,光阴似箭,转眼自己就长到十八岁,有一天,自己到曲楞河边牧羊,躺在软软的青草上,仰望苍鹰在碧蓝的天空翱翔,心中充满了万丈豪情:我也想成为一只雄鹰,能够在无垠的草原上飞翔。忽然,邻居家的伙伴跑来告诉我:你家里出事了。我骑马匆匆赶回,发现钱大叔已经去世,手里还拿着为我缝制的皮裘。他是在为我缝制衣服的时候走的,真是一位充满慈爱的老人!钱大叔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的去世令我悲痛不已,在族人的帮助下,我埋葬了他。尔后的一段日子,我总是走不出失去亲人的阴影,整日郁郁寡欢。八月十五到了,一年一度的篝火聚会就要开始,邻居家的伙伴邀我一同前去散心。这是部落专为年青人举行的盛会。青年男女围绕着篝火尽情唱歌跳舞,相互交流,留意着自己中意的伴侣,合适的便订下终身,日后结成美满的夫妻。圆月已经升起,清光四射,美丽的草原一片朦胧,曲楞河畔,熊熊篝火早已燃起,青年男女们聚集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尽情欢笑,累了的便坐在周围,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欣赏着众人曼妙的舞姿。我从小无父无母,性情内敛,不喜张扬,又加上钱大叔刚去世,心情不佳,便坐在一个角落,默默看着跳舞的人群。一个美丽的姑娘渐渐引起了我的注意,她长裙曳地,秀发披肩,肤白如玉,美目流波,一颦一笑都令人着迷。我深深地被她吸引住了。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炽热的眼光,篝火映照下,姑娘踩着月光径直来到我的面前,目光盈盈,伸出洁白的手臂,邀我一同跳舞。我不知所措,懵懵懂懂中随着姑娘跳起来,渐渐地我兴奋了,尽情的跳啊,唱啊,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和异性相知的美妙。那一晚,我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姑娘告诉我她叫格桑,就住在草原的另一侧。夜深了,众人相继散去,我把格桑送回家,就在她家帐篷外,我深情地热吻了她。格桑用手搂着我的脖颈,柔软的躯体在我怀中轻颤,两颗滚烫的心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圆月西斜,明媚的月光照亮了我们甜美的爱情。那晚以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约会,草原上的秋菊,蓝天上的雄鹰,曲楞河中的游鱼,山坡上啃食青草的牛羊都曾聆听过我们地老天荒的誓言,分享过我们甜言蜜语的缠绵。 第9章 草原绝恋 下 钱大叔说,世上美好的事物都会遭到魔鬼的嫉妒。这话竟也应验在我和格桑的身上。一次偶然的机会,部落头人遇见了格桑,迷上了她的美丽,不顾格桑和我已有婚约的事实,强行送去聘礼。我气氛不过,去找头人论理,被毒打一顿,关在牢狱里。头人张贴告示,说近年草原大旱,突伽女神附体萨满,传下旨意,要我部落献上人祭,否则就让草原寸草不生,并宣布将我作为人牲,献给天神。格桑痛不欲生,为了救我性命,答应头人,只要放了我,便嫁给他。在我将要被砍下人头祭祀天神时,部落萨满,突然口吐白沫,眼珠上翻,叽里咕噜念了一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后,宣布:突伽女神不满意部落献上的人祭,要求另行选择。就这样,我保住了性命,但过了半个多月才被释放出来。当我得知格桑为了救我,已经嫁给头人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我不甘心自己的幸福就这样被毁掉,决定去救格桑。头人住所也如汉人一般,建有深宅大院,我从一些在头人宅院里做事的族人那里探听到了格桑的一些情况,知道她嫁进去后,始终不肯与头人同房,被关在宅后的一所房子里,有专人看守。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手持利刃,偷偷爬进宅院,摸到后面,杀死了门前的两个侍卫,闯进了房屋。格桑正在屋内落泪,见我进来,惊喜交集,扑进我怀里嘤嘤啜泣。我们不敢耽搁,急忙翻墙逃跑。谁知我不小心踩碎了墙上的一片瓦,响声惊动了院内的护卫,他们见有人翻墙,急忙放箭,我和格桑都中了箭,强忍着疼痛,骑上外面准备好的马匹,纵马飞奔,格桑坐在我的怀里,鲜血从她的胸口不停流出,我心里非常着急,却不敢停留。头人的护卫没来得及追赶,我们逃进了贺兰山,躲在一处山洞里。格桑的伤口在胸前,伤得很厉害,我要带她去找医师,她执意不肯,说道:‘来不及了。’我抱着她虚弱的身体,伤心地流下了眼泪。格桑躺在我的怀里,深情地望着我,断断续续地说道‘钱哥,我的身子是干净的,头人没有占了我的便宜,我仍然是属于你的。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今生我们做不成夫妻,来生我一定嫁给你。’我痛哭失声,大声说:‘我要你今生就要嫁给我,我们要过一辈子!我们还要生几个孩子,一块儿骑马牧羊,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说到后来,泪水从我脸颊不断滑落,我已是泣不成声。格桑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喃喃道:‘钱哥,抱紧我,好冷,好冷……’声音越来越弱。我紧紧抱着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但她还是走了。我无法相信她已离我而去,大声呼喊:‘格桑!格桑!格桑!’喊声在洞穴里回荡,一群蝙蝠受到惊吓,振翅飞出。我声嘶力竭,但我的格桑再也听不到了。我抱着爱人冰冰的身子,呆呆地坐到天亮。格桑躺在我的怀里,很是安详,长眉入鬓,肤白如雪,依然那么美丽。直到午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把她埋葬。我久久地坐在她的坟前不忍离去。天神赐给我一个天下最好的女人,让我感受到爱的销魂,人世间的快乐,可转眼间又残忍地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又让我体会到刻骨的仇恨和地狱般的痛苦。我蓦地站起,决心去找头人复仇,可迅速又改变了主意。一阵钻心的痛楚使我意识到我受伤也不轻。适才,巨大的悲伤麻木了伤口的疼痛,我知道,头人实力强大,有众多卫兵,现在去找他,就等于去送死。我决定先把身体的伤养好,再练就一身武功,后回来结果老贼的性命。我想穿过贺兰山的森林,再到中原拜师学艺。可在穿越森林时,由于流血过多,昏死在一条溪水边。幸亏一位猎人及时发现了我,把我从野狼的嘴边救了下来。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我的伤口很快痊愈。我给猎人大叔磕了几个响头,就踏上了去中原的路。刚到中原,便被石虎的军队抓去当兵,由于我作战勇敢,屡立军功,很快便被擢升为校尉,后来又被选送到演武院,真是因祸得福。在这里,我见识了天下最厉害的武功,那些精奇的招数和其强大的威力令我深深着迷,我日夜不停地研习武功,就是在梦里也不停地在舞刀弄枪,一方面是因为报仇心切,另一方面,这样可以减轻我对格桑的思念。演武院石将军对我很是重视,还委任我为编修校尉,负责组织画匠绘图撰文,记录各种神功秘技,编成《武学真经》。这更加有利于我修习各种神功绝技,我武功进境一日千里。后来皇帝派吕将军代替石将军掌管演武院。吕将军妒贤嫉能,为人阴险奸诈,无故免去我的编修之职,不许我在过问武学真经之事。莫非他对《武学真经》,怀有觊觎之心,意欲侵吞?我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仍然利用一切间隙研习武功。三年后,我武功大成,在演武院内的大比中,挫败了独眼龙蒲生,取得了头名的佳绩,本来可以晋升为将军,到军中任职,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皇帝石虎驾崩,天下大乱,朝廷无暇顾及演武院的事。我便乘机请假,返回曲楞河畔,夜探头人府邸,将头人及其五个儿子尽数杀死,报了我的夺妻大仇。当我回到邺城时,演武院已是风雨飘摇:吕将军忙于朝廷事务,无暇管顾,演武院成了群龙无首之地。我对赵家江山已不再抱有希望,决定离开演武院,但我实在太痴迷武功,不忍心凝聚了自己数年心血的宝典《武学真经》落入他人之手,便潜入编修阁,盗走了《武学真经》。谁知事情不久败露,吕将军穷追不舍,定要追回经书,派人四处探寻我的踪迹。我辗转逃到这深山荒野,最终还是被他发现。如今吕将军已死,自己也落得下身瘫痪。”想到这,钱穆青不禁一声叹息。念及吕将军,忽然想起自己曾用长剑刺他前胸,竟然伤不到他,知他必有宝甲护身,忙叫赫连隆山停下。赫连隆山已是汗流浃背,回头问道:“师父有何吩咐?”钱穆青道:“吕将军身上有一件护身宝甲,还有他手上的玄铁虎掌你回去将它取来。”赫连隆山应声而去,不久便把两件物事拿来给他,然后拖着担架继续前行。钱穆青甚是高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且遭遇也与自己有些相像,充满了坎坷和不幸,人又这般聪明伶俐,对他的喜爱不觉又增加了几分。 第10章 占山为王 上 再说黄羡率众投奔铁栏山,早有寨丁报到何魁面前,何魁令二弟何广率领几十寨丁下山察看。何广下山,见黄羡等人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便十分傲慢,大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山寨虽小,也有自己的规矩,凡来投靠的汉人,需每人奉上胡贼头颅一个,缴纳纹银十两,你等即遭胡贼劫掠,想也杀了不少胡人,头颅自可免去,纹银必须交齐,你等可曾备好银两?” 黄羡闻言大怒,斥道:“我等被胡贼劫掠,走投无路才来投靠,你们却要勒索钱财,这分明是落井下石,你们也是汉人,良心何在!” 何广冷笑道:“这是山寨的规矩,恕我无能为力。”说罢拨马回寨,黄羡气氛不过,待要动武,被刘建等人劝住。 黄羡无奈,只好率众往回走,大家都垂头丧气,不知该投奔何方,只是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夕阳西坠,天色开始变暗,忽听背后马蹄声急,弓弦响处,箭如飞蝗般射来,众人大惊,急忙拨挡躲避。只见后面杀来一哨人马,有二三百人,皆黑绦抹额,狐尾垂肩,一身胡人装束,脸上却罩着黑布。 黄羡急命众人迎敌,双方厮杀在一起。这蒙面胡人并非他人,正是铁栏山杀胡寨何广所率领的寨丁。原来,何广见黄羡等人身上带伤,又疲惫不堪,便想杀人谋财,这已是铁栏山贯使的手段,杀胡寨已经蜕变为胡汉通吃的山匪。 为掩饰身份,何广命人换上胡人衣服,并戴上面罩,待天色变暗,便从后面杀来。谁料黄羡等人满怀仇恨,身处绝境而以一当十,何广人数虽多,却占不到便宜,被杀伤大半。 何广一见形势不妙,率领残兵呼哨而退。此时有人已经辨认出何广等人身份,大呼道:“他们是铁栏山人!”黄羡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怒不可遏,率刘建等人穷追不舍。黄羡枣红马脚程极快,从后赶上,连杀数十人,抢到前面,拦住何广等人去路。 何广无路可逃,挺长枪来刺黄羡,黄羡拨马闪过长枪,抡铁棍横扫,正中腰胁,何广被从马上打下,飞出丈余,跌在地上,呕血不止,眼见活不成了。众寨丁惊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战,纷纷下马,摘掉面罩,跪地求饶。 黄羡骂道:“无耻小贼,不收留我们也罢,却来害我等性命。奸诈歹毒,留你等何用。”说罢便欲将他们杀死。 却说这些寨丁中有一人姓张名宪,此人颇有心计,眼见性命不保,急中生智,磕头说道:“将军饶命,我等愿将功折罪!” 黄羡怒道:“如何将功折罪?” 张顺道:“我等愿帮将军夺取山寨,作为安身之地。” 黄羡暗忖:何魁不仁,我何必有义,夺取山寨暂为安身之处,这般最好。便问:“如何夺取?” 张顺回道:“将军令手下都换上我等衣服,乘着夜色,谎称得胜归来,我等在前应付,必能骗开寨门,而今山寨只有几百寨丁,且无防备,一战可胜。” 刘建等人在旁极力赞成。黄羡便命人从死尸身上剥下胡服换上,让张顺等人在前领路,返回杀胡寨。 杀胡山寨果然毫无戒备,黄羡率人轻而易举进入山寨,控制了寨门寨丁。擒贼先擒王,黄羡分一部分人去收拾大小寨丁,自己则让张顺带路,直奔何魁住所,杀掉守门寨丁,越过两道院门,破门入室。 何魁正与一女子在床上缠绵,忽见生人闯入,先怒后惊,知道何广出了事,惶急之下,抓起身下女子,向黄羡掷来。那女子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被抛飞在空中,失声惊叫。黄羡生平未曽打过女人,见女子向自己飞过来,不知所措,丢掉兵器,急用手去接,女人出于保护自己,本能的以手臂搂住对方脖颈,温软的酥胸结结实实地压在黄羡脸上。黄羡窘急,忙将女子放在地上。女子花容失色,躲在屋角瑟瑟发抖,黄羡脱衣裹在女人身上,叫属下引到外面。 电光石火之间,何魁已抽刀在手,与刘建等人厮杀在一起。何魁手中钢刀舞动如风,众人一时擒他不住。他身形肥硕,赤身露体,在屋内闪展腾挪与人格斗,情形十分滑稽。 黄羡喝退众人,待要亲自斗他,忽见何魁乘机纵身跳上床榻,于枕下掏出一物向地下摔去,只听啪的一声爆响,地上便腾起一阵黑烟,室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黄羡暗叫不好,急命众人加强戒备,同时向床铺位置射出三只飞镖。只听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何魁摔倒在床的声音。瞬间烟散,众人细看,何魁倒毙床头,背上插着三只飞镖,身下露出一个方形的秘道入口,木质封盖及被褥被掀翻在一侧。 原来何魁早为自己准备了后路,适才本想从秘道逃生,却被黄羡飞镖射中,丢了性命。 再说山寨中众寨丁正在赌博嬉戏,被黄羡手下制住,驱赶到山寨聚义厅前空阔场地。黄羡命人把何魁尸首拖到外面,又将寨中男女老幼召集在一起,历数何魁罪状,然后将其头颅砍下示众,又处死了何魁亲信十几人,对众人说道:“何魁身为汉人,同胞落难,不仅不救,还落井下石,谋财害命,罪恶行径,十死不赦。何魁罪行与你等无关,概不追究。今后我们当以杀灭胡贼为己任,戮力同心,同舟共济。若有不同志趣,想离开山寨者,悉听尊便。” 何魁待众人并无恩惠,人们上山时多被迫缴纳足数银两,在山上耕种,还得缴纳很重的地租,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今见换了寨主,也算出了自己一口恶气,无不拍手称快。于是齐声附和道:“杀灭胡贼,戮力同心,同舟共济。” 黄羡遣归寨中百姓,命张顺为众人准备饭食,并安排住所。酒足饭饱后,已是半夜,黄羡命亲信黄江、黄陵率众轮班守寨巡查,其余各到后寨歇息,自己则在何魁卧室住下。 第10章 占山为王 下 方才与何魁打斗时,并无意观察室内布置,现在闲适下来,仔细审视,不仅暗自吃惊。室内装饰华美,瓷器古玩,珍宝字画,无不精良。尤其是那张楠木材质卧榻,雕镂精巧,纹饰秀美,四周张设帷帐,鲜丽射眼,新换的被褥,散发着清香。床榻高广,可卧四人,内摆一木质凭几和两个斑丝隐囊。黄羡躺在床上辗侧难眠,心中暗想,何魁不知劫掠了多少财富,单是这室内摆设,便价值连城。又想起刚才接抱女子情景,不禁血气翻涌,浑身燥热起来。虽然用饭时已经净手,细细体味,手指仍感腻滑,仿佛还留存有女子气息。一想到女人便不由地怀念起妻子若静,平时她就依偎在身侧,而此时却生死未卜,不知身在何处。又想到这次失散,有可能是生死别离,黄羡泪水潸潸而下,心情一时变得万般沮丧,再思索这灾难之源头,转而忿恨劫掠成性的野蛮胡族。胡思乱想之中,渐渐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黄羡惊醒,黄江入内禀道:“少爷,寨门外来了一伙人,声称打猎归来,叫赶紧开门。是否放他们进寨?”黄羡觉得奇怪,这一大早,还未曾有人出寨,怎么就有人打猎回来?这其中定有蹊跷,忙命人去把张顺找来询问。张顺禀道:“黄寨主不知,十年前何魁举家南迁,遭遇胡贼劫掠,父母妻子都被杀死,只有他和何广及十几手下逃得性命。何魁占山为王,招兵买马,专门与胡人为敌,为报杀妻之恨,他命令手下在袭击胡人时,见到有姿色的胡族少女就抢劫到杀胡寨,相貌出众的就留着自己享用,其余的则关在后寨的一个院落里,专门有寨丁看守,山寨中若有人立了功,何魁便特许其随意挑选胡族少女相伴过夜,以此作为奖赏。后来,山寨中便时常派出人手,专门劫掠漂亮的胡族少女,称为打猎。近年来,附近的胡人都已加强了防范,很难在近处打猎,何魁便派人到百里外去抢,外面的人必是前两日派到宛城打猎的山寨寨丁。”黄羡暗想:“何魁真是好色之徒,昨日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子身材丰满圆润,原来是胡族少女。这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少女被何魁糟蹋。”忽又想起前日荒村中被**杀害的华族少女,心中怒火顿起,又觉得这些胡族少女罪有应得。黄江见主人沉默不语,便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放他们进寨?”黄羡对张顺道:“将我们山寨的规矩告诉他们,去留都随他们的意。”张顺便将山寨变主,新寨主黄羡的主张向外面的寨丁详细叙述一遍。众人已经习惯山寨生活,都愿意继续为山寨效力。张顺便放他们进寨不提。 刚入主山寨未久,黄羡更担心自己不能控制住局面,山寨管理也多循旧制,以防出现变乱。因赚开杀胡寨及诛杀何魁有功,黄羡赏了张顺许多财物。但他深知张顺是反复无常、卖主求荣的小人,不能委以重任,并不想安排他很高的职位,只让他协助黄江管理寨中事务。这张顺却并非甘心屈人之下,便暗动脑筋,曲意讨欢山寨新主,意欲搏得重用。他知黄家东迁遭劫,父母妻子不知下落,单身率领族人来到杀胡寨,思虑再三,心中便有了主意。张顺熟悉山寨规制,表现得勤勤恳恳,将一应事务处理的干净利索,逐渐得到黄江信任,手中权力渐大,许多事情可以自行处理。 寨中秩序恢复,黄羡精神放松下来,连日来奔波操劳的疲倦开始显现,全身筋骨似乎松散开来,总是无精打采,遂索性将寨中事务全由黄江等人料理,自己则整日大睡。众人知道黄寨主连日来遭遇变故极多,非常疲倦,也不去拿些日常琐事去打扰他,任他睡去。这天清晨,黄羡一觉醒来,感觉精神大振,似是远行人丢掉了背在身上的一个大包袱,浑身轻松,遂来到院中,将所练武功尽数演习一通,直到浑身大汗淋漓,方才罢休。近身服侍的婢女送来早饭,黄羡胃口大开,顿觉饭菜鲜美异常,忙问此是何物做成,如此可口。婢女回说早餐是庖厨送来的,黄羡又命人去问庖厨,厨子说是张顺每日清晨率人从后山弄来的山珍野味。黄羡兴致极好,命人去传张顺。不多时,张顺来到黄羡居所,身上多处有泥污之痕。黄羡问何事如此狼狈。张顺诚惶诚恐地禀道:“属下知寨主连日劳乏,遂特意带人到后山采摘些新鲜的蘑菇和木耳,并猎来本山特有的黑羚羊,为您滋补身体,忙活半日,尚未来得及更衣,请寨主宽恕!”黄羡甚是感动,起身称谢。从此,张顺在黄羡心中的形象大有改变。 黄羡精力恢复,不敢耽搁,寻人绘出父母妻子弟妹影像,派出寨中精壮之人,便于其失踪左近继续探问。连续十余日,毫无亲人讯息。黄羡忧悲烦恼,暗想亲人恐怕凶多吉少。刘建见寨主闷闷不乐,恐怕心事过重,影响身体健康,便解劝到:“令高堂虽无信息,毕竟尚未发现不在人间的证据,听说胡人打劫之时,除掠取财物外,还将俘虏之人带回部落充作苦役,但愿令大人不至于流落到胡人部落之中。”刘建话一出口便立即懊悔起来,自知失言,这番话不仅不能安慰寨主,恐怕会引起他更大的担心。果不其然,黄羡听完刘建之言,内心一紧,继而精神一振,立即打听附近有哪些胡人部落。刘建不得已,招来张顺等几个熟悉周围环境的人问询,得知铁栏山方圆二百里有大小十几个胡人部落。铁栏山仅有数百人,而最小的胡人部落也有两三千人,敌我力量过于悬殊,黄羡不敢贸然发动战争,便向众头领问计。刘建、黄江、黄陵、张顺等人商议一番,均认为立足山寨未稳,人心未服,不宜下山树敌。黄羡脸色阴沉,郁郁不乐。张顺熟知寨主烦恼,便说道:“到胡人部落打探消息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众人忙问如何行动。张顺道:“山寨中多有被掠来的胡人,可善待他们,留下其家人为人质,差其到胡人部落探听信息,胡人必不敢背叛,定按时返回汇报胡人部落情况。”黄羡大喜,委派张顺速速办理此事。又是月余,派出的胡人返回,都说没有黄羡家人消息。黄羡嚎啕大哭,认定亲人已然遇难,便在后山为父母妻子及弟妹等人营造空墓,以备四时祭祀。黄羡心情不快,张顺看在心中,便苦思让黄寨主开心的法子。 第11章 上乘武功 上 这天接近中午,张顺来见黄羡,说道:“黄寨主,近日后山湖荷花盛开,属下在临池阁准备了一席酒菜,请寨主去饮酒赏花,请务必赏脸。”此时,黄羡对张顺戒心大减,加之近来心绪不佳,也想到外面散散心,便欣然应允。这后山湖,寨中居民习惯叫它湖,其实就是个池塘,本是山寨的饮用水源地,寨中居民有好事者便在水中栽了莲藕,一到夏时,后山湖荷叶田田,凝翠欲滴,荷花照水,莲蕊飘香,湖光山色相应成趣,前寨主贪恋后山湖美景,命人在湖边修了一个莲花阁,可以饮酒赏花,也可阁中过夜。山中荷花开得晚,八月时节才次第开放,只见湖中层层荷叶之中,千杆荷箭亭亭玉立,或挺出水面,或隐于叶底,更有盛开的荷花,千娇百媚,微风起处,荷香阵阵,沁人心脾。黄羡欣赏荷塘景色心情愉悦,更兼张顺殷勤备至,斟酒布菜,遂多饮了几杯,不觉渐醉。张顺见火候渐到佳处,便吩咐道:“请燕娘跳舞助兴!”只见阁外进来一女,就于席前轻舞。黄羡酒意浓浓,未觉有异,反倒更觉畅意,边赏燕娘跳舞,边又多饮了两杯。这燕娘本是胡人舞姬,被杀胡寨掠来,为何魁相中,留在其院中听用,平时侍其寝枕,宴时跳舞助兴,黄羡等人杀入何魁卧室时被其用来做挡箭牌,抓起抛向黄羡的裸体女子就是燕娘,何魁死后,张顺便将其藏于家中,为讨黄羡欢心,此次特安排其跳舞助兴,并嘱其见机行事,以美貌诱惑黄羡。燕娘肤白胜雪,眉长接鬓,修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比起汉族女人更有另一番魅力。正是夏时,燕娘穿着极少,衣衫薄如羽翼,丰乳肥臀若隐若现,更兼胡人舞技,多抖乳摇臀之姿,眉眼诱人之态,黄羡看得耳热心跳,意乱神迷。张顺便寻个借口,退出水阁,并顺势将阁门掩上。那燕娘领会得张顺心意,便故意跌了一跤,伏在黄羡脚下,并暗自将衣衫纽结解开。黄羡不知有假,便俯身来搀,燕娘乘势翻身,用臂搅住他的双手,身上衣衫悄然滑落,整个玉体便一丝不挂地躺在黄羡身前。阁中一侧置有一床,帘幕床褥皆备,原是张顺差人提前安排。黄羡此时已不能自持,双手将燕娘轻轻抱起放于床上,双目贪婪地扫视她的身体。中原汉人多称鲜卑人为白虏,皆因其肤白,远胜于它族。燕娘便是鲜卑人,肤白胜雪,更有凹凸有致的躯体,黄羡无法抗拒此刻燕娘裸体给自己带来的诱惑,他亟不可待地宽衣解带,将燕娘揽入怀中,尽情享受着这具温热绵软的躯体带来的美妙感觉。燕娘对黄羡别有一番情愫,虽然她痛恨杀胡寨凌辱胡族女人,以屠杀胡人为荣的行径,但当获悉张顺命其诱惑新寨主时,内心反而有点兴奋和期许,想当初,自己被何魁当作武器丢向黄羡,他将自己轻轻接住放下,还让人照顾自己,从那时起,她对黄羡就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此时,她偎在黄羡怀里,产生一种幻觉,似乎目前同自己共享鱼水之欢的男人正是自己的意中人。 恩爱情深,春宵恨短,云雨已毕,两人已是大汗淋漓,但躯体的疲劳并未降低精神的愉悦。黄羡将燕娘拥在胸前,探问她的身世。燕娘便按事先张顺叮嘱的话语答复,说自己本是汉人,幼时父母双亡,被游牧胡人收养,在胡人部落学得一身舞技,几年前被杀胡寨掠来,在寨中做些杂役。黄羡并不怀疑,安慰燕娘,好好在寨中生活,有自己在,绝不会有人再欺辱于她。黄羡整好衣衫,目送燕娘起身离去。他扶窗望着湖中景色,酒意渐退,回想方才与燕娘床枕之欢,知是张顺刻意安排,便略有不快,又想起前些日早上,张顺连日带人到山上为自己弄来山珍野味滋补身体,又不得不佩服其用心之良苦。黄羡一方面很满意张顺所作所为给自己带来的愉悦,一方面又感觉自己中了别人的算计而烦恼。转念又想:张顺纵使别有用心,不过是讨自己欢心,以巩固自己在山寨中的地位,有何害处。念头一转,黄羡不仅不觉得张顺危险,反倒觉得此人有许多用处。此时,黄羡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林道人武功秘籍中有阴阳秘练之术,练功之人借年轻女子采阴补阳,功力短时间即可增长数倍,寨中不乏年轻貌美的胡人少女,正可用来练功,此事若是为寨中人所知,必生异议,张顺处事机灵乖巧,若由其经办,必无差错。思虑再三,黄羡已成竹在胸。他嫉恶如仇,自从认定父母死于胡人之手,心中对胡人之恨便与日俱增,加上他认为妻子已不在人世,和别的女人交合也就不会产生歉疚之感。作恶为善,往往仅取决于一念之间,此时,黄羡为武功大成,决定就以这些胡人少女为练功对象,而由此产生的道德善恶问题,由于对胡人的恨而被排除在素日思虑范围之外。少时,张顺回到阁中,黄羡冷笑一声:“张顺,你使得好计谋!”张顺闻言大惊,噗通跪倒谢罪道:“属下为解寨主忧愁,私自做主将燕娘带来席前助兴,若有冒犯之处,请寨主责罚。”黄羡示意张顺坐下,笑道:“此女舞姿曼妙,言辞可人,很合我意,就将其留在我身边吧!”张顺出了一身冷汗,听了黄羡方才之话才放下心来,知道大计已遂,暗暗称庆。黄羡又令张顺附耳过来,将挑选妙龄少女的任务交待给他。张顺不知寨主用意,还以为黄羡色欲极强,需要许多少女方能满足,感觉自己已成寨主心腹,不觉大喜过望,因这山寨之中,不乏年轻胡女,物色不难,遂满口应承,即刻着手去做。 第11章 上乘武功 下 张顺将此事办得风雨不透,有出去打猎,带回来的年轻胡人女孩,他都为黄羡留着,将她们专门安排在一个院落居住,派人精心调教,以备黄羡选用。最初,胡女听说要陪寨主过夜,多数拼死反抗。张顺便令人配置了一种药物,女人服用后情欲暴涨,任凭男人摆布。每将选好的胡女送至黄羡秘室之前,他便让胡女服用药物,久而久之,胡女便不再反抗,但内心对黄羡和张顺却恨之入骨。有了张顺的周密服侍,黄羡把山寨日常事务交与刘建、黄江等人处理,让众人每隔三日汇报一次寨中大事,自己平时便在秘室练采阴补阳之功。这阴阳秘练神功,本是道门邪术,于女人身体最是有损,陪黄羡练功之女,不消半月,多面色憔悴,疲倦乏力,生命活力逐日衰减;而黄羡却精力日渐旺盛,武功一日千里,进境神速。黄羡大喜,对张顺也倍加重视。 这日早晨,睡梦中的黄羡被腹部的震动惊醒,这震动牵动命门、海底,继而有一股暖流从海底处源源流出,汇向丹田,腹部震动则逐渐减轻,而丹田愈发充盈。黄羡知是灵能发动,他忙起身盘坐入静。林道人武功秘籍记载很清楚,此时需盘坐调息,收药入炉。恍惚杳冥之中,腹部丹田开始出现节奏舒缓地缩涨,而全身的十万八千毛孔也逐渐随丹田而开合,一种酣畅淋漓地快感便弥漫全身,他开始进入一种更加空灵的境界。两个时辰后,黄羡收功下座,他用秘笈所载方法运转丹田真气,丹田可硬如铁,软似棉,热如汤,冷似冰。他确信自己已经达到阴阳秘练神功的第一重境界:丹田如意。方才功中境界与秘籍中所载完全相符,即丹田呼吸而全身亦随之呼吸,丹田真气驱使如意。从此,黄羡进入第二重境界的练习,即全身无处不丹田,功成则全身各处皆可硬如铁软似棉,冷如冰热似汤。黄羡大喜,坚持如法练功。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到中秋节,除守寨寨丁外,山寨中男女老幼都集聚到寨后断头崖。崖前摆着香案,上面供着一个牌位,上书:“杀胡寨遇难亲人之灵位”几个大字,香案前跪着十个五花大绑的胡人,每人后面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持长枪控制胡人,一人手持钢刀准备行刑。胡人皆口塞棉絮,蓬头垢面。这天早上,按着汉族的习俗,让他们饱食了一顿,此时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对死亡的恐惧在绝望中转化为仇恨,个个怒目圆睁,口中发出野兽般嗷嗷的叫声,挣扎着欲扑向人群,却被旁边寨丁按伏在地。胆小的妇女儿童吓得纷纷后退。黄羡下令:“斩首!”,刽子手手起刀落,胡人头颅纷纷落地,人群一片欢呼,有人上前拾起人头摆上香案。黄羡进前上香,酹酒,然后率领男女老幼对着牌位行跪拜大礼。祭祖完毕,黄羡又将上次对黄江等人所说之话对众人讲了一遍。寨中老幼皆与胡人有仇,齐声道:“消灭四夷!消灭四夷!”黄羡随即宣布两位副寨主和四位头领,并令黄陵宣读新寨规,众人领受而散。 新寨规执行后,处决了寨中一些犯奸作科的寨民和寨丁,山寨气象一新,来投者络绎不绝,不过十日,年轻寨丁便超千人,整个山寨生机蒸腾。黄羡大喜,令黄江依着黄家堡方法规矩,日日操练。铁栏山周围百里方圆,所有胡族部落人马钱粮信息,都被刘建探听清楚,报与黄羡。黄羡便时常派人前去偷袭,掠夺妇女财宝,周围胡人畏之如虎,闻风丧胆,杀胡寨声威大震。 日月如梭,来到山寨不觉已经两月有余。这日清晨,用过早饭,黄羡兴致很好,便欲巡视山寨一番,命张顺将寨中看管钱粮器物之人找来。一会儿,张顺领来一个五十上下老者,姓梁名遇,此人生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黄羡命梁遇引领着查看寨中钱粮等物。梁遇带领黄羡,来到一座院落,就在何魁住处后面。黄羡暗想:“何魁真是爱财如命,住所与钱粮仓库相连,既能随意取用,也可震慑盗贼。”院内有石房五间,皆连通在一起,高大而坚固。梁遇开门,黄羡进入库内,不禁惊喜过望,库内粮食堆积如山,整整占用了三间库房,约有几十万斤,足够寨内数年之用。另两间库房则摆满了金银珠宝,布匹器用等杂物。黄羡问道:“寨中如何有如此多粮食?”梁遇道:“一部分是从山下抢劫而来,一部分为寨民缴纳的租粮。”黄羡见一尊金佛像边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满是黑色弹丸,便好奇问道:“这是何物?”梁遇道:“这是黑烟弹。用力往地上一摔,便能产生黑烟。”黄羡暗想:何魁所用不正是此物。便问道:“何处巧匠,能够制作如此精妙之物?”梁遇道:“说来好笑,制作黑烟弹之人却是几个道士。”黄羡笑道:“只听说道士烧炼仙丹,道士制造黑烟弹却是闻所未闻。”梁遇道:“想必是道士记错了配方,没能炼出仙丹,却炼出了黑烟弹。”黄羡问:“那道士现在何处?”梁遇道:“何魁赶走了道士,占领了道观,建了这杀胡寨,现今不知下落。”黄羡甚是惋惜,暗想:这黑烟弹在与胡人交战时定能派上用场,只可惜道士下落不明。 锁好库门,又来到一更大院落。梁遇道:“黄寨主,这是胡女院,里面住着几十位胡族少女。”黄羡入内察看,真是好大一座院落,并排着十几间草房,门前各有一名女寨丁把守。众寨丁见黄羡进院,忙伏地请安。忽听院落最内侧房屋内传来女子叫骂声,黄羡便问何故。守门寨丁回道:“这是今早刚带上山的女子,非常蛮横,若不是绳索捆着,必定看不住她。”“赶快将本姑娘送回去。”屋内女孩厉声叫道“要不然,我爹大兵一到,踏平你的贼窝,叫你鸡犬不留。”黄羡踏入屋内,女孩见进来一人,双眼桀骜不逊地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无半点惧怕。“放肆!”跟进来的守门寨丁怒喝道:“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不认得我们黄寨主吗?再放肆,要了你的命。”她向前踏了一步,指着姑娘的鼻子骂道。 第12章 遭擒进寨 上 也该着这女寨丁倒霉,这姑娘有意要激怒对方,只见她杏眼圆睁:“哪里来的丑八怪,敢这般对本姑娘说话。”随即张嘴向寨丁脸上啐去。那寨丁猝不及防,被啐了满脸口水,顿时怒不可遏,顺手将佩刀抽出,便欲砍向姑娘。黄渊大手一摆,将寨丁制止,向女孩问道:“你这么凶,不怕死吗?”女孩并不理会黄羡的话语,骂道:“你们这群狗贼,对付胡人没有能耐,专门搞窝里斗,欺负自家父老乡亲,本小姐最痛恨你们这类软骨头!“黄羡心中咯噔一下,这次恐怕是抓错了人,便问道:“你不是胡人?”女孩仰脸哂道:“你见过胡人有本姑娘这样水灵的吗!”黄羡不禁失笑:天下竟有这般不知矜持的女孩!又想起女孩刚才骂自己的话,凛然说道:“我黄某人最恨胡人,杀尽胡人乃我平生之志,姑娘不必担心,你即是汉人,我黄某人绝不让人欺负你,你先在本寨暂住几日,容我将寨内之事处理妥当,便派人送你回家。”言毕,吩咐梁遇给女孩松绑。女孩一边抚摸肿胀的手臂,一边狐疑地看着黄羡,似乎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原先桀骜不驯的神态消失净尽。刚才黄羡站在门口,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女孩模样,此时相距咫尺,细看女孩,约十八九岁年纪,冰肌如雪,白里透红,眼睫毛修长浓密,配上桀骜不驯盛气凌人的神态,愈显娇艳。黄羡不觉心动,感觉女孩眼角眉稍有妻子若静的一点神韵,自然产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便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家住哪里?”女孩答道:“赵婉明,宛城白河赤龙堡堡主赵天亿是我爹。远近的胡人对我爹都忌惮三分。我在打猎时被你们山的寨丁袭击,中了他们的圈套。你得好好教训你这帮手下人,还叫杀胡寨,敌我不分!”言语间尽管流露出傲慢的神态,但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桀骜不驯。黄羡听到说赵天亿是她爹,心里咯噔一下,触动了一件心头事,他正要以铁栏山寨为依托,联络天下抗胡力量,形成联盟,恢复中原,赵天亿名声显赫,山寨寨民和寨丁多有耳闻,自己正想结交于他,其女儿刚巧被寨丁误掠进山,正好借此机会结识老前辈。黄羡点头应许,吩咐人将赵婉明安排在自己院落附近,挑选女寨丁精心照顾。黄羡正要出院,忽见一屋内,跑出两个小男孩,约七八岁,见到生人,也不惧怕,在院内追逐嬉笑。黄羡心中诧异,忙问道:“这院内怎的还有孩子?”梁遇道:“院内胡族女人经常陪伴寨内男人过夜,本来是令她们服了不孕汤,但并不是每次都有效,这样的孩子在院内还有五六个,也不知他们的父亲是谁。”黄羡顿生怜悯之情,暗想:“胡人固是可恨,但这孩子毕竟是我们汉族的后代,不该荒废了他们。”便有意教他们武功,将来给自己做个帮手。 巡完山寨,黄羡将黄江、黄陵、刘建、张顺等人召集到聚义厅,商议山寨发展大计。近日来,黄羡武功提高很快,对付胡人的信心也大大增长,他意气风发地说道:“而今我们有了落脚之地,可以放手好好干一番大事业,你等有何良策,尽管说出,大家商议。”黄江道:“目前,山寨能够上马征战者不足三百人,且多有伤在身,应先休养生息,固本培元,待恢复元气,再招兵买马,扩充力量,找胡人报仇。”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张顺道:“现今天下大乱,胡汉冲突连绵不断。杀胡寨树敌太多,山下胡族部落都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杀上山来,我们应该加强防范。前些日下大雨,有两处寨墙被大水冲塌,应该尽快修好,以防万一。”黄羡点头,即命张顺负责修墙事宜。刘建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山寨应该多派人手,去胡族部落,打探消息,即便将来发生战争,也可占得先机。”黄羡便命刘建负责侦查胡族动静和天下朝野信息。众人发言完毕,黄羡说道:“我等与胡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消灭四夷,恢复中原当为我辈毕生奋斗之目标,驱除四夷不能仅靠我们区区山寨几百人,当联络天下义士,戮力同心,同仇敌忾,志雪国仇家恨,彼此患难与共,方能建不世之功,成就心中梦想。”众人多与胡人有血海深仇,听黄羡之言,都情绪激昂,齐声高呼:“消灭四夷,志雪国仇家恨。”黄羡命刘建、黄江为副寨主,刘建负责扩充寨丁及探听天下大事,黄江负责山寨日常管理,黄陵负责制定和执行寨规,张顺负责寨中生活事宜,梁遇负责寨中钱粮供应,徐光负责兵器打造、被服供应。众人称谢领命。黄江、黄陵、徐光皆是跟随黄羡多年的黄家堡庄丁头目,都被委以重任。张顺近前一步,躬身道:“寨主,按往日旧规,再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为寨中祭祖日,祭奠被胡贼杀害的先人,是否按期举行?”黄羡询问原委。张顺道:“山寨中人与胡贼不共戴天,他们的亲人多半死在胡贼手上。每年中秋佳节,山上都举行祭祖活动,在后山断头崖上,将事先掳掠来的十名胡人砍下人头,供奉在遇难祖先牌位前,焚香叩拜,以慰藉亡灵。前些日,祭祀用的胡人,也已凑齐。”黄羡沉思片刻,说道:“照常祭祖。”张顺又道:“黄寨主,寨中有功寨丁,是否仍按旧规奖赏。”黄羡知道张顺言外之意,他是问有功者是否能挑选胡女过夜,暗想:山寨虽有千人,但男多女少,娶有妻室者仅为少数,对女人难免饥渴思慕,胡人糟蹋我汉族女人无数,也该让他们的女人受些报应,这也是天道好还,理所应当。想到这,黄羡心中有了主意,便道:“按往日规矩办。” 第12章 遭擒进寨 下 再说赵婉明,已然没有了当初被绑到山上来时的愤怒、急躁和不安,与黄羡短暂的言语交流使她认为,这个威武英俊的男人和自己父亲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刚才自己故意撒泼耍横,本就想惹怒对方以求速死,以免被山上这些肮脏的男人欺负,一进胡女院她就明白了这里是个什么处所,黄寨主的宽宏大度以及嫉恶如仇的性格消除了她对山寨的敌意,她现在所担忧的是自己的父亲赵天亿,把自己当作掌上明珠的父亲知道自己失踪后必定忧心如焚,老人家可是有伤在身啊,在带兵救援附近一个被胡人部落攻击的坞堡时为暗箭所伤,至今仍未痊愈,医师特意叮嘱自己,千万不可令爹爹生气,否则后果难以预料。这可如何是好!正在婉明胡思乱想之际,女寨丁进来禀道:“黄寨主来看你了!”婉明忙称有请,一会儿,黄羡挑帘走了进来,方才慷慨激昂的情绪仍未平复,声音略带高亢:“怎么样,赵姑娘,住得还习惯吗?”赵婉明笑道:“多谢黄寨主照顾,和我们坞堡相比,您们这儿可真称得上是富丽堂皇了。若是我爹来看到,必定眼馋的不得了!”清澈闪亮的双眸似有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黄羡便觉心头一动,她言语口气温婉而可亲,全无刚接触时的盛气凌人,于是情绪更加高涨,便询问起赤龙堡的事。原来宛城的汉人与胡人之间的关系和自己家乡情况一样,两下也是水火难容,赵婉明在家排行老大,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见爹爹处理内外事务辛劳,便主动帮着老爹管理坞堡内的事,也协助父亲对抗胡人的袭扰。赵婉明说起爹爹对抗胡人的事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正说得起劲,好似触动了心中烦恼之事,不觉哀叹了一声。黄羡忙问有何忧心之事。赵婉明叹道:“我爹知道我失踪,必定焦急上火,他有伤在身,我怕她有什么闪失,我想我得抓紧赶回去,还望黄寨主应允。”黄羡道:“赵姑娘不必忧虑,你可先写一封信,我派个得力亲随给你爹送去,说你在我们铁栏山安然无恙;待我将山寨之事处理一下,我亲自送你回去,也好顺便拜访一下赵老英雄。目前,路上极不太平,即使侥幸躲过胡人,也难说不会遇上劫匪,你一个女孩家,怎么经受得起!”赵婉明听黄羡话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关怀之情,一股暖流从心里流过,不禁脸色有些绯红,她不忍拒绝,只好听任他安排,自己便暂时安心在铁栏山住下来。次日,黄羡差人让赵姑娘写了封家信,便派人快马到赤龙堡而去。 黄羡院中的一间房屋内,燕娘坐在床前呆呆发愣。两月前,张顺将她送来黄羡大院,过着衣食无忧,被人照料的生活。在这里,燕娘具有较多的自由,在女寨丁的管护下,可以到寨中商店购物,可以到后山游玩,但却不能离开铁栏山。黄羡也经常到她房中过夜,后来她觉察到经常有胡人少女被带到这里,大约一个时辰后,又都一身疲倦的离开。后来她逐渐觉察出其中的规律,有胡人少女来的日子,黄羡从不来她房间过夜,而他来自己房间过夜时正是没有胡人少女被带来的日子。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黄羡用来泄欲的工具,和那些被带来的女子一样。更让燕娘恐惧的是,与黄羡**之后总觉得身体极为疲倦,近来更觉得身体出现明显改变,**开始松弛,原本紧致细嫩的皮肤也逐渐失去光泽,似乎在短短两月的时间里老去了十几岁。联想起那些被带来而又憔悴离去的胡女,燕娘越想越怕,她决定自己解开心中的疑惑。有一天,燕娘看见西侧厢房内出来一个胡女,年纪二十岁左右,面色枯悴,神情冷落,由一女寨丁搀扶而出,便设法尾随着她们出了寨主大院。这寨丁名叫张玲,是张顺特意安排为黄羡接送少女的人,她所搀扶的正是陪黄羡练功的胡人少女。两人出得大院,便向张顺为这些女人准备的宅院走去。天色已黑,夜幕下,燕娘远远跟着张玲二人来到一个院落前,看到门前有几个寨丁把守,便猫在黑暗处仔细观察,看清了院落周围的环境后,来到院子西侧的一排槐树下。燕娘舞技高超,身体也灵活异常,一般的院墙挡不住她。她攀着槐树爬到墙上,又顺着墙内侧的槐树下到地面。院内漆黑一片,院子北侧是四五间连排的草房,有两间的窗上透出黯淡的灯光。燕娘来到较近的一处,用舌尖在窗纸上舔个洞向里看,果不出所料,里面床上坐着两个胡族少女,只听一个哭道:“今天西屋的阿姐死了,明天又轮到我去侍候那个恶魔,我想我也活不久了。我们的命好苦啊!”一个道:“妹子,你忍耐一下,后天那恶魔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得等待时机。”第一个又道:“姐妹们说那恶魔长着一具带钩的家伙,我们的肠子都被他勾出来了。”后一个道:“别听人瞎说,他和咱们部落的男人一样,只是更长大些。”燕娘暗吃一惊,她已然明白,她们说的大恶魔定是黄羡,她断定黄羡经常对这些女人大施淫威,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淫贼。她不再听二人讲话,顺着槐树出得院子,回到住所。睡下后,她辗转难眠,思虑着自己的处境,盘算她对黄羡的感情,从好感到模糊的爱再到失望进而到绝望,最后已转变为恨。自从自己被掠上山寨,先后被何魁、张顺、黄羡等人玩弄,何曾有过人的尊严,在多次看到断头崖同族被杀,以及被黄羡折磨得筋疲力竭的胡族少女神情呆滞地离开院落后,她对山寨的恨日渐强烈,她早已开始思索报仇的方法,一个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已经接近成功,毒死黄羡,为死掉的胡人报仇,也解救那些被黄羡摧残的胡族少女。两天前,她在女寨丁的看护下到后山游玩,和以前一样,她挖回来一堆药草,其中有几朵九叶菊和枯茎红,儿时祖父曾告诉她,这两种药草单独服用并无大碍,若是合在一起煎汤,饮后能立时要人性命。为取得黄羡信任,她多次采集药草煎汤给他喝,并告诉他这汤所具有的滋阴壮阳功效。黄羡多次饮用,非常满意,曾数次称赞这汤的神奇。燕娘已经将毒汤煎好,只待明日黄羡来时结果他的性命。她已算定日子,按往日的情形计算,明日黄羡便会到自己这儿来。 第13章 红颜薄命 上 再说赵婉明,在山寨过得倒也轻松,平时并没人来管她,可以四处走动。自从黄羡派人给其父送信以来,转眼已过二十余日,照常理早该返回,但至今仍然杳无音信,她心里开始惶惑不安,便到黄羡居处探听信息。黄羡居所为三进院落,每道门都有寨丁把守,赵婉明多次与黄羡来往,寨丁颇为熟悉,若是往常,便立即进去为其禀报,但此次不同,非得等待酉时才能进去禀报。婉明颇觉疑惑,但不得已只能等待。原来黄羡所练神功必须按时而行,在某时某刻,男女交合次数等等。在练功时间内,黄羡吩咐寨丁任何人不得打扰。酉时一过,守门寨丁这才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回道:“寨主有请!”婉明进去向黄羡说明自己的来意,黄羡也觉得奇怪,安慰道:“赵姑娘不必着急,近日寨内无事,我正有空闲,你先休息一日,我交代一下寨中事务,后天便送你回家!”婉明一听大喜,称谢而出。你道是何原因,原来阴阳秘练神功有练功周期,明日恰是一个周期之末,过后需进入一个半月为期的静练阶段;黄羡自从进寨以来,未曾外出,正好借此机会出去散心,一方面了解外面天下形势,一方面结识四方豪杰,共图灭胡大业,遂决定亲自送赵姑娘回家。 转眼两天已过,赵婉明归心似箭,一早便来找黄羡,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尽量使神情表现得平静和从容。门口寨丁端肃的表情让她产生难以名状的紧张,直觉告诉她必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果然,寨丁不给往里通报,说是副寨主已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院子。赵婉明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莫非黄羡出了什么意外,为什么副寨主在这里管事,她从内心里着实为黄羡捏着一把汗。但人家不给通报,也不告诉她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无奈之下,她只好暂时返回住处。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赵婉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为着什么,一种难以说明的情愫在内心滋长,就是不希望黄羡有什么三长两短。第四天,还未等到赵婉明去找黄羡,已有寨丁来请,说寨主有要事相商。赵婉明立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便立刻来见黄羡,只见他头缠白带,倒卧在床,面色灰暗,神疲力乏,不觉大惊,问道:“几日不见,黄寨主如何病成这般模样?”说话间,眼里尽是哀伤与关切之情。看着赵婉明如此关心自己,黄羡内心潮起一股暖流,这滋味如此受用,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枉受此伤痛一场,精神遂奋力一振,亢声说道:“姑娘不必挂怀!说来惭愧,寨中有人行刺,我一时大意,中了圈套!小伤并无大碍,只是耽误了赵姑娘回家的日程,容我将息几日,待病体平复,即刻送你回家!”赵婉明忙说不急,又宽慰黄羡几句,让其静心养病,随后退了出来。 她哪里知道,黄羡在自己院子险些丢了性命。阴阳秘练神功男女对练周期的最后一天,黄羡练完功便来到燕娘居所,将其递来的药汤一饮而尽,便剥去燕娘衣衫,一边欣赏着她美妙的躯体,一边行鱼水之欢。忽然肚腹一阵剧痛,起初以为吃坏了肚子,随后便意识到自己中毒了,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本能之下,他提起内气,聚在疼痛部位,用右手四根指头猛力戳向自己的胃脘穴,随即张口便从嘴里射出一股绿汤,他又重复几次,胃里残存的毒汤便被逼出体外。燕娘见黄羡吐出毒汤,怕其不死,便从床边抓起药碗猛砸黄羡的脑袋,剧烈地疼痛使黄羡反应变得迟钝,来不及躲闪,汤碗砸在他的头顶继而破碎,鲜血顺着额头直淌下来。燕娘看着黄羡凄惨狼狈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黄羡骂道:“你这淫贼也有今日,苍天有眼,毒死你这淫贼!”听燕娘肢体乱颤地笑着骂着自己,黄羡惊呆了,温情变残酷,亲人变仇人,美丽变丑陋,补药变毒药,这些原本绝对对立的东西,在顷刻间便互换了位置,他无法相信这事情的急剧转变,相比之下,肚腹的疼痛对他神经的刺激反而退居其次,强烈的情感错位使黄羡恼羞成怒,集聚全身之力一掌劈向她的脑门,他已练至神功第二重境界,尽管中毒而威力大减,这一掌的力道也着实了得,燕娘笑声戛然而止,脑浆崩裂而死。屋内声音惊动了院内的护院,几个寨丁破门而入,见寨主呕血不止,燕娘裸死在床内侧,无不大惊。此时,黄羡神智已渐趋模糊,急命人去找副寨主,话刚说完,人已昏迷不醒。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三天,他微睁双目,扫视周围,知是自己房内,黄江、刘建两人神情紧张地侍立床侧。二人见其醒来,大喜,齐声叫道:“寨主!”黄羡意欲转动身体,腹部的疼痛让其眉头紧锁。黄江、刘建安慰寨主,告诉他寨医已来诊视多次,说他身体并无大碍,不数日便可恢复,嘱其静养,不必担心寨中事务。众人轮番照看黄羡,尤其是黄江、黄陵、徐光等黄家堡的老属下,始终有人守在黄羡身边。黄江告诉黄羡,燕娘实是胡人,谋害寨主,张顺难脱干系,今已关在大牢之内,这家伙虽吃尽苦头,但终不承认是其指使燕娘加害寨主。黄羡让黄江将其释放,告诉他张顺并无这个胆量加害自己。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赵婉明亲自送其回家,一问日期,才知早已过了当初约定。黄羡素重信誉,歉疚不已,便差人去请赵婉明,说明情况。 黄羡身体恢复神速。这日清晨,腹部的震动将其从梦中唤醒,继而命门海底相率震颤,全身真气开始有规律地在丹田和全身聚散。黄羡知是功力恢复的征兆。他见床案上水果篮中有核桃,便伸左手拿过一颗,凝气右手食指敲击核桃,应声而碎,而手指殊无不适,大喜过望,想不到不过十日功力已经恢复。卧病在床之日,燕娘裸身痛骂自己的声音时时在心中回荡,黄羡痛苦不堪,和她相识相交的日子充满神秘和诱惑,一度让他忘记了丧失父母妻子弟妹的痛苦,燕娘美丽而姣好的面容完全被她的一碗毒汤而扭曲,他甚至曾想与燕娘相伴终生,完全未曾料到她恨自己入骨。 第13章 红颜薄命 下 身体恢复后,他迫不及待的找到张顺,想弄清这变故的起因。张顺遍体鳞伤,瘸着腿跪在黄羡面前请罪。黄羡告诉张顺,说自己中毒与他无关,让他不要挂怀,又说些话安慰张顺,随后要他带路去看早先陪自己练功的胡女。十几个胡女分居于四五间草房之内,尽管都是妙龄少女,但大都肤色灰暗,皮肤松弛,精神萎靡憔悴,如三四十岁摸样。众女见黄羡到来,多神情紧张,瑟缩于屋角暗处,完全没有了当日风姿。黄羡大吃一惊,往日练功之时,这些少女多丰满而水灵,谁知不过月余,她们怎衰老到这般摸样。他走出胡女居住的院落,吩咐张顺将这些胡女好好照料,待身体康复便释放她们出寨。他返回寨主大院,神情沮丧地躺在床上,无法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自己一身绝顶武功,竟然以牺牲她人性命为代价,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来。往昔形成的善恶道德观念不停地谴责他往日的所作所为。一连数日,黄羡茶饭难咽,精神萎靡不振。百般思虑之后,他决定不再修炼阴阳秘练神功。 又将息十数日,黄羡逐渐摆脱了内心的沮丧情绪,他决定动身送赵姑娘回家,也乘机出去散散心,甩掉近期的晦气。黄江、刘建等人多不同意,见黄羡执意下山,便不再勉强。梁遇仍是放心不下,收拾了二十几颗黑烟弹交给黄羡,嘱道:“遇到危急时刻,可用来防身!”黄羡晓得黑烟弹的功用,也知梁遇是一片忠心,便随手置于背囊之内。正欲下山之时,寨丁来报,前去赤龙堡送信的刘强回来了,黄羡忙令人将其唤来。刘强将送信的经过略说一边,便要求随从黄羡再去赤龙堡。黄羡觉得他跑了一趟,认识路途,欣然应允。第二天,黄羡带了赵婉明及刘强、刘胤和韩朴等十几个随从,纵马下山,直往宛城赤龙堡方向进发。 秋高气爽,山林尽染,红黄之色织就一幅连绵起伏赏心悦目的群山图。数月来,黄羡忙于练功和山寨事务,多在狭隘的石房之内,不免有憋闷之感,更兼遭遇燕娘暗害,心情极为糟糕,现今忽然来到山外,视野陡然开阔,景色壮观宜人,心情便觉松爽,一边行路,一边与赵婉明和刘强等人闲聊。在和赵婉明聊了会儿宛城胡人部落情况后,黄羡问刘强:“赤龙堡到铁栏山不过数百里路,因何耽搁一月方才返回?”问者无心,答者有意。刘强内心极是慌张,正窘急不知如何回答之时,“扑棱”一声,忽然一只大雕从空迅疾掠下,一头扎进路侧草丛,迅即振翅而起,一条大蛇在雕爪下挺身吐信,似欲攻击大雕,但雕奋力升空,蛇毫无办法。黄羡并未注意刘强神态,双目正在流连山色,忽见大雕从空掠下,捕蛇高飞,便来了一试武功的兴致,见路侧松树下有松球松针等物散布,便向松树下抬手做取物之势,丹田一较劲,叫声“起”,那松球便似长了翅膀,倏地飞到黄羡手中,黄羡掌心劲吐,扬手将松球掷向金雕,嘭的一声,正打在雕的腹部,那雕凄鸣一声,双翅扑摆几下便径直下坠,恰巧落在众人马前数丈之地,又挣扎了数下便不动了,而黄蛇却从雕爪下蜿蜒爬出,向着众人挺身昂首,嘶嘶吐信,久久不愿离开,似是答谢救命之恩。那蛇足有两米余长,通体鲜黄,蛇首左侧一块白色斑点,甚是惹眼。几匹马都受到惊吓,裹足不前。赵婉明更是花容失色,策马躲在黄羡身后。刘强弯弓欲射,黄羡知黄蛇并无恶意,伸手制止。片刻之后,那蛇徐徐爬进路侧衰草之中。说时迟,那时快,从大雕高空掠下捕蛇高飞,到黄羡取松球击落大雕,这些变故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众人尚无暇思考,待黄蛇游入草丛,大家心情始放松下来。刘强等人纷纷称赞:“黄寨主真神功盖世!”“小小松球在寨主手上真威力无穷!”赵婉明也惊愕不已,对黄羡更是钦慕有加。 黄羡忽的想起方才问刘强的事,又说道:“刘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此时刘强早已想好应付的办法,只见他回道:“黄寨主,赵老英雄待客极为热情,他也早听道您的大名,说若不是附近铁卓部落虎视眈眈,定会亲自上山拜访,他知道爱女无碍,便放下心来,要我暂住几天,谈谈铁栏山对付胡人的办法,我一时难以推脱,便多住了几日。回来路上,碰到胡人攻击坞堡的战事,绕了许多弯路,路上又生了一场病,故来回用了一月有余。”他说得曲折而婉转,黄羡未有丝毫疑惑,反说了些安慰他的话,继而开始与赵婉明探讨对付胡人的韬略。刘强虽骗过了黄羡,但仍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到赤龙堡送信的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刘强受黄羡之命到赤龙堡送信,沿途不敢耽搁,晓行夜宿,见到胡人便有意绕开,不过三五天功夫就来到宛城地界。这日中午,他翻过一道山梁,遇到一个樵夫,便打听赤龙堡消息,樵夫告诉他,赤龙堡被胡人攻打,形势吃紧,恐怕不久城池就要被攻破,劝他不要去了。刘强大吃一惊,对樵夫的话将信将疑,待要返回山寨,又怕黄寨主责怪,左思右想,决定到赤龙堡将信息探听清楚,再做打算。 按樵夫指示,刘强向赤龙堡进发,在离堡十里左右,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将马匹拴好,徒步前行。他不敢走大路,专拣僻静小路,来到一个小山包,从高处向赤龙堡方向观望。山包离赤龙堡不远,城墙行人街道清晰可见。刘强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城前一片狼藉,死尸遍地,胡汉难辨,城墙之上遍插旌旗,影影绰绰,似有将士无数,城前则并不见胡人兵马。 刘强知樵夫所言非虚,只是赤龙堡似乎并未被胡人攻破,赤龙堡大门紧闭,城墙上将士严阵以待,说明胡人并未撤走,如若冒然进城,必有凶险,盘算良久,遂决定趁夜色进城送信。天色尚早,刘强找了个背风的山窝,躺下休息,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刘强暗叫不好,待要起身查看,手脚已被三四个胡人按住,接着便被捆了个结实。 第14章 背主偷生 上 天色已黑,看不清胡人面目,只见他们个个高大彪悍,叽里咕噜的相互之间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押着刘强来到了一个大帐。帐中灯火通明,上首坐一人,俨然王者,四周多人围坐,装束迥异汉人,皆深目高鼻,凶神恶煞。王者问刘强为何鬼鬼祟祟,探视赤龙堡。刘强诡对道:“小人乃山中猎户,赤龙堡中有人欠着小人几张貂皮钱未付,近日家中生活困难,本欲到城中讨债,不想碰到大王攻城,故在此徘徊。”王者令人搜身。刘强把赵婉明的信缝在衣服夹层,胡兵上下摸索,并未找出可疑之物。刘强心中暗喜。王者左顾,与一人对语,呜哩哇啦一阵后,吩咐人将刘强关到另外的帐篷。原来,这些胡人既能说汉话,也能说自己的语言,当讨论机密事时,便说自己语言。 第二天,几个胡兵押着刘强出来,令其带路到自己家中。显然,胡人这么做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是否属实。刘强大惊,不知如何应对,领着几个胡兵往来时的山路走,心中盘算着如何逃脱。但四名胡兵左右各有一人,后面两人,刘强被夹在中间,而且双手被牢牢捆住,没有丝毫逃跑的机会。刘强并不熟悉附近路径,当众人被带到一条山沟而无路可走之时,胡人明白了刘强的伎俩,将其带回大帐。王者大怒,令人将刘强拖出帐外,重打五十皮鞭。刘强被带回时已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他招架不住胡人的威逼利诱,从头至尾,将赵婉明如何被误掠至铁栏山,黄寨主如何令自己前来送信,都悉数招了出来,并将衣服夹层中的信函交与胡兵。王者得信大喜,令人给其疗伤,好好照料。 刘强年轻力壮,十数日后,鞭伤已无大碍。胡人看守很严,但医药饮食供给丰足。后来,王者为刘强配了一个胡女,对其看管也渐趋疏松,他就在胡人部落安顿下来。胡女名叫拓跋蓉,不同于汉女的温婉娇柔,拓跋蓉体态健硕,性格粗犷,刘强与之相处,初始并不习惯,后来便觉此女别有一番好处,不仅在饮食上照料刘强,亦即平时牧牛放马,也多不用刘强上手。拓跋蓉告诉刘强,她们是拓跋部,首领号拓跋雄,族众一万余人,于宛城西部平原游牧,现下已攻破宛城西部十余家坞堡,是宛城势力最大的胡人部落。赤龙堡赵天亿联合周围四五家坞堡与我部落为敌,双方僵持一年多,目前,其它坞堡都已经攻陷,只剩这个赤龙堡,赵天亿异常顽强,坚守城池,拓跋部损失惨重,无法取胜。刘强时常深夜被噩梦惊醒,他不是梦到赵婉明怒骂其卖主求荣,就是梦到自己一掌被黄羡打死。每当此时,拓跋蓉便用女人独有的温柔化解他精神世界的压力。 这日傍晚,有胡兵来传唤,说拓跋雄有要事吩咐。刘强内心忐忑不安,进得首领大帐,除拓跋雄外,傍边还有四位汉人摸样的彪形大汉。拓跋雄和颜悦色,问了些伤口是否愈合,生活是否习惯等方面的话,刘强哪敢怠慢,唯唯诺诺应承着。拓跋雄见刘强不再紧张,将话锋一转,说道:“刘强,赤龙堡与我部为敌,已有多年,本帅此次定要踏平城堡,为阵亡的勇士雪恨;现在,本帅欲派人到赤龙堡做内应,苦思良久,唯有你最为合适,你可有此胆量!”刘强心中叫苦连连,但表面却不得不应承,说道:“小人愿往!”拓跋雄大喜,指着身旁几人道:“今晚正是时候,我派此四人跟随照料于你,你可大胆前往,大功告成之日,我有重赏!”言毕,他招呼一声,一个胡兵托进一个朱盘,盘中有丸药五颗。拓跋雄身旁的四人分别取走一颗,然后放于口中,仰首吞下。胡兵托着朱盘来到刘强面前,刘强知道这最后一颗药丸,必定是为自己准备的。不得已,刘强也效仿其他四人,吞下药丸。拓跋雄道:“此药丸有增强胆力之神效,临阵对敌,服下一丸,普通士兵可以一当十,但此药丸药性极强,最迟不超过一月,若不服下解药,必定脏腑溃烂而死。”拓跋雄身边四人亢声说道:“请大帅放心,属下誓死效忠!”刘强大吃一惊,先前还思虑进城后伺机逃跑,如今吃下这药丸,若要活命,只能按拓跋雄命令行事,逃跑已是万万不能。刘强内心甚是绝望,但也只能随声附和他人:“属下誓死效忠”。 刘强回来跟拓跋蓉说明了情况,便随着其他四人向赤龙堡西门进发。刘强内心忐忑难安,既怕死于乱军之中,也怕胡兵攻破赤龙堡。来到城门下,四个大汉示意刘强喊话。刘强取出赵婉明亲笔写给其父的信函,将来意告知城楼上堡丁。堡丁不敢怠慢,放下一个箩筐,将信函取走,急送到堡主赵天亿手上。赵堡主见信大喜,知是女儿手书,立命将送信人接来帅府相见。赵堡主兴奋不已,自从女儿失踪以来,他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女儿是其掌上明珠,也是他的左右臂膀;如今突然有了女儿的下落,真是喜从天降,月余以来抵抗拓跋部攻城的疲劳霎时消失;他要仔细问问送信人女儿现在的情况;铁栏山杀胡寨的事,赵堡主也多次听人说起,也有过联合杀胡寨对抗胡人的想法,想不到女儿竟然被杀胡寨误劫,谢天谢地,没有落入胡人之手就好。 再说刘强等人,等了约半个时辰,在沉闷的吱纽声中,城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堡丁示意刘强等五人进内。四个大汉一进城门便砍翻了门口的几个堡丁,继而打开城门,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一霎时,城门外喊杀声震天,胡兵潮水般涌向城门。原来,趁着夜幕,拓跋雄早已将胡兵埋伏在西城门周围,只待刘强等人赚开城门,便奋力杀入城内。守城门的堡丁知道上当,再想关闭城门已经来不及了。这四个大汉真是勇猛异常,以一当十,力战几十个守城门的堡丁而毫无惧色。眨眼之间,胡兵已涌进城内,就地放起火来,守城的堡丁和胡兵交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 第14章 背主偷生 下 赵天亿正沉浸在得知女儿讯息的喜悦之中,突然听到外面有嘈杂纷乱之声,有堡丁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报,说是城门失守,胡兵已经杀进城中。赵天亿大吃一惊,急忙跑出帅府观望,只见西面城门处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暗叫一声:“不好,中了胡人奸计!”连忙命人备马抬枪,赵天亿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提枪上马,率领亲随几十名堡丁向西门杀来。他想将胡兵杀退,保住城池。来不及了,西门守将凌操率领堡丁边战边退,正与杀来的赵堡主相遇。胡兵勇猛凶残,到处杀人放火,势不可挡。赵、凌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力战胡兵。胡人兵层层甲层层,杀退一波又来一波,敌势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赵天亿见大势已去,决定弃城而出。他命人通知其他各处守城将士,按城破撤退方案行动,出城后在东山金鸡岭汇合。原来,赵天亿被拓跋部围困,早已准备好几套方案,若城池被攻破,即率领军民到别处另谋生路。 赵天亿不敢耽搁,一面差人到家中保护自己家小到北门集合,一面率领众堡丁死战胡兵,为军民出城腾出足够时间。胡汉一场混战,城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到处是喊杀声,妇女儿童的哭泣声,伤者的惨叫声和呻吟声。四更时分,赵天亿接着家小从北门杀出,向东山败退。途中又遇到胡人堵截,众人奋力死战,待得杀出重围之时,军民所剩已不足三百。赵天亿率人登上金鸡岭,命人守住险要之处,以防拓跋部来偷袭。这金鸡岭离赤龙堡有二十余里,山顶平坦宽阔,有一座水池,西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东面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赵天亿早就看中了金鸡岭的军事价值,将其作为弃堡转移的首选地。天亮后,不断有赤龙堡的居民和将士转移到金鸡岭,赵天亿令人查点人数,只剩千八百人,赵堡主伤心落泪,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中了胡人奸计,族众损失殆尽。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女儿亲笔信,怎会有诈。赵天亿伤心之余,害怕胡人赶尽杀绝,一鼓作气杀上金鸡岭,到那时赤龙堡人真就得全军覆灭。他令人就地采伐林木,搬运石块,修筑防御城墙。赵天亿不顾劳乏,率领将士族人连续奋战十数日,一座像模像样的城墙竟然在金鸡岭上被修筑而成。由于赵天亿提前做好了城破转移的准备,金鸡岭上不乏饮食,赵天亿重新整顿将士,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 不数日,刘强引领黄羡、赵婉明等人来到凤凰山,翻过太白顶不到几十里路便是赤龙堡。临近家乡,赵婉明甚是兴奋,不时给黄羡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一双秀目莹润澄澈,黄羡看到这双眼睛,便有异样的感觉由头顶灌彻全身,说不出的畅快。临到赤龙堡,他倒有种不安,将赵姑娘送回赤龙堡也就意味着分别,他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有好感,却没有勇气领受这内心渴望的爱情。 这一路,赵婉明多次出现在黄羡的梦里,两人欢爱缠绵,如胶似漆,临到后来,怀中的美人突然老去,面邹发白,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眼神浑浊而呆滞。每于此时,黄羡便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围,篝火旁,赵婉明仍在甜睡,面庞娇艳而安详。黄羡喜欢姑娘的清纯、美丽和善良,极想与其白首偕老,却害怕自己的神功夺走姑娘最珍视的容颜,像燕娘那样,恩里生怨,翻脸成仇,他痛恨自己为何练了这门邪功,翻遍秘籍却无法找到对治法门,一来二去,竟成了心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好不郁闷,对赵姑娘也是忽冷忽热。一次,赵婉明对黄羡说:“黄大哥,天下胡人为虐,我们汉人应该奋起反击,真希望能有个大英雄站出来,能够联合中原村堡,定能驱赶胡狗,廓清宇内,可惜我爹老了,若真有这样的英雄,同他纵横天下,就是战死沙场也心中无憾!”说完就凝视着黄羡。黄羡全身潮起一股暖流,心中热辣辣的,这是多么直白的表述,他真想说,自己正有此志,希望赵姑娘辅助自己杀尽胡贼,但当时却结舌无语,沉思良久才徐徐应道:“你爹英雄盖世,定能担当此任!”赵姑娘纵马向前,望向远山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想是失望已极。赵婉明的兴奋激活了黄羡的情绪,两人兴致盎然地说着赤龙堡的事。 不远处一块巨石突兀地横在半山腰,十几颗百年老树掩映着巨石的轮廓,通往赤龙堡的路恰好从巨石南侧绕过。刘强见到巨石,心中很是紧张,拓跋雄在此设下伏兵要袭杀黄羡,他们给他设下期限,令其将黄羡等人领到此处,否则定取他性命。刘强内心纠结煎熬,想着自己跟随黄羡二十余年,从小一起长大,平时对自己颇多照顾,此时不忍背叛,可自己服下拓跋老儿的毒药,若不按令行事,到头来必定毒发而死;转念又想,这不过是选择自己死还是黄羡死的问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黄羡未必就不能杀出重围,他武功高强,吉人天相。想到这,他拿定主意,纵马冲到众人前面领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转过巨石,伏兵即会对黄羡等人发起攻击。 黄羡忽的大喊一声:“大家小心!”便纵马跑到赵婉明身侧,对众人道:“大家抄家伙,附近有凶险!”方才正行路之时,黄羡忽觉周围异常的安静,他知道这是自己全身内气收敛,神经官能高度灵敏产生的感觉,武功秘籍有锻炼感官的法门和验证的说明,这正是武功高强之人对环境充满杀气的自然反应。赵婉明本是很紧张,看黄羡策马跑到自己跟前,似是有意保护自己的安全,内心却甚是高兴。恰在此时,忽听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随后从巨岩后窜出百十人,各持弓箭,瞄准众人便射,一时箭如飞蝗,扑面而来。 第15章 天罗阵法 上 黄羡并不惶急,将手中铁棍舞得风雨不透,箭枝纷纷跌落。从岩石后窜出的那帮人趁黄羡等人拨打飞箭之际将他们围困在垓心。黄羡检视周围,不见了刘强,几个寨丁中箭,只剩下刘胤、韩朴、赵姑娘及两个寨丁还有战斗力,知道寡不敌众,遂开始盘算脱身之计。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向前一步,蔑视地打量着黄羡等人,然后对赵姑娘说道:“想必你就是赵婉明小姐!”赵姑娘哼了一声,骂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劫匪,竟知道本姑娘的名字?”那人道:“本人是拓跋雄大帅帐下拓跋亮是也,你爹等人已成为我们刀下之鬼,今天就是来斩草除根!”赵婉明听罢,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一软,差点昏厥过去。黄羡连忙用左臂在其腰际揽了一下,低低说道:“不要中了贼人奸计!” 拓跋亮与赵姑娘说话之际,黄羡已将对方看清楚。这帮胡人背弓在身,手提弯刀,兽皮坎肩,兽皮围腰,各个面目狰狞,彪悍之极,绝非泛泛之辈,应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兵士,今日必有一番恶战,更令他诧异的是,有一位身材瘦长的大汉端坐岩石之上,并未随众前来围困己方,见其气定神闲,悠然物外的神态,想必是一流高手,须得多加提防,再看周围地形,北面是山谷,后面是开阔地带,难以躲避敌人,只有西南方地形起伏,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松林,比较适合藏匿躲避。 此时,赵姑娘缓过了神,觉得可能有诈,骂道:“休得瞒哄本姑娘,量你们也没有这个能耐!”拓跋亮恼羞成怒,一声令下,众胡人蜂拥而上,举刀就砍。黄羡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纵身抡铁棍杀入敌群,铁棍到处,胡人如波开浪裂,纷纷后退。黄羡铁棍力道极重,舞动起来呼呼生风,被铁棍碰到则不死即伤。黄羡并不恋战,只是想杀一杀敌手的锐气,然后再伺机脱身,他一边杀敌一边偷眼照看着赵姑娘的安危。 此时,赵婉明被一个胡兵围着缠斗,她毕竟是个女人,时间既久便支撑不住,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忽地一个闪失,被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径直跌坐在地,手中的长剑也撒手丢在一旁。敌手大喜,狞笑着举刀就劈。赵姑娘眼见大劫难逃,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喊道:“黄大哥!” 黄羡已经看到赵姑娘身处险境,来不及细想,以棍拄地,双脚发力,腾身跃在半空,“嗨”的大喊一声,瞅准砍向赵婉明的胡人,就势将手中的铁棍甩了过去。那根铁棍挂着风声,翻着跟头打向赵姑娘对面的胡人。赵姑娘听到喊声,定睛看时,旁侧飞来一根铁棍,“铛”的一声脆响,将敌手钢刀震开,那棍势不减,后半截扫过来把敌手打翻在地。 众胡人见黄羡托地跳起一丈多高,吓了一跳,陡见他将手中兵器丢了出去,个个大喜,大家都惧怕他铁棍厉害,今见没了兵器,自然无惧,纷纷举弯刀来砍黄羡。黄羡也暗叫不好,没了兵器,如何抵敌,他来不及思量,本能地欺身抢到一个胡兵身前,劈手将对方弯刀夺下,而恰在此时,左侧一个胡人的弯刀也已砍到自己左臂,黄羡再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只得运气抵御,真气到处,只觉左臂筋肉内敛,皮肤便似铁石般坚硬,“嗤”的一声,臂膀上衣衫被划开,而并无伤口和鲜血,也无痛感。 黄羡惊喜异常,自己所练武功临阵对敌竟有如此神效,顿时勇力倍增,使了个盘龙搅海,弯刀随身体旋转而扫向四下胡人,立时血光一片,四五个胡人转眼成了刀下之鬼。众人见黄羡如有神助,中刀而不伤,且越战越勇,先自气馁,纷纷后退。 黄羡快速跑到赵婉明身前,一把抓住赵姑娘的手,大喊道:“大家都跟我来!”言毕,撇了手中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铁棍,拉着赵姑娘便向西南侧树林处冲去。此时,只有韩朴紧紧追随在黄羡和赵姑娘身后,刘胤和剩下的寨丁早已阵亡。 眼见进入树林,忽听巨岩上有人断喝:“留下命来!”黄羡早留意到巨岩上的瘦高汉子,听到喊声先自吃了一惊。那巨岩离黄羡等人至少有十丈之远,听到第一个字“留”,尚觉模糊,而后面“下”“命”则渐觉清晰,最后听到“来”字,则似响在耳边,而这声断喝实是冲口而出,来人身法之快真是匪夷所思。黄羡一推赵婉明,示意她赶紧进树林。而赵姑娘却喊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一双晶莹的眼睛执着地看着黄羡。黄羡急道:“我随后就到!” 正说话间,忽听背后风响,黄羡大惊,知是瘦高汉子射来暗器,他又不敢跳开躲避,自己闪开则赵姑娘必然被暗器击中,情急之下,他张臂抱住赵姑娘急向右侧闪避,还是没闪避的开,“嘭”的一声,正打在左侧背部。黄羡便觉一阵剧痛从后背透到前胸,似是整个身体被穿透了一般。那暗器叭地落在地上,竟是一枚松果。黄羡大吃一惊,刚才自己被钢刀砍中都未曾受伤,瘦高汉子的一枚松果竟让自己大吃苦头,此人内功定是极为深厚,绝不在自己之下。赵姑娘在黄羨怀里感觉到他身体一颤,知道他已被暗器击中,他武功那么强,如果不是着意保护自己定能躲开后面射来的暗器,叫道:“黄大哥!”清澈的双眸满是感激和担心。黄羡微然一笑,安慰道:我不要紧! 这时,瘦高汉子已稳稳抢在身前一丈之地,拦住三人去路,口中嘲讽道:“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今天贫道就成全你们做对风流鬼!”黄羨暗惊,看这人,四十上下年纪,细眉凤目,白面长须,真有几分威风,此人自称贫道,却并无道人装束,青丝束发,宽袍大袖,豪不讲究,自己与林道人多有接触,也绝不是他这般打扮。听其出口不逊,便骂道:“贼妖道,休得口出狂言,有种就和爷爷斗三百回合!”他想激怒对方,让他和自己单打独斗,以防众胡人以多胜少一哄齐上,那样赵姑娘和韩朴就危险了。 第15章 天罗阵法 下 瘦高汉子果然上当,对蜂拥而至围上来的胡人一挥手,示意大家不必动手,他要亲手解决掉眼前这三人。拓拔亮冲瘦高汉子喊道:王道长,可不要让这几个人跑了,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抓住赵婉明和铁栏山的黄羡,拓拔大帅定会重赏于你。他见王道长手中无兵器,又问道:你需要什么兵器?王道长无疑是腻烦了拓跋亮的罗嗦,举手制止。 拓拔亮既恼怒王道长对自己的轻视,也忌惮王道长怪异的脾气和难测高深的神功。他知道这王道长是前些天自己找到拓跋雄帐下,声称可以帮助大帅拓跋雄趋吉避凶,陷阵杀敌,攻城拔寨。大帅问其有何本领,让他展示一二。王道长微然一笑,举手向空中一抄,手里就凭空多了一把拂尘。大帅及帐中大小头领都吃一惊,这般魔幻般的手法自是闻所未闻,对眼前道人立时刮目相看。 时值盛夏,帐中蚊蝇颇多,王道长用拂尘轻轻挥舞,那蚊蝇竟都纷纷落地。他挥手向空中一抓,举示大帅:夏日难熬,这些小虫实是令人难以安坐。言毕,二指松开,一只花蚊,须翅分明,便停在食指指端。王道长又道:逃生去吧!那手心中的蚊子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嗡的一声振翅飞走。大帅鼓掌大笑,众人啧啧称奇,纷纷与道长攀谈,敬为神仙。 大帅便将王道长留在本部,筑坛练功,念经打醮,画符诵咒,一应所需,无不供养周全。拓跋雄设下埋伏,要刘强去赚黄羡,刘强心不自安,极力夸赞黄寨主武功高强又聪敏警觉,其实他想让拓跋雄知难而退,放过黄寨主,谁知却激怒了大帅,请出王道长助阵。刘强被迫喝下药丸,又有拓跋蓉牵挂于心,便只得硬着头皮奉命行事,当胡人围攻黄羨等人时,刘强已乘便躲藏起来,黄羨等人反以为他已战死。 黄羨看了下赵姑娘和韩朴,又看了下前方的树林,暗示两人要见机行事,乘便进树林。在与瘦高汉子说话当儿,黄羡调息运功疗伤,一股热力洇蕴旋绕在背部受伤处,那痛感便如热汤沃灌下的冬雪,片刻间便融化掉蒸发尽而消失的无影无踪。黄羡摆了个拨草寻蛇势,双脚前三后七,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左手托棍腰,右手略举压住棍尾,前端棍头朝下,整条铁棍似要插入地中。黄羨凝住心神,双目迥迥有神,望定瘦高汉子,说道:“请教高招。” 那道人看了黄羡用铁棍摆的门户,脸有诧异之色,问到:“老道林靖南是你什么人?”黄羡暗忖:“莫非他说的是林师父,听口气,他与师父肯定相识,说出自己与林道人的关系或可对今日处境有所帮助。”遂答道:“林道长正是在下恩师!”不料那道人听后竟哈哈大笑,叹道:“真是冤家路窄,你师父几次冒犯于我,坏我坛场,毁我道术,刚被我除掉,你又来找死,休怪贫道无情!”黄羡闻说师父已死在对面妖道手中,想起林师父往日的谆谆教诲,不禁落下泪来,而看到对面妖道口口声声辱骂师父和自己,顿时火冒三丈,报仇心切,霎时忘记了自己和赵姑娘及韩朴仍身处险境,舞动铁棍,狂风暴雨般攻向王道人。 王道长似乎非常熟悉黄羡的棍法,并不与他硬碰硬对攻,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过铁棍的锋芒,以快如鬼魅的身法游走于黄羡身前身后。黄羡暗叫不好,他觉得铁棍似是越来越沉,力道越来越弱,自身手脚速度越来越慢,周围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越收越紧,束缚住自己的拳脚,使自己不能运转自如;而王道人身法极为迅捷,看其游走的方位似乎很有章法。 黄羡忽然领悟,这难道就是武功秘籍上说的“天罗阵”,书上说得明白,临阵对敌,按八卦方位,即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八门展开攻防,并配合咒语,即能生起天罗大阵,置身阵中,敌手则如身陷泥潭,手眼身法步俱受牵制,而自身功力却可倍增,妖道并不是不攻击,而是想等到天罗阵法力增强之时,一击毙敌。林师父传授的武功秘籍只是记载了武林中有此一门武功,却未曾记载破解天罗阵的方法,如今自己深陷天罗阵,命在旦夕,这却如何是好,不禁暗忖:我命休已! 再说韩朴和赵姑娘,两人也看出端倪,赵姑娘大喊:“黄大哥小心!”韩朴救主心切,便挥刀杀入阵中,向着王道人举刀就劈。这天罗阵着实厉害,韩朴进的阵来,立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制,尽管使出浑身力气,那刀便似轻描淡写一般,慢悠悠砍向那道士。王道人见有人助战,勃然大怒,不闪不避,劈手将钢刀夺过,兜转刀头,径直刺入韩朴左肋。韩朴惨叫一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黄羡知道韩朴拼死来救,便是为着自己能够逃生,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急忙跳出圈外,拉着赵姑娘向密林便跑。原来这天罗阵尽管威力无穷,却受距离限制,且随阵中敌我人数的多寡而有强弱,韩朴加入战团,减弱了天罗阵的法力,是以黄羡力道和速度都有所增大。王道人哪肯放过,大喊一声:“哪里逃!”作势要追,却发现左脚已被韩朴死死抱住,任凭王道人拳打脚踢,兀自不肯放手。 拓跋亮赶忙近前帮忙,见韩朴已然死去,命人用刀将其左臂砍断,王道人才抽出左脚。此时,拓跋亮手下人已经奋力追了过去。王道人施展轻功几个起伏便追入密林,林中晦暗,榛莽丛生,加之众多胡兵纷乱在前,挡住王道人脚步,不能快速前行。王道人丹田较劲,叱咤一声,腾空跃起,穿行树梢,如鸟移枝,转瞬已追至黄羡头顶,大喝一声:“黄羡小儿休走!”便于树梢俯冲跃下。 第16章 咫尺天涯 上 黄羡拉着赵姑娘在密林中奔逃,衣衫被荆棘刮破多处,忽听头顶有人断喝,抬头看时,只见王道人凌空跳下,自然大吃一惊,上有妖道堵截,后有胡兵紧追,该当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背囊中的黑烟弹,正可试一下它的威力,遂顺手从里面摸出几颗,尽力打向老道。 王道人身子凌空,忽见黄羡射来几颗弹丸,暗叫不好,后悔自己低估了黄羡的反击能力,急忙于空中扭转身形躲避,哪里来得及,第一颗黑烟弹擦着衣襟飞过,第二颗第三颗黑烟弹实在无法躲避,只好用手臂拨打,两颗黑烟弹结结实实击中王道人右臂,随着两声爆响,火光闪烁,接着腾起一阵黑烟,黑烟夹杂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王道人身在空中,视线被黑烟遮挡,无法辨认地面情形,吃不准落地的时间和地点,慌乱中恰好踩在地面的一块乱石上,身形控制不住,仰面跌倒在地。这王道人功夫着实厉害,他担心黄羡来袭,背部才接触地面,立刻借力使力,将身体弹起,脚在地上一拧,身子转了两个圈,顺势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 没有打中王道人的黑烟弹击中了头顶树枝,爆响过后,火光点燃了树枝,瞬间即熊熊燃烧起来。不时有烧断的枝叶掉落地面。 王道人觉得中弹处疼痛难忍,黑烟弹的力道也着实不小,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幸亏黄羡射来的不是三把飞刀!更令王道人惶惑不安的是,不知黄羡用的是什么暗器,竟有这般奇效,他一边用手拍灭衣袖上的火苗,一边躲避树顶掉落的树枝。面前黑烟弥漫,看不清黄羡的方位和行踪,王道人不敢轻举妄动。 黄羡见黑烟弹果然厉害,害怕王道人和众敌手再次追来,便将黑烟弹接二连三地向黑烟后面王道人所在的方位发射过去。一阵杂乱的爆响过后,树林里满是黑烟,黑烟弹爆出的火光引燃了干燥的林木,大火借着风力,呼呼啦啦地燃烧起来。黄羡不敢停留,拉着赵姑娘便向密林深处跑去。 此时,拓跋亮和众胡兵已经追到王道人身边。王道长令大家向黄羡和赵姑娘逃跑的方向射箭,嗤嗤声中,箭如飞蝗,穿过黑烟,射向黄羡和赵姑娘。风声和火声掩盖了箭枝的破空之声,黄羡和赵姑娘来不及反应,各中两箭。黄羡有神功护体,箭枝只是射透了衣衫,随即跌落于地。赵姑娘背部和右腿中了两箭,鲜血之流,难以行动。黄羡俯身将赵姑娘抱在怀里,继续向后山飞跑。 却说这树林中山石嶙峋,荆棘丛生,黄羡怀中抱着赵姑娘,行路快不起来。仔细听后面动静,尽是噼里啪啦火烧林木的声音,黄羡放下心来:幸好火势挡住了王道人,否则必是凶多吉少。奔跑了约半个时辰,渐渐听不到火烧树木的声音。黄羡找了个背风宽敞地方,给赵姑娘将身上的箭启下来,再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几条布给她包扎伤口。尽管黄羡武功高深,经过刚才的激战和逃命狂奔,也已是筋疲力尽,衣衫湿透,满脸汗水。 赵婉明看着黄羡在自己面前忙活,心中便觉宁静安详,伤口的疼痛似是减轻许多。黄羡剑眉星目,平时在属下面前端庄威严,当下给自己处理伤口却是谨小慎微,生怕弄疼了自己,想来对自己是百般呵护,心中不禁春意荡漾,脸便潮红起来。 黄羡包扎好伤口,抬头看着赵婉明,说道:“赵姑娘,伤口不要紧,几天便没事了!”言毕,仔细地审视着赵婉明的脸颊,疑惑地问道:“你没事吧!”黄羡看到赵婉明脸色潮红,以为病势沉重,心情陡得紧张起来。赵婉明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事,黄大哥不用担心!”她羞怯地看了黄羡一眼,轻轻又道:“谢谢黄大哥!”黄羡摆手道:“哪里,哪里,倒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连累你受了伤!”说话间,黄羡的肚子咕咕地响了几声,赵婉明笑道:“看来我们得弄点吃的了!”话音未落,忽听后面有响动,几只兔子从旁边慌慌张张地跑过。黄羡大喜,捡起两枚石子奋力向兔子掷去,石子挂着风声,疾速射中兔子脑袋,只听嘭嘭两声响,两只兔子应声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赵婉明赞道:“好功夫!你……”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阵浓烟从东北方飘来,黄羡也咳嗽起来,蓦地意识到山火烧过来了,口中叫声:“不好!”上前就将赵姑娘抱在怀里,向东南方向飞跑。赵婉明喊道:“黄大哥,拿着我们的兔子。”黄羡急道:“来不及了。” 两个人说话,分散了注意力,没有察觉山火已经噼噼啪啪地席卷而来。几十条火舌在越来越大的东北风的呼啸声中飞速向西南方向蔓延,只眨眼间就已追至黄羡身后,炙热的气浪和滚滚的浓烟使黄羡睁不开眼睛,他抱着赵姑娘踉踉跄跄只顾向前跑,忽觉左脚踩空,右脚一滑,两个人便向下方跌落下去。 黄羡大惊,意识到自己已经掉下悬崖,换乱中急忙伸左手四下探摸可攀附之物,右手则紧紧将赵姑娘箍在胸前。幸好崖壁上垂挂着众多藤蔓,黄羡左手抓住一根,下坠力道陡地停止。赵姑娘伤口受到挤压,轻轻呻吟了几声。两个人悬在半空摇荡,胸口紧贴在一起,几乎脸靠着脸。黄羡能闻到赵婉明如兰的呼吸,能感受到她鼓涨的胸脯带给自己的温热,赵姑娘的呻吟更令他心血澎湃躁动不安。 黄羡急忙调整心神,关切地问道:“赵姑娘,伤口疼的厉害?”赵婉明苦笑了一下,回道:“有点,刚才牵动了伤口,现在不要紧了。”说着话不觉又皱了皱峨眉。黄羡知道赵姑娘还是很痛苦,得赶紧找个安全地方歇息疗伤。 黄羡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原来两人悬荡在一个坑洞的洞壁上。两人离洞底还有两丈有余,借着昏暗的光线,犬牙嶙峋的碎石在洞底若隐若现,若是两人直接坠落洞底,不死也得重伤。向上望去,离洞顶也有两丈远近,上面火舌乱窜,热浪炙人脸颊。 第16章 咫尺天涯 下 黄羡已渐感臂力不支,暗忖:赵姑娘有伤在身,自己抱着赵姑娘断不能攀爬出去,且上面火势正盛,出洞也不是时候,但就这么悬荡在洞壁也不是办法,看来只能先到洞底歇息一下,然后再做打算。黄羡约略估摸了一下,洞壁上垂下的藤蔓底端,离洞底还有一丈多距离,两人一起跳下,怕赵姑娘受伤,于是对赵婉明说道:“赵姑娘,你先抓紧藤条,在上面等着,我下到洞底再接你下去。”赵婉明点头称是,忍着伤痛伸手抓住一根藤蔓,然后用双腿将其紧紧夹住,整个身体便离开黄羡。 黄羡见赵婉明身体短时间内还能支撑,便一跃而下。黄羡让赵婉明跳下时,她却害怕起来,正在犹豫,忽听手中藤条咯咯作响,暗叫不好,藤条似是即将被烧断,只得看准黄羡张开的双臂,耸身跃下。黄羡接个正着,但这一跳一接又牵动伤口,赵姑娘忍不住又呻吟了起来。看其伤口时,周围已被鲜血浸透。黄羡暗叫不好,又撕下块衣衫将她伤口紧了紧。 洞底并不狭隘,一侧洞壁漆黑一片,仔细看时,却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向内探查,里面更有空间。黄羡让赵婉明守在洞口,他自己则继续向内摸索,约走了两丈来远,竟然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洞穴,但洞内阴暗潮湿,不辨路径,怕有闪失,便又退回原处。 黄羡找一处干爽的岩石扶赵姑娘坐下。饥饿开始袭上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赵姑娘叹道:“黄大哥,恐怕你我得要饿死洞中了。”黄羡笑道:“赵姑娘多虑了,小小山洞怎能困住你我。” 正说话间,壁上藤蔓落下几根,有的还冒着烟气。赵姑娘道:“你看,藤蔓都已烧断,没有攀附之物,如何逃出洞穴。”话音未落,只听得洞顶“咔嚓”一声大响,便有断枝不断掉落,似乎是燃烧的树木被大风折断,有的树枝火光明灭,并未烧尽。 两人坐在通向里面的洞**,并不担心树枝和烧断的藤蔓砸中身体。黄羡心中暗自祷告,祈求上苍别把藤蔓全部烧断。看洞壁宛如刀裁,除了藤蔓,别无可借力之处,若没有了这些藤蔓,任凭自己轻功再好,也断然难以逃出此洞。 时在深秋,洞内阴湿寒冷,两人静坐了许久,渐感寒气难耐。黄羡上前将未燃尽的藤蔓和树枝取过,用嘴吹了吹,火苗腾地窜出,洞内顿时明亮起来。赵姑娘向火堆跟前凑了凑,火光映照下,她肤色更显娇艳。 驱走寒邪后,赵婉明心情畅快了许多,一双清澈的眼睛神采熠熠,看着黄羡道:“你们寨丁对你真是衷心耿耿,若不是韩朴拼死拖住妖道,你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觉黄羡双眼闪亮,痴痴地看着自己身体。她低头一看,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原来,两人逃生,在荆棘榛莽丛中穿梭,衣服多处刮破,危难之时和黑暗之中,自然注意不到,如今火光一照,才发现自己衣服破损,酥胸雪肤,隐约外露。赵婉明将衣服扯了扯,嗔怒地哼了一声。黄羡也觉很难为情,盯着女人胸脯直看,难脱好色之名。 黄羡本是敢爱敢恨之人,当初黄泰反对他与若静的婚事,认为典横是自己家的佃客,门不当户不对,他的姑娘配不上自己的公子;正是他自己的极力坚持,才最后改变了父亲的主意。黄羡内心非常喜欢赵姑娘,在他心中,妻子已经在东迁的路上罹难,自己还很年青,人生的路还很长,需要一个知心伴侣陪伴自己,共同完成匡复中原的大业;可恨自己练了一门邪功,衰老的胡女形象常常萦绕在心头,和自己好的女人恐怕都难以逃脱厄运,自己喜欢赵姑娘,却怎么能去伤害她!他知道赵姑娘也喜欢自己,看着她受伤的身躯蜷缩在火堆旁,单弱而可怜,真想将她拥在怀里,给她关怀和呵护,但他不敢那样做! 黄羡脱下自己的衣衫过去给赵姑娘披上,口中说道:“洞内寒冷,你有伤在身,千万不能着凉!”赵婉明芳心早已属意黄羡,且他逃命时抱着自己奔跑,在洞壁藤蔓上箍住自己的身子,与他早已有肌肤之亲,并不太在意黄羡看到自己身上的隐秘部位。她见黄羡脱衣为自己披上,欣然接受,羞赧地说道:“谢谢黄大哥!” 赵婉明想起拓跋亮的话,担心父亲的安危,将眉头紧锁。黄羡看出她的心情,宽解道:“兵不厌诈,拓跋亮说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未必可信,两军对垒,攻心为上,他越明说你父亲已战败身亡,你父亲越有可能安然无恙!”赵婉明点头称是。两人又谈到妖道的怪异武功,黄羡道:“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妖法,在他面前,感觉到自己绵软无力,武功似乎消失殆尽,将来若再与其对敌,当万万小心谨慎……” 不知不觉中,山洞外面风声和火声渐息,一阵阵烤肉的香气夹杂在树木的焦糊味道之中传进洞来,两人才感觉到肚腹实在是饥饿难忍。赵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地说道:“真香!我猜我们留在上面的那两只兔子被烤熟了!”黄羡笑道:“嗯,应该是,亏着当时没有带在身边。”赵婉明催着黄羡出去找兔子,黄羡也迫不及待要出去看看。黄羡站起身来,观察洞壁上的藤蔓,还好,洞壁四周还有十几条藤蔓悬挂在一丈多高之处。 黄羡丹田发力,纵身跃起一丈多高,伸手抓住一根藤蔓,刚要借力攀爬,只听“嘭”的一声,藤蔓断折,连人带藤蔓一起跌回洞底。黄羡暗叫:好险。原来这藤蔓被大火烧后已不能承受重物。黄羡又试了几条,终于找到一条未被大火烧坏的藤条,借着藤条之力,黄羡纵身跃出洞外。“呀!”黄羡被四周的景况惊呆了,不觉发出一声叹息。此时天已清晨,晨光下,漫山遍野一片焦黑,无数林木被烧尽了枝叶,只挺立着乌黑的躯干,晨风一吹,呜呜作响,似在诉说被大火焚烧的痛苦。 昨日行走的路线早已无法辨认,黄羡仔细嗅着香气搜寻,果然找到了昨日那两只兔子。凭着味觉,他又找到一只被树干压倒而烤熟的梅花鹿,黄羡大喜过望,暗想:凭这只鹿,也够自己和赵姑娘吃几天了。黄羡将兔子和梅花鹿统统丢进洞窟,又找了些能够燃烧的焦木扔下,以备生火取暖之用,最后才顺着藤蔓下到洞底,与赵姑娘美美地饱餐一顿。 第17章 运筹帷幄 上 却说苻健率族众向潼关方向进发,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所过之处秋毫无犯。黄泰心中暗自夸赞:苻健真乃当世英主!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黄泰既遇明主,便欲报知遇之恩。 连日来,通过观察,黄泰发现苻健面色忧郁,似是满腹心事,心中便揣摩他的心思,乘间向苻健言道:“主公莫非为攻打潼关而忧心?”苻健叹道:“老夫正为此事。潼关被誉为三秦锁钥,关中门户,地势险绝,易守难攻。石虎驾崩后,杜洪割据长安,关中人民多所归附,倘若他派一员得力大将扼守,短期内实难攻克。我部男女老幼尽皆西进,人多粮少,如若不能快速攻克潼关,不仅难以夺取关中,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日夜忧心此事,还请先生教我攻关良策?” 黄泰笑道:“主公难道忘了魏武帝潼关战马超的故事?”苻健沉吟道:“先生莫非要我分兵两路,前后夹攻?”魏武帝潼关战马超的典故发生在汉建安十六年,当时马超联合韩遂等十部民众叛变许昌,率兵十万据守潼关,曹操亲征,一边正面交锋,一边暗中分兵由蒲阪津渡黄河建立基地,又渡渭河绕到潼关后扎营,对马超形成前后夹攻的阵势,马超等腹背受敌,支撑不住,溃败而逃。 苻健不愧为人中之王,经人一点,便即明白其中道理。黄泰道:“在下正是此意。主公可分兵两处,一支骑兵正面攻击潼关,一支劲旅偷渡蒲阪津,然后渡渭河绕到潼关后扎营。正面部队鼓噪攻关,与敌军交锋,只败不胜,诱使其滋生骄怠情绪,掩护侧面军马渡河,待前后夹攻阵势形成,一战可胜。前边就是孟津渡口,正好分兵西进,还请主公定夺。”苻健闻言大喜,厚赏黄泰,依计而行。 苻健派遣弟弟苻雄率步骑五千直击潼关,命令侄子苻菁在盟津起浮桥渡黄河,经蒲阪津再渡黄河及渭河袭击潼关之后。苻健执苻菁之手嘱道:“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渡焚桥,自统大众继雄而进。杜洪闻讯大怒,暴跳如雷,修书一封给苻健,侮辱诟骂,封张先为征虏将军,率兵两万于潼关拒敌。张先乃无能之辈,皆因兄长张琚为杜洪军政官之故,被委以重任。两军甫一交锋,苻雄示弱退败,张先轻敌,率军下关,扎营于潼关之北。两军正胜败不分之际,探马急报:“苻菁关后袭击,形势危急,请将军定夺。”张先大惊,急撤兵回防,苻雄乘机追杀,两下夹击,张先大败,抛弃大军,独自逃回长安。苻雄迎接苻健入关。 苻健大喜,论功行赏,命军众于潼关休整三日,又修书一封给杜洪,并送名马珍宝,称一到长安便奉其为王。杜洪把信笺撕得粉碎,对左右道:“甜言厚礼,麻痹我的防备之心,我岂是三岁小孩。”遂尽起关中军士迎敌。 苻健以黄泰功大,设宴酬谢,并请教平定关中之策。黄泰道:“杜洪窃据长安,民心归附未久,极易生变,主公所过之处,当厚抚百姓,笼络民心,倘若能孚众望,关中克日可定。”苻健道:“先生所教甚是,但不知天意如何。先生乃当今大儒,深通易道,还请代卜一卦。”黄泰便为卜筮,得《泰》之《临》,对苻健贺道:“恭喜主公,卦辞为: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西而大,大吉大吉!昨夜我夜观天象,见众星夹河西流,亦是主公西取关中之象。关中三十日内必能平定!” 苻健大喜,挥师西上,逼近由赵国汉人将领镇守的固塞城。固塞城高悬免战牌,死守不出。苻健召集文武,商讨对策。贾忠暗思:眼看关中将定,黄泰汉人,足智多谋,受主重用。待得平定天下,焉有我等地位。遂暗思对策,意欲除去后患。见主公询问攻城对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遂起身献计:固塞城守将乃张青,为汉人将领,眼看其主昏庸,溃败如溃堤,必有投降之念。若主公能派一汉人前去劝降,必能成事。 苻健大喜,便问可有人愿往。黄泰听其言,立知其意。环顾军帐,谋臣武将数十人,汉人仅己一人。贾忠乃是借刀杀人之计。黄泰知张青刚烈,最恨汉人辅弼蛮夷之主,若己前去劝降,必遭屠戮,若要避让,必受主公猜疑,左右为难。苻健言毕,目视黄泰,充满期待。黄泰起身言道:臣愿往,以三寸不烂之舌,拿下固塞城。苻健大喜:先生亲往,必能成功,事成之日,当记你头功,吾亲为你摆酒庆贺。黄泰又道:吾夜观天象,良辰吉日当在十日之后,恳请主公恩准,黄泰十日后进城。苻健允诺。贾忠暗喜,窃以为黄泰中计。 黄泰回帐,愁眉不展。他用缓兵之计拖延时日,十日之后如何劝降,毫无办法可得。典横见状,纳闷不解,询问原委。黄泰详叙颠末。典横怒道:羌狗欺人太甚,待我去找主公理论。黄泰道:贤弟不可鲁莽,待我想个万全之策。典横怒气未息,呼呼喘着粗气,咒骂不停。若静恰好在旁边,见两位老人如此上火,灵机一动,向公爹进言道:爹爹神机妙算,何不向天卜卦问计。黄泰如梦初醒,遂卜一卦,得风地观,变卦为天山遁,大喜:天助我也。典横看不明白。黄泰道:解星东北来,敌人西南遁。遂将易理讲出。典横父女不仅点头称是。黄泰找来兵士,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司马横已死,几个儿子争夺兵权,相互残杀,无力北伐。却说张青死守固塞城,原为等待司马横北伐,重新夺回汉人江山,听得这个消息,伤心欲绝,内心崩溃,遂下令半夜从西门逃走,奔向凉州。 探马来报,张青逃走,固塞城空。苻健大喜,率军进城,布告安民,摆酒庆功。亲自为黄泰斟酒。黄泰逊谢不迭:主公洪福,守将弃城而逃,非是黄某人功劳。苻健笑道:定是先生料事如神,早知守将弃城,是以坐等功成。老夫有幸,得先生辅弼,请满饮一杯。黄泰推辞不掉,饮之。贾忠看主臣之间言笑甚欢,恨黄泰入骨,更觉其为心腹大患。早晚必欲除之。但心中对黄泰智谋佩服不已。 苻健乘胜进军,直逼长安,四周氐族部落纷纷归降,所过之处,诸城尽陷。苻健引兵攻下长安,杜洪逃奔司竹。关中局势渐稳,因关中人民怀念晋朝,苻健便依着黄泰主意,派人前往健康报捷,笼络民心。秦州、雍州汉人、四夷纷纷归降,关中平定。 苻健终于按捺不住称帝的欲望,私下授意贾忠等朝臣,请上尊号,苻健遂登基,自称天王、大单于,封赏百官,拜黄泰为散骑常侍,赐宅邸一座,黄金千两,特准无旨不朝。黄泰虽不愿为官,也不好推辞,只得拜受。 自从进入长安以来,黄泰便派人在荥阳四下寻访黄羡下落,奈何兵荒马乱,道路阻绝,始终没有儿子消息。黄泰问卜,知道儿子尚在人间,一面安慰家人,一面派人继续探访。 关中初定,百业待兴,黄泰应诏,经常到朝堂商议国事,闲暇之余,便与典横围棋观易,若静已有八个月身孕,随着腹中胎儿日渐生长,注意力多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对黄羡的思念已不似初时那般强烈,若兰也已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出来,每日里只与秀娘二人舞刀弄枪,研习武艺。苻健待黄泰甚厚,俸禄之外,多有赏赐,家里不乏吃穿用度,全家日子过得却也逍遥自在。 第17章 运筹帷幄 下 初登大宝,苻健雄心勃勃,每日思索治国方略,不辞辛劳。一日,金銮殿上,苻健于龙座上不无严肃地望着群臣,说道:“诸爱卿,晋朝代魏,统一天下,短短四十余年,便国力衰败,被匈奴刘家所灭;而刘汉江山未稳又让位于石勒的赵国;石勒为帝之时,赵国何等强盛,四宇之内莫不宾服,唯晋国残喘于东南蛮荒之地,若不是长江天险庇佑,恐怕早为石勒吞并;谁料不到三十余年,赵国也难逃分崩离析之劫数,石勒儿孙无存,竟濒临灭族的悲惨境地,国家盛衰,冥冥中或有主宰,但短短数十年,江山频频易主,高居庙堂之上的天子大臣必有无可推卸之责,治国之策必有张弛失度之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请众爱卿畅所欲言,开朕茅塞。” 皇帝此言一出,众大臣一时鸦雀无声,各自思谋着其中道理。少顷,朝班中一人出列,声如洪钟,说道:“陛下,臣有一理,不知当讲不当讲。”众大臣一看,此人五旬上下,身高八尺左右,面皮黑紫,重眉环眼,颌下短髯蓬乱如草,正是略阳氐族首领樊世。皇帝含笑应允,樊世说道:“胡汉本非一家,杂居相处,多有利益冲突,汉族重农耕,胡人多放牧,日久必生怨怼。国家强盛之时,胡汉相仇之心尚能隐忍不发,待国力衰弱,民族积怨必然爆发,进而导致群雄割据,国家分崩离析。臣以为,既然汉族很难与我等胡族相融,陛下不如及早铲除后患!” 樊世言毕归班而立,众臣开始议论纷纷。氐族大臣,多有附和之声。这可气坏了朝中少数汉臣。大家擦拳磨掌,都看着黄泰,知他深受苻健倚重,盼望他能够站出来,为汉人说话。黄泰略一思索,已有主意,正待发言,只见朝班中又站出一人,此人中等人才,白面长须,细眉长眼,声音尖细,正是贾忠,他缓缓说道:“陛下,樊将军所言极是,像石虎养子冉闵,本是汉人,其父反叛国家,被石虎打败,饶其死罪,并收为义子,恩宠有加,谁料他不知图报,反而在皇帝死后,犯上作乱,杀尽石家子孙,“诛胡令”一下,尸横遍野,我氐人被杀者,成千上万。我朝立国之初,应及早确定胡汉分治之策,对于有异心者,宜早除之。” 听到此处,黄泰已按捺不住,他挺身出班,朗声说道:“陛下圣裁,胡汉分治,对国家百害而无一利。汉臣有功于赵国者多矣,冉闵屠胡另有原因,胡汉关系,事关国运百年,圣上不可不重视之。”苻健见黄泰神情端肃,忙安慰道:“黄爱卿有话慢讲,不必着急,朕正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黄泰稳一稳心神,说道:“胡人以游牧为业,汉人乃耕种为本,中原沃野千里,不宜放牧,胡人入主中原,若要国力强盛,务必重农抑牧,驱逐汉人,谁来耕种,若无农耕,国库如何富足,国家怎能强盛?”苻健连连点头,略一沉吟,遂又问道:“樊将军所言也有道理,胡汉本非同种,如何使之百年同处,而不互生异心,避免冉闵杀胡故事?” 黄泰道:“石虎施政,肆意而为,朝纲荒废,仁义不施,百姓涂炭,命如草芥。幼不尊长,儿不孝父,石宣残杀石韬,石虎诛杀石宣,皇室自乱,国家岂有不灭亡之理?石虎击败冉闵之父,杀其父而留其子,祸根已留,当石家衰落,冉闵势强之时,往日所积仇怨岂有不爆发之理。胡汉相互攻杀,与民族无关,石勒建基立业全赖张宾辅佐,张宾正是汉人,赵国分崩离析,全因朝纲不举,上下失序,民不能安居乐业,臣不能尽忠国家,正是摒弃圣人之训之故。秦皇武力统一天下,传不过二代而灭亡,汉高祖尊崇孔圣人之训,无为而治,而国力昌隆。陛下应该以仁治国,尊宠儒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朝纲举,百业兴,民能安居乐业,臣能尽忠事君,天下何愁不垂拱而治!” 听完黄泰之言,苻健龙颜大悦,抚掌大笑道:“黄爱卿一席话,甚合朕意,我正欲以仁治国,还望先生多多教我!”遂令散朝,独邀黄泰后宫深谈。黄泰遂将自己儒家治国的方略详细汇报于皇帝,并建议恢复太学,开辟素族子弟仕进之路,仿照曹魏九品中正之制,举荐贤能,充任各级官吏。苻健大喜,差人落实执行。然兴致犹未尽,与黄泰同辇,命驾御花园,赏不尽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尽兴方归。路上,苻健似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 黄泰说道:“陛下有何心事,臣下或可分忧。”苻健道:“爱卿可曾记得,月前曾有大臣奏事,说国内僧侣日多,托钵乞食,不事农耕,唯知拜佛诵经,不利国家建设,奏议禁止建寺,遣散僧侣,当时商议未决,今贵官大臣,皇子嫔妃,拜佛礼僧者渐多,我深为忧虑,不知爱卿有何看法?”黄泰道:“陛下,我也思虑此事已久。近来臣看到一则故事,宋定伯卖鬼,或可有所启迪。”苻健兴致倏起,说道:“朕未曾读过,不妨说来听听。”黄泰便从容将故事讲了一遍。 南阳人宋定伯,胆子很大。一晚,宋定伯到宛城访友,半路遇鬼,他不仅不怕,反而问鬼道:“你是何鬼?”鬼惊讶万分,反问宋定伯:“你为何不怕我?”宋定伯骗鬼道:“我也是鬼。”鬼大悦,问其欲往何处。宋定伯实言告之,鬼也欲往宛城,遂相与同行。 鬼行路甚快,未行数里,宋已远远落于后,鬼甚为焦急,对宋定伯说道:“你行路太慢,不知何时才能到宛,不妨如此,你我相互背着赶路,一人一段,既可以加快速度,也不会太累,你看如何?”宋定伯欣然答应。于是,宋定伯先背鬼走,鬼之身体很轻,宋定伯走起路来毫不费力。轮到鬼背宋定伯时,鬼抱怨道:“你身体好重,与我所交往的鬼完全不同,莫非你不是鬼?”宋定伯机智地答道:“我刚死不久,身体自然较常鬼为重,君不必疑虑!”尽管宋定伯很重,鬼觉得自己吃亏,但主意乃自己提出,不便食言,遂忍气赶路。 宋定伯暗喜,自以为占了大便宜,不花分文,找到个好脚夫。如此背了几轮,彼此渐熟。宋定伯暗忖:“鬼非善类,若知己非鬼,必遭加害,不如试探对方,知其弱点,找寻制鬼之法,先下手为强。”主意拿定,便对鬼道:“我是新死之鬼,于鬼道尚不熟悉,老兄见多识广,还请赐教,我们鬼类最怕何事?以后我好防备。”鬼受恭维,以其新死未久,便生怜悯之心,告宋定伯道:“我们鬼类,虽有神通,却最怕人的口水,若遭人口水唾弃,便不能变化,你日后可要小心。”宋定伯大喜,便暗自思谋算计此鬼。 这时,宋定伯和鬼来到一条河前,河水不深,但只能单独过河。鬼先渡河,履河面如平地,飘然而过,悄无声息。宋定伯过河,水没于胫,淌水出声。鬼责道:“水声太响,若被人闻知,恐生麻烦!”宋定伯满脸沮丧,叹道:“唉!我何尝不担心,但初为鬼,神通尚浅,请勿怪!”鬼见宋定伯神情郁丧,于心不忍,便不再责怪,二人继续向宛城进发。不止一时,便来到宛城。刚进城,宋定伯忽然出手,拦腰将鬼抱起,扛在肩头,发力飞奔。鬼大惊,知对方心存恶意,大喊饶命。宋定伯不为所动,径直来到集市,才将鬼放在地上,但仍紧紧抓住鬼的双臂。见挣扎不脱,鬼便摇身变为一只羊,企图逃跑。宋定伯张嘴向羊吐了几口口水。鬼唾液着身,无法变回原形,瑟缩彷徨,无可为计。宋定伯大喜过望,不争价钱高低,将羊卖给了一个老农,怀揣一千五百卖鬼之钱,兴高采烈地访友而去。 第18章 牛飞复返 上 听黄泰讲故事,苻健面部表情,起初微笑,渐而凝重,待得故事讲完,已是一脸愠怒:“此人真是欺鬼太甚!”继而向黄泰道:“人心有时比鬼都可怕,天下最难得者,民心也。治国之道,不可偏于慈,亦不可偏于酷,慈则民欺官,臣欺主,酷则官逼民反,生灵涂炭!”黄泰道:“陛下所言极是,国家治乱,与民心相关,若父慈子孝,君君臣臣,则尊卑有序,上下和谐。若天下百姓,心怀不轨,每欲不劳而获,强取豪夺,则战争必起,弱肉强食。佛陀是西方圣人,教化众生放下心中虚妄不实的妄想,认清生老病死的根源,修学戒定慧,直至见性成佛。佛陀教化,重视因果报应,讲六道轮回,人在六道之中,称不上“好”也不能说“坏”,上比则不如天人与阿修罗,下比则强于地狱恶鬼畜生。人一念向善则可比于天人,一念向恶则犹如地狱恶鬼畜生。宋定伯卖鬼,说明人心可比鬼还坏。以教化天下众生比喻,只有转化人心,化掉人心中的杀机,世间才不会有杀戮和战争,国家才会长治久安,人民才会安居乐业。天下的教化,只有孔圣人的儒家和佛陀的释教能达到转化人心,化解世间戾气,救人民于倒悬之功效,望陛下以儒家治天下,以释教化人心,则民族自能融合,国家自可强盛!”苻健转忧为喜,说道:“听黄爱卿之言,朕无忧矣。”苻健又将兴建太学的事托付给黄泰。黄泰醉心于研究易经,本无意为官,但太学本是研究学问之所,兴建太学不仅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而且教学相长,自己的学问也会增长,遂应承下来。 不数月,黄泰就将太学办得有声有色。苻健极为重视太学,每月必来视察一次,考问学生学业,与黄泰讨论经典,皇子与诸大臣的子弟也多来太学学习。 易经有云,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黄泰醉心易学,管理太学之际,与诸位同仁互相切磋,卜筮之技,已臻炉火纯青,每言近乎必中。却说这日,黄泰乘坐牛车,从家中赶往太学,路上看到邻居王大,手中牵着一头黄牛,在街上行走,黄牛依其身侧,伸颈长鸣,声音哀厉,似是恋恋不舍,便随口吟道:“牛飞复返,载妇驮金。”王大闻声回视,见是黄泰,忙跪拜路旁。黄泰事急,无暇多语,道声:“恭喜!”便驱车而去。王大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黄泰所言何意,摇头苦笑一声,继续向牛市方向赶路。这王大是黄泰西邻,只有草房三间,与老娘相依为命,虽长的英俊魁梧,一表人才,只因身世孤苦,年过三十尚未讨上老婆,往日里只在市肆中为人打些零工,赚钱糊口,黄泰搬家来此,家中缺乏人手,便常雇其干些杂活,所以王大见到他磕头施礼。近日来,王大老娘身患重病,家中银钱用光,而病情却不见好转,王大是个孝顺之人,忧母之病,眠食俱废,为筹集银钱,医治老娘,便决意将家中母牛卖掉,只留一头小牛。这母牛颇有灵性,似是知道将被卖掉,留恋牛犊,厉厉哀鸣。 单说这王大,将牛牵到市肆,卖了个好价钱,心中欢喜,便割了半斤牛肉,连同牛钱都放在褡裢里,搭在肩上,快步回家。正行间,忽听脑后一阵凄厉的鸟叫声,伴随着金翅扇风,呼啸而下,似是直奔自己而来。王大吃惊不小,跌坐于地。抬头看时,一只大雕近在咫尺,双翅翕张,激起满地尘沙,两只利爪正向自己面门抓来。王大本能的伸手遮住了面部。那金雕并不伤害王大,却将他肩上褡裢抓住,腾空而去。王大稳住心神,四下看时,那金雕早飞得没了踪影。没了牛肉不打紧,丢了银钱如何救治老母,王大坐地痛哭,悔不该将牛钱放在褡裢里,忽想起早间黄泰那句话:“牛飞复返,载妇驮金。”心中暗想:“我这卖牛得来的银子被金雕叼走,岂不是应验了黄老爷所说之话,难道这牛还会自己回来,妇人和金银是不敢奢望的,只要还了我的牛,便谢天谢地。” 王大收住悲声,匆匆回家,他是个老实之人,不敢撒谎,便将卖牛的银子被金雕叼走的事如实告诉母亲。王老太太一生信佛,心清欲寡,听王大说没了牛钱,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开导起儿子来:“儿啊,祸福自有定数,金雕叼走了卖牛的银子,叼走了就叼走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不能没了银子再憋屈坏了身子。为娘的病你也不要太过忧虑,我寿数若尽,便是吃那龙肝凤髓恐也无济于事,若是寿数未尽,过几天定会康复。”王大道:“娘,早上遇到东院的黄老爷,他对儿子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好像是‘牛飞复返,载妇驮金’,而今牛钱被鹰叼走,似是应验了前半句。那黄老爷真是个料事如神的神仙,真若如其所说,我们的牛必能返回家中,说不定还会给你带回一个漂亮的儿媳妇。”王大越说越高兴,说到后面,满脸笑容,眉飞色舞。不料老太太闻言大怒,大声斥道:“混账东西,平日里为娘是如何教你的,怎么能贪恋这不义之财。买牛之人已经付了牛钱,我们怎么能再把牛收回。若是黄牛逃逸,自己返回,我们也不能留,应该想办法还给人家!更不论还有什么妇人金银!”老人家有病在身,说完这几句话,气力不济,剧烈地咳嗽起来。王大不敢忤逆母亲,跪伏于地,认错求罚。 母亲喘息一阵,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为人以修德为本,做事需问心无愧。常言道‘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切莫贪那不义之财,贪财之人,轻则败德,重则丧身。你且想想,家里无端多了女人金银,那街坊邻居能不猜疑,若被那不良之徒到官府首告,污我们偷盗打劫,你将如何应对,再有,买牛之人丢了牛,能不找寻,谁家丢了妇人、金银能不告官?‘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为娘让你读的书你都白读了!”王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害怕母亲病情加重,声泪俱下:“娘,孩儿知错了,以后定当牢记母亲教诲,谨言慎行,诚实做人。”王大母亲见儿子已经认识到错误,语气便和缓下来,又讲些行善积德、为人处事的道理来教导他,王大只是点头称是。 第18章 牛飞复返 下 却说晚间,王大照料母亲睡下,自己躺在下榻辗转难眠,他倒不是贪恋那意外之财,只是想:黄老爷精通易理,言出必中,但如此荒诞之事,真能发生?窗外雨滴梧桐,淅淅沥沥。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之际,“咣”的一声大响,王大惊得坐了起来,而王母也已醒来,说道:“儿啊,什么声音?好似什么东西撞开了咱家院门,你快去看看!”王大一骨碌身子,下得地来,推开屋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门大开,自己卖掉的母牛静静地站在院南墙根的牛圈下,小牛犊正依恋而欢快地吸食母牛的奶汁,而母牛的身上更是驼了数个麻包,身侧两个,背上一个。 “载妇驼金”几乎瞬时钻进王大的脑海:背上麻包内定是女子,两侧麻包必是金银。王大赶紧将院门插死,又快步来到牛圈前。迟疑片刻,他解开了牛背上束缚麻包的绳索,触摸牛背麻包的瞬时,他的心颤栗了,温软的触觉告诉他:麻包内果然是个人,虽不能肯定是女人。王大稳稳慌乱的心神,将那个装着人的麻包抱进屋内,因受雨淋,麻包已经湿透,王大便将其放于地上。 此时,王母已经挣扎着点燃了床头的油灯。褪去麻包,一个红衣女人便出现在王大面前,年纪在二十左右,乌云般浓密的头发散乱地堆叠在左耳侧,双目紧闭,微弱的灯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着光泽。王大以手探其鼻息,尽管微弱但尚均匀,知无性命之忧。“可怜的孩子,肯定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所做的勾当,别的先不管,赶紧给她将湿衣服换下来……”王大迟迟不动,口中嗫嚅道:“母亲,这是个女孩!”王母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这个时候还顾忌那些俗礼,救人要紧!” 王大找了套母亲换洗的衣服,磨磨蹭蹭,正要替女孩换上,忽听女孩“哎”地轻声呻吟了一下。王大赶忙凑进前,欣悦地说道:“姑娘,您醒了!”听到有人说话,姑娘一激灵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双方都吃了一惊,姑娘陡然见到一个浓眉大眼的陌生小伙子出现在面前,自然有些惧怕,下意识地将胸前衣服抱紧:“你是谁,离我远点!”王大年过三十依然独身,从未与一个姑娘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姑娘大而清澈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泉,又似折射出光泽的紫水晶,充满了神秘的魅力,他看到姑娘的眼睛,心头似涌过一阵暖流,又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传遍全身,这种未曾有的体验自然冲击了他的头脑。王大看到姑娘这么紧张,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怜悯惋惜之情。 “孩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家里被盗贼抢劫了?你是被我们家的牛驼到家里来的。”王大母亲怕女孩误会,替儿子解释着。“母亲,这牛以前是我们家的,不是在集市上卖了吗?”王大纠正着母亲的话语。女孩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抱头痛哭起来。可把王大母子二人吓坏了,王母赶忙劝解:“姑娘不必悲伤,有何委屈可向老身诉说,或可帮你解忧!”女孩哭声渐小,双手捂脸,仍在啜泣,圆润的双肩有节奏地抖动着。“儿啊,姑娘或许饿了,你去给姑娘热些吃食端来!”王大遵命,一会儿端来一碗热粥。 姑娘已经止住悲声,吃了王大端来的热粥,含泪向王母说道:“大娘,我是感化街商人万大年的女儿,昨夜,一群盗匪撬开我家院门,杀死我的爹娘,劫掠了我们家的财宝,一个匪首见我长得美丽,便把我绑了,装在麻包里,用牛驼着赶路,后来被巡街官兵盘问,露出马脚,官兵与盗贼打了起来,盗贼不敢耽搁,边打边逃,后来又遇到一伙拦截的官兵,贼兵相互厮杀,牛惊厥奔跑,我在麻包里不辨东西,我个女孩家,不堪颠簸之苦,渐渐昏迷过去,不知怎么就到了您家,大娘您可要救我!”话未讲完,眼泪又已夺眶而出。 王大母子母连连叹息不已,都骂断子绝孙的盗贼不得好死。王母安慰道:“孩子,你先在我家住下,明儿个我们去告官,抓捕盗贼,为你父母报仇雪恨!”王母又将王大赶至外屋,催促女孩将一身湿衣服换掉,就让其在王大床上安息。女孩颠扑一夜,劳乏得厉害,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这可苦了王大,不得不在自家外屋蹲守着。 街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五更时分,忽听屋内女孩喊道:“别杀我娘,别杀我娘!”王大知道是女孩在做噩梦,不觉连声叹息,深深同情女孩的遭遇。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女孩梦中痛苦的呻吟声,如此多次,王母唤道:“儿啊,你进来,探探她是不是发烧。我感觉不对劲!”王大赶紧来到女孩床前,用手探摸女孩的额头,惊道:“娘,她额头烫的厉害!”王母叹道:“祸不单行,得想法先给她退烧治病。告官的事先缓一缓。”王大急道:“娘,给您治病的钱都不够,哪有钱再给她抓药!”王母道:“不是说牛背上还有两个麻包吗,那里面肯定有钱,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取来用吧!”一句话提醒了王大,适才注意力都集中到女孩身上了,倒忘了牛背上还有两个麻包。“载妇驼金”,黄泰的话又浮现在王大的脑海里。王大迅速来到牛圈,牛已经趴卧在地上,麻包斜偎在两侧。他赶紧将麻包卸下,麻包沉重地分量让他的心突突直跳,解开扎口,一堆金银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王大咧嘴而笑:女孩和母亲的病不用发愁了! 一连三天,王大为女孩和母亲的病奔波着,抓药、煎药、喂药、烧火做饭、端屎端尿。女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三天后,女孩高烧退去,神智逐渐恢复,便央求王大帮着料理父母后事。王大欣然应允,陪伴女孩来到她家,家中依然一片狼藉,女孩父母家人尸首不见踪影,料已被人埋葬。物是人非,睹物思人,女孩瘫坐在地,泪如泉涌,放声大哭。王大极力劝解。哭声惊动了邻居,一个老大娘过来安慰女孩:“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你们家遭劫当天,官府派人来勘察,并安排人埋葬了高堂。”女孩央求邻居领路,到其父母坟墓拜祭,免不了又是大哭一场。女孩在长安并无近亲,哭祭父母之后,在王大的劝说下,不得已又跟随王大回到王家。 第19章 患难与共 上 自从女孩来到王家,王母不知怎得,精神旺盛了许多,吃了几副郎中的药,病情逐渐好转,已能下地收拾家务。但由于悲伤过度,女孩又病了。王大免不了还得延医抓药,照顾她。王大忙碌并快乐着,女孩到来的这几天把他累坏了,但心情却格外畅快,为母亲尤其是为一个女孩而忙碌,尽管她是陌生的女子,王大也体验到一种愉悦,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大概就是阴阳相吸吧。每每此时,他又经常感叹:自己要是有一个这般美丽的妻子那就不枉生世上一遭! 这天,王大从药店取药回家,路上看到一群人围观一个告示,赶忙上前观看。王大尽管贫穷,但却识文断字。告示大意是:近来盗匪猖獗,打家劫舍,扰乱治安,民不聊生,若有帮官府擒获盗贼,或提供盗贼出没线索者,赏金百两。王大立刻想到:该将女孩父母被杀,钱财被洗劫一空的事告到官府去了。想着女孩可能要离去,王大心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胡思乱想中,转进自家所在胡同,忽见自己门前围绕了好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众人见王大归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王大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赶忙分开人群挤进院子。 院子里分两排站着十多个差役,两个盛着金银的麻包放在屋檐下,女孩站旁边不断地啜泣,孱弱而单薄的身躯似乎摇摇欲坠,双手被铁链锁着,铁索牵在一个差役手中,母亲则在屋内似同某人辩论着什么。女孩见王大回来,向王大哭道:“王大哥,官府说你是盗匪,我说我父母被杀,这些财物都是我家的,他们不相信。”王大怒火中烧,向着差役大叫道:“我是王大,你们抓错人了?”这时,从自家屋里走出来一个官长摸样的人,对王大道:“你是王大?”王大点头称是。官长对一个差役吩咐道:“将王大锁了,连同女子和金银一同带回衙门。”王大大声喊着冤枉,差役并不理会,“哗楞”一声,将王大锁上,连同女孩一起,牵着走出院门。王大想着自己被官兵带走,不知何时能够洗清冤名回到家中,老母亲病体眼见好转,受此惊吓,病情加重该怎么办!想到此不禁泪如雨下,向着屋里大声说道:“娘,您别着急,我到官府交代清楚很快就会回来的。” 中午,黄泰从太学回家,仆人黄安伺候其午休。黄泰问黄安道:“黄安,王大今天到咱家来过吗?”黄泰前些日去太学,路上听到王大所牵之牛历历哀鸣,便卜了一卦,所得卦辞极为蹊跷,尽管他对自己卜筮之术极为自信,得到卦辞,依然十分狐疑,因此询问王大的消息。黄安禀道:“老爷,王大被官府抓走了。听说他是盗贼,打家劫舍,家里搜出了大量金银。”黄泰大惊,急忙从床上坐起,反复询问事情经过。黄安便把所见所闻都说与黄泰。黄泰知道王大冤枉,他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因搜出金银并非自家之物,进入官府,冤枉之情百口难辨,自己若不援手,他母子恐怕将临灭顶之灾。黄泰立即吩咐黄安带路到王大家去。 却说王母,尽管秉性豁达,遭此无妄之灾,想想自己大病初愈,儿子又身陷囹圄,不仅悲从中来,难以自拔,嚎啕大哭。王母哭了一阵,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儿子的床铺发呆,不知如何将儿子解救出来。正在此时,忽听敲门声,有人问道:“老人家在家吗?”王母赶紧擦干泪水,拢了拢头发,向门外说道:“老身在,不知是哪位贵客,请进来吧!”黄泰进得屋来,向王母问安后,询问王大被抓的本末。王母见邻居黄老爷过问儿子的事,大喜过望,便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黄泰道:“老夫人,那个女孩一病耽误了向官府澄清事实的最佳时机,您老擅用人家的金钱医病或许是泄露秘密的关键。”王母辩道:“我们用人家的钱都有字据。”说着将一张纸递过来。黄泰接过纸张一看,上面记载着抓药看病支出的银两数目,起首还有说明:因女子生病,私用麻包内银两救急,待日后返还。黄泰问道:“官府没有看到这张字据吗?”王母道:“给他们看了,他们不相信。”黄泰沉吟片刻,暗中已有了主意。安慰王母道:“老夫人,您不要着急,我会帮王大洗脱冤情,先将这张字据交给我保管吧!”王母千恩万谢。黄泰退出王大家,吩咐黄安找人照顾王母的饮食起居,自己则径直到司隶校尉的府邸递上名刺。 京城治安是司隶校尉吕婆楼的职责,他近期颇为烦恼。立国未久,京城时有盗案发生,每每有巨商贵官被洗劫,吕婆楼为此多次遭皇帝训斥。这日中午,忽听管家来报,太学祭酒黄泰求见。吕婆楼大喜,连称有请。尽管有不少氐族大臣视黄泰为眼中钉,吕婆楼却非常敬重他,他深知黄泰虽官位不高,但在皇帝苻健那儿很受看重,他主管的太学更被皇帝视为培养治国能才的重要机构,自己儿子吕光也在太学受教,将来或有求于黄泰也未可知,而且他深通易理,能知人前程。一会儿,管家将黄泰引入书房。主宾寒暄后,黄泰说明来意,将王大擅用失窃钱财的字据递给吕婆楼,并把王大母子孤苦无依,素来忠厚老实,遵守国法的情况讲了一遍。吕婆楼早已接到禀报,对此事多已知晓,见黄泰与王大是邻居,并知道王大卖牛等事,知是误抓无疑,当下应承释放王大。婆楼又道:“近来几起盗窃大案,惊动了皇帝,我多次受到责怪,黄大人神机妙算,多谋善断,还请教我缉盗妙方,婆楼感激不尽。”黄泰其实在路上已深思过此事,心中早有破案之策,见婆楼甚是诚恳,便说道:“吕大人过奖了,依老夫之见,近来几起盗财杀人案件,极有可能为一伙盗匪所为。王大所卖之牛的买主有作案的重大嫌疑,何不从此下手,引诱盗贼出面,顺藤摸瓜,将盗贼一网打尽。”吕婆楼是非常聪明之人,经黄泰一番点拨,茅塞顿开,连忙站起施礼致谢。 第19章 患难与共 下 黄泰与吕婆楼正说话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跑进书房,见有客在,便站在门口,说道:“爹,我的功课做完了!”正是午时,阳光从外边射进来,恰好将孩子的身子罩住。黄泰看着小孩,脸上露出微笑。婆楼唤孩子道:“光儿,过来给黄祭酒叩头!”小孩很听话,过来给黄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站在父亲身边。婆楼道:“此是犬子吕光,目前在太学读书,还请黄大人多多训教!”黄泰笑道:“此子将来定成大器,前途不可限量,吕大人宜好好培养。”婆楼知黄泰之言定有所指,不禁心花怒放。吕光后来受苻坚之命,开拓西域,于凉州建国,做了皇帝,这是后话。黄泰与吕婆楼很是投机,纵论天下大事,尽欢而散。 黄泰回到家中不久,王大和女孩便来答谢。他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哭道:“多谢黄大人搭救,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王大多次在黄家干杂活,黄泰觉得他踏实、忠厚,很赏识这个青年,叫王大起身。女孩叩头说道:“小女子万盈盈拜谢黄大人搭救之恩!”黄泰叫王大将其搀起,并询问了官府放他们回来时吩咐了些什么。王大答道:“官府派了几十个官兵埋伏在我家周围,吩咐我这几天到集市中走走,还说要安排几个官兵乔装成居民的样子保护我,不知何故。”黄泰点头,告诉王大道:“他们在‘引蛇出洞’,窃贼没有得到财物,必不甘心,驼财物的牛走失,最容易想到的去处就是牛主人家,待风声松下来,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把财物抢回来。”王大恍然大悟,也立即意识到自己一家的危险,不禁打了个寒噤。黄泰道:“你不用害怕,我料定你们家不会有危险,务必不要走漏风声。为防万一,你母亲和万小姐可暂住到我家。”王大最担心的就是母亲和盈盈两人,听黄大人如此说,连连称谢。黄泰吩咐黄安取些金银给王大,并叫秀娘和若兰安排盈盈和王母的住所。王大将黄泰的安排告诉母亲,王母坚持和儿子在一起,黄泰知她母子情深,也就不再坚持。 将盈盈留在黄大人家后,王大颇觉寂寞难耐,而且院子周围还暗藏着数十个官兵,起初感觉不自在,后来便习以为常,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一连几天无事。从官府回来后,王大心情不错。在大牢里,那女孩和自己被关在一个牢里,同病相怜,感情又亲近了一些。女孩告诉他自己名叫万盈盈,是父亲的独生女,平时最喜陪伴父亲料理商铺的生意,闲来也爱读些史书,父母非常疼爱自己。每说起父母,盈盈往往泪流满面,王大便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来安慰她。王大无法形容女孩的美丽,她的娇嫩、清纯让他联想到雨后滴着露珠的荷花,春天晨光中的红杏。与盈盈在一起,大牢中渡过的一两个时辰倒显得那么短暂。当差役吩咐完一些事,打开牢门,告诉他俩可以回去的时候,他感觉如同做好梦时突然被人唤醒一般。王大问那两包财物时,差役告诉两人,那两包财物暂由官府保管,待将贼首缉拿归案,审理清楚,若确属万家所有,再原物返还。两人回到家里,王母喜极而泣,精神好了许多,吩咐儿子打酒割肉,说要庆祝一番。盈盈家被洗劫一空,无家可归,索性暂时就住在王家,她同王大共同照顾王母,共同料理家务,两个受到伤害的家庭融合在一起,拥有了难得的一丝温暖。盈盈留在黄府后,王大总觉得家里少了什么。他对自己和盈盈的感情即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老天开眼,将这么一个漂亮可心的女子送到自己身边;害怕的是自己家庭贫穷身份低微,怎么能配得上人家千金小姐,即使她家遭劫衰败,又怎么能看得上自己。想到这一层,王大便神情沮丧不已。 这天上午,王大又来到集市,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忽然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由全身潮起,他意识到自己被心怀敌意的人盯上了,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但真实存在,他装作镇静地用眼角四处寻摸,柴草垛前蹲着的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人引起了王大的注意,那不就是买自己牛的那个人么?当时王大开的价钱很高,许多人问价砍价,不满意后走开了,唯独这个人,不在乎价钱高低,付钱后拉着牛就走了,王大印象非常深刻。此时那人似乎也在凝视着王大。尽管知道有乔装的官兵在周围保护着自己,王大还是心虚,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他给盈盈买了点胭脂,然后转身离开集市往家走,令他更加担心的是,那个中年人跟来了,远远的尾随着。王大假装毫不知情,故意不紧不慢地走路。 回到家后,王大用事前与官兵约好的信号将被人尾随的情况告诉了他们。整个院子霎时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吞没了。为不使盗贼起疑心,王大按照官府的要求,中午和晚上照常生火做饭。王母神情紧张地缩在里屋床上,从中午到晚上,王大准备好的饭菜被热了两热,母子二人谁也难以下咽。一更时分,整个院子悄无声息,王大将院门闩死,屋门用顶门杠顶上,又将里屋门闩上,母子俩坐在里屋,如临大敌,眼睛睁的大大的,谁也不说话;二更时分,窗外梧桐沙沙响起来,又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王母不在乎自己安危,只是担心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身子微微发抖,王大则手握菜刀,凝神听着院外的声响;三更时分,风大起来,似乎要撼倒大树推翻房屋,母子神情呆木,头脑发胀,心脏突突乱跳,直要从口中跃出。接近四更,风雨声渐小,而院落中亦没有其它异常的响动。二人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王母年老,精神不济,首先睡去。王大屡屡摆头,振奋着精神,但终于支撑不住,神智渐趋模糊,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第20章 水落石出 上 昏昏沉沉之中,听得“噗通”一声响,声音小但清晰,绝不同于风雨声,王大一下子清醒过来,直觉告诉他,有人从墙上跳进了院子。王母也被这异常的响动惊醒,紧紧地将被子抱在怀里,很显然,她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母子俩谁也不敢说话。院门“咔”的一声被打开,悉悉索索,杂而乱的脚步声中许多人涌进了院子,接着火把照亮了窗户,有人说道:“大哥,没错,是这头牛。”有人便大声向屋内喊话:“屋里的人听着,赶快把我们的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砸碎门板,你们都得没命!” “谁?啊!”有人似乎发现了周围的异常,问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伴随着人中箭倒地的声音。顿时外面乱起来,“嗤嗤”的箭声响起来,院子里一片哀嚎惨叫之声。有人大喊:“大哥,我们中计了。”又有人大叫:“快撤,我们杀出去!”紧接着是大家涌出院门的拥挤声。四下里突然响起鼓来,喊“杀”声震得屋顶土屑乱掉。继而,两方交战在一起,兵器撞击声,惨叫声,呻吟声,叫骂声响作一团。 王母害怕杀戮流血,死死地把双耳捂住。王大害怕有贼人闯进屋内,手握菜刀,紧盯着屋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地,外面声音小下来。间或有拖动尸体的声音,收拾刀枪的声音,还有官兵小声交谈的声音。有人过来敲了敲房门,对屋内喊道:“盗贼已经擒获,没事了。”随后,院子里恢复了宁静。王大还是不敢出去,又过了一会儿,窗上晨光大亮,他才壮了壮胆子,打开房门走到院里。官兵已经离开,院子里一片狼藉。屋墙上、树上、门板上杂乱地插着十几枝箭,地上都是血,腥气流荡,刺激着鼻腔。 王大怕吓着母亲,赶紧将箭枝取下扔到外面的水沟里,又担来水将院子的血迹冲洗了一遍,然后才生火做饭。王母累坏了,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沉沉地睡去。王大也支撑不住,重又把院门和房门闩上,躺在外屋的木板上也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王大惊醒,问清是官府的差役后,王大才将院门打开,此时已是中午,原来差役是来传盈盈到衙门作证的。 由于案情重大,司隶校尉极为重视,刚抓获贼首当天,吕大人便亲自升堂审案。王大到黄府去叫盈盈,门房仆人领着王大到书房来见黄泰。黄泰听说盗贼被擒,很是高兴,又知官府召唤盈盈去指正贼人,便吩咐丫鬟去唤万盈盈。一会儿,秀娘陪着盈盈来到书房。这几天,秀娘和盈盈很是投机,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盈盈见到王大平安无事,甚是欣慰,兴奋地叫道:“王大哥!你没事吧!伯母还好吧!”王大见到盈盈,四目相视,不仅心砰砰乱跳,真是一分想念,一分依恋,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迎了两步,说道:“我没事,我母亲也挺好!”想到这是在黄府,便抑制住兴奋,稳了稳心神,将官府唤她作证的事对她说了一遍。黄泰嘱托二人一路小心,早日早回。二人谢过,正欲离开,秀娘在后喊到:“爹,我跟他俩一块去。”说着便快步来到盈盈身边。黄泰知道秀娘和盈盈相处很好,亲如姐妹,点头应允。 秀娘和盈盈絮絮交谈着走在前面。王大走在后面,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三人来到衙门,差役让盈盈上公堂去认证盗贼,王大和秀娘只能在衙门外等候。秀娘性情率直、纯真,无所顾忌,便问起诱捕盗贼的经过。平日里王大时常在黄府做工,两人并不陌生,但碍于主仆关系,不敢放肆,将昨晚之事略说一遍。但王大心思多不在与秀娘的谈话中,时有乖误。他既为贼人是否被一网打尽而忧虑,害怕漏网之鱼有朝一日登门报复,更为盈盈能否报得了杀害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而焦急。秀娘约略看出了王大的情思,见他对自己说的话不大专注,就想捉弄他一下。“哎,王大,你可做了件大好事,救了万小姐一命,万小姐的夫家可是富甲长安的大户人家,他知道后,定会酬谢你黄金千两,到时,你家可就发达了。”王大本来心思不在秀娘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黄大小姐,忽听到“万小姐夫家”几字,顿时如冰水浇头,上下凉了个透,心想:自己是做梦娶媳妇,空欢喜一场。秀娘看王大嗒然若丧,神情落寞的样子,心中很是畅意,暗道“哼,活该,谁让你对本姑娘不敬!”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盈盈才由一个差役引出大门。盈盈欣悦地说道:“黄小姐,王大哥,我父母大仇得报了,杀我父母的贼人都被我认了出来,吕大人当堂判他们秋后问斩,还责令差役将盗贼洗劫我家的财物还给我……”说着说着,忽地发觉王大神色不对,便道:“王大哥,你没事吧?”王大强颜作笑,拱手道:“没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恭喜姑娘大仇得报。”秀娘快步上前,挽着盈盈的胳膊兴奋地说:“我说过的,恶有恶报,那些坏蛋长不了的……”万盈盈喜极而泣,想到大仇虽报,但死者难以复生,自己将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在世上生活,泪水不禁潸潸而下。王大本是很喜欢万姑娘,听黄大小姐说盈盈有夫家,便很是沮丧,现在看盈盈伤心落泪,反而甩掉了方才的颓废情绪,他知道万姑娘为自己的身世和未来而伤心,忙上前安慰,真心诚意地劝道:“万姑娘,人死不得复生,你双亲地下有灵,知道你为她们报仇雪恨,必得欣慰瞑目了。”正说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差役,向王大说到:“你是王大吗?”王大赶忙应承。差役一边递过一包东西,一边祝贺道:“恭喜!这是你的赏银!杨大人奖赏你的,你诱捕贼人有功!”并递过一张领赏字据,让王大签字画押。王大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并从里面拿出一锭大银赏给差役,差役见王大识趣,将银两放入袖筒,拍了拍王大的肩旁,说道:“好兄弟,以后有事找我!”随后转向盈盈:“你先回去,你家失窃的财物我们随后送过去。”言毕转身回去了。 第20章 水落石出 下 秀娘和盈盈走在前面,说着审问盗贼的经过。盈盈绘声绘色地讲述盗贼被拷打和审问时的狼狈相,一脸报仇雪恨的畅快,情绪逐渐平复。她忽然回过头,摆出一副大出意外的表情向王大道:“王大哥,你卖牛的钱是怎么丢的?保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王大苦笑道:“说来也是倒霉,天上飞下来一只鹰,将我的钱袋子抓走了。哎!天底下竟有这般离奇倒霉的事情。”他至今仍难以相信,边说边摇着头。盈盈道:“我的愚大哥,人家是专门有人放鹰来打劫你的钱!”王大打了一个激灵,惊讶道:“你说抓走我褡裢的鹰是有人指使的?”王大一脸迷茫地嘟囔着:“那是谁呢,是谁呢,难道是买牛的人故意放下来的!”王大苦笑着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盈盈道:“怎么不可能,是贼人自己说的,他们受不了官府的刑罚,自己招认的,我还看到那只鹰了呢!”她边走边描述那鹰的样子。秀娘听了也啧啧称奇。盈盈的话使王大不得不信,他一时难以释放心中的愤恨,便破口大骂起来,骂盗贼十八辈祖宗生下不肖子孙祸害好人,咒盗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秀娘和盈盈看着王大竭斯底里的样子,都大笑起来。秀娘笑道:“王大,盗匪秋后问斩,这回可真是断子绝孙了!”王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也笑起来。 三人回来,路过黄府,秀娘把盈盈带进了大门。王大本待邀请万姑娘到自己家,见秀娘挽着盈盈的手进了府,欲言又止。心想:自己是盈盈什么人呢,非亲非故的,哎,人家已有夫家,咱就别再自作多情了。王大无精打采,低了头往家走。忽听身后盈盈叫道:“王大哥,我明日去看伯母。”盈盈知道王大对自己的深情,但黄家小姐一番盛情,自己落难之中,有人如此照看,实属万幸,不便违拗了秀娘的好意,她看到王大神情失落,心急之下便回头向王大说了明日看王母的话。王大见盈盈说话,如得了圣旨一般,连忙回头应允,满心欢喜的看着盈盈两人转过影壁进了内院。王大到家,将审讯盗贼的结果向母亲叙述一遍。王母得知官府对盗匪的发落情况和王大得到赏银的事,喜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知道黄泰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对儿子大赞黄老爷厚德,嘱托儿子明天买些礼物到黄府致谢。 一夜无话。却说次日,王大尊母命,备了些礼品,早早到黄府谢恩。黄泰正在书房读书,管家领着王大进来叩头谢恩。黄泰大笑,示意王大起身坐下,说道:“你我邻居,自当互相照应。再者,惩恶扬善,乃我之本分,何谢之有?回去致意你母,叫她有闲到陋居玩赏……”黄泰正说之际,忽地外面卷起一阵狂风,径直从敞开的大门灌入书房,屋内书卷等物散乱一地,房顶土屑也簌簌而落。黄泰本是站着,此时也被吹的站立不稳,跌坐在书椅之上,头顶一块匾额被大风摇动,咔地一声掉落下来,眼见就要砸到黄泰头上,说时迟,那时快,王大正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匾额即将落下,便奋身跃起,用双手将匾额牢牢接住。恰在此时,大风戛然停止。好一阵怪风,黄泰惊出一身冷汗。看王大时,他已经将匾额放置在墙边,手掌鲜血直滴,似是被木刺扎伤。大风过后,黄夫人和管家惊慌跑来,看望黄泰。黄泰忙命管家给王大包扎伤口,口中叹道:“好大风,好大风,多亏王大。好险!”王大忙说不要紧不要紧。王大家是草房,大风过后,他心中挂着母亲安危,本打算叫盈盈和自己一起回去,此时也顾不得了,辞了黄泰,赶回家去。 一阵狂风,使黄家上下热闹起来。典横、若静、若兰、秀娘等人纷纷前来问安。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着方才大风时的惊险。黄泰安慰大家情绪,让大家各自回屋整理散乱的家什器物。不久黄府又恢复了平静。黄泰看着放在墙边有些损坏的匾额,心中隐隐有些焦虑。这块匾上写着“祖荫斋”三字,乃自己亲手所书,蕴意是承借祖上福佑,后世子孙幸福圆满。不料今日却被大风震落下来。黄泰精通易理,知道上天垂象,昭示吉凶。遂取出筮草,演了一卦,用笔将断词写在纸上:“无妄之祸,出自闺门,开罪于天,毁家灭亲,邻家福男,承继香火,山林隐匿,先忧后喜。”卦辞一出,黄泰噗通一声跌坐在书椅之上,苶呆呆发愣,半晌无语。 黄泰精研易理,学究天人之际,将古人断卦的规则发扬广大,原先断卦方法只能推演出四句断词,经过多年苦思,黄泰将断词扩充到八句,卦中信息,尽被挖掘,他对自己这套方法颇为得意,几乎是言出必中,少有舛误。这卦辞是说自己有灭家之祸,而且是由自己闺女秀娘引起,邻家福男,正是指的王大,卦辞说其能承继自己家的香火。卜了这么一个凶卦,黄泰怎能不忧心如焚。黄泰知道,卦辞显示的是未来人事发展轨迹,并非绝无改变可能,必须得寻找破解方法。他想:既然灾难由闺门引起,那就不让秀娘等人抛头露面,将她们幽禁在后院,再者,就是赶紧给秀娘找个婆家。转念又想:这些大活人整天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何况她们都是习武之人,天性好动,如何禁止的住,给秀娘赶紧找个婆家,自己就这一个姑娘,怎么能草草就嫁了出去。烦恼隐于心内,愁闷显于形外。黄泰一时拿不准主意,便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不时唉声叹气。黄夫人差丫鬟给他送来一碗参汤,他也没有心情喝。 “亲家!”典横声如洪钟,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黄泰忙将其迎入书房。原来黄夫人听丫鬟禀告,说老爷心情烦闷,唉声叹气,她知亲家典横与丈夫颇投缘,便差人请来典横与黄泰解闷。 第21章 添丁之喜 上 典横心直口快,问亲家有何难事,愁闷不快。黄泰便将卜卦断词及自己的想法说与典横。典横跟随黄泰学易多年,颇解易理,看完断词也是愁绪满怀,叹道:“哎,这开罪于天是啥意思?莫非是遭受天谴。”黄泰道:“天,即可指天意,也可指皇上,还有官府。”“莫非秀娘会被选进后宫,触犯皇上。”典横自言自语。黄泰激灵灵打个冷战,缓缓点头:“务必早日给孩子找个称意的女婿,强过到宫中受清苦之罪。”典横邹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鼓了鼓勇气说道:“不如将秀娘嫁与王大,让其母子搬来与我们同住。这样也可以锁住姑娘的野性,免得到外面惹来是非。”黄泰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让她的姑娘嫁给一个的下人,门不当户不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黄泰道:“王大是个下人,将他留在身边不难,只要多给他些银钱,他必定乐意在我们家做事。何必让我们家千金下嫁。”典横叹道:“王大能够留在家中最好,我们家除了我们两个老头子,都是女眷,多个男人在身边,也多个帮手。我看王大骨相不错,人也勤快,我还想教他武功呢。”言语之中,典横流露出对王大的喜爱,他虽是出身将门,但家世衰败,再者他本人性格豪爽,头脑中并无门第观念。 “爹!”随着一声甜甜的叫声,秀娘进得书房,满脸兴奋。黄泰本是满怀心事,抬头看到女儿,脸上不觉露出笑容。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视若掌上明珠,一见女儿,便心生欢喜。秀娘见典叔叔在内,道个万福,欲言又止。黄泰笑道:“女儿,你典叔叔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幺蛾子尽管说?”秀娘是黄泰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娇宠惯了,时常缠着父亲玩耍,妇女俩甚是亲昵,今见典横在场,闺女有所收敛,故拿言语逗她。秀娘嗔叫一声:“爹!”继而双眼闪光,哀求道:“盈盈家里遭受大难,好让人可怜!爹爹咱把她留下吧,我也正缺个伴!”边说边摇晃父亲的手臂。黄泰心中一动,不自觉看了典横一眼,典横也正看着黄泰,四目相视,两人会意的笑了。黄泰满口应承,说还要认盈盈做干女儿,秀娘高兴地跑出门去。 大风过后,盈盈去看望王母。由于危险已经过去,盈盈更愿意待在王大家,她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安全、温暖和舒适。王母看到盈盈到来,高兴得眉开眼笑,拉住她的手就不松开了,说长道短,喋喋不休。王大见到盈盈既高兴又心酸,眼见佳人名花有主,自己只赚得眼热心跳,如何让他不徒叹命薄。王大站在一侧听母亲和盈盈聊天,不发一言。 听王母絮叨着,盈盈眼睛潮润了,她想起自己的妈妈也时常这样,没完没了的对着自己说这说那,自己还老懒得搭理母亲,现在想来,那是何等的幸福,如今天人永隔,再想听妈妈的絮叨已无可能。想着想着,不觉就落下泪来。王母劝道:“孩子不哭,以后有老身在,别人休想欺侮你。”王大也劝道:“盈盈,不哭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保不准有个三灾五难。何况你还有亲人依靠……”他的本意是指她还有富裕的夫家能够容身立命。谁知盈盈听后,反而大哭起来:“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啦!”哭到伤心处,双肩耸动,令人心酸。 王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原来王大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这早已成了王母的心事,眼见一个黄花大闺女从天而降,她恨不得盈盈早日留下来,嫁给自己的儿子,她最怕盈盈还有什么亲人来把她接走,现在王母听王大提起“盈盈亲人”的事,触动了老人的忌讳,她自然生气。王大听盈盈说“一个亲人也没有啦”心中一动。暗忖:莫非黄大小姐捉弄我,盈盈根本没有夫家,想到这急忙问道:“你不是有夫家吗?”说这话时,脸上已有笑意。盈盈停止了哭声,睁眼看到王大脸现喜色,不禁大怒,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我家都这样了,你还高兴!”言毕,转身就跑出门去。王母大怒,对儿子骂道:“畜生,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王大知道盈盈没有夫家,满心欢喜,急忙追出去,把盈盈拉住。“盈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意思是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最好不要离开我们。”王大说这话时,一双眼睛热辣辣地看着她。盈盈立时明白了王大的一片苦心,她用眼睛白了他一眼,嗔骂道:“你这只大笨熊。”说完扑哧一声笑了。两人又回到屋内王母床前。王母见盈盈回转,不胜欢喜,命儿子去集市割点肉,沽些酒,说要为盈盈压惊。王大别了母亲和盈盈,喜滋滋地走向集市,知道盈盈未定终身,周围的世界又亮了起来,走起路来也轻快了许多。 王大回来时,只有老母在家。王母告诉他,盈盈被秀娘接走了,说黄老爷有事问她,一会儿就回来。王大心口直跳,不知秀娘使出什么花招。母子正说话时,盈盈和秀娘说笑着回来了。听秀娘喊盈盈姐姐,王大心中好生纳闷,不知两人何故突然改了称呼。他知道秀娘曾捉弄自己,不大喜欢她,只是应付地叫了声:“大小姐。”盈盈将黄老爷收自己做干女儿的事告诉王母和王大。王母和王大都不大高兴,情绪有些低落,害怕盈盈有了依靠再看不上自己一家。盈盈看出来了,动情的说:“伯母,你和王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盈盈终身不忘,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时常来看您!”说到动情处,不觉又落下泪来。秀娘也过来劝解,说两家近在咫尺,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有离别伤感。秀娘说完,就先告辞回去了。 第21章 添丁之喜 下 王母情绪逐渐恢复平静,从心里开始为盈盈感到高兴,毕竟黄府财势比自己家大多了,再者,盈盈未必做了黄泰的干女儿就看低了自己的儿子。王大和盈盈收拾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就在王母炕上,三人吃喝起来。王母看着盈盈和自己的儿子王大,心里乐开了花。她琢磨着如何成全他俩。傍晚,秀娘过来把盈盈接走,王大和母亲自然有些恋恋不舍。 王母做事雷厉风行,主意拿定,没过几日便开始张罗,她找来媒人,到黄府提亲。黄泰一见盈盈便非常喜欢,并且非常同情其一家的遭遇,自己也是在南迁的路上遭劫,导致骨肉分离,大儿子至今生死不明,同病相怜,自然增加了几分亲近感,他也挺喜欢王大,尤其是卦辞中有“邻家福男,承继香火”的语句,使他对王大格外看重,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对黄家来说是个福星,将干女儿嫁给他,他就是自己的女婿,就是一家人了。 听了媒人的说辞,黄泰很是高兴,便叫秀娘把盈盈叫来,问她愿不愿意嫁给王大。盈盈满脸绯红,回道:“盈盈全凭爹爹做主。”媒人大喜,急忙将喜事告诉王家母子。王母喜极而泣,亲自焚香,告慰亡夫在天之灵。 一月之后,黄泰张罗,将盈盈嫁入王家。谁知王母病情反复,盈盈入门不到两月,老人便与世长辞。黄泰索性叫王大夫妻搬入自己大院。王大本是忠厚老实人,帮着岳父管理宅院,处处小心谨慎,深得典横和黄泰喜欢。 因长安初定,天下还不太平,劫匪扰民事件频发,典横便向黄泰建议,招募几个家丁看家护院。黄泰欣然同意,交代王大招募了十个家丁。于是,典横重新干起了教练之职,指导家丁舞刀弄棒。王大知道世道凶险,学些防身功夫多有裨益,便和家丁一起,跟着典横习武。典横早就有意收王大这个徒弟,见他主动来学,自然喜笑颜开,尽心尽力指点督促。尽管王大年龄偏大,骨节僵硬,但他勤学苦练,拳脚棍棒也学得有模有样。 习武之余,王大也喜欢读圣贤书,四书五经多有涉猎,尤其是易经。自从“牛飞复返,载妇驮金”的卦辞应验之后,王大视岳父为神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平日里便在易经上下功夫,希望也能够学得老岳父的卜筮绝技。但易经实在是深邃难懂,王大已经将易经背诵得滚瓜烂熟,至于卜筮,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下手。他与黄泰虽有翁婿之名,但毕竟妻子只是人家的干女儿,老岳父独步天下的卜筮绝技怎肯轻易教人。他每次鼓起勇气想向岳父请教,都欲言又止,偃旗息鼓。 却说勤奋和天赋总是遮掩不住的,王大学易入迷,每日将那易经背诵十余遍,即便是睡梦中,也常不自觉地吟诵。王大夜间用功,白日便精力不济。有一次,在带领众家丁练完武后,王大便在后院习武场边的遮阳棚里睡着了,边睡边嘟囔着易经的经文:“大过:栋桡,利有攸往,亨。初六:藉用白茅,无咎。九二:枯杨生,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典横到习武场巡视,听到王大打着盹还咕咕囔囔地背诵着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背诵易经,不觉暗自点头。典横也是易迷,对易经经文非常熟悉,听到王大能在睡梦中背诵易经,心里暗自佩服。要知道,易经经文总共有一万余字,能够背诵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这时王大已然察觉到面前有人,睁眼看到典横,连忙起身给师父施礼。典横道:“你也喜爱易经!”王大腼腆地笑了笑:“只是觉得好奇!”典横道:“你岳父可是个中高手,多向你岳父讨教。”王大为难道:“我知道我自己笨,我怕我爹看不上我。”典横点头:“好小子,不用担心,我给你岳父说说。”王大大喜,跪地磕头。典横含笑离去。 傍晚时分,在黄泰书房,典横兴冲冲地将王大痴迷易经的事告诉了黄泰。黄泰双眼发亮:“王大果然如此用功!”典横道:“泰哥,那还有假。那小子睡着觉还能背诵经文。你就把你的本事传给他吧。我看他的悟性可不是一般地高。你有空闲应该好好地点拨点拨他!”黄泰微笑点头:“能够梦中背诵经文,比我当年学易的时候还要用功!和渊儿倒是有得一比!”言毕忽然脸色沉郁起来,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 典横意识到黄泰方才的一番话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的痛苦和遗憾:亲家本想将自己本事传于儿子黄渊,黄渊性情温和,勤学好问,记忆力超群,易经能倒背如流,黄泰早就在着力培养儿子,希望他能将这门学问发扬光大,只可惜黄渊英年早逝!毁掉了他的一个精神支柱。黄泰曾经长时间难以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今天听典横说王大多么多么地刻苦学习易经,怎能不让他回忆起黄渊的好处。典横怕亲家纠缠在过往的伤心事儿之中不能自拔,遂故意岔开话题,谈论了些当前的京城治安形势。典横道:“听说吕婆楼成功摧毁了京城的几个盗窃集团,京城治安情况已经有了好转!”黄泰道:“吕婆楼确实非常能干,皇帝用他代替贾忠做司隶校尉,应该说是用对了人。”典横又陪黄泰聊了会儿天下形势,方才回房休息。 黄泰暗中考察王大,发现他确实是个忠厚孝顺勤奋认真的老实人,遂决定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易经是渗透天人之际的大学问,懂得易经变化法则,则能洞晓阴阳之变化,参赞天地之化育,上可以报效国家,安邦定国,下可以修身养性,悟道成真,关键却在于学易者的德行,大道至简,唯有德者居之,易经有大成就者无不是忠臣孝子,中正贤良。这王大白日习武,晚间学易,功夫学问日渐增长。 第22章 乡野御医 傍晚十分,赫连隆山拖着钱穆青来到芦沙镇。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东西大街,因处深山,镇上多是汉人,很少看到胡人走动。街上行人看到赫连隆山拖着一个人行走,远远望着,神色诡异。赫连隆山顾不得考虑这些,逢人便问哪里有治病的大夫。有个老丈说镇西头有一间安生堂。赫连隆山道声谢谢,便拖着师父向镇的西头走去。 果见镇头有一家安生堂,便径直进去,见坐堂医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便说道:“医师,救救我师父吧,他受了重伤,下身没有了知觉!”安生堂的伙计见进来个疤脸胡人,都忙不迭地躲避,坐堂医也推辞道:“对不起,你师父的病太过严重,我们医道太浅,治不了。”赫连隆山急道:“你们连看都不曾看,怎知治不了。”坐堂医仍是连声推辞。赫连隆山嚷道:“医者仁心,二百年前,汉朝的大医师张仲景身为长沙太守,为方便诊治病人,就在长沙大堂上应诊,那真是急人所难、扶危济困的好医师。现在,病人就在堂外,你们却见死不救,这算哪一门子的医师。”赫连隆山喜爱读书,对历史颇为熟悉,但却不知,中原沦陷后,胡汉两族,水火不容,汉人医堂,拒诊胡人,已成为中原惯例。 正在他吵嚷之时,从内室出来一个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坐堂医忙叫父亲。赫连隆山一见老者,便噗通跪倒,声泪俱下,哀求老者救治师父双腿。医堂大门四开,赫连隆山的苦求声传到外面,钱穆青听到耳里,不禁热泪盈眶,除了自己的女人格桑,还有钱大叔,没有人这么舍得为自己付出。现今,钱穆青感觉到,赫连隆山就是自己的亲人,并决定将自己所学的武功全部传授给他。 老医师被赫连隆山的真挚所感动,宽慰道:“小兄弟不要焦急,老夫一定尽力!”,随即命伙计将病人抬到后面诊室病床,背部朝上,掀开衣衫,仔细审视。钱穆青腰部伤处青紫,触摸之下,仍是疼痛难忍。老医师仔细询问受伤经过,并用手指敲击腿部穴位,观察病人反应。赫连隆山详细回答,并将玄铁虎掌拿给老人看,说道:“我师父就是被这件兵器打伤的。”老人一脸凝重,对二人说道:“大侠腰部受到重击,脊骨碎裂,经脉受损,现今之计,只能用针灸之术,接续经脉,效果如何,则要看大侠的造化了。”两人应允,便请下针救治。 老医师从药箱中取出几十根银针,放入铁锅中用水煮沸,片刻取出,用纱布拭干,又用烧酒擦拭钱穆青背部,再以一根三棱银针,深刺淤青部位之阳关、腰俞、膀胱俞、上髎等处穴道,黑血随针涌出,老医师便用纱布擦拭干净,前后共计用去纱布十余块。钱穆青顿感腰部疼痛大减,下肢微有痛麻感觉,不禁大喜,对于下肢痊愈之信心倍增。放血完毕,又在髀关、环跳、委中、殷门、合阳、承筋等处刺入银针,从腰部到双脚,密密麻麻,几无空隙。下针完毕,老医师站在病床前,缓缓抬起手臂,掌心向下,从钱穆青双脚开始,由下往上,隔空向着银针按摩。钱穆青只觉得似有一股大力将自己皮肉搓起,老医师手掌所过之处,银针微微震颤,一种酸胀的感觉循着银针传递,心中是又惊又喜,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之间居然隐居着这么一位神医,自己重伤之后能够遇到他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医师取下银针,又测试了一下钱穆青腿部的反应,大是高兴,说道:“大侠好造化,针灸效果奇佳,康复大有希望!”钱穆青师徒二人连连称谢。老医师道:“二位不必客气,救死扶伤乃我医家本分。你们就住在安生堂,待养好伤再走不迟。”钱穆青甚是感动,谢道:“老医师待我有再造之恩,钱穆青无以为报,请收下这点银子。”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子奉上。“大赵皇家演武院的钱穆青?”老医师惊喜的问道。钱穆青道:“正是在下。”“原来是钱校尉!难怪看着如此面熟。”老医师甚是高兴,大有遇到故人的欣喜之情,执意不收钱穆青的银子,推辞道:“钱校尉武功盖世,老夫仰慕已久,今年演武院大比,老夫有幸一饱眼福,当时老夫奉命为一位将军诊治,亲见钱校尉凌空一剑,挫败独眼龙,真是精彩绝伦。老夫有幸为钱校尉治伤,欢喜还来不及,怎能再收您的银两。”钱穆青也喜道:“您是御医院的张医师?”他在演武院数年,张医师多次到演武院出诊,虽未曾见面,却经常听人提及。老医师连连称是,说道:“皇帝死后,朝纲混乱,老夫就告老还乡,回到了老家,开了个安生堂。谁知在这荒僻山野还能遇到钱校尉。不知钱校尉如何来到这偏远小镇,又如何受了重伤?”钱穆青不便把自己从演武院携书远遁被吕将军追杀的事讲出,遂搪塞道:“皇帝驾崩,天下大乱,演武院遭窃,丢失了一本武学秘籍,我一路追踪,来到此地,不幸中了贼人暗算,经书未曾追回,还险些丢了性命。”张老医师连连惋惜,大骂盗贼猖獗,为害苍生,又询问京师情况,钱穆青一一作答。两人越聊越是投机,诊室里气氛也是越来越融洽。老医师命人从内院收拾一间客房安排师徒二人住下。钱穆青将赫连隆山介绍给张医师。张医师不住赞叹,夸其忠厚诚实,又将自己儿子唤来,向钱穆青说道:“这是犬子张诚,适才无理之处还请海涵。”两人少不得又客气一番。说话间,仆人送来丰盛饭食。张医师道:“乡村陋劣,薄备饭食,请二位慢用。”钱穆青连声称谢。父子二人拱手而退。钱穆青下肢不听使唤,赫连隆山就把饭菜端到床上。用完饭后,赫连隆山向仆人要了盆热水,给钱穆青洗了洗脚,又伺候他撒尿屙屎,然后各自睡下。 第23章 设坛授艺 钱穆青躺在床上思绪纷飞,难以入睡。他后悔自己轻视吕将军,险些酿成杀身之祸,要不是这个小兄弟拔刀相救,自己早已命赴黄泉;赫连隆山心地善良,却遭际悲惨,恰如十年前的自己,他忍辱负重,一心为族人复仇,自己理应助他一臂之力,只不知他造化如何,自己有心收他为徒,不知祖师爷能否答应?想到此,钱穆青不禁想起自己初学天女散花剑法时的情形。演武院规矩森严,习武勇士分为四级:武勇校尉、昭武校尉、虎威校尉、骠骑校尉,从前往后,次第升高,要想升迁,修习更精妙武功,必须得从演武院每年一次的比武大会中胜出,只有半数能够升到更高一级,如此这般,经过层层遴选,到得最后,骠骑校尉,恰好五人。五人中只有三人有机会修炼最上乘武功,它们是:天女散花剑法、火龙伏魔拳、无极霹雳掌。此三种武功,威力无穷,坊间传说:天女散花剑法修成以后,相隔数丈,剑气可以杀人;火龙伏魔拳更是神奇,与敌交手之时,浑身似被烈焰笼罩,炽如火炭,而拳风尤其刚猛,数丈开外能裂碑碎石;但最厉害的当属无极霹雳掌,功成之后,运气挥掌,即可发出一道白光,快如闪电,无坚不摧。无论哪种武功,只要练成,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然而,演武院规矩森严,骠骑校尉自己不能选择想要修炼的武功,得由祖师爷来挑选徒弟。未经祖师爷首肯,骠骑校尉绝对不能偷学,否则依律处斩。多年前,有两位骠骑校尉,一人练天女散花剑法,一人练无极霹雳手。两人义气相投,结为异性兄弟,并暗中相互教授对方自己修炼的武功。后来,两人神奇失踪,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有人说,两人已被祖师爷清理门户,有人说,两人逃命天涯,躲在深山大川之中,隐姓埋名。据说这三门武功都是由大国师佛图澄亲自传授。大国师来自西域,奇功异技,不可胜数。传说他能呼风唤雨,凌空飞行,亦可隐显自如,预知未来。然而,大国师并不是祖师爷。祖师爷是不可听其声、不可见其人、不可思议的神灵。祖师爷选择徒弟的场所肃穆庄严,而选择徒弟的过程更是匪夷所思,令人终生难忘。 五年前,自己以第一名的战绩晋升骠骑校尉,另外四位是:独眼龙蒲生、大胡子石宏、白面书生余德、大力鬼慕容星。择徒吉日为每年七月十五,即佛教徒的盂兰盆节,也称鬼节。这日清晨,我们五人被责令沐浴更衣,然后由一名军士引领,来到演武院演武场。 演武场气势恢宏,东西长约百丈,南北宽约八十,场中耸立一座八角祭坛,祭坛西侧有数个绳床南北排列,有十几名军士,手持伞盖旌旗,于绳床后站立。细看祭坛,高约丈六,中心设一张祭桌,南向安置,案上安有祖师爷的牌位,共有五块,上面有字,弯弯曲曲,奇形怪状,据说是梵文,我一个字也不认得。大概每种武功都有祖师爷,他们各自要选出自己的徒弟。灵牌前是一个香炉,炉内烧着三柱香。令人诧异的是,香炉前居然摆着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莫非祖师爷要亲自在纸上写出自己徒弟的名字。自己心中暗暗嘀咕:只听别人说,祖师爷要自己选徒弟,想不到祖师爷的旨意需借助一枝毛笔传达。看着桌子上祖师爷们的牌位,感觉祖师爷好像就站在自己周围某个地方,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忽有奇想:若他们不是祖师爷,而是自己的敌人,敌在暗,己在明,自己岂不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此念头一出,自己不仅寒毛倒竖,打了一个寒噤。 祭坛周围幢幡林立,微风过处,烟气四散,幢幡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整个演武场空空荡荡,笼罩在一种莫名的神秘气氛之中。 军士将我等五人领至祭坛北侧三丈开外站定,等待择徒典礼开始。约一炷香时间,主持仪式的石将军在数名亲随的簇拥下到来,坐在祭坛一侧的绳床上。少时,忽听有人高宣:“大和尚到。”遂见一辆牛车在众多和尚的簇拥下,缓缓驶入。石将军肃然起立,快步迎上前,将车辆引到祭坛西侧,掀开车帘儿,口中连连说着什么,我们听不清。与此同时,从车上下来一个和尚,看不出年龄大小,一身鲜亮的袈裟,身形魁梧,慈眉善目,一片祥和。石将军用手搀着和尚,引到正中绳床前坐下。 不久,典礼开始了。石将军走上祭台,宣读皇帝圣旨。大意是请祖师爷传神功给骠骑校尉,勉励骠骑校尉勤练武功,晋升将军,为国建功立业。石将军宣读完圣旨,站在祭桌左侧,口中喊道:“请大和尚上香。”大和尚缓步登上高台,给五位祖师爷各上了一炷香,然后,站到祭桌右侧。接下来,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到了。石将军令我等五人到祭桌前给祖师爷行九叩大礼,然后跪在祭桌前,等待祖师爷旨意。恰在此时,原本清明的天空忽的暗了下来,天上乌云翻滚,身边冷风荡漾,气氛神秘而紧张。我的心突突直跳,不敢直视大和尚,就用眼的余光审视。大和尚高鼻深目,口阔腮圆,面色红润,气定神闲。不仅心中暗想:看他年龄最多四十上下,不知是否真有本事。刚想到此,忽觉心头一阵绞痛,五脏翻滚,几欲晕厥。我暗中大惊,心想:莫非祖师爷或者大和尚知道了我的心思,用神功惩罚了自己。遂凝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心痛顿止。忽听和尚说道:“请祖师爷降旨!”声音浑厚而洪亮。话音刚落,只见案上毛笔竟自直立起来,飘在空中,似有人拿着,在砚池里将笔掭了几下,便飘到纸的上空,倏地落下,迅速地写起来。祭桌就在我的面前,约有两步距离,笔的动作,我看得真真切切,若非亲眼目睹,自己绝不能相信。我们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写好的一张纸飘然而下,落到自己的面前。我忙不迭地拿起观看,天女散花剑,五个字龙飞凤舞,真真切切,正是自己心仪的武功。我心里一阵狂喜,连忙看其他人。他们面前也各有一张纸飞下,上面写着他们各自可以修炼的武功。 第24章 轻功重功 钱穆青想着当年演武院神奇的择徒典礼仪式,不仅兴奋起来,往日练功经历一一于脑海浮现:我至今不知这套剑法是谁教自己的,是祖师爷,还是大和尚佛图澄?答案无从知晓。当时学练剑法经历如梦如幻,真是匪夷所思。典礼仪式当晚,由于兴奋,我很久才睡下。恍惚中,忽觉丹田炽热,真气氤氲,渐达四肢百骸。真气所到之处,如汤消冰,整个身体像被融化了一般,舒服无比。忽觉“嘭”地一声,自己全身百脉震动,霎时间,周围一片光明,出现一个神奇境界:无垠旷野中,一条清澈溪流潺湲而过,岸边野花遍地,绿草如茵,无数蛱蝶翩翩飞舞,自己站在河边,手持宝剑,情不自禁地舞起来:莹莹剑光,宛如水银泄地,无数精妙剑招,连绵不绝,挥洒而出,自己身体完全没有重赘之感,腾高俯低,刺近劈远,意到身到,身到剑到,一如己意,当真是身剑合一,平时练剑时,不能做到的动作,此时做来,可谓得之于心,应之于手,易如反掌;最后一招,自己腾身跃起数丈,手中长剑舞出无数剑花,待上升势尽,自己翻转身体,头下脚上,使出天女散花剑势,剑光四射,罩住身下数丈范围,临近地面之时,又使出雁落平沙的招式,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地上。当使完这最后一招,忽觉全身真息凝定,气停脉住,周边景物瞬时消失,自己打了个寒战,蓦地醒来,睁眼四顾,卧室景物如故,自己何曾半刻离开寝处,而适才所使剑招,历历在目,不曾有半点遗忘,自己啧啧称奇,百思不得其解。因无法入睡,自己索性起床,就在卧室内将梦中所习剑法又练了数遍。虽然剑招记得,但此时怎么也达不到梦中的练功境界,心想: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恐怕很难练成天女散花剑法。 但如此种种神秘经历,已使自己彻底相信,自己已被祖师爷选中,自己适合练习此种武功,也能够练成这种武功。于是,在后来艰苦的练剑过程中,因为有这种坚定的信念,虽然曾遇到无数困难,自己都没有气馁,都坚持下来,并最终练成了天女散花剑法。 钱穆青想着自己练功时遇到的困难,暗暗为赫连隆山捏一把汗,暗想:这个少年能行吗?如果他不能吃苦,克服不了困难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祖师爷不答应,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用过早餐,张老医师便来为钱穆青针灸。针毕,对赫连隆山道:“你师父下肢不便,不能走动,躯体活动少便会使气血阻滞,不利康复。你得多帮你师父活动腿脚,这样便恢复得快。”赫连隆山便为钱穆青揉捏腿脚,背着他到镇外小河边钓鱼。如是多日,钱穆青的伤渐渐好转:当张医师给他隔空按摩时,酸胀变成了麻痛;能够自己坐起来,可以慢慢舞动双臂。张老医师令人为钱穆青打制了一辆轮椅,轻便灵活,他可以自己控制前后移动。随着伤势的好转,钱穆青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有时间便找张医师聊天。 这天深夜,赫连隆山正在熟睡之时,不知何故,一惊而醒,蓦地睁开双眼,只见钱穆青端坐床上,向他说道:“隆山,你醒了。”赫连隆山心中一惊:“师父怎么知道我醒了。”口中应道:“是,师父,您有什么吩咐!”钱穆青道:“你一直想跟我学武功,我也很想教你,但本门规矩,拜师得先问问祖师爷答应不答应。如果祖师爷答应,我便收你为徒。就看你的造化吧!” “起来,给我磕三个头。”赫连隆山不敢多问,乖乖儿地爬起来下到床前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钱穆青道:“隆山,从今日起,我正式收你为徒。”赫连隆山心中大喜,嘣嘣嘣,又磕了三个,说道:“徒儿谢谢师父。”钱穆青继续说道:“练为师这门武功,必须从禅定入手,而后接续道家丹道功夫,两者融会贯通,应用在剑术之上。今日先讲禅定,这是佛家修行的方法。若要入定,须得身心寂灭方可,先盘膝而坐,执身不动,后驱除杂念,制心不起。身心相依,以身制心。”赫连隆山道:“师父,如何盘膝而坐?”钱穆青道:“左足足心向上,放于右腿大腿之上,右足足心向上,放于左腿大腿之上,腰背挺直,松肩坠肘,双手手心向上,拇指轻抵,右手放于左手之上,前颚微收,舌头轻抵上颚,双眼轻闭,息虑凝神,全身不得妄动,须得坐足两个时辰。你初练此功,也须坐足一个时辰方可。现在就开始练功。”赫连隆山不敢怠慢,忙按着师父要求盘坐。他年纪尚小,筋骨柔软,轻而易举便盘上双脚,心中暗自得意,忖道:“原来练功竟这般容易。”最初半个时辰,赫连隆山轻松度过,后半个时辰,便开始与双腿较其劲来,双腿起始发麻,继而发胀,最后竟是疼痛难忍,腰背也开始发酸,虚汗沿着脊骨涔涔而下。赫连隆山终于坚持不住,不断地呲牙咧嘴、左右摇晃。“不准动!”钱穆青声音不大但冷峻威严,不容违抗。赫连隆山只得咬牙坚持,顿觉时间便如凝固了般缓慢难熬,终于等到师父“收功”的命令,他赶紧搬下双脚,使劲地揉搓按摩,却引来一阵传遍全身的酸麻,难受得他是又挤眉又弄眼。第一次练功虽然很艰苦,但却让赫连隆山感受到一种充实。他完全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就一定能练出师父那样盖世的武功。赫连隆山年纪尚小,恢复能力强,双腿很快便没有了不适的感觉,对自己适才的表现很不服气,再次盘腿练起功来。又折腾了一个时辰,将近天亮方才睡下。钱穆青躺在床上暗中观察,见其勤奋好学,心中喜不自胜。 赫连隆山报仇心切,恨不能一日之内就能练出绝世武功。白天坚持给师父按摩,推着轮椅陪着他到外面活动。一有闲暇便盘腿练功,境界不断升华。赫连隆山向师父请教双腿疼痛的原因,钱穆青给他讲“不通则痛,通则不痛”的道理,让他仔细体会双腿的感受。赫连隆山潜心苦练,渐渐有所领悟,每每某个部位疼痛难忍时,只要咬牙坚持,往往便有奇异感受发生:疼痛部位的皮肉里好似突然裂开一道细孔,那疼痛便如气泡般倏地冒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向师父请教原因,钱穆青笑道:“隆山,这便是气机发动征兆,真气通过疼痛部位,汇集到经络,气脉通畅,自然就不再疼痛。”赫连隆山恍然大悟,信心倍增,练功不辍。渐渐地,疼痛部位越来越少,最后整个双腿气机贯通,圆融无碍,静坐一个时辰已是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赫连隆山向师父汇报练功感受,钱穆青连连点头,问道:“静坐之时,心中可有杂念?”赫连隆山不敢隐瞒,老实答道:“弟子虽能坐得住,但心中杂念纷繁,去此来彼,驱之不绝。还请师父教我制心之法。”钱穆青道:“你静坐时可专心守住一个念头,看看如何?”赫连隆山即盘腿静坐,片刻之间,便向师父禀道:“念头虽多,却无法留住一个。”钱穆青大笑,说道:“念头既然留不住,奈何费神驱赶,你只须记下念头数量,早晚报与我知。赫连隆山如法修习,念头数目,日渐增多,心中甚是奇怪,请师父指教,钱穆青但笑不答,又过数日,杂念果然开始减少,心中大是喜悦,告与师父,钱穆青教其停止计数,但须识别杂念,不教其滋生蔓延即可。 赫连隆山练功勤苦,静坐造诣竿头直上,渐达身心圆融,进入内贼不生,外邪不入的空灵定境。钱穆青遂将佛家地、水、火、风的道理详细向其讲解,嘱其留意静坐时的身心变化,并随时禀告。一日,赫连隆山静坐时出现头、腰摇动现象,禀告师父,钱穆青嘱其不可执着,顺其自然。果然,摇动现象很快过去,又出现了痒、凉、暖之感触,师父又教其用同样方法对待。却说这日下午,钱穆青正在庭院散心,赫连隆山从屋内兴冲冲地出来,激动地说道:“师父,弟子适才练功之时,忽然身心皆空,舒适无比,感觉全身轻似羽毛,亦如飞絮,直欲凌空飘起。一时兴奋,不知如何应对,还请师父指点。”钱穆青点头赞道:“隆山啊,你真是练武奇才,为师当年练到这个境界,用了三个月,你竟然只用一个月的时间。真是后生可畏。”赫连隆山又惊又喜,面色微赤道:“师父谬奖了。弟子还差得远呢。”钱穆青续道:“你可仔细体悟出现这种境界的过程,当身体变轻时,配合呼吸,呼气之时,意念真气灌注泥丸穴,身体向上飞升,吸气之时,意想真气灌注双脚,身体加重,返回原处。练习轻功,关键要能够随意控制这种境界,无论是临阵对敌,还是起居坐卧,一呼一吸之间,便可以改变自身轻重,那时便能高来高去,攀绝壁如履平地,跃高墙似跨门槛。”赫连隆山问道:“师父,这身体轻重能随意念而改变吗?”钱穆青笑道:“佛家认为,外自山河虚空大地,包括日月星辰,不过是妙明真心中一虚幻影像而已,何况人体之轻重。你只求练出轻身功夫,何必计较这感觉真是假。”赫连隆山又问道:“师父,什么是妙明真心?”钱穆青道:“我们知冷知热,趋利避害的心在佛家看来只不过是靠不住的攀援心,是虚妄不实的,通过出家修行,去妄存真,舍掉俗世的拖累,熄灭内心的私欲,悟了道,才能明白什么是妙明真心。”赫连隆山觉得师父的言论高深莫测,不敢再问,当下盘起双腿,继续练功。 第25章 西行求药 又过了十余日,赫连隆山逐渐已能控制身体的轻灵境界。 这日清晨,钱穆青让赫连隆山推着自己来到镇外一棵大树下,指着高处伸出的枝杈道:“隆山,你试着跳上去?” 赫连隆山略有怯意,暗思:“枝杈离地有一丈有余,若在以前,自己即使用手,恐怕也摸不到。现今自己静坐功夫大增,感觉身轻如燕,不知能不能用上。”想起师父轻功盖世,攀爬岩壁如履平地,空中腾跃翻转潇洒自如,自己随师父练功多日,亦应有所成就,不禁胆气陡增,向前跨了两步,看准枝杈,蹲身蓄势,猛呼一口气,腾身便跃,身子便似离弦之箭,哪里还收得住,先越过枝杈,撞断了上面几条树枝,又落下来,才站到枝杈之上。 赫连隆山不曾爬到这么高,站在树杈之上,一阵眩晕,不敢停留,急忙吸一口气,纵身跃下,自觉身体重若巨石,站立不住,跌坐地上。 钱穆青见赫连隆山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不禁纵声大笑。这一上一下虽然丑态百出,但赫连隆山却欣喜若狂,索性躺在地上,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冲着钱穆青大叫:“师父,我上去了,我真的上去了。” 钱穆青也是兴奋异常,为弟子的进步激动不已,赞道:“臭小子,不错,总算没辜负我的苦心。隆山!” 赫连隆山听到师父呼唤,忙爬起跑到跟前,满脸堆笑:“师父,请您教诲!” 钱穆青问道:“隆山呢,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撞上树枝,又为什么会跌坐在地?” 赫连隆山道:“请师父指点,弟子不知。” 钱穆青道:“佛家认为,世间万物,皆由四大元素组合而成,此四大元素即为地水火风,地水火风,各有特性,地大坚固,水大凝聚,火大温暖,风大流动,在修禅定时,身心寂灭,体内地水火风会发生交互作用,便产生动、痒、凉、暖、轻、重等种种感触。如若认为是走火入魔,心生狂怖,必致精神错乱而发狂。我们习武之人,为达到致敌而不致于敌的目的,通过禅定,诱发轻、重感触,经过反复锻炼,达到运用自如,在拼杀中,便能比敌手更快、更有力气,取胜自然易如反掌。但这种功夫需要和呼吸配合起来,吸气顺地大而有重感;呼气顺风大而有轻感。纵身上跃时,腰腿所使力道要与呼气轻重相协调,练习纯熟,纵跳腾跃自能称心如意,分毫不差。方才你纵身跃下,身法粗笨,定是呼吸方法出了差错。” 赫连隆山豁然开朗,连连称是。 钱穆青又道:“这两门功夫,同时成就者,少之又少,为师修炼多年,也只在轻功上略有成就,至于重功,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你天资聪颖,同时练就这两门功夫,定是大有希望,日后要加紧用功,不要懒惰,自毁前程。” 赫连隆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徒儿一定刻苦练功,不辜负师父的教诲。师父……” 钱穆青见赫连隆山欲言又止,已知其意,长叹一声道:“隆山,你且起来。为师知道你想学剑术,但剑术精奇,全在身法、脚法,使之与剑招相互配合,才能克敌制胜。我双腿至今无法恢复,不能行走,无法给你亲身示范,如今寄人篱下,又多有不便,只能先教你些拳法,你看如何?” 赫连隆山自责道:“师父,都是我照顾不周,不能让师父尽快康复。” 钱穆青道:“这与你无关。玄铁虎掌是天下至坚至阳之物,两次砸伤我的脊骨,震断经脉,恐怕今世都不能站立。” 赫连隆山哭道:“师父,弟子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医好你的腿。” 钱穆青甚是欣慰,便把一套开山拳法讲授给他,赫连隆山细心体会。眼看正午,师徒二人返回安生堂。 刚到门口,一个皂衣黑面的伙计从内而出,见到二人,冷冷地道:“二位还没走啊!”语气中充满了怨恨。 赫连隆山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伙计亦怒道:“你们再待下去,我们就喝西北风了!病人一个也没有,都是你们连累的。” “放肆,休得无理!”二人正在争吵,张诚疾步而出,喝退伙计,向钱穆青道歉:“伙计无理,二位不必介意。后面已备好酒菜,请去用饭。” 钱穆青道:“休怪伙计,我们是住得太久了。”钱穆青知道,自从他师徒二人住进安生堂,许多病人便改投别的医馆,安生堂生意渐衰,收入大减,虽然他不太清楚其中原因,但知道肯定与自己有关。 赫连隆山气鼓鼓地推着师父回到客房,仆人已经送来饭菜,师徒二人边吃饭边商议日后的去向。 钱穆青说:“我们得走了,两月来,张老医师坚持给我针灸,照顾周至,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几次要走,都被他诚恳挽留,老医师是一颗菩萨心肠,努力要医好我的双腿,毫不计较个人得失,现在世上已少有这样的好人。” 赫连隆山也是暗中佩服,遂不再计较伙计的无礼,对钱穆青道:“师父,张医师确是个大好人,我们日后厚厚谢他。只是师父双腿尚未恢复,我们该去哪儿求医?”钱穆青并不作答,只是轻叹一声。 正在此时,张老医师带着儿子敲门而入,对适才伙计的无礼连连陪不是。 钱穆青道:“不关伙计的事,我们正要告辞。我的腿已经恢复了知觉,回去慢慢调养自然能够康复,两月来,承蒙前辈全力救治,钱某不胜感激,来日定当厚报。” 张老医师见其去意已决,沉吟道:“钱校尉既然决意要走,老夫也不便强行挽留。老夫医术短浅,无法让钱校尉站立起来。真是惭愧!” 钱穆青道:“钱某受伤太重,若非前辈医术精湛,恐怕早丢了性命。如今双腿已然恢复知觉,强过当初百倍千倍,老前辈何须自责!”钱穆青武功高强,两月来无时无刻不在运功疗伤,想强行打通下肢经脉,下地行走,却始终不见功效,自知双腿绝难再恢复如初,眼见张医师自我责备,便出言相慰。 张老医师知道,一个习武之人,不能站立行走会是什么心情,劝慰道:“阁下双腿并非全无康复可能,先人医书中载有一个医案,华佗曾经用千年天山雪莲为药引,治愈过一位病人,此人脊骨被房梁压碎,下身毫无知觉,用药后便恢复如初。这千年雪莲非比寻常雪莲,多生长在雪山峭壁之人,常人难以寻觅。钱校尉何不前去西域,一碰运气。” 钱穆青大喜,向张老医师索要了医案配方,收拾好行李,当即告辞。张老医师给师徒二人备了些路上用的干粮,又赠送白银百两,钱穆青暗忖:西域距此何止千里,一路之上餐行夜宿,少不了花费银钱,难得张医师有情有义,不如收下厚礼,来日回报不迟。主意拿定,便于轮椅上拱手致谢,收下干粮和白银,师徒二人上路西行。 第26章 步步惊心 时至十月,路上行人绝少,真是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天空高远,哀鸿阵阵,远近一片荒凉。师徒二人白天赶路,晚上就在路边避风处露宿。赫连隆山不顾行路疲劳,晚上坚持练功,轻功、重功造诣日渐提高。 不止一日,师徒二人来到新安境内,路上行人渐多,胡汉参杂,各各来往匆匆,神色诡异。钱穆青让赫连隆山将吕将军护身软甲穿在身上以备不测,自己双腿麻痹,不便使用长剑,便把玄铁虎掌套在手上。 赫连隆山知道将有危险,坚持让师父穿上护身,钱穆青道:“师父虽不能行走,但手上功夫还在,自卫绰绰有余,你武功尚浅,若是被人攻击,恐应付不及,穿上软甲可以自保。” 钱穆青神色威严,赫连隆山只好遵命,穿上软甲,口内疑惑道:“师父,您是如何察觉到周围的危险的?” 钱穆青道:“但凡心存杀机,必致杀气外泄,杀生恐,必先应验在肾经之上,习武之人,感应灵敏,自有感应。武功高强之人,真气内敛,纵想杀人,敌手亦感应不到,自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若是对付没有武功之人,不用动手,提振杀气,便能令人足心酸软,站立不住,失去抵抗能力。” 说话之间,赫连隆山忽觉双腿无力,似欲站立不住,一股寒意由脊柱直冲头顶,大惊道:“师父,有危险。” 钱穆青哈哈大笑,赫连隆山随即明白,嗔道:“师父,你在捉弄弟子。” 话音未落,随即又道:“谢谢师父指点。”心中暗思:“若不是师父言传身教,自己又如何能够领悟到这杀气的感受!” 钱穆青又将五行生克、经脉运行的道理讲与他听。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来到一座石桥上,桥下河床已经干涸,蒿草丛生。钱穆青脸色倏变,如临大敌,厉声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不出来相见!”声音不大,却慑人心魄。 赫连隆山亦感到杀气森森,寒毛直竖,便抽刀在手,护在师父身旁。 “呔!”忽听一声吆喝,桥下爬上十余人,将前方去路堵住。 细看面目装束,皆是汉人。当头一个大汉,膀阔腰圆,满脸横肉,手提一柄铁锤,粗声粗气骂道:“奶奶的,终于等到两个胡贼,凑够了数,兄弟们便到邺城邀功,我们也过过官瘾。”余者纷纷附和,夹杂着得意的淫笑。 一个精壮鹰鼻汉子见前面两人,一个残废,一个少年,便有轻敌之意,他急于争功,呼地跳出,向持铁锤汉子说道:“大哥,就让小弟结果了二贼的性命。” 持锤汉子道:“黄老三,小心一点儿。”黄老三应了一声,持刀来杀钱穆青二人。 赫连隆山抽刀在手,上前迎住,斥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 黄老三骂道:“小贼,杀的就是你们,爷爷还要拿你的人头去领赏呢。” 话音未落,箭步跃近身前,看准脖颈便砍,赫连隆山举刀招架,铛的一声,双方各退一步,不由心中均是一惊。赫连隆山从小就在父兄的督导下练习骑马冲杀的功夫,手中使用的是草原弯刀,刀口略钝,适合骑马奔驰中的大力砍杀,适才举刀相迎,力道十足,原本想磕飞对手长刀,吓退来人,想不到不仅没有磕飞敌手兵刃,自己反被震得虎口发麻。黄老三更是大惊,开始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想三两招就取他性命,不成想甫一交手,手中长刀几乎被震飞,半条胳膊隐隐酸麻,要知道,他手中所使兵器乃是九环刀,分量极重,当下不敢大意,使出夺命九环刀的家传绝技,全力应对。 赫连隆山所学刀法威猛有余,精巧不足,一味儿追求快、猛、狠,他连出十余刀,步步紧逼,欲一鼓作气,杀伤敌手。黄老三不敢硬碰硬,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撩挂带抹,挑点崩刺,将其攻势一一化解。赫连隆山猛攻十余招伤不着对手,不禁心浮气躁起来,脚下步法渐渐散乱。黄老三逐渐由守转攻,伴着哗楞哗楞的铁环声,九环刀越使越猛,赫连隆山左支右绌,一时险象环生。 钱穆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赫连隆山学功未久,轻功、重功在打斗中全然施展不出。钱穆青焦急万分,遂从后大呼:“气聚丹田,力从腰发。”这声大喊对赫连隆山毫无帮助,却给钱穆青引来几个敌人。 持锤汉子大手一挥,两个彪形大汉从桥下绕过,来攻钱穆青,一人持枪猛扎前胸,一人抡棍直砸顶门。钱穆青退无可退,情急之下,气聚丹田,右手玄铁虎掌撑地,左手向轮椅上猛力一推,整个身子腾空向后跃出,落地之时,玄铁虎掌前伸拄地,将上身力道泄去,而下半身不听使唤,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匪徒毫无准备,以为合力一击定能取钱穆青性命,万万料不到他能用双手将身体弹出轮椅之外,手上枪棍收不住力道,将轮椅打得粉碎。 赫连隆山听得后面响声,知道师父危险,不由地侧脸瞥了一眼。就这么一分神,黄老三一招玉带缠腰,九环刀拦腰扫来,赫连隆山缩腹收身,待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嘶得一声,上衣前襟被斩成两截,若非身穿宝甲,必定肚破肠流,不禁“呀”的一声,惊出一身冷汗,顿觉双腿生根,下盘稳固,整个人好似膨胀了一圈,浑身充满无穷神力,当下挥刀劈下。原来,赫连隆山习练轻功、重功未久,没有经过反复练习,在临阵对敌时,不能将这轻功和重功作用发挥出来,动作既不快捷,力道也未增加,适才这“呀”的一声,气出顺地大,反而激发他重功功力,这一刀力道不知比先时大了几倍,黄老三挥刀格挡,哪里挡得住,铛的一声,九环刀被砍为两截,而力道犹未泄去,钢刀直剁进黄老三脖颈之内,鲜血喷涌,倒地身亡。 持锤汉子见死了同伴,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指挥手下将赫连隆山团团围住。赫连隆山暗叫不好,发一声喊,施展轻功,纵身跃出包围圈。众匪徒见赫连隆山便如大鸟般平地拔起,足有一丈余高,从众人头顶跳出圈外,都吃了一惊。趁众人一愣神的功夫,赫连隆山忙去救师父。 钱穆青下身不灵,一身武功施展不出,在地上滚来滚去,用玄铁虎掌抵挡枪棍,一时之间,两个匪徒却也伤他不得。赫连隆山猛砍两刀,逼退两个敌人,然后扔掉钢刀,俯身抱起师父,拔腿发力向来路疾跑。 众匪徒哪肯罢休,飞身来追。持枪大汉追在最前面,一边紧追,一边发放暗器,嗤嗤连声,几只飞镖疾如流星,直射赫连隆山后背。赫连隆山听风辨器,知道有暗器向自己射来,连连跳跃闪避,一时顾此失彼,乱了步法,呼吸配合错乱,反倒激发重功功力,顿觉脚下滞涩,双腿如坠千斤巨石,竟是寸步难行。 钱穆青焦急万分,大叫:“抱住我双腿。”他一边喊着,一边攀住赫连隆山双肩,就在其怀中直身立起。赫连隆山顺势将其双腿紧紧抱住。持枪大汉忽见所追之人站住不动,那位残废胡人从其怀中立起,手套一件奇怪兵器,怒目瞪视,威风凛凛,立时吃了一惊,但飞奔速度甚快,不及细想,挺枪来刺赫连隆山后背。钱穆青挥动玄铁虎掌将长枪砸开,左手化掌为刀,力劈华山,直砍对手顶门。持枪汉子速度太快,长枪被格开,仍是收身不住,直撞到赫连隆山身上,被钱穆青打个正中,立时毙命。这当口,持锤汉子及手下十余人已然追上,将钱穆青师徒二人团团围住。众匪徒追得气喘嘘嘘,且摄于师徒二人的威力,一时不敢动手。 眼见自己被围困垓心,师徒二人不禁暗自焦急。赫连隆山扭转身形,索性将钱穆青举起,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两人都面向同一方位。钱穆青并不擅长使用玄铁虎掌,只因在轮椅上,长剑难以运用,才选择了它,目前自己坐于赫连隆山肩头,长剑更适于杀敌,但自己长剑放于轮椅之下,仓促之间难以取回。钱穆青一边将右手玄铁虎掌摘下,套在左手上,一边低声对赫连隆山道:想法子抢把长剑。 钱穆青居高临下,环顾四围敌人。看清形势后,钱穆青急命赫连隆山向左。赫连隆山四下扫视,敌手所持兵器各异,左方一黄袍汉子,手持一把长剑,闪闪发光。当下纵身直扑黄袍汉子。此时此刻,赫连隆山已经调整好步法,配合呼吸,轻功功力使出,虽是肩上驮着一人,速度依然快出常人许多,黄袍汉子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手中长剑已被钱穆青劈手夺过,剑光闪处,黄袍汉子人头落地。 众敌手各是一惊,持锤汉子大声招呼同伴谨慎迎敌:“这两个胡贼功夫甚是邪门,大家小心着。”钱穆青坐在赫连隆山肩头,就如将军骑上战马,登时威力大增,口中指挥着赫连隆山追前逐后,攻杀敌人,手中长剑宛如蛟龙戏水,又似闪电奔雷,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敌手惨叫声中,纷纷中剑。持锤大汉见形势不妙,不敢恋战,发一声喊,引众顺着河道逃去。赫连隆山喜道:“师父,再遇到劫匪,我就给你当坐骑,咱们谁也不怕。”钱穆青道:“若是我双腿好使,便是百人千人,我也能杀他个屁滚尿流。而今却被这些小毛贼欺侮。哎!”赫连隆山怕师父继续感伤,安慰道:“师父,无论前路有多凶险,徒弟拼了性命,也要把师父驮到西域,找到冰山雪莲,治好你的双腿。”钱穆青心下甚是欣慰,便把临阵应敌的关键讲与他听。 赫连隆山将师父放在路侧,自己返回石桥,将长剑、钢刀、干粮、银钱等物取回。轮椅已被匪徒打坏,赫连隆山只得用树枝和轮椅的木板打造了一幅担架,拖着师父和兵器等物前行。由于师父和干粮实在沉重,赫连隆山走一段路便歇一会儿。 一路走来,常见到有无头死尸弃在乱草丛中,想是被汉人杀掉的胡人。师徒二人自是格外小心,加紧赶路。 越往西行,路上行人越多,大都携家带口,驱牛赶羊,均是清一色的胡人,浩浩荡荡,好不壮观。经过清河镇时,路上行人几乎已摩肩擦踵。赫连隆山好奇心起,向邻近一中年汉子询问缘故。那人见他年龄不大,又背着一个废人,顿时消除了戒心,叹道:“小兄弟,现今世道变了,石家江山被其豢养的狗奴才石闵夺了去,石闵忘恩负义,掌握了政权便对我们胡人大开杀戒。凡是汉人,杀掉我们一个胡人,便可拿着首级到邺城领赏,文人封官进爵,武人都封牙门官。 中原是呆不下去了,还是回到塞外草原老家去的好。哎!这一路的汉人都虎视眈眈,想拿我们的人头去邺城邀功,真是凶险哪,能平安地回到草原我就心满意足了。”哀叹声中,中年汉子匆匆赶到前边去追自己家人。赫连隆山年幼,对国家大事所知甚少,听了中年汉子的抱怨还是一头雾水,不知就里,便向师父请教。钱穆青在邺城演武院多年,对国家大事也略知一二,听那人一番言辞,联想起张老医师给他讲的天下形势,以及先前持锤汉子要拿自己和赫连隆山的人头到邺城领赏的话,顿时明白其中原委,遂向赫连隆山详细解释。 原来,年初,赵国天王石虎刚当上皇帝即病故,其子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赵帝国顷刻间分崩离析。石虎义子石闵武勇绝伦且有韬略,乘机控制国都邺城。 第27章 涸泽之蛇 石闵原姓冉,本是汉人,晋惠帝末年,天下大乱,其祖冉隆、父冉瞻皆是北方汉人流民首领,在与赵帝国军队的交战中冉隆战死,冉瞻被俘。赵帝国天王石勒欣赏冉瞻的勇猛,命其侄子石虎收为义子,并改姓石。 石瞻生石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石瞻虽为赵国将领,内心对胡人却恨之入骨,并将仇恨的种子埋在儿子石闵的心中,令其为祖父报仇。石闵控制邺城局势后,不忘家仇,遂对胡人展开报复,对全国下达“杀胡令”:凡是汉人砍下一个胡人人头送到邺城凤阳门者都加官进爵。 一时间,胡人被杀者以数十万计。本来就紧张的胡汉关系顿时升级为殊死的拼杀。各地较大的坞堡多出去寻杀胡人,势力强大的胡人部落往往为求生存,也时常主动出击,攻打附近的坞堡。 这种相互仇杀的气氛逐渐在赵国全境蔓延开来。境内胡人活不下去,便纷纷西迁,返回老家草原。 钱穆青最后道:“胡汉本是一家,自汉朝以来,多杂居在一起,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石闵残暴蛮横,逆天而行,要对胡人赶尽杀绝,焉有不灭亡的道理!” 赫连隆山道:“师父,石闵既是汉人,如何能在朝廷占据一席之地。” 钱穆青道:“四十年前,石闵的父亲冉瞻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跟随其父冉隆南征北战,在与石勒军队的交战中,他父亲战死,冉瞻率领几十骑兵突围,前后杀死石勒战将几十人,最后力尽被擒,冉瞻面无惧色,大骂石勒,以求速死。石勒为其勇猛刚毅所折服,免其死罪,让石虎收为义子。石虎对他疼爱有加,视为己出,他的儿子石闵也格外得到照顾,石虎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待,并送至演武院深造。石闵秉承父志,在演武院刻苦研习武功,以期将来有复仇的机会。演武院三年一大比,夺魁者即可升任将军。石闵没用三年,武功大成,在大比中挫败众位高手,夺得第一,荣升游击将军。石闵所乘赤坐骑名叫朱龙,日行千里,两军交战时,在阵前跃马扬威,左杖双刃矛,右执铁钩戟,舞动如风,无人能敌,立下战功无数,最为石虎所倚重。石虎死后,石闵乘机夺权,开始向所有胡人复仇。有生以来,仇恨的火焰便在他内心燃烧,如今发作出来,殃及天下所有苍生。” 赫连隆山年龄不大,涉世未深,但所见之人,所听之事,莫不与仇恨相关,不禁暗想:这世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仇恨,相互之间杀戮不断。张老医师应另当别论,他又是一种什么胸怀,明知我们是胡人,还照救不误,不仅不收我们诊费,临了还赠送我们干粮和银子。如果每人都能象张老医师那样,那天下定能太平无事。自己能做到吗?赫连隆山心中对自己发问,同时又摇了摇头,黄羡杀我三个兄长,烧死我八千铁骑,呼延其格屠灭我族,逼死我娘和妻子,这血海深仇如何能够不报……。 赫连隆山越想越乱,心情烦躁起来,不由地连连使劲摇头。钱穆青看赫连隆山不断摇头,知他情绪波动,便问缘由。赫连隆山哀叹一声,问道:“师父,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互相杀戮?”言未了,泪水已潸然而下。 钱穆青心中也是茫然,暗想:“自己何尝不是活在仇恨之中。自己的女人格桑因本族头人而死,头人一家六口为自己所杀;那五个校尉,细论起来当是同僚,与自己无冤无仇,就为了一本《武学真经》,惨死在自己剑下,还有吕将军,也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上。自己也落得双腿残废。哎,这些岂不都是仇恨所带来的恶果。” 忽想起国师佛图登的弟子到演武院教练武功,曾向众校尉宣说六道轮回的道理,以及邪淫、杀生、偷盗、妄语所带来的业果,隐隐约约,似有记忆,便向赫连隆山说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佛家称为娑婆世界,也就是有缺陷的世界,是凡圣杂居之地,凡人看这个世界,藏污纳垢,血腥黑暗,充满了假恶丑;圣人看这个世界,却是清净光明,圆融无碍,到处充满了真善美。一切世相,皆为因缘际会,各人所遭,都是因果报应。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世俗之人不懂世间万象本源,快意恩仇,依着自身好恶行事,命终之后,循着自身业力,死此生彼,在六道之生死苦海中循环往复,酬偿业债,永无解脱之日。” 赫连隆山道:“师父,那我亲人枉死的本源又是什么?” 钱穆青一时无语。 赫连隆山续道:“难道他们曾经欠了仇人的命债,应在今世偿还。” 钱穆青依稀记得佛图登弟子是这样解释世间的恩怨情仇,也未曾深究,此时被徒弟追问,一时茫然,沉吟良久,叹道:“世间万象,生死轮回,高深玄远,只有圣哲方能究其本源,我辈凡愚,如何能参得明白。” 赫连隆山忆起往日悲惨遭遇,浑身热血澎湃,虽听师父一番教诲,哪里放得下血海深仇,内心久久不能平息。师徒二人各有所思,都默不作声,一味赶路。 却说这日申时,正行进间,忽听喊杀声四起,从路旁树林里冲出无数持刀拿枪的汉人,见人就杀,遇财便抢。路人乱作一团,哭喊声震天动地。钱穆青抽出长剑,忙让赫连隆山将自己架在肩头,迎住杀来的汉人。有前次的经验,师徒二人配合起来已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就如一个身高丈余的巨人,往来飘忽,灵便迅捷,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冲上来的汉人纷纷中剑倒毙。身边胡人大受鼓舞,男女老幼,无不奋力反击。眼看天色将黑,劫匪占不到便宜,渐渐退去,邻近胡人因此都得保全。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拼杀,师徒二人已是筋疲力尽,遂坐在地上歇息。忽见一个老者走近前来,拜伏在地,谢道:“多亏二位壮士出手相救,我等方得保全性命,我代表家人多谢二位了,请受老夫一拜!” 钱穆青忙让赫连隆山将老者搀起,老人执意不肯,说道:“老夫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壮士答应。” 钱穆青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者道:“老夫斗胆请二位壮士与我们同行,有二位壮士相助,我们定能平安返回草原,万望不要推辞!” 钱穆青喜道:“我们也正要赶往西域,与你们结伴而行,正好相互有个照应。” 老人喜不自胜,自称杨姓,名宇,秦州人士,世居陇山之下,以牧羊为生,二十年前,石虎灭刘曜,被迫迁往襄国,如今石闵为祸天下,中原无法容身,只好返回故居。钱穆青也将自己和赫连隆山姓名告与老者。 杨宇家人有五十余人,加上汉人劫掠时聚来避难的胡人,约二三百人,便在路侧草地上生火做饭,就地过夜。杨宇把钱穆青师徒二人奉为上宾,饮食睡卧,一应所需,无不代办。 钱穆青推辞不过,让赫连隆山拜谢领受,对杨宇说道:“劫匪受挫离去,当防其复来,应在营地四周多悬旗幡,以为疑兵之策,可保夜间无事。” 杨宇正为夜间的安全而忧虑,闻言大喜,即命家人伐树作杆,扯布为旗,插在四周。其他胡人问明用意,纷纷效仿,没一顿饭工夫,营地四周便插满了旗幡。微风徐动,数百面旗幡猎猎作响,似隐甲兵无数。四下窥探的劫匪惧有埋伏,果然不敢来犯。 却说一夜无事,次日清晨,吃过早饭,正要上路之时,杨宇和三位长者来到钱穆青面前,深施一礼,杨宇说道:“前路凶险,全仗二位壮士保护,我们四位老朽,代表在此所有胡人,恳请二位壮士不以我等为累,鼎力相助,度过难关,我等均愿听二位调遣。” 原来,昨日众人见钱穆青师徒二人联手杀退劫匪,夜间又巧设旗幡保众人安全,对二人的武功智慧是深深敬服,便将安全返回草原的愿望寄托在二人身上,遂推举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出面请愿。 钱穆青也在为前路的安全忧虑,以师徒二人的武功修为,自保应当不成问题,问题是如何保护这数百人不受杀害,他心中已想出一策,唯恐众人不依,今见四位长者前来祈请,遂不再犹豫,对众人说道:“钱某不才,既受诸位重托,敢不效犬马之劳。某有一策,不知可行与否,说出来与大家商议。” 四位长者大喜,齐声说道:“壮士请讲!” 钱穆青道:“劫匪势众,不可硬拼,只可智取,我们可用虚张声势之策,扰贼心神,使贼不敢来袭。” 四位老者齐道:“壮士只管吩咐。”钱穆青令人制作一台八人抬的肩舆,找八位健壮女郎抬着,又选一貌丑白衣女孩端坐其上,数十名貌美女子随行左右,又令五十精壮大汉在前执旗引导,一应众人缓缓相随,不得慌张匆忙。 杨宇命家人腾出一辆车子供师徒二人使用。赫连隆山推着师傅,紧跟肩舆之后,其余众人驱牛赶羊在后相随。众人依着钱穆青安排,浩浩荡荡,徐徐前行。这招果然管用,众劫匪都躲在树林、蒿草中远远窥望,不知女童是何方神圣,排场如此之大,谁也不敢冒然来袭。 赫连隆山不解其故,忙向师父请教。 钱穆青道:“你读没读过“涸泽之蛇”的故事?”赫连隆山读书甚少,不觉面红耳热。 钱穆青道:“从前,在一个池塘里生活着两条水蛇,一大一小。一天,池塘干涸了,水蛇不得不迁徙。小蛇对大蛇说:‘如果你在前头行走,而我在后头跟着,人们必然认为我们不过是普通的水蛇罢了,必定会有人用石块砸死我们;倒不如我们互相衔着嘴巴,你背着我走,这样,人们就会把我当作神君,谁也不敢来伤害我们。’于是它们互相衔着尾巴,大蛇背着小蛇,大摇大摆地爬过大路。人们果然都躲开它们,相互说道:‘这是神灵啊!’在世人眼里,男尊女卑,老尊幼卑,美尊丑卑,而今我们故弄玄虚,反其理而行之,贼人必定惊讶,把小女孩视为神异,谁还敢冒然来犯。”赫连隆山听师父一番解释,心下暗自称妙,寻思:“原来书中有如此多精妙的道理,将来大仇得报,定当多读些书来增加自己的智慧。” 众人一路走来,都被眼前景象所震惊。只见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沿途绵延无尽,惨不忍睹。想是昨日汉人疯狂屠杀掠夺所为。众人见此惨象,无不伤心落泪。 赫连隆山不禁想起荥阳郡胡人对汉人的大屠杀,心想:“莫非民族与民族之间也有因果报应,今日你杀他,将来他杀你?” 便向钱穆青问道:“师父,民族之间也有因果报应吗?”钱穆青道:“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与个人之间大体相同。纵观历史,秦始皇统一天下,为固边疆北击匈奴,匈奴北退不敢南下牧马;楚汉争霸,无暇北顾,匈奴势力恢复,时常侵扰大汉边境,汉皇帝无力还击,以至于要用‘和亲政策’才能换来边境的安宁;汉武盛世,民富国强,开疆拓土,征伐四夷,匈奴王庭土崩瓦解,被迫退到大漠以北;晋朝八王乱政,汉族势力转弱,我们胡族又占领了中原,汉族与北方草原民族就是在势力的强弱转换中延续着彼此的恩怨情仇,这便是民族间因果报应的明证。” 赫连隆山对佛教的因果报应大为赞同,对佛教充满了敬仰,暗想:“苍茫大地,芸芸众生,盛衰荣辱,此来彼往,却原来有着如此精妙,杂而不乱的联系。佛陀必是世间最为有智慧的圣人,否则怎么能看透万象,为众生指点迷津。” 赫连隆山好奇心起,不断请师父讲些佛教的道理。钱穆青遂把从佛图登弟子哪里听来的、关于佛陀生平及佛教四谛、四仪、性起缘空、六道轮回的道理详细讲与他听。赫连隆山兴致勃勃,问个没完没了,钱穆青旅途无事,也乐得消磨时光,师徒二人一问一答,倒也各得其乐。赫连隆山虽一时放不下心中仇恨,却渐渐认可了因果报应,六道轮回的道理。 一些在汉人屠杀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胡人不断加入进来,队伍渐渐壮大,增加到一千多人,扶老携幼,人喊马嘶,声势颇为壮观。 人越多,钱穆青越是担心,怕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被汉人看穿,再来攻杀。提心吊胆中,西迁队伍安然渡过潼关,出了冉闵所控制区域,进入关中地界,大家都放下心来。 第27章 冤家路窄 路过长安时,钱穆青要进城置办登山物品,师徒二人与杨宇等人分手而别。长安城内,人来车往,秩序井然,街景虽不繁华,但却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赫连隆山推着车子走在街上,向师父说道:“这长安城确实气派,比起大草原牧牛放马热闹多了。” 钱穆青笑道:“当下的长安比起以往差得远了。汉代时,长安城五宫十二门,八街九陌,东西九市,万国来朝,大街上车水马龙,各色异邦之人穿行于大街小巷,繁丽无比。汉末天下大乱,几次大火,长安城几成丘墟,城内时有野兽游荡,白日行路,都得提心吊胆。此后长安一直未能恢复往日的繁荣,听说最近枋头的氐族蒲健占有了关中,看长安的景象,这个部落要兴盛了。” 听师父说起长安历史,赫连隆山非常兴奋,看着街上门楼牌坊,古玩商店,以及各色人等,不懂的就请教师父。 眼见中午,师徒二人找了家洁净的客栈住下,要了二斤牛肉,两张油饼,一坛翁头春,美美吃了一顿。从芦沙镇一路走来,师徒二人历尽艰险,晓行夜住,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今日来到繁华的长安城,也该滋补一下躯体,舒缓一下精神。 酒足饭饱,师徒二人又休息了一会,便到大街上购置登山及野外露宿用具。非常顺利,只走了几家店铺便买齐了绳索、帐篷、皮袄等物。天山雪莲多生长在雪山之巅及悬崖峭壁之处,加之雪莲极为稀有,听当地人说,采雪莲需要山神保佑,否则,在雪山即使转上几天,也未必能采到手,没有御寒衣物,绝难顺利采到雪莲。 购齐所需用具后,赫连隆山情绪高涨,喋喋不休地向师父说着什么。忽然之间,赫连隆山觉得四周静谧了许多,全身真气似乎内敛到了筋骨深处,便急忙对钱穆青叫道:“不好,师父!” 钱穆青脸色端肃,也早已觉察出周围的杀气,他一边示意赫连隆山将车子推向路边,一边用袍袖遮住脸颊。 赫连隆山感觉出了异常,抬头前望,方才明白。只见前面街角转出一队人马,约有三四十人,为首之人,年龄约在二十岁左右,长相极为吓人,满脸横肉,狮鼻阔口,一双扫帚眉,左右相连,一眼深陷全是白,一眼圆睁如铜铃,锦衣怒马,驰骤而来,后面随从如狼似虎,如风随影,吓得行人纷纷避让。 这彪人马如风般飞驰而过,赫连隆山刚待要推着师父前行,忽听背后马蹄声急,回头看时,将他吓了一跳,那位独眼龙又返回来。独眼龙勒马停在师徒二人跟前,后面随从呼啸而至,分列主人左右。独眼龙喝令:“将此二人拿下!”话音未落,早有四个彪形大汉翻身下马,抢到师徒跟前,就要动手。 赫连隆山哪里肯依,伸臂拦住他们,大喝道:“你们干什么?” 两个大汉毫不理会,伸手抓住赫连隆山的臂膀,赫连隆山大怒,使出刚从师父那儿学的混元霹雳功,双臂一震,两个大汉登时跌翻在地,另外两人陡吃一惊,不自觉后退两步。 这下可惹怒了独眼龙,“嗨”的一声怒喝,双臂同时挥动,双拳隔空打向赫连隆山,即有一团白光飞向赫连隆山。 赫连隆山不知厉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付。钱穆青偷眼看到独眼龙挥拳打过来,大吃一惊,他知道这是火龙伏魔拳,威力极大,若被击中,不死即伤,赫连隆山武功尚浅,如何敌挡得住,他迅速将赫连隆山推向一侧,“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的两块街石被震得裂为数块。 赫连隆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这一拳没有打在自己身上。钱穆青见蒲生的火龙伏魔拳打出的是白光,便放下心来,知道其拳法还欠火候,没有达到挥拳打出红光的最高境界,自己还能应付,遂昂头向独眼龙朗声招呼道:“蒲校尉,别来无恙!” 原来这独眼龙就是氐族首领蒲健的儿子蒲生,刚才他骑马从对面一过来时,钱穆青已经认出,眼见无法躲避,只得挺身搭话,只是不知氐族蒲家为附和流行谶语“草付应王”,将自家姓氏改为苻姓。苻生与钱穆青有嫌隙,当年演武院大比之时,钱穆青曾当众击败过苻生,苻生回去后被父亲怒打一百皮鞭,尽管苻生练就钢筋铁骨,这一百皮鞭不算什么,但却让他在兄弟之中丢尽脸面,大哥蒲菁当年轻松取得演武院头名,何等荣耀,自己竟被出身极为低微的钱穆青击败,苻生怀恨在心,誓言以后必报一败知耻。 钱穆青一发话,苻生已然认出,觌面思旧,立即回想起当年那一剑之仇,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狞笑道:“哈哈哈……,我刚才从你们跟前经过,便感受到一股习武之人才有的纯阳罡气,我当是谁,原来是钱将军。我多年来苦练武功,就是要报当年一剑之仇,想不到今天能在长安相见,真是冤家路窄!今天我们再一决生死,接招吧!” 言毕随即从马上纵身跃起,半空中挥拳向钱穆青打去,一团白光一闪而至。赫连隆山早已领教了厉害,大叫:“师父小心!”边喊边纵身扑向钱穆青的车子,企图推动车子躲开苻生的火龙伏魔拳。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隆山刚到车前,就在他的手触碰到车子的一霎那,钱穆青双臂发力,已将身体弹出车外,而这时那团白光已到,车子登时被震得粉碎。 赫连隆山不待师父落地,就于空中接着师父,驾到自己脖子上。苻生听赫连隆山叫钱穆青师父,知道二人关系,心想:正好斩草除根。身体才一着地,立刻一招猛虎上山,双拳运转如风,由下而上,直击赫连隆山头颅、钱穆青胸口和面门,这一连串攻击势如风雨。 苻生的火龙伏魔拳可远攻,可近战,远攻是隔空伤敌,耗费功力很大,且不易连续和持久;近战则拳拳到肉,耗费功力小,威力不减。钱穆青用小腹一碰赫连隆山后脑,赫连隆山会意,纵身后退,哪知自己全身都笼罩在苻生的拳风之下,动作竟然比以往迟滞许多,钱穆青见赫连隆山不能迅即避让,只得伸臂格拒。 “嘭嘭嘭”三声闷响,钱穆青险些从赫连隆山肩上栽下地来,双臂格挡苻生双拳处的衣襟竟冒出青烟,同时衣下皮肤灼热难当。钱穆青大惊,知道苻生的火龙伏魔拳已经接近最高境界。这种拳法练成以后,双臂炽如火炭,敌手难以招架,若被火龙伏魔拳击中,重则五脏焦烂,吐血身死,轻则衣服燃尽,皮肤灼伤,练习这种拳法之人很难达到运用自如的境界,受功夫层次限制,练习者多达不到对自身功力随意控制的地步,运拳格斗时,双拳双臂炽如火炭,自身衣袖多会起火,双臂挥舞如火龙翻腾,因此拳名唤作火龙伏魔拳。 钱穆青自知拳脚功夫难以胜得了苻生,对赫连隆山大喊:“取剑!”钱穆青的车子被苻生的拳气震碎之后,绳索、帐篷、皮袄等物散落一地,钱穆青的长剑便埋在杂物之中,只有剑把露在外面。 赫连隆山早已领会师父意图,纵身跃向已经碎裂的车子。苻生哪里肯放,便于后面运拳猛击赫连隆山后背,钱穆青听得拳风,扭身挥掌一拨,将力道卸掉。两人手臂交接,嘭的一声,衣袖都燃起火来。苻生并不理会,左拳打向赫连隆山后腰。 钱穆青不敢再接,他坐在赫连隆山肩上,居高临下,来了个围魏救赵,不挡来拳,反而骈指直插苻生右眼。这是一种鱼死网破的打法,苻生始料不及,反而吃了一惊,挥拳来截击钱穆青双指。就在苻生挥拳招架之际,赫连隆山已来到碎车之前,但师父在肩,能够稳坐肩头,全赖自己双手抱持,自己不能弯腰用手拾剑,他急中生智,用脚一挑,将那柄长剑凌空抛起,赫连隆山叫声:“师父!”钱穆青会意,伸手一抄,取剑在手,使了招仙女问路,霎时剑光一片,寒气逼人,罩住身前一丈之地。 苻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逼退一丈开外。逼退苻生,钱穆青赶紧将手臂上的火苗扑灭,手臂被灼烧的隐隐作痛,心想:独眼龙的火龙伏魔拳好不厉害!苻生近战不得,只好远攻,运起火龙罡气,挥拳隔空遥击钱穆青。 赫连隆山离苻生一丈多,对方拳风威力大减,闪展腾挪不再受到影响,脚下步法轻捷许多,苻生掌气全都被他闪避过去,击在身后树木和街铺之上,轰轰几声巨响,身后折断一颗槐树,倒塌了两间店铺。 苻生这火龙伏魔拳,要靠双拳阴阳罡气的激荡才能发挥威力,左拳打出纯阳罡气,右拳打出纯阴罡气,双拳罡气都击中敌身,阴阳罡气激荡,摧枯拉朽,任你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还是刀枪不入的功夫,都难以抵挡这阴阳罡气的威力。但这们功夫也有拙笨之处,双拳发出的阴阳罡气必须恰到好处的交合于敌手体内,聚焦越是准确,杀伤力越大。因是双拳必须配合巧妙方可,打起来也颇费精神和气力,倘若最初几拳难以伤敌,随着耗费功力增加,伏魔拳准度降低,威力也大大下降。 苻生知道自己赤手空拳斗长剑不会占到便宜,便纵身跳上马背,从鸟翅环上摘下丈八蛇矛枪,骤马摇枪直刺钱穆青。两下强弱形势立变,钱穆青用长剑荡开丈八蛇矛,直觉虎口发麻,胸口憋闷发胀。苻生更不待拨转马头,就于马背上转身用枪杆猛抽钱穆青腰部,钱穆青坐在赫连隆山肩头,二人身高加在一起有一丈五左右,前后左右移动已属不易,更无从跃起身形躲避长枪,那丈八蛇矛枪有一丈多长,苻生横着扫来,攻击范围罩住两丈方圆,钱穆青知道难以用剑抵挡,上身发力,喝声:“趴下!”便从赫连隆山肩上跃下,他内功深厚,用手撑地卸去下坠力道,稳稳坐于地上。赫连隆山见师父落地,丈八蛇矛枪扫来,仓促之下来了个大马趴,好险!枪杆贴着后背呼啸而过,师徒二人好不狼狈! 赫连隆山赶紧爬起,将师父抱在怀里,展开轻功撒腿便跑,苻生已然拨转马头,纵马摇枪急追而来,几十个随从纵马呼啸尾随。赫连隆山轻功虽好,但怀中抱着师父,速度便大打折扣,哪里快得过奔马,看看就要被苻生追上。 正在危急时刻,迎面驰来一对人马,左右甲士持大铁戟,罗列森严,龙旗羽葆,极尽奢丽,黄罗伞下一人,好不威风:头戴金冠,镶珍珠嵌美玉,光华四射,身穿蟒袍,海水江牙,大红披风,迎风飘摆。此人生得面如冠玉,眼如流星,鼻直口方,真是日角隆准,不怒而威。钱穆青见前有兵马拦路,后有死敌穷追,不禁哀叹,天灭我也!赫连隆山也是窘急无措,直愣愣僵站在路中。 钱穆青直觉前面人马似无敌意,稍稍放下心来,叫赫连隆山站于路边,见机行事。却说苻生纵马急追,眼看就要追上,正待挺枪刺死钱穆青师徒,忽然看到他二人闪于路侧,迎面行来一队人马。苻生一见黄罗伞下之人,顾不得去杀钱穆青,立时滚鞍下马,戳枪于地,快跑几步,跪于街头,口称:“拜见父皇!”原来那黄罗伞下之人正是苻健。 苻健见苻生衣袖烧光,骤马追赶两个陌生人,甚是诧异,责其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扰民。苻生告诉父亲,自己发现钱穆青行踪,欲报当年一败之仇。苻健听说前面之人是当年演武院的编修校尉,曾经战胜过自己儿子苻生的钱穆青,不禁大喜,对苻生斥道:“你忒也的鲁莽,胜败乃武者常事,岂能将比自己强的人都视为仇家,心胸如此狭窄,如何容得下天下豪杰,又怎能治理天下。”苻生就怕父亲看不上自己,失了将来君临天下的机会,听父皇训斥,唯唯诺诺。 第29章 望气神功 苻健将苻生训斥一番,令人将钱穆青面前。钱穆青知道前面是新登基的秦国皇帝苻健,且请自己前去搭话,哪敢不从,由赫连隆山抱着来到苻健马前,拱手道:“小人钱穆青,不能近前叩拜,请陛下宽恕。” 此时,苻健已然下马,走到钱穆青面前,握着钱穆青的手说道:“不必客套,早知钱校尉来到长安,寡人必会登门相请,不意在此相会,实是大秦的造化。方才犬子无礼,寡人甚感对不住足下。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还望钱校尉不要放在心上。”言毕,将苻生唤到面前,责其向钱穆青赔礼道歉。 苻生叉手施礼,请钱穆青见谅。这苻生为讨父亲欢心,还真是能屈能伸,方才气势汹汹,定要取两人性命,今在父皇面前,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见父皇对钱穆青如此看重,立刻抹下面子,到二人面请请罪。 钱穆青见苻健以皇帝之身礼贤下士,也深受感动,不再计较苻生的所作所为,说道:“苻将军多虑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双方冰释前嫌。 苻健大喜,便邀钱穆青到皇宫一叙。钱穆青见皇帝如此热情,不便拒绝,欣然应允。苻健即刻命人准备车帐接二人入宫。苻健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钱穆青久在演武院,熟悉高级将领的训练事务,若能为己所用,自己岂不如虎添翼,现今天下大乱,正是需要高级将领征伐四方,削平天下的时候,怎能离得了这样的人才。 皇宫内,苻健为钱穆青师徒二人摆宴压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苻健问道:“钱校尉身染何病,不能行动?” 钱穆青自然不能将真实情形说与苻健,只得谎说自己练功走火。 苻健又道:“原来如此,我即刻命太医给你诊治,不久便会痊愈。”正待吩咐左右传太医,钱穆青道:“不劳陛下挂怀,我已得治伤秘方,我这次路过长安,不过暂住几日,准备些采药的用具,待准备齐全,我和徒儿就要到雪域天山寻找雪莲,有了天山雪莲作为药引,我的伤病必会痊愈。” 苻健道:“那又何必你亲自爬山涉水,让贤徒去采雪莲,回来治伤即可,我派二十名军士随行,多备所需之物,快马加鞭,不肖月余便可返回,这样岂不更好。” 钱穆青闻言,心有所动,他知道这一路行来,自己不能走动,真是辛苦了隆山徒儿,西去天山,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若让隆山自己去天山采莲,再得到苻健派兵辅助,远比自己亲自去天山要容易得多。钱穆青主意打定,便于座上拱手致谢:“就依陛下吩咐!” 苻健大喜,命人于皇宫附近腾出一所宅院,安排钱穆青师徒住下,并拨付精壮士卒二十名,听钱穆青师徒调用,备齐行路、宿营、登山、御寒等所需之物,以及干粮金银,克日送至住处。苻健对钱穆青极为重视,二人攀谈起来很是投机,直有相见恨晚之感。苻健赐给钱穆青一辆四轮车,并安排两个仆人照顾钱穆青日常起居。当日宴饮,直至三更,主宾尽欢而散。 赫连隆山无心听师父与皇帝交谈,心思全在苻生的火龙伏魔拳上。回到客栈,便迫不及待地向钱穆青请教道:“师父,独眼龙的双拳着实厉害,简直要放出火来,人竟然能练出这种武功,还请师父指教!” 钱穆青道:“以前赵国演武院每年都有人练习这种武功,但具体练法只有传功者和练习者知道,武学真经并未记载。我听到院内高层人士讨论过这门功夫,大体是与禅定的修学方法有关。人体由四大构成,也就是地、水、火、风,骨骼肌肉属于地大,血液涕唾属于水大,呼吸往来内气运转属于风大,温热寒凉则是火大,火龙伏魔功与火大有关。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常能体会到身体某个部位有温热的感觉,这便是身体火大在起作用,火龙伏魔功就是要将人体这种火大的功能修炼到可以随意控制的程度,本来只有高僧大德修炼有成的人才能有这种能力,他们可以做到身上放火,手指指物,立成灰烬,但上阵杀敌的武士绝难达到这种禅境,火龙伏魔功的祖师便琢磨出一种修炼的捷径,即使没有禅定的功夫,借用内力,同样达到双臂炽如火炭,内气外放,杀伤敌手的目的。只可惜,我还练不出苻生的功力!” 钱穆青似乎有点遗憾。赫连隆山喜道:“师父,你也练过这种功夫!能不能让弟子开开眼界!” 钱穆青笑道:“好吧!你把屋内灯火灭了。” 赫连隆山知道师父要演示火龙伏魔功,上前将灯火熄灭,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难见四指。 正在赫连隆山眨眼适应屋内光线之际,一丝微光从师父手指泛起,渐渐亮起来,映出了师父的面目,屋内器物也逐渐清晰可见。赫连隆山凝神细看,不禁大吃一惊,师父右手五个手指肚光芒四射,无根手指似乎也变得晶莹而透明。心中暗自敬佩:“师父的手掌可以顶一盏灯用了!”钱穆青道:“点上灯吧!” 赫连隆山将灯火点上时,钱穆青手上光线倏然消失。赫连隆山来到钱穆青面前,小心而迟疑地试探着去摸师父的手掌,但他并未感觉到炙热的温度,不禁一脸迷惑。看着赫连隆山小心谨慎的样子,钱穆青笑道:“将全身内气凝聚于指掌,日久年深,运用成熟,自然可以达到这个效果。”赫连隆山羡慕不已,缠着师父将具体练法教给自己。钱穆青也乐于多教赫连隆山些武功,便将自己多年来琢磨出的功法传给弟子。赫连隆山不辞疲倦,回到自己房间如法练功。 第二日清晨,有人带领十数个兵士将钱穆青师徒接到皇宫附近的一处宅邸。这所大宅气势恢宏,足有五进院落,高大宽敞,屋内床帐器物,优雅洁净,远胜客栈,更有婢仆数人,候命于旁。赫连隆山自是惊喜异常,东瞧西看,兴奋不已。他虽是部落的少酋长,但帐篷里的用具非常简陋,无法与京城的官邸相比。钱穆青不禁微蹙起眉峰,心中叹道:“无功受禄,恐怕以后得听命于苻健了!” 午后,钱穆青又被苻健接进皇宫。皇帝将自己打算仿效赵国故事,筹建演武院,培养国家高级将领的想法告诉了他,并示意请他担纲演武院博士祭酒。 钱穆青辞让道:“陛下,我有伤在身,形同废人,难以担负演武院大事,请令选贤能,若陛下不弃,我鼎力辅助就是。”苻健大喜,随即召见苻菁,共同商议筹建演武院之事。 不一会儿,苻菁进得厅堂,身后跟着一个书童,书童怀抱一轴书卷。只见苻菁年龄在三十上下,身高八尺有余,龙骧虎步,顾盼有神。 钱穆青早知苻菁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他是邺城演武院第三届大比冠军,精通火龙伏魔拳,两军阵前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今见其人,竟是一个翩翩美男子,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点头赞许。 苻菁给苻健行君臣大礼,苻健令其陪坐一侧,并将钱穆青引荐给他,两人各自拱手致意。苻健能在关中建基立业,多赖苻菁冲锋陷阵,攻城略地,虽然两人是叔侄关系,但苻健仅比苻菁大六岁,两人关系极为亲密,且苻菁战功赫赫,因此,凡是国家大事,苻健多与苻菁商讨。 苻健谈起筹建演武院的事,苻菁禀道:“陛下,臣平时也思虑过此事,参照邺城演武院规模,臣早先令画工设计了演武院构造布局图,请陛下圣裁。”言毕,令书童将图纸平铺于桌案之上。 苻健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思量:苻菁谋事周全,办事果断,筹建演武院又先我一步,此子如此能干,是喜是忧?此侄有勇有谋,若其觊觎皇帝宝座,岂不是后患无穷,不如及早除掉。转念又想:苻菁智勇双全,方今天下未定,开疆拓土尚赖此人勇略,岂能自断臂膀,遂将此念头压下。 图纸展开,一副恢弘壮观的建筑群便展现在众人面前,讲武堂、起居室、练功房等演武院所需馆所无不清楚标示。苻健看后不住点头,钱穆青看后,自己在邺城演武院习武的那段时光便闪现脑中。 苻菁道:“陛下,臣以为演武院不应局限于培养只具备奇技异能的武痴,也须重视智谋韬略的训练,如此才能培养出独挡一面的上将之才。”苻健点头称是,当即封苻菁为演武院祭酒,负责演武院筹建和武将训练之事,封钱穆青祭酒左丞,辅佐苻菁料理各项事宜。苻菁叩头领旨,钱穆青不能下拜受封,便于座上俯首领命。三人又探讨了人才选拔和武将培育章程等事。随后,设酒宴饮,尽欢而散。 刚回家,赫连隆山对钱穆青说:“师父,我明天打算动身,到天山采药。” 钱穆青摇头,问道:“你可知道如何寻找天山雪莲?”赫连隆山满怀信心,答道:“师父,听说雪莲多生长在那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之处,徒弟到得天山,再向当地土人请教,料想并无难处?” 钱穆青摇头道:“哪有这般容易!” 赫连隆山不服:“师父,那雪莲不过是一种药草,难道他会隐身不成。” 钱穆青道:“雪莲为天山至宝,为山神守护,若不得法,绝难找到!” 赫连隆山为难了:“师父,那我该如何!”钱穆青道:“师父今天就教你找雪莲的方法!”赫连隆山顿时兴奋起来,看着钱穆青,目不转睛。 钱穆青道:“我从芦沙镇一出发,便开始思索寻找天山雪莲的方法。我想到一个法子,你到天山可按法找寻。书上说,气为万物之源,天下万物莫不有气,一方之物,秉承一方之气,雪莲是天山至宝,必然生长在天山真气最为旺盛之地。为师教你望气之法,你学会望气,能够看到天山真气,向着天山真气最为旺盛之处去寻找,必能采到天山雪莲。我在天柱山修炼,需采天地日月精华,也要找些人神、灵芝之类人世灵药来滋补命根。我用望气之术观察,天柱山周围几十里范围内的山丘峰峦,孕育真气各各不同,我便在那山气浓郁盛旺之地寻找,后来便逐渐掌握了窍门,人参、灵芝、茯苓、三七,这些山间奇珍,找来如探囊取物,即是那虎狼、蛇虫的盘踞所在,真气也各有特点。” 钱穆青越说越有兴致,滔滔不绝地将这些道理和过往的事情叙说出来。他继续说道:“蛇窝多盘踞在阴气炽盛之地,与人参略同,混元霹雳功修炼有成,便能感应到数十丈范围内的生物。”赫连隆山暗想,蛇即属阴物,当感应在身体几条阴经之上,随即将自己见解向师父请教。 钱穆青赞道:“好小子,悟性不错。若非师父身体有伤,我就带你到山中磨练磨练。” 赫连隆山听着新奇,满心欢喜,催着钱穆青教其望气之法。钱穆青道:“这望气之术也是《武学真经》所载,要修成此术,练功者须练好混元霹雳功,功夫成熟,能将自身混元内气外放至体外,功夫越高,混元气外放的距离越远,在自身气场笼罩范围内的万物,都可以与自己产生交互作用,摄心神专一静定,自身气场范围内万物便与自己心物一元,不仅能看到外物之气,或蓝或黄,或红或白,随物而变,还能……”钱穆青欲言又止,怕赫连隆山无法领会这上乘武功的玄妙,转换语锋道:“哎!当你功夫到了就知道了。为师也只是练到这门功夫的中层境界。”钱穆青将功法原理说与赫连隆山,并将望气之术的具体练法传授给他,让他到后院练功,观察院中松树之气。 第30章 传道授业 后院之中,有十余章大松树,赫连隆山在离松树一丈多远的空地上盘腿静坐,按着师父所教心法,调整身心,很快进入静定状态,呼吸深细匀长,全身真气发动,氤氲旋绕。 赫连隆山默念师父所教功法:第一步,先将下丹田之气调热,待热如沸汤之时,鼓动真气循中脉上升,并于泥丸宫积聚,如此一呼一吸之间,丹田真气需在下丹田和泥丸宫之间升降一次;第二步,待第一步训练成熟,泥丸宫便出现反应,气足之时观想真气从双眉之间射出,将身前松树罩住,而后携带松树之气返回泥丸宫,再循中脉回到下丹田,也须在一个呼吸之间完成。 赫连隆山按法而练,他勤练混元霹雳功,调热丹田甚是容易,便鼓荡真气循中脉上升泥丸宫,约有一个时辰,那股真气只在下丹田和中丹田之间升降,难以直透泥丸宫。赫连隆山焦燥起来,汗如雨下,头昏脑涨,难以坚持,只得收功回屋。他一脸沮丧,向师父叙说了自己练功感受,请教原因。 钱穆青叹道:“哎,我早料到,这望气之术,乃是多种最上乘武功的必修秘法,内功修为不到,便难以打通中脉,更难以冲开天目穴,沟通自身与外物的联系。”他抬手示意赫连隆山在自己身前盘腿坐下,说道:“别无他法,为师给你加功,内气充足之后,自然容易过关。” 钱穆青将右手置于赫连隆山命门穴,命其调息入静。赫连隆山领命,运功调息,一股强大的热力从师父手掌流出,注入自身体内,由命门穴向体内弥散,他知道这是师父给自己加功,内心感激不尽。随着师父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入自身,师父输入之气越聚越多,那真气好似野马闯入牧马人放牧的马群,难以与驾驭,只在身体内乱撞,到得后来,整个身体似乎要被撑爆一般,肤涨欲裂。 约一个时辰,赫连隆山便有些支持不住。待欲央求师父停下,忽记起自己深仇大恨,如要报仇,必得学会上乘武功,自己怎能贪图安逸,错过这难得的大好机遇。“不得分神!”钱穆青轻声训斥道。赫连隆山心中一凛,急忙收回思绪。 原来,凡是武功练家子,内功进境都需由浅入深,都需经过一个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过程,必得精神专一内守,才能敛气入于皮、肉、筋、骨、髓,炼化自身后天渣滓,脱胎换骨;自身内气尚需精神专一才能运用自如,何况这输入进来的真气。 赫连隆山越是胡思乱想,钱穆青输入的内气便越不能融入其自身,他便越是浑身鼓涨难熬。又过了一个时辰,赫连隆山实在支撑不住,不自觉呻吟起来。 钱穆青收回手掌,脸色煞白,双臂支着身子缓慢躺于床上。赫连隆山一边揉搓着似欲涨裂的胸膛,一边拉过棉被给师父盖上,凄然说道:“师父,你身体有伤,还要为徒儿加功,……”钱穆青不待隆山把话讲完,惨然笑道:“我也是为着你能够采回雪莲治我的病!”继而嘱道:“我注入你体内的真气需要多加练习才能为你所用,不可偷懒,加倍练功才是。” 此时,天色已黑,厨房见师徒二人练功完毕,送来饭菜。赫连隆山便于床上,服侍师父用餐,随后回到自己房内继续练功。他试着引导师父输入的内气在体内运行,不到两个时辰,便掌控自如,师父的内气和自身内气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动则随意而聚,静则散而无形。 赫连隆山大喜,知道已经初获成功,接下来就要指挥这新得的内功,冲开中脉,上升泥丸宫,直透天目穴,沟通内外联系通道。他不敢懈怠,便催动内气,按师父所教方法,继续练习望气之术。不片时,下田火热,化作一股热流,升至中丹田,并不停滞,穿肺过喉,弥散入脑,顿觉身心一片虚静,畅快无比。 赫连隆山并不贪恋轻安功夫境界,指挥脑内真气,如法左旋,继而右旋,一团温和如絮的真气便在头部氤氲。赫连隆山加重意念,命令这团真气向泥丸宫聚缩,而真气团似很调皮,并不完全听其指挥,缩一下,便迅即反弹而回,并未体会到如下丹田那般热如沸汤的感觉,约两个时辰,功夫并无进境,只得收功入睡。 次日清晨,见得师父起床,赫连隆山入内请安,便将昨日练功境况说与师父。钱穆青似早已料知,哂道:“臭小子,还未学会走就想跑!后面的关口还难着呢。” 赫连隆山面露惭愧之色,但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师父,满是期盼。钱穆青也转身望着赫连隆山,一脸端肃,道:“人身顶门有四大金刚守护,普通练功之人,冲开关口者九死一生,顶门开时,自身六根大震,声如巨雷,无明师护佑,稍有不慎,非死即癫。而要成就上乘武功,必须打开顶门关口,才能通了任督二脉,吸取天地日月精华,壮大自身元神。顶门不开,神功难成。这就是为何天下习武者多如牛毛,大乘者凤毛麟角。” 赫连隆山是聪明之人,听师父之言,早已料知他有方法帮自己打开顶门,成就上乘武功,便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师父,你就教我开顶门之法吧,徒儿万死不辞!” 钱穆青双睛不瞬,望定赫连隆山,道:“你真能吃得过关之苦!”赫连隆山大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儿吃得了苦,虽死不悔!”钱穆青缓缓点头,示意他起来。赫连隆山大喜,又连磕几个响头。 钱穆青斋戒沐浴,吩咐下人整理一间密室,要赫连隆山备下茶果香烛等祭物,设下香案,供上天地祖师牌位,师徒二人早晚叩头祝祷。赫连隆山见仪式甚是隆重,内心惴惴不安,越是临近师父授功之时,内心愈是紧张:不知这开顶门之功要吃甚么苦头。 转眼七日已过,这日清晨寅时,钱穆青坐于密室床榻之上,令赫连隆山于榻前蒲团上盘膝而坐,将一叠黄纸放于他头顶,然后双手叠置,左下右上,压于其顶门。和以前师父给自己加功一样,赫连隆山觉着有一股热流从师父手掌注入自己头部,头上黄纸渐热,继而炽如热炭,一股难以言状的热力,钻进脑壳,不久便头疼难支,汗水眼泪交流而下,无法控制。赫连隆山咬紧牙关,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死于座上,也不能前功尽弃。 正咬牙苦撑之际,头上黄纸热力渐减,由热便凉,由凉变冷,冷气沁骨,脑壳似乎要冻裂,难受之状,难以言表,双耳双眼渐而麻木,牙关战战有声。苦撑片刻,那黄纸却又热起来,前番境况又过一遍,热后又冷。如此这般,冷热互替,冰火交攻,冷热产生的疼痛循着四肢百脉传遍全身各处,疼痛过后,便是奇痒,如万蚁噬体,一念之间,直觉万死万生。 赫连隆山抱定必死决心,只是咬牙死撑。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赫连隆山神识渐趋模糊,恍惚之间,互然一声霹雷在脑际炸响,脑中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强光,尽管师父曾事先告诉他开顶门会出现的境界,赫连隆山还是没能顶受住这难以言状的刺激,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待得醒来之时,发现已卧在自己房内,呼吸之间,便觉空气从四面八方透过皮肤进入体内,舒畅无比。赫连隆山喜极而泣,知道师父给自己开顶门成功,他反复体验着自己脱胎换骨后的感受。 赫连隆山翻身坐起,顿觉身体似有似无,轻快爽利,妙不可言,遂盘膝做功。一股热流盘旋脑际,他下意识的命令这股真气收缩,它便缓缓内聚并逐渐温热起来,耳后风声飒飒,脑中汩汩鹫鸣,同时一枚如日般圆球样光团出现在脑际。 “公子您醒来了!”一个下人端着空盆返回,见赫连隆山醒来,欢喜地问候。赫连隆山受惊,脑内光球消失,睁眼看着仆人,点头应答。仆人说道:“公子,您已昏睡一天一夜,呕吐出好几升黑色粘稠的液体。我才刚刚给您收拾了一回。” “隆山,你醒了,感觉还好?”话音未落,钱穆青坐着四轮车,被一个仆人推着来到房间。赫连隆山慌忙下床,跪倒车前,谢师父再造之恩。钱穆青笑道:“你小子造化大,以后好自珍惜,勤学苦练,必能超过为师。”话锋一转,又道:“刚给你开了顶门,通了任督二脉,五脏六腑之毒尚未排除干净,忌食辛辣血腥之物,只吃些清淡蔬菜以及汤粥为好。”钱穆青又嘱咐其要多休息,随后离开房间。 赫连隆山虽是兴奋,但确也体力不济,师父出门后,吃了仆人送来的米粥,便又睡去。 赫连隆山经师父开顶门授功之后,早已脱胎换骨,不需多少时辰便精气恢复。他卧睡之际,忽觉卧室生白,屋内景物依稀可见,一只老鼠从床下溜出来,爬到桌上,偷吃盘中剩饭。赫连隆山暗自骂道:“该死的老鼠,打扰老子清睡。”随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睡觉,并没有睁开眼睛,如何看到老鼠偷食。一惊之下,忽地从床上坐起,睁眼看时,果然有一只老鼠正在桌上偷食,受到惊吓后倏地跃下饭桌,钻入床下去了。 赫连隆山又惊又喜,反复琢磨,不明其中道理。他再也睡不着觉,便盘坐练功,到得天亮,直奔钱穆青卧室向师父请教。钱穆青喜道:“隆山,你天目已开,望气之功将成。这天目穴就如人的另一只眼睛,天目一开,从此以后,元神灵明不昧。即使睡觉之时,外界一有响动,真气便从天目穴摄取信息,天人合一,继而脑中有景,如同睁眼所见。” 钱穆青命赫连隆山再到后院观察松树之气。赫连隆山盘坐于庭院之中,调息入静,丹田之气油然而升,从天目穴一冲而出,投射到十余颗大松树之上,一呼一吸之间,经由天目往来于自身与松树之间,四肢感觉渐趋空灵,心下一沉,空白的头脑中显出一景,十余颗淡绿色的光柱立于面前,外形似是松树,却又模糊不清。 赫连隆山回房告诉师父。钱穆青道:“仔细观察,务必要看清松树轮廓、枝杈和枝叶。你天目初开,辨识功能尚低,需要不断练习提升。”赫连隆山按师父指教修炼,不用几日,便能用天目看清松树轮廓颜色和枝叶。钱穆青又教其看山川之气,赫连隆山勤加练习,一一运用自如。 赫连隆山功力日深,望气术成功之后,便努力修炼手指放光术。这手指放光术是钱穆青在思索火龙伏魔拳时自创的一种功法,内力充沛后,以特定的内气运行之法,聚气于手指肚,自能达到手指放光的功效。赫连隆山自从被师父加功之后,功力大幅提升,手指肚放光强度越来越强,已可以比肩师父钱穆青。 这日下午,钱穆青被苻融接去演武院议事,留下赫连隆山在家练功。练完功,闲来无事,便到街上闲逛。赫连隆山在长安已经住了几个月,风物人情多已熟识,走在街上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转过了几条街巷,人流渐多起来,他知道这就是长安最著名的琉璃街,古玩字画,珠玉珍宝,应有尽有。 一路走来,赫连隆山甚是纳闷儿,街上几乎都是各色男子,鲜有女流走动。他便拦住一个老汉打听。老者笑道:“小伙子,你不知道,自从这长安来了氐人,虽说治安好了,但对女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太平。这氐人有抢婚的习俗,见着漂亮的姑娘,抢回家就成亲,你说谁家的女子还敢在大街上走动。”老者言毕,叹着气离开。赫连隆山甚是好奇,暗道:“汉人多瞧不起胡人,还真怨不得人家,胡人这些习俗也真不让人待见,难不成谁有势力,谁就能抢来最美丽的女子做妻子!” 第31章 千里姻缘 赫连隆山正在瞎想,忽觉丹田震动,真气内敛,毛发直竖,知道周围必有武林高手,忙敛神四顾,只见身前不远一人,高高瘦瘦,神色诡秘,极像老虎在跟踪猎物;再向前看时,两个女子走在前面,拉着家常,絮絮不休。 赫连隆山耳灵,只听稍高点的女子说道:“我爹爹真是老糊涂了,整天催着我相亲,尽是些纨绔子弟,涂脂抹粉,哪像个男人。”矮个女子劝道:“妹妹,爹爹也是为你好……” 赫连隆山暗想:“莫非这个男人要抢婚吗?”霎时他来了兴趣,想看看这抢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赫连隆山轻功已臻上乘,跟在三人身后,悄无声息。 却说两个女子转了两个胡同,进了一所府邸。 隆山纳闷,这高瘦之人盯了两个女子一路,有机会也不动手,莫非是要摸准姑娘的住址,再选择合适的时间下手。看那府邸时,门楣上高悬着“黄府”两个镏金大字,那高瘦之人也抬头看了看门楣,抽出一柄短剑,在门侧墙角刻了个记号,然后转身离去。 赫连隆山暗忖:不好,听说江湖上有一种采花大盗,专门找年轻貌美的姑娘下手,这高瘦之人必是这种淫贼,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待要进府提醒女子家人提防,又怕人家误会。转念一想:不如继续跟踪这个淫贼,摸清他的巢穴,再做定夺。想到此,赫连隆山急忙去追高瘦之人。 那人知道姑娘住址后,似是卸下重担,找了家酒店,点了酒肉,饱餐一顿,出来后就进了一家妓院。 赫连隆山暗想:果然是淫贼。约过了一个时辰,傍晚时分,那人从妓院出来,继续走街穿巷,最后来到一所巨宅高第前。宅第门前多人持刀站立,戒备森严,守卫之人与高瘦者甚是熟识,并不盘问,那人径直走了进去。 赫连隆山更是迷惑:看这宅第气势,主人非富即贵,怎么能与采花盗贼扯上关系。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必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四下细看,这宅院靠墙栽着数十棵大槐树,枝叶繁茂,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清辉似水,穿枝过叶,投落一地碎影。 赫连隆山提气一跃,身似飘絮,直上大树枝头。好一座深宅大院,院内楼台轩榭,池水假山,在月色下,若隐若现,深不可测。赫连隆山犯了愁,这大宅中房屋万间,到哪儿去寻高瘦之人。转念一想,这人如果去见主人,必定在宅院上房,冲着庭院中央去找必定没错。 赫连隆山拿定主意,腾身窜上屋脊,展开绝顶轻功,只在屋顶房檐上飘荡,见到灯火明亮的房屋,便揭开房瓦窥探。终于在一间大屋中看到了高瘦之人。 厅堂上红烛高烧,书案后坐着一人,峨冠博带,气势威猛,高瘦之人站于下首,说道:“没错,贾大人,指证鹰哥的正是那个丫头,她名叫万盈盈,现正住在黄府。 听说黄泰已经认了干女儿”贾大人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好个黄怀谦,专门为老夫作对。一定让你尝尝老夫的厉害!” 高瘦之人道:“贾大人,不如黄泰……”他说这话,用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不用急,有的是办法对付他!先让他尝点苦头。”贾大人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贾全,你附耳过来……”贾大人给贾全耳语了一阵,贾全转身离去。 赫连隆山急出一身汗,贾大人声音太小,他后面一个字也没听清,心想:这分明像是朝廷大臣之间的倾轧,我何必参与其中。再找贾全时,已然看不到身影。 赫连隆山离开贾府,回到住所,钱穆青已回来多时,赫连隆山将自己下午所见所闻给师父讲了一遍。 钱穆青自言自语道:“这贾大人莫非是贾忠么?”又道:“这宫廷之事,最是凶险,朝臣倾轧,争权夺位,皇子与皇子之间,大臣与大臣之间,氐族与汉族之间,错综复杂。我们不必理会这些事情。” 赫连隆山点头称是。 钱穆青又道:“隆山,明日为师带你去拜望一个高人。他是当世顶尖的易学大师。我算算我的腿能否痊愈。” 赫连惊奇万分,问道:“师父,他又不是医生,怎么能算出您的病是否能够痊愈!” 钱穆青道:“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神奇,我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也是听苻菁说的。今晚早些休息。” 第二天辰时,钱穆青师徒来到黄府,赫连隆山大吃一惊,暗想:这不就是昨日那两个女子进入的地方吗,连忙将实情告知师父。 钱穆青也是一惊,嘱咐隆山道:黄泰是有德行之人,应该提醒他提防政敌暗害,适宜时候,可以告诉黄大人。 拜帖送入,黄泰出门迎接。一番寒暄之后,黄泰将师徒二人让进书房落座。 赫连隆山年龄不大,对自己部落与周围汉人坞堡之间的纷争并未留意,只知道黄家堡人黄羡是自己仇敌,至于黄泰等人,他连名字尚且不知,又何从将黄泰与自己的仇人联系在一起,在他脑海里,他的仇人已经东渡长江,到晋国去了。 黄泰也没想到赫连隆山正是扎来部落的少酋长,他的关注点全在钱穆青身上。 黄泰听别人谈起过钱穆青,知道他是赵国后期武学高手,来到长安深受苻健器重,目前与苻菁掌管演武院。交谈中,黄泰深为钱穆青身体状况感到惋惜。 钱穆青直切主题:“黄大人深究天人之际,洞察阴阳,钱某人深为仰慕,今日拜访,正是想向大人求卦,问问本人病体,可否痊愈。” 黄泰欣然为其卜卦,卦象一出,便在纸上写了四句判词:“药自内出,非从外来,后年中秋,病愈行走。” 拱手贺道:“可喜!可贺!两年后中秋时节,您定能康复。钱大人尚需耐心调养。” 钱穆青也还高兴,如若双腿能够自由走动,莫说后年,再延几年又有何妨。看着前二句断词,钱穆青不禁又生疑惑,如果药从内出,那张太医的药还用不用,药引雪莲还采不采。遂又问道:“药从内出,莫非不服药也能痊愈?” 黄泰道:“卦象是如此说,具体含义,还需斟酌,内药者无外乎自身精气神,但也离不开饮食药物的辅助。” 钱穆青不住点头。主宾又谈了当今天下大事,极赞当今皇帝之英明神武。 钱穆青与黄泰谈得投机,便问道:“朝中重臣多为氐族,黄大人是否有不适应之感?” 黄泰知道对方话出有因,答道:“为皇帝出谋划策,难免出现政见不合,相互争执的事情。朝中有仇视黄某的官员,也未可知。如何处理好同僚关系,一直是我比较头疼的问题,钱大人当有所赐教。” 钱穆青谦道:“小徒昨日在街上闲游,无意间察觉贵家女眷被人跟踪,当提防有人暗箭伤人。具体情况,问小徒便知。” 赫连隆山便把昨日一事叙述一遍,最后说道:“朝中如果有姓贾的官员,再有贾大人家的贾全应当格外提防。” 黄泰听后激灵灵打个冷战,离席对钱穆青师徒深施一礼,感谢二人提供的重要信息。“一定是贾忠,根据赫连隆山的描述。”黄泰心中逐渐形成了一套应对方案。 “钱大侠在哪里?钱大侠在哪里?”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正是典横,匆匆由外闯入。他早就仰慕演武院高手的绝世武功,听说当年演武院比武冠军来访,作为习武之人,他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开眼界的机会。 黄泰忙给钱穆青师徒引荐。 钱穆青在座上欠身为礼:“钱某双腿受伤,行动不便,还请见谅!” 典横是个习武的粗人,说话快人快语,顾及不到对方的感受。对钱穆青,他先是投以仰慕的目光,当他意识到对方已然是一个不能下地的废人时,又显示出极度的惋惜和怜悯。 钱穆青略感不自在,应付了典横一通,便找借口向黄泰拱手告辞。两人交情尚浅,黄泰不便极力挽留,便把师徒二人送出府外。 恰在此时,秀娘和万盈盈恰巧从外归来,见到父亲黄泰送客出门,便趋前施礼。 黄泰便将自己女儿和干女儿万盈盈引荐给钱穆青师徒。赫连隆山一眼就认出眼前两个姑娘正是昨日被贾全跟踪之人,于是冲着她俩点头微笑。 黄泰冲两个女儿笑道:“秀娘,盈盈,你二人应该谢过这位赫连少侠,昨日你们两人上街时被坏人盯上了,在被跟踪之时,正是这位少侠在后面暗中保护着你们。” 秀娘和万盈盈暗吃一惊,对昨日自己被跟踪一事毫无知觉,心头疑信参半,听父亲这么说,只得近前施礼谢过。 赫连隆山连忙逊谢:“姑娘不必客气。”赫连隆山身高八尺,雄健壮硕,一双大眼,目光如炬,英气逼人。 秀娘近日被父亲逼着相亲,早厌倦了那些涂脂抹粉的孱弱富家子弟,赫连隆山与她见过的男子迥然不同,在秀娘看来,右颊的一道刀疤更使他增添许多普通男子所没有的野性之美。施礼之时,秀娘不自觉用眼角瞟了一眼对方,而此时他也正端详着她,不觉面颊绯红,同盈盈快步进入黄府。 两人目光相交之时,赫连隆山心头也是一阵悸动。秀娘长得非常水灵,如带水芙蓉,含露梨花,秋波一转,早令赫连隆山丢了魂魄。感情这胡人美女和汉族美女各有千秋,胡女以性感成熟轮廓分明见长,汉人则以秀丽端庄温婉可人胜出。 赫连隆山平日里只见惯了胡人女孩,从未与汉人女子近距离接触,现今与秀娘四目交视,怎能不让他心动神摇。 第32章 美人入梦 钱穆青师徒二人辞别黄泰,回到家里已是中午时分,赫连隆山一路无言,心神仍然萦绕在秀娘身上。钱穆青情绪受典横影响,依然闷闷不乐,并未注意到弟子心事。 整个下午,赫连隆山心绪不宁,练武场上抡刀舞剑总是不到位,错谬百出,在习练轻功时,下落过程中身体控制不力,差点来了个嘴啃泥,幸亏钱穆青到演武院去了,否则见到他如此狼狈,必定会厉声责骂一番。 钱穆青尽管性情温顺,但发起火来也是厉害非常。练功时,赫连隆山若是偷懒耍滑头,必定严惩不贷,他虽然双腿不能动弹,但隔空一拳,也能让弟子内脏翻腾,胀闷欲死;钱穆青还有一手绝活,当赫连隆山练功走神时,他时或薄施小惩,让弟子一时难以呼吸,这种惩罚给赫连隆山带来的痛苦,远不如这神奇的功力带给他的震撼。 师父是如何做到的?赫连隆山百思不得其解,他曾缠着师父,要学这门功夫,但钱穆青总是说弟子功力不到,留待日后再教。为不耽搁弟子练功,在日常去演武院的活动中,钱穆青不再让赫连隆山陪伴左右,而是另选了名家丁替代。 没有了师父督促,赫连隆山有了更多的自由,却少了师徒互动的乐趣。现今,赫连隆山患了单相思,见过秀娘以后,她的音容笑貌时常萦绕在脑际,使他很难聚精会神地练功。赫连隆山坐在后院练武场旁侧的榕树下胡思乱想,直到仆人来叫他去吃饭。 晚饭后,赫连隆山回到自己房间练习静坐。他先将下丹田之气调热,然后转动河车,火逼金行,还精补脑。 黄泰嫌王大名字不雅,替他改名叫王佑,赐字彦祖。王佑自从来到黄府,做事尽心尽力,深得岳父赏识。他如今志得意满,既有老岳父名重天下,为自己遮风挡雨,又有美妻陪伴左右,夫唱妇随。这是自己遇到妻子万盈盈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王佑对妻子是一份感激一份疼爱,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她百依百顺,闲暇时间,几乎和妻子形影不离。黄秀娘和万盈盈很是投缘,经常叫婢女唤盈盈到她房内读书弈棋。每逢这时,王佑便老大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却说这日,万盈盈回到家里,峨眉微蹙,面带忧虑,对王佑说道:“王大哥,我和秀娘到街上购物,竟然被一个黑衣人跟踪,若不是有位赫连少侠来通信儿,我们至今也会毫无所知……” 王佑蓦地从座椅上站起,走近盈盈,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说道:“盈盈,以后不要随便上街了,我们指证了仇人,如果他们有漏网的同伙,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必须多加小心!” 王佑不愿妻子整日跟着黄秀娘乱跑,想让他有时间多陪陪自己,听妻子说有人跟踪她们,便乘机规劝妻子。盈盈脉脉看着丈夫,知他担心自己安危,便轻轻点头。 王佑见妻子应许了自己,很是开心,正要和妻子说些什么,忽见管家黄安匆匆赶来,说黄老爷找他议事。王佑猜想可能与盈盈和秀娘被跟踪的事有关,便同黄安去见岳父。 书房内,坐着好几个人,典横、若兰、秀娘、黄安等都在座,只是若静有孕在身,没有过来。王佑给岳父和典横施礼,黄泰示意他坐下。 黄泰道:“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开个家庭安全保障会。你们可能已经听到消息,目前京城治安形势不容乐观,有匪徒已经盯上了我们家,为保安全,我们得多招些护院家丁,以加强防范。” 黄泰说到这儿,看了典横一眼。 典横道:“老哥,有任务你就直接吩咐吧!” 黄泰点头,回身对王佑和黄安道:“你两个明天到集市雇佣护院家丁,多多益善。”又转身对典横道:“老弟,招来的家丁由你负责训练和安排晚间巡查警戒任务。今天晚上先让王佑带领几个男仆负责警戒。”王佑赶忙起身领命。 若兰和秀娘也是练武之人,听说家里受到劫匪威胁,便要求晚上帮王佑看家。 黄泰自然舍不得女儿、媳妇操劳,正要说话制止,典横插话道:“有我在,哪里轮得上你们女孩儿家上阵!今晚我和王佑警戒!”若兰、秀娘争不过他老人家,只好如此。 晚饭后,赫连隆山回到自己房间练习静坐。他先将下丹田之气调热,然后转动河车,火逼金行,还精补脑。片刻功夫,泥丸宫内气开始氤氲缩聚,继而白光一闪,脑中显出一块屏幕,颜色润泽,似珍珠白。“莹澈剔透,恰似黄秀娘的肤色。”一个声音似乎在脑中回荡。赫连隆山吓了一跳,这是自己的声音吗?他有点将信将疑。 “应该息心凝虑,超然物外。”一个声音说。 “应该有眼睛鼻子耳朵,尤其那双眼睛,莹澈明亮,非常有魅力。”另一个声音似乎完全不在乎前一个声音的告诫。同时,脑中白屏幻化出斑驳的色彩,旋转不停,时而红,时而白,时而蓝,时而绿,这些色彩最终勾画出了一个五官悉备的美女。 当那团斑驳的色彩勾勒出女人的脸庞时,赫连隆山脑中期待的是黄秀娘的形象。说来奇怪,当赫连隆山对形象的不足做出判断时,那张脸似乎是有灵性似的,自然顺着他的期盼而改变。 赫连隆山感觉眼睛小了,那对眼睛便慢慢变大,直到他觉得正好为止;如果认为肤色黑了,那张脸的颜色便逐渐变白,乃至于头发、鼻子、耳朵、牙齿无不如是。“真的是黄姑娘!”赫连隆山心头一阵悸动,恰似在黄府门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哎!只是看不到她曼妙的身体!”赫连隆山暗自叹息。念头刚起,秀娘的脸竟自向后移动了几尺,脖颈下的躯体四肢便呈现在白屏上,只是衣服配饰比较模糊而已。 赫连隆山大喜,他如法炮制,不片刻,秀娘衣服配饰便清晰的展现在白屏上。 “不知背影是否也如此美丽。”赫连隆山想看一下秀娘的背影,白屏上的秀娘果然转动身体,现出背影。赫连隆山大喜过望,将黄秀娘上上下下观察了个清清楚楚。 “我对黄姑娘如此情深,不知人家对我是何等看法?哎!”赫连隆山长叹一声,不自觉摸了摸右脸颊的伤疤。“若不是那个该死的黄羡毁了我的容貌,单是我这张英俊的脸也能俘获姑娘的芳心。这都是姓黄的,为什么人性差别这么大呢?” 赫连隆山原本英俊潇洒,自信满满,自从被毁容后,便有了些许自卑心理。想着一幕幕往事,赫连隆山对黄姑娘的一往情深逐渐被对黄羡的仇恨所替代。当嗔恨心越来越强烈时,他脑中屏幕上黄姑娘的影像逐渐暗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赫连隆山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真气的凝聚和作用,只好收功下座,躺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 黄府的大门洞开,宅邸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赫连隆山丝毫没觉得拘束,他穿堂过户,径直来到内宅一所庭院。院内洒扫洁净,有房屋七八楹,西侧几间厢房,门前植有一棵高大的马缨树,枝繁叶茂,垂覆于房顶之上,屋门虚掩,隔着门帘能看到室内景物,床帐屏几,典雅香洁,花石服玩,多所不识,桌上有一对碧玉瓶,各插着两只凤尾孔雀羽,非常惹眼。梳妆台前,一个姑娘正对镜卸妆,忽见屋外有人窥视,揭帘怒斥:大胆狂徒,竟敢私闯闺闼!定睛看时,竟是黄秀娘。 赫连隆山吃惊非小,豁然而醒,竟是南柯一梦。回想秀娘闺房陈设,依然历历在目,不觉一声叹息:不知何时能再见姑娘一面! 下半夜,王佑领着五个仆人替换典横等人执行警戒任务,在黄府的各个院落间不断巡视。正是子时,弯月已没,繁星耀空,夜就更显得寂静。深秋时节,夜风吹来,寒意袭人。王佑督促仆人打起精神,注意周围响动。仆人们刚从被窝里出来,睡意犹存,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 “大胆狂徒,竟敢私闯闺闼!”一个女人羞怒而略带骇惧的声音隐隐从后院传来,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可闻。“是秀娘!”王佑暗叫不好,发足奔向后院,众仆人紧随在后。 秀娘和若静、若兰姐妹住在一个院内,院外隔着一个小胡同就是自己和老娘往年居住的茅屋。王佑怕有盗贼从后院翻墙而入,伤害秀娘姐妹。他快步冲进后院,院内阒寂无人,毫无动静。 吱扭一声,北面屋门打开一条缝,轻声问道:“是彦祖哥吗?”若兰听到脚步声,判断是巡夜的王佑。 “是!”王佑轻声应道。 “怕是秀娘妹妹说梦话吧!”若静也醒了,隔着窗户提醒大家。 “不好意思!我说梦话。惊扰了,惊扰了。”西厢房传出来秀娘的声音。 原来是虚惊一场,王佑带着大家继续各处巡查。 第33章 白骨生光 秀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睡梦中,她看到一个少年在门外窥探,出门呵斥,却原来是白日在门前遇到的胡人少年赫连隆山,一惊而醒。赫连隆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仅有高大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更有她平日里难以碰触到的男人的粗犷。在秀娘眼里,赫连隆山左颊的伤疤根本算不上什么。 黄秀娘尽管身材娇小、水灵漂亮,但整日里舞刀弄剑,早养成了豁达爽快的性格,她根本看不上那些身体孱弱涂脂抹粉的纨绔子弟,反而非常欣赏男人雄健粗狂的野性之美,赫连隆山正是这种男人,秀娘能对这个胡人少年产生好感也就毫不奇怪。 黄秀娘闺房怀春,自然不敢说与父母,但言行举止却分明表现出来,她既不想读书,也少去练武,白天多失神懒坐,夜间则拥被早眠。 黄泰平日里看见女儿,也感觉到她似有异常,问其是否身体不舒服,她却矢口否认。 没过几天,黄秀娘便消瘦了许多。 黄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常言道:知女莫若母。黄夫人私下对女儿道:“孩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秀娘被母亲说中心事,面颊绯红,俯首弄衣,默然不语。 黄夫人笑道:“傻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对娘说的!”黄秀娘本是爽快之人,听母亲再三追问,便将心事说了出来。 黄夫人听后暗吃一惊,她知道黄泰素来最恨胡人,他怎么能同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胡人,再说对方身世不明,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师父还是个残疾人,女儿若是嫁过去,将来怎会有幸福可言。 黄夫人劝女儿道:“天下汉族男人多的是,不乏英雄才俊,为何却偏偏看中一个胡人。” 秀娘见母亲不同意,面色沉郁,低头不语。黄夫人终是心软,见拗不过女儿,便将女儿心事告于黄泰。 黄泰果然勃然大怒,斥责女儿少不更事,荒唐糊涂,让黄夫人严加管教。 赫连隆山无心练功,静坐时就观想黄秀娘的形象,与她的互动也日渐增多。白屏上的黄姑娘言听计从,无不如意。 赫连隆山想看看秀娘笑的样子,她就顺承其意,报以浅浅一笑,真是瓠犀微露,笑靥如花。赫连隆山眼热心跳,难以自持,暗想:能看一眼黄姑娘的玉体死也无憾了。念头一动,白屏上黄姑娘的衣衫竟自徐徐褪去,丰满玉体便一览无余,真是凹凸有致,软玉温香。 赫连隆山正当少年,娶妻不到半月,夫妻生活尚未稔熟,就与妻子人天永隔,他毕竟已经成年,既然尝过鱼水之欢,哪有不想念的道理,现今一个美女鲜活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怎能把持的住,只觉下体不断蠕动,一股热流由丹田直贯**,继而**喷薄而出,身体便瘫软在床上,白屏及黄姑娘也倏然消失。 黄绣娘毕竟是黄泰的女儿,自幼熟读儒家经典,骨子里蕴籍的是“在家从父母出嫁从丈夫”的传统礼教,既然父母坚决反对,内心深处便想彻底忘记这段感情。毕竟她与赫连隆山仅有一面之缘,不过是略有好感而已。 谁知秀娘越是想忘记赫连隆山,赫连隆山越是经常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以至于睡梦中也常出现他的身影。秀娘极为恐惧,便告诉了自己母亲。黄夫人忧心如焚,多方延医用药,也全然无效。 短时的畅快之后便是可怕的空虚,赫连隆山暗自痛骂自己,族仇家恨未雪,武功毫无成就,自己竟然暗恋起一个汉族女子,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为忘记黄姑娘,赫连隆山拼命练功,站桩站到汗流湿衣,打拳打到手脚抽筋。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晚上静坐时,黄姑娘依然不请自到,接着便是宽衣解带,以各种姿势,在脑海中展示着女人的胴体,诱惑着赫连隆山的情欲,最后无一例外不是以精泄阳损为结局。几日下来,赫连隆山面容枯悴,形销骨立。 黄夫人为女儿的身体忧心,每晚都去后院看望女儿。 这天晚上,她刚揭帘进得屋来,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女儿赤身露体在屋内翩翩若舞,面色灰暗,神情呆滞。 黄夫人忙将秀娘报到床上,用棉被盖上,口中唤道:“女儿,你怎么了?你醒醒!”看到女儿这个样子,黄夫人心都碎了,眼泪簌簌而落。 秀娘眼睛逐渐清澈明亮起来,她见母亲落泪,心里很是纳闷,又见自己躺在床上,全身未穿一件衣服,慌张地问道:“娘,我怎么了?” 听女儿的言语,黄夫人意识到她完全不清楚自己方才的行为,怕她知道自己癫狂的样子而羞愧,进而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便安慰道:“没有什么,刚才你趴到梳妆台睡着了,是为娘把你抱到床上给你脱的衣服,你累了,睡吧!” 秀娘将信将疑地看着母亲。黄夫人又道:“近来外面很不太平,你爹老是害怕有盗匪闯进门来,让王佑和黄安他们每天晚上在院子里巡查。我看盈盈自己在屋里也不安全,不如让她晚上和你一起住吧。” 秀娘和盈盈很是投缘,听娘说要她来陪着自己,自然非常高兴。 黄夫人当夜就安排盈盈住了进来,并秘密嘱托干女儿照顾秀娘,若秀娘有什么不雅的举动要及时阻止,并向她报告,绝不允许对外声张,包括若静姐妹和丈夫王佑在内。 盈盈隐隐觉得问题严重,频频掉头应许。 秀娘癫狂的行为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且都是在晚上。这可累坏了万盈盈。稍一分神儿,秀娘便神情呆滞地宽衣解带,光着身子翩翩起舞,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万盈盈遵照黄夫人的指示,将秀娘抱到床上,给她盖上棉被,再使劲摇晃她的身子,将其唤醒。还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知清醒后的秀娘。 演武院刚刚正式运营,事务非常繁忙,钱穆青作为主要筹建人,自然无法置身事外,他早去晚归,很少有时间和赫连隆山交谈,也没有注意到弟子的异常。 这日晚上,钱穆青刚回到家里,赫连隆山便跪倒在他的轮椅前,口中喊着:“师父救我!”眼中泪水便流了下来。 钱穆青吃惊不小,叫侍从将赫连隆山扶起,盯着弟子问道:“何事如此慌张?”问这话时钱穆青才注意到弟子容貌的变化。他见赫连隆山印堂发黑双目失神,心中就知道了问题的根源。 赫连隆山羞于将心事说出,口中嗫嚅道:“师父,徒儿在静坐时,总是看到一个女人……” 原来习武之人最重男子的童子之身,一旦元阳走泻,这练功的功效便大打折扣。即便有了女人,这夫妻房内之事也要节制,否则武功境界难以提高。 赫连隆山耽于女色,内丹因精泄而受损,脸上怎能没有征兆!这与油干灯枯、柴尽火灭是相同的道理。钱穆青是过来人,他一看赫连隆山面容既已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钱穆青内心非常焦急,他知道这是长功夫的最重要关口,如果挺不过去就会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性命难保,但他知道光是责骂是毫无益处的,关键是对症下药,让弟子自己闯过难关,到那时,他才真正能脱胎换骨。 “隆山,你看着师父的眼睛!”钱穆青神情端肃,语气凝重。 赫连隆山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师父,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也遇到过和你一样的情况。”钱穆青缓缓说道。 赫连隆山心头一震,现出一脸的惊诧。他扽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似乎在检验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从而没有准确领会师父的本意。 钱穆青一脸神秘的示意弟子附耳过来,然后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是你脱掉了人家的衣服!” 赫连隆山辩解:“师父,我只是想了想……” “不是你!”钱穆青一声断喝,语气斩钉截铁,无可质疑。 赫连隆山呆呆地看着师父,一脸茫然,口中自言自语道:“不是我,那是谁呢?” “不是你!”钱穆青有意将“你”字加重,继而一字一顿地对赫连隆山说:“是**!” “是**!”赫连隆山重复着师父的话。 “隆山,我来问你。”钱穆青说道:“当你漏丹之后,你还想那个女人吗?” “不了,师父!” “那漏丹前的你和漏丹后的你有差别吗?” “没有差别。”赫连隆山徐徐答道,眼神空洞,似有所悟。 赫连隆山也是有慧根之人,经师父语言点拨,霎时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既然漏丹前与漏丹后的自己没有差别,那漏丹断然与“自己”无关,必然有另外的因素在起作用,只要自己将这因素找出并消除掉,那漏丹的问题自然能够解决。 赫连隆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嘭嘭嘭,给钱穆青磕了几个响头,哀告道:“请师父传授弟子对治法门。” 钱穆青知道赫连隆山孺子可教,内心非常高兴,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对治法门还是在女人身上。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终究会老去,会死亡,会腐烂,会成为一堆白骨。你能让女人脱衣服,难道不能让她们变成白骨。”赫连隆山恍然大悟,辞别师父,回到自己房间练功。 从芦杀镇到长安的路上,赫连隆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尸,从新死的到烂成一堆白骨的,他都非常熟悉。由师父房间出来,赫连隆山已然设计好了一套观想的方法。 静坐中,秀娘出现在脑中白屏上,并依着赫连隆山的意念而不断变化:先是头发掉光,继而皮肤淤青肿胀并开裂,蛆虫在腐烂的肉里蠕动,最后只剩一副骨架。 黄夫人心急如焚,生怕事情败露,损害了女儿的清白声誉。她四处打听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子,但却没有一个有效果的。 黄夫人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到大兴善寺去烧香拜佛,寄希望于佛祖能够显圣,救救自己可怜的女儿。说也奇怪,才去了一次,女儿的病症就减轻了。 黄夫人大喜过望,每天坚持去寺庙许愿烧香拜佛。黄秀娘身体日渐平复,不仅没有了癫狂的行为,性情也日渐活跃,似乎已经忘记了对胡人少年的倾慕,往日里活泼可爱率直天真的黄秀娘又复生了。 第34章 特功异能 赫连隆山不断重复着从有血有肉的人到变成白骨的观想过程,随着观想次数的增加,观想的时间在迅速缩短,而观想的细节却变得越来越清楚。赫连隆山注意到,黄秀娘腰间有一个鼓起的小包,这是以前所没有觉察到的,当他在意念中命令鼓起处的衣服翻开后,一个精致的香囊便显露出来。香囊用五彩丝线织成,正面绣着一只水鸟,好看极了,赫连隆山不自觉的想去摸一下,谁知这念头才动,白屏右侧居然出现了一只手,径直抓住了香囊。这一变化把赫连隆山吓了一跳,蓦地睁开了双眼,更让他震惊的是,自己手上真就握着一个香囊。赫连隆山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反复把玩着香囊: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既然是黄姑娘身上看到的,应该就是她的,但它又是如何跑到自己手上的呢?赫连隆山既兴奋又害怕,再也难以入睡,瞪着双眼等到天亮,赶紧向师父请教。 在弟子面前向来有问必答的师父钱穆青沉默了,他对徒弟练功过程中出现的这个新现象毫无所知,很显然,赫连隆山的练功境界已经逐渐超越了自己的经验边界。钱穆青望着弟子兴奋地说道:“隆山,师父也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更高的一种境界,将来必定有用。要坚持练功,摸清这种能力的运用技巧。”赫连隆山既兴奋又惶惑:“武无止境,这是一个新的功夫境界,没有了师父的教导,自己在这方面的进步就得靠自己的摸索了,自己行不行呢?”想起自己大仇未报,赫连隆山暗下决心: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坚持下去。 白骨观成就以后,赫连隆山的情欲减少了很多,暂时忘记了黄姑娘。天山采莲的日子初步定在春月出发,这样才能赶在雪莲盛开的最佳时节到达天山脚下。目前师父钱穆青并不需要他亲自照顾,赫连隆山很是自由,除了练功便是上街闲逛。 大兴善寺是赫连隆山最喜欢去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那儿繁华热闹,有相面的,算卦的,卖曲的,打把势的,变戏法的,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那儿获得更多关于佛教的知识。自从师父钱穆青给他讲了那些佛教的基本观念后,他便对佛陀及其阐扬的真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天下午,练完功后,赫连隆山又来到大兴善寺闲逛。上完香叩拜过佛祖以后,他便在寺院前的街道上溜达。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因为每日香客众多,寺院前边便聚集了许多店铺,尤以酒馆茶肆为最。 “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出了差池我在贾大人那儿没法子交差。”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到赫连隆山的耳中。 赫连隆山心头一动,暗自纳闷:“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循声找寻,看到一个高瘦之人正陪着一个三十上下身材精炼的黑衣汉子从身边走过,正是前些日子跟踪黄姑娘的贾全。赫连隆山隐隐预感到:“肯定与黄姑娘家有干系。”遂不由自主的尾随着他们俩。 贾全与那黑衣人不时交谈着什么。赫连隆山怕被对方发觉,远远尾随着,无法分辨对方交谈的内容。两人时快时慢,最后进入一家路边的酒馆。赫连隆山出门时辰已久,也感觉肚腹饥饿,心想:“不如进去见机行事,吃些东西充饥也好?”赫连隆山进入酒馆,见店内食客寥寥,贾全两人正在里面桌上饮酒,遂点了两样菜叫了一壶酒,边吃边监视贾全两人的动静。赫连隆山才吃了两杯酒,便觉目眩神迷,暗叫不好,知道中了迷药,正要运功将酒菜逼出来,忽然脑中一沉,便失去了知觉。 赫连隆山醒来时便听到有人吩咐道:“天黑后,找个僻静所在,将他埋了即可,谨慎点,别引来麻烦。”声音冷峻而威严。接着便听到有人唯唯诺诺的回应。略一沉吟,冷峻的声音又说道:“黄家戒备森严,晚上整夜有人巡查,直接攻击胜算不大。再说大街上官府也增加了查街的官兵,我们得尽力回避。但贾大人那边催得紧,我们不能再等了,只能动用最后一个方案。根据我们的摸查,黄府西邻有一所宅院,荒废已久,少有人来,冯大头,你带掘子军就从那里掘地道进去,不要伤害黄泰的女儿,卖到青楼能多要几百银子。”“袁大哥放心,我保准把黄泰的女儿给你带来!”有人信心十足地领受命令。“大家各自行动吧!”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外面很快一片死寂。 赫连隆山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已经落入敌手,他们的意思是将自己活埋,必须得在天黑之前逃生,否则将在劫难逃。赫连隆山轻轻动了动身体,四肢关节的酸疼麻涨几乎令他晕厥。略一睁眼,周围一片黑暗,全身被包裹着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双手反剪捆绑着被装在一个布袋之中。赫连隆山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思索着一切可能的逃生之法。 赫连隆山心下着急,气血蒸腾,内气鼓胀,自然循经脉运行,身体便很快平复如旧。“冷静!冷静!不要慌张!不要慌张!”赫连隆山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不停地告诫着自己。果然见效,他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赫连隆山想:自己若是有苻生的本事就好了,运功于双拳,炽如火炭,烧断绳索,不就可以挣破布袋逃生了,自己的手指放光术毕竟只能放光,而不能增加热度到烧断绳索的程度。转念又想:要是能在脑中看到捆绑自己的绳索该有多好!想法才一产生,脑中立即闪现一方白屏。白屏上显示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一团绳索紧紧捆绑着一双大手。赫连隆山不觉纳闷:这双捆着的手是自己的吗?他想到自己左手大拇指有个小小的伤疤,那是小时候骑马射箭时从马上摔下来被碎石划伤的。刚想到这儿,白屏上的画面顿时清晰起来,那双手也越发看得清楚,左手大拇指果然有一道疤痕。 赫连隆山大喜,当初从黄姑娘身上抓到香囊的奇妙体验给了他启示:那双神奇的手能不能给自己将绳索解开呢。他渴望在白屏上看到那双手出现,但过了好一会儿,白屏上的影像丝毫没有变化。赫连隆山非常沮丧,他忽地想起:大概白屏上的手就是自己双手的意识再现,现在自己双手被反绑着,失去了自由,怎么能再让它出现在白屏上呢。他又想:如果有一把刀就好了,可以将绳索切断。意念才起,白屏上便出现了一把刀。赫连隆山大喜过望,便意念指使那把刀去锯绳索,说也奇怪,那把刀象有意识似的,漂到绳索上方,将刀刃架到绳索上便前后抽动起来,不几下便锯断了绳索。赫连隆山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脑中白屏蓦地消失。他将信将疑地转动了下身体,双手竟自可以转动自如。赫连隆山惊喜异常,他将双手慢慢抽到身前,手掌递互抓握几下,让气血回复正常。赫连隆山聚气于指掌,手指肚便熠熠放光。赫连隆山在黑暗里久了,双眼被自己手指发出的光一照,一时难以适应,不自觉地将头向一侧扭了一下。适应了手指发出的光线后,借着手指的光辉看清了装自己的布袋,不过是普通的布袋罢了。赫连隆山再也无法忍耐,他运起混元霹雳神功,双臂向外猛地一震,布袋便碎为几片破布。赫连隆山顺势一跃而起。 再说外面,有个看守坐在外面守着赫连隆山,忽见布袋隐隐泛出光芒,大惊失色,便大声呼叫同伴,只听布袋发出嘭的一声响,立时碎为几块,一个疤脸少年腾身跃起。看守吃惊不小,抽刀来砍赫连隆山。赫连隆山从酒馆被迷药迷倒,再到面临活埋威胁,现今忽地震碎布袋,获得自由,憋闷的心境一旦释放便不可收拾。他见有人捉刀来砍自己,心头怒火全都发泄在看守身上,使一招毒龙出洞,拳出如风,重重击中对方心窝。看守料不到对方出拳如此迅疾,空中的刀尚为落下,便被打飞出去,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丢了性命。 赫连隆山稳了稳神,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座大厅,上首一张虎皮椅显示着威严,冯大头口里的那位袁大哥当时就应该坐在这个位置,大厅两侧并排摆着十几把大椅,应该是为冯大头这些小头目准备的。赫连隆山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某个盗贼的老巢。近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打家劫舍事件可能与他们有关。他只是搞不懂,朝廷重臣贾大人何以与匪首有牵连。 赫连隆山正待离开,忽然外面响起了叫骂声和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从外面涌进几十个手持钢刀的精壮汉子,呼啦一下子将赫连隆山围了起来。显然,赫连隆山一拳打死了看守人惊动了外面的群寇。 “大家闪开!”一声吆喝之后,包围圈裂开一个口,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面前,正是陪贾全说话之人。 “挺厉害啊,你小子,捆着双手也能让你逃脱,看来我小觑了你!”黑衣人对赫连隆山能够从布袋里逃出来大感意外。 “袁大哥,大家一起上,砍死他!”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向黑衣人建议。 “反正今晚弟兄们没事儿,不如让他陪弟兄们玩玩儿!”黑衣人举手制止了小个子。显然,他仍然没有将这个疤脸少年看在眼里。他四下看了看大伙,说道:“大家靠后散开,腾个地儿。” 此言一出,大家哗啦一下都向外退了几步,又有几个人将那十几把大椅挪到了大厅的角落里,大厅中间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第35章 英雄救美 眼看着大厅里光线趋暗,大家搬椅子的当口,有人点亮了许多火把,大厅顿时明亮如白昼。 赫连隆山意识到天色已黑,陡地紧张起来。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为黄姑娘感到忧虑:冯大头带着掘子军去劫黄姑娘,已经走了许久,自己如果不及早赶去搭救,她只怕要吃大亏。 赫连隆山灵机一动,冲黑衣人拱一拱手,搭讪道:“袁大哥,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缘何要害兄弟性命。我家里还有爹娘要我养活,您高抬贵手放我回家吧!” 赫连隆山一边说软话求情,一边思索着逃脱方案。自己被反绑双手装在布袋里很长时间,体力消耗极大,武功短时间难以恢复如初,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否则拖延起来,敌人采取车轮战,自己凶多吉少。 想起在布袋里时,自己双眼受到手指肚光线的刺激而不适应的情形,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擒贼擒王的方案。 黑衣人笑道:“你暗地里跟踪了我们很久,你当我们是傻瓜吗?我不管你是谁的人,跟踪我们干什么,只要是犯了爷的忌讳,格杀……”他想说“格杀勿论”,“勿论”二字尚未出口,就见赫连隆山身形一晃,已然抢到面前,身法快如鬼魅,着实吃了一惊。 赫连隆山将右手五指埋于手心,运起手指放光神功,挥拳直捣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见赫连隆山身法快捷,不敢小觑,左臂使一招丹凤展翅来封赫连隆山的右拳。 哪知赫连隆山不待碰到对方,便倏地张开五指,一道强光便从掌心四射而出。 黑衣人双眼突然受到意外光线的照射,不自觉眨了一下,大脑瞬时一片空白,心中暗叫不好,正待纵身后跃闪避,已然来不及了,电光石火之间,赫连隆山借着黑衣人动作迟钝的一瞬,反手扣住了他右手脉门。一股内力循经脉钻入体内,黑衣人顿时动弹不得。 赫连隆山右手紧扣黑衣人脉门,左手锁住他的喉咙,目光如炬,扫视着群贼,大声断喝道:“都不许动!”众匪徒见首领被制服,顿时傻了眼,不知如何应对。 黑衣人哼道:“臭小子,你跑不掉的!”赫连隆山大怒,右手发力,黑衣人顿时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赫连隆山挟持着黑衣人出得大厅,来到宅院大门外,众匪徒紧随不舍。 说来也巧,宅院外面的拴马桩刚好拴了一匹马,马鞍旁侧还挂着一口刀。 赫连隆山大喜,拖着黑衣人靠近马匹,腾出左手抽刀砍断缰绳,又将钢刀入鞘,把缰绳搭在马鞍上,然后对众匪徒说:“得罪了,让袁大哥送我一程,我不会伤害他,你们不得追随。” 赫连隆山右手扣着黑衣人脉门,左手抓着他的后衣领,脚下发力,使了个鹞子翻身,平地拔起跨上马背,同时左臂发力,喊声“起”,将黑衣人提起放在马背上,又在他大椎穴上拍了一下,黑衣人便昏死过去。 赫连隆山沿着大街纵马疾驰,众匪徒慌乱的喊叫声转眼便听不到了。 这日晚上,黄秀娘和盈盈聊了会儿天,便脱衣睡下。 尽管秀娘身体已然康复,但黄夫人心疼女儿,怕病情有反复,叮嘱盈盈陪秀娘再多住几天。盈盈和秀娘甚是投缘,也乐得和她多待些时日。 盈盈道:“秀娘?” 秀娘道:“什么事?” 盈盈峨眉一邹:“好香啊!”言毕鼻翅翕张,使劲儿闻了闻。 秀娘也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一股淡香穿喉入肺,身体顿觉绵软无力。忽听啪地一声响,再看盈盈时,已软到在绣榻前。 秀娘知道中了贼匪的迷香,暗叫:“不好!”待要挣扎喊叫,忽地脑内一沉,便昏迷过去。 转过了几道街,跑了很久,赫连隆山确信没有匪徒追来,便找了一所废弃的民宅,脱下黑衣人衣服和裤带将他困得结结实实,塞在一堆柴草之下。 赫连隆山跑得慌张,再说他对长安的道路也不熟识,竟自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心中暗想:“自己家就在皇宫东侧的一个里弄内,只要冲着皇宫的方向走,不愁找不着家,到家门口路就熟了,再去搭救黄姑娘不迟。 拿定主意,赫连隆山纵身跳上房顶,又跃上民宅房后的一棵高大的槐树,放眼观察周围环境。 一弯明月挂在天空,清光如水,沐浴着长安城的千家万户,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连绵相接,气势恢宏,隐隐泛出灯光,正是皇宫。 赫连隆山记下方位,跳下地面,板鞍认蹬飞身上马,纵马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赫连隆山将马匹拴在很远的一个街口的槐树上。他蹑足潜踪地来到黄府西侧的土院外,攀着墙头观察里面动静。 庭院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土山,这是挖地道运出来的土,小土山旁边有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入口,入口处守着一个人,月光微弱,看不清那人的服饰样貌。 赫连隆山溜下墙头,暗自盘算着搭救黄姑娘的办法:地道里面的情形无法得知,若是匪类已经制服了黄姑娘,惊动了他们怕对黄姑娘不利,不如以静制动,守株待兔,先制服了守地道口之人,待里面的匪徒得手出来时,再突然袭击,制服他们。 “得手了吗?”里面一个低低的声音问道。 赫连隆山暗吃一惊,他判断里面的匪徒很有可能已经得手,他们很快就会出来。心中暗想: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动手。 赫连隆山又板着墙头往里探视了一下,确信地道口的看守者并没有发觉异常,便纵身跃入院内。 赫连隆山轻功已然运用成熟,身法又轻又快,便似一团因风飘起的柳絮,悄无声息地欺近了看守者的背后。 看守者毫无察觉,赫连隆山抬手在他的大椎穴上击打了一下,他便悄无声息地栽倒在了地道入口处。 “廖三儿,你他娘地快帮我拉一把!真她娘地沉!”地道内传出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叫骂声。 随后,一个人的两条腿慢慢地先露了出来。原来,盗匪挖掘的地道比较窄,他们得手后,将黄姑娘装在布袋里,从地洞里只能拖着布袋,倒退着往外走。 赫连隆山大喜,他一面哼哼着应承,一面帮着他往外拉布袋。 从地道里出来的人将布袋拖出地道,刚想抬头喘一口气,后脑勺便挨了一记重击,闷哼一声栽倒在土堆上。 赫连隆山刚要解开布袋口,将黄姑娘救醒。忽听地道内又传出了嘶嘶地布袋拖地之声,一个声音抱怨道:“海哥,帮个忙,太沉了!” 赫连隆山暗惊,心中暗自纳闷:还有一个布袋?他故计重施,又放倒了第三个匪徒。 赫连隆山不敢大意,瞅着洞口,生怕还有盗匪在地道中钻出来。地道内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见,等了许久,仍然没有动静,赫连隆山便放下心来。 尽管赫连隆山成就了白骨观,对于女人的欲望减轻了不少,但他对黄姑娘的情愫属于一见钟情,这种瓜葛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现今黄秀娘被困于布袋之内,生死不知,怎能不令赫连隆山揪心。 赫连隆山深怕黄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他见地道内没有动静,就着急忙慌地将两个布袋解开,自然放松了对周围危险的警惕。 赫连隆山刚弯腰解开第二个布袋的扎口绳索,一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从地道爬出,手中握着一把钢刀,他慢慢靠近赫连隆山,举起钢刀,对准他的脖颈猛力砍下。 若在平时,以赫连隆山的内功,即便是周围有人动了下恶念,他也能觉察得到,只因他注意力全在那两只布袋上,对于危险的靠近竟然毫无察觉。 待得他听到耳后金刃劈风之声,再做动作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子刚向前移动了一尺,黑衣人的钢刀已经劈到,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砍在赫连隆山的后背上。 赫连隆山闷哼一声,趴倒在布袋上。 原来赫连隆山身上穿有吕将军的护身软甲,虽然背中一刀,但并未伤及皮肉。 赫连隆山趴在布袋上就势一滚,翻过身来,他怕敌人连续攻击,便使出手指放光神功,右拳向黑衣人脸前一伸,迅速张开五指。 黑衣人见赫连隆山中刀后居然没有受伤,大为惊奇,正要挥刀再砍,忽见他抬手一扬,五指光芒四射,双眼便无法睁开,大脑中出现暂时的空白,心中暗叫不好,待要跳开回避敌手的攻击,已然迟了。 赫连隆山背部发力,借着敌手动作迟钝的霎那,腾身跃起,在他的肋下重重一拍,黑衣人脏腑一阵翻腾,浑身瘫软,跌坐于地。 这袭击赫连隆山的黑衣人正是冯大头,他从后面听到了外面的异常响动,便隐忍在地道内不动,待赫连隆山放松警惕后,悄悄从地道内窜出,向他发起了攻击。 赫连隆山照着对付袁大哥的方法,将四个贼匪的衣服裤带脱下,将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黄秀娘有武功在身,昏迷不久便悠悠醒来,极力回想着昏迷前的事情。 她打了个寒噤,意识到外面很冷,应该是在室外;身体包裹着的感觉告诉她,自己被装在一个口袋里,只是手脚并未绑住。 一阵悉悉索索之声,有人试着解开口袋绑绳。 黄秀娘大脑飞速运转着,打算乘机窜出口袋,将外面盗匪击倒,在伺机逃脱。 忽听砰地一声,接着有人重重压在自己身上,又滚到一边,再就是另外一人摔倒的声响。 黄秀娘意识到机会来了,她迅速扭动身躯,将套在身上的布袋褪下,站起身来,四下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腰捆绑着一个光身男子。 秀娘料定那是坏人,便抢身向前,使一招泰山压顶,举掌要打赫连隆山后脑。秀娘被迷香迷倒后体力大幅下降,拳脚跟不上大脑的指挥,这一掌用力过猛,竟自控制不住身躯,径直向赫连隆山身上扑去。 赫连隆山听到身后响动,急回头看时,只见黄秀娘光着身子,胸前只穿一件肚兜,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身上扑来。他怕黄姑娘摔伤,便顺势将她身体兜住,秀娘整个身体便躺倒在赫连隆山怀里。 第36章 驭人有术 此时晨曦微露,人的面目依稀可辨。黄秀娘认出是赫连隆山,挣扎而起,满脸激愤,大声斥道:“怎么是你!你要干什么!”忽地意识到自己身上未穿衣服,连忙将双手护住前胸。 “黄姑娘不要误会,我是赶来救你的!”说着话,赫连隆山脱下自己身上袍服给黄姑娘披上,然后将自己如何巧遇贾全,如何跟踪,如何被困,如何逃走,如何前来营救的过程,简要向黄秀娘说了一遍。 秀娘道歉道:“不好意思,赫连少侠,我误会了你!” 王佑巡查庭院,听到西邻响动,越墙而出,探查究竟。只见自家院子里狼藉一片,堆土如山,四个光着身子的人,被衣带捆绑着,躺倒在土堆旁,一个陌生男子正向秀娘说着什么,地上丢着一个口袋,似乎装的有人。 王佑知道妻子万盈盈和秀娘住在一起,见到秀娘,立刻意识到口袋里装着的必是妻子,便忙不迭地解开口袋查看:万盈盈依然昏迷未醒。王佑探查妻子鼻息,见无大碍,便放下心来。 秀娘将赫连隆山介绍给王佑,并略讲了他如何前来搭救的经过。黄府遭到盗匪侵犯,王佑值班巡查庭院,自然难辞其咎。王佑极力称颂赫连隆山的大恩大德,他明白:赫连隆山搭救了秀娘和盈盈,化解了一场灾难,也掩盖了自己的罪责。 王佑怕左邻右舍知道黄府被劫的事,责令众人不得对外宣扬。他令人悄悄回府驾辆牛车来借秀娘和盈盈。少时,牛车进院,秀娘揭帘登车之际回眸看了赫连隆山一眼,而赫连隆山也正痴痴地看着她,遂报以浅浅一笑,说道:“少侠少候,我回家即便令人将您衣服送还!”赫连隆山微笑点头,看着牛车驶出小院,想起练功时脑海中出现的各种景象,心头潮气万千思绪。 王佑对赫连隆山道:“赫连少侠,还请您到府里少坐,这些盗匪得交付给衙门捕头,有些事情可能还得请您辅助完成。” 赫连隆山觉得有理,便跟随一个家丁进了黄府,并嘱托黄安去黄姑娘那里取回自己袍服。 黄秀娘已经换好衣装,丫鬟进来禀报,说有仆人来取赫连隆山衣服,便拿起赫连隆山袍服,伸手交给丫鬟。谁知袍服略一翻动,一个香囊便从衣袖里倏然滑落地上。秀娘一看香囊,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不是自己随身佩戴的东西吗?前些天突然不见了,自己到处找也找不到,怎么跑到赫连隆山身上。 黄秀娘百思不解,对于如何处理这个香囊也左右为难。从内心里,她对赫连隆山有好感,甚至一度想和他结为连理,如今他又救了自己一次,送个香囊给他也无可厚非,但问题是,这个香囊本就在人家兜里;若要留下这个香囊,那赫连隆山问起来该如何答复。 丫鬟提醒道:“小姐,黄安在外面等着拿衣服呢!” 秀娘略一迟疑,便将香囊塞入赫连隆山衣袖,对丫鬟说:“拿去吧!”说这话时,内心不禁潮起一阵忧伤:“今生既然无缘厮守,留个东西做纪念也好,何必在意自己香囊是如何被他拿到手的呢!” 典横代替黄泰向赫连隆山致谢,解释道:“黄泰跟随皇帝到地方巡查政事去了,不能亲自向你道谢,请您谅解!” 赫连隆山连忙逊谢:“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太过客气。” 典横正要摆酒款待,谁料此事惊动了官府,衙门捕头亲自登门,请走了赫连隆山,要他协助追捕盗匪团伙。 直到晚上赫连隆山才回到家里。 钱穆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徒弟出了意外,见赫连隆山平安归来,方才舒了一口气,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整夜没有回来。”双睛灼灼,满是关切之情。 赫连隆山看到师父表情,从心急如焚到安然祥泰,随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一股暖流便传遍全身: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如此关心自己了。 “师父!”师父二字一出口,赫连隆山鼻头一酸,眼睛一润,泪水簌簌而落。 他噗通一声跪倒于地,哽咽道:“徒儿不孝,连累师父牵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钱穆青眼圈一红:“快给师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隆山便将昨日到大兴善寺游玩,如何遇到贾全,如何追踪中计,如何逃脱,如何解救黄姑娘等事,详详细细给钱穆青说了一遍。 最后,赫连隆山说道:“师父,捕头秦亮把袁大哥、冯大头等统统逮捕,还有贼匪老巢的几十个匪徒也无一漏网,说要交由司隶校尉亲自审讯。” 钱穆青听后默然,徐徐说道:“贾大人恐怕要倒霉了!”话锋一转,夸赞道:“你最近功夫提高很快,这次你死里逃生,多亏了平日里自己的勤学苦练!” “都是师父的功劳,若没有师父传授武功,徒儿早就命丧黄泉了。” “看来多学些武功是有用的。”钱穆青感叹。 钱穆青的话勾起了赫连隆山对师父一手绝活的求学欲望:“师父,您就多教徒弟些功夫吧,关键时还能救命!”赫连隆山乘机缠着师父传授武功。 “臭小子,还挺机灵的,给你个杆儿,你就往上爬!”钱穆青微笑着调侃爱徒,问道:“说吧,你想学什么功夫?” “师父,平日里你惩罚弟子的时候,有几次我根本喘不上气来,您是怎么做到的,我就学这门能够控制他人的功夫。”赫连隆山见师父高兴,就将以前钱穆青几次曾拒绝传授的功夫说了出来。 “好吧,师父今天就把‘无极意球’这门功夫教给你,不过,你必须严格恪守这门功夫的戒规。”钱穆青略一迟疑,便答应了徒弟的请求。 赫连隆山大喜,忙不迭地给师父磕头。 密室中,钱穆青让赫连隆山摆设香案,供上祖师牌位,默默祈祷一番以后,让弟子对着牌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将戒规一一讲出。无非是学成功夫以后,不准擅伤人命、抑恶杨善之词。赫连隆山一一允诺。 仪式完毕,钱穆青坐在轮椅上为赫连隆山演示动作,只见他平伸双手,手心相对,隔空轻轻揉按,双睛紧盯两手中间,动作和缓流畅,如轻风细雨。 赫连隆山暗自纳闷儿,心想:这样轻柔的动作能练出什么功夫来!正当他狐疑之时,一个红色的光球蓦地出现在师父双手之间,大如鸡卵,熠熠生辉。 赫连隆山兴奋异常,全神贯注地观察师父双手的运行路线,双手不自觉地模仿比划着。 钱穆青继续双手揉按的动作,时快时慢,而光球也由小到大,由一个变为多个,手心、胳膊、肩膀、头顶、腰前、背后都有光球旋转,青红黄白黑,五色俱备,炫目夺神。 忽然钱穆青双手分开,彩球倏地消失。 赫连隆山忽觉心头一紧,呼吸一下子停顿下来,不禁脱口喊道:“师父!” 钱穆青微微一笑:“隆山,你可看清师父动作?” 赫连隆山呼吸又一下子恢复正常,他知道这是师父在让自己体会无极意球功夫的威力,连忙点头:“师父,看清了是看清了,只是不知怎么个具体练法。” “隆山,内气乃是人身最精微的物质,携带人体所有信息,可以直接与自我意识交互作用,功夫越高,内气越容易完成意识传给它的各种命令。控制他人呼吸只是自身内气在体外实现自己想法的一种表现,功夫提高以后,它还有许多神奇的功能。” 钱穆青忽然闭口不语。赫连隆山正自纳闷,忽见自己右脚腾地抬起,将师父身旁一把椅子踹倒在地,不禁大惊,连忙向师父道歉:“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有意的。” 钱穆青哈哈大笑。 赫连隆山豁然而悟,嗔道:“师父又在戏弄徒儿!” 钱穆青自嘲道:“师父自己双腿不能行走,却能指挥你的脚去做动作,这世界上的事真是奇妙,无极意球真是妙用无穷。” 他略一迟疑,继续讲道:“这每一个光球都是自身内脏的内气再现,肝青心红脾黄肺白肾黑,颜色不同,所代表的内脏不同,要一个内脏一个内脏的练,当五脏都能在双手之间形成光球后,五色光球才能合为一体,形成一个无形的气场,一个灵性空间,功夫越高,气场越大,气场内的人都会受到你的控制。如果遇到功夫比你高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你明白了?” 赫连隆山满心欢喜,点头称是。心想:内气原来有如此神奇的功用,在自己气场范围内,内气可以侵入别人的躯体,让他按自己的想法行动,这真是匪夷所思,这功夫练成了,岂不是可以让他人自杀或者去杀人,若是让坏人学会了这种武功,恐怕天下就要大乱了,怪不得祖师爷要立下这些戒规。 “赫连隆山!”钱穆青发现徒弟走神,在耳旁大声呵斥。 赫连隆山激灵灵打个寒噤:“师父!” “抓紧练功,不得懈怠!”钱穆青督促道。 “是,师父!” 钱穆青指点着赫连隆山做动作,详细地讲解每个动作的要点和内功心法,直到徒弟完全领会为止。 自从师父为他加功以来,赫连隆山内功与往日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修成白骨观以后,内气已能透入骨髓,心之所想,内气即能完成,练起无极意球这门功夫来,便非常容易。 不到一个月,赫连隆山便能将五彩光球运用自如。少有闲暇,他就变出光球在身前身后漂浮旋转。仆人们好奇,常溜到他身边看新鲜。这时,赫连隆山便常常捉弄他们一下。他将自身气场放大,把仆人罩进来,然后让他们出丑:或走着走着,忽地不能迈步而跌倒在地;或突然不能呼吸而抓挠自己喉咙和胸脯;或一个人不自觉地打了同伴一个耳光。当仆人们因此而困惑忙乱时,他便在旁边偷着乐。 却说这天,赫连隆山正在捉弄一个仆人,恰被钱穆青撞见,被狠狠呵斥一顿。赫连隆山吓得俯首帖耳,不敢应声。 钱穆青余怒未息,又讲了些习武首重武德,武德有损将来必有灾殃的道理。赫连隆山本是和仆人开玩笑,听师父讲一通大道理,顿觉兴味索然,但师父也是苦心一片,只得诺诺连声。 “隆山!”钱穆青语重心长地说道:“无极意球妙用无穷,唯有德行操守高尚之人,方能将这门功夫练到化境。祖师教训岂有舛误。” “这门功夫是位修仙前辈传下来的,应该说他在修仙这条路上是个失败者,但让他误打误撞,竟然摸索出这门功夫。他说人体就是我们元神暂时的家,修仙不过是将元神从肉体迁移到金丹中而已。”钱穆青给徒弟讲起了这门功夫的来历。 “师父,元神是什么?”赫连隆山来了兴趣,感觉和师父以前传授的武功很是不同,便忍不住询问。 “你是你,我是我,你在你的身体里面,我在我的身体里面。元神本质上就是某种层次的‘自我意识’。”钱穆青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讲道家功夫,和以前传授的佛门功夫迥然相异,赫连隆山难免产生困惑。但钱穆青所练的功夫本身就很杂,关于元神的认识未免有点粗浅,只能大略地给徒弟解释。 “这位前辈说,结金丹就是男人怀孕,内气不纯,金丹难以发育成型,无极意球不过是金丹的半成品。要想金丹成就,必须将真气炼至纯而又纯。这德行操守就是将真气炼至精纯的不二法门。”赫连隆山听到这里,不禁伸了伸舌头,内心深处仍是将信将疑。 钱穆青知道很难让徒弟一下子领悟德行操守对武功的重要性,继续说道:“你已经学会望气术,人的气是随着善恶念头的变化而变化的,善生阳,善念起则气变精纯,恶生阴,恶念生则气转粗浊。你可随时留意观察,就能领会德行操守对武功的重要性。” 赫连隆山终于领悟了其中的道理,内心由衷地感谢师父的教诲。 钱穆青解释道:“师父不让你随便用这种功夫也是为你好!一杯水分出去一半,自然就少了。在无极意球内,你的内气钻入别人身体,侵占了人家正常的机能信息传送渠道,定然要有很多耗损。而且无极意球的使用需在安静的状态下才能产生效果,一旦身体剧烈动作起来,这门功夫将毫无功效。如果遇到个中高手,功夫在你之上,贸然使用无极意球功夫,还会反受其害。隆山,你用意球控制我的呼吸。” 赫连隆山知道师父在传授自己功夫,便运起无极意球神功,将自身气场扩成一个大球,将师父也罩在球内,然后屏住呼吸,以自己的行为控制师父的行为。 哪知刚屏气一会儿,便觉得后背被一股凉气侵入,然后自己四肢便不听自己指挥,右手骈指竟然忽地向自己左眼插来,待要躲避,却丝毫动弹不得。正骇惧时,右手却突然停住不动,而自己四肢也同时恢复了功能。 赫连隆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向师父请教。 钱穆青道:“这就是控制与反控制的道理。当你用无极意球控制别人的时候,也正是你自身最为脆弱的时候。因此无极意球功夫臻至上乘之人,会将自己隐藏在一个隐蔽的处所,将意球放出去,通过遥控别人的行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赫连隆山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门功夫有如此妙用,暗自庆幸能够学到这门神功。 第37章 君子好逑 上 盗匪打劫黄府的案子已经被吕婆楼审问清楚。审讯过程中,袁大哥和冯大头承受不住皮肉之苦,全都供了出来。 苻健亲自过问此事,司隶校尉不敢隐瞒,如实汇报:原来盗匪买通前任司隶校尉贾忠,趁长安换主,治安力量不足之际,打家劫舍,大发横财,贾忠收受贿赂,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劫黄府也是受到贾忠指使。 皇帝大发雷霆之怒,将贾忠满门抄斩,贾忠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典横正守在若静院子外面,等待女儿分娩的消息,有仆人路过,将贾忠的事告诉了他,他便兴冲冲来见黄泰。 黄泰正在书房写字,听后丝毫没有兴奋之情,只是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 典横很是纳闷:“老哥,贾忠是你的政敌,屡屡为难于你,在固塞城时就想借刀杀人,把你除了,如今他死了,从此在京城少了一个和你过不去的人,你还不高兴吗?” “贤弟,你有所不知,贾忠在氐族势力中很有威望,有一批和他关系很铁的朝臣,因为咱家被盗而牵连贾忠满门抄斩,他的那些同党会迁怒于我,如今不是对头少了,而是多了!” 典横道:“老哥,你多虑了!人活在世上何必如此瞻前顾后……” “亲家,您也在这!”黄夫人揭帘从外进来,见典横在,便打声招呼。 黄泰道:“夫人,若静那边怎么样?”说这话时,双眼一亮,充满了殷殷地期待。 “婆子说,据她的经验,该是个男孩,你就等着抱孙子吧!若兰、秀娘、盈盈也在那儿!我怕你不放心,过来给你说一下。” 黄泰老两口满脸笑容,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畅快。 “哎,老哥,我外孙子的名字你起好了吗?” “不在桌子上吗?”黄泰抬手向书案上一指。 “黄翀鹏举”四个真书大字,雄浑沉厚,苍劲古拙。 “黄翀,黄鹏举,一飞冲天,鹏程万里,好名字!”典横不由得大声称赞。 “生了!生了!老爷、夫人,是个男孩儿!”一个丫鬟兴冲冲地跑进来报喜,差点摔倒在地。 黄夫人闻言,高兴地不知怎么着好了,手忙脚乱地跑到后院去了。 黄泰和典横互道祝贺,一个祝贺对方填了外孙,一个祝贺对方生了孙子。 黄府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之中。 黄泰和典横商量,黄翀十二日这天要大摆喜宴,阖府欢庆。“十二晌”是中国北方新添宝宝的家庭非常重视的一个日子,新生儿活过十二天,躲过了四六风、鬼见愁等三灾八难,阎王爷就管不着了,孩子可以长命百岁。黄府新添男丁自然要大大庆贺一番。 黄泰深知皇帝苻健忌讳朝臣之间结党营私,分化皇权,虽然要在家里大摆喜宴,但在朝廷和太学却只字不提自己有添丁之喜。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黄泰当爷爷的消息还是被太学学生知道了。 太学中群英汇萃,朝中重臣子弟多在里面接受儒学教育,最有分量的当属丞相苻雄的儿子苻坚、苻融,皇帝的儿子苻苌,还有国舅强平的儿子强林。这些皇室成员年龄差不多,都在十七八岁年纪,血气方刚,争强好胜。 一日,众少年课余闲玩儿。苻融道:“黄恩师家有添丁之喜。”众人问:“何以得知?”苻融答道:“早上恩师授课,神色声音与往日不同,我起卦问卜,获知他有添丁之喜。” 苻坚盛赞弟弟聪颖过人,无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苻苌则冷嘲热讽,认为是无稽之谈。苻坚与苻苌言语上一来一往,争执不下,二人以肋下佩剑为注,派仆人前去探听消息,果如苻融所言。 苻坚和苻苌均吃一惊。苻坚称赞弟弟,本意是维护弟弟的面子,对于易经卜筮并不深信;苻苌更是从未相信过。两人来太学读书都是受父亲指使,对黄泰的学识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也没有正真学会他的卜筮绝技。今见苻融学以致用,效果明显,知道黄泰是真有才学的大儒,对他开始刮目相看。 两人内心深处都在暗暗盘算着如何让黄泰为自己效劳。苻坚和苻苌都是皇帝家族中的佼佼者,心怀君临天下的伟大抱负,获得贤良的能够辅佐自己成就霸业的人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两人都知道皇帝苻健不允许子侄与大臣私下过从紧密,但黄泰不仅是朝廷大臣,同时也是自己恩师,恩师有添丁之喜,弟子登门祝贺,总不至于有什么流言蜚语吧,何况暗中拜访,皇帝也无从得知。 苻坚和苻苌都打算在黄府为新生儿过“十二晌”这天去登门拜贺。两个人的想法竟然高度一致。 为黄翀过“十二晌”这天,黄府大摆筵宴,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筵席正要开始,有仆人来报:“丞相府苻坚拜见!” 黄泰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苻坚虽是我的学生,但其父为当朝宰相,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可怠慢了他。可他怎么知道黄翀出生的消息?” 不及细想,黄泰亲自接出府门。 两下相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 苻坚从随从手上接过礼盒奉上,说道:“小小贺礼,聊表心意,请恩师笑纳!” 黄泰打开礼盒,是一对玉如意,晶莹剔透,精巧绝伦,遂称赞一番,交给黄安收下,然后请苻坚入席饮宴。 才饮一杯酒,苻坚正欲向黄泰请教些治国理政的大事,忽见仆人向黄泰禀报道:“太子苻苌拜见!” 苻坚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到苻苌也来拜贺,还未等黄泰有所反应,便向他拱手道:“恩师,我与兄长不便在此会面,不如我暂且回避一下!”言毕便离席欲出。 黄泰知道其中原因:皇帝不许子侄与朝臣接触,苻苌身为太子,在大臣家遇到苻坚,两下都会尴尬。遂命黄安带苻坚和随从到府中花园暂避一下。 黄安将苻坚带到花园口就回去了。苻坚令随从在门口守着,自己到园内走走,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苻苌的突然到来着实令他有些失态。 赫连隆山盘膝而坐,调形、调心、调神,身心虚静,渐入灵明不昧状态。 脑中白屏蓦地出现,黄秀娘的形象映现出来,玉体泡在巨大的澡桶内,有丫鬟在旁服侍。 自从土院内救下黄秀娘以来,她又频频出现在赫连隆山脑中白屏上。成就白骨观后,赫连隆山对这种情况不再惊惧,反倒觉得这是控制情欲和增强定力的好手段。 修练无极意球神功后,赫连隆山白屏上不仅能展现出黄秀娘的身体样貌,还可以展现出其周围的环境。令他震惊的是,白屏上映现出的红色梳妆台、插着凤尾孔雀羽的碧玉瓶,以及室内其它器具摆设与自己梦中所见完全一致,只是更加清晰逼真。 白屏上,秀娘出浴换好衣服,来到一个花园内。 赫连隆山想看清园内景物,念头才起,秀娘形象开始变小,屏上花木渐多,最后池树轩亭尽显无遗。 一个少年忽然进入白屏,与正欲出园的秀娘迎头相遇。秀娘一脸惊讶,同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是谁,为何来到我家花园?” “姑娘勿怪,我乃丞相苻雄之子苻坚,是黄泰大人的学生,今日前来拜贺恩师添丁之喜。”声音应当是发自少年。 接着是秀娘自我介绍:“原来是苻公子驾到,我是黄秀娘,黄泰是我爹,有劳光临!” 少年恭维道:“京城传闻,黄府出美女,今日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竟至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白屏上,秀娘与苻坚边走边说,好像很是投缘,脸上时有笑容。 赫连隆山顿时醋意大发,似乎少年正在调笑自己的女人,遂心生一念,要惩罚一下这个苻坚。 赫连隆山运起无极意球神功,意念无极意球从白屏上出现并将少年罩在球内。念头才起,白屏上果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光球,慢慢飞下去,将少年罩住。 赫连隆山大喜,憋住劲,让少年四肢停止不动。 白屏上,少年走着走着,忽然失去平衡摔倒,双手竟不知撑住地面保护自己,结结实实摔在甬路上,跌得口鼻鲜血直流。 秀娘大惊,忙上前双手搀扶,神色焦急地对少年说着什么,而少年似乎四肢麻木僵硬,不能动弹,只是唇齿翕张,嗫嗫嚅嚅,样子极是可怜。 赫连隆山见少年摔倒,心中大喜,正欲再想些法子惩治他,忽听耳边仆人叫他吃饭,脑中白屏倏地消失。开眼看时,仆人正将一个盛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上。 赫连隆山哪里有心思吃饭,他翻身下地,跑出宅院,跳上一匹快马,扬鞭纵马,向黄府疾驰而去。 钱府离黄府并不远,不一会儿,赫连隆山便来到黄府西邻的土院旁。赫连隆山到过黄府,依稀记得花园位置所在。他将马匹拴在路侧的槐树上,往南走了几十丈,路东墙内就是黄府花园。 园内墙边植有数十棵高大的梧桐树,枝桠纵横,时值初冬,仍有残叶挂在枝头。赫连隆山腾身跳上院墙,迅即蹿上梧桐树,隐身在残枝败叶之中。 第37章 君子好逑 下 赫连隆山坐在一根大树杈上,攀着树干观察园内动静。 花园不大,赫连隆山居高临下,园内景物尽收眼底。 园中心有一池塘,略可半亩见方,池边一小草亭精巧别致,与脑中白屏上所见一般无二。 草亭中的石凳上坐着苻坚,秀娘正用手帕帮他擦拭口鼻的血迹。 赫连隆山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嫉火中烧,正要想办法再次惩治于他,忽见一个青衣随从气喘吁吁快步跑来,他先是一愣,似是惊讶于公子口鼻上的血迹,继而对苻坚道:“公子,不好了,太子往花园来了。”距离不远,赫连隆山听得明明白白。 苻坚霍地站起,慌张四顾,忙不迭地询问秀娘:“黄姑娘,这里可有能够藏身的所在?” 正是初冬,花木多已凋零,绝难藏下身形。 苻坚正在焦急之时,随从叫道:“公子,躲在那个草堆后面。” 苻坚顺着随从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大喜:草亭西边两丈远近,有一个草堆,约有一人来高,占着一丈见方的地面,躲在后面断难被人发现。 苻坚向秀娘摆了摆手,似是让她给保守秘密。主仆二人匆匆藏在草堆后面。 苻苌满脸郁闷,无精打采地向前挪动着走进花园。 苻苌来给恩师贺喜,本欲借机联络感情,好让他能为自己出力。谁知刚奉上礼物,尚未与黄泰说上两句话,就听仆人向黄泰禀报:“皇帝前来祝贺老爷添丁之喜!”。 苻苌知道父皇立下的规矩,他怎能不惊慌失措,忙向恩师哀请:“父皇见到学生在府上定会发怒,我先到后面躲一躲,恩师切莫提及我在府上。”言毕从后门离开大厅。 黄泰忙着出门迎接圣驾,顾不得细嘱仆人照顾苻苌,更将苻坚还在后园的事忘了个干净。 仆人将太子和随从领到后园便跑回去看新奇了。 苻苌心情不爽,吩咐随从守着园门,自己进去消散一下愁烦。 秀娘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困惑:苻坚走着路,好好地,忽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手脚动弹不得,跌得满嘴鲜血,更奇怪的是,正当自己惊慌失措,要叫王佑找人救治时,他竟又奇迹般地好了,前后变化之大,只有故意演戏才有可能;但他出身贵族,怎会如此屈尊取悦于他人。 秀娘是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他觉得今天遇到的人有点邪门,心里又不信邪,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秀娘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锦袍玉带,气宇不凡的人慢吞吞地晃进花园,不禁觉得好笑。进而对苻苌好奇起来,睁起一双杏眼,盯着他向草亭走来。 苻苌想着心事,慢慢走着,忽然发觉有人在偷窥自己,定睛看时,却是一个少女,不禁双眼一亮,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不痛快一扫而光。 美女天生有让男性感到欢悦的本领。黄秀娘天生丽质,如今神情专注地看着苻苌,苻苌怎能不精神振奋,满脸春风。 苻苌忙上前拱手一揖:“在下苻苌,敢问姑娘芳名?” 黄秀娘将自己是黄泰女儿的身份告诉苻苌。 苻苌也是一番恭维:“京城传闻,黄府出美女,百闻不如一见,依我之见,不是黄府出美女,而是天下美女尽在黄府!” 赫连隆山差点从大树杈上掉下来,他鼻子都气歪了,心想:真是好色之徒!看我怎么整你。 赫连隆山运起无极意球神功,将气场迅速扩大,把苻苌罩在气场之内,然后憋住一股劲,意念苻苌四肢不得动弹。 秀娘听苻苌恭维自己和苻坚如出一辙,不禁噗嗤一声笑了,真是瓠犀微露,笑靥如花。 苻苌一看顿时神魂颠倒:“黄姑娘,我可否进草亭一坐!” 秀娘笑意盈盈:“请坐!”欠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苻苌抬脚就往草亭里迈,谁知这脚便似麻木了似的,硬是提不起来,迈不动,但这时上半身已经向前倾出,整个身子便失去平衡,忽地往前倒去,想要用手撑一下地面,双手也竟然不停指挥,结结实实摔倒在秀娘脚前,口鼻跌破,鲜血直流。 “活该!”苻坚躲在草堆后,听苻苌肉麻地恭维秀娘,心里直骂:好色之徒,今见他也不小心摔倒,心里暗自咒骂。 尽管秀娘要看这位太子会搞出什么名堂,心中有所准备,但完全没想到他和苻坚会采用一样的方式摔倒,还是吃了一惊,忙要上前搀扶苻苌,谁知赫连隆山将气场扩得大了,将秀娘也罩在其中,赫连隆山憋着劲要惩治苻苌,一时这个意念没来得及转变,秀娘身子竟也不受控制,手脚好像灌了铅似的不听指挥,身子向前一倾,趴倒在苻苌身上,又滚在他身前地上,两人近在咫尺,四目对视,短时间竟然都动弹不得。 秀娘新浴,皮肤白里透红,双眼清澈明亮。苻苌看着她内心就体会到一种不曾体会过的快意,这快意似是有灵性似的,从秀娘身上、脸上、双眸里流淌进苻苌的双眸、脸上,直至全身每一个角落。苻苌陶醉地享受着这种感觉,甚至不愿意爬起身来。 赫连隆山叫苦不迭,本是自己吃醋不想让情敌染指秀娘,现如今却作茧自缚,便宜了苻苌这个淫贼。他意识到是自己无极意球神功的副作用,便赶忙将意球收回。 秀娘和苻苌忽然感到手脚可以自由活动,便连忙爬起。 苻苌搭讪道:“我娘说这冬天地上容易起霜,要我外出小心点,否则容易滑倒,果不其然……” 苻苌绞尽脑汁地想多寻些话题化解尴尬,正自煎熬之时,忽见随从从园门口慌慌张张地跑来,冲着苻苌一边摆手一边压低着嗓子喊道:“殿下,快藏起来,快藏起来,万岁来了!万岁来了!” 苻苌大惊失色,四处寻找藏身之地,蓦地发现亭西的那堆柴草,便招呼随从一同跑向柴堆,同时向黄姑娘不停摇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第38章 自食恶果 苻苌转到草垛后,不曾想后面有人,被突然出现的苻坚主仆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只见苻坚白袍上土迹斑斑,脸上左一道右一道血痕俨然,与往日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形象大相径庭,不禁哑然失笑。 谁知苻坚看到苻苌也忒地一声笑了,原来苻苌也是狼狈不堪,口鼻上血迹未干。 苻坚猫在草堆后面,双手使劲地比划着,示意苻苌主仆二人紧贴着草垛,不要说话。 黄泰陪着苻健进了花园,心里忐忑不安。皇帝前来祝贺,君臣谈得投机,就多饮了几杯,乘着朦胧醉意,苻健便要在黄府走走。 黄泰哪敢拒绝,只得陪着。黄府不大,皇帝三转两转就来到了后花园。 想起苻坚苻苌兄弟二人极有可都也在后园,黄泰便暗自祈祷,万岁千万别到园子里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苻健果真进了园子。黄泰四处望了望,生怕皇帝看到苻苌、苻坚二人。 “爱卿,那位女子是谁?”苻健看到了草亭上的秀娘。 “那是微臣的小女秀娘。”黄泰回答道。 “可曾婚配?” “尚未婚配。” 赫连隆山听苻苌随从说是万岁来了,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这苻氏父子兄弟都是好色之徒,秀娘容颜姣好,若是被皇帝看上那就完了,应当想个万全之策。 “哎,有了!”赫连隆山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运起无极意球神功,将自身气场扩大,把秀娘罩住,然后憋住一股劲,意念指挥秀娘将自己容貌弄脏。 秀娘从石凳上站起,准备前去拜见爹爹和皇帝,忽见自己双手抬起,在脸颊上来回涂抹了几下。她方才跌倒时手上沾了不少泥土,双手在脸上一划拉,白里透红的容颜立时变成了灰头土脸。 秀娘大惊,这动作完全不是自己本意,自己双手竟然能自己动作起来。正当她惊诧之时,忽见右手又倏地抬起,将别头发的簪子拔掉,仍在地上,头发便一下披散开来,遮住了半边脸。 “女儿,还不过来拜见万岁!”黄泰和皇上说着话来到草亭前,招呼秀娘拜见圣上。 秀娘无法回避,只得硬着头皮从草亭里出来,给苻健跪下,口称:“拜见万岁!” 苻健看到一个灰头土脸,披散着头发,裙服上土迹斑斑的女孩,出来给自己磕头,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摇头:黄泰女儿原来是这般摸样。 “爱卿平身,不必拘礼。” 黄泰见自己女儿这个模样,羞臊的满脸通红,愠怒道:“不在闺房读书,却要到处乱跑,还不退下!” 秀娘从未如此受父亲责骂,脸上火辣辣地,既委屈又气恼,转身快步出了园子。 赫连隆山看到秀娘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皇帝被黄泰让到草亭里休息。 赫连隆山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苻坚兄弟身上,心想:“这两个家伙沾了秀娘便宜,不能这么就轻易饶过他,既然他们如此害怕让皇帝看到,我就偏偏让他们在皇上面前出丑。”他静静观察惩治苻坚兄弟的最佳时机。 草亭上,皇帝和黄泰兴致勃勃,有问有答,讨论着国家大事。 过了好一会儿,苻健从石凳上站起,走下草亭,面向西方,扫了眼天上已经西斜的日头,打了个哈欠,对黄泰道:“黄爱卿,时候不早了,寡人该回去了!” 赫连隆山见时机成熟,便运起无极意球神功,扩大自身气场,将苻坚兄弟仆从尽皆罩在气场之内,然后憋住一股劲,意念他们发力往前猛窜两步。 苻坚躲在草堆后,最靠近南边,后边依次是苻苌还有两个随从。他竖耳听着草亭上动静,忽听皇上说要回去了,不禁暗自高兴。正在这个当口,苻坚双足忽然发力,身体猛地往前蹿出;这动作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一下子跌倒在草堆南侧的草地上;与此同时,苻苌忽地从后面蹿上来,跌倒在苻坚身上;两个随从也依次蹿出,跌倒在苻苌身上。主仆四人,搅在一起,好不狼狈。 黄泰见皇帝要回去,正要搭话,忽见苻坚兄弟从草堆后面蹿出,跌成一堆儿,不禁叫苦连连,心想:坏事喽! 太出乎预料之外!草堆后蹿出四个人跌倒在地,着实把苻健吓了一大跳。他定睛看时,竟是侄子苻坚、儿子苻苌还有他们的两个随从,而且都是衣衫不整,灰头土脸,顿时火冒三丈:“混账东西,你等在此做甚!” 苻坚兄弟慌忙从地上爬起,战战兢兢,跪倒在苻健面前,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向圣上说明原委。 还是苻苌年长两岁,他向前跪爬半步,嗫嚅道:“父皇息怒,孩儿与弟弟到恩师府上请教经书不明之处,正赶上恩师办喜宴,遂在府上饮酒玩耍,不成想父皇驾到,我们怕惊扰了您和黄大人,故才躲在草堆之后。” 苻苌憋了满脑门子大汗,含含糊糊地向父皇解释了事情的颠末。 “荒唐!荒唐!如此任性胡闹,将来如何治理国家,回去以后,面壁思过,仔细检讨!”言毕皇上气哼哼地走了。 黄泰连忙从后跟随。 见皇上和黄泰都走了,苻坚苻苌兄弟垂头丧气,一步一挨地也离开了园子。 后花园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赫连隆山心里很是痛快,感到心满意足。 观察到园子和墙外都没有人,赫连隆山纵身跳下。他本意是要跳到院墙上,再跳到园子外。谁知这身体竟不听指挥,完全没有了先前轻如柳絮,快如狸猫的武功境界。这梧桐树离着园墙还有三尺远近,赫连隆山刚离开大树杈便急速下坠,砸断了几根树枝跌落在地上。 赫连隆山大惊。师父说过无极意球神功不得轻易运用,否则会损耗内力。在使用无极意球神功时,他有一定的心里准备,知道自己功力可能会有所损耗,哪里想到这种损耗如此之大。方才自己频频运用神功控制苻坚兄弟和秀娘,好像耗尽了所有内力,以至于现在好像武功尽废。 想到武功尽废,赫连隆山害怕起来,他急忙从地上爬起,试图跃上墙头,哪知身体刚跳到园墙的一半高度便跌落下来,几次都是如此。 赫连隆山内心闪现一种极为颓废和恐惧的情绪,暗想:这难道就是自己习武不重武德的后果吗?内心深处,他开始怀疑自己用无极意球功夫控制苻坚兄弟、秀娘的道德性问题。 休息了好长时间,连续跳了多次,赫连隆山才板着墙头跳到园外。 土墙下一个香囊掩映在草丛间,那正是赫连隆山翻墙而出的地方。 马匹还在槐树上栓着,赫连隆山吃力地爬上马背,疲惫不堪地返回钱府。 钱穆青看到爱徒一脸土,满身泥,筋疲力尽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 第39章 花落谁家 上 赫连隆山早在路上想好了搪塞之词,对钱穆青道:“师父,徒儿外出游玩,恰巧碰到临街一个老丈修葺房屋,谁料雇工操作失误,房梁倾覆,多人受伤,情势危急之下,路人争相施救,我也参与其中,所以弄得非常疲惫。” 钱穆青因演武院事务繁忙,并未多想,点头称赞道:“救危扶难,功德无量!” 赫连隆山吃过晚饭,感觉到功力又恢复了一些,便盘膝而坐,想观察一下秀娘的动静。 调形、调心、调神,深呼吸,凝神息虑,脑海闪现一片白光,却不见白屏成形,更不用说看到秀娘的样貌了。 赫连隆山本就很疲惫,见不能白屏视物,便躺倒睡觉,心想:脑中白屏的功能看来与内功强弱有关,白屏上秀娘的样貌与真人无二,倒似乎是真气跑到黄府,携带着秀娘的面貌信息返回,再以光影的形式在白屏上显示出来…… 酣睡中,赫连隆山脸上不时闪现笑容,他梦见自己与秀娘骑着一匹马,驱赶着膘肥体壮的牛羊在肥美的草地上吃草,河面波光粼粼,天上白云飘飘…… 黄秀娘回到闺房,重新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发愣。今天的遭遇实在太过奇特,苻坚兄弟都摔得口鼻流血,满身泥土,自己又摔在苻苌身上。想到自己摔倒在苻苌身前,与苻苌四目交视,秀娘脸颊隐隐泛红,身上便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似醉非醉,恍惚而迷离,她说不清楚,但却殷殷的期待着。 晚上,秀娘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白天发生的事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闪现,迷迷糊糊中,现实和梦境逐渐交织在一起,苻苌来了,高大而英俊,喜眉笑眼地陪着自己在后花园中散步,走着走着,苻苌忽然跌倒在地,口鼻鲜血直流,秀娘忙上前搀扶,谁知自己竟也跌倒,扑在苻苌怀里,苻苌就势将秀娘抱住,两人对视着,渐渐地苻苌面目竟变成了赫连隆山的样子。秀娘吓了一跳,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 皇宫中,苻苌跪在父皇面前请罪。 苻健有十几个儿子,他最喜欢的是长子和三子,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大儿子苻苌生得身材魁伟,相貌堂堂,喜读书,爱结交名士,聪慧贤能,最为苻健看重;三儿子苻生,天生独眼,虽然相貌丑陋,不喜读书,却练得一身惊人的武功。 苻健早已不再生儿子的气。他不允许子侄与朝中大臣交往,害怕大臣怂恿皇族子弟争权夺利,祸乱朝纲。太子当然可以例外,他将来要君临天下,自然需要磨砺君臣相处之道,何况黄泰深通治国韬略且有未卜先知的能为,太子向他学习与他交往那是理所应当。 苻健不能容忍的是,身为太子,苻苌在大臣家弄得那般狼狈,皇家脸面尽失。 “我儿,身为太子,将来君临天下,岂能不注意天威尊严,以后切记,不可自损形象。” “是,父皇,儿臣记下了。” “退下去吧!” 苻苌还是跪在地上不动。 “我儿有事,不妨直说!” “儿臣有一事相求,万望父皇成全。” “有事尽可讲来。” “儿臣想娶黄大人女儿为妻,还请父皇成全。”苻苌自从在草亭上与秀娘相见以来,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满脑子都是秀娘的形象,暗暗下定决心,今生非她不娶。 “我儿,天下美女多的是,何必娶黄大人的丑女!”苻健很是宠信黄泰,将他视为左膀右臂,但却看不上秀娘。秀娘在草亭上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父皇,儿臣还没见过比黄姑娘更美丽的女子,我非她不娶!” 苻健心下咯噔一下,心想:莫非我看走了眼,怎么儿子看法与自己如此不同!他知道黄泰有一女,也想过要同黄泰结亲,这样他就会死心塌地的扶保自己,只是自己没有看好黄秀娘,现如今听儿子说黄泰女儿美如天仙,便又动了先前的念头。 “我儿平身,我明日托大臣前去提亲便是。” 书房的书桌上,放着太子苻苌和苻坚的生辰八字,黄泰老两口愁眉不展。 早上,光禄大夫和司隶校尉同时登门,替丞相苻雄和皇帝为他们的儿子苻坚和苻苌来求亲,要娶秀娘为妻。 黄泰哪家也不敢得罪,只得说要征求女儿意见,两天后回复两位大人。 黄夫人道:“以前女儿喜欢钱府的赫连隆山,按说那孩子也不错,还帮过咱们,救过女儿的命,你硬是给拆散了。如今皇帝和丞相托人来登门求亲,难道他们就不是胡人,看你今天如何向女儿说这事儿!” 黄泰道:“夫人,看来是我错了,只要女儿幸福,又何必在乎是不是胡人呢?你给女儿说一下,看她有什么想法。”言罢,便从书房里来回踱起步来。“现在看来,真是定数难逃,女儿注定要嫁给胡人了。”黄泰摇头叹息道。 黄泰并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宫。自古伴君如伴虎,嫁进皇宫如果得宠还好,否则就是苦守孤灯一辈子,后宫也不是太平场所,面对权力,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各种关系应付不来,殒命丧身的大有人在。自己女儿性情豪爽耿直,将来即使做了皇后,恐怕也不一定能摆平后宫的各种利益纠葛,到时受苦的还是自己女儿。 “真要拒绝皇帝,以后君臣关系是不是会不好相处?苻健若是怀恨在心那就惨了!” “哎!当初不如答应女儿,让他嫁给赫连隆山也不至于产生这些烦恼!”黄泰摇了摇头,转念又想:“赫连隆山虽然对黄家有恩,自己不是也登门拜谢了嘛。再说他脸上有刀疤,总是看着别扭!” 黄泰左思右想总觉不妥,想不出十全十美的办法,无奈地叹道:“只能看黄家的造化了!” 秀娘伏在被上嘤嘤地哭起来,当母亲把有人为苻坚、苻苌兄弟登门求亲的消息告诉她时,秀娘脑子一热,各种思绪顿时涌上心头。 第39章 花落谁家 中 秀娘慢慢停止了哭泣,开始思索自己的终身大事。 赫连隆山是第一个引起秀娘对异性渴望和期许的男人,她内心深处更钟情于他。 想起那日早晨,在西邻土院内,自己赤身露体躺倒在赫连隆山怀里的情形,秀娘脸颊腾地红涨起来。 “苻苌和苻坚兄弟也不错,苻苌人生得高大英俊,苻坚举手投足风流倜傥。”秀娘想罢赫连隆山又掂量起苻苌兄弟来。 “娘,我还是觉得赫连隆山好,他还救过我!”秀娘纠结良久,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孩子,你这不是难为你爹吗!现在是丞相和皇帝托人为儿子来求亲。赫连隆山有什么好,仗着个残废师父吃喝混日子,人家苻苌和苻坚怎么说也是王孙贵族,说不准将来还能当皇帝。” “娘!”秀娘不愿意了,直冲黄夫人撒娇。 “你这孩子真倔,哎!”黄夫人叹息着去找丈夫商量。 黄泰倒剪双手在书房来回走绺儿,心里走马灯似地盘算着秀娘结亲的各种方案。 黄夫人在旁边嘟囔:“你倒快拿个主意啊,女儿可在房里等着呢!” “不能由着小孩子!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嫁胡人也不能嫁给赫连隆山。”黄泰自言自语道。 “哎,有了!不如送女儿个顺水人情,免得以后埋怨我们一辈子。”黄泰忽然脸现喜容,他停下脚步,双手一拍,好像找到了十全十美的妙计良方。 “夫人,你附耳过来。”黄泰在夫人耳旁嘀咕了一阵子。 “你这只老狐狸,就对付自己女儿有办法。”黄夫人笑骂道。 “夫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这样我们谁也不得罪,还让女儿嫁一个如意的郎君!” 黄泰决定“比武招亲”。 黄泰心里非常清楚,以丞相苻雄的精明,他怎么会让儿子与太子争女人。只是两个媒人同时进门,才产生了这种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尴尬局面。不如设个局,出几道题目,让苻苌、苻坚兄弟玩儿玩儿。 黄泰断定苻雄不会让苻坚胜过太子,既然是个游戏,那就不在乎多个人玩儿,将赫连隆山加进来不过是增加点热闹儿罢了,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出几道文人玩儿的题目,赫连隆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苻苌。比武招亲必定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女儿嫁给苻苌不会再有怨言,苻苌以“才”取胜,苻健也会龙颜大悦。 “那如何让钱穆青上门来替弟子求亲呢!”黄夫人问自己丈夫。 “你那么向着你女儿,你们自己想办法。当然,他不来最好。”黄泰巴不得赫连隆山不来搅局。 黄泰思谋着万无一失的方案:“不能让圣上知道这是一场游戏,不能让赫连隆山砸了场子……” “儿啊,你爹说,如果赫连隆山能上门求亲,也会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随后黄夫人把黄泰的想法给女儿复述了一遍。 得知自己同赫连隆山的事有希望,黄秀娘双眼一亮,兴奋地一下将母亲抱在怀里,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傻丫头,你可别得意的太早!人家赫连隆山能不能看上你还不一定呢,即使他看上你,也要在比试中胜了苻苌和苻坚才行。”黄夫人给女儿泼凉水,她知道黄泰是不会让赫连隆山娶走自己女儿的。 “你爹告诉我,两天后就要给两个媒人回话儿了!钱穆青师徒会不会上门求亲可是没准儿的事儿!”黄夫人将难题抛给女儿以后,就回去了。 赫连隆山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翻身坐起,看到刘通正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公子,你醒了!”刘通近前搭话。 “现在什么时候?”赫连隆山问道。 “你几乎睡了一整天。这是第二天中午。” “啊呀,怎么不早点叫醒我?”赫连隆山很是惊讶。 “叫不醒啊!你睡得那个叫香啊,还时不时地笑呢!” “师父不在吗?” “他去演武院了,快吃饭吧!你肯定饿了。” 赫连隆山吃完饭,试着盘膝打坐。 凝神息虑,聚火载金,还精补脑,一阵光影明灭之后,白屏蓦地出现。 赫连隆山大喜过望,知道充分休息以后,功力已经恢复。他意念观察秀娘的举动。少时,秀娘出现在白屏上,侧着脸正在吩咐丫鬟什么事情,右手拿着一个信封。 赫连隆山功力刚恢复,无法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赫连隆山意念观察秀娘周围的环境。白屏上,秀娘形体变小,周围景物逐渐进入白屏,碧玉瓶孔雀羽显示着,她在自己房里,一个翠衣丫鬟拿着信封正转身离去。 赫连隆山好想看一下信笺上写着什么,忽然脑中白屏一下子黑下去,接着什么也没有了。 赫连隆山垂头丧气,意识到自己功力只是才刚恢复,功能还非常弱,不能随便使用,遂空掉一切杂念,身心渐入恍惚杳冥之境。 “公子,有你一封信。”是刘通的声音。 “谁送来的?”赫连隆山一下子睁开眼,他联想到刚才白屏上看到的景象,声音有点亢奋。 “一个女子。” “穿什么衣服?”赫连隆山语速越来越快。 翠绿色,她已经走了。 赫连隆山忙接过信封,手微微颤抖着抽出信笺,一行娟秀的蝇头小字立时呈现目前:“赫连公子,救命之恩不敢忘,亲绣香囊一只欲当面赠送致谢,即日申时承天门西侧钟楼下见,秀娘。” 赫连隆山读信大喜,急问刘通:“现在是几时?” “未时已过,正是申时。” “告诉师父,就说我有事外出,晚些时候回来,让他不必挂念。”话音未落,人已离屋。 钟楼下站着一个女子,正是秀娘,见赫连隆山飞马跑来,笑盈盈迎面站立。 “黄姑娘,让您久等了。”赫连隆山牵着马缰绳,目不转睛地望着秀娘。 秀娘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真是冰肤玉骨,仪态万千,宛如嫦娥降世,姑射临凡,把个赫连隆山看得呆了。 第39章 花落谁家 下 “赫连公子……” “小心!”赫连隆山叫一声,舍了缰绳,举起袍袖在黄姑娘面前遮挡了一下。 与此同时,三匹快马从侧面疾驰而过,一阵尘土迎面扑来,赫连隆山用袍袖给黄姑娘遮了风尘,自己却成了灰头土脸。 “一群混账东西!”赫连隆山对着逝去的三个大汉咒骂道。 “谢谢公子!”秀娘看着赫连隆山满脸尘土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这帮人在京城横冲直撞,惊扰行人,应该让你爹给皇帝上个奏章,让司隶校尉管管这事!”赫连隆山牵着马和秀娘边说话边沿着大街往前溜达。 “我爹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情管这些闲事儿!” “哦!你爹是够忙得,我早知道你爹非常忙!” “你知道我爹忙什么?”秀娘很是惊讶,忙不迭地追问道。 “你爹当然是忙着接待登门求亲的人了!”赫连隆山想起了第一次跟踪秀娘的事,知道黄大人急着给女儿找婆家,为了讨秀娘欢心,他就故意反着说。 秀娘咯咯地笑了,嗔道:“你瞎猜!” “我不是瞎猜,你爹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儿,门槛不被媒人踩断才怪呢!”赫连隆山继续恭维秀娘。 “你说的对,后天我就要定亲了。”秀娘脸色变得沉郁起来。 赫连隆山本是逗秀娘开心,忽听她说自己真的就要定亲了,立时紧张起来,试探着问道:“定亲是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 “让你娶一个你不中意的女人你开心吗!”秀娘反问。 “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找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才是,不知谁有这个福气!”说罢用眼角扫了一下秀娘。 “我只想嫁一个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秀娘一下子停住脚步,转身对赫连隆山道:“谢谢你几次帮助我家,没有你搭救,可能现在就没有我了。我应该好好报答你!”说着话,用眼睛直看着赫连隆山。 赫连隆山反而被秀娘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对视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心砰砰直跳:“黄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你要吗?”秀娘的双眼火辣辣的。 赫连隆山的血液沸腾了,他一下抓住秀娘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前,哽咽道:“秀娘,我愿意用生命换取你的幸福。” 秀娘忙用手捂住赫连隆山的嘴:“隆山哥,我要你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赫连隆山和秀娘当街四只手紧紧握着,幸福地互相看着对方,引来周围路人好奇的围观。 赫连隆山和秀娘都感到不自在,连忙分开人群继续向前走。 “隆山哥,我爹要比武招亲,你赶快让钱师父到我家向我爹求亲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秀娘,我央求师父今天就登门求亲!” “隆山哥,不用那么急,明天也不晚!” “嗯,有道理。”赫连隆山也觉得不妥,自语道:“师父还在演武院啊!” 想起黄泰要比武招亲,赫连隆山来了劲头,不无得意地对秀娘道:“比武可是我的长处,不是我自吹,恐怕除了我师父,整个京城没有几个人是我的对手!”赫连隆山夸下海口。 “隆山哥,我爹说的比武可不是比试武功,他要比的是背书猜谜!”秀娘怕赫连隆山担心,不得已才说出来。 “背书猜谜!”赫连隆山头都快炸了,他从小骑马射箭,虽然不是目不识丁,但认识的字实在有限,怎么去跟人家比。 “隆山哥,你别急,会有办法的。”秀娘怕赫连隆山着急,连忙安慰他。 “秀娘,我认不得几个字,我”赫连隆山脸颊急得红紫起来,他转过身看着秀娘,猛地将她裹在怀里:“秀娘,你别离开我。”好像有人随时会将他的意中人抢走。 “隆山哥,隆山哥”秀娘喃喃叫着赫连隆山的名字,身体轻轻颤抖着。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我们”赫连隆山后面想说的话忽然一下子噎在喉咙里。 想起师父钱穆青正需要照顾,赫连隆山忍不下心弃他而去。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赫连隆山搓着双手不停地嘟囔着。 “我提前把我爹的题目偷出来给你,你好好准备一下可以的。”秀娘鼓励赫连陇山。 “对,知道题目就不怕了”赫连隆山兴奋地说道。 “小姐,我们回去吧,天快黑了。”丫鬟牵着两匹马从后面赶过来提醒秀娘。 “秀娘,你小心点,别让你爹发现。” 秀娘点头,和丫鬟上马而去。 钱穆青房内,赫连隆山给师父烧水洗脚,按摩他的伤腿。 钱穆青躺在床上享受着弟子的殷勤服侍。 自从住进现在的府邸,洗脚按摩的差事就主要由仆人来干了。钱穆青觉察到了弟子的不同,暗想:“这小子肯定有事儿,否则怎么今天这么殷勤呢!” “师父,练武功的人是不是不能娶妻生子。” “胡说八道,谁说练武之人不能结婚生孩子!” “那为什么像你这样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不结婚呢?”赫连隆山暗里恭维师父。 “哎!自从你师娘被恶霸害死,师父就绝了结婚的念头。”钱穆青叹息一声,说出了自己从不向人说起的伤心事。 “师父对师娘这么痴情,师娘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你师娘是非常美丽,但比美丽给让人恋恋不舍的是你师娘对我的痴心,我们相爱的时候,师父还是个穷光蛋,你师娘不嫌弃我们家穷,义无反顾地嫁给我,这份真情最让我感动,若是我的死能换回她的生命,我会毫不犹豫的替他去死。”说到动情处,钱穆青激动起来,喘着粗气。 “师父,你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大丈夫,弟子与你相比,万分不及其一。” “隆山,将来你遇到真心对你好的女人千万不要错过!”钱穆青动情地教诲弟子。 “师父,弟子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有什么不敢,你喜欢谁,师父给你做主!” 第40章 天命难违 上 “作文:克己复礼;射覆:临场猜谜;背书:卜筮心要。”黄夫人告诉秀娘:“这是你爹列出的三个题目。为娘已经尽力了,赫连隆山能不能胜出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谢谢娘!”秀娘兴奋地在母亲额头亲了一下。 “儿啊,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娘,你说!女儿答应你!” “不论谁能最后赢得这场比赛,你都得接受,你爹也不容易,在胡人朝廷中当官,一不小心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果赫连隆山获胜,自然是你们的造化,如果苻氏兄弟获胜,你得断绝和赫连公子的这份感情,不能再让你爹为难。” “娘,我听你的。”秀娘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孩子,给赫连隆山通个信儿,别让外人知道了,否则,我们家可就丢大人了!” 黄夫人转身离开了女儿房间。 赫连隆山蓦地睁开眼睛,精神振奋异常,提前知道比赛题目就会大大提高自己获胜的可能,秀娘和黄夫人的对话全在脑海中白屏上展现出来。 自从师父到黄府给自己提亲以来,赫连隆山便处于高度的兴奋之中,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在脑海白屏上观察秀娘的动静。 黄泰告诉师父,腊月初五正式比武招亲,主要有三个项目:作文、背书、射覆,作文的题目,背书的内容和射覆的物件须当天才能获知。 现如今既然知道了作文的题目和背书的内容,准备起来应当要容易得多,只是这射覆却实在是有点困难。师父找人训练赫连隆山射覆的技法,他丝毫摸不着门道,真是忧闷欲死。 “得去见见秀娘,别让她为给自己送信儿的事着急!”赫连隆山拿定主意,翻身下床,来到屋外。 正是三更十分,赫连隆山怕惊扰师父,他不敢走正门,纵身跃上房顶,翻身跳到街上,然后穿街过巷,来到黄府西邻,隔墙就是秀娘和若静姐妹居住的校园,隐隐还能听到小孩呜呜的啼哭声,那是秀娘的侄子黄翀在闹夜。 赫连隆山轻轻跳上屋顶,悄无声息地来到秀娘窗外。他学了三声猫叫,这是他和秀娘的联系暗号,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赫连隆山闪身而入。 “隆山哥,比试的题目拿到手了。”暗夜中秀娘双眼莹莹有神,声音微弱,几乎听不到。 “什么题目?我正是来问题目的。”赫连隆山装作不知道题目是什么,压低声音问。 “作文的题目是克己复礼;背书的内容是卜筮心要,这是我爹写的书,我以前看过,我想办法给你抄一本。” “好吧,拼了命我也要把它背熟。” “射覆的东西到比试的时候会临时选择,这就难了。” “秀娘,你不要着急,我学得差不多了,这难不倒我。” “隆山哥,你先回去吧,比武招亲还有一个月,你好好准备吧,我们的事能不能成全靠你了。” 秀娘给赫连隆山开门。 天已入冬,屋内寒气逼人,秀娘身上裹着一件棉衣,伸手开门时,棉衣便敞开一些,一缕淡淡的香气刺激着赫连隆山的鼻子,撩拨着他的欲望。内心一股冲动腾地升起,他不由自主的张臂将秀娘抱住。 “坏蛋!”秀娘嗔怒地一下子挣脱开,又轻柔地说:“两个嫂子就在隔壁,怎么能胡来!” 赫连隆山恋恋不舍地闪身来到屋外,后面屋门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秀娘用后背将屋门倚靠住,心砰砰地狂跳着,她努力压抑着刚才想扑在隆山哥怀里的冲动。 赫连隆山腾身跳上房顶,正欲回家,忽然发现黄府前院有一间房屋隐隐泛出灯光,不仅好奇心起:是不是未来的岳父大人还没睡,不如前去窥探一下,说不准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黄泰书桌上放着一本书:卜筮心要。这是他几十年研习易经卜筮技艺的成果,他打算用这部书考考三个年轻人,先让他们读一个时辰,然后比一比谁背诵的更准确,记住的字数更多。他相信苻苌能够取胜,为此,他暗暗差遣黄安给太子送去了一部自己手写的《卜筮心要》。 作文这道题,黄泰心里也有数,比试那天,他会找几个裁判,给三个年轻人的作文定个档次,正如以前判断的那样,苻坚不会胜过太子,赫连隆山就是个武夫,不会对太子构成威胁。 射覆更不用说了,苻苌苻坚兄弟都跟自己学过射覆,应该不会有问题。唯一有可能出差错的就是背书这个环节。不能让人偷去这部书,得将它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黄泰内心很清楚,最有可能来偷书的就是自己女儿。迟疑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将卜筮心要放在书架底部的一个格子里,一会儿,又取出,转身放在了书桌上方悬挂的牌匾后面。 赫连隆山见黄泰熄灯卧睡,便离开黄府回到家里。黄泰藏书的细节告诉赫连隆山,那本书一定是秀娘口里的《卜筮心要》,心想:得想法子提醒秀娘,他爹将书藏在哪个位置。 陈胤将一个馒头扣在簸箕下,然后用三枚铜钱卜了一卦,然后将卦名写在纸上,让赫连隆山猜测簸箕下为何物。 陈胤是师父从太学请来的夫子,负责训练赫连隆山射覆的技艺。 赫连隆山易经将六十四卦背得滚瓜烂熟,每一卦所代表的事物也几乎清清楚楚,但仍不能具体运用这些知识去判断簸箕下隐藏着的物件。 张胤不依不饶,吃午饭时仍不揭开谜底,逼着赫连隆山下午继续射覆。 午饭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赫连隆山盘膝而坐,观察秀娘的动静。尽他知道这样做会耗损一定的功力,仍不能去掉这个习惯。 秀娘正欠身向上看着什么,给赫连隆山一个背影,一会儿,她又俯下身子。 赫连隆山运起无极意球神功,意念秀娘身体变小,一个高大的书架便出现在他脑内白屏上。他立刻意识到秀娘在帮他找《卜筮心要》,不禁暗自着急:她能找到这部书吗。 第40章 天命难违 中 赫连隆山担心秀娘找不到书籍,心中着急,竟自随口默默地嘟囔起来:牌匾上面,牌匾上面。 秀娘和母亲做了个扣,要娘叫着爹爹去大兴善寺降香许愿为侄子黄翀祈福,自己则趁机在老父书房寻找那本《卜筮心要》。她上上下下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书的踪影,正自惶急,忽听有声音嘟嘟囔囔地说:牌匾上面,牌匾上面。 秀娘转身四顾,并无人影,浑身哆嗦了一下,暗想:莫非是有鬼魂出现,怎么只听到声音,不见人影。 “牌匾上面,牌匾上面——”那声音依旧不断传来,非前非后,非左非右,非内非外,她找不准声音的来源,却清晰地领会了声音要表达的意图。 “好熟悉的声音。”秀娘仔细辨别,不由得笑了,心里说道:“这不是隆山哥的声音吗,一定是他在提醒自己《卜筮心要》的藏书位置。” 秀娘站在书椅上往写着“祖荫斋”三个字的牌匾后一看,不禁眉开眼笑,《卜筮心要》果然放在牌匾后面。 赫连隆山看到秀娘找着了《卜筮心要》,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考虑令他百般头疼的射覆,心中暗自咒骂:是哪个无聊的文人发明了这种游戏,把一个物件放在不透明的容器下面,让人猜是什么,看不见,闻不着,如何能猜得出!这不是难为人吗?传说说黄泰射覆百发百中,谁信呢! 仆人刘通进来禀报:张胤先生请公子前去射覆。 赫连隆山坐在放有簸箕的桌案前,盯着簸箕看,暗想:“看不到里面的东西,闻一闻说不准能找到线索。”想到这,便闭上眼睛,鼻翅翕张,深深呼吸了两次,仔细辨别着簸箕下边飘来的味道。 就在他闭着眼深呼吸的当口,脑中光影闪烁,白屏蓦地出现,一个馒头清晰地显示在上面。 赫连隆山喜笑颜开,对张胤道:“张先生,簸箕下是一只馒头!” 张胤大喜,双挑大指:“果然少年了得!” 赫连隆山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功夫在射覆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暗想:师父说,内气和大脑存在交互作用,功夫越高,内气越能轻松完成大脑交给他的任务,自己能够在脑中看到秀娘,可能是自己内气携带着秀娘的样貌信息返回,进而以光影的形式展现在白屏上,同样道理,当自己嗅簸箕底下的物件时,内气会跑出去做功,携带着那物件的信息返回大脑,将其在脑中白屏上展现出来。 赫连隆山想通了道理,迫不及待地要验证一下,他让张胤找各种物件扣在簸箕下面来射覆。 为了不露出马脚,赫连隆山先装模作样地卜筮,卦象出来以后,则闭上眼睛做出苦思冥想的模样,当扣在簸箕下的东西清晰地展现在脑中白屏上后,他就附和着卦象将谜底说出。当然,张胤放在簸箕下边的书本、鞋子、砚台、折扇、手帕等物无一例外地被赫连隆山射中。 张胤大喜,拿着赫连隆山漂亮的成绩单,到钱穆青那里讨讨走了事先说好的百两白银的酬劳。他毫不怀疑,赫连隆山百发百中的射覆技能是其辛勤教诲的结果。 三天后,秀娘差遣丫鬟将自己亲手抄好的《卜筮心要》送到赫连隆山手上,并不露痕迹地又将原书放到牌匾之后。 有了射覆的经验,赫连隆山并不把背书放在心上。他盘膝而坐,将秀娘送来的书调到脑中白屏上,一页一页地翻看书的内容。书的篇幅并不很长,仅两万余字,赫连隆山在白屏上翻看一遍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尽管这本书可以纤毫毕现地展现在白屏上,但书上大多数字他却并不认识。 钱穆青又请来了张胤先生教弟子读书认字,讲好酬劳为百两白银。张胤有上次的经验,认定赫连隆山孺子可教,欣然受命。 张胤先生没教两天便叫苦不迭。原来这人成年以后再认字写字是非常困难的。赫连隆山玩转了大刀长枪,却摆不平一撮笔毛,几天下来,能写对的字寥寥无几。 赫连隆山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他日夜不停的写,但成效不大,人却累得筋疲力尽。 晚上,赫连隆山又来到秀娘屋前,几声猫叫之后,屋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赫连隆山闪身进屋。看着黑暗中秀娘莹澈而充满期待的眼神,赫连隆山心都碎了,他一把将秀娘抱住,泪水潸潸而下。 秀娘并没有挣脱,也没有骂他坏蛋。她觉察到了他低落地情绪。 “隆山哥——”秀娘一边轻声唤着赫连隆山的名字,一边用头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秀妹,我学不会写字,我真是太笨了!”赫连隆山深深自责。 “隆山哥,还有时间,不用着急,慢慢来,会写好的。”秀娘轻声安慰着赫连隆山。 时间在慢慢流逝,两个人相拥着,体味着对方的心跳和温暖,夜虽然寒冷,但心却火热。 “秀妹,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学写字。” 秀娘依然偎在赫连隆山怀里不动。 赫连隆山扶着秀娘肩膀将她推离自己身体:“秀妹,我走了。” 赫连隆山转身走向屋门,秀娘在后面一把将他抱住,喃喃道:“隆山哥。” 赫连隆山不仅体会到秀娘温软的酥胸和砰砰的心跳声,更体会到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他蓦地转身,捧着秀娘的脸,猛地含住她的双唇尽情地咂吮着,秀娘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享受着恋人给予的爱抚。 秀娘情欲燃烧难以自持,带着赫连隆山身子往床边挪动,赫连隆山却突然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秀妹,我们不能,我不能伤害你,我要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 “隆山哥!”秀娘也清醒过来,轻声唤着赫连隆山。 屋门轻启,赫连隆山闪身而出,腾身而起,跃上房顶,消失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中。 秀娘躺在床上,体味着赫连隆山带给自己的冲动、激情和温馨,渐入梦乡。 第40章 天命难违 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是物不疵疠,而年谷熟……”秀娘正坐在绣榻上借着灯光读书。 赫连隆山写字写得手疼,但繁多的壁画让他经常丢三拉四。实在坚持不住时,他便静坐用功夫去看他心爱的姑娘。 赫连隆山在脑中白屏上看到秀娘在读书,便睁开眼睛,随口咕囔道:“读这种书有啥用,读《卜筮心要》我听了还能帮助我记忆!” “啊呀!”赫连隆山惊叫了一声,他双手一拍,忽地翻身爬起,口中重复着刚才那句话“读《卜筮心要》还能帮助我记忆!”他突然领悟到:“现在秀娘读书自己能听到,到比武招亲背书时,自己岂不也可以听到秀娘读书的声音!让秀娘在自己屋子里读《卜筮心要》,自己跟着她读岂不就万无一失了。” 赫连隆山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也不为背书着急了。现在阻碍自己娶秀娘的唯一拦路虎只有作文这一道题。赫连隆山在写字上无法取得进展,便想放弃这道题目,他隐隐感觉道:“即使自己能够完成作文,也无法从这道题上胜过苻苌兄弟。”既然如此,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赫连隆山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苻苌兄弟二人也无法在这道题目取胜的办法:“运用无极意球功夫控制他们,让他们无法写字。不行,比试现场定然有人监督观看,这样做太惹眼,极有可能弄巧成拙;最好的办法是让这几份试卷同时丢失,这样谁也不会拿到成绩了。对,这个办法好。” 可转念一想,赫连隆山又犯起愁来,总共三份试卷,恐怕眨眼间就能分出个高下,哪有机会让人去将卷子偷走,除非姑射仙女临凡。 “若是能变出只手来将试卷偷走就好了!”赫连隆山想起自己在匪巢被反绑着双手装在布袋里,那时自己就是在白屏上变出一把刀将绳子割断然后逃生的;还有,自己也从秀娘身上拿过一个香囊。 想起香囊,赫连隆山觉得好久没有拿出来把玩了,便想拿出来看看,谁知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 赫连隆山将屋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不见香囊的踪影,他真有点着急了,毕竟这是秀娘曾经随身带着的东西。 赫连隆山坐卧不宁,脑子里除了香囊还是香囊,想不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将这个物件丢了。 赫连隆山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想着自己为丢失东西而失魂落魄的样子,暗自感叹道:“世间若是有一种寻找丢失东西的功夫肯定大受欢迎!” 他回想着自己从秀娘身上拿到香囊的过程,暗自寻思:“自己是太过于喜欢秀娘,才在脑中白屏上构想出她的样貌,通过这想念出来的假居然能取得秀娘身上真实的香囊。世界真奇妙!” “自己如此在意这只香囊,是不是也可以在脑中白屏上构想出这只香囊呢,若能那样,再变出一只手,说不准也能把香囊取回。” 赫连隆山想着想着便上床盘膝而坐,时间不长,随着脑中一阵光影闪烁,白屏就忽然间出现了,他努力构想着香囊的样子,一团模糊的光影在白屏上旋转,渐而越来越清晰,香囊的样子逐渐显现出来。 赫连隆山越是忆想起香囊的诸多细节,白屏上香囊就越发地逼真,到得后来,香囊的纹饰、颜色、香料都展现无遗。 想起自己观想秀娘周围环境的经历,赫连隆山意念香囊变小,一缕黑黑的衰草便呈现出来,当香囊小到快看不见时,不远处一个小草亭的轮廓便显示出来。 “在黄府后花园里。”赫连隆山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日下午,自己从梧桐树上跌落园内,功力不济,数次腾跃没能跳上墙头,肯定是那时候香囊从衣袖里花落出来。 赫连隆山正要起身去黄府后花园去取香囊,迟疑一下又坐下了,心想:“我能将香囊从秀娘身上取来,就不能将香囊从草地上取回吗?” 赫连隆山按着先前从秀娘身上取香囊的路子去拿草地上的香囊。香囊在白屏上越来越近,一只手出现在白屏左上方,它一下子落下来抓住了香囊,与此同时,手中有物的感觉让赫连隆山一下子睁开眼睛,凝神看时,香囊已握在手中。 赫连隆山大喜过望,果然是自己丢失的那只,湿漉漉的,泥土的气息直呛鼻子。 当赫连隆山用功夫取回遗失在黄府后园中的香囊之时,一个应对作文这道考题的方案在他脑子里逐渐形成。 腊月初五这天,秀娘坐在自己屋里忐忑不安,一场比武招亲正在自家大厅里进行。比试的结局将决定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怎能不让她忧心忡忡。 她手里拿着那本自己抄写的《卜筮心要》,赫连隆山十几天前将这本书拿来,叮嘱她要在轮到自己背书的时候大声朗读这部书,这样就能帮助他胜过苻坚兄弟。 “这能行吗,秀娘暗自嘀咕!自己闺房在后院,大厅在前院,隔着好几道墙和好几间房,他就能听到我的读书声,这不邪了门了。”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这么要求,自己只能这么做,毕竟也费不了什么事。 王佑和若兰、盈盈、丫鬟和两个家丁被秀娘悄悄发动起来,前面比试场上有什么动静,立即用各种信号传递回秀娘房间。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失,秀娘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站起来再坐下,坐下来再站起。 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炭盆进来,添了写木炭,拨弄着火苗,屋内便暖和了许多。 第41章 大显神通 上 比赛开始之前,黄泰宣读了规则,将每项比试成绩分为三等,最终成绩排第一的将就是自己的女婿。 大厅正中摆着三张书桌,分别坐着苻苌、苻坚和赫连隆山。三人正凝眉构思作文,题目正是:克己复礼。 大厅前面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面有三张书案,后面端坐着三个老儒,他们是黄泰太学中的同事,负责今天比试的评判事宜;南面摆着三张书案,后面端坐着三位少年的亲属:苻健、苻雄和钱穆青。 当苻健知道弟弟苻雄也托人为其子求亲于黄府时,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弟弟苻雄东征西讨,平定天下,关中垂拱而治,多有他的功劳,即使将来北灭冉闵南定弱晋,也离不开他帅兵出征,如今子侄辈为了一个女人而争夺起来,该如何是好,决不能为此伤了兄弟和气,大秦帝国草创伊始,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自毁前程。 当吕婆楼传来黄泰想法——试才纳婿之后,苻健心情反而轻松起来:如此最好,兄弟不失和气,子侄辈凭才娶亲,公平公正。遂决意亲临现场,观看子侄比试才学。 苻雄说服儿子苻坚故意输给苻苌后,心情也比较轻松,他平日里就知道黄泰擅长射覆,百发百中,对这门学问非常好奇,听说试才纳婿里面有射覆这个项目,便决定到黄泰家看个究竟。 钱穆青为徒弟赫连隆山登门黄府求亲时,并不知道皇帝和丞相早已托人登门求亲了。当黄泰告诉他实情要试才纳婿时,钱穆青登时明白了:自己徒弟这次成了皇族子侄利益争夺的陪衬。但话已讲出,岂能随便收回。现如今坐在考试现场,钱穆青暗自为徒弟捏了一把汗:别太出丑了! 三个老儒暗自掂量着今天自己肩上的责任,盘算着如何才能圆满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三个应试者身份很是令他们头疼,尤其是苻苌和苻坚,一个是太子,皇帝的儿子,一个是丞相的儿子,谁也得罪不起。 “无论二位殿下真实成绩如何,都不能评得太差。对,只能如此!”三个老儒想到一块儿去了。在他们心中,苻苌成绩应该排第一,苻坚排第二,赫连隆山自然是只能排第三。 苻苌早已成竹在胸。黄安在给他送《卜筮心要》时顺便把作文题目也透露给他。苻苌喜读书,腹藏锦绣,构思月余,写出一篇大论,洋洋洒洒千余言,心中颇为自得。为掩人耳目,还不能立时挥毫写就,必须装出苦思冥想的样子慢慢下笔成文。 苻坚喜文好武,并不惧怕临场作文。当日在恩师后花园邂逅秀娘,便迷恋上她的娟秀姣好,回家即央求父亲苻雄找人登门求亲。 苻雄识英雄爱英雄,颇为赏识黄泰的学识和谋略,听儿子说喜欢黄大人女儿,要娶她为妻,欣然同意,立时找来御史中丞苻亮,托他到黄府为儿子求亲。 谁知苻亮到黄府后,刚将求亲之事说出,司隶校尉吕婆楼就来了,也是替人上门求亲的,受托之人正是当朝皇帝—苻雄的亲哥哥。 苻亮回丞相府复命,将事情经过告于苻雄。果如黄泰所料,苻雄进退两难,有心主动退出,又怕失了丞相面子,说出去好说不好听;让儿子去和太子争女人,则对自己和儿子未来的发展极为不利。 正当苻雄进退难以定夺之际,苻亮给他转来黄泰的意思:求亲者多,难以取舍,欲试才纳婿。苻雄大喜,认为这正是个好台阶,自己儿子可以体面的退出这场尴尬的求亲角逐。苻雄给儿子晓以利害,苻坚纠结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以未来仕途为重,放弃这段感情。 尽管苻坚不想赢得这场亲事的角逐,但并不想输得太惨,从而让这些大臣们看不起自己。他想在作文上展现自己的才华,在其它两个题目上,自己可以恰如其分地输给苻苌即可,至于那个疤脸少年,自己成绩断不能排在他之后。 苻坚盘算着:自己文章要写好,争取成绩排第一;射覆可以稍稍劣于苻苌;背书也要少背一段,略逊于兄长即可。 赫连隆山手握毛笔笨拙地在纸上写着早就完成的文章。他以学习作文的写作技巧为名,请临时教书先生张胤给自己示范一下作文的规范,题目就是克己复礼。此刻,这篇张胤写成的文章正摆放在钱府赫连隆山的卧房内。 赫连隆山写一段儿便闭上眼睛装作思考的样子。其实他是在打开脑中的白屏,并将张胤那篇文章调到屏幕上,以帮助自己写完文章。 却说赫连隆山的仆人刘通,在他师徒二人离开钱府后,便开始收拾主人的房间。 时间过得飞快,一炷香很快就要燃尽,苻苌和苻坚兄弟先后完成文章,交卷给三个老儒。 赫连隆山加快书写速度,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白屏视物的功夫必须在身心安静精力充沛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 “沉住气,不要着急,还有时间,还有几十字就写完了!”赫连隆山给自己打气。 赫连隆山闭上眼睛看白屏上的文章,忽见刘通进入脑中白屏,伸手将那篇文章一页一页拾起,似乎要把它整理起来。 古时用毛笔写字,字都比较大,一篇文章往往要写在多张纸上才能完成。 为方便自己将文章调到脑中白屏上,赫连隆山和师父动身前往黄府前,将文章一页一页摆放在书案上。 谁料勤快的仆人收拾房间,见主人书案上纸张杂乱,便动手要将文章一页一页地整理好。 再说赫连隆山,眼看就要写完这篇文章可以交卷了,忽见刘通收拾摆在书案上的文章,顿时急起来,心想:“你别动啊!我有用的。”谁知他竟不自觉地说出声来:“你别动啊!我有用的。” 此语一出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赫连隆山脑中白屏一下消失,蓦地警醒过来。 坐在中间的老儒站起身,警告到:“扰乱考场秩序,记过一次,三次记过,取消考试成绩。” 赫连隆山惊出一身冷汗,再闭目看文章时,早已不知被刘通放在何处。 赫连隆山抓耳挠腮,无以自主,眼睁睁看着那炷香燃尽,再也写不出半句文字,只得将未完成的文章交上。 第41章 大显神通 下 “冷静,冷静,另想办法,不着急……”赫连隆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在作文这道题上已无胜算可能,但仍不愿放弃,他在寻找机会奋起直追。 在交卷的时候,那位检查赫连隆山是否作弊的老者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赫连隆山,让他不寒而栗。赫连隆山还注意到,苻苌和苻坚的卷子就在中间的书案上,整齐地叠放在一起,而书案前边正摆放着一个炭盆。 赫连隆山将自己考卷放在苻苌和苻坚卷子之上,便匆匆返回自己座位,与此同时一个计划在心里逐渐形成。 第一道考题结束之后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尽管有茶有点心,观看别人写文章仍是一件超级枯燥无聊的事情,憋闷了一炷香的时间,去掉束缚,随便说几句话就能体会到畅快。 黄泰陪着皇帝、丞相和钱穆青在愉快地说着什么,似乎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 评判监督席的三个老者相互之间也议论个不停,好像与踢翻炭盆的事有关。 苻苌兄弟二人则到外面更衣去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到三位考生交到评判监督席的三篇文章上面。 赫连隆山俯身趴到书案上,微阖双目,凝神息虑深呼吸。少时,一阵光影闪烁,脑中白屏蓦地出现。他努力观想刚才所看到的三份考卷,白屏上随即现出一团模糊的光影,继而图像渐趋清晰,正是苻苌兄弟和自己上交的考卷。 赫连隆山意念试卷变小,书案和炭盆遂逐渐进入白屏。他便意念白屏上出现一只手,径直抓起书案上的考卷丢进书案前的炭盆里。 “起火了,起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大厅顿时乱作一团。大家都忙不迭地从碳盆里往外抢考卷。 看着书案上被抢救出的一些散碎的考卷残片,所有的人都扼腕叹息。 三个老儒懊悔地顿足捶胸,跪倒在皇帝面前,口称死罪,甘愿接受惩治。 “今天是黄爱卿试才纳婿,一切事情,理应由他定夺,寡人岂能越俎代庖。”苻健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苻苌取得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事,侄子苻坚年龄还小,学识才能怎么能比得过自己儿子,那个疤脸少年,更是不值一提,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他能来参加比试倒是让皇帝颇感意外。 “黄大人,你惩治我们吧。是我们的疏忽大意,才造成这种不可挽救的损失。”三位老儒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舒了口气。他们知道,皇帝如果发火,自己脑袋就没了,黄大人固然很不高兴,总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 “此事非常蹊跷,怎能全怪你们!”黄泰宽慰三位同僚。 “黄大人,钱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我看不如先比试后面的项目,看比试结果再做定夺!”钱穆青知道写文章是赫连隆山弱项,和苻苌兄弟相比几乎是必败无疑,唯一取胜的希望就是能在射覆和背书两个项目上胜出。他早已看出,火烧考卷就是徒弟背地里搞的鬼。 “钱大人所言极是,如果后面两个项目能够定出输赢,作文这道题目有没有成绩又有何妨!”黄泰同意钱穆青的主张,询问皇帝和丞相,两人皆点头称是。 试才纳婿继续进行。 射覆比赛开始。随着黄泰一声吩咐,三个仆人分别托着一个红漆托盘走进大厅,放在三个少年书案前面事先摆置的长几之上,托盘上都倒扣着一个铜盆。 黄泰宣讲比试规则,考生用卜筮技法,射出铜盆中的物件,写在纸上,交上答案后,现场揭开铜盆核对,射对多者获胜。 苻苌心有成竹,不慌不忙,在书案上摆布着蓍草,卦象出来后,将其画在纸上,然后将射出的物件名称也写出来。如此反复三次,将答卷交到评判监督席上。他的这番行为仍是在演戏,黄安早把射覆的物件名称和摆放次序告诉了他。 苻坚有点闷闷不乐,本想在文章方面展现自己的才华,人前显贵鳌里夺尊,谁知辛辛苦苦写出的文章竟然非常意外地被烧毁了。他对射覆也不很在行,只能应付着将答案交上。 赫连隆山运起白屏视物神功,用鼻子对着铜盆嗅了嗅,所射之物便清晰地展现在脑中白屏上。从左到右,铜盆下之物分别是绳子、斧子和馒头。赫连隆山将三个物件写在纸上并给它们配上卦象以掩人耳目,正要交答案时,心中却犯了合计:我即使全射对也不能保障自己获胜,必须确保苻氏兄弟不能全射对才行。想到此,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赫连隆山运起白屏视物神功,先把绳子剪断,又将馒头一切为二,然后将答案改为两条绳子、一把斧头和两块馒头。 在三个老儒的主持下,铜盆揭开,三个考生的答案也被逐一读出。 赫连隆山的答案准确描述出铜盆所覆盖之物,成绩为甲等。 苻苌答案是绳子、斧头和馒头,稍逊一筹为乙等。 苻坚答案是笔筒、锅铲和粮食,与实物相差最远,列为丙等。 大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黄泰,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放进去的绳子为何被一剪为二,馒头却掰成两块,呀呀呀,真是匪夷所思!但他又不便将事实说出,只得承认事实,心中暗想:总不会让赫连隆山取胜吧!他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 苻苌和苻坚哥俩也窘急起来。苻苌想:老岳丈,当黄安把考题泄露给他那一霎那,他就将黄泰当成了自己的老岳丈,心说,老岳丈,你怎么能糊弄我呢,明明说好是绳子、斧子和馒头,干吗还搞出现在的花样,将绳子隔断,馒头切开,这不是耍我吗!暗暗对黄泰不满起来。目前,文章比试没有成绩,如果背书再输了,那就真回天乏力了。 苻坚能够接受输给大哥苻苌,但当赫连隆山要取胜时,他就不甘心了,求胜的欲望又燃烧起来,他鼓着一股劲想在背书上取得好成绩。 第42章 功败垂成 上 “黄爱卿!”苻健呼唤黄泰。 “陛下!” “这射覆之术真有这么神奇?不需任何提示就能说出藏在暗处的东西?”在第二道考题成绩出来之后,第三道考题尚未开始之前,苻健好奇心起,对射覆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是的陛下,古今易家都有此能,我不过是略得古人皮毛而已。” “那你射一下,寡人手中为何物?”苻健即兴想玩一下射覆的游戏。 “纽结。”黄泰轮指一算,随口说出。 苻健哈哈大笑,说道:“不服!不服!你必是看到寡人衣服上少了一个纽结才推断出来的。”原来苻健非常节俭,一件衣服不到非常破旧就不会丢弃,方才到茅厕方便之时,一个纽结竟然脱落,便随手塞进衣袖,现今一时兴起,便拿出来让黄泰射覆。他认为黄泰必然是看出了自己龙袍少了一个纽结,才猜出来的。 苻雄也很好奇,他在手里藏了东西,让黄泰射覆,结果仍是黄泰猜中。钱穆青也加入进来。一时间,亲属席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第三道题目比试开始了。黄泰令仆人拿来三本书,放在三个考生面前。 黄泰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尽量记忆本书的文字,香燃尽以后,收走书本,以沙漏计时,谁能背诵的文字多,谁将获胜!背书的次序由抽签决定。” 赫连隆山一看书籍,正是《卜筮心要》,心中不觉大喜。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苻苌抽到第一,苻坚抽到第二,赫连隆山最后一个背。 苻苌准备了很长时间,《卜筮心要》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他口若悬河,《卜筮心要》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喷薄而出。 赫连隆山害怕了,心想:不能让他全背完了,否则自己就没胜算了,自己若是在这个项目上输了,再返回去比试写文章,还是没希望取胜,必须想办法不让他背下去。 主意拿定,赫连隆山运起无极意球神功,扩大自己气场,将苻苌罩进来。他不敢让苻苌完全说不出话来,只用了六成功力,憋住一股劲,意念苻苌语速慢下来慢下来。 却说苻健看儿子背书干净利索,内心很是高兴,他扫视屋内之人,面现得意之色。 突然之间,苻健发现儿子背书的速度慢了下来,而且是越来越慢,不仅吃了一惊。苻健内心万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这毕竟是在比试,身为皇帝也不能随便打断比试的进程。 苻苌也是急出了满脑门子汗水,嘴巴子像是灌了铅似的,张不开闭不拢,明明书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能顺顺当当地背出来。 时限已到,评判监督席上老儒宣读了苻苌的成绩,仅仅背诵了三千二百一十八字。 虽是如此,亲属席上苻雄和钱穆青仍频频点头,挑起大指,赞叹太子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 该苻坚背书了。苻坚没有提前知晓背书的内容,单凭一炷香的时间记不住太多内容,仅仅背诵出了一千多字,自然是没有获胜的可能了。 轮到赫连隆山背书了。他微阖双目,凝神息滤深呼吸。毕竟脑中白屏出现需要一段时间,赫连隆山慢慢调整,一时毫无动静,一个字也不背。 评判监督席上老儒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可也不便责问,因为背书时限是以沙漏计算的,沙漏未尽,自然都是赫连隆山的背书时间。 苻健和苻雄甚是高兴,心想:一个武夫毕竟没有多少智力,怎能和皇家子弟相提并论。 只有师父钱穆青深深为徒弟捏着一把汗。 三个少年的书桌连在一起,苻苌在左,赫连隆山在右,中间隔着苻坚。 苻坚看赫连隆山闭着双眼声息皆无,心中很是高兴,心说你一个字背不上来才好呢。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赫连隆山调整了片刻,脑中白屏终于出现了,秀娘正在上面大声朗读《卜筮心要》。 当评判监督席老者宣布该赫连隆山背书时,王佑和众家人就通过手势把信息传递回了秀娘房间。秀娘端坐绣墩上,双手捧着书本大声朗诵起来。 赫连隆山便随着秀娘的节奏背起书来。 大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首先赫连隆山背书并不是从起头开始的,一开始就是第二章,前面第一章秀娘读的时候,他脑中白屏尚未打开;其次,他背书之流利远胜苻苌、苻坚兄弟。 赫连隆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口齿伶俐地背着书,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评判监督席和亲属席都投来赞许和疑惑的眼光。 听着赫连隆山哗哗哗地背着书,苻苌和苻坚兄弟急地抓耳挠腮。苻苌冲苻坚直使眼色,意思说这么让他背下去,我们兄弟可全都完了。 苻坚气呼呼地侧着脸看着赫连隆山,两人连肩而坐,靠得很近,长袍的衣角都靠在一起。 三个少年坐的书案正面有木板格挡,从前面根本看不到三人脚部以上腰部以下的身体。苻坚注意到书案的这个特点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阻挠赫连隆山背书的办法。 苻坚假装整理衣襟,暗地里扯住赫连隆山袍子的一角使劲一拽,赫连隆山身子失去平衡,便摔到椅子下面。 当赫连隆山通过脑中白屏与秀娘一同读书之时,他的气场就穿越时空,将秀娘罩进来,两个人的形体动作便高度协同起来。 秀娘正在读书,忽觉一股力量拉着自己衣服往旁边一扯,身子失去平衡,从绣墩上一下子跌下地来,恰巧把丫鬟放在身侧取暖用的炭盆压翻,火炭散落地上激起一阵烟气,秀娘衣服上也落了两块,腾地一下子就冒起烟来。 赫连隆山精神高度集中在秀娘手中的《卜筮心要》上,身体虽然跌落地上却不自知,仍然咿呀不停地背着书,直到秀娘跌到地上,身上冒烟才惊叫起来:“着火了,快救火!”与此同时,脑中白屏倏地消失,人也从秀娘身上回到大厅。 第42章 功败垂成 中 赫连隆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颇为吃惊,赶忙爬起坐回座位。 仔细想一下刚才白屏上看到的情形,他断定黄姑娘不会有事,一是有丫鬟服侍照顾,二是身上落了两块火炭不致引燃衣服造成伤害,倒是自己一时惶急大喊救火,或会带来麻烦,若是老儒们追究起来,说自己搅闹考场,取消纳婿资格那就糟了。有个老儒不是警告过大家一次吗! 想到这层利害关系,赫连隆山害怕起来,出了一身冷汗。看评判监督席上,几个老者正在嘀嘀咕咕的交流着什么;亲属席上苻健和苻雄则盯着评判监督席,似乎督促他们早点做出处理;师父钱穆青正焦急地看着自己;苻苌、苻坚兄弟则面现喜色,好像在幸灾乐祸。 这突然的变故却一时让大厅里变得寂静无声。 赫连隆山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应对方案。他急中生智,心想:不如将错就错,就说自己闻到后院火味,故才喊叫让大家注意救火,并非有意扰乱考场秩序。 想到这,赫连隆山挺身而起,对黄泰道:“黄大人,方才我在背书之时,闻到后院有失火产生的烟气味儿,故才喊叫提醒大家,还请您安排人手到后院救火,以尽量减少损失!” 黄泰吃了一惊,将信将疑地问道:“赫连公子,后院起火了,有烟气味儿,我怎么没有闻到?”说着看了一下大厅众人,大家都摇头表示怀疑。 “黄大人,派人到后院查看一下岂不就清楚了!”钱穆青在帮弟子说话。 “对!”黄泰连忙派守在门口的王佑带人到后院查看。 从赫连隆山躺在地上大喊救火,到爬起来坐回座位,到觉察出苻健苻雄苻苌苻坚和老儒们的敌对神态,再到他向黄大人提醒后院起火,请他派人救火,只在一瞬间发生。 少时,王佑匆匆从后院跑来禀告:“爹,后院果然失火了,浓烟滚滚的,原来是秀娘妹妹屋里炭盆翻倒,引燃了屋里的家什,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王佑对赫连隆山有好感,一是曾经救过盈盈和秀娘;二是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寒门出身,无形间就有了同声相和的惺惺相惜,他故意添油加醋地渲染后院起火的严重性,意在帮助赫连隆山。 “多谢赫连公子!”黄泰给赫连隆山深施一礼。 只在一瞬间,赫连隆山的境遇,便由被取消纳婿资格的尴尬,华丽地转变为协助灭火的功臣。 一开始,苻健、苻雄、苻苌、苻坚本欲看赫连隆山的热闹,盼着老儒们取消他的纳婿资格,而今他转眼却成了预警失火的英雄,心中颇为失落。 三个老儒本来已经商议好,要取消赫连隆山的纳婿资格,经过这一反转,只得继续让他背书。 “赫连公子,请继续背书,你还有时间。”一个老儒提醒赫连隆山继续背书。 “多谢,我想一下,背到了哪里!” “请便!” 赫连隆山凝神息虑深呼吸,运功启动脑中白屏,一时毫无动静,一个字也不背。 有了前边的经验,苻健、苻雄、苻苌和苻坚内心反而紧张起来,怕他又像先前那样,滔滔不绝地背出书来,要知道,沙漏才刚刚下降到一半。 脑中白屏出现了,秀娘趴在床上,裸露着两条白皙的大腿和半个屁股,屁股上和腿上各有一处烧伤,正红肿着。一个丫鬟拿着药膏正在往烧伤的部位涂抹,秀娘忍受着伤痛,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赫连隆山心跳蓦地加速,脸腾地一下红了。 大厅里众人都盯着赫连隆山,等待他继续背书,忽见这小子脸突然红了,一副羞涩的样子,不禁暗自摇头,心想:毕竟是乡野小子,没见过世面。谁也不曾想到,赫连隆山是看见心爱的女人的屁股,把持不住才红了脸颊。 赫连隆山知道背书要紧,他赶紧调整心态,意念秀娘和丫鬟的形体变小,秀娘闺房中的什物便逐渐进入白屏,烧成焦黑色的书案上放着一本书,正是《卜筮心要》。 赫连隆山意念白屏上出现一只手,翻动书页寻找刚才背书背到的地方,然后开始背诵。 “凡体卦宜乖(乘)旺,克体之卦宜哀(衰)。盖体卦之气,此得今(令)之卦,乖(乘)旺之气,虽有他卦克之,此亦无妨。用互变卦,乖(乘)旺皆吉,若非克体之卦气必死,问公(讼)必败。若非问公(讼)与病而占,则防宫(官)病之事……” 赫连隆山识字不多,有秀娘领着背诵当然不会出错,如今自己读起来就困难得多,许多字都读错了,他把“乘”读成“乖”,“衰”读成“哀”,“令”读成“今”,“讼”读成“公”,“官”读成“宫”,不仅如此,因为不认识的字很多,读书的速度也大幅度下降,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丫鬟小翠给绣娘涂抹好了药膏,然后收拾东西,她忽然看见桌案上那本书《卜筮心要》竟然自己翻了一页,这可把她吓坏了,她大着胆子走近书籍,仔细查看,却又看不出什么门道,就一下子将《卜筮心要》合上,然后站在旁边观察,想看看到底这书有什么怪异。 正当赫连隆山读到“若非问公(讼)与病而占,则防宫(官)病之事”之时,忽然书本被合上了,他就无法继续背下去,一边口中重复着“若非问公(讼)与病而占,则防宫(官)病之事”,一边用白屏上的手去翻《卜筮心要》。 丫鬟小翠盯着书桌上的《卜筮心要》看,忽见书竟然又自动翻开,吓的她大喊:“小姐,这本书会自己翻动!”由于情绪激动,嗓子都有点岔声了。 秀娘在床上趴着,听小翠惊叫,就转过头,嗔道:“胡说八道,哪会有这等……” 她本要说“哪有这等奇事!”那奇事二字尚未出口,就被吓了个目瞪口呆,那本书果然在自己一页一页地翻动。 “啪!”地一声,小翠再次将书本合上并在上面压了一块镇纸。 起初众人听得赫连隆山错误连连都捂着嘴笑,到得后来,他把官病读成宫病,并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时,大家终于忍俊不禁,整个大厅哄堂大笑。 恰在此时,漏中沙尽,时限已到。赫连隆山心想:完了,这道题恐怕是要输给苻苌了。他开始盘算着如何在后面得环节中战胜苻苌兄弟。 第42章 功败垂成 下 评判监督席上的三个老者相互核对了一下成绩,中间老者宣布:赫连隆山背出两千八百五十六字。 尽管与自己预料相符,赫连隆山还是体会到无尽的沮丧和懊悔:若不是自己摔倒,秀娘也没有碰翻炭盆,而是连续不断的背下去,怕自己早就取胜,可以对黄泰口称岳父了。 想到这,赫连隆山恨恨地斜眼瞟了一眼苻坚,暗暗发狠:必定是你小子搞得鬼,若不是在大厅里,我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 “黄大人,以目前成绩来看,太子殿下和赫连公子,两人取得成绩一样,都是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贵婿最佳人选当从二人之中选出,不知黄大人意下如何?”评判监督席中间老者拱手征求黄泰意见。 黄泰点头称是。 老者继续问道:“现在就缺作文的成绩,请问黄大人,我们是重新考过,还是另出考题?” “黄大人,依我之见,没有必要让两个年轻人再重写一遍文章,不如让他们当着大家的面,将自己的见解阐述一下,也让我们听一听年轻人的高见!”尚未等黄泰表态,苻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丞相所言极是!”黄泰赞成苻雄的建议,然后转身对太子苻苌和赫连隆山道:“题目仍是克己复礼,发言次序仍然抽签决定,给你们一刻的时间准备。” 抽签次序是先苻苌后赫连隆山。 时间在漏壶的滴滴答答声中悄然流逝。 赫连隆山绝望了,他双目微阖,大脑一片空白。 若是写作文,赫连隆山可以用白屏视物的功夫,偷看摆在家里书案上的文章勉强完成,这当面发言,阐述对“克己复礼”的见解,对赫连隆山而言,实在太难了,他也没有读过儒家的经典,怎么可能条理清楚地阐述出自己的观点! 赫连隆山听着漏壶嘀嘀嗒嗒地滴水声,心如止水。人在绝望的时候,内心反而是平静的。 “哎!便宜了赫连隆山这小子,他懂个屁,居然有机会在皇帝面前大发议论。可怜自己,满腹经纶,浪费了,如果让我发言,定能语惊四座,让圣上、父亲、苻苌大哥还有在座的一干人等都佩服我的远见卓识!真是天妒英才啊!”一个声音清晰地在赫连隆山脑海中回荡。 “这是谁在说话?”赫连隆山激灵灵打个冷战,他打起精神四下扫视了一下,只见苻苌皱着脑门正在苦思发言内容,苻坚则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赫连隆山仔细回忆,这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它就是一个意念,它显然不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自己确定不了它的来源方位,它非内非外,非左非右,非上非下,正如一个人的意念一下子侵入了自己的脑海,又好像它原本就在那儿,只是自己突然间解悟了它的存在。 “是苻坚!是苻坚的思维!”赫连隆山非常兴奋,这难道就是师父提到过的“他心通”,自己具有了知道别人心思的能力! “黄大人、父皇、伯父、各位前辈,在下斗胆在此阐述一下自己对克己复礼的见解。”苻苌开始发言。 “说就说吧,那么多废话干嘛!”那声音在赫连隆山脑子里发牢骚。 “克己复礼语出《论语?颜渊》,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苻苌开始破题。 “这谁不知道!”那声音继续评论。 “克己乃是战胜自我的私欲,复礼则是遵循天理;仁乃是人内心的完美道德境界,其实即是天理,因此能战胜自己的私欲而复归于天理,自然就达到了仁的境界。”苻苌解释克己复礼的内涵。 “错了,你对‘己’的认识太狭窄了,每个人都对应着一个自己,每个国家也可以对应着国家层面的自己,每个民族对应着民族层面的自己,士农工商对应着各自阶层的自己,每个层面都有各自层面的私欲,这些私欲如果没有一定的规范加以约束,则纷争必起,社会必陷于混乱,如此,则哪个层面的私欲都得不到满足;礼其实就是一种规范,用来约束各个层面的自己的私欲,各个层面的自己都能够依礼而行,行不逾矩,则整个社会才能和谐共处……”那个声音再也不理苻苌的言论,竟沿着自己的思路不断推理下去。 赫连隆山觉得那个声音的想法很有道理,自己意识便不自觉地被那个声音牵引着往下思维,至于苻苌到底说了些什么,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而,克己复礼与天下大治、国强民富的理想是有冲突的,每个层面的私欲无论无何膨胀都有其合理的层面,需要与时俱进调整各个层面的行为规范,这样他们的私欲就会化为努力奋斗的力量……”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赫连隆山又了解了如何加强武备、如何扩大农耕、如何民族和谐等方略。 “哗哗哗”大厅里响起了一阵鼓掌声。 随着鼓掌声想起,那个声音也倏地消失,赫连隆山注意力返回大厅,侧脸看苻苌时,他已经坐下,脸上现出得意神色,心想:这小子的发言看来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赫连公子,该你发言了!”评判监督席上一个老者提醒赫连隆山。 “错了,大家对‘己’的认识太狭窄了,每个人都对应着一个自己,每个国家也可以对应着国家层面的自己,每个民族对应着民族层面的自己……”赫连隆山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案,他把大脑中那个声音的想法原封搬了出来,只是把“你”改成了“大家”。 第43章 半年之约 赫连隆山发表见解的时候,苻坚侧脸看了他一眼,暗自悲哀地慨叹:天哪,他怎么说的都是自己的词啊! 评判监督席上三位老儒和家属席上苻健、苻雄及钱穆青等人均被赫连隆山的发言所震惊,有摇头的,有点头的,脸上表情各异,既惊诧于他语言能力的变幻不定,也惊异其见解的敏锐和深邃。 第一次背书时滔滔不绝,似绝堤之水,一泻千里,第二次背书时则结结巴巴,如口中含食,拖泥带水,谬误百出;苻苌阐述克己复礼从个人修养的提升延展到治国理政,遵循的是修齐治平的传统思路,赫连隆山则另辟蹊径,迥异于常人的思维,旗帜鲜明地主张改革国家规制,鼓励农商,加强武备,俨然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克己复礼博大精深,小至家庭和顺,大到治国理政,无所不包。现如今,国家草创,国强而民弱,豪强势力上下勾连,欺凌黎庶,长此以往,国家稳定之基必为之动摇,当务之急,应严明规制,约束王公贵族,不与草民争利,则民富而国强,此乃国家长盛不衰之策也;士农工商皆有功于社稷,均需鼓励发展,唯有革故鼎新,广开百业仕进之路,方能平抑它们不平等的社会地位,如此治国,假以时日,何愁国家不垂拱而治,国家强盛,必能威服四海,西凉、南蜀、东晋、北赵必来臣服,大秦帝国离天下大同不远矣!”赫连隆山气定神闲,居然有条不紊地将刚才所听到的那个神秘声音的主张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好!”钱穆青由衷地为弟子的发言而喝彩,双手热烈地为其鼓掌。 与此同时,评判监督席上也有一个老者,和钱穆青一起为赫连隆山鼓掌。中间老者听到自己席上有人鼓掌,侧脸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便敛身而坐,毫无动静了。 苻健听赫连隆山一番议论,心中颇为诧异:他所提出的诸多问题切中当朝积弊,正是自己欲解决而未解决的大麻烦,听卿一席话,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爽快。 苻健频频点头,正欲鼓掌,忽然意识到赫连隆山正在和自己儿子争女人,便赶忙放下双手,强自镇静下来。 苻雄也是大为惊诧,越听这些主张越熟悉,这不正是儿子苻坚经常和自己探讨的那些问题吗,怎么这少年也和自己儿子有着相同的观点!他一边听着赫连隆山的言辞,一边不自觉地摇着头,真是匪夷所思! 苻坚听着赫连隆山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急的直搓手:怎么他和自己的想法如此一致!苻坚从小立下大志,要安邦定国,救天下黎民免于涂炭之苦,倒悬之难。他苦读经书,寻找治国良策,慢慢形成了一些自己的主张,谁知自己的想法竟然和这个疤脸少年高度一致,恰似他在替自己发言似的。 苻坚哪能不着急上火!他哪里晓得,赫连隆山正是靠着静定的功夫知晓了他的思想。如果不是苻坚受到苻苌发言的影响,自己在脑海里回顾自己的治国理念,赫连隆山哪里会有机会窃取他的治国主张。 苻苌心里也咯噔一下,暗想:这小子的想法还真有些道道儿!内心不由得为自己能否在阐述见解这道题上战胜赫连隆山捏着一把汗。 赫连隆山发完言,看到现场反应还不错,内心深处又生起了求胜的欲望,忐忑不安地盯着评判监督席,等待他们公布出自己和苻苌的成绩。 一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评判监督席揭开本次“试才纳婿”的最终结果,谁赢得现场发言谁将会成为黄泰的女婿。 “陛下、丞相、黄大人、钱大人!”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起身离席来到大厅中央宣布结果的老儒。 赫连隆山的心跳加快,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太子殿下和赫连公子果然是当今才俊,言辞犀利,议论精辟,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孰优孰劣,甚难定夺,但即是比试,必有高下之分,经我等几人商议,认为太子见解谨遵圣人教诲,而赫连公子言论多属一家之言……” 赫连隆山听到“赫连公子言论多属一家之言”这句话时,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儿晕过去,心想:完了,他们不认可我的主张。 “因此我宣布……”老儒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他想让在座众人做好心里准备。 赫连隆山知道宣布的内容必定是苻苌胜出,自己将被打入痛苦的深渊,自此以后心爱的姑娘将身属他人,即便她对自己一往情深,也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太没天理了,难道谨遵圣人教诲就是对的,一家之言就一定不对吗?想到这儿,赫连隆山心里来了气了:我偏不让你把这结果说出来! 赫连隆山默运无极意球神功,扩大自身气场,将宣布结果的老儒罩住,憋住一股劲儿,让他不能说话。 老儒清了清嗓子,却发现一点声响也没有,正待说出:太子殿下获胜。忽觉胸前一紧,口鼻便不能呼吸,窒息的痛苦立时传遍全身。 老儒惊慌失措,拿在手中写着比赛结果的纸张也被扔在地上,他都顾不得了,忙不迭地抓扒自己前胸,想缓解一下窒息的痛苦,然而却无济于事。由于用力过度,老儒纽结被扯掉了几个,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原来赫连隆山心中气恼,运功用力过大,老儒不仅不能说话,连正常呼吸也不行了。 评判监督席上几个老儒见同伴如此动作,以为犯了什么重要的疾病,忙不迭地赶过来帮忙救治,谁知他们跑过来就进入了赫连隆山无极意球控制的范围,几个老儒立时全都丧失了呼吸的本能,窒息的痛苦让他们都忙不迭地抓扒前胸,顿时大厅中央乱成一锅粥。 黄泰大惊,连忙吩咐王佑去请医师。 “活该!”赫连隆山暗自咒骂,正待继续惩罚老儒们,忽觉眼前一黑,脑中一沉,人便从座椅上栽倒地上,失去了知觉。 赫连隆山频频运用无极意球神功,功力损耗巨大,控制一个人便消耗控制一个人的功力,如今一下子控制了三个人,虽然是三个老者,但他因情绪激动,运功力度过猛了点儿,再加上先前功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一下子体力跟不上,人便昏死过去。 当赫连隆山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床上,师父钱穆青正一脸关切地守在床前。 “师父!”叫了一声师父,赫连隆山鼻子一酸,泪水潸潸落下。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输了一场比试,而是输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隆山……”钱穆青想安慰弟子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苦,想当年格桑死在自己怀里,自此人天永隔,再无相见之日,这种痛苦是那些没有失去爱人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孩子,至少黄姑娘还活在世上,你想她时还能见到她,不像师父,你师娘一死,我在世上就再没有牵挂了。”钱穆青想不起更好的言辞安慰弟子,就拿自己的经历开导他。 “师父,我还能见到黄姑娘吗?” “当然能了,尽管太子胜出,他要迎娶黄姑娘,也得一年以后……” “一年以后?” “是啊,一年以后,天子家行聘一年,诸侯家半年,时大夫三个月,这是周礼上规定的。”钱穆青在赵国演武院多年,略知王公贵族的一些礼法。 获知苻苌迎娶秀娘至少得等到一年以后,赫连隆山双睛一亮,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有些事何必太计较!”钱穆青继续开导弟子。 “人有旦夕祸福!”赫连隆山默默重复了一遍师父的话,一个大胆的想法蓦地出现在脑海。 “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赫连隆山默默地给自己鼓劲,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再也容忍不了失去自己心爱的姑娘,为了能够和秀娘在一起,他愿意做任何事。 赫连隆山重新看到了希望,体力很快恢复。 三日后的晚上,黄府秀娘屋外高大的马缨树下,赫连隆山轻轻学了三声猫叫。 屋门没有开,秀娘躲在门后轻声地啜泣。 “山哥,我们缘分尽了,你走吧!”秀娘声音微细,从门缝里隐隐传出。 秀娘知道,和皇帝家结亲不是闹着玩的,出了差池,自己全家性命难保。 “秀妹,皇家行聘,一年为期,你再等我半年!我自有办法。”赫连隆山心如刀割。 一阵沉默。 秀娘在屋内流着泪暗暗点了点头。 “秀妹,你等我!” 一个黑影飞身跃上屋顶,消失在迷蒙的月色中。 第44章 化险为夷 清晨,太阳初升,精光待吐,内外通红,缓缓突出在群山云海之上。一棵苍松虬根错接,挺立在山头荆棘丛中。松树枝头盘绕着一条黄蛇,身上有几处抓痕,殷殷渗出血迹。只见它昂首对日,双眼似睁还闭,吸取着太阳精华。 一团白雾从空中缓缓飘至山头松下。白雾收敛,化为一个妇人。 妇人静静站在树下,用哀悯的目光注视着黄蛇。少时,一颗晶莹透亮的红珠从妇人口中吐出,慢慢漂至黄蛇上方,红珠越来越亮,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射在黄蛇身上。受到红光的照射,黄蛇身上的抓伤慢慢愈合,渐渐没有了痕迹。 太阳越升越高。妇人将红珠吸回腹内,黄蛇便结束修炼,循着树枝蜿蜒爬到树下,刚一落地,便化成一个少女,扑到妇人怀里,嘤嘤哭泣。 妇人抚摸着少女的秀发,自责道:“都是为娘不好,让我儿外出遇险!” 少女仰起头,满脸泪水,安慰妇人:“娘,都是我不小心,不关娘的事!”少女说起话来,非常缓慢,似是在绞尽脑汁地边思考边说出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少女忽然好奇地问道:“娘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妇人道:“你是娘的心头肉,你一出事,我就心惊肉跳,我正在洞内静养,忽然心头一动,感觉不对劲,我就知道你出事了。我知道你喜欢到西山岭一带收集天河水,便径直向这个方向而来,寻了好久才在这儿找到你!” 妇人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小倩啊,告诉为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倩便将自己外出寻找天河水,不料遭到金雕袭击,幸亏遇到一个恩公用松球打死金雕,自己才化险为夷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这母女二人都是蛇精,老蛇精已有千年道行,小蛇精则刚修成人身。这蛇精吸取日月精华,积年累月,成就人身后,必须学会象人一样会说话,才能口诵真言咒语,继续修炼,向更高层次跃升。为学会人语,蛇精必须乘人睡熟之时,对着人的嘴巴吸取阳气,人的阳气损失后,嘴巴便不那么管用,会流出涎水,也就是口水,北方人俗称哈喇子,蛇精则乘机用器皿将口水收集起来,回到洞穴再用一定的方法吸收灵气,才能学会人的语言。 这小蛇精修得人身之后,在盗取人的阳气时,刚巧遇到一个语言能力有障碍的少女,小蛇精只看到少女长得漂亮,没成想她语言天生迟钝,盗取了她的阳气后,尽管可以说人言,但也和少女一样,语言表达能力极差。 为了获得更好的语言能力,小倩必须把先前所盗取的阳气还给人家。她这次外出就是为了将阳气还给语言有障碍的少女,还完阳气以后,又顺便采了一点阳气和天河水。 小倩牢记母亲教诲,在盗取别人的阳气和天河水后,就想法子从山中找些名贵的药材,或者寻些金银报答人家。蛇精炼成人形以后,具有许多法力和神通,获得这些东西并不难,但仍需耗费功力,谁知一来二去,劳累过度,现出了本相,被金雕袭击,若不是有人施救,恐怕早已葬身雕腹。 小倩还掉阳气后语言能力更加差劲,以至于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必须得前思后想才行。 “孩子,我们得找机会报答人家,没有你那位恩公,我可就没有了你这个宝贝女儿!” 小倩点头,慢慢吞吞地说道:“娘,只是我不知道这位恩公姓字名谁,很是遗憾,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报答人家。” “以后留意一点儿,说不准还有见面的机会。”老蛇精和女儿小倩说着话,便驾起一阵云雾往山洞飞去。 即将回到山洞,飞在空中,老蛇精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山焦黑一片,只剩一些没烧尽的树干在瑟瑟的秋风中矗立。自己刚离开洞口半天,自己家门口的山林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母女二人唏嘘不已,很是痛心。刚待下到山洞,忽然发现洞内有人,母女都吃了一惊。只见赵婉明和黄羡靠在洞底的石壁上正在睡觉。小倩一下子就将黄羡和赵婉明认了出来,惊喜地对母亲道:“娘,这位郎君就是我的恩人!” 小倩见是恩公睡在洞底,便仔细端详了一下。谁知这一端详不打紧,却触动了这小蛇精的情障。黄羡生得体魄俊伟,眉目传情,真是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小倩细看之下,便心生爱慕。老蛇精怕惊动二人,示意女儿快走,二人进入内洞。 老蛇精说:“小倩啊,我们母女不便出面与他们相见。毕竟我们是蛇仙,他们是人,交流起来存在隔阂,一旦露出马脚,说不准儿能将你恩人吓出个好歹儿来。那我们不就成了恩将仇报了。既然又遇到了你的恩人,不如暗地里帮帮他们。看他们狼狈的样子,肯定是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小倩点头称是。 娘俩正在说话,忽听山洞顶上有人喊道:“王道长,这儿有一个山洞。”随后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七八个人朝山洞走来。 老蛇精立刻意识到这帮人有可能是来寻找洞外的这两个人,而且来者不善,多半是他们的仇人,遂对女儿说:“女儿,报答你恩人的机会来了。” 小倩还没回母亲的话,便听到黄羡和赵婉明二人轻手轻脚地向内洞靠近的声音。 老蛇精示意女儿将自己隐身,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了外面这些人。 内洞里侧是一条暗河,一直连通到远处山谷的溪水。下雨时,雨水便从暗河流进了溪水。老蛇精口诵真言,伸手向暗河一挥,河面便潮起一层水雾,水雾越来越多,不断向母女二人身前汇聚,眨眼间,蛇精母女便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 黄羡听到洞顶的说话声,着实吓了一跳:自己本来就不是王道人的对手,若被他们堵在山洞里,岂有逃生的可能!他后悔没有趁早离开这个山洞。这时,赵婉明也听到了动静,从睡梦中惊醒,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黄羡,似是盼着他拿个主意。 黄羡急中生智,拉着赵姑娘的手便钻进了内洞,他指望着洞内能够找到隐蔽的场所,可以躲过王道人等人的搜查。洞内黑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索着向内洞深处移动。 嘎吱嘎吱的一阵响动,紧接着噗通一声,那是有人借着藤条跳下了洞底。 “王道长,这儿有被人吃过的梅花鹿和兔子!还有烧火取暖的柴堆儿,他们肯定在这儿呆过。” 黄羡暗自悔恨不已:自己应该将现场清理一下,现在自己行踪全被对手知道了。 一阵噗通之声,有四五个人又跳进了山洞。 “点着火把,到里面搜一下。”是王道人的声音,黄羡听着这个声音非常刺耳。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王道长等人已经慢慢来到了内洞。 “哎呀,这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有人低声惊叫。 火把映照下,洞内水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再往里走走!”王道长催促着。 王道人刚要呵斥大家仔细搜索,忽地洞内刮起一阵阴风,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激灵灵打个冷战。 “哎呀!”阴风过后,随着一声惊叫,火把灭掉了,内洞完全黑了下去。 “这里面有点邪门!”有人在黑暗中抱怨。 王道人暗自一番嘀咕,这风刮得邪乎,难道这山洞有怪异,遂心生怯意,想离开又心有不甘,灵机一动,命令大家向洞内放箭。 在王道人举着火把进洞时,黄羡拉着赵婉明的手,正在内洞摸索着寻找藏身之地,但四下洞壁光滑,毫无可藏之处。黄羡在身上摸了摸,黑烟弹早就用完,只剩三只随身携带的飞镖。他将三只飞镖全都扣在手心,一旦敌人发现了自己,便和他们拼了。 听到王道人说要放箭,黄羡怕伤害到赵姑娘,忙伸手将她楼在怀里,压在身下。赵婉明本就紧紧依偎在身侧,黑暗里看不清楚位置,黄羡这手不巧正压在她的胸前,触手温软,黄羡忙将手向下移了下,但心底却迅速潮起一股激情,血液似乎沸腾起来。 洞内水雾弥漫,伸手难见五指,但蛇精母女丝毫不受影响,洞内人的行止举动,娘俩看得一清二楚。小倩怕伤到恩人,施展法力,对着射箭的人吹了一口气,他们射箭的手竟不自觉地抬高了方位,飞箭嗤嗤射出,都叮叮当当地射在黄羡身体上方的石壁上跌落地面,二人毫发无损。 “王道长,洞内无人。”有人向王道人提醒。 王道人吩咐大家撤退。 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听王道人吩咐,便争先恐后地抢出内洞。 少时,洞外寂无声响。 黄羡试探着走出来探查,果然不见一个人影。 “好险呢!黄大哥,他们若是低一点放箭,恐怕我们命都没了。”赵婉明心有余悸。 黄羡笑道:“这帮孙子近在咫尺却没有发现我们,真是奇怪啊!” 黄羡挠了挠脑门,纳闷道:“我昨天去洞里看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雾啊!” 黄羡摇了摇头,忽然开心地说:“我明白了!” 赵婉明也感到奇怪,听黄羡说明白了,急切地问:“明白了什么?” 黄羡双眼一亮,看着赵姑娘清澈的眼睛笑道:“我听我娘说,凡是漂亮的姑娘都有神仙护身,那些雾气大概是神仙娘娘摄来保护你的,我恐怕是托你的福了!” 赵姑娘见黄羡拐着弯夸自己漂亮,心里美滋滋的,笑道:“那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你用什么谢我?” “啪!啪!”忽然内洞传来两声脆响,黄赵两人都下了一跳。 小倩在内洞听黄赵二人在外面打情骂俏,心里竟然醋意大发,抬脚踢飞一块碎石,碎石飞到洞壁又跌落地面,传出来两声脆响。 老蛇精嗔怒地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惊吓了黄赵二人。 黄羡提心吊胆蹑足潜踪地来到内洞一探究竟,赵姑娘有伤在身,一瘸一拐,紧随身后。 一进内洞,黄赵二人都吃一惊,里面雾气几乎消失殆尽,虽然昏暗潮湿,但依稀可见散落地面的雕翎箭和洞顶垂下的钟乳石。 蛇精母女施展隐身术,站在黄赵二人身侧,两人竟视而不见。 黄羡啧啧称奇,叹道:“果然有神仙娘娘护佑,否则怎么会一转眼间就没有了雾气!不过这声响确有点邪门?”言毕四处搜寻着产生声响的线索。 赵姑娘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指着顶上的钟乳石说,说不准就是上面剥落的。 黄羡点头称是,忽然惊喜地说道:“赵姑娘,我有离开洞穴的办法了!”边说边跑到洞内侧的暗河边。 第45章 曙光初露 赵婉明也一瘸一拐地跟过去:“怎么离开。” 黄羡道:“我老家附近的山里也有山洞,山洞顶上如果有钟乳石垂下,洞内多半有暗河流出,顺着暗河就能走出山洞。 洞内侧的暗河河水很少,河水从一个洞口延伸到洞壁里去了。 黄羡试了试,暗河河水很浅,但河水很凉,洞穴高矮刚好容得下一个人弯腰进入。 赵姑娘为难地道:“这真能出去吗!” 黄羡神色凝重:“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如果贼妖道他们去而复返,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黄羡俯下身子,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赵姑娘:“我背你出去。”语气威严不容反驳。 赵姑娘身上有伤,断然不能自己淌水而行,只好爬到黄羡背上。 黄羡刚要俯身钻进洞穴,赵姑娘失声叫道:“鹿肉!” 黄羡也忘了鹿肉,听赵婉明提醒,遂去外洞取鹿肉。 “这帮缺德的孙子!”黄羡咒骂着,咬牙切齿地返回,对赵姑娘道:“鹿肉没法再吃了,被贼妖道他们撒上了尿。” 暗河果然通到了山外。黄羡背着赵姑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河内艰难前行,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光亮。 暗河流出,汇进了沟谷的溪流。 黄羡精疲力竭,放下赵姑娘,搀着她找了一块洁净的山石休息。 “小芙,黄公子救你一命,于你有恩,我们不该忘记,你刚才施法干扰射箭人,救了黄公子一命,也算是报答了他。千万不要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我们身为异类,吃尽苦头,耗得千年时光,才又修得人身,必须刻苦修炼,尽早逃离轮回之苦;我儿你前身百世为女儿身,只因嫉妒心强,今世投身为蛇。你道行尚浅,只记得几十世的前身之事,因累生累世做惯了女人,极易对男人产生倾慕之情,爱欲是你修行最大的障碍,你须尽早防范,一旦堕入情网,恐怕再劫难出了。我儿切记勿忘!”老蛇精深知情障对修道的危害,生怕女儿堕入情网,毁了前程,苦苦规劝。 “娘,我道行提高了就能免堕情障之苦了?”小芙显然受母亲告诫的感染,一本正经地看着老蛇精。 老蛇精道:“孩子,天下的男人想女人,女人想男人,都是阴阳相吸的道理,其实我们每个人无始劫以来,都做过无数次女人,也做过无数次男人,得道之人没有男女相,就是因为够瞬时回想起一切过往的前身往事,如掌上观文,历历在目,得道者不会以男人身想女人,也不会以女人身想男人,男女之事自然淡泊,到那时自然没有情网可堕,了生脱死如探囊取物。当前关键之处在于,要勤修苦练,尽快提升自身道行。” 小芙听母亲教诲,频频点头应许。 “儿啊,现今天下大乱,凶气横野,黎民百姓深受倒悬之苦,日日渴望得到救护,为娘打算云游神州,解危救困,造福众生,也为自己早日得道积些功德。你道行尚浅,不如在家专意修炼。有事召唤为娘,可焚香三柱,默念为娘的法号‘满慈’”,我自然会回来与你相见。”小芙听母亲要出外云游,自然恋恋不舍,母女洒泪而别,满慈化阵清风投东南方向而去。 小芙听母亲劝告,收敛内心情欲,专意在山洞修炼。 山谷幽静,并没有被山火肆虐,谷底溪流涓涓,山坡草木葱茂,二人所处的位置比较隐蔽,并不易被人发现。 黄羡略舒一口气,他仍然担心王道人等的穷追猛打。 “我们得避开大路,以防被敌人发现。”黄羡对赵婉明说。 赵婉明点头:“黄大哥,这边路径我比较熟悉,我们可以向南绕道而行,也可以到达赤龙堡。 “好的,赵姑娘,我们立刻动身。”黄羡知道赤龙堡目前凶多吉少,可能已被拓跋部落攻破,只是不忍给赵姑娘说。 赵姑娘身上有伤,行路艰难,黄羡便背着她走。两人专拣小路向南绕行。 山间偏僻,不见行人,即便遇到村庄,也多已荒弃,残垣断壁,枯木泣风,说不尽的凄凉。 败堵衰草间时有狐兔出没。黄羡施展飞刀绝技,打到三只兔子,本欲一饱口腹,却寻不到引火之物,只得带着兔子,忍饥挨饿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山包,两人向东迤逦而行。这时,从南侧小路上过来四五个流民,都是青年壮士,却菜色黯然,衣衫褴褛。黄羡断定他们不是王道人一伙的,便放下心来。 几个流民步伐很快,转眼跟了上来,他们盯着黄赵二人,目光贪婪而怯弱。赵婉明赶紧往黄羡背上贴了贴,遮掩被荆棘刮破的衣衫裸露出的雪白肌肤。 黄羡也看了这些人一眼,忽地明白,他们盯着的是自己腰际悬着的三只兔子,心想:大概他们也是饿坏了吧。 黄羡笑了笑,对几个流民道:“没有火,只能饿肚子。”边说边耸了下肩膀,表情甚是无奈。 “我们有火!这儿有的是干柴,不如烤来吃了。”有一个流民迫不及待地建议。 黄羡背着赵姑娘赶路也很疲累饥饿,听说有火可以烤兔子吃,欣喜异常,点头应允。 几个流民四下拾柴,一堆熊熊篝火越少越旺,三只兔子的肉香便四下弥漫。 黄羡分两只兔子给那几个流民,自己和赵婉明吃一只兔子。 几个流民顾不得道谢便扯着兔肉大嚼起来。 “你们这是从哪儿来?”黄羡边吃边问那几个流民。 几个流民相互看了看,见黄羡也是汉人,便打消了顾虑,一个年龄稍长的人说道:“我们是刘家堡的堡丁,刘家堡被拓跋部攻陷以后,我们和堡主失散了。听说我们堡主在骆驼岭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我们正要去投骆驼岭。” “你们堡主是叫刘衍,对吗?”赵婉明问道。 “对!对!姑娘与我们堡主熟识?”流民猜测道。 “我爹赵天亿与刘堡主是结义兄弟,发誓共同抗胡,不成想刘家堡先行被胡贼攻陷。”赵婉明惋惜不已。 黄羡劝赵姑娘道:“我们不如先去投刘堡主,你有伤在身,况且此地离赤龙堡少说也还有几十里路,若是遇上胡贼那就危险了。”黄羡猜测赤龙堡极有可能已经沦陷,自己陪同黄姑娘贸然前去恐生不测,遂婉转相劝。 赵婉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虽然非常惦记父亲安慰,却也无可奈何,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黄羡安慰道:“赵老英雄身经百战,不会有事的。待你身体康复,咱们即刻动身去找你爹。” 几个流民听说黄赵二人也要去骆驼岭,非常高兴。稍事休息,众人结伴往骆驼岭进发。一路上又有十几个人陆续加入,都称自己是刘家堡失散的族众。 赵婉明心生疑虑,悄悄对黄羡道:“黄大哥,这些人都去投靠刘叔叔,万一有奸细混入山寨,与贼寇里应外合,刘叔叔岂不危险了。” 黄羡点头称是,安慰道:“我们到了山寨,提醒刘堡主多加防范为好。” 众人到了骆驼岭才知道,刘堡主已经夺回刘家堡,山寨只留少量堡丁接待来投的汉人。 来投族众群情振奋,嚷嚷着要连夜返回家园,堡丁头领叫大家稍安勿躁,告诉大家刘堡主的吩咐,为防范敌人混进刘家堡,新来的族众和投奔的汉人均不能夜间进堡。大家渐渐平静下来。堡丁头领吩咐伙食房为大家准备饭菜。 第46章 再战告捷 这时,有一个堡丁认出了赵姑娘,惊喜地近前施礼,说道:“赵姑娘您也来了,刘堡主听说您失踪,焦急万分,也派出人马到处找寻,都一无所获,想不到您能来骆驼岭。” 赵婉明仔细一看,认出是刘堡主家的家丁刘四,自己往年跟随爹爹到刘家堡议事,曾多次见过此人,遂问刘堡主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刘四见赵姑娘问询刘堡主消息,眼圈先自红了,哽咽着说:“刘堡主不在了!” 赵婉明大惊,急问前因后果。 刘四稳了稳情绪,说道:“大约两月以前,拓跋部落率领数千人来攻打刘家堡。刘堡主率领堡丁顽强抵抗,拓跋部损失惨重,毫无破城良策。双方僵持之际,谁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刘家堡的北门被潜入城的胡人悄悄打开,敌人蜂涌而入,恰巧我们二爷当晚值班,巡查到北门,当头迎住胡兵厮杀,胡兵越来越多,奋战大半夜,未能将敌兵赶出北门,有人前来禀报,刘堡主被人刺杀了,二爷大惊,知道刘家堡守不住了,就命令全部族众弃堡撤到骆驼岭,路上也遭遇胡兵截杀,部分族众失散。二爷追查大爷被害的过程,有护院家丁报告,一个高瘦之人从天而降,电光石火之间,击倒了几个守卫的家丁,刺杀并割走了堡主的首级。” “王道人!”黄羡和赵婉明几乎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刘四满脸惊讶:“你二人认识这个高瘦的刺客?” 黄羡把自己与王道人的恩怨给刘四简单叙说了一遍。黄赵刘三人对王道人恨得咬牙切。 赵婉明问道:“二爷是怎样夺回刘家堡的。” 刘四道:“刘家堡有秘密通道通向堡外,二爷猜测胡兵入堡未久,定然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秘道,就派了几十个勇敢的壮士潜入堡内,乘着夜色掩护,悄悄砍开城门,二爷从外面率领堡丁冲杀进去,把胡兵杀了个措手不及,胡人伤亡惨重,被迫撤走,我们重新夺回刘家堡。”刘四讲这一节,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眉飞色舞。 赵婉明叹道:“拓跋部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对了,你们可有我爹爹的消息。” 刘四道:“赤家堡被拓跋部攻破以后,你爹撤退到金鸡岭,我们二爷已经派人和你爹取得了联系。” 赵婉明听到赤龙堡被拓跋部攻破这几个字时内心忽地一沉,尽管她已有心理准备,当得知确凿消息时,仍感到胸口隐隐发痛,待听到爹爹安全撤退到金鸡岭时,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赵婉明仍是担心二爷的安全:“那个刺客武功如此了得,若是再来行刺,二爷如何能够抵挡!”说这些话时,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其实,赵婉明也是在忧心父亲的安危,拓跋部能够命令刺客去刺杀刘堡主,当然也会想到去刺杀她爹。 刘四道:“赵姑娘尽管放心。二爷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他用绳索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罗网,网上多挂响铃,覆盖在寝室之上,多派弓弩手隐藏在四周戒备,若有异常响动就开弓放箭。谁知这招还真管用,那位刺客还就真来了,象飞鸟般从远处飞落房顶,触动了响铃,众卫士乱箭齐发,那人身中几箭,仓惶逃离。刘二爷还派人通知你爹对刺客多加防范。” 赵婉明和黄羡暗自佩服刘二爷足智多谋。 赵婉明问刘四道:“二爷重夺刘家堡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四回道:“刚刚昨天才夺回来!” 赵婉明神色凝重忧心忡快的说道:“黄大哥,我跟随爹以往同胡人有多次交锋,对他们的作战特点颇为熟悉,我爹总结过,他们是胜喜败怒,胜喜则不会乘胜追击,留给对手喘息之机,败怒则急于复仇,打敌手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我爹的金鸡岭目前不会有被攻击的危险,反倒是刘家堡有倾覆之危。拓跋部率军反扑必然异常凶猛,我担心刘二爷准备不足,抵挡不住。” 赵婉明一席话使黄羡对她刮目相看。在黄羡眼里,赵姑娘是个漂亮、温柔而多情的大家闺秀,今天她条理清晰、论证严密的敌情分析更像是一个临阵对敌指挥若定的女将军。 黄羡问道:“依你的判断,胡兵何时会反扑重夺刘家堡。” “明天辰时”赵婉明信心十足斩钉截铁,神情艰毅而冷静。 赵婉明怕黄羡不明其中道理,继续说道:“拓跋部攻陷周边多个坞堡,每堡都会派兵驻守,刘家堡兵败,胡兵集结只需一日,刘家堡距拓跋部所盘距的白河一带至多有一百里路,胡人骑兵只消半日便可到达,若其昨日战败返回白水河,集结人马重夺刘家堡,一日半后恰是明日辰时。” 黄羡虽不喜读书,但却对兵书战策颇为熟悉,他深知临阵对敌,知己知彼的重要,对赵姑娘细致入微的敌情分析心悦诚服。 刘四忧心刘家堡的安危,神色紧张地问道:“赵姑娘,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我们必须赶紧通和刘二爷!”赵婉明语气坚定地说,然后转身对黄羡道:“黄大哥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刘家堡。” 刘四立即找人备了辆马车,让赵婉明坐车,他和黄羡骑马跟随,三人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催动车辆向刘家堡进发。 刘二爷名字叫刘珩,听说赵婉明来访,亲自将黄赵迎到帅府。赵婉明将黄羡介绍给刘二爷。 刘珩听说是威震一方的铁栏山寨主驾到,趋前躬身施礼:“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黄羡连忙还礼,与他客气一番。 一番寒喧后,赵婉明将自己的见解说与二爷!刘珩听后,激灵灵打个冷战。 赤龙堡和刘家堡联合抗胡交往多年,刘珩认识赵姑娘,对这个女孩的韬略和胆识非常敬佩,她刚才的一番话恰巧戳中了二爷的心事。 敌众我寡,虽然重夺刘家堡,但如何坚守这座坞堡,不让胡兵再次攻破,是困挠二爷的一个心病。今赵姑娘预判胡兵明辰即来攻城,哪能不让他心惊。 “还望赵姑娘教我破敌良策!”二爷虚心向赵姑娘请教。 “二爷,我们何不用火攻取胜。”赵婉明提醒道。 “噢,我明白了!”刘二爷恍然大悟,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黄赵二位,赵姑娘点头称赞二爷的聪明才智。 计谋算定,刘二爷当夜点将派兵,他令大将刘岩守城,嘱托他增加守城力量,防范胡兵攻城,自己亲率五百精壮堡丁,到刘家堡北面的葫芦谷埋伏。他吩咐众堡丁,多备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当胡兵通过葫芦谷时,北面埋伏的弓箭手放过胡兵前面部队,看到南面起火后,胡兵纷纷后撤时,再放火箭点燃葫芦谷内丛草树木,堵住他们退路,烧死胡兵。 散帐后,刘珩安排赵婉明和黄羡到帅府客房休息。众人分头行动。 五更时分,刘珩率领堡丁在葫芦谷两侧山坡埋伏停当。 天未放亮,谷内黑越越地,晨风徐徐,时有秋虫唧唧,山谷更显寂静。 刘珩心内嘀咕:这败走的胡兵能这么快返回吗?自己刚接手堡主的位子,夺回刘家堡挫败胡兵刚刚树立威望;如若扑空,岂不折了自己威名! 转念又想:机会难得,扑空不过是害得大家不得休息,回家补个觉即可,若是守个正着,杀他个措手不及,再次挫败胡兵的锐气,对以后彻底消灭拓跋部落将极为有利,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岂可顾忌太多。 刘珩东想西想,思绪横飞,时间渐渐逝去。山岭上的天空越来越亮,而谷内越发显得暗了。有人支撑不住,爬在草地上,发出鼾声。 刘珩传令,让大家打起精神,专意伺敌。 许多堡丁不以为然,心内暗自埋怨,前日胡兵刚被我们赶走,哪能立即杀回,虽说葫芦谷是通往刘家堡的必经之地,不过恐怕这次是白等了,真是自找苦吃!。 正在大家狐疑之时,忽听北面隐隐传来马啼声,大家一下子都振奋起来。 有人悄悄向刘珩报告:胡兵来了。刘珩吩咐大家听他的命令行事,不得随便点火放箭。 马啼声越来越近,动静也越来越大,山坡林木为之震动,时有山鸟惊飞。 刘珩暗自庆幸:听这阵势,胡兵少说也有五六千骑兵,若不先行挫败他们锐气,刘家堡恐遭不测,又要沦陷。 刘珩看着胡兵兵锋已过,大部分兵马进入自己设置的埋伏圈内,便大声命令放箭。 一声梆子响,众人点着火箭冲着谷底林木射去。一时万箭齐发,一条条火蛇照亮了黑暗的葫芦谷。 十月深秋,层林尽染,枯枝败叶遍地,一点即着,火箭落处瞬时火光一片。一霎时,四面八方,尽皆是火,又值晨风渐起,火势越烧越猛。 胡兵大乱,纷纷后退,哪知后面也已烧着,前兵避火后退,后兵避火前行,自相冲撞,自相践踏而死者甚多。 刘珩立于山腰,指挥堡丁射杀谷中胡兵。谷中胡兵烧伤的、中箭的不计其数,哭叫哀嚎声惊天动地。 待得辰时,拓跋部丢下一地尸首,收拾残兵,败退回去。 刘珩率众打了一个大胜仗,上下一片沸腾,敲得胜鼓,返回刘家堡庆功。 第47章 退敌方略 黄羡内力深厚,体力恢复极快,公鸡尚未打鸣,便已睡醒,数日来的劳乏一扫而光,浑身上下,松爽舒适。 黄羡见天色尚早,便盘膝而坐,思虑未来。 “中原乱局,胡强汉弱,单凭铁栏山的千八百人难成大事。自己之所以离开山寨送赵姑娘回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结盟赤龙堡等汉人势力,共同完成驱逐胡人恢复中原的大业。” “赵姑娘美丽温柔而智谋过人,若能娶她为妻,对自己未来的事业会有极大帮助。”想到这,黄羡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下体,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喜欢赵姑娘,她也对自己情有独钟,自己怎么能去伤害她呢,绝不能够!” “宛城形势对汉人不利,几乎所有坞堡都被胡人攻陷,面对汉人势力即将覆亡的危局,自己必须尽力帮助他们,并借机树立自己的威望,唯有如此,未来抗胡联盟中才能有自己的地位。” “刘珩堡主英武而果敢,率领族众重夺刘家堡,声威大震,必定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自己将来想在抗胡联盟中有所作为,必须在气势上压倒他才行。” “最好能凭借自己的武功智谋,帮助宛城汉人重振声威。不过当前形势确是极为困难,刘家堡该何去何从呢?在此事上,自己该如何作为,才能树立起声威呢?”黄羡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在黄家堡时,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什么大事也轮不上自己操心,他洞晓阴阳,智夺天机,无论什么困苦艰难,在他手里无不迎刃而解。 “卜筮问卦能获得克服困难的办法?”黄羡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怎能将攸关生死的大事托付给渺渺茫茫的所谓天机呢!”他对父亲极为敬重,但却不相信靠卜筮能解决大问题。 “必须得靠智慧,靠神机妙算。”黄羡暗暗提醒着自己。 “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黄羡把早年熟记的三十六计默默过了一遍,寻找能够解危脱困的线索。 “无论是城墙高度、宽度还是坚固程度,刘家堡都比不上自己的黄家堡!实在不行“走为上计!””黄羡为刘家堡做了最坏的打算。 “瞒天过海,黄家堡偷偷从秘道逃走就是漫天过海,幸好刘家堡也有秘道,这在被敌人攻破城池时确能用得上。”黄羡对于这个计策颇为熟悉。 “围魏救赵!”想到这个计策,黄羡眼睛一亮:“拓跋雄派重兵围困刘家堡,白河老巢必然空虚,若能有一只军队攻击拓跋部落的大本营,则刘家堡之危可解。铁栏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去耗时费力,有可能错过最佳时机,让金鸡岭赵婉明的爹爹赵老英雄攻击拓跋老巢最为合适,还可趁机夺回赤龙堡。”想到这,黄羡暗暗点了点头。 “借刀杀人,怎么样借刀杀人呢,求助外来力量消灭拓跋部,宛城的势力行不行呢,听刘珩说,宛城已被汉人势力控制……” 从头到尾,黄羡将所有的计策都统统思索了一遍,一个令他满意的战略方案逐渐清晰。黄羡心情非常愉快,正待去找赵姑娘商议,忽听外面锣鼓齐鸣,有人进来报喜:“刘堡主得胜归来,请您和赵姑娘同去庆贺。”便去叫了赵姑娘来到帅府大厅。 帅府大厅,刘珩大摆庆功宴,按功行赏,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刘珩慷慨激昂的说道:“拓跋再次被我们击败,锐气尽失,离我们殄灭胡贼的日子不远了,据来自宛城的消息,新任皇帝冉闵版发了‘诛胡令’,宛城已被我们汉人控制!胡人此败必不甘心,还会卷土重来,我们今日痛饮一杯,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胡兵再来,定让他有来无回!”刘珩言毕,大厅一片欢呼声,整个大厅沸腾起来。 大家开怀畅饮,尽皆近前给刘珩敬酒,他性格豪爽,来者不拒。 黄羡将自己的战略方案就在酒宴上和赵晚明交流了一下。赵婉明欣喜异常,以敬慕的眼光看着黄羡:“黄大哥,拓跋老贼必然会卷土重来,你的谋划非常周全,刘二爷肯定会采纳,我也正想让爹趁此良机夺回赤龙堡。” 赵婉明有意将终身托付黄羡,今见他不仅相貌堂堂武艺超群,而且足智多谋,这怎么不令她兴奋不已。 两人商量着将退兵的策略说与刘珩,但刘堡主被众属下围着敬酒,两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与他商量退敌事宜,待得敬酒之人退下,刘珩已喝得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只好先让人照顾他休息。 黄羡和赵婉明守在刘珩卧房外,等着他醒来商议退敌之计。 黄羡对赵婉明道:“赵姑娘,你有伤在身,就留在这里养伤,给你爹报信的事就交给我去做吧!” 赵婉明执意不肯,说自己箭伤已无大碍,黄羡去报信怕他爹产生误会。她一方面挂念爹爹的安危,另一方面不愿与黄羡分离,哪怕仅有几日。 黄羡见赵姑娘态度坚定,便不再坚持己见。 白河畔拓跋部落大营,几声号角响后,拓跋熙人头落地。有兵士用木盘将其首级呈到中军大帐帅案前。帅座上的拓跋雄满脸红涨,显然是余怒未消,喝令将首级悬挂于帐外高杆之上。 帐内众将领吓得面如土色,无不战战兢兢。 拓跋熙奉命镇守刘家堡,刘珩用了个里应外合之计,将他赶回白河老巢。拓跋雄大怒,本欲将他斩首,在众将苦苦求情之下,让他带罪立功,重夺刘家堡,谁知又中了刘珩埋伏,几乎全军覆灭。 拓跋雄自恃神威,兵锋所指之处,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左近坞堡都被攻克,在他军威正盛,欲图逐鹿中原之时,遭此大败,怎能让他不发雷霆之怒。 杀掉拓跋熙之后,拓跋雄传令,让在外镇守坞堡的两个儿子提兵前来助阵。 不到半日之功,拓跋雄聚集起一万铁骑,他留下二子拓跋真镇守总部,派大儿子拓跋烈率领两千骑兵为先锋,自己亲率大军为后应,浩浩荡荡直扑刘家堡。 第48章 身陷重围 刘珩酒醒之时已近傍晚,有家丁来报:“赵姑娘和黄寨主求见!” 刘珩急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家丁回道:“已有两个时辰。” 刘珩以手加额懊悔道:“贪酒误事了!”急忙吻咐有请。 黄赵二人快步走进来,神情端肃。 刘珩拱手致歉,责怪自己贪酒误事,让二位久等了。 黄羡安慰了刘珩几句,遂将自己的战略方案向刘珩说了一遍:“拓跋部丢掉刘家堡,今晨又中了我方埋伏,必不甘心,不久定来报复;拓跋老儿虽然吃了亏,但他实力明显占优,在骨子里,他们依然会瞧不起我们。当其率兵杀来,立足未稳之际,我们“以逸待劳”,晚上前去偷营劫寨,仍有较大胜算。城小敌多,必不能支撑太久,必须扰乱胡兵军心,方能侥幸退兵,我们可用“围魏救赵”之计,请赵老英雄出兵攻打拓跋雄后方,敌人军心必乱,我们再伺机反攻,可获大胜;还有一条计策,就是到宛城联络汉人势力,攻击拓跋部,解刘家堡之围;最后,如果所有谋划都落空,则只能弃城退回骆驼岭,或者投奔金鸡岭的赵老英雄。” 刘珩听黄羡分析拒敌方略,神情专注,频频点头,最后赞道:“好计谋!好计谋!”略一沉吟,然后说道:“其他计谋都很好,只是这夜袭敌营,太过危险。我们两次出奇兵制胜,拓跋老贼必有防备,须从长计议。” 赵婉明道:“刘二爷,我们的想法仅供参考,再就是,我们是来向您辞行的。我们打算尽快赶到金鸡岭,让我爹出动人马袭扰拓跋部,牵制胡兵,也好减缓刘家堡的守城压力!” “赵姑娘……”刘珩打算要派几十人护送黄赵二人,话未出口,就听“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一个堡丁慌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报!大事不好,胡兵把刘家堡包围了!”嗓子都有些叉声了。 三人都大吃一惊,刘珩道:“想不到胡兵这次反扑的速就比上次还快!看来二位还得暂住在刘家堡,待我退敌后再送你们上路!” 黄赵见不能离开刘家堡,便自告奋勇,愿助刘二爷坚守城池。 刘珩大喜,带领二人登上城头察看敌情。 城墙上,堆满了各色木头和砖石,都是从房屋上临时拆下来的。众堡丁持弓背箭,腰胯钢刀,严阵以待。 刘岩正领着几个头目在城墙上督战,忽见刘黄赵三人登上城墙,便近前施礼。 城外人喊马嘶,铁蹄声震动天地,胡人骑兵如潮水般从北面湧来,一眼望不到边,很快将四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珩见拓跋骑兵声势如此浩大,不免内心紧张起来:刘家堡能战之人不过一千,分布在城墙上稀稀落落,如何抵挡得了如此众多的胡兵。 黄羡看着城下胡兵跃马扬鞭不可一世的样子,与几个月前扎来胡兵围困黄家堡何其相似,想起自己二弟惨死,父母妻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境遇,顿时怒火中烧,红着眼睛对刘珩道:“刘堡主,胡兵气盛,若不先行挫挫他们锐气,恐对我方守城不利!” 刘珩听黄羡说过他的退敌之策,知道他的打算,说道:“只怕敌兵早有防备!” 黄羡道:“敌兵今晨新败,忽然又集结重兵来袭,定然极为劳乏,如果不抓住这一瞬即逝的良机,打击胡兵的气焰,怕以后再无机会。黄某不才,请堡主挑选百名敢死之士,我愿率领他们夜袭敌营。若不能取胜,甘愿受罚!” 刘堡主沉思不语,左右为难。 “刘堡主,黄寨主说得对,敌众我寡,长期来看,刘家堡难以自守,不如冒险一击,或可扭转局势;不劳黄寨主出马,我愿率人冲击胡兵中军大营!”刘岩自告奋勇,神情激昂。 黄羡道:“我与胡兵多次交锋,深知他们作战特点,我去偷营最为合适,刘岩将军可做我的后应,若是他们有防备,危难之时,可来助我脱困。”黄羡极力坚持自己去偷营劫寨,一方面自恃神功无敌,另一方面也是想立下奇功,树立声威。 胡兵势大,劫营是件非常危险的差事,刘岩心里毫无把握,见黄羡坚持,便不再强争。 刘珩心里也非常明白,单凭死守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敌我人数相差悬殊,唯有出奇制胜,才有退敌可能。他从内心非常佩服黄羡的深重义气和勇于担当,说道:“黄寨主,那就有劳你辛苦一趟。我亲自为你在城头压阵!” 拓跋雄率兵围城以后,并不急于攻打,而是设好围栏,扎下营盘,养精蓄锐。入夜以后,胡营静悄悄,鸦雀无声。 三更时分,刘家堡北门慢慢打开,黄羡率领精选的一百敢死队,束马衔枚,悄悄出得城来,直奔中军大营而去。 接近敌营,黄羡令人挪开围栏砍开营栅,大喊一声,纵马杀进大营。只见中军灯火闪烁,帅案后面宝座上,隐隐有人影晃动。黄羡大喜,以为是拓跋雄,催马进帐,他双腿一磕飞虎韂,小肚子一撞铁过梁,战马便长腰前跃。黄羡连人带马便腾起在空中,挺枪直刺座上之人。谁知长枪刺中座上之人,枪头倏然而入,毫不费力。 黄羡大惊,知是假人:上当了。说时迟那时快,从枪刺假人到知道中计,这一切都发生在马跃空中之时,他正要招呼大家撤退,战马已从空落下,前蹄刚踏上地面,只听咔嚓一声,地面陷落,黄羡连人带马一起跌入了陷马坑。 陷马坑足有一丈多深,战马落入坑中,马腿受不住自己和黄羡体重的冲击,噗通一声趴卧在陷马坑中。 见黄羡落坑,呼啦一下,从大帐后面涌进几十个胡兵。他们呐喊着,手持挠钩绳锁,上前来擒拿黄羡。 黄羡落坑却并未受伤,一丈来深的陷马坑哪能困得住他。黄羡双手握紧点钢枪,用枪攥一撑地面,腰腿借力发力,向上一纵,整个身子便跳出地面五尺以上。 第49章 绝地反击 众胡兵刚抢到陷马坑边,忽见黄羡腾空跃出,大吃一惊。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黄羡落地,拧动点钢枪接连刺倒数人。 胡兵见陷马坑没能困住黄羡,反倒被他杀死几人,士气先自馁了,哪里抵挡得住,被黄羡杀得节节败退。黄羡舞动长枪,一直追杀到大帐之外。 这时大帐之外,灯火通明,喊杀声震天,无数胡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黄羡和一百敢死队重重围困在垓心。 当头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提金钉枣阳槊,骑一匹黄骠马,在火把的照射下,威风凛凛,正是拓跋烈。 拓跋烈知道刘家堡善使诡计,便吩咐手下设下埋伏,等待汉人来偷营,今见敌手果然中计,很是得意,他催马向前,大笑道:“呔,汉狗听了,我乃先锋拓跋烈是也,你们刘家堡接二连三地偷袭,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今天也让你们尝尝中计地滋味。弟兄们,不要放过一个汉狗。”言罢,将手中金钉枣阳槊一举,胡兵便冲杀过来。 敢死队员仅有百人,一下子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大家各自为战,都处于以少敌多的危险境地。 黄羡暗叫不好,本打算偷袭胡营立下战功,树立威名,以后好统领群雄,逐鹿中原,成就不世功业,不成想中了埋伏,深陷重围,怕是凶多吉少。 临阵杀敌,士气至关重要,如果哪方先自气馁,多半惨败难逃。打仗之时需全身贯注,哪容人胡思乱想。 黄羡刚一分神,便险遭不测。 一个胡兵欺负黄羡无马,斜刺里骤马摇枪直刺他左肋。黄羡正在乱想,见长枪刺来,急忙纵身跳向外侧。步兵和骑兵作战,具有天生劣势,骑兵纵马冲来,长枪一抖,前方几丈方圆,全在杀伤范围之内。 黄羡失了战马,又加上分了神,反应略有迟钝,这纵身向外一跳,身体是躲过了,但衣服没有躲过,枪尖顺着前胸划过,刺啦一声,将袍服挑去半幅。 黄羡是血性之人,被人挑破战袍,失了颜面,便勃然大怒,怯敌之意一扫而尽。挺着长枪便从马后追击胡兵。 黄羡自从成就阴阳秘练神功之后,身轻如燕,快胜奔马,他身子一弓一跃,两个起伏,便追至胡兵马后,使一招拨草寻蛇,枪花一抖,大如车轮,直刺胡兵后背。 沙场征战,两将交锋,撒马相向疾驰,执兵器冲击对手,或挺枪直刺,或抡刀猛劈,意在一击制胜;如果未能奏效,便要拨马返回,再次对决,直至一方落败。这一个来回便是一个回合。 那胡兵见一击未中,打算拨马返回,与黄羡大战几十个回合。他万万想不到黄羡直接就从后面追赶上来。胡兵正欲将战马圈回,忽听背后金刃破风之声,大叫不好,右脚一踹绷镫绳,战马向内侧扎了一头,胡兵转身的同时,用枪向上一举,使了招举火烧天,来封黄羡的长枪。哪里封得住,长枪就从胡兵的右肋倏地一下刺了进去。黄羡丹田较劲,大叫一声,用枪将尸体挑起,呼地一声甩出三丈开外。 战场上用枪杀敌,抖枪花是极为重要的一种功夫,它的作用是绕过对手的封挡去刺杀敌人,枪身越长功夫越强,枪花抖得越大,绕过敌人封挡的成功率越高,杀伤力就越大。善使枪之人,枪花一抖,长枪伸缩如意,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枪之所以被称为“百兵之王”,即在于此。 黄羡内功极强,这一般的长枪,尽力一抖,枪杆承受不住这股大力,便会折断,随便抖个枪花便大似车轮。胡兵看着长枪刺过来了,举兵器封挡,哪知黄羡枪杆一摇,枪花变大,枪杆回缩,枪尖就从封挡的兵器下方刺进他的身体。胡兵至死也不明白,明明可以封挡出去的长枪,为何从自己兵器下钻了过来。 战马没有骑手控制,便疾驰逃逸。黄羡正缺少坐骑,怎肯让它跑掉,他一个飞纵,赶到马后,腾身跳上马背,顺势伸脚认镫,双腿一磕飞虎韂,战马便服服帖帖地听从指挥。 黄羡有了坐骑,如虎添翼,手中长枪摇动起来,便似一条伸缩如意的长龙,上下翻飞,胡兵哪里抵挡得住,所到之处,波翻浪裂,敌人一片片倒下。 此时,百人敢死队已经折损大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全军覆灭,忽见黄羡夺得马匹,奋勇杀来,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无不精神振奋,纷纷尾随黄羡身后,奋力冲杀。 黄羡见尚活着的敢死队员都已集中在自己周围,便领着大家冲向刘家堡。 拓跋烈眼看着就要将偷营劫寨的汉狗屠杀殆尽,忽见一人神勇无敌,竟然救得众人杀出重围,这真是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不由得暴跳如雷,命令胡兵紧追不舍,哪知城墙上万箭齐发,胡兵被射得不能前进半步。拓跋烈无奈,只得恨恨地率兵返回营寨。 黄羡等人在弓弩手的掩护下返回刘家堡,刘珩、赵婉明和刘岩在城门下迎接慰问偷营敢死队。 “想不到拓跋老儿早有防备,险些全军覆灭!”黄羡翻身下马,面对众人慨叹道,面有愧色。 “黄寨主,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刘家堡城墙坚固,我们多派守城人手,他拓跋老儿能奈我何!”刘珩见黄羡心情不佳,出言安慰。 “是啊,黄大哥,这次偷袭虽然没能斩杀敌军大将,但已挫伤老贼的锐气,基本达到了偷营目的。”赵婉明随声附和刘珩,安慰黄羡。她一直为黄羡去偷营捏着一把汗,见他平安返回,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黄羡心中气恼,一言不发,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刘岩道:“刘堡主、黄寨主、赵姑娘,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我在城墙巡守,恐怕明天拓跋老贼就要大举攻城了,我们必须养精蓄税,和老贼拼到底!” “有道理,刘将军,守城的事就交给你了,多加小心!”嘱托完毕,刘珩转身请黄羡和赵婉明回帅府歇息。 一路上,黄赵刘三人策马前行,默不一言。回到帅府,各自睡下不提。 第50章 再闯虎穴 再说刘岩,自己请命巡城,不敢大意,带着十几个亲随,沿着城墙巡视,叮嘱大家时刻小心,防备敌军来袭。 “刘将军?” 巡视一圈儿,刘岩刚回到北门城楼,忽听身后有人呼叫,回身看时,却是黄羡。 “黄寨主,去又返回,所为何事?”刘岩甚是奇怪。 “刘将军,我向你借用一物,请务必帮忙!”黄羡并未直接回答刘岩的疑问。 “黄寨主,欲借何物?” “给我一条长绳,我有急用!” 刘岩见黄羡神秘兮兮,不便追问,命人取来一捆儿长绳,交与黄羡。 黄羡先理出长绳一端,系于城垛口上,然后一扬手将剩余部分抛向城外,绳子便一下子展开,垂挂于城墙上。这城墙有三丈多高,绳子长度不够,下端离地面还有一丈距离远近。 “刘将军,你稍等片刻,我去取狗贼拓跋烈首级!”话音未落,黄羡已抓住绳子,跃上城垛口。 “黄寨主,不可鲁莽行事!”刘岩大惊,连忙一把将黄羡手臂抓住。 一开始,刘岩并未意识到黄羡的意图,看着他将绳子系好,丢到城外,暗自纳闷,心想黄寨主这是搞得哪一套,见他跳上城垛口,才恍然大悟,他要去单人劫营,顿时吓了一大跳,赶忙出手拦阻。 黄羡主意已定,哪里会再听人劝解,他手臂一震,刘岩便站立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就这一瞬间,黄羡已顺着绳子溜到城下。 黄羡有意二次劫营,他怕刘珩和赵婉明阻挠,故意陪着他们回到帅府歇下,自己则又悄悄返回城楼。 黄羡心怀大志,意欲在中州联汉抗胡,本打算在与胡兵的交战中建立功绩,树立威名,以便在将来的抗胡联盟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谁知刚出了一个主意就遭受败绩,心里很是窝火。刚败回刘家堡,他就盘算着怎样才能挽回颜面。 黄羡想起了岳父曾经给自己讲过的曹操征伐张绣的故事:“当年曹公远征张绣,两军相持不下,曹军后方突然传来告急文书,说是北方袁绍有偷袭许都的打算,曹公后院起火,不得已撤军,他派大将夏侯惇殿后,以防张绣追杀;张绣果然追来,被夏侯惇杀得大败;杀退追兵,整个军队加速行军,不再防备追兵,谁知张绣再次引兵追来,曹军被杀得大败,军马辎重损失惨重,若非有人救应,三国鼎立的历史恐怕要重写了。” 黄羡心想:“胡兵防备第一次劫营后必然放松戒备,自己再次去劫营定然万无一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陪刘珩和赵婉明回帅府的路上,黄羡终于下了决心。自从他在万马军中救回刘家堡敢死队员以后,黄羡对自己武功更是自信,遂产生了二次劫营的想法。 刘岩见无法阻止黄羡前去冒险,只得一面派人去通知堡主刘珩知道,一面焦急地观望着敌营动静,暗自为黄羡捏着一把汗。 黄羡已去了好一阵儿,敌营仍然雅雀无声,刘岩暗想:“黄寨主不会遭擒吧!” 刘岩忧心忡忡,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城墙上来回走柳儿。 “刘将军,敌营有动静了!”一个亲随提醒道。 刘岩手扶垛口向敌营望去,只见远处敌营火把逐渐增多,越来越亮,喊杀声、兵器撞击声隐隐传来。 他略松一口气,知道黄羡还没遭擒,正在与敌军厮杀。 听到喊杀声,城墙上众堡丁纷纷从盹睡中惊醒,向敌营方向瞭望。 “他一人怎么能战得过千军万马!”刘岩急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有心去接应黄羡,又怕万一中了胡兵埋伏,丢了城池怎么办! 正当刘岩左右为难之际,只见胡兵火把像流水一样涌出敌营,直奔北门而来。刘岩大惊,下令预防敌人攻城。 “刘将军,黄寨主在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仔细看时,果见一人在前面奔跑,后面胡兵如潮水般纵马急追。 说来也奇怪,胡兵虽然纵马急追,但马匹离黄羡的距离始终在四五丈远近,竟然不能再近一步。 “黄寨主真乃天下奇人!奔跑速度快于奔马,真是匪夷所思!”刘岩被黄羡轻功所倾倒,不禁暗自夸赞。 “哎!弓箭掩护!”眼看黄羡已经跑近城墙,刘岩一声令下,城墙上乱箭齐发,射向追兵。 胡兵纷纷落马。这些胡兵没有顶盔掼甲,都穿着便服,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追了出来。 胡兵用弯刀拨打箭枝的当口,黄羡已经来到城下,只见他腾身一跃,双脚在城墙上蹬了两下,整个身子便蹿上一丈多高,抄手将垂在城墙上的绳子抓住,手移脚随,快速爬向城垛口。 胡兵并不甘心,纷纷弯弓搭箭,射向黄羡。 黄羡在空中无法闪避,几十枝箭射在身上,但并未影响他向上攀爬,众胡兵眼睁睁看着黄羡爬进城垛口。无奈之下,众胡兵只好恨恨返回。 刘岩赶忙将黄羡接进城楼。大家都被黄羡的样子吓坏了,只见他腰间悬着一颗人头,那颗人头面目狰狞,须发交而血模糊,甚是吓人,再看黄羡自己,身上挂着数十枝雕翎箭,像一件蓑衣穿在身上。 “黄寨主!” “黄大哥……” 正在这时,刘珩和赵婉明已经获知消息赶来,两人一进城楼,看到黄羡的样子就被惊呆了。 赵姑娘见黄羡身受这么多箭,以为肯定活不成了,她无法抑制自己,扑在黄羡身上便大哭起来。 “我没事!赵姑娘!”黄羡顿觉一股暖意迅速传遍全身每个角落,被人在乎被人担心被人牵挂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享受,他轻轻拍了拍赵婉明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 赵婉明止住哭声,抬起头来,将信将疑地看着黄羡:“你没事?” “我神功盖世,刀枪不入,这几枝箭算什么!”黄羡对赵婉明微微一笑,不无夸张地自我吹嘘着。 说话间,黄羡已经将腰间的人头解下,腾地一声,掷于地上,得意地笑道:“这就是小儿拓跋烈的人头!” 第51章 攻守大战 众人无不震惊,纷纷夸赞黄寨主神功无敌,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赵婉明见黄羡没受伤,心里很是高兴,忙着从他衣服上取下雕翎箭。 “黄大哥,天气冷了,回帅府让刘堡主给你再添些衣服。”赵姑娘给黄羡整理袍服,触手就是肉,他根本没穿御寒衣物,时近初冬,气温很低,赵婉明怎能不替黄羡担心。 她哪里知道,黄羡自从神功有成,体温已能随外界环境而自行调整,当气温变低时,他体温也跟着变低,人便觉不出外边的寒冷。 “谢谢您,赵姑娘!”黄羡内心很是受用。 刘珩也觉得黄羡穿的太少,且袍服已不能再穿,立时命人回帅府取衣服。同时,他叫人将拓跋烈首级插于长枪之上,举着到城墙各处示众,以提振守城士气。 时辰不大,刘珩亲随取来一套新的袍服和防寒衣物给黄羡换上。黄羡顺手将那件满是箭眼的袍服仍在一角,笑道:“可惜了这身新衣服!” 原来上次劫营,黄羡的衣服被一个胡兵挑烂了,回来后刘珩就差人给他换了套崭新的袍服,想不到不到一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 黄羡换衣服时,大家看到黄羡后背微微泛红,那是肌肤被箭头撞击的结果,另有几个血斑,似乎曾渗出血迹,无不双挑大指,称赞黄羡神功盖世。 “刘寨主,你怎么想起偷偷独自去劫营,太冒险了!”刘珩语气带着关怀,询问黄羡独自劫营的想法。 黄羡斩杀了拓跋烈,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见刘珩问,便将曹公战张绣的典故讲了一遍。 黄羡笑道:“以前我岳父经常给我讲三国的故事,他说他的祖辈曾在魏武帝曹操帐下为将,对曹公的故事非常熟悉。想起这些故事,受到启发,才冒险去劫营。哎!” 赵姑娘听黄羡说自己岳父怎么着怎么着,知道他家有妻室,不免心中有点失落,感觉自己终身大事又没了着落,正自胡思乱想,忽听黄羡叹了口气,便问道:“黄大哥立下大功,为何慨叹?” “想起我岳父的故事,也想起了我的家人,自从东迁路上遭遇胡贼截杀,我与我的家人都失散了,至今他们生死不明,恐怕凶多吉少!”说到伤心处,黄羡神色黯然,心情郁郁。 在感情这件事上,人都是自私的。赵婉明听黄羡家人失散,知道他妻子可能已不在人世,心中反而欣悦起来,内心深处感觉到黄羡还是自己的,她见黄羡伤心,便岔开话题,问道:“黄大哥,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你在敌营中怎么找到拓跋烈的?” 说起袭杀拓跋烈,黄羡立时来了精神,将自己劫营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在刘珩、刘岩和赵婉明面前显摆了一下。 “哎,你别说,我还真是费了些功夫,第一次劫营时,中军大帐里挖了个陷阱,拓跋烈肯定不会再在里面住,我在敌营里摸来摸去,四下找寻,差一点被一队巡营瞭哨的胡兵撞见,幸亏我轻功好,纵身跳上一个帐篷,趴在上面不动,呦!胡兵的骚臭味还真大,熏得我直想吐……”说到这,黄羡皱着眉摆了摆手,好像还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 “谁知就是在帐篷顶上,让我有了新发现,有个帐篷前面有几个把守的士兵……”黄羡继续讲下去,好像自己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黄寨主果然神功无敌……”刘珩见黄羡絮絮不休,怕他劳累,夸赞了他一句,正要劝他回帅府休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号角声响,城楼里似乎一下子亮了许多,暗叫不好,心想:敌军来攻城了。 这时,黄羡和刘岩、赵婉明也觉察到了异常,大家不约而同地抢出城楼,手扶城垛口往外瞭望。 号角声中,无数胡兵手持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如潮水般涌向刘家堡,战马铁蹄和步兵的奔跑声震得城楼似乎都在隐隐发颤。 “准备迎敌!”刘珩振臂大喊,发布号令。 “准备迎敌!”迎敌的号令声被守城堡丁口口相传,一股声浪由近及远,很快传遍城墙上所有人员,大家都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拓跋雄睡梦中被人叫醒,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禀报:“大帅,大事不好,先锋拓跋烈被杀身亡!” 拓跋雄大叫一声,翻身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亲随们赶忙将他双腿盘上,掐人中捋前胸捶后背,拓跋雄慢慢苏醒过来,他是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儿,拓跋雄突然不哭了,他站起来,在寝帐内转了几圈,问送信之人:“世子是被谁杀死的?” “一个汉人,自称铁栏山黄羡。”士卒回道。 “好你个黄羡,你好大的胆子,敢杀我的儿子!攻破城池抓到你,本帅要寝你皮,食你肉!” 拓跋雄恨黄羡恨得咬牙切齿,搓手跺脚,他问身边亲随:“王道长回来没有?” “启禀大帅,我们发兵时还没回来。” “尽快找到他,让他到刘家堡大寨,他要能除掉黄羡,我答应他五百颗人头,不!一千颗!” “是,大帅!”亲随吓得吐了下舌头。 “立即去白河总部让拓跋真派人找他!立即!” 亲随诺诺连声,战战兢兢而退。 拓跋雄怒不可遏,他立即传令升帐,吩咐女婿拓跋槐攻西门,侄子拓跋琦攻东门,大将拓跋晖攻南门,自己亲率大军攻北门,全军士兵自带干粮,轮班休息和攻城,只准进不准退,有退缩怯敌者立斩。 随着号角声声,胡兵便如潮水般从四门各处同时攻来,撞车、云梯、抛石机、箭弩无所不用。 刘家堡城墙上箭下如雨,胡兵像割韭菜一样,一排排倒下。有几个胡兵怯阵,刚退几步,监阵官上前咔咔两刀,将他们砍翻在地。胡兵奋勇向前,倒下一波,又上一波,奈何城墙坚固高大,一时攻不上去。 双方从半夜战到天明,从早上杀到中午,从中午杀到日斜,只杀得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城墙上射下的羽箭从多到少,最后雕翎箭用完了,就用滚木雷石,滚木雷石没有了,就用那檩条砖瓦,妇女儿童都上阵了,他们将附近的民房都拆了,不断将砖石运送到城墙上。 守城军士顾不上吃饭,只在胡兵轮班攻城的间歇啃上几口干粮喝上几口水。有的军士太过劳累,啃着干粮,靠在城墙上就睡着了。 眼看城池就守不住了,在几处守城人手不够的地方,有胡兵已经爬上城墙,若非黄羡、赵姑娘及时赶来援救,恐怕刘家堡早已失守。 “准备撤离吧,从秘道出去!”在胡兵攻城的间歇,刘珩对刘岩、黄羡和赵姑娘说出了最坏打算。 “现在撤离太危险,必须等到天黑以后,趁着夜色的掩护,才有可能不被胡兵发现!”刘岩认为时机不妥。 第52章 三出奇兵 黄羡没有发言,他手扶城垛口,观察城下胡兵的动静。他们正忙碌着拖回死掉和受伤的同伴,为下一次攻城做准备。 黄羡发现,胡兵大都没有骑马,或许认为骑兵在攻城战中毫无用处,只有少数将领和督战的头领有马骑,多次攻城受挫后,这些轮换休息的胡兵都疲惫不堪,他们三五成群地散坐于地,毫无队形。 黄羡暗想:此时若是骑马冲杀出去,必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刘堡主,你来看!”黄羡呼唤刘珩。 “怎么了,黄寨主?”刘珩走近城垛口。 “胡兵攻城不下,已经懈怠!”黄羡指着外面的胡兵说道。 “我方可派出一队骑兵,绕城冲击胡贼,纵不能退敌,至少可以打击胡兵的士气,也有利于我军守城。”黄羡继而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好计策!”刘珩双睛一亮,右手紧紧攥起拳头。 “怎么出城冲击啊?你看守城军士都累成啥样了!”刘岩也跟了过来,听到黄羡想法,指着城头上众人泄气地说。 “守城总比攻城容易,我们累,他们更累!机不可失,城池被破,刘家堡恐怕鸡犬难留,拓跋老儿深夜攻城是来为拓跋烈报仇的!”黄羡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 “重赏之下有勇夫!重金募集敢死队。”刘珩思量再三,决定冒险出击。 “从城门出击目标太明显,如果被胡兵围堵,可能凶多吉少!”赵婉明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堡主,你们的秘道可以进马匹吗?”黄羡问刘珩。 “对,从秘道出击!”刘珩赞成黄羡的想法。 “刘堡主,还是由我带队出城偷袭敌军吧!”黄羡再次自告奋勇。 “刘堡主,黄寨主两次劫营已经很累了,这次就交给我吧!”刘岩担心黄羡身体顶不住。 “不用争了,我看还是黄寨主带队偷袭,今晚待胡兵攻城之时悄悄从秘道出去,秘道出口隐藏在西门南侧的一片树林里,黄寨主你从西门杀往北门,绕城杀敌一圈,转到南门返回,刘将军率领一百人开城门杀出去接应黄寨主,我在城楼给你们压阵,咱们里应外合,定会万无一失!”刘珩做了最后定夺。 刘珩传下令去,赏银百两,征募百名敢死队员,夜间出城偷袭敌人。 果然是重赏之下有勇夫,不到半个时辰,人数便已凑齐。 刘珩安排这些人吃饱喝足,到帅府歇息,随时听候调遣。 黄羡本欲继续留在城楼守城,赵婉明劝道:“黄大哥,晚上偷袭敌后事关全局,你还是回帅府休息,养精蓄锐为好!” 刘珩和刘岩在旁极力规劝,黄羡只好回去休息。 傍晚,胡兵又发动了猛烈的攻击,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刘珩吩咐刘四到帅府通知黄羡率敢死队出击。 城墙上砖石瓦块也快用完了,而敌军攻势仍然不减。 刘珩焦急万分,暗自纳闷:怎么黄羡等人还没有从后面兜杀过来!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有亲随提醒道:“刘堡主,你看,敌军后方乱了!” 刘珩笼住眼神细看,不禁大喜,只见一彪人马像旋风一样从西面冲来,胡兵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 守城军士看到敌军阵脚大乱,士气大振,奋力杀敌,喊杀声震天。胡兵见后方被人偷袭,方寸已乱,纷纷败退下去。 拓跋雄骑马在后方督阵,眼看就要攻上城头,忽见一彪人马如从天降,从西面一路冲杀过来,己方攻城士兵溃不成军,顿时大怒,令旗一挥,命令轮休军士上前拦截。 哪里拦得住,黄羡率军杀到,如入无人之境,胡兵纷纷倒下。 拓跋雄大怒,命侄子拓跋珪率兵前去追击。 刘珩令赶来复命的刘四接替自己指挥北门防守,自己带着赵婉明转到南门去接应黄羡。 黄羡并不恋战,他率领敢死队员如风卷残云般,沿着胡兵阵势后方冲杀过去,待敌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纵马杀向别处。 转到南门时,刘岩打开城门杀出去,将黄羡接入刘家堡。 拓跋珪追赶不及,黄羡已经退回刘家堡,只得返回如实禀报。 拓跋雄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忽觉喉头腥热,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来。他一生率铁骑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如今为了攻城,让骑兵弃了战马,谁知攻城之时,却被黄羡带着一队骑兵杀了个落花流水,他怎能不气恼万分。 拓跋珪大惊,连忙下马将拓跋雄救起,仔细看时,拓跋雄已不省人事。 再说刘四正在城楼上督战,一个堡丁兴奋地提醒道:“刘将军,您看,敌军主帅从马上摔下来了!” 刘四定睛细看,远处灯球火把亮如白昼,大纛旗下,果见众胡兵正在抢救一个人,急问:“摔下马的果真是拓跋雄!” “果真!刘将军,我还看到他吐血了呢!” 刘四大喜,赶忙到南门城楼去禀报刘珩堡主。 拓跋珪知道再战无益,只得下令退兵,胡兵如潮水般退走,城下留下一地死尸。 刘珩和赵婉明将黄羡及刘岩接上城楼,四人击掌相庆,叙说着敌军纷纷溃退的惨样,无不哈哈大笑。 有堡丁禀报:“启禀堡主,胡兵退了!” 刘黄刘赵四人赶忙抢到城垛口观望,果然敌军正在撤走,城脚下一片狼藉,大家相互对视一眼,都深深舒了一口气。 从昨晚至今,胡兵持续攻城,几次险些攻上城头,城墙上各种守城器具几乎消耗殆尽,如今敌兵败走,正好借机补充给养。 “刘堡主!刘堡主!” 众人看时,从西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正是刘四。 “何事惊慌!” “刘堡主,拓跋雄从马上栽下来,吐血了!”刘四虽然气喘吁吁,但精神却异常兴奋。 “原来如此!”刘珩大喜,立即传令各城门守将及主要头领,到北门城楼议事。 “刘堡主,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我们出城反攻吧,一举消灭胡贼!” “对反攻吧!” “让他娘的胡贼也尝尝被屠杀的滋味!” “刘堡主,下令吧!” 北门城楼上人声鼎沸,分不出谁的话语,大家群情激奋,都欲同敌军决一死战。 “黄寨主,您意下如何?”黄羡本是刘家堡的客人,他两次劫营,带敢死队从后方冲击胡兵攻城军士,为打退敌军攻势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是否同敌军决战的问题上,刘珩自然想到要听一听黄羡的意见。 从得知拓跋雄吐血坠马开始,黄羡便开始思考下一步拒敌策略,在同赵婉明交流时,两人形成了相同的观点:尽管胡兵暂时退下,但敌我兵力相差悬殊,敌强我弱的格局没有改变,贸然出击必然招致倾覆之灾。 见刘堡主询问自己意见,黄羡与赵婉明对视了一下,缓缓站起,向刘堡主和诸位头领拱了拱手,神色镇定地说道:“刘堡主,各位将军,我想请诸位掂量一下,敌我相较,现在谁强谁弱?” “哎!”听到黄羡这一问,有人已经泄了气,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手掌叹息。 刘家堡被拓跋雄欺压得太久,数月以来大家心里都窝着一股仇恨之火,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在攻防势头上略占了上风,这给众人发泄心头怒火提供了一个出口,大家纷纷请战,原本有发泄情绪的成分在里面,黄羡一句话恰恰点中了诸将的要害,立时大家都冷静下来。 “黄寨主,敌军主帅吐血坠马,士气大减,正是用兵杀敌的好机会,难道就因为敌强我弱就浪费掉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刘岩压不住心头的亢奋,朗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在众人七嘴八舌请求反击之时,赵婉明大脑急速运转着,心想:尽管敌强我弱,还没有到一决生死的最后关头,但敌帅吐血坠马,确实是继续打击敌人的一个良机,必须充分利用。 正思考之时,无意间看到了黄羡脱下的那件满是箭眼的袍服,敌人攻城甚急,还没来得及收走,依旧扔在城楼的角落里,只是羽箭早已被堡丁拿走,射还给了胡兵。有了!赵婉明一下子兴奋起来,一条妙计油然而生。 “我有一计,可令敌军一蹶不振,还能补充我们的给养!”未等黄羡回答,赵婉明起身献计。 “赵姑娘有何妙计,说来听听!”刘珩双睛一亮。 众人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赵婉明身上。赤龙堡和刘家堡多年联合抗胡,诸将对她并不陌生,听说她有妙计,都目光灼灼,充满了期待。 赵婉明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 “果然妙计!”众人纷纷挑起大指。 刘珩大喜,吩咐刘岩依计而行。 第53章 草人借箭 “气杀我也!黄羡小儿欺我太甚,老夫定要复仇!攻破刘家堡,我要杀你个鸡犬不留!”在众将的呼唤声中,拓跋雄逐渐恢复了知觉。 “大帅,请保重身体,刘家堡小小弹丸之地,怎能敌得过我千军万马!攻破城池只是早晚之事,大帅不必为一时得失而恼恨!”拓跋珪赶忙上前安慰叔父。 “我吐血坠马,敌军必然前来劫营,传我将令,各营务必小心,防备敌军乘势来袭!” “遵命!”拓跋珪谨遵拓跋雄吩咐,将他口谕传遍各处营帐。 按着赵婉明的要求,不到一个时辰,刘岩就准备好了二百个草人,八口大锅和五口袋木炭和干牛粪。 二百个草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北门城楼下。这些草人都穿着常人的衣服,做得惟妙惟肖,两个草人一组,被一根扁担连接在一起。 草人旁边放着八口大锅,锅里燃着木炭,几个盛满干牛粪的口袋摆在旁边。 “出发!”刘珩一声令下,刘岩率领一百三十名手持盾牌的堡丁下了城墙。他让一百人挑着草人,十六人抬着大锅,十人抬着口袋,四人穿插其间,负责往大锅里填木炭和牛粪。 刘岩骑马从旁边指挥着,打开城门,向敌军大营进发,五口燃烧着木炭的大锅里加上牛粪后,便不停地冒出浓浓的烟雾,二百个草人被烟雾笼罩着,若隐若现,如同天兵下凡。 刘珩亲自率领二百名骑兵埋伏在城门两侧,一旦计策被敌兵识破,就冲杀上去拒敌,掩护刘岩等人撤回刘家堡。 这次出击刘珩没有让黄羡带队,总不能老让刘家堡的一个客人去冲锋陷阵。他安排黄羡在城楼上指挥堡丁们擂鼓呐喊,为扰敌的军士助威。 眼看着刘岩的草人队伍已经接近敌营,黄羡下令擂鼓呐喊。 几十面鼓同时敲,几百人一起喊,战鼓声、喊杀声声闻十余里。 “报!”一个小校匆匆闯进拓跋雄寝帐,跪倒于地:“启禀大帅,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拓跋珪刚伺候拓跋雄喝下汤药,忽见有紧急军情,连忙追问。 “敌军前来劫营!” 拓跋雄和拓跋珪大吃一惊,凝神细听,果然从刘家堡方向传来了隆隆战鼓声和喊杀声。 “待我亲自观看敌情!”拓跋雄从病榻上挣扎欲起。 “大帅且请放心,侄儿前去即可,料他汉狗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儿!”拓跋珪向拓跋雄请命。 “不可鲁莽行事!”拓跋雄叮嘱道。 拓跋珪道声遵命,回帐披挂整齐,上马奔向辕门。 战鼓声和呐喊声也同时传到其它三座胡兵大营,这些胡兵从昨晚四更到现在一直未曾休息,持续高强度地攻城令他们疲惫不堪,当负责瞭哨的头领进帐禀报敌情,说只听到战鼓声和呐喊声,并未看到有汉军出现之时,拓跋槐、拓跋琦和拓跋晖均未采取行动,只让巡营瞭哨的军士加强戒备而已。 拓跋珪来到辕门,登梯向外一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营外不远处,烟气迷漫,影影绰绰,似有千军万马,在战鼓声和喊杀声中,正徐徐向己方大寨杀来。 拓跋珪想点兵迎敌,又怕中了埋伏,正在进退维谷之时,忽见一个小校跑来传令:“大帅命你不得擅自出战,以防中了敌军诡计。”拓跋雄被刘家堡接二连三地劫营和偷袭搞得心有余悸。 拓跋珪无奈,心想:总不能等敌军攻进大寨再想办法吧,哎,有了。他立即传令调来五百弓弩手,就从大寨之内,对着敌军射箭。 拓跋珪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如飞蝗,飞向烟气中的汉军。 果然奏效,战鼓声和喊杀声忽地消失,烟气迷漫,雾气沼沼之中,人马也渐渐退去。 拓跋珪舒了口气,安排好了巡营兵士,遣散五百弓弩手,回来向拓跋雄禀报敌情。 “晚上务必小心,多加戒备,休要中了黄羡小儿的奸计,待来日老夫再踏平刘家堡。”拓跋雄一再叮嘱侄儿。 因有伤在身,拓跋雄将夜间军队指挥权临时交给了侄子拓跋珪。 “大帅且放宽心,有侄儿在,万无一失!”拓跋珪安慰了拓跋雄一番,回到自己营帐,刚躺下休息,忽听大寨外又传来了战鼓声和喊杀声,动静比上次还大。 拓跋珪赶紧披挂整齐,骑马来到辕门,蹬梯外望,情况和前次一般无二。 拓跋珪大怒,心想:“这汉狗还真是顽强!看我能不能射死你们!”遂传令再调五百弓弩手射退汉狗。 一阵弓弦响后,战鼓声和喊杀声又停止了,人马再次退去。 待第三次战鼓响时,巡营头目进帐禀报:“启禀将军,外面只听战鼓声和呐喊声,不见汉军动静!” 拓跋珪恍然大悟,吩咐道:“此乃汉狗扰敌之计,我们不必在意,只要他们不来攻打就不必理他。” 巡营头目领命而去。 却说拓跋晖,正在睡觉,忽然有人闯进大帐禀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汉军前来劫营!” 拓跋晖大惊,赶忙披挂整齐到辕门察看,只见外面烟气迷漫,影影绰绰之中,似有千军万马正在向大寨杀来。 待要出寨迎敌,忽然记起大帅嘱托,务必小心谨慎,以防中了敌军诡计,灵机一动,命令弓弩手对着敌人射箭。 简短截说,拓跋晖射退了汉军的两次袭扰,西门的拓跋槐大营和东门的拓跋琦大营均射退了汉军的两次袭扰,直到天色破晓之时,汉军才停止了擂鼓呐喊。 刘家堡东门城楼下,整整齐齐的码着几十捆雕翎箭,每捆足有几百枝之多,一百三十名军士累得瘫坐在地,脸上却洋溢着大胜的喜悦。 一夜之间,刘岩率领着他们从北门拓跋雄大营转战到南门拓跋晖大营,又从西门拓跋槐大营转战到东门拓跋琦大营,每次袭扰,敌军都用弓箭对付,这些军士放倒草人接受射来的羽箭,自己则撑起盾牌避箭,敌人停止射箭后,就将这些插满雕翎箭的草人挑回刘家堡,卸下羽箭后再返回来继续装神弄鬼袭扰敌军。 看着东南西北城楼下堆叠着的几万只雕翎箭,刘珩乐得合不拢嘴:再也不用发愁没有抵御胡兵攻城的武器了。他一边吩咐人犒赏刘岩和出城扰敌的堡丁,一边安排人将雕翎箭搬到城墙上,分发给守城的将士。 守城军士看到送来这么多的箭枝,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第54章 搬兵求援 帅帐内,拓跋雄聚将议事,诸位将军都是一脸的疲惫。 “刘家堡久攻不下,我军伤亡惨重!各位将军,可有妙计?不妨说来一议!”拓跋雄看到诸位将军精神不振,甚是忧虑。 “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将刘家堡围困起来,不停地攻城,怎么会有一支军马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拓跋珪出班,向拓跋雄和诸位将军一拱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兴许是汉狗请来的救兵!” “那总有人冲出去搬救兵才是。” 大帐内你一言他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看刘家堡定然有秘道通到城外!”拓跋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一愣,停止了议论,都转身看着拓跋晖。拓跋晖名晖字光若,由于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在拓跋部颇有威望,他一发言,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大家想一想,拓跋熙把守刘家堡,怎么会被无端攻破城池,仓皇败退,这次又怎么会有一彪人马如从天降,偷袭我军敌后!如果没有秘道可以自由出入刘家堡,这都不可能发生!”拓跋晖继续阐述自己的主张。 “光若所言极是,刘家堡定有秘道!”拓跋雄双睛一亮,频频点头,赞许拓跋晖的主张。 “依光若之见,我军该当如何克敌制胜?”拓跋雄继续询问拓跋晖的攻城计策。 “汉狗甚是可恨,昨晚装神弄鬼,喧闹一夜,搞得我军身心俱疲。依我之见,不如将我军大寨前移,不仅方便攻城,还能压缩汉狗的袭扰空间。既然短时攻城不下,我们不妨一边围困城池,一边搜寻汉狗的出城秘道;找到秘道攻进城去,当然大好,即使找不出秘道,刘家堡是一弹丸之地,围困既久,城内给养缺乏,自然崩溃,到时我军攻城,必能一举而下,不知大帅以为如何!” 拓跋雄听着拓跋晖的计策,频频点头,连声称好,其他诸将也随声附和。拓跋雄传下令去,吩咐诸位将领,如此这般,依计行事。 再说刘家堡,巡城瞭哨的堡丁头目发现胡兵拔营起寨,前移到距城一箭之地,重新扎住大寨,连忙派人报进帅府。 刘珩两日未曾睡上一个囫囵觉,昨夜大获全胜,且喜赵婉明献计,草人借箭,得到胡兵几万枝箭,心情大好,加上太过劳累,安排好守城事宜,便回到帅府,倒在床上即鼾声如雷。 守在门外的亲随侍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刘珩唤醒。 “啊,何事惊慌?”刘珩费劲地睁开惺忪睡眼。 “启禀堡主,胡兵把营寨挪到了城根儿底下。” “什么!你再说一遍。” “堡主,敌军大寨前移,距离城楼只有一箭之地。” “啊呀!”刘珩倒吸一口凉气,立时看睡意全无,心想:敌军这是想把刘家堡困死,这该当如何是好。他立即派人请黄羡、刘岩等将领到北门城楼议事。 不一会儿,诸位将领都来到北门城楼,大家扶着城垛口,观察近在咫尺的敌营动静。 “刘堡主,胡兵已做好长期围城准备。”刘岩发表自己的看法。 “怕他何来,我们粮草充足,支撑一年也不成问题。这许多粮草还是拓跋熙留下的呢。”一个将领满不在乎。 “日久生变,敌强我弱,必须想办法尽快退敌。”一个年龄四十余岁的长者忧心忡忡。 “黄寨主,赵姑娘没事吧?”刘珩见赵婉明没有过来,便询问黄羡。 “赵姑娘身体略有不适,我没有叫醒她。”黄羡心疼赵婉明,不忍心打断她的美梦。这两天她太累了,一个女孩儿家,和诸位将领一样,接连两天没睡个囫囵觉儿。 “敌军此次行动,黄寨主有何见解?” “依我之见,还是应该寻求救援为是!” “哎!”刘珩叹了口气,没有言语,心想:“我何尝不想请人救援,但苦于无人可求!赵天亿赵老英雄的金鸡岭只有千八百人,昔日共同抗胡的其它坞堡均已被攻破,堡内军士四散流离,生死不明,哪里还指望的上,虽然宛城被汉族将领控制,但这位姓李的将军似乎在观望,对辖区内胡汉相互攻杀的战争无动于衷。” “刘堡主为何事叹息?” “看来只能派人去金鸡岭请赵老英雄攻打赤龙堡,或许可以扰乱拓跋老贼的方寸,但金鸡岭只有千八百人,恐怕难以取胜。”刘珩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宛城李将军或许也应该争取一下。”刘岩提出建议。 “恐怕指望不上!宛城近在咫尺,他要是想发兵解围早该来了。”一个将领表示宛城势力不可靠,一边摇头一边给刘岩泼凉水。 “刘堡主不必忧虑,我铁栏山还有一两千人马,我即刻写封信让他们前来解围。”黄羡思虑再三,觉得铁栏山此时应该出马了。 “那就太好了!有劳黄寨主修书一封,我即日派人送去。”刘珩大喜过望,立刻催促黄羡写信调动铁栏山人马。 黄羡不敢耽搁,随即写一封书信交给刘珩。 刘珩也写了两封信,分别写给金鸡岭的赵老英雄和宛城的李将军。 待天色擦黑,刘珩将三封信交给三个亲随侍从,让刘四引着他们从秘道悄悄出堡送信。 刘四率领几个堡丁引着三个送信的亲随挖开秘道出口,将他们送出去,随即伙同几个堡丁搬柴填土,封闭秘道出口,忽听远处人喊马嘶,隐隐还有兵器撞击的声音传来,刘四暗叫不好,心想:刘成等三人肯定被胡兵发现了,如果秘道出口被他们发现那就糟了。 刘四不敢耽搁,吩咐一个堡丁赶紧禀报堡主得知,自己则和其他几人加快速度将秘道出口封死。 刘珩听到禀报大吃一惊,心中暗暗为送信的三个亲随祈祷,你们千万不要被敌军生擒,若是被胡兵发现了这个秘道出口,偷偷摸进刘家堡,那就全完了。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虽然派了几个人把守这个秘道,却并没有太过重视,现在想来,黄羡出城偷袭敌军后阵,必然会引起拓跋老贼的猜疑,胡兵发现这个秘道出口恐怕只是早晚的事,幸亏这次及早发现这个隐患,否则,若被胡人先行侦得这个秘道出口,后果不堪设想。 第55章 秘道深坑 刘珩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完美方案:沿着西门城墙内侧将秘道挖开,再在秘道前方挖了一个方圆十几丈深两丈的大坑,秘道入口便悬在这个深坑的坑壁中间,即使胡兵找到秘道出口,进来也会掉入深坑,还有,这样在城墙上即能监视秘道入口的动静。 刘珩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让黄羡、赵婉明、刘岩等诸位将领斟酌,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刘堡主安排刘四立即发动刘家堡堡民,挑灯夜战,挖掘秘道入口的深坑。众堡民听说挖坑是为了防范胡兵从秘道出口杀进刘家堡,都踊跃参加,真是男女老幼齐动手,干得热火朝天。 被刘珩派出去送信的三个亲随分别是刘成、刘安和刘刚,其中刘成往西前往铁栏山,刘安向南前往宛城,刘刚向东北前往金鸡岭。这三人中,唯有刘刚要绕过敌军大营才能前往金鸡岭。 三人从秘道出口出来后便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单说刘刚,他小心翼翼沿着密林小心向北骑行,想悄无声息地绕过胡兵大营,谁知刚巧碰上在附近搜寻刘家堡秘道的拓跋珪。 刘刚一看形势危急,便快马加鞭,打算冲过去。 拓跋珪见有人要闯过去,便判断是刘家堡的细作,立即命令手下将来人擒住。 胡兵呼啦一下子将刘刚围困起来。 刘刚抽刀在手,奋力拼杀,奈何寡不敌众,被拓跋珪一箭射下马来,众胡兵一拥而上,将他捆绑起来,送进拓跋雄大营。 拓跋雄听说抓住一个细作,亲自审问。刘刚与拓跋部有血海深仇。他原来是刘家堡附近的一个农户,因田地被胡人强占而发生冲突,冲突中父母兄弟都被杀,无奈之下投到刘家堡,成了刘家堡的一个佃户,刘珩见刘刚聪明伶俐,将他收为自己的一个贴身亲随。 面对审讯,刘刚一言不发。拓跋雄下令施以酷刑,谁知刘刚毫不畏惧,他咬断舌头,吐了拓跋雄一身血。 拓跋雄大怒,下令将他斩首,正要吩咐军士把首级悬挂在高杆之上,却被拓跋晖给拦住了:“大帅且慢,刘家堡未必知道我们抓住了他们搬救兵的军士,如果将首级挂出去,他们必然以为我军已经知道刘家堡有秘密通道,这样他们就会提前做准备,预防我军从秘道里杀进去,这显然对我军极为不利啊!” 拓跋雄打了个冷战,笑道:“嘿嘿,光若高见,我差点误了大事!” “大帅,我们应该派人秘密搜寻通往刘家堡的秘道,这样找到秘道后,我们才能出奇制胜,一举拿下刘家堡。” 拓跋雄双挑大指,称赞拓跋晖足智多谋。他吩咐拓跋珪,挑选百名军士,明日悄悄地在发现刘家堡军士的地方展开搜索,寻找通往刘家堡的秘道入口。 第二天早上,刘家堡西城墙下便挖出一个大坑,大坑西侧的坑壁半腰,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那就是刘家堡秘道入口。 “嘿!这下可好了,胡兵胆敢从这里进来,我们正好瓮中捉鳖。”西城墙上,刘珩心情大好,迎着东方徐徐升起的朝阳,向刘岩等人开着玩笑。 “恭喜刘堡主,这么快就挖好了大坑,刘家堡做事效率真高!”黄羡和赵婉明从帅府赶过来,见一夜之间就挖出了如此大的一个大坑,不由得出言称赞。 刘珩见黄赵二人走上城墙,连忙打招呼寒暄几句。 刘珩笑道:“还好,幸亏敌军昨夜未曾攻城,我们才能腾出时间挖掘这个防胡大坑!” “刘堡主,你送信的亲随有消息吗?”赵婉明牵挂着搬救兵的事。 提起送信的事,刘珩脸色又阴沉起来。从昨夜开始,他就命守城军士注意敌营动静,看能不能捕获一些讯息,但军士的禀报总是令他失望。如今是三个亲随音讯皆无,生死不明,无从判断他们是否能够将求救信件送出。 刘珩摇了摇头,叹道:“哎!看来能不能搬来救兵要靠刘家堡的造化了!” “刘堡主,应该让守城将士轮换守城休息,太过劳累对守城拒敌并无益处!”黄羡见刘珩担心送信的事,就故意岔开话题。 刘珩点头称是,吩咐亲随传谕城墙各处将士,要注意轮换休息。 黄羡看着刘珩疲倦的样子,劝道:“刘堡主,您已经劳乏一晚了,回帅府休息吧,有我和赵姑娘在,这里万无一失!” 刘珩确实累坏了,见黄羡如此说,叮嘱了他俩几句便回去了。 “黄大哥,今天胡兵大营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他们有什么诡计?”赵婉明望着敌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黄大哥,你看,西边树林里有人!”还没等黄羡回答,赵婉明又发现了新情况。 黄羡笼眼神往树林里仔细一看,果见影影绰绰有好多人在到处试探着找寻什么。 “呀!”黄羡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不好,心想:“敌营按兵不动原来在找秘道出口。” 黄羡马上吩咐几十个军士负责监视城墙内侧大坑里秘道入口的动静,若有敌兵进入立即开弓放箭。 中午时分,拓跋珪兴冲冲回来复命,禀报说已经发现秘道入口。 拓跋雄大喜若狂,好不容易压抑住兴奋,耐着性子等到了天黑。他令拓跋珪率领二百人马,从秘道入口悄悄摸进刘家堡,进城后首先要将城门打开,接应自己和拓跋槐、拓跋琦和拓跋晖,届时四路人马要一起冲进刘家堡,杀他个鸡犬不留。 傍晚,轮到刘珩守城,他正沿着城墙巡视,忽听到一阵噗通噗通之声,从身后不远处的城墙内侧传来,接着就是人喊马嘶声和人马中箭的哀嚎声。 “敌军从秘道来偷袭了!”只因早有戒备,知道敌军来袭,刘珩心里反而潮起一阵兴奋,他赶忙率人赶到秘道入口侧的城墙上。 在火把的映照下,只见秘道入口的防胡深坑里跌入了五六个骑兵,人马中箭无数,身上鲜血汩汩直冒,躺在坑底挣命,军士们正向秘道入口处射箭,秘道入口也有零星箭枝射出,还夹杂着阵阵骑兵中箭时的惨叫声,不一会儿,秘道入口处恢复了平静,显然胡兵已经撤走。 刘珩大喜,高声称赞监视秘道入口和防胡深坑的军士们,勉励他们继续恪尽职守。 拓跋雄得知从秘道偷袭刘家堡的人马败退回来,气得他是暴跳如雷,咬牙切齿。他再也难以忍耐,命令四处人马立即强行攻城。 双方展开了艰苦的攻守大战。刘家堡城墙上弓箭充足,还有堡内男女老幼不停运送到城墙上的砖石瓦块。尽管胡兵攻城连绵不断,一波过去,再来一波,仍然攻不上刘家堡的城墙。 一连十余日,双方都在高强度的攻防大战中煎熬。 第56章 疚愧煎心 黄羡一招泰山压顶,铁棍抡圆了往刘强头顶直砸下来,他待要闪避时,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绳索捆绑着,无法动弹,眼看着铁棍落下来就要将自己打得脑浆迸裂,刘强禁不住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阿强,你又做噩梦了。”拓跋蓉将刘强摇醒。 “哦,是一个噩梦,别管我,你睡吧!”刘强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黑暗中双眼直呆呆地看着前方。 “是你那些死亡的兄弟不放过你,你们汉人都这么认为,到那个地方烧烧纸吧,说不准管用!” “嗯!你给我准备点烧纸!” “我们这儿不信你们那一套,哪里去弄烧纸,你自己想办法吧!” “哦,好!是该去烧纸祭奠一下!” “你也不要老是内疚,你不出卖他们,你自己就死,这能怨得了你吗?”女人继续开导他。 “是,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可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黑暗中两个人都沉默着。 旭日升起之时,刘强已经来到了那块伤心地,黑乎乎的山岭以及烧焦的枯树干,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山火,若不是那块巨大的岩石,刘强几乎认不出这里就是黄羡等人被伏击的地方。 刘强将马匹拴在岩石下面一颗被烧焦的松树上,然后在巨岩前面寻找着同伴可能遗留下来的物件。 走着走着,刘强一下子呆住了。 前面枯草地上,凌乱地散布着十几副骸骨,骨架上还残留着野兽啃剩的皮肉,有的仍插着羽箭。 刘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他哭得悲悲咽咽凄凄惨惨,心中不停地责骂自己:刘强,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正当刘强悲痛欲绝之时,忽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不是一只手,它要比人手小许多,应该是一只爪子,刘强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他想起了拓跋蓉给自己讲过的故事:野狼遇到人,会偷偷靠近,先用爪子搭到人的肩头,当人受惊回头时,狼会一口咬断人的脖子,然后慢慢将其吃掉。 与此同时,拴在松树上的马也开始暴躁起来,不停地踢跳刨嚎。 刘强越发坚定自己的判断:身后有一条凶猛的野狼正想吃掉自己。他无暇细想,猛地使出全身力气往前一蹿,同时伸手从腰间将钢刀抽了出来,使了招玉带缠腰,抡刀向自己身后猛力一扫。 刘强身后果然是一只野狼,它正要咬住刘强的脖子,忽见他一下子往前蹿出,便跟着向前一跃,想将他扑倒,哪知刘强抽刀在手转身猛力砍来。那头狼躲闪不及,被砍中腰腹,几乎是一刀两断,哀嚎着撞到地上,没挣扎几下就断气了。 此时刘强也看清了身后的情形,有四五只野狼正慢慢向自己逼近。 刘强打定意:宁愿在搏斗中被野狼咬死,也不能在搏斗前被野狼吓倒。他手握钢刀,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和几只野狼对峙。 刚才刘强还咒骂自己不如死掉,但真面临生命威胁,那股求生的欲望瞬间便战胜了一切怯懦。 “来呀,你这些畜生,看老子不砍死你们,来呀!”刘强嚎叫着为自己壮声威。 那几只野狼慑于刘强的气势,竟然慢慢向后退了几步。 “嗖”的一声,一枝雕翎箭从刘强后方射了过来,正中一头野狼的脖颈,它哀嚎一声便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匹战马从后面疾驰而来,马上端坐一人,弯弓搭箭,连连向野狼射出。 刘强见有人援手,胆子便壮了起来,他猛地冲过去,抡起钢刀对着野狼一阵乱砍,一只野狼被他劈中头颅,倒地而死。 剩下的野狼见自己同伴瞬间死了三头,掉头跑进山沟,不见了。 “谢谢壮士救命之恩!”刘强深深舒了一口气,转身向着骑马之人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说话时,骑马之人翻身下马,他见刘强满脸泪痕,顿起疑心,不由地上下打量着刘强。 刘强心里直发毛,心想:莫非他认识我,知道我出卖了弟兄! “如今天下大乱,胡汉冰火难容,到处杀机四伏,你一个汉人,四处走动,不怕遇到胡人吗?” “怕!昨天我一个弟兄外出打柴未归,我今早出来找寻,至今没有发现踪迹,就怕他遇到胡人。”刘强编了个理由搪塞骑马之人。 此时,骑马之人也看到了散布地上的十几具骸骨,皱着眉点了点头。 “即使遇不到胡人,遇到狼群也难活命,附近荒芜人烟,野狼成群,你不要在此停留,赶快回家去吧!”骑马之人好心地提醒刘强。 “是!我这就回家!” “哦,借问一下,你可知铁栏山怎么走?” “铁栏山?”刘强打了个激灵。 “对,铁栏山。” “我以前听人提起过,好像是,顺着这条路往西走,大约有二百里路程。” “谢谢仁兄!”说着话,那人已飞身上马。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刘强急问,心想:有机会得报答人家。 “刘家堡刘成,后会有期!”话音未落,那人快马加鞭,向着铁栏山方向,绝尘而去。 “刘家堡,拓跋雄不是正在攻打刘家堡吗?莫非刘成要去铁栏山搬救兵。刘家堡怎么会想起到铁栏山搬救兵呢!”想到这,刘强心里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意识到黄羡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刘家堡。 黄羡等人在巨岩前遭到伏击时,刘强便被拓跋部的人带回了白河总部。他只知道拓跋亮率人追杀黄羡去了,并不知道黄羡和赵姑早已死里逃生。 当刘强意识到黄羡还活着时,心里的内疚感便减轻了许多。他暗暗替黄羡祈祷:“祈求上苍保佑,黄寨主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刘强砍死了两只野狼后,胆子反而壮了起来。 刘强知道,这十几副骸骨里面肯定有自己在铁栏山的弟兄,尽管分不清谁是谁。他用钢刀掘了个大坑,将那十几副尸骨放到里面埋好,又堆了个坟头,然后从马背上取下备好的酒囊和牛肉。 刘强先把牛肉摆在坟前,然后拔下酒囊的塞子,一边慢慢将酒酹到坟前的地上,一边絮絮不停地诉说着自己出卖同伴的身不由己。 当酒囊中的酒倒空时,刘强便停止了诉说。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觉得内心舒畅了许多。 刘强从松树上解下马缰绳,翻身上马,冲着坟头一拱手,默默说道:“诸位兄弟,我刘强以后还会来看望你们。”然后扬鞭打马返回白河拓跋总部。 第57章 时来运转 “李将军,刘家堡的刘安求见,说有紧要军情禀报!”管家李群走进书房,传达了刘安的来意。 李将军名祚字祖佑,原本是宛城的一个偏将,当听说冉闵当了皇帝,向全国下达了“杀胡令”时,他立即伙同好友秦密发动军变,斩杀了石姓将军石天,肃清了军队中的胡人,掌控了宛城的局势。李祚以秦密为智囊,整天和他研究天下大势,打算创一番事业。 “叫他进来答话!”李祚很是傲慢,在他心里根本瞧不起小小的刘家堡。 “李将军,刘安这厢有礼!”刘安进得书房,给李祚跪下叩头。 “嗯!你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李祚盛气凌人,既没让刘安免礼,也没有让他坐下。 刘安本是个脾气火爆之人,见李祚不待见自己,心里老大不高兴,但有求于人,只好隐忍不发。 “李将军,这是我家堡主写给您的信,请您过目!”刘安起身将那封求救信双手呈给李祚,然后规规矩矩在下首站立。 李祚将书信拆开看了一遍,大意是:刘家堡已被胡兵围困多日,随时有倾覆之危,万望将军速发救兵;且唇亡齿寒,刘家堡灭亡,恐怕宛城也将不保,那拓跋雄野心勃勃,刘家堡弹丸之地,难填老贼无底欲壑,近在咫尺的宛城才是拓跋雄垂涎三尺久欲并吞的肥肉。请将军明断,速发救兵为盼。 “岂有此理!来人,将此人给我轰了出去!”李祚啪的一声将书信扔在地上,他火了。 两个军士从门外进来就要将刘安往门外推。 “将军,且慢!”秦密一边抬手拦住两个军士,一边给李祚使了个眼色。 “将军,冤枉啊!刘家堡是诚心实意地来求救于将军,请将军明鉴!”刘安大惊,心想:是不是自己表现得不够谦卑。 “刘壮士不必担忧,你先到下面歇息一下,待我劝一劝李将军再给你答复!”秦密吩咐军士暂且将刘安带到客房歇息。 刘安无奈,只得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随军士到外面等着。 “将军,这是我们收买民心的好机会啊!你为何拒绝?”秦密将信件拾起来,快速地看了一遍。 “明明是危在旦夕,求我前去解围,却偏说是为了我们宛城的安危着想,真是岂有此理!”李祚余怒未息。 李祚心胸狭窄,控制宛城后便盲目自大,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 秦密笑道:“刘堡主确有言语不周之处,将军心怀天下,想成就一番事业,何必和一个小人计较!”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祚被秦密说动了。 “您是否还记得我们当初定下过一个策略?”秦密提醒李将军。 “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本帅差点耽误了大事,多谢先生教我。那我们即刻发兵!”李祚立即改变了主意。 “不必着急,宛城和刘家堡相距不过百里之遥,我们将人马整顿好徐徐进发,待胡人被刘家堡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一举可将拓跋雄歼灭,砍下胡人首级到邺城领赏,岂不美哉!”秦密向李祚出主意。 “真乃绝妙好计,就依先生。”李祚大喜,吩咐军士去转告刘安。 刘安忧心忡忡,正在客房来回走柳儿,忽见一个军士进来,告诉他李将军已经答应出兵救援,让他稍等两日,李将军整顿好军马立即发兵。 刘安大喜,本想催促李将军快快发兵,又怕惹恼了他坏了大事,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黄羡下山后,黄江便负责起铁栏山杀胡寨的大小事务。 转眼二十几天过去了,黄羡一点讯息也没有,黄江禁不住开始为他的安危担心。他知道,如今天下大乱,胡汉相互攻杀,铁栏山距离赤龙堡有二百余里路,保不齐路上会遭到胡人攻击。 这日,黄江正在大寨聚义厅里处理日常事务,一个亲随进来神秘兮兮地近前耳语:“黄副寨主,张顺恐怕要造反,他经常发牢骚,说大家的坏话。”这个亲随便把自己听到的张顺的有关言论给黄江学说了一遍。 自从燕娘给黄羡下毒的事发生以后,张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先是被黄江以密谋杀害寨主为名,抓进牢狱毒打一顿儿,再就是黄羡下山后他被撤销了寨内一切职务。 张顺自恃对黄羡占领杀胡寨有功,如今却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他憋不住内心的委屈,时常不自觉地就发些牢骚,无非是说些抱怨的话而已,谁知被有心人听到后,辗转告到黄江面前。 黄江听到亲随禀告,登时大怒,立命几个寨丁去将张顺捆来,责骂几句,不由分说就要将其斩首。 张顺吓得大叫冤枉,梁遇等杀胡寨旧臣也极力求情,黄江不便驳众人的脸面,说死罪饶过活罪难免,将他责打二十军棍,押在大牢等待黄寨主归来再做发落。张顺忍着全身疼痛、憋着一肚子的怒火谢过不杀之恩,被送进了监牢。 黄江最恨张顺这种卖主求荣的软骨头,在众人的求情下没能杀得了张顺,心里很不痛快,发落完张顺后,便在大厅里来回走柳儿生闷气。 “黄副寨主,宛城刘家堡来了一个人,说是咱们黄寨主派来送信的。”一个寨丁进来禀告。 “快快请进大寨。”听说是黄寨主派来的,黄江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刘强、刘胤等人出事了,否则怎么派一个外人回山送信儿。 刘成进得大寨,将黄羡信件呈上。黄江拆信一看,大意是:我送赵姑娘回家,谁知赤龙堡早已沦陷,拓跋雄派兵半路截杀我等,刘强、刘胤等人均已遭难,现今我和赵姑娘在刘家堡,被胡兵围困,危在旦夕,速派兵来救。 黄江不敢耽搁,立即将刘建、黄陵、徐光和梁遇等大小头目找来商议,很快统一了想法:立即发兵。 “刘副寨主,有劳您镇守山寨,我要带兵去解刘家堡之围,您看如何?”黄江征求刘建意见,他和黄羡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感情极深,听说黄羡有难,心急如焚,恨不得肋插双翅,即刻飞到刘家堡黄羡身边。 “就依黄寨主!”刘建满口应承。 “你镇守山寨,需要多少人马?”黄江双眼直视着刘建。 “你给我留下二百寨丁即可。”刘建知道黄江想多带些人马去解围,遂尽可能地将人马交给黄江调遣。 黄江大喜,留下二百寨丁镇守老家,伙同黄陵和徐光,尽起杀胡寨人马,足有两千多人,浩浩荡荡杀奔刘家堡。 第58章 围城打援 再说金鸡岭,早有探报将拓跋雄围困刘家堡的信息禀报给赵天亿。老英雄得报大喜,他立即召集诸位将领议事,准备复夺赤龙堡。 众将领得知拓跋雄调重兵围困刘家堡久攻不下,无不欢欣鼓舞,整个聚义厅群情激奋,大家嚷嚷着立即发兵夺回赤龙堡。 有一老者在众将中一言不发,却轻轻摇着头。此人姓陈名扬字致远,博学多才,可以说是胸藏锦绣腹隐珠玑,颇得赵天亿倚重。 赵天亿想听一听他的意见,用眼光直盯着他看。 陈扬觉察到赵堡主在看自己,不便继续保持缄默,遂起身发话:“赵堡主,诸位将军,依我之见,目前万万不能攻打赤龙堡!” 此言一出,大厅里立时雅雀无声,大家目光一下子转移到陈扬身上。 “陈先生何出此言?难道现在不是夺回家园的最好时机?”赵天亿也颇为疑惑。 “赵堡主,诸位将军,尽管拓跋雄提兵远征,后方空虚,但军力仍远胜于我方,赤龙堡守军足有一千余人,而我们总共才八九百人,且守城容易攻城难,我们如何能强攻得下?” 陈扬一出口就就将众人的激情给浇灭了,有人开始叹气。 “陈先生,难道我们就无所行动不成?这也对不起刘家堡啊,我们与刘家堡可是结过萌的兄弟!”一个年轻将领很是不服,大声质问。 “我们是该帮帮刘家堡,但也只能量力而行,不如来个围城打援,佯装攻城,诱使敌军前来救援,我们在险要处预先设下伏兵,待敌军过半,我们奋力杀出,必能大获全胜,然后再如此这般相机而动,说不准有夺回赤龙堡的可能。”陈扬将自己的谋略详细给众人讲了一遍,说得大家纷纷点头。 赵天亿大喜,依计而行。他尽起金鸡岭人马杀下山来,就在赤龙堡东门外扎住营寨,每日到堡前骂阵。 赤龙堡守将拓跋宏深知赵天亿的厉害,当时若不是派汉人赚开了城门,拓跋部能攻下赤龙堡?恐怕拓跋雄自己都不相信。如今大帅在外征战不利,自己冒然迎敌,倘若出了差池,自己脑袋就保不住了。 拓跋宏主意拿定,偃旗息鼓,高悬免战牌,只在城墙上备足滚木雷石,等汉军前来攻城。 赵天亿命人在大寨周围遍插旌旗,每日金鼓齐鸣,伪作攻城之势,却并无实际行动。 拓跋宏被汉军扰得心烦意乱,有亲随献计:“城外汉军人数不多,不如夜袭敌营,定能生擒汉狗首领。” “不不不!不得莽撞行事,那赵天亿可厉害着呢!”拓跋宏谨小慎微,生怕中了埋伏,丢了赤龙堡。 “那就去总部求援,我们前后夹击,必能大获全胜。”亲随又出主意。 “嗯,此计甚好!”拓跋宏很满意,他迟疑片刻,吩咐一个军士乘夜色出城,到白河总部求援。 “启禀赵堡主,敌军求援军士已经上路。”求援的军士刚离开赤龙堡,埋伏在赤龙堡城门外面的探报就将信息禀报给了赵天亿。 赵天亿大喜,亲率八百人马到半路埋伏。 这天,拓跋真很是高兴。王道人终于找到了,当把父帅让他去杀黄羡的条件告知他时,王道长一口应承,并提出找几个汉人为帮手。拓跋真吩咐刘强和另外四个汉人听他使用。 送走王道长后,晚上拓跋真痛饮了几杯,醉意熏熏中正欲歇息之时,亲随进帐禀报,赤龙堡派人来求救。 拓跋真让来人进帐回话。派来求援的军士呈上拓跋宏的求救信,并禀报了汉军的大体情况。 拓跋真向来不把拓跋宏放在眼里,认为这个人太过怯懦,毫无用处,心想:真是无能之辈,区区千八百汉军,出城将他们杀散不就行了,还要派人到我这里求援。转念又想:父帅南征刘家堡,久攻不下,正自闹心,如果后方再有闪失,岂不扰乱了父帅方寸。 “哎!你回去告诉拓跋宏,让他不要惊慌,我即刻派兵前去解围,以举火为号,让拓跋宏出城接应,我们两下夹攻,将汉军杀个落花流水。”拓跋真叹息一声,准备派兵前去救援。 求援军士大喜,当即打马返回赤龙堡。 拓跋真立即命大将拓跋令率一千骑兵连夜驰援赤龙堡。 三更时分,有寨丁提醒赵天亿,求援的胡兵回来了。赵天亿笼眼神细看,果见官道上有人骑马从南方过来,略无声响,显然是束马衔枚,有意不让人察觉到行踪。赵天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放过这个胡兵。 又过了半个时辰,官道上驰来一彪人马,铁蹄铮铮震得脚下大地直颤。 赵天亿大喜,待骑兵过去一半,大喊一声率众人就冲杀上去,当下双方一场混战。 拓跋令毫无准备,被杀了个懵瞪转向,霎时间人马折损大半,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忽见乱军中杀来一位老将,迎头挺枪就刺。 拓跋令举狼牙槊急架相还,没战两个回合,只听老将大吼一声,一枪将拓跋令挑于马下。 老将正是老英雄赵天亿。 胡兵见主帅被杀,无心恋战,狼狈败退回去。 赵天亿也不追赶,他传令赶紧打扫战场,让几十名寨丁将自身战袍脱下,换上战死的胡兵盔甲,然后带领人马返回赤龙堡。 接近赤龙堡的时候,赵天亿吩咐凌操率领穿着胡兵铠甲的几十名寨丁守在大寨外边,待大寨起火之后如此这般行事;让赵奎返回大寨择机放火;自己则率领剩余人马偷偷埋伏在赤龙堡东门两侧不远处。 赵奎回到大寨,估摸着赵堡主已经埋伏好了,便叫人在空地上放了几把火,然后吩咐寨内人马伪作相互攻杀的样子,在大寨内一边高声呐喊,一边纵马来回驰聘。 求援的军士回到赤龙堡,将拓跋真派兵救援的消息禀报给拓跋宏,说后半夜以举火为号,让他带兵出城,共同杀敌。 拓跋宏整顿好全城人马守候在东门内,等待敌军大寨起火,然后出城接应援军。 “将军,敌军大营起火了。赶紧下令出城吧。”有人提醒拓跋宏。 “再等等,不要鲁莽,休要中了敌军诡计。”拓跋宏也看到了敌军大营火光,听到了喊杀声,但他谨小慎微,不肯轻易出城。 “将军,冲过来一队人马!” 借着城楼上的灯球火把,拓跋宏仔细一看,果见从汉军大寨方向飞来几十匹战马,看战袍盔甲确是自己人。 “哎,请拓跋宏将军赶快出城接应。”那队人马冲着城楼大喊几声,没等城楼上有所反应,就拨马又杀回去了。 “出城杀敌!”拓跋宏终于下了命令。 赵天亿暗暗捏着一把汗,心中满是疑惑:陈扬先生这计策管用吗,能不能把拓跋宏诓出来,若他不出来,自己只能领人马退回金鸡岭了。 正担心之时,忽听城门嘎吱吱一阵响动,胡兵从赤龙堡出来了。赵天亿大喜,他耐着性子等胡兵出来得差不多了,便大喊一声一马当先冲杀上去,胡兵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当下双方一场混战。 凌操得知敌军中计,率领大寨所有人马一齐杀来,拓跋宏招架不住,率残兵弃城而走。 赵天亿杀进赤龙堡,一面吩咐诸将守住四处城门,一面派人搜寻消灭胡兵残余势力。 赤龙堡失而复得。 第59章 生死时刻 这一日,刘家堡城下竖起了数十架抛石机,抛向城头的不是石头,却是攻城胡兵的尸体。这些尸体并没给刘家堡守城将士带来多大的杀伤。 这些尸体要么被抛到了城墙上,要么就被发送到了城墙内侧。抛到城墙上的尸体又变成了守城者的防守武器,砸还给了攻城的胡兵,那些越过城墙的尸体则散布在城墙内侧的民房上或者树林间。 晚上,轮到黄羡和赵婉明守城。黄羡想让赵姑娘多休息一会儿,没有叫醒她,自己则早早来到了西门城墙上替换刘珩。 刘珩下城后,黄羡让两个堡丁将敌军的尸体炮弹抬一个来放在地上,他围着尸体转了几圈,仔细端详着这具尸体:尸体四肢蜷曲着被一根草绳紧紧捆成了一个球状。 黄羡心里一直纳闷儿:敌人为何要将这毫无杀伤力的尸体作为攻城武器?要是石头还能将城墙砸坏,或者砸死砸伤守城者,这尸体没有多少硬度,别说砸不坏城墙,就是砸到人身上恐怕也很难造成杀伤。 黄羡看着尸体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刘家堡城下一架巨大的抛石机旁,刘强和其它四个汉人左右站立。只等拓跋雄一声令下,他们将紧随王道人身后,将自己作为炮弹,用抛石机发送到刘家堡城墙之内。 经过一整天的观察,王道长最终选定了这架抛石机。它位于西门城楼北侧,城墙内有几十颗高大的桦树,可以用来隐藏踪迹。王道长曾经在刘家堡刺杀过刘衍,对这里的景物布局非常熟悉。 此刻,刘强和四个汉人都已穿上了从死亡的刘家堡堡丁身上脱下的衣服,一股死尸特有的气味熏得他们只想吐。和上次赚开赤龙堡城门一样,拓跋雄让刘强和四个汉人都服下了一种药丸,命令他们跟随王道人到刘家堡,在王道人刺杀黄羡和刘堡主之时,他们五个负责打开城门,放胡兵入城。 刘强在抛石机旁抖衣而站,心里不停地咒骂着丧尽天良、穷凶极恶的拓跋雄和王道人,他们居然想出如此危险的攻城方案;那抛石机一发动,尸体被抛起六七丈高,在空中划一道弧线,要么落于城墙之上,要么落到城墙之内;从六七丈高的高处落下来还不摔成肉酱?王道人说他要先入城,然后再一一将后入城的人接住,这怎么可能,他自己神功盖世,进城自然无事,我们被发送进去,王道人一旦失手,我们岂不白送了性命! 刘强暗下决心:如果能够在这次战事中活下来,从恨死人的拓跋雄那儿要来解药,自己将坚定不移地离开拓跋部,无论拓跋蓉愿意不愿意跟自己走,哪怕到深山中以打猎为生,一世与狼虫虎豹为伴,自己也将毫不迟疑。 “这抛石机还真厉害,能将一二百斤重的尸体抛到城墙上,有的还抛到了城墙里面,听岳父说,抛石机是曹公的大谋士刘晔发明的,在官渡之战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过那时抛射的都是拳头大小的石头,现在这威力远非以前可比了!”黄羡由尸体炮弹想到了抛石机,暗自感叹攻城武器是越来越玄妙了。 “如果能把活着的兵将直接发射到城墙上,攻城岂不变得易如反掌!”想到这,黄羡摇了摇头,心想:不行,发射到城里面,从高处摔下来肯定活不成!发射到城墙上,兵将在空中无法闪避,也很容易被守城的军士杀死,除非武功特别高强的人。 “呀!”想到武功高强的人可以轻易克服被抛石机发送到城墙上的困难,黄羡一下子想起了王道人,他可是有这种能力的高手,而且还直接听命于拓跋雄。胡兵白天抛射死尸炮弹是不是故意掩人耳目,到晚上再把王道人发射到城里。 黄羡急出了一声冷汗,刻不容缓,必须立即加强防范。如果王道人真的被发射到城里,直接受到威胁的将是刘堡主、自己和赵姑娘。 恰在此时,城外传来一阵号角声,敌军发动了夜晚的攻势。 黄羡顾不得许多了,他吩咐四个堡丁到各个城门传信,防范混进刘家堡的敌人接近城门,无论胡汉,擅自接近城门者格杀勿论;随后他把防守指挥权交给了一个头目,自己则提一杆长枪,匆匆赶往帅府去找赵婉明和刘珩。 随着阵阵号角声,在胡兵涌向城下的同时,几十台抛石机一起发动,尸体炮弹纷纷被高高抛起,飞向城墙。王道人也被抛石机抛送出去了,他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越过刘家堡城墙,消失在城墙内侧。 紧接着是其他四个汉人,他们都向王道人一样,在空中划一道弧线,消失在了城墙内侧。 轮到自己了!刘强紧张死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不停地空咽着唾液,身不由己地坐上了抛石机,只听嘎嘣一声,几个胡兵一起发力,启动了抛石机。刘强嗖地一声被发射出去。他就觉得心往下一沉,大脑一阵眩晕,心跳好像一下子停止了一样。 在没有被发射出去之前,刘强心里充满了恐惧,使劲地闭着眼睛,当被抛射出去以后,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油然而生,瞬间便战胜了恐惧,他振奋精神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活下来。 刘强被发射出去以后在空中不断地翻着跟斗,眼前一会儿是天上繁丽的星空,一会儿是地下血腥的刀光剑影。刘强从未意识到夜空原来如此美丽,心想:人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好好地活着多好! 刘强飞过城墙便落下来,美丽的星空和刀光剑影一下子消失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他立刻意识到身下是桦树的树冠。 刘强求生心切,伸手四下乱抓,想攀住树枝,止住下坠的力道。慌乱中他抓住几条树枝,身体翻转的势头一下子止住了,但树枝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只是减缓了他下坠的力道,整个人连同折断的树枝头上脚下倾斜着坠向地面。 从树冠坠下的过程中,刘强脸朝上,看不见地面的情形,心想:完了,这回死定了!在绝望地等死的过程中,刘强没有想到与他同床共枕几个月的拓跋蓉,而是想到了凤凰山太白岭前的那块巨岩,在那儿,他出卖了自己的弟兄! 刘强等来的不是死亡时的痛苦,而是一双有力的大手。这双大手一下子托住了刘强的后背,并顺势卸掉了下坠的力道,平稳地将他放于地上。 刘强如同从梦中醒来,环顾着周围的一切:王道人和四个汉人站在周围,他们居然都还活着,而正前方近在咫尺,就是刘家堡的城墙,透过稀疏的树冠,可以看到城墙上忙着防守的军士。 刘强忽然意识到,抛送自己的抛石机是特别选择的,抛送的力度比其它抛石机要大得多,要不怎么只有自己等六人被抛过了城墙,而其它死尸炮弹都只能打到城墙上呢! “你们五人绕到西门将城门打开,接应大帅进城。”王道人声音很低,但却坚定而威严,令人闻而生畏。 言毕,王道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 “跟我走!”一个汉人压低声音吩咐同伴。刘强身不由己地随着他们奔向西城城门。 第60章 帅府激战 黄羡下得城来,匆匆往帅府赶,他想提醒刘珩防范王道人趁乱进城行刺。 黄羡一边走一边想着对付王道人的办法。这贼道人的天罗阵着实厉害,上次在太白岭交手,自己手脚好似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似的,武功全然施展不开,若不是韩朴舍命救主,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打斗时,王道人赤手空拳,身法快似鬼魅,只游走在自己身前身后,无论自己怎么舞动铁棍攻击,也靠近不了他身体一丈之内。黄羡心里暗想:难道只有将对手控制在较远距离时天罗阵才能发挥作用?如果是这样,接近他身体反而是克制天罗阵的好办法。 来到拓跋大营的两天里,王道人已经摸清了刘家堡守城人员的轮换规律,刘珩白天守城,而黄羡和赵婉明则在晚上。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除掉刘珩为好。黄羡武功高强,很难短时间内将其杀死,且城墙上人多手杂,好汉难敌四拳,有个闪失就得不偿失了。杀掉刘珩后,估计刘强等人已经将拓跋雄放进城,那时再杀黄羡和赵婉明岂不易如反掌。 主意拿定,王道人直奔帅府而去。王道人痛恨刘珩,在第二次行刺时,自己刚跳上帅府的屋顶,就被乱箭射伤,今天一定斩下他的人头,才能解心头之恨。 来到刘家堡大寨后,拓跋雄许诺杀掉黄羡和刘珩,攻下刘家堡后,将给王道人一千颗人头。王道人心想:师父需要一千颗人头搭建的骷髅台作为坛场,才能修炼夺舍神功的第三重功夫,如果自己能够为他老人家建成这座神坛,他定会将最上乘的武功传授给自己,将来不仅能笑傲群雄天下无敌,恐怕长生不死也大有希望! 王道人越想越美,铁了心要杀掉刘珩和黄羡。 拓跋雄攻城期间,为方便堡民搬砖运瓦支援守城,夜间刘家堡街道上也燃着灯火,到处明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往城墙上搬砖运瓦的堡民。刘家堡规模不大,虽说是大街,其宽度也不过是两丈左右,来往的行人一多,便显得摩肩擦踵,拥挤不堪。 王道人边赶路边闪避来往的行人,速度快不起来,他怕迟则生变,耽误了大事,便施展轻功纵身跃上房顶,提纵腾跃,飘忽如风,直奔帅府方向而去。 街上堡民突然看到有人飞身上房,快如闪电,无不惊讶,啧啧赞叹:好厉害!真神人也! 黄羡提着长枪往帅府赶,忽听前面一阵骚动,便跑上前去询问街上的行人:“哎,借问一下,出了什么事!” “小兄弟,真开了眼了,刚才有个人一下子跳上房顶,眨眼间就没了踪影!”有个中年人赞叹着向黄羡比划刚才看到的情形。 “是不是个子高高的,披散着头发?”黄羡急问。 “对,是披散着头发,没戴帽子!” “哎!”黄羡一跺脚,暗想:还是晚了一步! 黄羡不敢耽搁,他施展轻功,纵身跳上房顶,蹿房越脊,向帅府方向急追下去。 身后街上堡民又发出一阵惊呼声。 王道人在屋顶上行动,非常惹眼,隐蔽在帅府院内大树上的侍卫远远便发现了他,急忙向空中射出一枝响箭。 刘珩刚回到帅府,还没有歇息,听到警报便提一杆长枪冲到院内。 王道人见又暴露了行踪,很是气恼,但他不肯善罢甘休,心想:现在拓跋雄正在攻城,刘家堡人少,肯定都被派去守城了,帅府必定没有多少侍卫,自己武功高强,闯进帅府斩杀刘珩还不易如反掌! 在他接近帅府之际,七八枝雕翎箭一齐射来,那是隐藏在帅府暗处的侍卫发现敌情后射出的。 王道人早有准备,拔出宝剑,舞出一片剑光,将箭枝纷纷打落。拨打羽箭之时,他已看到了提枪出屋的刘珩。 王道人大喜,腾身一跃,使出一招长虹贯日,人剑合一,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刺地面刘珩的心窝。 刘珩并不示弱,他欺王道人在空中转动不灵,不仅不躲避,反而迎上去,抖长枪直扎王道人咽喉。 王道人大吃一惊,想不到刘珩武功并不弱,竟然能以攻代守。他右手将剑一横,左手掐剑诀在剑身上一点,双臂发力,往下封刘珩的长枪,然后借力使力,腾身从刘珩头顶越过,顺势翻了个跟斗,一招雁落平沙,稳稳站在院内。 刘珩一击不中,转身使招乌龙摆尾,兜转枪头来刺王道人,王道人挥剑相迎,两人战到一处。 王道人一开始并没有将刘珩放在眼里,手中剑拨草寻蛇、犀牛望月……,剑招连绵不断,直指刘珩致命要害。 哪知刘珩毫不慌张,将长枪舞得风雨不透,远扎近挑,不仅将王道人的杀招一一化解,反而守中带攻,寻隙直扎王道人的空门。 王道人见一时制服不了刘珩,立即转攻为守,剑走偏锋,以极快的步法,游走在刘珩身前身后,口中念念有词,祭出了他的独门武功:天罗阵法。 刘珩只见四周人影憧憧,往来飘忽,很是气恼,挺枪去扎时,王道人身形一晃,早飘到另一侧去了。 没几个回合,刘珩就开始焦躁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一般,手中长枪越来越沉,脚下步法越来越慢。 晚上去替换刘珩守城前,由于时候尚早,黄羡让赵婉明先休息一会儿。赵婉明由于太过劳累便睡着了。黄羡不忍心叫醒她,独自去城墙替换刘珩,赵婉明便睡过了头。 赵婉明正睡得香,忽听外面有响箭破空的声音,一惊而醒,环顾四周一片漆黑,方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赵婉明暗叫不好,心想:不会是胡兵杀进城来了吧?她连忙取剑出房,帅府大院内已乱成一团,刘珩正激战王道人,七八个侍卫武功太弱,围在外面帮不上手,只是鼓噪呐喊助威。 赵婉明吃惊非小,她亲眼见到过黄羡和王道人交手,知道这个妖道有一种邪门的武功,能让对手陷入一种手脚如同被束缚住,难以施展武功的窘境。她见刘珩步法越来越凝滞,枪法也逐渐慢下来,心想:坏了,妖道天罗阵已经布好,刘珩着了道了。 赵婉明心里清楚,自己冲上去不过是白白送死,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帮助刘珩脱困,心想:总不能看着刘堡主被妖道杀死。 正当她忧心如焚之时,忽听上方传来一阵铜铃声,抬头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挺立在房顶之上,赵婉明兴奋不已,激动地喊道:“黄大哥!” 来人正是黄羡。 黄羡在房顶上穿行,远远就听到了帅府院内的呐喊声和兵器撞击声,他牵挂赵姑娘和刘堡主的安危,紧赶几步,跃到帅府正中大厅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察看院内动静。帅府房顶覆盖着警戒刺客的绳网,网上系着许多铃铛。黄羡飞落房顶,牵动了响铃,引起了院内众人的注意。 王道人见黄羡出现在房顶上,不觉大喜,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将黄羡诱进天罗阵,取他的人头岂不如探囊取物。想到这,遂大喊道:“黄羡小儿,还不快快下来受死!” 王道人立即转守为攻,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刘珩前胸,心想:我先将刘珩刺伤,黄羡必然下来施救,只要他进得天罗阵来,不愁杀不了他。 刘珩知道援手来了,士气大振,见王道人一剑当胸刺来,便使一招推窗望月,侧身摆枪去封敌手长剑。哪知受天罗阵的束缚,他运枪的速度已非先前可比,若是以前,这一下就能将来剑磕出去,现在可好,还没等他动作做完,王道人长剑已然刺过来了。 刘珩大叫不好,急忙侧身躲避,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嗤地一声,长剑将他胸前袍服划开了一道口子。刘珩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黄羡见刘珩招架不住,正要跳下去助阵,他一动脚步,牵动了绳网,铜铃又哗??地响起来。 响铃声让黄羡想到了绳网,进而刺激了他的灵感。黄羡心想:你用无形的网困住我们,我就用有形的网困住你。想到这,黄羡抽出腰刀,从脚下的绳网上割下一大块儿,足有一丈见方。 黄羡小时候就喜欢到黄河里撒网捕鱼,想不到这项技能在刘家堡派上了用场,他抄起绳网,看准下面的王道人,一抖手便抛撒下去。 黄羡撒网的技术还真不错,绳网一出手,便在空中展开,旋转着从空中落下,直奔王道人而去。谁知王道人正面对着黄羡的方向,他已经注意到从空中落下的绳网,身形一晃便避开了;相反刘珩背对黄羡,却没有注意到抛下的绳网。绳网落下时,他正挺枪去刺王道人,王道人身形一晃闪到一侧去了,刘珩反而抢到了先前王道人所在的位置,绳网落下来刚好将他罩住。 见刘珩被绳网困住,失去了防卫能力,王道人大喜,一跃而前,举剑就劈,要置刘珩于死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羡从房顶纵身俯冲而下,长枪一抖,一招蛟龙出水,直扎王道人前胸。王道人不得已,舍了刘珩,展身形闪避黄羡的长枪。 第61章 绳网困敌 黄羡并不收枪,枪尖点地,泄去下落力道,稳稳落于地面。 与此同时,赵婉明和众侍卫也惊叫着冲过来将刘珩救到外围。 黄羡落到地面,立时便感觉到那股无形力量的存在,举手投足之间,都能体会到一股阻力在起作用。他打定主意,想速战速决,在自己力量未竭,手脚被束缚住之前,将王道人扎死,遂抖动大枪,疾风骤雨般刺向王道人。 王道人心中有数,并不直接和黄羡硬碰硬,他施展绝顶轻功,闪展腾挪,游走在黄羡四周,一边闪避着黄羡的杀招,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强化着天罗阵的威力。 此时刘珩已经在赵婉明和几个侍卫的帮助下从绳网中挣脱出来,他见黄羡取王道人不下,便挺枪和黄羡共同夹击王道人。 前文书表过,这天罗阵的威力随阵中敌手的多寡而变化,敌手多了,天罗阵的威力自然就下降了,就像一锅粥,喝的人多了,每个人得到的就少了。 黄刘双战王道人,天罗阵威力立时便下降了许多。二人如有神助,两杆枪使得神出鬼没,如疾风骤雨,将王道人裹在其中。 好厉害的王道人,以一敌二,面无惧色,他身法飘忽如风,在黄刘两杆枪的前后夹击中,长剑铮铮,见招拆招,如蝴蝶穿花,闲庭信步,毫不吃力。 三个人如一阵旋风般搅在一起,在灯火的映照下,很难分清谁是谁,只听得枪剑撞击发出的铮铮声不绝于耳。 赵婉明担心黄羡和刘堡主出意外,毕竟这妖道的武功太过邪门,如果他这天罗阵法力,随交手时间的延长而增强的话,那就糟了。她大脑急速运转着,思谋着制住王道人的办法。当她看到从刘珩身上取下的绳网时,就又有了主意。 果如赵婉明所料,天罗阵那股无形的力量随着王道人在黄刘二人之间穿插游走而不断增强。 不到片刻功夫,黄羡只觉手中长枪变得沉重起来,步法也越来越慢,空有一身武功竟难以施展;反观王道人却越战越勇,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心想:糟了,难道今天要死于贼道之手! 王道人一招海底捞月,反手剑逼退黄羡,接着纵身抢到刘珩身前,一招力劈华山,宝剑自上而下劈向刘珩脑袋;受天罗阵牵制,刘珩身法缓慢,不能跳开闪避,只得横枪使一招举火烧天来挡剑,哪知王道人手腕一拐,宝剑横转过来,使一招千里阵云,来削刘珩持枪双手,若是先前,黄羡早已跟过来寻隙攻击王道人身后,他也没有时间连续攻击刘珩,也是受天罗阵牵制,黄羡被逼退后,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夹击王道人,电光石火间,王道人已经连攻两招;刘珩本已疲倦不堪,又受天罗阵束缚,他举枪封剑,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怎么能够再去躲避王道人这闪电般削来的一剑,嚓地一声响,刘珩右臂被砍断,惨叫一声,长枪落地。 王道人大喜,顺势双腿一绞,转身一招推窗望月,宝剑划个圆弧,旋转过来,由下向上直刺刘珩心窝。 千钧一发之际,黄羡刚巧赶到,铮地一声,抬枪将刺向刘珩这一剑挑开,随即枪身一转,抖枪纂捣击王道人面门,王道人腾身后跃,被逼得连退两步。 在这个当口,赵婉明和两个侍卫冲进场将刘珩抢到外围,割下一块袍服,给他将伤口包扎住。奈何断臂创面太大,鲜血仍不断涌出。刘珩牙关紧咬,并不哼叫一声,只是盯着场内,暗自为黄寨主担忧。 王道人抖擞精神,全力对付黄羡。只见他劈扫掠斩,剑法大开大合,急如骤雨,直把剑当做刀来使。他以为刘珩力竭,黄羡也难以支撑得住,想速战速决。 谁知黄羡并不惶急,他尽量保存自身体力,减小动作幅度,将长枪左推右挡,化解王道人的攻势。 这一招还真灵,黄羡动作幅度小了,天罗阵对他的束缚居然也小了。王道人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黄羡被天罗阵法力所限,空有一身武功却施展不出,只得先求自保,再见机行事。 王道人一时攻黄羡不下,不免焦躁起来,他偷眼看到刘珩和赵婉明站在场边助阵,暗想:先杀了刘珩和赵婉明,再来收拾黄羡岂不更好。 主意拿定,他连攻黄羡两剑,然后转身腾身跃起,飞扑刘珩和赵婉明。 黄羡大惊,连忙追击王道人。哪里追得上,一是他轻功本就不及王道人,二是他还被天罗阵法力所牵制,武功施展不出。 王道人飘忽如风,一闪而至,猛力将长剑刺向刘珩。 刘珩本就劳累,再加上断臂流血不止,体力已经非常衰弱,腿脚似乎不听使唤,万分危急时刻,他一下将赵婉明推向左侧,自己也借力倒向右边。 赵婉明见王道人杀过来,也是大吃一惊,正待挺剑迎敌之时,被刘珩一推,腾腾腾连退几步,反而远离了王道人的杀伤范围。 黄羡见刘珩和赵婉明受到攻击,心里一着急,将手中长枪,冲着王道人后心便投掷出去。岂料王道人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反手将黄羡的长枪拨落在地。 这一掷并没有减缓王道人攻击刘赵二人的速度,他一击不中,又攻一剑,一招白鹤晾翅,刺向倒向右侧的刘珩。 刘珩力气耗尽,再也无法闪避,嗤地一声,被王道人一剑刺中腹部。他闷哼一声,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量,抬左手将长剑紧紧攥住。 刘珩双睛通红,冒着仇恨的焰火,死盯着王道人。 王道人心里咯噔一下,他被刘珩的顽强震慑住了,宝剑一时竟拔不出来。 “刘堡主!”赵婉明凄厉一声喊叫,奋不顾身,挥剑来砍王道人。 王道人急中生智,弃了手中长剑,劈手来夺赵婉明手中宝剑。 赵婉明哪是王道人的敌手,只觉手腕一麻,长剑已被王道人抢走。 王道人毫不手软,一招拨草寻蛇,向赵婉明当胸刺来。 在这万分危急时刻,黄羡恰巧赶来,他见刘珩中剑,眼看活不成了,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将王道人一口吃掉,奈何手中没有了兵器,又见心爱的姑娘就要死于妖道之手,情急之下,一下子挺身挡在赵姑娘身前。 危急之时,赵婉明忽见黄羡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不禁替黄大哥安危着急,大叫:“黄大哥小心!” 话音未落,只听“铛”地一声脆响,刺中黄羡的长剑竟然一折为二。原来黄羡有神功护体,在这生死危急的关头,当利剑刺中身体的一霎那,黄羡的精神高度集中,内气便聚于剑下一点皮肉,皮肤遂即坚硬如铁,以至于宝剑竟也为之折断。 王道人见黄羡用肉身挡在赵婉明身前,心中大喜,随即一剑狠力刺出,暗想:正好一剑将你两人刺穿!不料这一刺不仅没有杀死黄赵二人,自己长剑竟然折断,顿时惊得呆了一下。 就在王道人愣神的功夫,黄羡飞起一脚将他手中断剑踢飞,顺势拦腰将他抱住,一口咬住了他的臂膀。 王道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两人赤手空拳滚到地上,不停地捶打着对方。 黄羡和王道人抱在一起,仍然感受到天罗阵法力的束缚,王道人打他两拳的功夫,他只能打王道人一拳,明显吃着亏。 若是平时,两个人一拳的威力足以令对方脏腑翻腾,痛苦难当,此刻两人贴身肉搏,无法拉开架子,这拳上威力不止下降了一半,虽然各自挨了对方许多拳头,却并无大碍。 赵婉明看着地上滚打在一起的黄大哥和王道人,急中生智,大叫:“快拿绳网!” 两个侍卫会意,拾起地上的绳网,一抖手扔到王道人和黄羡身上。黄羡怕王道人逃脱,抓着绳网抱着他滚了两圈儿,绳网便严严实实将两人包裹住。 两个人被绳网所困,手脚便挥动不起来。黄羡灵机一动,死力将王道人箍住,期盼侍卫过来能将他杀死。 赵婉明和几个侍卫大喜,举着兵器冲上前想砍死王道人。 谁知大家刚靠近王道人,便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箍住了手脚,赵婉明和几个侍卫武功都很一般,在天罗阵中便似跳慢动作舞蹈一般,毫无速度和力道。 好个王道人,只听他大喊一声,身子在地上一旋,竟然站立起来。他身材高大,黄羡使劲箍着他,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一个大口袋,竟然挡不住他挪动。 只见王道人左一倾右一靠,几个侍卫便被撞得飞出丈余。 黄羡和王道人缠在一起旋转,众人围着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62章 尸屋藏娇 被困在绳网之后,王道人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心里非常惊惧,暗想:若是落到赵婉明之手,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道人想腾跃上房,再逃到西门,去和拓跋雄会合。只见他躬身一跃,居然带着黄羡跳上墙头,接着又纵身跳向房顶。 黄羡大吃一惊,他担心王道人逃走。现在的情形是黄羡和王道人缠在一起,若是被他带到敌营,哪里还有活路!情急之下遂抬起膝盖猛撞王道人下盘。 王道人正从墙头跃向房顶,他个子高,黄羡这一撞,膝盖正好顶在他的大腿上。王道人立时失去平衡,落到房顶便站立不住,一下子摔倒,两人顺着房脊直滚下来。 帅府檐脊上塑着五个镇脊神兽,两人摔倒恰好砸在了上面,有几个直接被压坏,两人从房顶落下后,绳网却挂在了最后一个神兽上。两人下坠力道一下子被止住,悬在房檐下,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赵婉明和几个侍卫追过来,却没有能力够到王道人,更无从下手将其制服。 王道人这次是真急了,他在绳网中猛烈地挣扎着,企图摆脱绳网下到地面。 黄羡生怕王道人逃走,便使出浑身力气,一面抓住绳网紧箍住王道人,一面大喊:“放箭!”。 七八个侍卫怕误伤到黄羡,弯弓搭箭却不敢射,都瞅着赵婉明。 赵婉明一下子想起了黄羡满是箭眼的袍服,知道他有神功护体,一般弓箭伤不到他,便命令道:“放箭!” 嗤嗤嗤,箭声不绝,纷纷射向绳网中的王道人。 “啊!” 随着王道人的一声惨叫,绳网从檐角坠落地面。 众人一拥而上,想将王道人制住。 谁知王道人奋力一挣,竟然从绳网中站起身来,后背插着几枝箭,鲜血汩汩直流。他挣脱绳网着实将赵婉明和众侍卫吓了一跳,一下子愣在了当地。 原来羽箭不仅射中了王道人,也射断了绳网的几股绳子,再加上生死关头,王道人的全力一挣,绳网居然被一下子震碎。 本来黄羡死死紧箍住王道人,谁知从空中落下后,本能地就做出自我保护动作,伸手据地以减缓下坠的力道,自然也就放开了王道人。 在挣脱绳网和黄羡的一刹那,众侍卫还没有围过来之际,王道人施展轻功,飞身上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黄大哥,你没事吧!”赵婉明赶忙上前将黄羡扶起。 黄羡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赵婉明,然后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仔细体会着两人都还活着的真实存在感。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往往体会不到恐惧,危难过后恐惧才会忽然袭上心头。 黄羡知道自己武功比不上王道人,即使和刘堡主双战妖道,也占不了任何便宜,这次阴差阳错将王道人赶走实属侥幸。若不是刘珩中剑后下死力抓住了王道人的长剑,赵姑娘恐怕也已命丧黄泉。 当黄羡挺身替赵婉明挡住王道人致命一剑的一刹那,他没有想到自己有神功护体,他只是不想赵姑娘受到伤害。黄羡忽然意识到,赵婉明在自己心中竟然如此重要,以至于自己能不顾个人生死去保护她。 赵婉明依偎在黄羡怀里,心里暖暖的。从杀胡寨一路走来,黄羡对她总是时冷时热,让姑娘摸不着头脑,当王道人一剑刺向自己的时候,黄羡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让赵婉明很受感动,同时心中一个意念越来越坚定:黄羡正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是值得自己以身相许的好男儿。 “刘堡主!”赵婉明从黄羡怀里抬起头。 黄羡也想起了中剑倒地的刘珩,两人赶忙跑过去看他。 刘珩半躺在一个侍卫的怀里,左手依然握着插在腹部的长剑。 “刘堡主,你怎么样?快去找医师!”赵婉明情绪激动,眼含热泪,一面问候刘珩,一面哽咽着让侍卫去找医师。 “不用找了!”刘珩声音微弱,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口中不停呛出鲜血。 “黄寨主!”刘珩看着黄羡,费力地说道:“你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刘家堡的弟兄就交给你了!” “刘堡主,你会好起来的……”黄羡知道刘珩撑不住了,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帅府后院第五棵松树下……”刘珩话未说完,头忽然向下一沉,便没了声息,双眼却依然睁着。 帅府大院一片沉寂。 黄羡替刘珩将双眼合上,然后和侍卫们一起把他埋葬在帅府后院的松树下。 刚把刘珩埋好,便听到了帅府外的纷乱声和远处的厮杀声。 “坏了,敌军进城了!”黄羡不由得自言自语。 “大家准备好,我们杀出去!”黄羡大声吩咐着帅府内的侍卫。 众侍卫也听到了喊杀声,提刀聚围在黄羡身边。有人牵拉过两匹战马,对黄羡和赵婉明道:“黄寨主,赵姑娘,帅府就两匹马了!” 黄羡提枪上马,率领赵姑娘和几个侍卫向西门方向赶去。他想弄清守城情形究竟如何。 大街上一片混乱。许多堡民扶老携幼,惊惧万状,哭叫着奔向东门,远处西门火光冲天,厮杀声震动天地。 胡兵确实已经杀进城来。 刘强随着其他四个汉人转出桦树林,来到西城门前的大街上,一边放火,一边鼓噪大喊:“胡兵入城了!” 不明真相的堡民信以为真,纷纷四下逃散,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刘强等几个汉人趁乱冲向城门。 十几个守城军士见刘强等人穿着刘家堡的号衣,以为是前来帮助守城门的同伴,丝毫未做防备。 刘强和其他几个汉人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似的,瞬间就将十几个守城军士砍倒在地,然后将城门打开。 胡兵一拥而进,立即四处放火杀人。 “西门失守了!”刘家堡的堡丁大多都在城墙上防守,见城门失守,胡兵涌进城来,便大声警戒同伴。 西门失守的信息在城墙上迅速传播开去,司职警戒的军士敲响了铜锣,告知城内堡民立即撤向东门。 原来在敌军攻城的间隙,刘珩早就集合各处的守城将士,制定出了详细的应急方案:西门失守,则从东门突围,南门失守则从北门突围,反之相同,铜锣的敲击次数便隐藏着如何撤离刘家堡的信息,连续敲三下是撤向东门,连敲次数如果是四五六,则分别代表着撤向西门南门和北门。 知道西门失守后,西城城墙上的堡丁便提着刀枪冲下城墙,迎住进城的胡兵厮杀起来,目的是掩护堡民集合到东门,然后再集中突围。 哪里抵挡得住,胡兵越聚越多,西城墙下来的堡丁总共才二百多人,他们边战边撤,向东门方向退去。 到处都是胡兵,不仅从城门处涌进来,也从城墙上爬进来,他们逢人就杀,见人就砍,还到处放火。 刘家堡守军总共一千来人,去掉守城时战死的堡丁,最多不过七八百人,哪里敌得过几千胡兵。真是兵败如山倒,刘家堡立时变为人间地狱,哀嚎声、哭叫声和喊杀声声闻十余里。 黄羡带着众人没走多远,便遇到了败退而来的西城守军,两下人马合二为一也只有百十人了。 黄羡骑马在前,领着众人杀向东门,奈何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少,只听胡兵都在喊叫:莫让跑了黄羡和刘珩。 刚到十字街口,四下涌来的胡兵便把黄羡等人给围住了,当下一场混战。 混战中,赵婉明受伤落马,黄羡赶忙下马探视。 “黄大哥,你赶紧走吧,你武功好,从房顶走,胡兵奈何不了你!”赵婉明凄婉地看着黄羡。 “不得胡说,要死死在一块儿!”黄羡一下将赵婉明扶起,斩钉截铁地说道:“你骑马,我们一起走!”谁知一转身,却发现战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婉妹,看来我们真要死在一块了!”黄羡看着赵婉明,脸上现出释然的微笑。 刚才黄羡还有强烈的逃生欲望,战马跑掉后,他知道自己和黄姑娘已经走不掉了,人绝望后的内心反而更加平静,此时他不再希求杀出重围,临死前多杀一些胡兵成为他内心唯一的想法。 黄羡索性让赵婉明坐在地上,自己持枪守在她身边杀敌。 胡兵不断冲杀过来,都被黄羡用枪挑死在身前身后。 周围是刀光剑影,赵婉明内心却热乎乎的。黄羡第一次叫她婉妹,这让她兴奋不已,赵婉明心想:黄大哥如果想自己逃生易如反掌,他跳上房顶,胡兵就奈何他不得,相反他却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宁愿战死在自己身边,上天将这样一个男人放在自己身边,自己还奢求什么呢?有黄大哥就足够了! 黄赵两人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尸体却越来越多。 最后只剩黄羡自己了,他脚下是无数尸体堆垒起来的尸丘。 赵婉明被埋在尸丘下面,丝毫不觉得憋闷。黄羡将胡兵尸体巧妙地交错垒叠在一起,留出一个小空间,刚好容得下她的身体。她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上方不断传来胡兵的惨叫声,流淌下敌兵腥热的鲜血。 赵婉明暗想:黄大哥不是神,早晚会力竭被杀,他被杀的时刻,也将是自己死亡的时刻。想到这,她摸了一下身边的宝剑。 拓跋雄获知黄羡被围困在街心,便匆匆赶来,他要亲自看着自己的士兵将他杀死。 尸丘上的黄羡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他手持一杆长枪,屹立在尸丘之上,胡兵依然无法靠近,冲上来几个就被他挑死几个。 第63章 绝处逢生 黄羡独自一人迎战四面八方不断涌上来的胡兵,神威凛然,毫无惧色。 相对于王道人来说,这些胡兵实在是太弱了。黄羡抖长枪一扎便是一串,双臂一较力就将尸体甩出两丈多远。 一开始,黄羡还顾忌赵婉明的安危,枪法有些施展不开,后来随着胡兵尸体的增多,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在胡兵还没有攻上来的间隙,黄羡枪扎尸体放在赵婉明周围,把尸体交错茬在一起,垒砌成一个尸屋,赵姑娘躺在里面非常安全。 安置好赵姑娘,黄羡没有了后顾之忧,更是骁勇。他早就做好了拼杀到死的准备,一杆枪使得风雨不透。冲上来的胡兵,要么倒毙黄羡脚下,要么变成死尸被甩到外围。 时间一长,黄羡脚下便形成了一个尸丘,足有五尺来高。如此一来,胡兵攻到黄羡身边就越发的困难了。 黄羡手持长枪,浑身上下血红一色儿,威风凛凛,便似一个下凡的神将。 “太厉害了!” “他就是杀死拓跋烈世子的那个人!” “对,是他,他在前面跑,我们骑马都追不上!” “弓箭也射不死他!” “不会是天神附体吧!” “太邪门了!” 胡兵被杀得吓破了胆,嘀嘀咕咕,不但不敢冲上尸丘,有的甚至直往后退。 “放箭!”看着黄羡脚下慢慢升高的用自己军士尸体垫起的尸山,拓跋雄痛心疾首。 命令一出,只有四五枝羽箭射向黄羡,轻易被他拨落在地。拓跋雄鼻子都气歪了,仔细看时才发现,兵士们的羽箭早就射光了。 “给我冲上去!”拓跋雄将令旗一挥,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威仪尽失。身前有几个士兵迟疑着不敢上前,他手起刀落,将他们砍翻在地。 这一招还真灵,众胡兵蠢蠢欲动。 “好汉难敌四拳,我们一起上啊!”有个胆大的胡兵喊叫着举刀冲上尸丘,众胡兵齐声呐喊,纷纷跟随而上。 黄羡见众胡兵爬得近了,使一招翻江倒海,将长枪围着腰际猛力右旋一圈儿,冲在最前边的四五个胡兵便惨叫着滚下尸丘。 黄羡有点累了! 在先前,这一招翻江倒海使出来,大枪旋转一圈儿,能将四五个胡兵打飞到一丈开外,现今则只能将他们打翻而已。 “他力气用尽了,大家一起上啊!”后边有个胡兵看出了门道,一边兴奋地给众同伴鼓劲,一边全力向上冲。 众胡兵也看到了黄羡手中长枪威力的下降,举着兵刃重新爬上来。 黄羡闻言大怒,他最受不得别人小看了自己,那人话音未落,黄羡的长枪已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长枪一抖,尸体翻滚而下。 在黄羡枪挑胡兵的当口,两个胡兵已经抢到他身前,举钢刀搂头盖顶地劈下来。 黄羡再想撤枪封挡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丢了长枪,空手入白刃,抬手将钢刀刀柄连同胡兵握刀柄的手一同抓住,钢指如钩,尽力握下去,黄羡有单指敲碎核桃的功夫,这一握,两名胡兵如何承受得住,他们惨叫着瘫跪在黄羡面前。 黄羡劈手夺了两把钢刀,顺势使招玉带缠腰,两个胡兵人头滚落尸丘,尸体栽倒在身侧。 黄羡跟随岳父典横和师父林道人学通了七八种兵器,这双刀舞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对高手而言,这兵器就像是延长的手足,达到至高境界就会人兵合一,兵器的威力可以发挥到极致。 大枪长而沉重,招式动作全是以枪为中心,与敌人交手,非常耗费功力,与枪不同,这刀要轻便得多,招式动作却是以身体为中心,使用起来更加灵活。 黄羡换了兵器,手头分量减了许多,顿时精神大振。只见他将两把钢刀舞得如风车相似,顿时四下血光一片,众敌兵中刀倒毙者不计其数。 众胡兵也是杀红了眼,倒下一波儿又上一波儿。 李祚将宛城的全部人马都带出来了,足有五千多人,浩浩荡荡向刘家堡进发。 在离刘家堡不到二十里的一个山坡下,李将军下令扎住了营寨,然后派人探听刘家堡战况,准备伺机而动。 刘安随军而行,见刘家堡近在眼前,李将军却停军不前,大为疑惑,前去催促。李将军自称早有胜敌方略,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李祚将犒赏令传达下去:斩获一个胡人头颅赏银十两绢一匹。众军士摩拳擦掌,都欲在这次军事行动中大发横财。 这天傍晚,有探马来报,拓跋雄从西门攻进了刘家堡。李将军下令立即出兵。 宛城人马到达时,刘家堡四门大开,胡兵都已杀进城去了。 李祚一声令下,宛城将士个个奋勇争先,玩命儿似地冲进刘家堡,杀向胡兵身后。 胡兵瓮中捉鳖,在刘家堡大肆屠杀汉人,没有提防身后会杀来一彪人马,立时被杀得人仰马翻,死伤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刘家堡西门也杀进一哨人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黄江。他率领杀胡寨人马在傍黑时分接近刘家堡,老远便看见刘家堡火光冲天,心想:坏了,刘家堡失守了。 黄江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他一马当先冲进刘家堡,一边遥枪杀敌,一边不停呼叫:“黄寨主!” 黄江担心黄羡安危,哪儿胡兵多,他杀向哪儿。 众寨丁紧紧相随,跟着黄江大喊:“黄寨主!” 胡兵遭到这波儿生力军冲击,士气先自馁了,被杀得人头滚滚,哭爹喊娘。 不觉间又过了半个时辰,黄羡脚下的尸丘已经升高到一丈左右,胡兵仍在不断冲来。 黄羡手中的两柄钢刀都已卷刃,尸丘上不乏兵器,他撇了卷刃刀,重新拾起一柄,继续杀敌。 这时他使用两柄钢刀已经比较吃力,干脆换成一柄,双手挥动起来,威力要更大一些。 奈何敌兵太多,黄羡实在杀不动了,动作越来越迟钝,手上钢刀没有了招式动作,也不再招架敌手的攻击,只是和冲上来的胡兵相互对砍。他本有神功护体,这时也逐渐失去了作用,被砍的地方开始流出鲜血。 黄羡并没有感到疼痛,他视觉逐渐模糊,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在黄羡快要撑不住时,他想起了躺在尸丘下边的赵婉明,心想:自己不能死,还有婉妹呢! 他一边和冲上来的胡兵对砍,一边不自觉地叫了两声:“婉妹!婉妹!” 这叫声虽低,却透过层层尸体,传到尸屋之中,被赵婉明敏锐地捕捉到,她意识到黄大哥这是在和自己诀别,双睛一热,滚下泪来,暗自说道:“黄大哥,我先走一步了,今世无缘,来生我一定嫁给你!”她慢慢将宝剑横在脖颈下,就要自刎而死。 恰在这时,忽听四周胡兵开始骚动起来,隐隐听到有呼喊声传来:“黄寨主……”这叫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绝不是几个人在呼叫,似乎有成百上千。 赵婉明一下子振奋起来:“援军到了!”她咣当一声将宝剑扔在一边,激动得牙齿震震,手脚微微直抖,口中不停地嘟囔着:“死不了了,死不了了!” 黄羡也注意到了敌军的骚动,听到了远处援军的呼叫声,他精神大振:这是自己的弟兄! 黄羡双睛像燃烧的火炭,一下子明亮起来,全身似乎又生出无穷的力量。 “来呀,来杀我呀!”黄羡咆哮着为自己壮声威,挥刀砍翻了冲到身前的两个胡兵。 胡兵受到黄羡怒吼的震慑,纷纷退缩回去。 “给我上!”拓跋雄不由得大怒,接连砍倒两个退下来的士兵。 “大帅,撤吧,外面来了好多敌军,我们被包围了!”拓跋珪在旁边劝解。 “不行!”拓跋雄血贯瞳仁,丧失了理智。他无法接受功败垂成的结果。一边咆哮着怒吼,一边纵马扬刀冲上尸丘,他要亲手杀死黄羡。 黄江杀到街心,远远便看到了站在尸丘上满身是血的黄羡,他立即下令:“冲啊,黄寨主被围在里面!” 话音未落,忽见一个胡人纵马爬上尸丘。 黄江大吃一惊,杀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将长枪挂在鸟形环上,摘弓搭箭,冲着那人便射了出去。 拓跋雄毫无准备,他纵马扬刀刚爬到尸丘的一半,忽听耳后有羽箭破空之声,再想躲避已经迟了,嗤地一声,飞箭正中后背,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从尸丘上翻滚下来。 黄羡持刀正要迎战拓跋雄,忽见他中箭落马滚下尸丘,登时大喜,他弃了钢刀,拾起了扔在身前的长枪,奋力向拓跋雄后背掷去。 拓跋珪正指挥胡兵抵挡冲上来的杀胡寨寨丁,听到拓跋雄大叫,瞥眼看见他中箭落马,立即下马前来解救。 他同一个胡兵架起拓跋雄,想搀扶他上马,忽听身后有兵器破风之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枪已经扎进拓跋雄的后背,他惨叫一声,口吐鲜血,立时昏死过去。 第64章 兵劫过后 拓跋雄刚中了一箭,接着又中了一枪,可把拓跋珪吓坏了,他抖着双手从拓跋雄背上将枪和箭取下,撕下两块自己的战袍给他将伤口勒住。 还好,两处伤口都并不太深,拓跋雄并无性命之忧。一是因为黄羡精疲力竭,枪的投掷力道不大;二是拓跋雄穿着凯甲,长枪对他的伤害主要是撞击产生的。 今晚拓跋雄败得太窝囊,先是自己指挥几千人马竟然拿不下黄羡一人,再就是刘家堡援军如从天降,将自己杀了个落花流水,真是到嘴的肥肉又溜了,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自己中箭又中枪,这对他刺激太大了,急火攻心之下,吐血晕倒。 拓跋珪一面指挥迎敌,一面抢救拓跋雄。 杀胡寨人马救人心切,勇不可当,拓拔雄围在街心的几千人马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双方一场混战。 杀得难分难解之时,南方又杀来一支人马,正是宛城的李祚率领的汉军。宛城的人马杀进刘家堡的时间早,但到达街心的时候晚,这些军士都想斩获胡兵人头邀功,所以每杀死一个胡兵,都要将对方人头割下,颇费了些功夫。 在向刘家堡进发的路上,宛城人马已经从刘安口里获知消息,前去救援刘家堡的还有杀胡寨和金鸡岭赵天亿的两支人马。 本来胡汉双方势均力敌,宛城人马加入战团后,胡兵便招架不住,死伤不计其数。 在这危急时刻,拓跋雄忽地苏醒过来。拓跋珪急忙向他禀报战况,说有两支人马分别从西门和南门杀来,我军难以抵挡。 拓跋雄见大势已去,忍痛下令从北门退出刘家堡。 撤兵的号角呜呜吹响,众胡兵保护着拓跋雄且战且退,向北门而去。 黄陵和徐光一马当先,率领杀胡寨人马紧追不舍。 宛城人马并没有继续追击,他们在刘家堡到处搜寻残存的胡兵力量,有的军士则趁机溜进民宅搜刮细软财物。 拓跋雄本欲返回北门大寨,收拾残兵再来复仇,谁知兵败如山倒,后面追兵又霹雳闪电般紧追不舍,只得弃寨逃回白河总部。 黄陵和徐光舍了拓跋雄,夺下北门大寨,然后乘势又拿下了胡兵的东门大寨和西门大寨。待要取南门大寨时,宛城人马已先行占了。 黄陵和徐光分拨杀胡寨人马分守三处大寨,然后带领几百寨丁回到刘家堡向黄江禀报战况。 双方人马混战之际,黄江率领百十骑寨丁杀一条血路来到尸丘之下,他令部下严防敌兵冲上来,自己则爬上高大的尸丘来看黄羡。 人都有脆弱的时侯,当时黄羡独战几千胡兵全无惧色,那时他抱定必死的决心,杀一个就赚一个,杀两个就赚一双,大义凛然,杀气腾腾,豪气冲天,慑敌胆魄;现如今不同了,援军给他带来活命的希望,那种独自面对几千敌手的后怕又袭上心头。 总算见到亲人了!见黄江爬上尸丘,黄羡大叫一声:“黄江贤弟!” 说黄羡是一声大叫,其实也就是嘟囔一声。他早已精疲力竭,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黄羡想向前迈两步迎接黄江,他身体前倾,双腿却没动窝,都麻木了,这一下子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尸丘上,向着黄江来的方向滚落下去。 黄江紧爬两下将他抱住,焦急地问道:“黄大哥,你没事吧!” 黄羡裂了裂嘴,没笑出声来,他用手指了指尸丘,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赵姑娘在下面,快救她!” 话音未落,黄羡竟然昏死过去。一是他太累了,援军没来之时,杀敌全凭意念支撑着,现今安全了,意识放松下来,身体却撑不住了。 黄江探了探黄羡的鼻息,摸了摸脉搏,知道他身体没有大碍就放下心来。他吩咐几十个寨丁一边呼喊赵姑娘的名字,一边搬挪尸体。 这时,胡兵已经败退而去,有几十个宛城来的军士主动过来帮忙,他们将胡兵尸体,抬到一边,顺手将人头割下,拴在了腰际。 赵婉明一边喊叫着,一边用剑不停地撞击地面。众寨丁觉察到了尸丘下面的动静,大家一起动手,人多力量大,很快把她救出来。 赵婉明刚从尸丘下被救出,就拖着受伤的双腿寻找黄羡:“黄大哥在哪儿?” 她一见黄羡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扑在他身上就痛哭起来。 黄江赶忙上前解劝,说黄大哥只是太累昏过去了,没有大碍。赵婉明才止住哭声。 胡兵败退出刘家堡后,刘安和刘成开始到处寻找刘家堡的堡民和堡丁。 兵劫过后,刘家堡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死尸,汉人的,胡人的,老人的,小孩的,一片狼藉。其中还有数不清的无头尸,那是被杀的胡兵,他们的人头被宛城的军士割走了。 还真有侥幸活下来的堡民,不长时间,刘安和刘成便找到了二百多个堡民。两人精神大振,继续寻找。 在向东门方向寻找时,迎面碰到了刘岩,他浑身是血,被两个堡丁搀扶着,身后跟着几十个堡丁,正往帅府赶。 大家相见,唏嘘落泪。 这时,众人已经得到消息,刘堡主已经战死,黄羡和赵婉明还活着。 刘安和刘成将自己搬救兵的经过简单给刘岩叙说了一遍。 刘岩道:“现在刘家堡有两支人马,杀胡寨有两千来人,宛城人马最多,有四五千人,小小刘家堡哪里驻扎得下,得想办法处理好这些问题!”众人点头称是。 刘安道:“刘堡主不在了,总得有人主持大局啊!刘将军,你就拿个主意吧!” 刘岩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让黄寨主主持大局吧,他同我们并肩作战了那么久,算不得外人,而且他出谋画策,冒死劫营,为最终赶走胡兵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有,他人马多,我们加上平民也只剩二百来人,力量太弱,说话没有份量!” 众人纷纷点头。于是刘岩、刘安和刘成去见黄羡。 第65章 相互猜忌 李祚正指挥士兵四处劫杀刘家堡残余的胡兵,有探马来报:“杀胡寨人马占了东门西门北门三座胡兵大寨,只剩南门大寨被我军控制!” “岂有此理!真是胆大包天!”李祚气冲斗牛,不停地抱怨着。 “秦先生,这些山寇忒也地无礼,我们得给他们个下马威,省得以后坐大成为宛城的隐患!”李祚端坐马背试探秦密的看法。 “将军,胡贼未灭,不宜自相残杀。冉闵刚得天下,急需各方豪杰稳定大局,当务之急是斩获更多胡人人头,到邺城邀赏,说不定能捞个豫州刺史当当,何必和一群乌合之众计较。”秦密显然并不赞同与杀胡寨起冲突。 “我们赶走了拓跋雄,难道战利品就白白让杀胡寨夺走?”李祚心有不甘。 “李将军不要心急,据我观察,杀胡寨的人只顾杀敌,并不在意胡人的人头,我们可以借在刘家堡暂时驻扎人马为由,让杀胡寨的人退出刘家堡,我估计刘家堡的胡人尸体至少还有一千,这笔买卖划算得很!”秦密另有打算。 “嗯!果然好计!就依先生。”李祚暗自点头。 “哎!只可惜没有生擒拓跋雄!”李祚惋惜地摇着头。 “将军,我们应该乘胜追击!”秦密语气坚定,继续出谋划策:“刘家堡一役,拓跋雄精锐尽失,留守在白河总部的人马不堪一击,我们正好乘机壮大声威扩大战果,拓跋雄的军备钱粮全在总部,攻下总部至少可得几千首级。” “对,决不能放过这千载良机,我们可以借攻击拓跋雄总部为名让杀胡寨让出北门大寨。”李祚越想越得意。 “可能性不大!”秦密暗自摇头。 “我们人马是杀胡寨的两倍多,谅他们不敢!不行就连他们一起消灭。”李祚心狠手辣,早有铲除隐患的想法。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杀胡寨也是一支生力军,不可贸然行动!”秦密并不赞同李祚的想法。 “哼!”李祚见秦密老是违逆自己,内心很是憋闷。 “将军息怒,我们可以借相互照应为名,让他们去攻打东面的几个土城,那儿可还是拓跋雄的地盘儿!” “有道理!”李祚转怒为喜:“如此既可以切断白河总部的接应,也能消耗杀胡寨的实力!”他深知守城容易攻城难的道理,就杀胡寨那两千来人,攻打胡人拒守的城池,纵然不会全军覆灭,定然也会元气大伤。 两人最终统一了想法。 李祚传令就在刘家堡内安营歇息,然后吩咐亲随去请刘家堡和杀胡寨的当家人,让他们明日上午到自己帅帐饮酒议事。 李祚的亲随来到帅府时,天已大亮。他将李祚将军的请帖递给守门的堡丁,堡丁迅速进去禀报。 刘岩率领刘家堡的人刚将黄羡和黄江等杀胡寨的人请进帅府安顿好,就接到李祚将军的请帖。 刘岩本想请黄羡主持刘家堡大局,谁知他昏迷未醒,自己只好勉为其难,肩负起处理刘家堡大情小事的重担。 接到请帖后,刘岩不敢怠慢,一边吩咐堡丁让送帖者稍等片刻,一边赶到帅府后院找黄江商议对策。 黄江和黄陵、徐光围守在黄羡周围,不愿离去。每个人都心情沉重,面带忧色。 在将黄羡转移到帅府的过程中,黄陵和徐光把追杀拓跋雄和夺得三座大寨的情况禀告给黄江,还让他看一样东西。这是一只玉雕,上端刻作狼头的形状,下部则是长条状,上面刻有几个奇怪的字符,却不是汉字。 “这是一枚兵符!”黄江把玩着玉雕自言自语,语气很是坚定。 “这是从北门大寨中军大帐找到的。”徐光轻声补充道。 “黄寨主,二位!”刘岩由两个寨丁搀扶着,走进门来。 “刘将军!”三人连忙站起身打招呼。 “宛城的李将军请我们过去议事,你看该当如何?”刘岩说着将李祚的请帖递了过去。 黄江展开一看,上面寥寥几行字,大意是请刘家堡和杀胡寨共商讨伐拓跋部落的大计。黄江看完请帖传给黄陵和徐光,对刘岩道:“我们应该马上过去,以免引起误会!” “黄寨主,我带五百寨丁和你一同前往。”黄陵看帖后疑虑重重,深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咳咳!”众人说话之际,忽听黄羡在床上发出轻微声响。 “黄大哥!” “黄寨主!” 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围到床前。 “你们都在!”黄羡醒来后意识到自己被转移到了帅府,又看到自己的几个弟兄守在身边,心里非常踏实,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给大家打了声招呼。 黄羡有神功护体,就这么昏睡了一两个时辰,体力便完全恢复,血战胡兵的疲乏和颓丧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大哥,你醒了!”赵婉明从隔壁听到了众人的呼叫,兴奋地她不顾自身伤口的疼痛,瘸着腿让一个女仆扶着闯进门来。 “赵姑娘,你没事吧!”黄羡看到赵婉明非常激动,声音微微有点颤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地来,伸手扶住了她的双臂,搀着她坐到床边。 “我没事,我就担心你!”看着黄羡,赵婉明开心地笑了,两行泪水却同时流了下来。 黄羡鼻子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水,两个人都感觉像在做梦,刚刚还同千百敌人殊死搏斗,自以为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谁知转眼间形势便发生了根本的转变,现今敌人败走,自己则舒适地待在屋里,还有众多亲人守护,这怎能不让他们慨叹。 黄羡紧握着赵婉明的手,并没有在乎周围其他人的眼光。两人生死患难所缔结的情谊已经超越了世俗礼法的束缚。 “黄寨主,李将军要请我们过去喝酒,您看该怎么办?”刘岩又把李将军的事提了出来。 “嗯!”黄羡沉吟了一下,转身看了一眼赵婉明。 “依我之见,他们想和我们谈条件,一是牵制我们,怕我们独占了打退拓跋雄的好处;再就是他们说的,如何乘胜追击,攻打拓跋总部。”赵婉明和老爹周旋于胡汉冲突之中多年,对各派势力之间相互倾轧的套路非常熟悉,见刘岩向黄羡问策,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黄羡频频点头,看了眼在座的几人,对刘岩道:“你派人打发送帖之人回去,就说我们随后就到!”刘岩随即吩咐一个寨丁到帅府大门传话儿。 “你们猜猜看,李将军会给我们提什么要求!”黄羡给众人出了一道题。 “我看他会让我们去攻打拓跋总部!”徐光语气很坚定。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会阻止我们去打拓跋总部。”黄陵反驳徐光的观点。 黄羡笑了,看着黄江:“黄贤弟,你有什么看法?” “依我之见,这取决于李将军对自己实力的判断,他如果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就会阻止我们去攻打拓跋雄,如果他觉得拓跋雄仍然兵强马壮,就会让我们去打拓跋总部。” “哈哈哈……”黄羡开怀大笑。 “黄副寨主,你够狡猾的,你这等于没有回答!”赵婉明打趣地开黄江的玩笑,屋子里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那你认为李将军有没有信心打败拓跋雄?”黄羡继续追问黄江。 “有!” “他能吗?” “他必定会失败!”赵婉明替黄江回答了黄羡。 “嗯!英雄所见略同。”黄羡点了点头,看了眼刘岩和黄江,说道:“走,刘将军,我们去赴宴,黄贤弟也一同前往。” “你这么去还不把人家吓死!”赵婉明一边说,一边从桌案上拿起一面铜镜递给黄羡。 黄羡对镜一照,便大吃一惊,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我吗?” 众人哄堂大笑。 第66章 示人以弱 夜间黄羡大战胡兵,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主要是胡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身上衣服被胡兵划了好几道大口子,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模样,他自己对镜一照也吓了一跳。 “黄寨主,您沐浴更衣后我们再去不迟!”刘岩赶忙吩咐从人给黄羡烧热水准备浴桶。 “不用!这个样子很好,我洗个脸就行。”黄羡语气很坚定,他是不想给刘岩添麻烦,胡兵围困刘家堡二十余日,大家都累坏了。 “这怎么能行呢,会让李将军笑话的。”刘岩继续劝说。 “这叫示敌以弱,兵书上讲的,可以迷惑对手,减轻对方对我们的顾忌。”赵婉明站在黄羡这一边。 “示敌以弱,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黄羡向赵婉明挑了一下大指,赞道:“赵姑娘真是聪明!” “干脆你将我的手臂包扎一下吊在脖子上,我这脸也不用洗了。”黄羡笑着和赵婉明调侃。 “我看行。”赵婉明说干就干,让人取来一块布给他将左臂包扎了一下,然后吊在脖颈下。 “这就更像一个受伤的将军了!”赵婉明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哎呀,这真不自在!”黄羡有点后悔,但赵姑娘已经给自己打扮好,也只得如此。 “我们兵马少,却占了胡兵三座大寨,宛城他们不会不高兴吧?”黄陵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之处。 “他们肯定不高兴,宛城人马多为什么还抢不过我们?”黄羡有点疑惑。 “当时抢夺东门大寨时,还差点儿与宛城的人马起了冲突,多亏我们行动得快,他们身上都拴着胡兵的人头,快不起来。”徐光替黄陵解释了原因。 “那他们给我们索要大寨怎么办?”黄陵很是担心。 “还真有这种可能,他们毕竟兵强马壮底气足!”刘岩忧心忡忡。 “不能等他们要,我们得主动让给他们一座,当下应该以彻底消灭拓跋部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以为如何?”黄羡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赞同黄大哥的想法。”赵婉明首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刘岩也随声附和。 “太可惜了,尤其是北门大寨,那可是拓跋雄扎营的地方。”黄陵有点舍不得。 “孟达,北门大寨有多少军需物品!”黄羡问黄陵,黄陵字孟达。 “粮草堆积如山,还有好多战马!”黄陵声音有点激动。 “这样,你和徐光趁我们去赴宴的时机,将一半的粮草和马匹偷偷运到西门大寨,要谨慎,不要让宛城的人看出端倪。”黄羡给黄陵和徐光派了任务。 两人领命立马起身离去。 黄羡嘱托赵婉明在家好好歇息,然后让刘岩领着大家赶赴李将军帅帐,随行只带二十几个堡丁,经过昨晚激战,这些堡丁大多有伤在身,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李祚中军大帐戒备森严,二百精壮士兵排列整齐,盔甲鲜明,刀枪耀眼。 李祚早接到中军禀报,出帐将刘岩一行接进大帐。二十个堡丁在帐外守候,与李祚的侍卫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进帐以后分宾主落坐。李祚将秦密介绍给黄羡等人,刘岩则把黄羡、黄江给李祚做了引荐。 李祚仔细一看黄羡等人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这三个人真是太狼狈了。只见黄羡浑身血污,战袍上有好几道口子,左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头发都粘结在一起,也是血红色,用簪子别着;黄江则小眼睛大嘴巴,又胖又矮;刘岩尽管一表人才却拄着一双拐杖,显然是受伤不轻。 李祚强行让自己保持严肃,向刘岩等一拱手,说道:“诸位,我请大家来主要是为了商讨一下,咱们该如何乘胜追击,歼灭拓跋狗贼,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刘岩看了一眼黄羡,黄羡对他点了点头。 刘岩冲李祚一拱手,说道:“李将军,多谢您能及时发兵来救,我们刘堡主不幸遇害,我代表幸存下来的堡民向您表示万分的感激。您是一方父母官,刘家堡唯你马首是瞻,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刘岩和黄羡一路商量好了,要尽量恭维李将军。 “岂敢,岂敢,这是本帅应该做的!”李祚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他略一沉吟,便将自己要在刘家堡驻扎的想法提了出来。 “没问题,刘家堡有大帅驻扎就不怕胡人再来逞凶。”刘岩满口答应,他心里很惧怕李祚赖在刘家堡不走,但自己人少兵弱,反对也没有用处。 “如果刘家堡有两支人马,我怕引起误会,希望杀胡寨人马能够撤到城外驻扎,不知黄寨主尊意如何?”说话时,李祚看着黄羡。 “就依李将军!”黄羡答应的也很痛快,他话锋一转,劝诫李祚:“拓跋雄虽然败退,但他并未元气大伤,我们如果贸然进击,恐怕要吃大亏!不如我们暂时罢兵,待日后徐徐图之。” “黄寨主说得哪里话来!拓跋雄已经被吓破胆了,我们出击,必能摧枯拉朽,一战而胜,你怎能长胡贼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李祚很是不以为然。 “李将军真敢攻击拓跋总部?”黄羡想激一下李祚,语气略带质疑。他盘算了很长时间,知道凭借自己这两千来人,要想歼灭拓跋雄还非常困难,不如用激将法,让李将军先去攻打,待时机成熟,自己再出动人马,获渔翁之利。 “本帅岂是随便和人开玩笑之人!”李祚有点火了。 “如果李将军去攻打拓跋总部,杀胡寨愿意做您的后援。”黄羡给李祚鼓劲。 “那当然好,本帅所忧虑的,就是东边几个土城,怕他们前去接应拓跋雄,如果他们前后夹击,本帅可就危险了。”李祚倒是很实在,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同时暗示杀胡寨去攻打东边的几个土城。 黄羡听出了李祚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如果胡兵固守城池,以自己这点人马很难攻下土城,转念又想:何必强攻,只要切断土城和拓跋总部的联系不就成了。 想到这,黄羡慷慨地说:“李将军不必顾虑,东边几个土城就交给我了,你尽管去打拓跋雄。” 李祚心里这个乐啊,心想:“这杀胡寨还真好说话!”他先前一见黄羡、黄江寒酸狼狈的样子,从心里就没有看得起他们,现在听黄羡说愿意去攻打东边土城,心里就彻底放松了对杀胡寨的戒备。 李祚心满意足,立即吩咐摆酒接待刘岩、黄羡和黄江。 在李祚与黄羡等人交谈之际,秦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心里暗自嘀咕:怎么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难道其中有诈?他反复琢磨了好久,也没有弄出个头绪。 “黄寨主,攻打拓跋总部绝非易事,需做好充分的准备,单是这粮草运输存储便非常棘手,拓跋雄在刘家堡丢下四座大寨,你们占了三个,你们人少,多了也没有用,不如腾出北门大寨供我军做存粮之地,不知黄寨主肯否割爱?”见李祚没有提索要胡兵大寨的事,饮酒期间,秦密主动提了出来。 “嗯,本帅也正有此意,希望黄寨主不要拒绝。”李祚也想起了这档子事。 “应该的,应该的,我正有此意!”黄羡又满口应承下来:“待我们撤出人马,立即将北寨转给你们。” 李祚、秦密大喜,频频举杯劝酒,双方尽欢而散。 第67章 巧取两城 “婉妹,你没有休息!”回到帅府,黄羡见赵婉明还在自己房间,很是惊讶。 “黄大哥,你们看这是什么?”赵婉明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块玉雕举到了众人眼前。正是黄陵交给黄江的那块儿。黄江在把玩玉雕的当口,黄羡醒来,他一激动,便随手把它扔在了黄羡的床头。 黄羡等三人去赴宴后,赵婉明发现了它,她心里很是激动,等他们一回来,便拿给他们看。 “这是从拓跋雄中军大帐中找到的,我觉得是拓跋雄的兵符!”黄江依然是先前的观点。 “一块石头有什么用,即便是块兵符,咱能拿着它去调动……”黄羡本想说:“咱能拿着它去调动拓跋雄的军马?”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和赵婉明交换了一下眼神,拍掌大笑:“天助我也!” “风险很大!”赵婉明提醒黄羡。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黄羡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什么意思,你两个?”黄江和刘岩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来来!”黄羡示意大家靠近一点,低声耳语道:“我们如此这般,取下东边几座土城不费吹灰之力!” 黄江、刘岩双挑大指,连称妙计。 在两个月前的全盛时期,拓跋雄攻下了宛城西部的所有坞堡,几乎将汉人赶尽杀绝,残余的华族势力纷纷躲进深山苟延残喘。 从刘家堡往东和东北方向看,有涂家铺和张家店两个土城,拓跋雄从刘家堡败退回白河总部时,这两座土城仍由拓跋雄的军士把守,两城的守将分别是拓跋浑和拓跋昊。 拓跋雄刚杀进刘家堡,拓跋浑便得到了消息,他心里是洋洋得意,觉得宛城很快就是他们大帅的了。谁料第二天一早,又有探马来报,说是大帅受到几支汉军的偷袭,已经从刘家堡败走了。 拓跋浑大吃一惊,在是不是派兵去支援大帅的问题上,他犯了犹豫,派出兵去,土城空虚,被汉人夺了去,大帅怪罪下来,头就保不住了;不派兵救援,大帅怪罪下来自己仍然吃不消。他在进退两难的烦恼中熬到了傍晚,仍然得不到大帅的确切消息。 “启禀将军,城下有人来搬救兵,说是大帅被困,让我们立刻前去救援。” “大帅被困在哪儿了?” “我们没问!” “废物,带我亲自去看。” 拓跋浑来到城楼,借着火把向下一望,只见城下有二十几个军士,看样貌装束,果然是自己人。 “大帅不是退回白河了吗?怎么又来调兵救援。”拓跋浑大声询问。 “大帅受挫,回去搬兵报仇,中了敌军奸计,现今困在葫芦峪山头上,危在旦夕,请将军赶快救援。”城下之人大声回答。 “可有大帅手书?” “有大帅兵符在此!” “呈上来看!” 拓跋浑从城上坠下一个竹篮,把兵符吊了上去。 拓跋浑一见兵符立即打消了顾虑,他尽起全城人马,火速发兵救援大帅。 拓跋浑率领人马出城不远就中了黄羡设下的埋伏。感情这二十几人都是杀胡寨和刘家堡的军士装扮的。黄羡纵马上前,生擒了拓跋浑,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了涂家铺。 黄羡逼迫拓跋浑交出他的印信,连同拓跋雄兵符,交给一个得力亲随,让他火速送往埋伏在从涂家铺通往张家店路上的黄江。 黄江依样画葫芦,轻而易举地赚开了张家店的城门,赶跑了守将拓跋昊,占领了张家店。 在黄羡等人筹划夺取土城的时候,李祚将军正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送走黄羡等人后,李祚对秦密说道:“这帮子乌合之众,脑子有点残!” “不要小看了他们,尤其是那个黄寨主,刘家堡街心有几百具尸体,据说都是被他一人所杀,拓跋雄率领几千人围困了一个时辰,居然没有将他制服,此人神勇异常,是一个英雄!”秦密将从军士那儿听到的有关黄羡的故事说与李祚。 “道听途说,岂可为据!”李祚口里不以为然,内心却咯噔一下,暗想:如果他真有这么厉害,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嗯,先屠灭拓跋雄,回来再想办法除掉他。在李将军眼里,拓跋雄已经不堪一击,自己出马必能大获全胜。 “启禀将军,册子已经造好了。”行军主簿将一本账簿呈给李祚。 “这么多!”李祚又惊又喜。 “单是刘家堡城下就有近三千具胡尸。”主簿解释道。 李祚大喜过望,立即命令自己的兄弟李福将这些人头运往邺城邀赏。李福总共装了几十辆大车,外面用黑布罩上,由一百个军士护卫着,向北绕过拓跋部落盘踞的白河一带,奔邺城方向而去。 送走李福,李祚率领一千军士从黄陵手中接管了北门大寨,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和几百匹战马,李祚心里乐开了花,不停地夸赞:“黄寨主真是仗义!” 李祚传下将令,明日四更造饭,五更行军,兵发拓跋总部。 第68章 招兵买马 取下涂家铺后,黄羡睡了个安稳觉,清晨醒来便觉神清气爽。 早饭后,黄羡在涂家铺巡视了一圈儿。涂家铺规模挺大,大约有上千户人家,东西南北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 更让他高兴的是,仓库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数不清的布匹金银,黄羡猜测这里有可能是拓跋雄存放财物的一个重要基地。 黄羡对这里非常满意,他随即回到刘家堡把赵婉明接到了涂家铺,顺便向刘岩把刘家堡的两个女仆也要了来。 涂家铺比刘家堡条件好多了,赵婉明来到这里也非常高兴。 赵婉明已经得到消息,爹爹前几日夺回了赤龙堡,弟弟也安然无恙,遂安心待在涂家铺养伤。守在黄羡身边,她反而觉得更加踏实。 此时杀胡寨兵分三处,相互之间形成了鼎足之势。刘家堡大寨有八百人,由黄陵、徐光统领。涂家铺有八百人由黄羡亲自统领。张家店有八百人,由黄江统领。 黄羡一边招兵买马扩充力量,一边派探报密切关注李祚和拓跋雄之间的战事,打算伺机而动,建功立业。 这天上午,黄羡闲来无事,便在帅府院内练了趟拳,只见他腾高跃低,蹿前纵后,拳风呼呼,身影憧憧,把几个伺候在旁的亲随看得呆了,纷纷鼓掌喝彩。 庭院内有几棵高大的皂荚树,天近初冬,枝上仍有许多枯黄的树叶。黄羡打拳时,拳风鼓荡,枝头枯叶纷纷坠下,如天女散花。 忽然,一个寨丁匆匆闯进帅府,他见黄羡正在打拳,便立在旁边等待。 “何事惊慌?”黄羡收住身形,问进府的寨丁。 “黄寨主,外面来了许多人,他们要求进城!” “什么人?” “是些汉人,感觉像是乞丐。” “多少人?” “有好多,少说三四百人。” “待我出去查看。” 黄羡带着几个亲随来到南门城楼,果见城下有许多老百姓,都是身上衣衫褴褛,脸上菜色黯然。 “乡亲们,你们是哪里人,为何要进涂家铺?”黄羡大声询问。 “将军,涂家铺就是我们的家,胡人屠城时,我们侥幸逃了出来,躲进了深山,听说将军赶跑了胡人,我们就回来了。”一个老者走出来,仰视着城楼回话,看样子像是个领头人。 “黄寨主,不能放他们进来,如果有奸细夹杂其中混进城来,岂不非常危险!”一个亲随提醒黄羡。 “不必多虑,他们在外面躲藏了这么久,身边若果有外人混进来,他们能不知道。”黄羡自己有家园被毁的惨痛经历,非常同情这些逃难者的遭遇。 黄羡传令打开城门,放这些人进城。他大声对城下众人喊道:“乡亲们,欢迎你们重返家园!” 哗地一下,城外几百人一下子都跪下来,纷纷说着感恩戴德的话,有的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呜呜地哭起来。 难民纷纷跑回自己的家。他们虽然非常欣喜,却没有食物充饥,粮食都被胡人抢走堆进了仓库。难民不敢向黄羡索要吃食,就煮树皮度日。 寨丁把这个情况禀报给黄羡。黄羡立即命令开仓放粮,同时根据各家各户的人数分送布匹棉絮等物。 这下可把难民们感动了。大家见黄羡四处招兵扩充力量,纷纷报名,愿意跟着黄羡征讨胡人。 这消息传播的很快,听说涂家铺能够免于饥寒,不知从哪儿又陆续涌来好几百汉人,他们都说是逃避胡人残害,躲进深山的难民,愿意参加黄羡的队伍。 查明情况后,黄羡统统收纳。涂家铺人马很快增加了一倍。 黄江、黄陵和徐光也纷纷效仿黄羡的做法,不过十几天,杀胡寨人马已经增加到五千余人。 这日下午,黄羡察看完新兵训练后回到帅府,来到后院和赵婉明聊天。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赵婉明熟读兵书,而且冰雪聪明,举手投足间总能让黄羡感觉很畅意。 “黄大哥,你看!”说着话,赵婉明站起身,在黄羡身前旋转了一圈,只见她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 “婉妹,你好了!”黄羡心砰砰直跳,他最近发现了赵婉明的一个变化,她双眼本就非常清澈明亮,从刘家堡来到涂家铺后,这双美丽的眼睛更加漂亮。 对黄羡而言,赵婉明的双眸就像燃烧的炭火,既让人感到温暖,又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它烫到。他非常喜欢赵婉明,恨不得立即把她抱在怀里,同时又惧怕和她亲热,怕因此而给她带来伤害,就像杀胡寨快速衰老下去的胡女。 赵婉明和黄羡相处已经一月有余,虽然两人早已心心相印,但这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对自己却规规矩矩,好像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 赵婉明很着急,心里暗自生气:本姑娘这么漂亮,就不信迷不倒你个呆瓜! 这几天,赵婉明恢复的很快,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想借向他展示自己伤口已经好了的机会,使条美人计,来个投怀送抱,看心上人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哎呦!”赵婉明刚旋转了一圈儿就故意摔倒在地。 黄羡大吃一惊,赶忙上前去搀扶她。 “哎呦,哎呦,轻点,轻点……”她轻声呻吟着,顺势抱住了黄羡的脖颈。 黄羡以为她伤口崩裂,双臂一用力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黄大哥,我伤口疼的厉害,你给我看看!”赵婉明蹙着峨眉。 “你别动!”黄羡顾不得许多了,动手就要解开赵婉明的褶裤。 “明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一个声音如洪钟般从院外传来。 “爹!”赵婉明一轱辘身子从床上跳下来,跑了出去,倒把黄羡吓了一跳。 赵婉明扑在爹爹怀里流下了泪水。父女相见,真是喜不胜喜,悲不胜悲。 一晃间父女分离已经两月有余,在这天下大乱的年代,一个女孩儿被人掠走这么长时间,生死未知,当父亲的能不牵挂得肝肠寸断。 “女儿,让我看看,想杀爹爹了!”赵天亿扶起女儿,仔细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 “爹,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赵婉明擦干眼泪,开始兴奋起来:“爹,在杀胡寨,多亏有黄大哥照顾着!”提到黄羡,赵婉明双睛一亮,脸上神采奕奕。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