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贵女翻身把夫撩》 第一章 破院惨死 腊月时节,凉城冬日寒风刺骨。 公孙将军府中后院,阮潋仰躺在木板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上方,面上犹自挂着两行清泪。 破败满是窟窿的纸糊窗户纸被寒风吹起,阮潋只感受到彻骨的寒冷,神思也渐渐飘远,她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整个魏国谁不知晓她阮潋?其父乃是朝廷栋梁官居三品的阮尚书,而她外祖父丁怀义更是为大魏立下战马功劳的镇国大将军。 如此显赫的家世现在却落到被夫君丢弃在破败的屋子里,不闻不问。 门外传来两个丫鬟的交谈声音,很是慌乱紧张,还伴随着凌乱不堪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道:“快点逃罢,听说纯王大军都要攻破城门了。” 另一个丫鬟点头道:“可不是吗,听闻咱们老爷都打算弃城而逃,”说着,她看了眼那破败的屋子,“也不知道那病秧子死了透吗?” 闻言那丫鬟凑到那破败的窗户那瞧了一眼,很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道:“咱们当时听着玉夫人的话给她喂药,怎的就毒不死她呢?这个病秧子还真是命硬不成?” “放心吧,那可是慢性毒药,算算日子,也应该毒发了。” “也是,即便她今日不自个毒发,便是落到纯王手里也是没好下场。” “红玉姐姐说的是,咱们可别管她了,快些逃命罢。”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阮潋迷迷糊糊中听得两人的声音,她扯着干裂的唇角,绽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原来如此,难怪她的病一直不见好,原来每日端来的滋补汤药里是加了料的。 每日都服用搀了毒药的补汤,自己又怎会见好呢? 只是她现今全身无力,只能软绵绵的仰在床上,当初一意孤行,不听外祖父劝导,执意嫁给公孙止,当真是愚蠢之极! 百花宴上,她被人设计污蔑与人私通,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她受尽众人唾弃,名誉全毁,然而公孙止宛若天神从天而降,一枝悄然绽放的红梅俘获了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 阮潋亲母逝后,她就被养在府中蒋姨娘膝下。自打出了那事后,她便是遭受万人诟骂,以至于到了出嫁年纪也不曾有人上门求亲。 就在这时,公孙止执意上门求娶她,当着阮尚书以及外祖父面,发誓会一生一世爱护她保护她。 阮潋被他的痴情与甜言蜜语打动,愿以尚书府嫡出千金身份下嫁他这个武状元。 嫁给公孙止,来到公孙府,面对婆婆百般刁难,小姑的冷嘲热讽。 她都默默忍受,只因她爱公孙止,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好在公孙止对她也是爱护有加,夫妻俩日子过得倒也甜甜蜜蜜。 可惜啊,这一切不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假戏一场。 公孙止通过她外祖父谋得大将军职位后便带她来了凉城,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 阮潋甫还以为是公孙止公务繁忙,无力顾及自己。 直到那日,她亲自送滋补鸡汤去他的书房,却瞧见公孙止与阮玉两个人坦诚相对,做那档子龌龊之事。 饶是阮潋蠢笨也明白公孙止并非如她表面所见是个正人君子。 更教她悲愤的是,公孙止不仅不与她解释,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直接将阮玉纳入府中。 就在阮潋愤懑不平时,长安又传来外祖父因通敌叛国而被皇帝下令满门抄斩的消息。 阮潋闻此噩耗,终于忧思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即便是在她卧病在床时刻,公孙止也未曾来过后宅看望她一眼,何其凉薄。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阮潋冻得全身直抖嗦,甚至感觉眼皮异常沉重,或许,她真的是快死了吧。 目光触及一旁矮木桌子上早就冷透了的汤药,阮潋眼底布满浓郁的嘲讽。 就在这时,早就年久失修的门被人“吱吖”一声推开。 一角大红色的裙踞飘入视线之中,阮潋费力的抬起头看去,面前那个打扮十分光鲜亮丽的女子,正是她的庶妹阮玉。 阮玉挑了挑眉尖,瞥了眼那分毫未动的药碗,勾唇一笑,“怎么,二姐姐今日怎么没喝补药了,不喝药身子又怎会好呢?” 阮潋面无表情的盯着笑颜如花的阮玉,冷笑一声,“我都知道了。” 阮玉眼底划一丝惊讶随即便转眼即逝,她慢悠悠的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盯着病怏怏的阮潋,摇头道:“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反正你都快死了,这将军夫人的位子,终究是我的。” “为什么?”阮潋艰难地问出口。 “为什么?”阮玉像是听见了无比可笑的问题,不过她面容都因此扭曲,不复貌美如花,“阮潋,我告诉你,因为我恨你。你不是自诩是尚书府嫡女,你的外祖父又是镇国大将军,但那又如何?瞧瞧罢,你还不是被我这个庶女狠狠的踩在脚底?” “你以为夫君是真心喜欢你才娶你的?不过也是看在你尚且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你们……”阮潋气急攻心,“我要写信告诉父亲。” 闻言,阮玉更是大笑不止,她狠狠的开口:“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父亲会向着你罢?罢了,看在你也是要死的份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外祖父一家被抄斩一事亦是有父亲的一份力,而且,” 她目光带着讥讽落在阮潋枯黄的脸蛋上,一字一句道:“你只不过是父亲送给夫君的一个玩物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阮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摇头不止,“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倘若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都是虚情假意,那她还能信什么? “你不信?嗬?话说起来,你恐怕永远也猜不到最想你死的人竟是……”阮玉恶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身穿青色家居服的男子打断。 “夫人,别跟她废话,敌军要攻破城门了,我们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公孙止从头至尾都没看阮潋一眼,顺手便拉着阮玉夺门而去。 阮潋死死的盯着两人的背影,失声尖叫道:“公孙止,公孙止,你忘恩负义,你不得好死。” 那声音竟是异常的决绝凄厉,在空荡荡的屋子中更添几分诡谲。 不知过了多久,阮潋半梦半醒间,听得门外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兵器交戈以及惨叫声。 她突觉眼前一片光亮。 有人大声道:“这里还有个女人。” 阮潋费力的睁开双眼,面前一群黑压压穿着铠甲的将士,看样子他们就是公孙止口中的敌军了。 而那些将士又自动分成两股,留出一个过道来。 有个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面覆银质面具,只唯独一双桃花眼,目光锐利的惊人。 他走至阮潋床前,定定的看着她。 身旁有个军师模样打扮的人,摸着山羊胡子,瞟了阮潋一眼,对着男子恭恭敬敬道:“主帅,我以为我们可以将这妇人五花大绑,用旗杆悬于凉城城楼之上,以此祭奠我们那些为大业捐躯的兄弟们。” 男子若有所思的瞥了军师一眼,而阮潋则是怒意满腔,他们若真敢这般折辱自己,她定当咬舌自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骨子里流淌的是镇国大将军的血,傲骨永存。 男子瞧见阮潋眼中的坚定与决然,心中微动,便回头淡淡道:“不必了。” 军师犹不死心,“可是主帅,不过是个妇人,所谓无毒不丈夫啊,再说她的夫君害死了我们那么多的弟兄,拿她出气并不过分。” “我说不需要。” 军师无可奈何只能退至一旁,而阮潋知晓自己能保全清白而死,或许是毒已入五脏六腑,她缓缓合上眼,嘴角溢出血丝。 男子见状,便也知晓她已大限,他微微俯身,道了句,“这世上,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受欺辱。但愿你下辈子,做个聪明人。” 阮潋听到了,可她无力回答。 她只想着,倘若苍天有眼赐她下辈子,她定要手刃仇敌,保护家人,便是落入那十八层地狱,也要拉着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一起。 第二章 重生 阮潋是被耳旁小声的交谈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得有人低低的抽泣声音,于是,她眼皮动了动,随即便睁了开眼。 原本在阮潋床旁伺候的丫鬟采雪见状,连忙凑了过来,惊喜道:“小姐醒了!” 阮潋有些迷茫的顺着声源看去,却是一愣,满眼的不可置信。面前这娇俏可人的丫鬟,竟然是已经死去的采雪! “采雪?”阮潋有些难以置信的唤了一声。 “嗳,小姐,奴婢在这呢。”采雪眼眶微红,似是喜极而泣,感叹道:“奴婢求菩萨保佑小姐,当真是灵验了。小姐现在感觉如何?身子还发热吗?” “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喉罢。”采月端来茶盏,作势要递给阮潋。 阮潋缓慢的从床榻坐起身,揉了揉额头,却是满眼疑惑的盯着面前两个丫鬟。 采雪不是在她还未嫁入公孙府便被蒋姨娘随意打发给了个奴才当媳妇了。而采月则是在公孙府中,为保护自己,被公孙止残忍杀害。 如今两个丫鬟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巧笑嫣然的模样,两人看起来也水嫩的很,约摸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饶是阮潋也禁不住微微叹息,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喃喃道:“倘若这是梦一场,未免也太逼真了。” “小姐,你这是烧糊涂了?”采月噗嗤一笑,笑盈盈的看着阮潋,却又是伸手去探阮潋的额头,“烧退了呀,小姐怎么还说些胡话。” 就在这时,阮潋听得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潋儿。”阮潋闻言,却是热泪盈眶。 那身着青锻掐花对襟外裳的女子,约摸三十岁左右年纪,正焦急的看着她,尔后紧紧的握住了阮潋的手,关切的问道:“潋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说着妇人又转头吩咐道:“快去请府医来。” 阮潋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文静妇人,唯恐是大梦一场,她蓦地扑进妇人怀里,失声道:“娘,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做梦罢?” 明明母亲早就病逝,却为何完好无损的在这里,而且还是温热的身子。而采雪采月又是几年前的模样,阮潋心中徒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她重生了? 阮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会疼,这代表她并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是重生了! 苍天有眼,赐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定当好好珍惜,决计不辜负了去! 丁氏被阮潋这无端掐自己又流泪不止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忙将阮潋搂入怀里,心疼不已,“潋儿,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为娘啊。” 阮潋将头埋在丁氏怀中,只喃喃自语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带着满腔仇恨,从地狱而来,向那些豺狼之辈索命! “潋儿,你莫不是将将褪了热,还是有些神志不清?”丁氏伸手将阮潋额前碎发拨弄至耳后,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 丁氏身后的身穿褐色褙子的嬷嬷,欣慰道:“夫人,二小姐醒了就好。” 阮潋从丁氏怀中抬起头,看着采雪,问:“采雪,今年是多少年?” 采雪虽觉古怪,倒也还是乖乖答道:“回小姐,今年是天启十二年。” “天启十二年?”阮潋低喃着,蓦然瞪大了双眼,天启十二年,正是这一年,她名誉尽毁,加上母亲去世,她被蒋姨娘蒙骗,遇上公孙止那个狼心狗肺之人,开始她后半辈子的凄惨人生。 也是这一年,百花宴上,她受尽屈辱,虽什么都未发生却名誉尽毁。也因人言可畏,她便闭门不出,渐渐淡出了长安贵女圈子。只躲在自个屋子里,以泪洗面。 而当时阮玉整日陪伴她,阮潋感激不已,如今想来,真是无比讽刺! 还记得每次阮玉参加宴会回来都会告诉自己,贵女们仍拿她取乐,阮潋更是生了畏惧之心,便断了要出门的念头。 如今想想母亲上辈子病逝,也是十分蹊跷,恐怕与蒋姨娘母女脱不了干系。 既然上天赐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重生到十三岁那年,她决计不会让悲剧重演,誓要改写自己的命运,保护家人,将一切逆转! 这一世,她宁愿做个毒女,也誓要报仇雪恨!蒋姨娘,阮玉,公孙止,你们一个也休想逃掉! 这一世,且看谁斗得过谁! 就在阮潋沉思中,门外的丫鬟走了进来,“夫人,大夫来了。” 那大夫背着药箱,先是给丁氏行了一礼,随即便走到床边,一脸严肃的为阮潋把了把脉,尔后收回手,摸着花白的胡须,道:“二小姐身子还是有些虚,待老夫开几副温补的药方,抓几副药来吃,便好。” 大夫写了药方,又叮嘱了采雪几句,采雪一一记下。 丁氏点点头,看了采雪一眼,“采雪,送大夫出去。” 丁氏又转头,摸着阮潋的柔软的发丝,见她面色尚且发白,便忍不住劝慰着:“潋儿,那莫承轩并非你的良配,你也莫伤怀了。” 丁氏以为阮潋还想着被莫侯府退亲一事,为此耿耿于怀,心中郁结这才导致高烧不退,险些丧了命。 阮潋摇摇头,目光平静的惊人,“母亲,我并不为此伤心,莫承轩执意退亲,那是他有眼无珠,我也亦是不喜他这般做派,正好落得清净。再说我也年轻,还怕没人求娶吗?” 是极,她初闻被莫承轩退亲,的确气血攻心,高烧也有部分是因此。毕竟,在魏国,被退亲的女子,若是想谋门好亲事,那是难上加难。 不过重活一世,她也想开了,所谓的情呀爱呀,不过是过眼云烟,又如穿肠毒药。她不愿被情爱羁绊,这辈子,她活着的唯一信念,便是报仇! 丁氏敏感的察觉面前的阮潋有些不对,若是依着她以往的性子,定然会大哭大闹,她感觉阮潋醒后像变了个人似的,说不比哪里不对劲。 丁氏走后,阮潋便让采雪递了菱花铜镜过来,她瞧见昏黄的镜面中,映出一张清秀明丽的脸蛋来。 尤其是那双潋滟的双眸,清澈见底,琼鼻樱唇,虽称不上绝色佳人,倒也有温婉可人之美。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勾唇一笑,她是从地狱归来的鬼魂,踏着万千尸骨,携带怨气而来。既然如此,她定要让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付出血的代价! 欠她的,害她的,骗她的,通通给她还回来!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 第三章 交锋 翌日,阮潋早早起了,让采雪给梳妆打扮了下,便是要去老夫人的松鹤院晨昏省定。 采雪有些担忧阮潋身子,便道:“小姐,依奴婢看,您的病尚未痊愈,不必急着去松鹤院向老夫人请安的。老夫人不是也放话让您好生修养。” 阮潋摇了摇头,“不碍事的,再说了,向祖母请安这是规矩,不可破。我感觉已无大碍,若还不去请安,唯恐有心人会大做文章。” 采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觉得二小姐自打昨天醒后,就变得有些沉默,而且遭受那样的事,也是出奇的平静。 不哭不闹,倒教她刮目相待了。 采雪找了件软毛织锦披风为阮潋披上,主仆三人出了潇湘院,便要去老夫人所在的松鹤院。 路过抄手走廊时,阮潋发觉那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很是喜庆。 她脚步顿了顿,采雪便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姐,您在看什么?” “无事。” 深秋的天气,风也带着凉意,阮潋拢紧了披风,松鹤院还有一场大战等着自己。她没得时间感伤其他,还不若想好应对之策。 阮潋来到松鹤院,守门的嬷嬷也是一愣,阮潋便微微一笑示意。 嬷嬷旋即就垂下头,各行其职。心中纳闷,怎么破天荒的,二小姐竟然对她们温然一笑。 实在是太奇怪了。 松鹤院屋子里正是一番热闹非凡,阮老夫人坐在汉拔玉的大床上,背靠着迎枕。慈眉善目的盯着下座的一众小辈,不时的笑着点点头,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祖母,玉儿真的很担忧二姐姐的身子,她都病了好几天了,也不知现今如何。”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梳着双丫髻,蹙着眉说着。 “来,玉儿,来祖母这。”阮老夫人平素最是疼爱阮玉这个孙女,虽说是个庶女,但好在十分乖巧伶俐,惹人怜爱。不过将将十二岁,却很是懂事。 阮玉甜甜一笑,回头看了身旁的紫衣女子一眼,乖顺的走到阮老夫人面前,伏在她膝间。好一副祖孙情深画面。 而一旁的黄衣少女,撇了撇嘴,“祖母,我听说二姐姐昨日便醒了过来,大夫来看也说没事了吃几副药就好,怎的这般娇弱,竟不来向祖母请安?”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那少女一眼,阮玉就伸着小手,覆在老夫人手背上,柔声道:“祖母,我想发生了那事,二姐姐心中定然也是不快的,难免忧伤。她不是故意不来向您请安的。” 她说的十分通情达理,就连阮潋都忍不住要为她喝彩,只可惜这辈子,阮潋看清了阮玉伪善面孔下一颗恶毒的心。 她表面上为阮潋开脱说不是有意不来请安,实则就是告诉老夫人,自己对老夫人不敬。 好歹毒的心肠,怎么前世自己就没发觉不对,竟栽在她这样低劣的手段下! “三妹妹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故意不来请安,实在是我大病初愈,全身无力,走几步路都要喘着气,故而耽搁了时间,还望祖母切勿怪罪。” 阮潋踏入了屋子里,迎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她微微颔首,面容犹带着几许苍白,做不得假。 阮玉道:“二姐姐,你身子尚虚,应该好生休息才是。玉儿可担心你了。” 阮潋目光落在她俏丽的脸蛋上,垂下睫羽,遮掩住眼中翻滚的恨意,她怕自己忍不住,教人看出了端倪。 良久,她才启唇道:“多谢三妹妹的关心。” 阮玉羞涩一笑,老夫人打量了阮潋片刻,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轻描淡写的问了几句,便把注意力放在阮玉身上,再也没看阮潋一眼。 遭受祖母冷落,阮潋也无情绪变化,只卑谦的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感觉好多了,已无大碍。” 软绵的语气加上少女独特的轻柔嗓音,教人听起来很是舒服,老夫人忍不住抬眼,审视起她这个孙女来。 阮潋在她心中一向是个蛮横娇纵的性子,自己也不甚喜爱她。 怎的今天落落大方的,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整个人站在这,通身的气度端庄大方。同样有这感觉的还有那紫衣女子,正是阮玉亲生母亲,蒋姨娘。 老夫人瞧着她明显消瘦一圈的下巴,有些心疼,毕竟,那件事错不在阮潋。 “老夫人,妾身以为,我们可以去找莫侯夫人商议,或许亲事还有回转余地。”蒋姨娘提议着。 老夫人皱了皱眉,显然是在思考。 而阮潋却摇了摇头,平静道:“为什么要去找莫侯夫人商议?既然要退亲,那就退了便是。” “二姐姐,你莫不是病糊涂了,”阮玉有些着急,然而眼底布满了幸灾乐祸,“只要你去莫侯府上,向莫侯夫人陪个不是,那亲事还有回转余地,二姐姐可千万不要为了面子,而丢失了好姻缘。” “是啊,二小姐,妾身也觉得你何苦这般执拗呢?分明道个歉就有转机,您为何不愿意呢。”蒋姨娘面色愁苦,似是真心为阮潋着想的样子。 她身着茜红色牡丹花褙子,同色锦裙,打扮的花枝招展,难怪父亲对她宠爱之极。 先前的黄衣少女名为阮敏,乃是贺姨娘之女。 如今听蒋姨娘母女都在劝导阮潋,便也跟着说:“二姐姐,你若不去道歉,可不是伤了阮莫两府的情谊?二姐姐当真丝毫不顾及阮家颜面?” 她话音方落,阮潋便看着她,那目光清澈见底,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在她的目光下无形可遁,阮敏有些心虚的别过眼。 下一刻,就听得阮潋微微一叹,“我并无错处,为何蒋姨娘,阮玉妹妹都让我向莫侯夫人道歉呢?” 老夫人心思一动,“潋丫头,你且说来听听。” 阮玉也想知道阮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阮潋在众人注视下,漫不经心的走到阮玉面前,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发髻上插着的珍珠簪子,赞叹道:“三妹妹这根簪子倒是好看。” 然后不等众人反应,她又话锋一转,冷冷道:“祖母,孙女之所以那日与莫侯夫人产生了口角,那是因为我听闻莫侯夫人有意要换亲!孙女气不过,这才去找她问个明白!” “哦?竟有此事?” 老夫人眉头紧皱,即便她不喜阮潋,但也不容人这般戏耍自己的孙女!岂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没人发现蒋姨娘的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而阮玉趴在老夫人怀里,面色更是有些发白。 阮潋心中冷笑连连,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先拿你们开刷!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揉捏欺辱的阮二小姐,蒋氏母女,且看着瞧罢! 阮潋突然不动声色的“噗通”一声下跪,迎着老夫人不解的眼神,她手指着阮玉,一字一句道:“祖母,我听到莫侯夫人亲口说,想要三妹妹当她的儿媳妇。还说和蒋姨娘商量好了,退我的亲事,而换为三妹妹,如若不然,孙女也不会气极与其理论。”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老夫人气的拍案而起,而阮玉也是惊得花容失色,张口就辩解着,“祖母,玉儿从未肖想过莫侯世子妃的位子,我不知二姐姐这么污蔑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第四章 退亲 阮玉哭的泪雨梨花,霎是楚楚可怜,老夫人于心不忍,一时间竟不知该相信谁好。 阮潋早就料到阮玉会装柔弱扮可怜,然而她败就败在太过招摇。 莫侯夫人送给她的簪子竟敢毫不忌讳的佩戴出来,是笃定自己不会察觉吗? 可惜阮潋上辈子也看中了这根簪子,当时没带够银两,等下次去问,店家说已经买卖给了莫侯夫人。 “既然三妹妹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那敢问你头上的簪子从何而来?” 阮玉愣了愣,阮潋又接着说:“那簪子是莫侯夫人送给你的,你也不必狡辩是自己买的,那簪子是蜀锦阁的,她们店铺的首饰向来都是独一无二的。那簪子被谁买了,一问便知!怎么,三妹妹可要请蜀锦阁店家来认一下?” 阮玉自是不敢,这簪子的确是莫侯夫人送给她的,还说是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只是阮潋怎么知道的?她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蒋姨娘身上。 蒋姨娘恶狠狠的瞪了阮潋一眼,也起了身,笑着说:“老夫人,莫侯夫人送玉儿一根簪子,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二小姐这般说未免有些牵强,再说了,玉儿怎敢抢你的亲事呢。” 她说的非常微妙,先是轻飘飘的说不过是个簪子,阮潋有些小题大做了。 后又显得自己处于劣势,表面上是贬低阮玉只是个庶女,实则是讥讽阮潋自己不争气! 阮潋也不气,因为她知晓,马上还有场好戏即将开场! 果不其然,就在蒋姨娘以为阮潋无话反驳之际,就听得门外的丫鬟来报,“老夫人,莫侯夫人来了。正在大厅候着呢。” 蒋姨娘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怎么莫侯夫人这么快就来了,如今计划有变,她心中有些焦急。 而阮玉也是有些心慌,姨娘不是说好了让她当莫侯世子妃吗,怎么看她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都怪阮潋这贱人搞得鬼!阮玉捏紧拳头,怒气冲冲的盯着阮潋。 哪知对方竟与她目光在半空中对视,阮潋眼神坦然,还夹杂着别样的神色,就像是……嘲讽? 老夫人当即立断,要去大厅想莫侯夫人问个明白。 此刻,大厅内,莫侯夫人挑剔的喝着茶,等着阮老夫人的到来。 阮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在嬷嬷的搀扶下,以及阮潋几个簇拥下,缓缓踏入大厅。 莫侯夫人一见阮老夫人来了,便先是客套的寒暄了一番,终于在一盏茶见底后,直奔主题,“老夫人,我这次来,为的就是要退亲的事。我以为,贵府二小姐的性格与我家轩儿性格不合。” 顿了顿,她又掏出一个红折来,放在桌子上,“我这次把阮二小姐的庚贴带来了。” 阮玉闻言也是憋着笑意,看来,莫侯夫人把阮潋的庚贴都带来了,退亲一事势在必得,并不是玩笑。 阮老夫人心头疑惑更深,难道莫非真如潋丫头所言,莫侯夫人早就存了退亲的念头? 今日一见,从头到尾,莫侯夫人都没有一丝一毫身为长辈,体恤小辈的慈爱,反倒语气咄咄逼人,盛气凌人! 阮老夫人当下就黑了脸,自然没给莫侯夫人好语气,“莫侯夫人的意思是,执意要退亲?” “不错,不过老夫人,我还是愿意与阮府成为亲家的。” 莫侯夫人丝毫没察觉老夫人眼底的不悦与怒火,自顾的说着,“我瞧着贵府的三小姐挺好的,知书达理,又聪明伶俐,我想让三小姐嫁入我们莫侯府,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莫侯夫人自以为老夫人肯定会欣然答应,毕竟阮潋上次冲撞了自己,自己不可能再接受她当儿媳妇。 而阮府也不会为此与她们莫侯府交恶,可以说,这完全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阮潋垂着头,所以没人瞧见她眼里浓烈的嘲讽,现在莫侯夫人有多得意,待会她就摔得有够多惨!从云端摔落谷底的感觉,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老夫人的面色已然发黑,她转过头去看阮玉。 竟瞧见她这个一向喜爱的孙女,俏脸微红,眸光含羞,俨然印证了自己心中所想。 恐怕,莫侯夫人是有备而来!而玉丫头恐怕也是愿意嫁入莫侯府的,简直是糊涂! 莫侯夫人得意洋洋,看着阮玉,循循善诱道:“玉儿,你可愿意当我的儿媳妇?” 阮玉被她那温柔的声音给迷的找不到北,下意识的就要点头。 千钧一发之际,蒋姨娘突然开口喝道:“三小姐!”声音竟带着几分惶恐。 阮玉猛的回过神来,她差点糊涂了。 自己要是答应了莫侯夫人,这不是承认了先前阮潋说的,莫侯夫人早就有心换亲吗! 她不敢直视莫侯夫人的期待眼神,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说着违心的话,“回莫侯夫人,承蒙你的喜爱,但是玉儿对世子并无非分之想。” 老夫人这才勉强的点点头,而阮潋则是一笑。、 看来,蒋姨娘母女倒是个聪明的人,知晓苗头不对。 莫侯夫人诧异的盯着蒋姨娘看,一脸不解,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致呢? 蒋姨娘分明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解决了,届时她来阮府退亲顺带提及换亲一事,老夫人保准答应。 如今,她怎么出尔反尔? 阮潋猜得出莫侯夫人心中的疑惑,上辈子,她的确为了退亲的事,去松鹤院与阮玉大吵大闹,祖母动怒,罚她掌手二十下。 恰逢莫侯夫人上门退亲,又说想要定下阮玉。 但不知怎的祖母并未答应,但对自己是打心底的不喜起来。 这辈子,莫侯夫人,蒋姨娘,阮玉,有她阮潋在,岂能让你们这般如意? “莫侯夫人,你也听到了,玉丫头说不愿意。”老夫人冷笑着,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润润喉,消消火气。 “这……”莫侯夫人向蒋姨娘投去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就在这时,阮潋突然开口道:“孙女恳请祖母为我做主,莫侯世子与我的亲事,就作罢吧。莫侯夫人不中意我,我亦是看不中莫侯府。就此退亲,也好过纠缠。” “你!” 莫侯夫人气极,阮潋竟然敢挑她们莫侯府的不是,好大的胆子。 哪知老夫人更是轻飘飘的丢了一句,“好,依潋丫头你说的,老身也觉得莫侯府并非诚心,这样的亲家,我们阮府高攀不起。”她特意咬重“高攀”二字,狠狠的打莫侯夫人的脸! “好啊,你们可别后悔!” 莫侯夫人再也待不住了,她所谓的贵妇修养也抛之脑后,蹭的一下站起身,冷哼一声,竟是连戏都不想做全,便拂袖离去。 莫侯夫人走后,大厅里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良久,阮老夫人才幽幽叹息出声,划破了这异常的宁静。 阮玉咬了咬唇,在蒋姨娘的暗示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仰着小脸,看着老夫人,怯怯道:“祖母,玉儿错了,你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玉丫头,我原先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你怎么这么糊涂?真教老身失望。” 老夫人叹息不已,捏了捏眉心,这次,她是真对阮玉感到失望。 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阮玉也有鬼迷心窍的时候,倒是以前她没察觉到。 而阮潋,就是想让老夫人有这样的感觉,陌生感,难以置信感。 她要做的,就是损坏阮玉在老夫人心中完美的孙女形象,教她知晓,阮玉并非外面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 第五章 解围 很显然,她成功了,经此一事后,恐怕祖母与阮玉之间有了隔阂,祖母也会重新审视她,这辈子,她要一点一点撕开阮玉伪善的面皮! 阮玉咬着唇,一如既往的扮柔弱,“祖母,孙女知错了,甘愿受罚。” 她心想祖母一向偏爱她,这也不过是说些气话罢了,却没想到老夫人一改常态。 “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如此,老身便罚你掌手二十下,你可服气?” 阮老夫人向来是最重规矩,犯了错误,自然是一视同仁,哪怕是她最宠爱的孙女。 阮玉初闻责罚身子更是一软,险些瘫软在地,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恨恨的点了点头,低声道:“玉儿领罚。” “很好,这才是我的阮家好女儿。”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又看了一旁微垂着头的阮潋,生了怜惜之心。 “潋丫头,你也勿伤怀,长安好儿郎多了去了,祖母定然会给你寻个如意郎君。” 老夫人这话就是变相告诉众人,阮潋的亲事她要亲自把关! 这是多大的殊荣,也教多少人眼馋,阮玉与阮敏皆是气红了眼。 “多谢祖母。”迎着众人嫉妒,或愤怒或艳羡的眼神,阮潋一一收入眼底,转化为浅笑。 这只是个开始,阮玉,蒋姨娘,你们且等着接招罢! 华芳居 阮玉被掌手二十下,如今手心微红肿,火辣辣的疼痛感若被火灼伤一般。 她恨恨的咬着牙,而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战战兢兢的给她敷消肿的药膏。 蒋姨娘心疼不已,阮玉从小就是被她捧在手心宠爱着长大的,哪里受此重罚,还是因为阮潋那个小贱人! 阮玉不耐烦的瞪了丫鬟一眼,抬头与蒋姨娘抱怨道:“姨娘,我恨不得杀了阮潋那个小贱人!她害我丢失了门好亲事,还让我在祖母面前丢尽颜面!我咽不下这口气!” 蒋姨娘自然是要为阮玉出气的,她目光阴狠宛若淬了毒一般,幽幽开口:“玉儿且放心,我会让她身败名裂,为你出气的!” “姨娘,还是你待我好。” 阮玉看着自己红肿的掌心,想起彼时阮老夫人冷漠的表情,她心中对阮潋的怨恨便是越发浓厚。 如果不是她,自己何苦受这责罚还失了祖母的心。 阮潋出了松鹤院后,深深的吐了口气,她和蒋姨娘母女的第一战,大获全胜! 这只是个开端,她的复仇之路将由此开始! 蒋姨娘,阮玉,公孙止,你们一个也休想逃掉! 一旁的采月见此,也忍不住暗叹,二小姐真的变了。若是依着她以往的性子,肯定是与三小姐起了争执,又讨不到半点好处。 而现在二小姐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身上多了几分沉稳,行事也更加稳妥,再也不是以往莽撞的阮潋。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阮老夫人让阮潋几个姐妹出府去买些首饰衣裳装饰自己。 阮玉因在阮潋那吃了闷亏自然不愿与她同乘一车,故而选了阮敏同乘。 这正得阮潋的心意,她本就不想与阮玉虚与委蛇,正好省了麻烦。 三人去长安城里最大的首饰店铺蜀锦阁里看了看,挑选了些首饰簪子,在掌柜的热情送行后便要出门。 才出了蜀锦阁,阮潋便瞧见对面街道上围了一圈人,很是热闹的模样。 圈中发出的怒喝声与争执声,令她眉尖一蹙,下意识便要离开。 她没有必要插手这样的事,再说她的身份在这,若是惹了什么麻烦,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就在阮潋打算离开之际,却听得层层人群中,传来一道极为高昂的男声,“我袁子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画不是我弄破的,我决计不会背这黑锅!” 袁子玉?阮潋脚步微顿,饶有兴趣的就走向那人群处。 她是要求证看看,这个袁子玉是不是如她心想中的那个人。 阮潋踮起脚尖,堪堪越过围观百姓头顶,只见人群中间,有几个仆人打扮的小厮围着一个眉清目秀,满脸愤懑的少年。 少年眼中含着孤傲与怒意,瞪着他对面一个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腆着大肚腩,得意洋洋的举着手中一幅画,有些色眯眯的盯着少年,哼道:“怎么样,人证物证皆再此,你还想抵赖?今天么,要么你就赔本少爷纹银三万两,要么就……” 少年高傲的仰着脖子,“要么就如何?拉我见官吗?” “你可要想清楚,见了知府大人,本少爷定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肥头大耳的华服男子见少年无动于衷,更是出言威胁。 他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厮扯着少年,这样的泼辣尤物,当真对自己的胃口! 事已至此,围观群众大多也料到了结局,便是唏嘘不已,打算离开。 而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等一下。” 原本热闹喧哗的人群因这一道突兀的声音而寂静下来,众人寻源看去,只见一位清秀少女走了过来。 华服男子一见来的是个俊俏的小娘子,更是乐的不可开支,贪婪的盯着阮潋的脸,“小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阮潋眼皮未眨,只盯着少年看,微笑道:“不知这位公子犯了什么事?” 华服男子闻言便道:“既然这位姑娘问起,那我势必要给你解释一下,本少爷今日花了三万两银子买来这幅《雪溪图》,哪知这个叫做袁子玉的穷酸书生给我弄坏了!” 他吊儿郎当的道:“既然弄坏了我的画,叫他赔偿也是应当的罢!” 《雪溪图》是一副描绘乡野雪景的画,分为远近中三个部分,而此画的确是前朝著名画师魏高延所作,若是真迹三万两也不为过。只是…… 阮潋笑了笑,看着华服男子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也很好奇魏大师所画的《雪溪图》,可否借我观赏一番?” 男子很是大方的将手中的画递给阮潋,还颇为感叹一声:“可惜这画并不完整了,喏,你看看罢。” 他色眯眯的盯着阮潋的脸蛋,暗想这少女气质不凡,性子又软绵绵的,不知道尝起来滋味如何。 袁子玉死命的瞪着男子,怒道:“我才没有毁你的《雪溪图》,分明是我在这摆摊的时候,你带着奴才扑了过来,墨汁泼洒,才导致你的画被毁!干我何事!” “哈哈?这简直是笑话,这么名贵的佳画我会亲自毁了?说出去谁信呢?” 周围也是一片哄堂大笑,似乎嘲讽袁子玉自欺欺人。 阮潋垂着眸,专心致志的盯着手中的画卷,《雪溪图》中有小桥,屋宇,行人,有溪流亦有山坡。所谓远中近,很是一番意境。 但此刻画卷中间一片墨渍,也难怪华服男子怒然。 不远处,阮玉与阮敏看着阮潋的动作,阮敏便讥讽道:“她真是不怕丢了我们阮府的脸,真把自己当路见不平的仗义之人了!” 阮玉嗤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第六章 傅小侯爷 阮潋看完画后,迎着华服男子胸有成竹的表情,开口道:“这《雪溪图》当真是人间极品之作,只是……”她面上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使得华服男子心痒难耐,便追问道:“只是什么?” 阮潋看了那画一眼,目带惋惜,“只可惜是假的。” 人群一片哗然,华服男子也变了脸色,他恶狠狠的盯着阮潋的脸,眼里的痴迷神色散去,冷声道:“你说这是假的就是假的?这可是本少爷花三万两买的!” 他说:“姑娘,本少爷奉劝你别乱说话!休怪我不怜香惜玉!” “就是啊,你说这是假的就是假的,证据呢?” “可不是吗?凡事都讲究证据,你口说无凭。” 人群都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看阮潋的眼神也并不友善。 面对众人的起哄,阮潋也不急,很是气定神闲。 而对面的酒楼上,却有个人,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戏。 一位身着白色锦袍的少年看着窗外,疑惑的道:“傅云琛,你在看什么?” 闻言,那原本倚在窗旁的少年慵懒的回过头来,吐出几个字,“看热闹。” 阮潋指着那画,悠悠一笑,轻声却坚定地道:“因为我曾经看过真的《雪溪图》,所以敢肯定这幅是赝品,不过这画也算得上是高仿,约摸也要一百两银子罢。” “你胡言乱语!”华服男子气极,怒道。 “哦?孙少爷这般激动做什么?不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一二呢?” 这华服男子叫孙泽,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小霸王,整日不学无术,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仗得不过是他那个当了郡守的爹。 听闻此人是出了名的好色,男女通吃,想来也是看中了袁子玉的美色,想法将他弄到手,闹了这出,逼迫他乖乖就范。 孙泽很满意阮潋知道他的身份,便道:“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辩解!” 阮潋指着画,看着众人道:“诸位请看,这幅《雪溪图》绢画若是从前朝流传至尽,早就没了表面光泽,丝上的绒毛也会褪尽,其色彩内外如一。而再看看这副图,反正丝的粗细单双,一看便知。” 接着,她又娓娓道来,“其二,诸位再看这幅画可是双丝绢,前朝可都是单丝绢。前朝的绢丝,反正皆是单丝,不过横头稍粗罢了。” 众人已经被阮潋井然有序的分析给听得迷住了,便静等下文。 “最重要的是,这图虽有《雪溪图》其形,却无其神。模仿的再好,也是幅赝品。” 孙泽听至后来,已经恼羞成怒,这幅《雪溪图》的确是赝品。可是他特意请长安城里最擅长临摹的画师作的,怎么这少女知道的这么清楚! 最关键的是,他丢尽颜面,想想他就来气,看着阮潋,威逼利诱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本少爷也奉劝你少管闲事!” “是吗?倘若我偏要管呢?”阮潋勾起唇角,宛若漫不经心的开口:“难道孙公子就不好奇我从哪里看到《雪溪图》真品吗?” “好啊,你倒是报上名来!” “我从外祖父镇国大将军府上看见的。” 人群再一次因为阮潋的话炸开了锅,镇国大将军丁义城在他们百姓心中那可是受尽无比尊敬爱戴的。而孙泽的脸色也是一僵,长安城中谁人不知晓,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只有两个。 一个是艳压长安城的阮府大小姐阮莞,另一个便是出了名的草包少女阮潋。而面前这位身量尚小,应该是后者,阮府二小姐阮潋罢! “你是阮潋?”孙泽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传闻中的阮二小姐阮潋可是粗莽跋扈有名的草包。怎么今天却口齿伶俐,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与传闻简直是天南地北。 “不错,我正是阮潋。” 阮潋淡淡的一句话让孙泽更是懊悔不已,他怎么偏偏招惹了她! 要知道阮尚书官居三品,他父亲见了阮尚书也要乖乖行礼。可要是他就此服软,这不就是承认了他拿假画污蔑袁子玉? 这样一来,他还怎么有脸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这不是自个打脸吗? 孙泽现今是骑虎难下,恨得牙痒痒。 不过,他脑海里灵光一现,反正阮潋是个小姑娘家,恐怕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到这,他就挺着胸膛,哼唧道:“阮二小姐,本少爷还是得劝你一句,少管闲事,省得引火烧身。” 同样愤怒的还有不远处观望着的阮玉,她咬着牙,“阮潋这个贱人,真是丢尽我们阮府的脸了!” 面对孙泽的威胁,阮潋也无辜的耸了耸肩,摊手道:“恐怕孙少爷忘了,我骨子里流的可是镇国大将军的血!我丁氏女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这句话由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口中说出,给人的震慑力更大。 面前的少女眉清目秀,而眼中清澈见底,目光执拗的惊人。 全身散发的那种威严之气,逆着光线,她的面容似乎也笼罩在金黄的光芒之中,璀璨夺目,教人不敢轻视了去。 她这句话,很快就引起了围观百姓的共鸣。 是极,镇国大将军是何等威武霸气,而这位阮小姐更是临危不惧,当真是有大将军当年的风姿。 而对比孙泽这个仗势欺人的纨绔,阮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瞬间高了不知多少倍!不愧是将门之后! 孙泽已经是头冒冷汗,他没想到阮潋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怎么,要是孙少爷执意认为我说谎,那么我们就一同见官罢,想来知府大人会明断秋毫。” 孙泽猛的抬起头,狠狠的瞪着风轻云淡的阮潋,好个阮二小姐!本事真是不小。 他原本是看阮潋年纪小,想随便糊弄她就此罢了,哪知阮潋根本就是个精明的人。 他知道要是真同阮潋与袁子玉去了官府,自己是讨不得半分好处的。 且不说他拿假画污蔑袁子玉,就凭阮潋的身份,知府大人也不敢公然造假。 届时自己名声受毁,也连累了父亲,这可不是门划算的买卖! 就在孙泽六神无主时,阮潋的一句话就像是天籁之音一般,及时的解了他的困境。 阮潋笑道:“我看孙公子也是不知情受了骗,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此事就从和处理如何?” 孙泽不可置信的盯着阮潋,他没想到阮潋竟然主动给他台阶下,这当然是极好的。 他掩饰的狂喜,表面还是一副极其为难的表情,摆摆手,“好罢,既然阮二小姐这么说。我也就卖你个面子,这样吧,这位袁仁兄,赔我一百两银子也就算了。” 袁子玉还想说什么却被阮潋的眼神制止,要是依他的性子,倒是真的宁愿去官府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这位阮二小姐帮了自己的忙,他眼中纠结再三,最终尘埃落定。 “好!我赔你银子!” 第七章 审问 孙泽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而他身后更是一片轰然大笑。那几个小厮见状也宛若过街老鼠灰溜溜的跟着走远。 阮潋将那《雪溪图》随意卷好后递给袁子玉,后者接过来,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蠕动着嘴唇,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阮潋偏着头,闻言笑了笑,“若是论辈分,我该叫你声表哥。出手助你,自是应当的。” 说完,她不等袁子玉反应过来,便带着采月离开。围观的百姓也都三两散去,本来以为可以看到激烈的争论,哪曾想就这般草草落幕。 袁子玉站在原地,手心捏着那副《雪溪图》,一副若有所思神色。 阮潋离开的时候,莫名的抬眸往对街的酒楼窗户看了一眼,恰巧与那人眸光对视。 那立在窗前的少年,一身湛蓝色锦袍,斜眉入鬓,高挺的鼻梁,一双墨玉眸子潋滟生姿。唇角微微勾起,他似乎是笑着的。然而那唇边的笑意更多的是讥讽。 阮潋当下就别开目光,这样的人,太过危险,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傅云琛也淡淡的收回视线,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身后的白衣少年啧啧称奇道:“傅云琛,那阮二姑娘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胆识不浅。” 要知道孙泽可是长安城的有名的霸王,阮潋竟然敢威胁他,并教他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来,可谓是个妙人。 “怎么和我听闻的有些出入。”傅云琛端起杯茶慢悠悠的抿了几口,慵懒的说。 白衣少年名陆怀安,听了傅云琛的话后就道:“也是,我也是听说阮二小姐愚蠢是有名的草包,怎么今日一见倒是教我刮目相待。” “嗯,那阮二是个有趣的。” 阮潋回到阮府后,却是直接去了丁氏所在的幽兰居,半路上采月忍不住,问:“小姐为何要帮那袁子玉呢?小姐纵然心善但此事到底过于凶险,我还记得当时那孙泽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人。” 为什么要帮袁子玉,那当然是有道理的。 这辈子她遇到了袁子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穷酸书生,可谁知道三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朝堂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犹记得上一世她嫁入公孙府后,公孙止为了与袁子玉攀上关系费心头脑,哪知袁子玉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自视清高,称得上是朝堂中的一股清流。 后来,还是阮老夫人告诉公孙止,原来袁子玉算的上是她的远方亲戚一房之子。 这辈子,袁子玉还未得志,那就让自己拉他一把,让他早些展露头角。 “我救他是因为他有用。”阮潋道。 丁氏正倚在团花迎枕上,听闻阮潋来了,便支起身子,笑盈盈的看着阮潋。 阮潋走了过去,坐在丁氏旁边,笑着问一旁伺候的胡嬷嬷,道:“今个母亲身子还好吗?” 丁氏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她身子向来不大好,小则咳嗽大则大病一场。委实将她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活生生的熬成了个黄脸婆。 “我今日觉着还好。”丁氏虚弱一笑,伸手摸了摸阮潋的发顶,目带欣慰之色。她的潋儿,也长大了。 母女俩难得唠家常,两人正说着话,丫鬟碧喜便掀开门帘,看了丁氏一眼,便恭敬的开口:“夫人,二小姐,老夫人有请二小姐去松鹤院一趟。” “老夫人好端端的让潋儿去做什么?”丁氏还不知道阮潋今日帮了袁子玉的事,故而很是迷茫。 “母亲,祖母约摸是想我了罢,我先去了。”阮潋也估摸是阮玉姐妹提前告了状,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许多麻烦。 “去罢,莫让你祖母久等了。”丁氏点点头,面色有些恹恹,少不得又要休养一番。 此刻,松鹤院中,阮老夫人面色发青,而阮玉则是与蒋姨娘坐在左下首。阮敏则是左顾右盼的频频看向门外。 阮潋带着采月来的时候,阮敏的目光一亮,似是激动极了却只能按捺下来。 阮潋先向阮老夫人行了一礼,规规矩矩没得半分错处。 阮老夫人面容严肃,盯着阮潋,有些不悦的道:“老身听闻你今日竟当众与人在街上起了争执?潋丫头,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看来阮玉与阮敏两人在祖母跟前上了不少眼药,且看她们两人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想来也是期待自己倒霉罢。 “回祖母,事实并非你所听到的一般,容孙女给您解释一下来龙去脉。”阮潋不紧不慢开口说道。 “好,你且解释一下。”阮老夫人自打上次就对阮潋心生了几分疼爱。现在也是想听听阮潋的解释。 于是阮潋就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阮老夫人,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听罢后,阮老夫人了然点头,叹息道:“既然如此,也不算你胡闹。” 阮玉一听阮老夫人要轻轻代过,便瞥了阮敏一眼,阮敏会意,宛若不在意的道了一句,“话虽如此,可是二姐姐犯不着出面帮那男子啊,难道不怕有人说闲话吗?” 她这是暗指阮潋刚被退亲,若是她帮助袁子玉的事情传了出去。丢的不仅是她的脸,更是阮府的颜面。这罪名可就大了! 就连老夫人也因阮敏这话,面色微凝。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和一个穷酸书生扯上了干系,可不是说不清的。有损阮潋的清誉! 阮敏更是火上加油,“莫非二姐姐与那书生乃是旧识不成?” 字字诛心,每句都是针对阮潋,然而她的表情还是懵懂无知,她好像根本没意识这话将给阮潋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在魏国,女子家的名誉最为重要,要是和男子扯了关系不清不白的,可是要遭受万人唾弃。 阮潋挑了挑眉尖,看了阮敏一眼,“祖母,我并不认识那书生。但是我知道今日之事,不论是谁瞧见了,都会毫不犹豫站出身来。更别提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姐妹几个,助人为乐。” 她又道:“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这个道理了。再说父亲在朝为官,身为百官表率,一言一行皆被人看在眼底。我自认今日之为,并不出格,反倒是见义勇为。” “好!”阮老夫人的赞许声音就是对阮潋这话最好的回应。 潋丫头这是在发扬光大阮府的美德,何错之有?想着想着,阮老夫人看阮潋的目光越发柔和,这才是她阮家好女儿。 而阮玉与阮敏黑了脸,她们不傻,阮潋这也是在讽刺她们胆小怕事,还回来告状。 阮玉还好,忍住气,而阮敏倒是“蹭”的一下,站起身。 她本来就看不惯阮潋,平素又是仰仗蒋姨娘母女,她又没阮玉那么沉得住气,就嘟囔着:“可是二姐姐当众帮助陌生男子,有损德行啊。” “是吗,四妹妹,难道漠视这种持强凌弱就是对的吗?” “敏丫头,你给我住嘴!”一道极其威严中气十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阮敏身子不可避免的一颤,竟乖乖坐下来,不敢吱一声。 第八章 吃瘪 来人一身正红色官袍,面容严肃,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正是阮潋的父亲阮元术。 阮敏缩了缩脖子,没想到父亲这时候出现还责骂自己,心中又气又羞,更不敢反驳他。 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垂下头,心底早就把阮潋骂了几百遍。 阮元术正巧下朝想来松鹤院看望阮老夫人,哪知听得阮敏这番话,自然少不得要教训她一番。 他可是在门外听了许久,阮潋的行为并无错处,反而能给自己带来美名。 “敏儿,我看你都把祖训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晚回去给我抄祖训十遍,明日送与我书房里,我要查阅!” 阮元术毫不客气的说完责罚后,阮敏也只能不情愿的应下。 一旁的蒋姨娘见状况不妙,就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阮潋,“二小姐真是勇敢。”她掩唇一笑,宠溺的看了眼阮玉,打趣道:“玉儿,你可要多和你二姐姐学学。” 阮元术平素最是宠爱蒋姨娘,一来是因为她生的貌美,二来则是这女人很会审时度势。 阮玉娇羞的点点头,而阮潋也是一笑,“蒋姨娘,我并无什么可值得三妹妹学的,不过是凭良心做事,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蒋姨娘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这是拐弯抹角嘲讽玉儿没良心呢? 这是凸显她伟大高尚吗?玉儿都成了她的垫脚石!衬托她的高尚美德。 阮元术很满意阮潋的一言一行,他审视着面前的少女,不卑不亢,谦虚有礼。 曾几何时,他这个一向蛮横无知的二女儿也变了这么多? 老夫人支着头,递过嬷嬷端来的茶,啜了几口,淡淡道:“今个是潋丫头仗义执言,并非与人有意争执,此事就此罢了吧。” 阮敏不甘心的张口欲言,又畏惧阮元术在此,只得惺惺作罢。 老夫人由于年纪大了故而有些困倦,阮潋几人自然看得出,便一起出了门。 蒋姨娘临走时,看了阮潋一眼,端的是来日方长。 而阮玉则是恶狠狠的瞪了阮潋一眼,被蒋姨娘拉着离开。 阮敏本就在屋子里受了气,如今祖母父亲不在,她自然要出这口恶气,她盯着阮潋,目带讥讽,“二姐姐真是好本事,我真是自愧不如!” 听了这话,阮潋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挑了挑眉,故作讶然道:“四妹妹真是客气了。方才你搬弄是非的口才也甚佳。” “你!”阮敏显然被气的不轻却又一时找不到话反驳,眼睁睁的瞧着阮潋带着采月施施然离开,徒留她一人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阮潋回到潇湘院,采雪正用掸子拂去花瓶上的灰尘,瞧见阮潋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上来问:“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鹤院没出什么事罢?” “嗯,祖母不过问我今日在街上帮人一事。”阮潋淡淡道。 采月忍不住,一股脑说了,采雪听罢,满眼的惊讶,时不时发出“天呐”“怎么这样”的感叹。 最后终于忍不住,愤懑道了句,“小姐做的是好事,三小姐和四小姐真是会告状!” “可不是吗,但是你没瞧见今日小姐可把四小姐气的不行!”采月现在还记得阮敏气的发青的面色,噗嗤笑出声来。 阮潋坐在红木椅子上,手指弯曲一下一下敲着木桌,突然道:“采月,叫潇湘院里的所有丫鬟都进来。” 采月不明就里还是乖乖听命出门,不多时,丫鬟们都齐整的站在阮潋面前,个个都垂着头,很是乖顺模样。 阮潋大略扫过,收回视线,掀唇道:“冬景,夏雨是哪两个?” 被点名的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全身一抖,诚惶诚恐的走出列来,异口同声道:“奴婢在。” 阮潋打量着面前两人,夏雨垂着头,恭谨慎小的模样。只是微微发颤的双肩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而冬景则是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阮潋头顶上,眼中流露的贪婪毫不掩饰。 阮潋微微一笑,只是笑意里夹杂了几许冷意与讽刺。 这两个丫鬟,表面上看着纯良无害,前世可是不遗余力的出卖自己。 她们大抵早就被蒋姨娘收买了,可惜自己不清楚,最后被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出卖,她百口莫辩! 阮潋把玩着手中的银簪,温然一笑,“今日叫你们来,不过是觉着你们平日里做事恪守本分,赏你们些银钱,以后还要继续保持才是。” 众丫鬟都有些受宠若惊,不曾想二小姐竟是叫她们来领赏的,个个都面带喜色接过采雪递过来的荷包,笑的合不拢嘴。 她们哪里想到老老实实做事还能有奖励,当下对阮潋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领赏过后丫鬟们都谢恩离开,阮潋却叫住了冬景,夏雨脚步一顿,又怕惹得阮潋怀疑,就快步离开。 冬景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阮潋笑意浅浅,将手中的银簪塞至她手中,迎着冬景不可置信的眼神,她淡笑道:“冬景,这些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收下吧,不必推辞。” 冬景内心自然抗拒不了,二小姐的首饰那可都是十足银,沉甸甸的。 她吞了吞口水,硬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得了赏赐,冬景便道谢道:“奴婢谢过二小姐的赏赐,奴婢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会辜负二小姐的恩情。” 采雪目露不屑,小姐这是怎么了,这冬景看样子就不是个老实人,作甚要给她赏赐,岂不是浪费! 阮潋心中冷笑连连,冬景,希望你记住这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干活吧。”阮潋道。 待冬景走后,采雪这才不解的问:“小姐,那个冬景看着就不是个本分的,您做什么对她那么好呢?” 然而阮潋面色淡然,目不斜视,眸光未动,平静的开口:“因为她有用。” 上辈子可就是冬景为公孙止传信给她,是她告诉自己公孙止对她的情谊。 这样“忠心为主”的丫鬟,自己怎能不好好待她呢。 且说冬景笑嘻嘻的出了房门,掏出那簪子爱不释手,冷不丁的夏雨冒了出来,瞧见她手里的簪子,顿时有些嫉妒。 冬景瞧见夏雨,来不及藏起银簪,便是有些尴尬。但转瞬一想,这簪子是阮潋赏给自己的,不偷不抢怕甚!于是她就打算绕开夏雨走。 “冬景,你这簪子哪来的?”夏雨当然要一问到底。 “这是二小姐赏给我的。”冬景炫耀似的拿着簪子在夏雨面前晃悠,尔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夏雨恨恨的咬着牙,冬景这小蹄子竟敢蹬鼻子上脸了。不过就是个簪子,瞧把她得意的。不过二小姐怎么偏偏只赏了冬景,冬景她使了什么花招。 夏雨越想越气,看那簪子成色极好,她也十分眼馋,怎么冬景的运气这么好! 第九章 病情 翌日,阮潋照例去松鹤院向老夫人请安后便直直去了幽兰居,母女俩说了些体己的话,便有个丫鬟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 “夫人,该喝药了。” 闻言,丁氏的眉头一皱,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先放那罢,我待会再喝。” 然后转过头与阮潋道:“唉,这药天天喝也不见好,偏生苦的紧,我便是不愿再喝了。” 她本是无心抱怨之言,然而阮潋听者有意,不由得想起上辈子母亲病逝的事。母亲身子一向虚弱但也一直服药却不见好转,或许,这汤药根本就有问题! 阮潋瞥了眼丫鬟手中的药碗,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浓郁中药味,不动声色的开口:“既然药效不大,那就不要喝了。” 丫鬟一听着了急,想也不想就道:“二小姐,您不懂药理,这药呀要坚持天天服用,这才有效果。哪能因为短时间没出效果来就不喝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阮潋挑唇一笑,目光淡淡落在丫鬟身上。 丫鬟禁不住阮潋这看似清浅实则凛冽的目光,她默默的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心中暗道:二小姐的眼神怎么如此冷厉,只一眼,就让她如履薄冰。 丁氏亦是厌恶的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汤药,“先搁这罢,我待会再喝。” 丫鬟一听,如蒙特赦一般,放下汤药后便弓身退下,竟是不愿多留半刻。 丫鬟走后,丁氏微叹,还是让胡嬷嬷端了药汤,作势要喝。阮潋不动声色的道:“母亲,这汤药既然总是喝着没效果,或许要换一种新的看看。” 丁氏微愣,搁下汤药,“话虽是这道理,但这是你父亲特意请来宫廷御医开的药方。若是喝了这都没效果,再换别的药方又有何义呢?” 丁氏自个也是郁闷极了的,怎么她天天喝药就是不见好,反而病情越发严重。好几次她都因胸闷而喘不过来气,严重时咳嗽不断,她竟不知自己的身子虚弱至此。 阮潋看了眼汤药,垂眸,“母亲,我想再请个大夫来看看你的病情。” 胡嬷嬷也是一怔,随即笑道:“二小姐孝顺,惦记夫人,老奴也是觉着,那宫廷御医的开的药方指不定还不若民间大夫呢。” 丁氏听了两人的话也是一笑,“也罢,兴许就如嬷嬷所言呢?我也是觉着这药喝了没用,非但如此,我还越发觉得全身乏力。” 她略显无奈的话语在阮潋听来却是心疼不已。上辈子,她算不上是个孝女,她听信蒋姨娘的话认为母亲是个病秧子,整日就靠汤药吊着命。 她做了那么多令母亲伤心的事,如今想来真是无比荒唐。这辈子,她要好好守护母亲,让她长命百岁,后生无忧! 丁氏盯着阮潋的侧颜,宁静美好,少女垂着睫羽,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显得沉稳,与以往那个蛮横模样大相庭径。 丁氏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她的大女儿阮莞,又是一阵伤神忧思,喃喃自语道:“也不知莞儿现在怎么样了。” 阮莞因老夫人先前去静安寺拜佛上香许愿成真后,自告奋勇去静安寺还愿。此行已然去了十来天,不知何时归来。 潋儿好歹还在身旁,她还能照看一二,而莞儿呢,弱质女子出门在外。 丁氏哪能放心呢,儿行千里母担忧,更遑论莞儿还是个女儿家呢。 阮潋抬眸,瞧见丁氏眼中布满深深的忧虑,忍不住覆手在她手背上,轻言细语道:“母亲,姐姐她那般聪慧,再说难得去一趟静安寺,姐姐向来孝顺,许是为祖母摘抄佛经去了。少不得要耽搁些时日。” 丁氏掩唇一笑,用手点了点阮潋的额头,“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哄人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不多时,便有个须发苍白的老者背着药箱在丫鬟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丁氏微怔,这大夫怎的来的如此凑巧?她下意识去看阮潋的神色,阮潋笑了笑,摊了摊手,“我早就觉得母亲病的蹊跷,吃了药也不见好,便留了个心眼,请来大夫看看母亲的病情。” 老大夫替丁氏诊了脉后,收回手,慢吞吞的开口道:“这位夫人她是郁结在心,外加有些体虚受了些风寒,待老夫开了些温补的药方,喝了几贴便会好转的。” 说着他转身挥笔写下一大串的药名,阮潋凑过去看了几眼,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因为老大夫所写的药方与母亲现在喝的汤药药方并无不同。 老大夫见阮潋面色微凝,就感觉自己医术被人侮辱了一般,他行医多年,可是从来没有误断过病情。 “怎么,这位小姐,难道老夫错诊了病情?”老大夫的语气还是夹杂着不悦的。 阮潋不吭声,思索片刻,折身转回那桌旁,端起已然冷却的汤药,看着老大夫,一字一句道:“大夫且看看这药汤是和你的药方一样吗?” 老大夫狐疑的瞥了她一眼,接过汤碗先是凑至鼻尖闻了闻,后用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了点药汁入口尝了尝,尔后便皱了皱眉放下了汤碗。 胡嬷嬷焦急的追问:“这,大夫,汤药有问题吗?” 老大夫轻轻的“嗯”了一声,面色也是有些严肃,转身看着胡嬷嬷,开口道:“可否把夫人平时喝的药方拿来让老夫看一下?” 胡嬷嬷应了声,取来药方恭敬递给老大夫,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名堂出来。 老大夫仔细研究了药方许久,面色更加沉肃,半晌,他清咳一声,缓缓开口:“这药方和我开的药方并无出处,但是这汤药里确实有相克的药物。” “什么!怎么会呢?”胡嬷嬷惊呼出声,要知道这药方丁氏可以服用了将近半年多,若是有问题,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头一叹:“这汤药里加了乌头却也放了半夏。” 阮潋目光沉沉,问:“倘若长期服用这汤药,有什么结果?” “长期服用的话,不出两年,夫人便会由于体虚多病,卧病在床不能起,接着就会病逝。”老大夫也是心中感慨不已,大宅子里就是勾心斗角的事多,纵使是一府的主母,也难逃暗算迫害。 阮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胡嬷嬷早就骇得面色发白,方才大夫说,要是夫人长此已久的服用相克的汤药,那就活不过两年,到底是谁,这般歹毒的心肠置夫人于死地! 丁氏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言,然而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此刻她内心的排山倒海复杂的情绪。 她竟不知不觉服用了毒药大半年,倘若不是潋儿请来大夫,她恐怕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思及甚恐。 丁氏只觉得她自从嫁入阮府,向来是与人为善,可是却遭人下迫害,当真是人善被人欺吗?她隐忍换来的是什么! 阮潋让采月取了银子来,递给老大夫,漠然道:“大夫,这是你的诊金,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老大夫接过银子,冷不丁的被阮潋看似温和但却夹杂威胁的话语震慑住,不由得暗叹,这小姑娘年纪虽小,但身上的威严教人不敢轻视了去。 他也知道自己窥知了后宅里的肮脏算计,要想活命,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所谓,拿人手短,“小姐请放宽心,老夫会守口如瓶的。” 采月送了大夫出去,丁氏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全身冒着冷汗,瘫软在迎枕上,双手掩面。 第十章 恶奴 胡嬷嬷见状,更是骂骂咧咧,“谁那么狠毒竟然要害夫人,老奴看,这事必须告诉老夫人和老爷,严惩下毒之人!” 胡嬷嬷是看着丁氏长大成人,嫁夫生子的,又跟着当陪嫁婆子来到阮府,与丁氏的情谊非一般的主仆可比。 胡嬷嬷是把丁氏当自个亲生女儿疼爱,照料其起居生活。如今得知有人毒害丁氏,心痛不已。 “胡嬷嬷,我知晓你是想找出下毒之人,但是此事不能冲动,以免打草惊蛇。” 阮潋垂眸,“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来如此简单,且不说母亲吃了大半年相克的汤药无人得知。你想想,这一直煎药的奴婢是多大的胆子,还有采购这些药材的人,最重要的是那幕后之人的身份!” 阮潋掷地有声的话让胡嬷嬷醍醐灌顶,是啊,她们应该找到幕后下毒的人,不然这次处置了个熬药丫鬟,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谁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毒招,到底是防不胜防的。 丁氏冷冷一笑,苦涩的开口:“想害我的还能有谁,不过就是蒋氏罢了。我以为一味的忍让能换来平静,哪知道她眼里根本容不下我。” 顿了顿,她睁开眼,目光灼灼闪着厉光,“我原以为将府中中馈大权交给她是对的,如今想来,真是愚蠢!” 丁氏自打生下阮潋后身子就不大好,多年皆在调养身子,没得精力与体力掌管府中琐事。 彼时阮元术提议将中馈大权暂且交由蒋姨娘代为掌管,当时她力不从心只能答应,然而蒋姨娘一管就是十二年! 她看的出府中吓人都是捧高踩低,见风使舵。 明眼里她是阮府女主人,实则下人们早就听从蒋姨娘的派遣,唯她马首是瞻。 阮潋也没想到母亲竟是想的如此透彻,她走至丁氏面前,轻声道:“母亲,我猜也是蒋姨娘动的手脚,只是现在没证据不能指证她,不过,我不会让您白白受苦的!” 她说至后来,眸光越发坚定,瞧着她笃定的神色,教人就会不由自主的相信她,就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屋子里一片寂静,熏香缭绕间,阮潋道:“将那个平日里给母亲熬药的奴婢叫来,我有事问她。” 须臾过后,那丫鬟便来了,她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葱黄色衣裙,只是那行礼时候,腕间的玉镯看起来成色倒是不错。 胡嬷嬷忍着怒气,生怕忍不住要骂这丫鬟狼心狗肺,阮潋看了那垂着头的丫鬟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凌香抬起头,怯怯回道:“奴婢名凌香,不知二小姐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淳朴,做的却是叛主的勾当。 “母亲的药一直都是你熬制的吗?”阮潋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仿佛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凌香也没在意,只当是二小姐兴起问了句,便老实回道:“是奴婢一直熬制的,不曾假借于人。” “哦?那你说说母亲的汤药里都有什么药材?” 凌香愣了愣,随即便胸有成竹一顺溜报出药材名称,心想这有何难的,丁氏的药方她早就铭记在心。 阮潋听后面上笑意更深,只是不知怎的那笑容里却夹杂着无形的冷意,凌香有些心虚的别过眼,不敢与之对视。 阮潋放轻了嗓音,少女独特的轻柔声音,她道:“你确定没少说一味药材,比如半夏?” 凌香猛地抬起头,满目惊恐,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二小姐怎么知道夫人的汤药里加了半夏?莫非她已经派人查了? 凌香越想越慌乱,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镇定,可是对上二小姐冷漠如剑的眼神,她如何冷静呢? “二小姐说笑了,半夏是什么,奴婢听不懂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凌香装疯卖傻期盼以此逃过一劫。 阮潋也不急,坐在八方墩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吗?府中采购药材想来账房也有记录,再者,你们去哪家药铺,药铺卖出一味药材也有记录。怎么,你是要我查清楚,不到黄河心不死吗?” 凌香额头冒着虚汗,“扑通”一声跪地,而胡嬷嬷已然控制不住,伸手就扯着凌香,啪啪啪给了她几巴掌,骂道:“夫人平素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害夫人,看我不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婢!” 凌香那里是胡嬷嬷的对手,当下就被她几个巴掌打蒙过去,等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约莫是脸颊肿起来了。 阮潋见胡嬷嬷没有收手的意思,便主动出声道:“嬷嬷,够了,她也是听命行事。” 胡嬷嬷这才饶了凌香,凌香狼狈的趴在地上。 然而脸上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恐惧,她爬至阮潋脚旁,苦苦求饶:“二小姐绕过奴婢吧,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假如奴婢不听的话,奴婢全家都活不了。” 阮潋心中冷笑连连,所以为保命,害主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不过凌香这丫头暂时还不能死,倘若她处置了凌香,蒋姨娘那很快就会猜到她知道了真相,下一次的毒计就会更加精密。 “所以你就帮蒋姨娘做事了?”阮潋不紧不慢的开口。 就在凌香万念俱灰时,她又道:“我可以饶你一命,甚至我还可以保证你的家人平安无事。” 凌香狐疑的看着阮潋,有些迟疑,“二小姐,您此话当真?” 胡嬷嬷忍不住又啐了一句,“二小姐还能骗你不成!” 凌香缩了缩脖子,便不敢回话了。 “很简单,只要你每日还是按时熬药,不过是熬制正常的汤药,莫让他人看出蹊跷就行。” “二小姐,此话当真?您不会追怪奴婢的罪责了?” 凌香还是有些不相信,阮潋都知道她被蒋姨娘收买了,还能这么无动于衷?莫不是设了圈套等自己来钻罢! 她虽贪生怕死却也不傻,自己做的可是背叛主子的事,照理说就是被杖毙也是不为过的。 然而阮潋告诉自己,可以不用死。难免凌香会觉得其中有诈! “你好好做事,这才是保你命的符纸。我要你今日出门后,一如既往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阮潋道:“你自己应该知晓利害罢。” 倘若凌香有点脑子,应该知道选择听阮潋的才是明智之举。 她现在要是去找蒋姨娘,下场就是个弃子,很可能被蒋姨娘杀人灭口。 凌香想了想,还不如拼搏赌一次,她想清楚了,捏拳坚定道:“奴婢想清楚了,一切听从二小姐的。” 待凌香跨出屋门,双腿虚软无力,就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从此,她的任务是更加艰巨了,不仅要确保丁氏的汤药安全,更是要应付蒋姨娘那边。 凌香走后,一直闭目养神的丁氏默然睁开了双眼,方才潋儿与凌香那个丫鬟过招,其手段高明,分析的头头是道。 教她这个母亲都觉得自己懦弱无能,自愧不如。 胡嬷嬷欲言又止,很是纠结,阮潋便笑了笑,“胡嬷嬷有事就说吧。” 胡嬷嬷倒是一股脑都说了,她实在是疑惑太深,“老奴不明白,你既然知道凌香是蒋姨娘派来的丫鬟,为什么还饶她一命,还对她这般宽容?莫不是想收买她?” “收买她?像她这种两面三刀,为了眼前利益就出卖背叛主子的人,我可不敢收买,指不定哪天她倒戈,那我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您就不怕她告诉蒋姨娘,那蒋姨娘不就是知道我们看破了她的毒计?”胡嬷嬷是担心凌香转身去找蒋姨娘告密。 “嬷嬷放心吧,她不敢的,她亦是知晓告诉蒋姨娘,她自己也活不成!” 蒋姨娘是何等的狠毒心肠,若是知晓凌香败露,自然会想法除了她,以绝后患。凌香又是个怕死的,所以断然不会自寻死路。 她是有意敲打凌香,让她安分熬药,莫要动了别的心思。以后母亲的汤药还有问题,第一个死的就是凌香! 这个道理,凌香还是懂得,所以她会格外警惕,尽心尽责。 第十一章 静安王府宴会 饶是胡嬷嬷这么些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此刻也被阮潋的话语和手段折服。 二小姐完全是拿捏住了凌香的命门,让她乖乖听命又不让蒋姨娘从中起疑。 当真是妙! 丁氏自然没碰那汤药,让嬷嬷倒入花盆中,又与阮潋说了些话,大抵是身子尚虚,头发晕。阮潋见状宽慰丁氏好生休息,带着采月离开。 回到潇湘院的时候,采雪一脸喜滋滋的神色,见了阮潋便兴冲冲的开口:“小姐,您可回来了。” 采月便纳闷问:“采雪,你这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采雪忙不迭的点头,“小姐,静安王府给咱们小姐下帖子了,能不高兴吗?” 静安王府?阮潋咀嚼这几个字,恍然大悟。 静安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圣上登基,皇权之路注定死伤无数。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都被皇帝用各种理由杀害或调离长安。 唯独剩下静安王留守长安,谁也不知这皇帝心中所想,只道是顾念手足情意。又或许是不放心静安王,让他留守长安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时刻盯着他。 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静安王与皇帝表面感情很好,而静安王很是长安炙手可热的人物。 能得到静安王府的请柬,对于长安高门贵女而言,那是天大的荣耀,这是对自己尊贵身份的认可! 更重要的是,若能攀附静安王府,与她们家族而言,更是锦上添花。 同样欣喜的还有阮玉,自打接到请柬,她便有些飘飘然。因为静安王府竟然没有因为她是庶女身份而嫌弃忽略她,反而一视同仁。 她定要在静安王府宴会上,一鸣惊人,为自己博得个好名声! 静安王府今日很是热闹,府门外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此次宴会主要是赏菊,听闻静安王爷重金购得一菊王,因此举办了这场赏菊宴会。 然而众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宴会不过是个借口,在宴会上结实一些有利的人,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宴会分男女席,女席则是由静安王妃招待,而那些贵女们自然交由静安王妃独女柔嘉郡主招待。 贵女们围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知谁突然来了句,“好生无聊,不如我们玩投壶罢?” 柔嘉郡主看过去,只见那红衣少女,眉目带着一股英气,又有女儿家独特的柔和美,两者奇妙的融合并不突兀。 柔嘉郡主道:“柳慧,就你鬼点子多。” 那叫柳慧的姑娘闻言也是大咧咧的笑道:“郡主,我这不是看诸位姐妹们太无聊了?想法子让大家解闷嘛。” “若是解闷的话,我倒是有些趣事能教你们解解闷。”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少女,掩唇笑着说。 “哦?你且说来听听。” 众人都来了兴致,听那黄衣少女说趣事。 黄衣少女也不故弄玄虚,“诸位都知道阮潋罢,她先前被莫侯府退了亲事也就罢了,我还听说她在大街上与人拉拉扯扯。你们说说,她那样的可不是丢尽了长安贵女的脸么。” “天呐?竟有此事?”另一个绿衣少女忍不住惊呼出声,瞪大了水灵的双眼。 “难怪她被退亲,德行有亏的人,又怎么配得上莫侯世子呢?”柳慧毫不遮掩的讥讽,竟是有些怒火中烧。 在场众人都知道柳慧爱慕莫侯世子,也难怪她会如此动怒。 阮潋几人来的时候,众人的笑声便奇异的戛然而止,如鲠在喉。 阮潋今日穿了件云雁细锦衣,简单梳了个发髻,只插了根银簪,很是简朴。而她身后的阮玉就是盛装打扮了,不仅如此,还是满身环配叮当作响。 阮潋的一反常态令众人有些意料之外,她迎着众人神色各异,微微一笑,向柔嘉郡主规规矩矩双手叠胸行了一礼,挑不出半点错处。 柔嘉郡主亦是回以微笑,目光里多了几分别样的审视。 就在这时,柳慧突然开口,直指阮潋,“阮潋,我们正打算玩投壶,你可要和我比试一二?” 阮潋正打算开口,身后的阮敏就亟不可待的道:“我家二姐姐不会投壶呢。”她说后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忙掩唇神色懊悔,怯怯的盯着阮潋看。 那委屈的模样,就好像她只是口快,无心之言。 柳慧心里乐开了花,她面色得意洋洋,摇头故作叹息:“哎呀,原以为阮二小姐外祖父是镇国大将军,多少会学习皮毛的,哪知连最简单的投壶都不成。” 她这是嘲讽阮潋的同时,也顺带贬低了镇国大将军府。 就在众人都是落井下石,哄堂大笑时,阮潋淡淡一句话,再一次打破了众人的议论声,她道:“好,我和你比。” 话还没说完,她又自顾的继续道:“只是我和你比试,赢了有什么彩头好处呢?” 柳慧嗤笑一声,十分傲慢的盯着她,“我们比试,十支箭,看谁射中的多便是胜。”顿了顿,她的目光更加轻蔑,“至于我赢了,你就要在诸位面前大念三声你自己是个蠢货草包。” 不得不说,柳慧的话很阴毒。要知道在这么多贵女面前,说自己是蠢货草包不仅是丢脸,更会闹的人尽皆知,还会损伤阮府的颜面。 柳慧就是有意要戏耍阮潋,还要她从此在贵女圈中抬不起头来。 就在众人以为阮潋会说此要求难以接受时,阮潋轻飘飘的答应了,但她的下一句叫柳慧大惊失色,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倘若我赢了,你就要跪在我面前,说镇国大将军忠君爱国,战功赫赫,方才你不过是小人之言。” “你!这不公平!”柳慧大怒,“我可没让你下跪,也没让你说我柳国公府如何!” 柳慧气急败坏的作势就从腰间抽出一条黑鞭,指着阮潋,“阮潋,你真是胆大妄为!看我不抽你,难解心头怒火。” 阮潋不动声色挪动脚步,与其保持安全距离,这才气定神闲的挑了挑眉,“难道说,柳小姐不敢和我赌吗?我不过是加了条件,柳小姐就恼羞成怒受不住了。既然赌不起,那也没有投壶的必要了。” 柳慧捏紧鞭子,气的咬牙咯吱作响。阮潋说得就仿佛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她怎的那么自信会赢呢?要知道,她们俩之间,输的那一方承受的可是奇耻大辱! 不仅整个长安城知晓糗事,就连家族也会跟着蒙羞,再说了,将来谁会娶一个人尽皆知的笑柄当媳妇?柳慧是有些胆怯的。 可是她又转瞬一想,这或许就是阮潋故意刺激自己下的套。她肯定投壶射箭技术不如自己,又不愿在柔嘉郡主等人面前面色无光。 就故意加了些所谓的条件,想逼着自己不愿意,也解除了她的危机! 对,肯定是这样!自己射箭的技术不说多好,与阮潋相比也是绰绰有余了!她何必畏手畏脚,就赌一把又如何? 想到这,柳慧也就释然了,她看着阮潋,似乎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是堂堂的阮府二小姐,可要说话算数啊。再说了,柔嘉郡主和诸位姐妹们可是见证人!” 阮潋从善如流点头,她这不急不慌,镇定自若的表情,令柳慧不由得有些心慌。她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阮潋的自欺欺人,自己不会输得。 柔嘉郡主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捧在手心,笑着说:“那我也为此次的投壶添个彩头,这玉佩谁赢了归谁。” 于是柔嘉郡主便叫下人去准备投壶所需物品,柳慧被一众贵女包围,加油打气。 阮玉看足了热闹,这才假惺惺的走到阮潋面前,语带焦急,“二姐姐,那柳慧善于射箭,你怎么能敌过她呢?” 阮潋摊了摊手,“难不成我要去和柳小姐说,此事作罢?” 阮玉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忙摆手,叹息道:“二姐姐,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就算你输了,柳小姐指不定也只是开玩笑呢。” “哦?三妹妹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会赢呢?”阮潋笑的高深莫测,“我感觉这次我会赢呢。” “我自然希望二姐姐会赢了,也是为阮府挣了口气。”阮玉甜甜一笑,但眼神摆明的不信。 她平素里可没见阮潋会射箭,看她今天不丢尽颜面,回去祖母和父亲定然会重重罚她的! 阮潋要和柳慧比试投壶的事很快就传遍男女席,甚至男席那边还特意设了一个赌局。下注到底谁赢,自然人人都毫不犹豫押柳慧了。 然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抛了锭黄金,好巧不巧落在写有阮潋名字的空处,与一旁柳慧名下众多黄金白银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十二章 惊艳 众人皆是有些诧异,齐齐回头看去,心想是哪个竟然押阮潋赢。 “傅云琛?”有一男子不可置信道了句。 “怎么,本侯爷就押阮潋不可吗!” 面前这位身着湛蓝色锦袍的少年,慵懒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众人也不敢多言。 因为他们都知晓面前这人可不好惹,傅云琛是长安鼎鼎有名的小霸王,脾性古怪,向来不与他们来往。 今日押阮潋赢,恐怕也是起了戏耍的心,天生反骨罢了。 陆怀安也是纳闷猜不透傅云琛心中所想,不过见好友押了阮潋赢,又想起上次长安街上,少女将孙泽耍的团团转便也跟着投了锭黄金搁在阮潋名下。 投完黄金后,傅云琛心情大好,把玩这腰间别着的玉佩,挑唇一笑:“看来,今天我们俩个会赢不少银两。” 陆怀安道:“你就这么笃定阮潋会赢?要知道柳慧可是将门之后,平素射箭也是不错的。阮潋和她比试,可以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是吗?我倒不觉得,”傅云琛不以为然,“越有挑战的事才越刺激,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那有什么意思。”再说,阮潋可不见得会输。 “哎?你这是去哪呢?”陆怀安跟着傅云琛身后走了几步,发觉他这是不对呀,再往前走,那可是女席了! 印证了他心中猜测,傅云琛正是打算去女席,“走,看热闹。” 柔嘉郡主已经让人取了弓箭,又在空地摆置了十只瓷壶。 柳慧率先开始,从下人手上接过红木弓,动作娴熟的拉弓,搭箭,略带挑衅的瞥了阮潋一眼,手一松,一只箭已然入壶。 周围一片喝彩声,柳慧也是喜不胜收,这是开了个好头。 接着她一鼓作气,十只箭,她统共射中了五只,也算是好成绩了。 柳慧将弓扔给一旁伺候的下人,几个贵女围着她就是各种赞美,就连柔嘉郡主都是对柳慧佩服不已。 陆怀安目睹柳慧射中了五只,顿时更觉得不该陪傅云琛投阮潋,白白浪费了一锭金子。 “阮潋,到你了。”柳慧不怀好意的提醒道。 她拼尽全力,勉强才射中五只,阮潋能射中一只都不得了了!她就等着出糗罢! 阮潋不发一言,只是上前几步,从下人手中接过弓,先是摩挲了下弓上的复杂花纹,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阮潋,你该不会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吧?”人群中不知那个人嗤笑了一句,顿时又是引起满堂大笑。 在她们眼中,阮潋就是个供以取乐的笑柄。愚蠢,草包是她的代名词。 面对众人毫不留情的嘲笑,阮潋依旧神色淡淡,转头看了得意洋洋的柳慧一眼,“柳小姐的话,可要算数。”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惦记着让自己下跪认错的赌注。 柳慧黑了脸,但还是点头道:“当然,本小姐说话算数。”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动作熟稔的拉弓,无比轻松地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流畅的就好像她早就练习过千百遍。一点也不像是个生手,倒像个身经百炼的老手。 她射箭的时候,目光专注又有股坚韧的毅力,仿佛过滤了周围环境的干扰。 下一刻,手一松,箭离弦,第一只瓷壶里好端端的插了只箭,只余箭尾在外。 围观的贵女们似乎都还没从方才那震撼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就连不远处偷窥的陆怀安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许久,众人缓过神来,满眼的不可思议。 柳慧捏紧拳头,心中告诉自己,阮潋不过是运气好,射中一只罢了。自己可是射中五只呢! 就在众人尚且在沉浸在第一只箭霸道的落壶的回忆中,阮潋已经迅速的搭箭,拉弓,箭夹杂着冷风嗖嗖的声响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落入第二只壶中。 连续射中两只,就连柳慧也是有些慌了,再也没法维持面上的笑容,十分紧张的盯着阮潋的一举一动。 陆怀安已经讶然的说不出话,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她,她怎么这么厉害。” 他侧首去看身旁傅云琛的神色,惊讶的发觉少年敛去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笑意,难能露出一抹认真神色,若有所思的盯着正在射箭的少女看。 陆怀安想了想,也就继续静静看下去,他倒想知道阮潋能射中几只。 阮玉的心也因此提到嗓眼口,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上天不要帮助阮潋。 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她这是祈祷阮潋能赢,多么的讽刺。 阮潋一点也不受周遭环境的影响,继续搭箭,拉弓,每一只箭都以无比优雅却又霸道的姿势准确无误的落在瓷壶里。 结果出来了,十只箭,阮潋射中了七只,不偏不倚恰巧比柳慧多射中两只。 阮潋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微叹到底是许久未碰弓,有些生疏了。 不错,她上辈子其实是会射箭的,而且还是公孙止教她的。 彼时阮潋闲来无趣,公孙止就在府邸教她射箭投壶。 于是阮潋投壶的技术不说是高手,对付柳慧这样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先将弓递给下人,尔后抹平裙裾的褶皱,面带浅浅笑意走至柔嘉郡主面前。 柔嘉郡主也还沉浸在方才阮潋射箭时的摄人之态中,冷不丁的看见阮潋站在自己面前,便收回思绪,笑了笑,毫不吝啬的赞美道:“阮二小姐好箭法,本郡主也看入了迷。” 柳慧愤恨的咬着唇,她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是叫她给阮潋下跪道歉,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她的自尊,她的傲气绝不允许自己轻易下跪! 阮潋看了眼面色愤懑的柳慧,轻描淡写的开口:“柳小姐,愿赌服输,我赢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所含的重量却是柳慧没法承受的,她做不到,做不到向阮潋下跪,更做不到说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的溢美之词。 她输了不仅是自己丢脸,更是丢了柳国公府的颜面。 往大了说去,就是这场阮尚书府与柳国公府的比试中,柳国公府落了下乘,以后父亲在朝堂上怎么抬起头来? 柳慧并非是一时之气因为爱慕莫侯世子找阮潋的麻烦,更多的是她想打败阮潋羞辱她,也就同时让整个阮府跟着蒙羞。 可惜,事与愿违,现在是自己骑虎难下。 若是此事传入父亲耳里,免不了一顿责骂甚至更为严重的惩罚。柳慧紧紧咬着牙关,有些无助。 阮潋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等着柳慧开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这柳慧可是自己答应要是输了就要下跪还要说镇国大将军的赞美之词,怎么现在闷不吭声,方才那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架势哪里去了? 众人大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柳慧憋红了脸蛋,忍不住向一旁的柔嘉郡主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想,只要柔嘉郡主发话了,阮潋少不得要卖个面子的,难不成还真敢和柳国公府闹翻脸? 柔嘉郡主先是将手中的羊脂玉玉佩递给阮潋,轻声细语的道:“本郡主恭喜阮二小姐获胜,这玉佩你收下罢。权当个玩意也好的。”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柳小姐固然输了,但这只是咱们姐妹间玩耍的游戏,还是不要当真的好,伤了相互的情谊。不如就让柳慧给你说声道歉,你们握手言和如何?” 只是姐妹间玩的游戏?阮潋可不觉得,倘若方才是她输了,柳慧会说算了吗? 不会的,她只会恶意满满的让自己在贵女们面前丢脸,然后她的糗事将会传遍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阮潋不愿轻易饶过柳慧,毕竟愿赌服输不是吗。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等待阮潋回答好的时候,阮潋开口了,她道:“原来柳小姐玩得起输不起啊。” 众人原本笃定阮潋会顾全大局,顾及阮府与柳国公府的交情,会听柔嘉郡主的话。 哪知道,她根本就没有饶过柳慧的意思。 柳慧气红了脸蛋,恶狠狠的道:“分明是你太过分了,我堂堂柳国公府嫡出的千金小姐,怎么能给你下跪!”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恶意满满的开口:“莫非镇国大将军竟越过了尊贵的陛下?” 她这是在告诉众人,她只跪父母,皇帝。如今让她跪阮潋,还要说赞美镇国大将军的话,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阮潋她,胆敢对皇上不敬! 第十三章 全胜 柳慧的一番话仿佛让事态有了巨大的转机,对皇上不敬的罪名岂是阮潋一个弱质女子可担待起的? 现在她可是完全占据了上风,磕头认错?嗬,她倒要到底看看是谁向谁磕头! 局势仿佛来了个大转变,原本处于劣势的柳慧如今趾高气扬,哪有半分局促之态。 众人也乐得看热闹,便齐齐转向看阮潋的神色。 就在众贵女窃窃私语声中,阮潋不紧不慢的开口:“柳小姐,我何尝对陛下有半分不敬?” 柳慧眼珠转了转,却是满脸义愤填膺,道:“你休想狡辩,你教我向你下跪,还要赞美镇国大将军的功德?简直荒谬之极!” “我柳慧上跪陛下,下跪父母,不知镇国大将军有何值得我下跪赞美的!” 她句句都在引导众人,阮潋对皇上不敬。 不仅如此,这其中还可能牵扯更大的罪名,就好比,阮潋哪来的胆量,是不是镇国大将军以及阮尚书的纵容默许! 这很容易引起众人无限的遐想,柳慧也乐见其成。 “瞧瞧,阮潋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啧啧……”陆怀安见状也忍不住为此叹息一声。 他说完后半晌没听见回应便瞥了身旁那人一眼,却见傅云琛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更是有些郁闷,“喂,你倒是说句话呀。” “说什么?看戏即可。” 舆论已然呈现一班倒的趋势,然而阮潋依旧神情淡淡,柳慧面色浮上一层得意的笑,她就看看阮潋怎么下台! 柔嘉郡主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阮潋,她亦是想知晓阮潋会怎么应对柳慧的刁难。 而她的回答更要严谨滴水不漏,否则带来的后果可就是灭顶之灾! 说小了是对皇上不敬,说大了,那可就是谋逆之心!其罪当诛,开不得半点玩笑。 阮潋也是懂得这个道理,她面色一正,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下,徐徐开口道:“我外祖父如何当不起柳小姐的一跪?想当年,镇国大将军击退外敌,先皇曾太庙祭祖,告慰先祖。黄土铺街,净水洒道。先皇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亲自牵马坠蹬,以嘉大将军!” 她声线清幽,双目灼灼,字字铿锵有力,“敢问镇国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怎么就担不起柳小姐这一跪?还是柳小姐觉得先帝看错了人?” 众人皆是一怔,就连柔嘉郡主也微微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是极,镇国大将军对魏国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 而阮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通身的气度直直将一众贵女压了下去,教她们自惭形愧。 先帝尚且对镇国大将军都是礼遇相待,柳慧却有意诋毁镇国大将军的威名,这是质疑先帝的决断吗? 这罪名可不比阮潋对皇上不敬的罪名小! 阮潋面上闪过一丝讥讽,清淡极了故而转瞬即逝。 只是目光里的凉意丝毫不减,她就这么看着呆若木鸡的柳慧,唇角微弯。 柳慧,注定是败者! 柳慧当然不敢质疑先皇的决策,她也没这个胆子,怎么事情又转为自己不利了?难道她今日就这么输了?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却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道突兀的高昂男声,“哟,阮二小姐真是厉害的,莫兄有福啊!” 柳慧抬眼望去,那说话的男子身穿黑袍正笑嘻嘻的看着身侧的紫袍男子,而紫袍男子面冠如玉,端的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黑袍男子似乎没瞧见紫袍男子面上显而易见的尴尬之色,反而又笑道:“莫兄,小弟真是艳羡你啊!” “嗬?钱公子莫非不知道,莫世子早就与阮潋解除婚约了?”柳慧扬唇,毫不留情的讥讽出口。 她感谢钱仲玉以及莫承轩的及时出现,给自己一个翻身的机会! 莫承轩眉心突了突,鬼使神差的往阮潋所在方向看了一眼,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阮潋根本对此毫不在意。 他捏了捏手心,扯出一抹笑意来,“钱兄,本世子与阮二小姐并无干系,你莫要坏阮二小姐清誉了。” “清誉?”众人皆心照不宣的笑出声来,被未婚夫退亲可不是件好事,德行有亏的女子将来如何寻门好亲事? 纵使阮潋是尚书府嫡女身份,也讨不得半分好处! “嗬……” 一道极为清淡的声音从阮潋口中逸出,不大不小却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阮潋抬起头,没有半分犹豫,目光直直落在莫承轩的脸上,神色不见悲喜。 饶是莫承轩故作淡然也禁不住那灼灼的目光,便愣住了。 他说不出阮潋眸光里含杂的意味,没有被退亲后见到他的愤怒,也没有一点的怨恨。 可以说是无欲无求,淡漠的就好像是看透了红尘万千世界,只余星点苍凉。 莫承轩吞了吞口水,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他对阮潋的了解知之甚少。 只晓得她脾性古怪,暴躁娇纵,也知晓母亲上门退亲时阮潋曾与母亲起了争执。 所以,在他的印象之中,阮潋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女,只是今日一见,完全颠覆了他心中所想。 阮潋又是一笑,只是这一次,她目光里终究带了一丝讥讽的冷意。 莫承轩却如释重负,深深的吐了口气,方才定然是他的错觉,这才是被退亲后的阮潋该有的表情! 同样有这感觉的还有在场众人,阮潋眼中的冷意在她们看来就是怨怼不满。 同为女子她们深知阮潋的怨气,也难怪如此。 毕竟被退亲了,见到那人,哪能不有情绪波动? 阮潋微微垂首,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怕被人看出端倪,却不知还有个高手在不远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傅云琛精确无比的捕捉到阮潋方才那抹精光一闪,若他没猜错,那应该是淡淡的杀气! 不是对退亲那人生的怨气,而是努力抑制住不想被人察觉的杀气! 她低头只是为了遮掩眼中的杀机罢! 真是奇怪,只因对方退了亲事就起了杀机? 傅云琛唇角微勾,这个阮二,真真是个有趣极了的。 莫承轩被阮潋突来的怨气给弄的有些莫名的愧疚,他承认对阮潋并无男女爱慕之情,退亲一事也是莫侯夫人一手策划,自己并无阻拦。 但他今日见阮潋与柳慧之争,完全占据上风,也起了恻隐之心。 严格说,阮潋算不得绝世美人,勉强称得上清秀佳人罢了。 可就这清秀面庞,不经意撩动了他的心池,久久难以平静。 柳慧云里雾里的,就知道自己的话被阮潋莫名的冷笑给轻易化解,甚至众人的视线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 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小姐,我不得不纠正你的语误。我和莫侯世子的婚约是和平解除,并非是我被退亲。”阮潋轻笑道:“还望柳小姐遵守诺言,莫要让众人空等呐。” 少女笑的柔柔弱弱,很是温和的模样,眼中并无半分恶意,然而柳慧的脸却是再一次黑了下去。 她咬着唇不吭声,心中早就把阮潋痛骂了千万遍。 “不错,柳小姐快些罢,本侯也等着去收财。” 傅云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陆怀安。 “傅小侯爷?”人群因傅云琛的到来,再一次炸开了锅。 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傅小侯爷傅云琛的名字,生的俊逸非凡,可惜过于玩世不恭,又是鼎鼎有名的小霸王。 脾性令人琢磨不透,喜怒无常,听闻有位女子试图勾引他,傅云琛毫不怜香惜玉,直接将女子扔出门外,令那些存了爱慕之心的贵女们望之却步。 有些人,注定只是用来仰慕的。 第十四章 美名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贵女趋之若鹜。 柳慧咬了咬牙,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傅小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女倒是听不懂了。” 傅云琛淡淡的瞥了柳慧一眼,勾唇道:“什么意思?柳小姐大约还不知晓因为你,本侯大概赚了有千两白银罢!” 这话从傅云琛口中说出来,竟是无比的讽刺。 在场知情人都知晓,男席那边竟是临时开了个赌局,便是押谁赢了。 当时众人都看好柳慧,纷纷押柳慧胜。 如今却是默默无闻的草包阮潋胜了,而押阮潋胜的偏生只有傅云琛和陆怀安。 如今傅云琛口中看似感谢的话,可不是讽刺柳慧的失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是个败者! 柳慧捏紧手心,从小到大,她何尝受此侮辱,更何况对方还是她一向看不起的草包阮潋。 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面对柳慧的难堪神色,傅云琛置若罔闻。他目光看似无意的落在一旁的微微垂首的阮潋身上,挑唇一笑,“阮二小姐好箭法,倒是教本侯眼前一亮。” 少年的嗓音夹杂的几许低沉的暗哑,颇有种撩人的心悸。 阮潋抬起头去,却望进一双满是玩味的墨玉瞳中。 面对来人的审视目光,她不卑不亢,淡然与之对视。 “傅小侯爷,谬赞了!” 阮潋看不透傅云琛眼中复杂的情绪,这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傅小侯爷,此刻正用他那双锐利的眸子,试图窥探她心中的秘密。 阮潋不喜这种含有侵略性的审视,她别开视线。 而傅云琛也恰到好处的收回目光,两个人之间风轻云淡,就好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柳慧倒是心急如焚,骑虎难下,她真的做不到给阮潋下跪。 可是愿赌服输,她更不想被人看扁! 堂堂柳国公府千金,岂能说话不算数? 她的纠结与苦闷已然表露出来,没有人可以帮自己,柔嘉郡主似乎也因傅云琛的到来,换为旁观态度。 毕竟,是自己主动要和阮潋比试,也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她完全占不得理。 就在傅云琛好整以暇,众人翘首以待时,阮潋又开口了,她微笑道:“柳小姐不必过多纠结了,我本是玩笑话,若是真叫你给我下跪,我可真是担当不起。” 她含笑看着满脸铁青的柳慧,继续道:“这场赌注就此作罢吧,瞧着柳小姐为此神烦的模样,我倒是心中有愧了。” “什么,赌约取消?”人群中发出一道难以置信的质疑声。 就连傅云琛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原先以为阮潋会狠狠羞辱柳慧,那知她就这么轻描淡写放过柳慧,就此不提? 柳慧却是愤恨的抬起猩红的双眼,攥紧拳头,怒视着阮潋,吼道:“你是故意的,你分明是故意羞辱我的!” 不错,阮潋肯定是故意的,先是摆出一副必须履行赌注的强硬态度,看着自己着急无助,愤恨,不甘。 当她终于孤立无援,近乎崩溃的时候,再说这只是个玩笑,此事带过不提。好深的心机! “故意?”阮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角笑意更深,“看来我好心办错事了?或许柳小姐是想下跪道歉的?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柳慧从未发觉阮潋竟是如此伶牙俐齿,她怎么可能下跪道歉。 “柳慧,你就适可而止罢。”身旁的贵女轻轻扯了扯柳慧的衣袖,示意她顺坡而下。再这样纠缠下去,与她并无好处。 难道她还能真向阮潋下跪道歉?逞口舌之快的后果想必柳慧也清楚! 柳慧自然懂得这道理,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阮潋分明是把她当猴耍! 柳慧捏紧拳头,倔强的盯着阮潋,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了,才解心头之气。 “嘁,看不出原来阮二小姐还是个心善之人。”傅云琛看似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饱含莫名的揶揄意味。 阮潋也是一笑,不紧不慢的回了句,“傅小侯爷谬赞了。” 傅云琛挑了挑眉,顿觉无趣,看来这戏也落幕了。 他也没继续留下来看这些女子的心思,只是这个阮二,骨子是有股狠劲的,与那些弱不禁风的贵女们不大相同。 柔嘉郡主走至柳慧身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柳慧双眼通红,又气又怒,顾不得在场众多贵女,竟转身就小跑了去。 “欸?柳慧……” 柔嘉郡主也是猝不及防,没料到柳慧使了小性子,便也叹息一声。好端端的宴会,怎么变成这样了? 傅云琛与陆怀安走后,莫承轩内心复杂的看了阮潋好几眼,欲言又止。 但碍着众人在场,只得忍耐着,便也与钱仲玉一齐离开。 阮潋胜了,贵女们多少有些惊讶,毕竟在她们的认知中,阮潋分明就是个愚笨少女,赫赫有名的草包。 如今摇身一变,竟将平素自负自视高傲的柳慧比了下去。 而她们最为疑惑的便是阮潋突然变了个性子,赢了柳慧却未让她履行赌注。 分明先前还是做出一副必须不可的态度,为何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同样疑惑的还有阮玉,她面带笑容走到阮潋身旁,略带深意的开口:“二姐姐,没想到你箭法竟如此精湛。只是我却不知道,白捏着一颗心,原来二姐姐你是深藏不露啊。” 阮潋何时学的射箭?如何这般精准,这决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三妹妹,我外祖父是镇国大将军,我会些射箭有何稀奇?再说……”阮潋莞尔一笑,端的是意味深长,“再说,妹妹不知道事多了去了。” 阮玉扯了扯嘴,眼珠转了转,又道:“只是我不解,你为何要放过柳慧?赌注为何要取消,莫不是二姐姐你怕了吗?”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不大不小,尚且能让周围人听见。众贵女原本就好奇阮潋为何取消赌注,听了阮玉这话,当下就齐齐盯着阮潋,等候下言。 阮潋笑了笑,目光十分平和,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和和,她道:“这本就是场玩笑,若是当真了,岂不是伤了阮尚书府与柳国公府的情谊?再说了三妹妹,你可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柔嘉郡主张了张嘴,这话她当时也与阮潋说过,但是当时阮潋分明没有一丝动容。如今她说出这番话来,怎么有种彰显出她自己的大度了。 阮玉撇了撇嘴,她不可信阮潋的漂亮话,她认识的阮潋决计是眦睚必报,哪里会这么大度? 阮潋突的凑近阮玉耳旁,“方才那些话,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原因,那赌注根本不可能成真。且不说柳国公会寻个由头让这事作罢,柳慧的性格也不会向我下跪。我不过是故意唬她罢了,教她知道我亦不是好欺负的。” 阮玉蓦地睁大了双眼,唇角微扬就要开口,然而阮潋又徐徐道:“三妹妹可要记清,这是什么地方。你我同姓阮,可是荣辱与共。莫要做了糊涂事,教人平白看笑话。” 第十五章 纠缠 阮潋突然凑近阮玉耳旁低语,自然引起周围贵女浓烈的好奇心。 而阮玉的面色更是令她们啧啧称奇,就像是憋着什么却不能说。 阮潋说完后,面对众人探究的眼神,缓缓一笑,一如既往的平和。那笑容,和善极了。 阮玉咬着嘴唇,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眼底的不悦到底教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柔嘉郡主提议大伙去赴宴,阮敏趁机凑到阮玉身旁,挤眉弄眼的问:“三姐姐,方才二姐姐与你说什么话了?” 阮玉步伐放慢,面上尽显愠怒之色,低声道:“阮潋这个贱人是故意的说赌注取消的,她倒好,得了好名声!” 阮敏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她哪来那么好心会放过柳慧,原来是想让众人以为她宅心仁厚,心善!真是好心机。” “嗬,即便你我都知,那又如何呢?那个贱人还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阮玉嗤笑一声,满眼的不屑以及一闪而过的嫉妒。 是的,嫉妒。这些年她一直碾压阮潋,她纵使是庶女却深得阮尚书喜爱,更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 而阮潋,贵为嫡女又如何?还不是愚蠢不堪,父亲不喜祖母不喜,怎么现在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如今在静安王府宴会她倒是大放异彩,夺人眼目,倘若不除了她,假以时日必然是个祸害。 阮玉目光一沉,挡她路的都休想有好下场! 阮敏被阮玉眼中陡然的寒光震慑住,全身微抖,小心翼翼的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阮玉睨了阮敏一眼,加快了步调。在她眼里,阮敏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生的庶女,攀附她唯她是从罢了。 阮潋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即使没和阮玉一起,她也知晓阮玉和阮敏定然在议论自己。 为什么要赌注取消呢?当然是有原因的,在众人看来,她取消赌注是心地善良不与柳慧斤斤计较。 再者,咄咄逼人总归是影响名声的。上辈子她就因为名声,被人不耻,被人诬陷与人有私情。从此在贵女圈中抬不起头。 既然世人只看肤浅的表面,既然名声这么重要,那么这辈子,她决计要给世人留下个好名声的印象不是。 品德才行双佳的名声,想必以后用处更大。 柳慧一顺溜小跑,终究因为累极找了处假山后歇脚。 “柳慧,你在这呢。”冷不丁的一道女声带着微微的粗喘,那黄衣贵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也因此通红。 柳慧恨恨的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恶狠狠的开口:“我饶不了阮潋那贱人。” 那贵女听罢也是一叹,“那阮潋倒像是变了个人,以前她可不是这样。” “这只是个开始,本小姐和她杠上了!”柳慧蹭的一下站起身,目光中多了一丝阴狠之色。敢让她当众出糗,她决计饶不了阮潋! 宴会分男女席,静安王妃正坐在上座,柔嘉郡主依偎在她膝上,好一副母女情深的画卷。 阮潋自行挑了一处角落处,垂头尝着精致的糕点。她这位置虽偏却不影响一览全局,再者,她不愿与那些贵女虚与委蛇。 自然,即便她低着头也能感受一道阴寒的视线,阮潋席间曾抬首看去,是柳慧无误。看来,两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宴席气氛还算融洽,散席后,各府马车早就停在王府外等候。 阮潋方要踏上马车便听见身后一道清越的男声,那人道:“阮二小姐,且慢。” 阮潋动作微顿,好整以暇的转过身,看着来人,镇定自若,道:“不知莫侯世子有何指教?” 莫承轩见阮潋一脸平静,并无一丝情绪波澜,内心到底有些挫败。 面前这个少女曾经是属于自己的,她本来该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可如今,她却语气疏离的问他有何指教。 他说不清内心微微的酸涩以及莫名的失落感,只是不甘心,“阮二小姐,你我何必那般见外?”他几乎是赌气的说出口,根本没有顾及阮潋如今可与他无半分干系。 “莫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小女愚钝!”阮潋冷笑一声,目光灼灼,“你我可是再清白不过的并无一分关系,阮潋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望世子自重,莫要坏了我的清誉。” 被阮潋这样扯清关系,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不舒服,更是有损他的尊严。他这是被嫌弃了?莫承轩扪心自问,论长相他可算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论家世人品他更是百里挑一,多少贵女对他倾心。面前这位少女可是被他退过亲的,哪来的傲气与他撇清关系? “莫世子,你我早就解除了婚约,如今就是陌生人。男女有别,小女还要避嫌,您请便,我先行一步。”阮潋毫不犹豫说完就要上马车。 莫承轩听了后更不是滋味,他第一次被人冷落,下意识就想解释,“关于退亲,那是我母亲她……” 话还未说完,阮潋就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少女眼中划过一丝讥讽之色,慢悠悠的道:“莫世子,我想你错解了情况,是我主动要求退亲。再说,你我无缘何须多言?阮潋也并非嫁不出去,就不劳您费心了。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并无干系。” 莫承轩被阮潋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再三的欲言又止。 他瞧见面前的少女眼中那浓烈的讥讽神色,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仿佛在她的目光下,一切都无形可遁。 莫承轩深深的吸了口气,满满的挫败感。 而一旁的阮玉则是气的捏紧手中的帕子,为什么莫承轩要来找阮潋说这些话?为什么! 阮潋垂眸,讥诮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后悔有用吗?不,没有用的,这世上,从来不曾有后悔药。 “莫世子若没有其他事,小女先走了。” 该有的客气阮潋自认都给了,莫承轩还不自知,莫怪她不留情面。 柳慧方出静安王府大门便是瞧见了这一幕,更是气怒不已。阮潋那个贱人,凭什么对莫世子爱答不理! 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她想得到莫承轩的青睐竟比登天还难! 莫承轩怔愣住了,犹自沉浸在阮潋方才的一席话中。他这辈子,见过不少女子,温婉可人,小家碧玉,天真纯洁,比比皆是。 阮潋的相貌不算上乘,性子也孤僻古怪。但她与长安城那些贵女都不一样,莫承轩想,退亲一事,大约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他眼睁睁的看着阮潋上了马车,阮府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他空余叹息,直到好友拍他肩膀,他尚且回过神来。 正当他要回一句时,身后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嘁,既然错过,何必矫情。大丈夫何患无妻?纠纠缠缠乃小人所为。” 第十六章 后悔 莫承轩回头看去,傅云琛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中布满揶揄的笑意,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好似嘲讽。 陆怀安一脸纳闷,傅云琛好端端的怎么管起莫承轩的事,还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 莫承轩对这位传闻中的霸王小侯爷亦是没好脸色,淡淡的拱了拱手,不冷不热回了句,“我的事,就不劳傅小侯爷操心了。” 尔后,他看了眼身旁的钱仲玉,冷冷道:“钱兄,走罢。” “喂,傅云琛,方才言行那简直不像你!”陆怀安用胳膊捣了捣身旁那人,满脸的八卦意味,若有所指,道:“你为何要这么嘲讽莫承轩?嗯?” “你想知道?”傅云琛挑了挑眉,迎着陆怀安万分期待的眼神,挑唇一笑,“看不惯他罢了。” “……” 莫侯府中,莫承轩神情恍惚的望着窗外火红的枫叶发愣。 他想起彼时静安王府宴会上,阮潋搭箭拉弓时专注的模样。 他想起少女毅然的神色,分明看起来那般柔弱的模样,却手法极为熟稔的搭箭拉弓。他被阮潋专注的模样吸引,他爱极了阮潋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不可自拔。 即便阮潋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不屑一顾,他都不在意,不是说,做事要持之以恒?更何况,阮潋本就该是自己的妻子,倘若不是母亲上阮府退亲…… 想到这,莫承轩顿觉苦闷。原先他对这门亲事秉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多少心底还是有些不欢喜的。 阮潋是赫赫有名的草包嫡女,名声不佳。可今日一见,她的聪明才智分明甩了那些贵女几条街。 今日一事恐怕众人对她也大为改观,她本就是阮尚书府嫡女,生的面容清秀,看起来也和和气气的。 想来日后不乏追求者,想到她以后会嫁给别人,当别人的妻子,莫承轩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分明是自己的东西才对! 他兀自生着闷气,满脑子的懊悔不堪,折身返回书桌前,提笔落字,一气呵成。 待吹干了墨汁,呆愣的看着那纸上“阮潋”两字,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莫承轩将纸揉成团,发泄似的扔到地上。 纸团骨碌碌滚到门槛处,好巧不巧被莫侯夫人一脚踩着,莫侯夫人弯腰捡起那纸团,疑惑的打开一看,满眼的不可置信以及诧异难解。 “承轩,这是什么?”莫侯夫人捏着皱巴巴的纸,质问道。 莫承轩一脸的心事重重模样,并未开口。 莫侯夫人便上前几步,有些担心的问:“轩儿,你是否有心事?讲给为娘听听?” 莫承轩满脸的为难,踌躇再三,还是咬牙直言道:“娘,和阮潋退亲的事,我后悔了!” “什么!”莫侯夫人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子竟起了悔意,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容拒绝的回了句,“我告诉你,这事没商量!” 且不说上次她去阮府受了气,便是那阮潋目无尊长的模样,她是万万看不中的! 傅云琛回府的时候,恰巧在抄手走廊碰到自个的母亲,他收起面上淡淡的笑意,迎着妇人面无表情的脸,一本正经的拱了拱手,“儿子拜见母亲。” 那身着天青色褙子的妇人,约摸三十出头模样,正是傅云琛生母秦氏。 许久,傅云琛才等得秦氏不咸不淡极为不耐烦的一个回应“嗯”。 对于母亲这样毫不遮掩的不悦之色,他仿佛习以为常,稍微整理了下衣袖,傅云琛依旧恭敬却又疏离的说了几句关心话语便识趣的离开。 秦氏望着傅云琛远去的身影,面上终于露出厌恶神色,毫不遮掩。 “孽种,简直是冤孽!”秦氏气的咬牙切齿。 “夫人,慎言啊,大少爷他到底是您的亲身儿子。”秦氏身旁的嬷嬷面色惶恐,赶忙说出口。 “徐嬷嬷,他分明不是,他是妖孽!我的儿子早就!” “夫人!” 徐嬷嬷略微提高了声调,打断了秦氏高昂发颤的话,她紧紧握住秦氏的手,满眼的怜爱,轻声细语道:“夫人,他是您的儿子!” 秦氏粗粗喘了几口气,眼中的怒意与疯狂渐渐散去,她一脸的颓废之色,苦涩一笑。 那笑容竟有几分渗人,又有几分沧桑。 傅云琛回到自己屋子,照例关门,想起秦氏眼底浓烈的厌恶之色,他竟觉几分可笑。 若说他们是母子谁信?比起母子,他们更像是仇人不是吗?哪有母亲这般仇视自己的儿子?真是可笑之极。 这世上,还真有视子为仇的母亲啊,嗬! 阮潋在静安王府赢了柳慧的事,终于在阮府的晚膳上,被阮玉一个“无心之言”提起。 阮玉瞅了眼阮尚书的脸色,鼓起勇气,道:“二姐姐与柳小姐的赌注真是凶险,倘若她输了,可是要承认自己是草包。而柳慧输了,则是要给她下跪道歉。” “哦?竟有此事?”阮老夫人眉头一皱,她们阮府的姑娘,怎可如此咄咄逼人,教人下跪道歉?真是没了管教! 老夫人明显不悦的嗓音代表她此刻心情很是不佳,气氛顿时冷凝下来,丁氏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阮潋笑了笑,盯着阮玉的俏脸,轻声道:“三妹妹,事情要说完整,虽然我赢了,但我并未让柳小姐向我下跪道歉不是吗?” 面对众人的凝视,阮玉勉强一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可是二姐姐明显得罪柳慧了,可不是挑起柳国公府与咱们阮府的矛头。再说父亲在朝为官,二姐姐当时不该出那样的赌注才是。” 阮潋听罢,淡淡的“哦”了声。阮玉说的冠冕堂皇,无比煽情动人,就好像真的是在为阮尚书府着想一般,说的那么义正言辞。 就连她险些都要信了阮玉的话。 阮尚书眉头微皱,搁下手中银箸,看着阮潋,开口道:“潋丫头,且不说你与柳小姐的赌注,我且问你,你射箭投壶那般精艺,何时练的?我竟一无所知?” 阮尚书的目光带着审视,盯着他面前的少女,阮潋亦是抬起头,坦然与之对视。 在看见阮元术面庞的那一刻,阮潋有些恍惚,面前的阮元术正值壮年,英姿勃发,面容严肃,一如前世那般对自己的态度。 她眼前浮现上辈子临死之际阮玉说的话,她只是父亲送给公孙止的玩物。他从来不曾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所以才能狠心将她推入火坑…… 阮潋闭了闭眼,恐怕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将自己当做女儿,不过是件可以利用的物什罢了。 第十七章 商议 阮元术心中约摸只有蒋姨娘母女,为了她们,他可以毫不留情把她当作铺路石。 如若说前世临死之际她乍听阮元术只是把自己当棋子时是难以置信,痛苦异常。那么今生再见,她更多的便是怨恨! 自然是怨恨,怎么会不恨呢!前世她嫁入公孙府,伏低做小,如履薄冰。她以为父亲是真心待她,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不过她一厢情愿所想。 今生再见,父女情谊已无,倘若说还剩什么,便是无边的恨意。 阮元术被阮潋那目光看得全身发毛,阮潋眸光里流出一股凉意,夹杂几许复杂神色,就像是怨意? 就在阮元术被自己这一想法唬了一跳的时候,阮潋笑了笑,道:“父亲大抵不知晓,我随着母亲回镇国大将军府,舅舅曾教了我皮毛。我回来闲暇时光,便自个在后院里练习。父亲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阮元术皱了皱眉。 阮潋又继续开口:“我资质平平,又不若三妹妹四妹妹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自个琢磨投壶射箭,如今也不敢说有大成便也算小就了。” 阮老夫人思索了片刻,也是和蔼一笑,夸赞了句,“潋丫头倒是别出心裁,很好。”阮老夫人不常夸人,可见阮潋得此称赞已是深得其心。 阮元术蠕动了嘴唇,片刻还是未曾说什么。 丁氏看阮潋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她没想到阮潋竟然会射箭,若是父亲知道,定然也会高兴的。 阮玉简直不可置信,阮潋三言两语就将此事代过了?父亲也这么算了?祖母竟然夸奖她?事情怎么突然来了个大转变? 同样,蒋姨娘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到底道行深,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握住银箸手有些微微发颤,手背青筋暴起。 她心中早就是怒火翻腾,阮潋算什么,不过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原本颇有怨词的老夫人为此状态,委实可恶! 阮潋将蒋姨娘母女的神情尽收眼底,勾唇一笑。为什么祖母会这么说?那是因为阮老夫人也是将门之女,她自从嫁入阮府后便收敛心性持家执掌中馈,整日应付宅门之事。 久而久之,她大约都忘了出自将门,如今阮潋一席话勾起她当初年少时的无忧时光。是极,她当年也是投壶射箭打发闲暇,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原来,她已经这般老了。 晚膳罢,老夫人留下阮尚书,母子俩闲话了家常。方嬷嬷垂头为老夫人轻轻的捶着小腿,老夫人有些懒洋洋,眯着眼道:“子林。” 阮尚书字子林,闻言,便恭声道:“儿子在,母亲有何吩咐。” 世人都道阮元术是出了名的孝顺,对其母尊敬有加,出了名的孝子。乃是朝中百臣典范,更是得到永乐帝的嘉奖。 阮老夫人单手支着头,已是浑浊的眼盯着阮尚书,慢吞吞的开口:“子林,几个丫头都不小了,老身今日听潋丫头说的,细想也是心酸。她也十三岁不小了,知识方面还不若玉丫头,敏丫头?” 阮尚书听着,淡淡的“嗯”了声,略微思考片刻,才试探的道:“母亲的意思是将她们姐妹三个送去学堂进学?” 阮老夫人点点头,慢悠悠的开口:“至于送去学堂就不必了,我们阮府女儿家不要抛头露面。便是请个教书先生来府上开个小学堂便是。” 顿了顿,她想到阮潋彼时的话,又是一叹,“不仅如此,我瞧着几个姐儿的规矩也要学好,顺便请个嬷嬷来府上教她们女红女功,到底是我们阮府的姑娘,可不能出门丢自家的脸。” 阮尚书一一应下,又陪着笑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儿子忙于政务,倒是忘了潋丫头几个教学问题。府上的事,还望母亲多照顾一二。” 他说的诚恳,态度也是毕恭毕敬。惹得阮老夫人投去嗔怪的眼神,打趣道:“我虽老倒也不至于不中用,你只管忙好自己的事。府上的事,我还是能管的动的。” 语毕,阮尚书也忍俊不禁,母子俩相视一笑,自在不言中。 阮尚书走后,阮老夫人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水。方嬷嬷抬起头,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感叹道:“老夫人,大老爷到底是有心。” 方才阮尚书对着阮老夫人一阵的嘘寒问暖,方嬷嬷看在眼里,满是欣慰。 阮老夫人统共孕有一儿一女。长子阮元术在朝为官,小女儿则是顺着当时阮老爷的意思,嫁了当时与阮府交好的世家,搬去了衡州。 阮老夫人听了方嬷嬷的话,眼皮未眨,只淡淡的哼了声,“你这老货倒是嘴甜,子林是给了你多少好处?” 虽是这般说,话语里却无半点责怪之意。方嬷嬷听了也是一笑,垂下头继续为老夫人捶腿,只是她却未瞧见阮老夫人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阮尚书当晚照例歇在蒋姨娘处,而此刻蒋姨娘的院子里则是一番风景。 阮玉满脸泪痕,窝在蒋姨娘怀中,低声抽泣,蒋姨娘心疼不已,抱着她轻声安慰着,“玉儿,何苦为了个阮潋至此?” 阮玉愤恨的抬起头,“姨娘,你没瞧见祖母和父亲都快偏向她了,这阮府以后哪还有我的一席之地?那个小贱人,哪来的手段,心机如此深沉!” 蒋姨娘蹙着柳眉,蓦地呵斥道:“玉儿,注意你的措辞!” 她看着自己女儿通红若核桃的眼,心疼极了,“你可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能自乱阵脚?再说了,阮潋不过是一时得意罢了。你要记住自己的涵养,不要在你父亲与老夫人面上露出半点不悦,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你才是阮府最风光的!” “可是,可是我讨厌阮潋!”阮玉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不喜欢,装也要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你要记住,莫要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蒋姨娘这席话令处于激愤中的阮玉慢慢平静下来,她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泪,抽噎着道:“我省得了。” “好玉儿,为娘怎么舍得看你难过,一切挡你路的,我都会为你除掉!”蒋姨娘将阮玉搂在怀里,面色有些阴沉,手抚摸着她的发顶,眼中布满阴毒的寒光。 “姨娘,老爷来了。”丫鬟的声音使得母女俩有些手忙脚乱,阮玉赶忙收拾好自己,趁着阮尚书还未进门,快步离开,省的被问哭的缘由。 阮元术进门后,轻车熟路的坐下后,接过蒋姨娘精心沏的茶水,发出满足的喟叹。蒋姨娘温柔凝视着阮尚书,自发为他按摩肩膀。 阮元术阖眼,良久才感叹道:“还是你贴心呐。”他一把抓住蒋姨娘柔若无骨的手,感受着若凝脂般的丝滑触觉。 蒋姨娘眼若水杏,脉脉含情,“老爷又取笑舍身了。”说完,竟幽幽一叹,惹来阮尚书的疑惑关怀眼神。 第十八章 示好 此刻蒋姨娘含情脉脉的眼中却布满浅浅的哀愁,阮尚书不明就里,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蒋姨娘垂首,低声道:“老爷,妾身觉着未能教好玉儿,很是羞愧难当。” 闻言阮元术便是眉头微皱,“何出此言?玉儿很好。”顿了顿,他又沉吟片刻,“我打算为潋儿,玉儿,敏儿三姐妹请个先生来府教书。” “老爷,如此再好不过了。”蒋姨娘柔柔一笑,只是眼中不经意划过一丝落寞,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霎是楚楚动人。 阮元术一向吃这套,把玩着蒋姨娘的素手,一边放柔了嗓音问,“你有什么便说,在我面前,不必顾虑太多。” “老爷,妾身命苦此生只能作妾,但能为你的妾室,妾身无比荣幸。”蒋姨娘眉眼夹杂几分哀愁,“妾身此生别无他求,只盼着玉儿能有个好归宿。” 阮元术道:“玉儿是个有福气的,你且放心好了。” “老爷,可是玉儿她是个庶女,嫡庶终究有别。玉儿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庶女。”蒋姨娘说着情绪越越发激动,竟低声抽泣,“都怪我身份卑微,若是玉儿是夫人所出多好。” 阮元术最是受不住蒋姨娘落泪,他与丁氏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有的便是相敬如宾。而蒋姨娘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他给不了正妻名分还让她位居妾室十几年。 蒋姨娘无怨无悔,将阮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序,这一切阮元术都看在眼里。 阮元术想起当初与丁氏相处的时光,丁氏太过傲气,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许是出身将门,身上总是有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她太过正经古板。 而蒋姨娘更像朵解语花,时时刻刻陪伴着自己,在蒋姨娘这里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一家之主,他是蒋姨娘的天,他有要保护的女人。 “嫡庶虽有别,但我定然不会委屈玉儿。”阮元术叹道,他是想过要把蒋姨娘抬为贵妾,然而缺少个契机。 “还有,你莫要在玉儿面前灌输什么嫡庶尊卑思想。玉儿潋儿都是阮府女儿,我与老夫人都是一视同仁。”阮元术虽宠爱蒋姨娘却也知晓不能过于宠溺,适当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他在朝为官,阮府的一举一动都被政敌监视,倘若一个不对,可不是弹劾那么简单! 蒋姨娘咬了咬唇,点点头。阮元术却是有些困倦了,蒋姨娘自是明白人,伺候阮元术歇下后,暗想果真要靠自己。 阮元术要给阮潋几个姐妹找先生的事传入阮潋那的时候,她并无过于惊讶,反而有些异常的冷静,就仿佛早就在意料之中。 阮潋垂首看书,采雪与采月在一旁有说有笑打着络子。而冬景手中拿着鸡毛掸子看似在清扫花瓶上的灰尘,实则是做做样子偷懒罢了。 对此,潇湘院里的丫鬟多对冬景颇有怨词,自打冬景得了阮潋赏赐后越发目中无人。 竟越过采雪采月了去管教院中小丫鬟,采雪也曾义愤填膺告诉阮潋,然阮潋只微微一笑,道:时机未到。 阮敏冷不丁的出现在潇湘院里,采雪采月也是一愣,两丫鬟相视一眼,规规矩矩行了礼,“奴婢参见四小姐。” 阮敏应了声,其实来潇湘院她完全是硬着头皮来的。原因并无其他,便是贺姨娘说阮潋最近变化不小,自己也要适当与她接触一二。 二来么,则是因为教学一事。 自打阮敏进屋,丫鬟们行礼后便各行其职,阮敏多少感到不自在,就走到阮潋面前,犹犹豫豫,道:“二姐姐这是在看什么书呢?” 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明显卖好的语气,引起阮潋些许的好奇,她搁下手中书卷,抬眸看了阮敏一眼,淡淡道:“医书。” 气氛似乎就这么冷凝了,阮敏深深吸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问二姐姐你,关于教书先生的事……” 阮潋摇了摇头,“我也是才知晓父亲要为我们请教书先生,四妹妹这事我毫不知情,你问错人了。” 阮敏讪讪一笑,有些局促不安。她牢记着贺姨娘的话,要与阮潋修复姐妹关系。可是阮潋明显的软硬不吃,根本对自己是爱答不理。 “那二姐姐,以后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阮敏实在坐不住,让她对阮潋低声下气说话,委实太憋屈了。 说完后,她连采雪端来的热气腾腾的茶水都没喝便匆忙离开,好像潇湘院是吃人的地方。 “小姐,这四小姐好端端的来咱们潇湘院作甚?还说些奇怪的话。”采雪心直口快,直接把心中郁闷不理解的事说出来。 采月点头附和,“不错,四小姐一向唯三小姐是从,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两个丫鬟分析的头头是道,最后实在是难分高下,便齐齐问阮潋。 阮潋捧着书卷,脸被书遮挡住,唯独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眼,她轻声道:“不过是前来示好罢了。” 然而依着阮敏的性子以及她对阮敏的了解,阮敏决计不是个通透聪慧的人。约摸是有人在背后指导她罢。 “示好?”采雪噗嗤一笑,“四小姐的示好方式也太特别了。” 阮敏自从出了潇湘院便是满腹的怒火与憋屈。她在潇湘院受尽冷落,甚至那些个丫鬟都敢怠慢她。 同样是阮府小姐,阮潋是嫡女,自是不同。但她与阮玉同为庶女,待遇生活又是一番迥异。 阮玉有蒋姨娘,深得阮尚书宠爱,而自己呢,生母贺姨娘整日窝在西院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怪自己不得宠,有时候,人真的是没法比。 阮敏越想越苦,便加快了脚步回西院。 此刻西院中,有一位身着玫红色褙子的妇人,正专心致志的忙着手中的绣活。女子生的面容婉约,有江南水乡温柔之美。 她正是阮敏生母贺姨娘。 阮敏回来后郁闷不已,坐在贺姨娘旁边,看着贺姨娘不紧不慢的忙活着,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姨娘,阮潋那根本行不通,我今日去潇湘院,简直是自讨苦吃,受尽冷落无视。” 闻言,贺姨娘手中动作微顿,抬头看着阮敏愤懑的神色,神情自若的道:“敏儿,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做事要持之以恒。就像这刺绣,亦不是一次就成,你要多些耐心。” “可是姨娘,阮潋根本不搭理我,我何苦倒贴?” “这便是受不了了?”贺姨娘轻蔑一笑,站起身来,示意阮敏看四周,迎着阮敏迷茫的神色,她缓缓道:“我知你心有不平,我也盼你投在丁氏肚子里,那样我也不会拖累你。但既然你是我的女儿,嫡庶名分已定,能做的,便是自个努力了。” 第十九章 企图 见阮敏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贺姨娘目光沉沉,幽幽道:“你总不想以后也只能作妾罢?若是想改变自己的命,便要自己动点脑子。” 阮敏眼神有些涣散,她迷茫的望着屋子里的摆设,同为庶女,阮玉是阮尚书掌心宝受尽宠爱,而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女罢了。 要甘于从命吗?当然不了!她不比阮玉阮潋差!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以后只能作妾,伏低做小。 ………… 阮元术办事效率极高,再三筛选之下,重金聘请了才识在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苏先生。苏先生每日来府上教课,此人生性古板,整日板着脸,颇有一副油盐不进的威严之相。 他每日都给阮潋姐妹三个布置任务,完成不了或者不满意便有责罚。而阮老夫人亦是请来了曾经入宫过的嬷嬷来教几个姐妹的礼仪。 阮潋的时间蓦地充实起来,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期间蒋姨娘母女倒也是并无异常举动。然阮潋并未放松警惕,毕竟一边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而阮府最近也开始渐渐忙碌了起来,原因便是阮老夫人生辰将近,阖府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阮潋也选了一天,带着采雪出府为老夫人准备生辰贺礼。 阮潋径直去了长安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蜀锦阁。这里的东西独一无二,别具一格,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其幕后东家身份神秘,蜀锦阁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令人称奇。 阮潋在蜀锦阁中挑选了许久,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尊白玉雕刻栩栩如生的观世音菩萨佛像。那慈眉善目的模样,目光怜爱的看着她莲花座下的芸芸众生。 阮潋恍惚出了神。 一旁的掌柜的也笑盈盈的为阮潋解说这尊佛像的来历以及制作过程。阮潋默不吭声,半晌她才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这佛像了。” 付完银子后,采雪小心翼翼的捧着楠木雕花盒,一边道:“小姐,这蜀锦阁的东西就是与别处不一般,便是这装佛像的盒子都是与众不同。奴婢想老夫人定然会喜欢这个寿礼的。” 阮潋看了那盒子一眼,阮老夫人信佛,而她却不信的。若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当真是普度众生,为何好人没好报?前世母亲的惨死,外祖父一家被抄斩。 坏人逍遥法外,步步高升。这一幕幕都在浮现在阮潋眼前,她这辈子绝不是个信徒,她更愿信人定胜天。 采雪看不透阮潋眼中的复杂神色,只觉得她有些怪异,看盒子的眼神有些莫名的执拗。 “阮小姐?”一道略带试探的声音拉回阮潋的思绪,她寻声看去,面前那位身着青色衣袍的少年,端的是眉清目秀,他正是上次与阮潋有一面之缘的袁子玉。 阮潋看着面前少年那身洗的发白的袍子,目光动了动,微笑道:“袁公子,别来无恙。” 熙熙攘攘人海茫茫,两人绝不是万千人中最耀眼的,但楼上有人看风景。而他们恰巧入了那人的眼。 “欸?那个不是阮潋吗?”一身白袍的陆怀安显然有些兴奋,指着人群中的阮潋。 “阮潋是谁?”一旁摇着折扇的红衣男子,慵懒的开口问,他面容阴柔,微微上扬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她就是那个让我一下赚了几千两银子的女子!”陆怀安想起上次在静安王府赌注一事,犹还有几分洋洋得意回味无穷。 “哦?竟有此事?”红衣男子蹭的站起身,凑至窗边看去,顺着陆怀安所指方向,又颇为叹息的收回目光,“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大庭广众之下,与个穷酸书生拉拉扯扯的。” “阮潋才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啊!傅云琛。” 冷不丁被点名,傅云琛蓦地抬起头来,那双常含着笑意的眼此刻却是星点笑意全无。他走过来,站在窗边,朝下看了几眼,掀唇道:“阮二又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什么主意的,这还不简单,男女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就是情爱么。”红衣男子毫不客气的说着,还自以为分析有理的抛了个媚眼给陆怀安。 陆怀安只觉全身发颤,“栗洋我告诉你你再这样,莫怪我手下不留情!”抛的媚眼太恶心了! “肤浅。” 傅云琛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令栗洋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他哪里肤浅了?长得俊是自己的错么! ………… 阮潋寻了处僻静小店,袁子玉却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阮小姐,我打听到你是阮尚书府的二小姐,当然,我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你当时为什么帮我?” 他似乎有些难为情,语气也是有些纠结不已。 阮潋并不着急回答他,而是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是论辈分,我该叫你一声表哥。” “什么?”袁子玉神情诧异,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他何时与阮府有关系? 阮潋笑了笑,给他解释了亲戚关系后,又神情自若的道:“你既然是我的表哥,我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再说是孙泽有意嫁祸于你,你并无错处。” 袁子玉诧异阮潋这风轻云淡的样子,那副理所应当的口吻。就好像他是问了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她似乎没多加思考,脱口而出。 然而袁子玉心中却是苦涩无比,他有些生硬的接着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哪里高攀得起阮府,我们三房一系家道中落,子孙碌碌无为,不成大器。”顿了顿,他嗤笑一声,“多谢阮二小姐费心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自嘲,阮潋蹙眉道:“袁表哥何出此言?你明明志在朝野,满腔热血,一心为国。想要施展抱负不是吗?” 袁子玉皱着眉,心中警惕更深,阮潋句句说中他的内心。莫不是别有企图? 他道:“阮二小姐有话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他想阮潋当初解救自己的动机也不单纯,或许是有所图罢。 阮潋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袁子玉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冷一笑,就当他想要讥讽阮潋动机不纯的时候,却瞥见阮潋一脸认真神色,尤其是那双明亮的双眼,此刻盈满了笃定。 “倘若你真是想帮我,为何不将孙泽那个败类送去官府?那日你分明可以,却放过他。可见你是何等聪明,如今又想来诓我吗?”袁子玉轻哼一声,满脸的愤然。 当时阮潋的身份完全可以让孙泽身败名裂,受到该有的惩罚,可是她没有,还给孙泽留条后路!可见此女心机深沉! “原来如此,”阮潋道:“我为何给孙泽退路袁表兄当真不知晓吗?” 第二十章 招贤 袁子玉满脸孤愤之色,斩钉截铁道:“还不是因为你忌惮孙家!” “嗬……” 袁子玉听见一道轻微却夹杂着嘲讽的冷笑声,他微微抬首,对上阮潋的眼。 阮潋目光沉沉,她食指弯曲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定定的看着袁子玉,缓缓道:“依孙家在长安城的地位,对付你一介平民,简直是易如反掌。” 袁子玉张了张嘴,却发现他无话可说。阮潋说的的确是现实。 “我为什么给孙泽一个台阶下,敢问当日我若将他送去官府,你可有把握胜?再说孙府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是为你好。” “是极,我只是个平民,无权无势,呵!也斗不过那些大官。”袁子玉何尝不懂官官相护的道理,他只是不甘心愤恨世道不公!平民没个申冤的做主的地方! 见他面上难掩愤懑之色,阮潋微微叹息,这人过于古板,虽说是刚正不阿却也不懂得变通。 所以上辈子他空有满腹经纶却默默无名,郁郁不得志,幸而永乐帝慧眼识人才。见袁子玉并非官家子弟并无后台,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便重重启用他。 而袁子玉为了报答永乐帝的赏识之恩,一心为之效忠,不曾拉帮结派,乃是朝中一股清流。 上辈子公孙止有意拉拢他,哪知袁子玉并不为之所动,还怒斥公孙止小人行径不耻与之为伍。 这一世,他尚未得志,又算得上是自个的远方亲戚,阮潋觉着能拉这未来的中书侍郎一把,让他提前崭露头角! “袁表哥便是这么想的吗?”阮潋目光隐忍含杂一抹温和之色,她道:“表哥与其在这怨恨天道不公,还不若努力使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受欺辱。” 说完后,阮潋自个也是一愣,这话她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像是有人和她说过一般,她思索了良久,豁然开朗,那是上辈子她临死之际,有个人附在她耳旁说的话。 “嗯,我正有此意。这次来长安城,便是为了秋闱。”袁子玉说到这,自己也倍感压力,他深知家道中落,离家之时母亲的再三叮嘱,祖辈们的殷切期盼。 他们将家族的荣兴的担子交付与他,等着他衣锦还乡,光耀门楣。 “袁表哥,我有些话不吐不快,”阮潋道:“你以为,做人可要能屈能伸?面对权贵达官贵族,又该如何?” 袁子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直言道:“自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我袁子玉绝不像强权折腰!”他说的义愤填膺,就好像阮潋这话侮辱了他的文人风骨!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阮潋悠然道:“我以为做人就要懂得变通,顺应世道。” “文人讲究骨气,但是若太过正直刚正不阿,不懂得顺应时势而低头的话,便是会遭人捧杀。聪明的人会懂得中和两者,袁表哥想必会是那聪明的人。” 阮潋说完后,袁子玉沉默了。他没想到阮潋看起来不过是个闺阁少女,看事竟如此通透彻底。 他一直认为对于文人而言,让他向权贵弯腰不比让他去死还难。可今日听阮潋一席话,他才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偏激且愚笨。 朝堂之中,哪个不是人精。若都不懂变通恐怕早就成了亡魂,真正如鱼得水的是那些变通自如的! 袁子玉的态度已然缓和,他轻声却又坚定的问:“你帮我有何企图?”已经没了质问的意思,而是好奇,他一介平民,并无利用价值,阮潋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 别告诉他只是因为亲戚,袁子玉自认还不是个傻子。 “我说了,我想帮你。”阮潋徐徐道来,面上染了几分笑意,“我想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我可以提供你快速在长安城崭露头角的机会,你出人头地后,莫要忘了我的好就是。” “就这样?”袁子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自然,倘若袁表哥还不信的话,那我真是无话可说?我并非贪图你什么,只是见表哥才华横溢,若无施展机遇,真是可惜了。”阮潋的表情也似乎是为袁子玉感到惋惜。 袁子玉有些犹豫了,说实话,阮潋的话给他的诱惑很大。他的确想得到他人赏识,施展拳脚,报效朝廷。更重要的是他肩负光复三房一系的重任。 他深知在长安城举目无亲又无强硬后台的下场,所以当阮潋提出这条件,他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阮潋却不容许他多加考虑,又接着道:“袁表哥,我知你不放心我,还对我有所顾虑。所以我真诚待你,与你说清利害得失,我的诚心够了,你可要想好。” 袁子玉眼中纠结神色翻滚着,终究尘埃落定。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我答应你。” 或许阮潋说的对,有时候,弯腰比坚持更难。他要是想做到真正为人民做主,只能自己先行其职,要么,那只是一场空。 “袁表哥,我还有一句话赠你,行事之前,先考虑清楚,莫要冲动。” 语毕,阮潋起身带着采雪出了小店,留下一脸若有所思表情的袁子玉。 方出了小店门,采雪便道:“小姐,您干嘛要救助袁……袁公子呢?” “我不是救助他,而是他的确是可造之材。”阮潋抬头看天空,晴空万里,正是天清气朗。 “可是奴婢不懂呀,您分明可以告诉老夫人,这袁公子算得上是咱们老夫人的远方亲戚呢。”采雪蹙眉,有些担忧的说:“小姐你一个闺阁少女,若是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可不是败了您的清誉。” “我行事会谨慎的。再说袁子玉他以后是个人物,我这是捡了大便宜了。” 采雪顿觉有些迷糊了,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无声嘀咕着:这哪里是个便宜了,也不知小姐想的什么。 不过如今的阮潋行事自有章法,她说的话有种令人不由自主就信服的魔力。好像她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采雪想了想,“反正奴婢相信小姐的决策。” 两人回阮府后,阮潋自是先去看望丁氏后,才回的潇湘院。 采雪将那盛有白玉雕像的楠木雕花盒子轻轻搁在桌子上,冬景在一旁假装清扫,然则目光早就偷偷打量这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盒子。 “采月,去把这个白玉观世音菩萨雕像放在我柜子里收好。”阮潋吩咐道。 白玉观世音菩萨像?冬景眼底划过一丝贪婪神色,她痴迷的看着采月小心翼翼的将那盒子收好。暗自捏紧了手心。 果不其然,冬景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出了潇湘院。 “小姐方才故意吩咐我收好盒子,莫不是有什么打算?”采月到底聪慧,联想一二,便猜测阮潋有计划在进行。 “不错,我方才特意当冬景面说这话,便是让她有机会去蒋姨娘那报信。”阮潋将茶盏递至唇边,吹了几口气,抿了几小口。 第二十一章 寿宴 采月这才露出释然神色,随即又颇为感叹道:“小姐果真聪慧,那个冬景看起来便是心术不正。原来是蒋姨娘的人!” 采雪也跟着愤愤道:“最近时日,冬景那丫头变得趾高气扬的,在院里招来不少仇敌。又与平素和她交好的夏雨都有了龋龊。” “很好,”阮潋笑了笑,“要的便是这效果,采月,你这几日多在夏雨耳旁说些我时常赏赐冬景的话。” 采月到底机灵,当下就猜出阮潋的意图。小姐这是打算使离间计呢! “小姐,我瞧那冬景与夏雨感情也不见得深厚,所以只要稍加挑拨一二,两人必定翻脸无情。”采月对自己的口才,一向有把握。再者,在她看来,冬景和夏雨都是一丘之貉,皆为利益。 采月办事效率极高,当下就假装不经意碰见夏雨,状似无意的叹息,郁闷的神色。这一切都引起夏雨的好奇心。 夏雨眼珠转了转,谄媚的凑了上去,“哟,这不是采月姐姐吗?怎么好端端的唉声叹气啊?” 采月怏怏的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又垂头丧气,摊摊手道:“还有什么,不都是因为冬景那丫头。” 提到冬景,夏雨整个人都来劲了。面上的八卦神色散去转为另一种薄怒之色,她宛若不经意的问:“冬景怎么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咱们采月姐姐?” 要知晓,采月可是阮潋近身伺候的一等大丫鬟,冬景不过是最近才得阮潋提携,面上倍有光。可也不至于敢挑衅得罪采月才是。 采月幽幽的叹了口气,“冬景如今可不得了,二小姐经常赏赐些玩意给她,她又嘴甜。想来不多久,她都要踩着我当一等丫鬟了。” 顿了顿,采月又兀自摆摆手,摇了摇头,“唉,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小姐还等我去端糕点呢。” 夏雨却盯着采月匆忙离去的背影,眼中墨色翻滚着,她紧紧攥着拳头,恨恨咬着牙。 好个冬景,竟然敢吃里扒外,明里为蒋姨娘办事,暗里还讨好二小姐!她还想鱼和熊掌兼得?想得美! ………… 长青院 阮玉正伏在案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先生布置的任务。而蒋姨娘则是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品茶。冷不丁的丫鬟黛情来报冬景求见。 阮玉听得冬景来了,更是没得心思写字,便搁下毛笔,好整以暇等着冬景来。 冬景进门后先是给蒋姨娘母女请了安,这才说明来意,“奴婢瞧见了二小姐给老夫人准备的贺礼,乃是一尊白玉菩萨像。” “哦?竟是白玉菩萨像么。”蒋姨娘若有所思。 而阮玉则是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不过是个白玉菩萨像,阮潋真真是拿得出手。” 提起送给祖母的寿礼,阮玉自以为是千金难求,可是费了她不少的心思弄来的极品之物。 “若是白玉为料,其价值也不差。”蒋姨娘柔声说着,只是眼底却是满满的算计之色。 阮玉一个激灵,看了蒋姨娘一眼,试探的问:“姨娘,你是不是有法子治阮潋了?” 冬景一脸茫然的看着母女两个,却意外的发现蒋姨娘那若蛇蝎般闪着阴毒算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随着她红唇的一张一合,冬景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 冬景走出长青院的时候,这才敢大声呼出口气来,她手心沁着冷汗,摸着袖子里的荷包,满足一笑。 而这一切,被躲在大树后偷窥的夏雨看得一清二楚! 阮老夫人寿辰那日,阮府着实热闹非凡。 一大早阮潋就被采月挖起来,洗漱完毕后,采雪便开始翻箱倒柜的为阮潋找衣裳。美曰其名:要配上阮潋的气质与身份。 阮潋只道得体大方即可。然两个丫鬟乐得折腾,采雪终于选出一件浅紫色绣有木槿花的衣裙,而采月则是心灵手巧为阮潋挽了个凌云髻。 阮潋自个挑了一只银簪,她虽打扮的朴素,却有一股清爽灵动之美。 阮潋从来不是个美人,可她五官生的端正,眉目清秀,唇边总是噙着一抹柔和的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友善。 “小姐,我听说今日还请了柳国公夫人以及柳小姐来呢。”采月不免有些担忧,那柳小姐与阮潋打赌的事,长安城人尽皆知,更何况最后还是阮潋赢了。 听闻那柳慧自小就是傲气,这次在阮潋手里吃了亏,难免心有不平,指不定就会伺机报复。 阮潋看着昏黄的菱镜中映出一张笑意清浅的面庞,她闭了闭眼,淡淡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对策。” “还有……” “还有什么?”阮潋听出采月欲言又止的迟疑,便睁开眼看着她。 采月宛若泄气一般,无奈道:“莫侯世子也来了。” “莫世子?他来做什么?莫非还是贼心不死想反悔?”采雪口无遮拦,当下就一股脑的说出内心想法,念念叨叨着,“当时可是莫侯府要退亲的,如今咱们小姐视他若陌生人,他倒好,开始纠缠小姐了!” 采雪觉着莫侯府的人委实太不要脸,当时说退亲的是他们,如今有后悔心思的还是他们。他们莫侯府把阮潋当什么了?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不成? 阮潋见采雪气呼呼的模样,忍俊不禁,笑了笑,“不可能的事。” 采雪点头道:“对,莫世子那是痴心妄想。”自打自家小姐落水过后,整个人都变了,尤其是气质上变化尤其显著。 她变得沉稳端庄大气,做事不再那么毛手毛脚,冲动莽撞。这一切,采雪都看在眼里,真心实意为阮潋高兴。 阮府今日来了不少宾客,大多是阮元术朝中同僚以及长安城的达官贵族人士。 参加寿宴的另一层目的便是趁机结交更多人,而这些人会对自己的官途,大有帮助。 阮元术位居尚书官拜三品,深得永乐帝宠信,亦是朝臣巴结的对象之一。 此刻大厅之中,早来的那些大臣内眷正谈论着长安城最近的趣事。丁氏一身湛蓝色衣裙正与一位身着玫红色劲装的夫人交谈着。 那夫人眉目间有股英气,整个人显得有股正气凛然。而她身后则是站着一位身着耦合色衣裙的少女,她正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 丁氏握着夫人的手,关切的问:“大嫂,不知家中一切安好?父亲母亲身子可好?” 那夫人乃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大夫人,镇国大将军长子丁嘉丰之妻上官氏。而她身后的妙龄少女,乃是其小女丁容华。 上官氏亦是出自将门世家,性格豪爽不羁,闻言,自是懂得丁氏所忧,便笑道:“小姑若是挂念父亲母亲,回府看看便是。家中一切都好,你呀,好好养身体才是。” 丁氏温然一笑,目光落在上官氏身后的丁容华身上,目带赞赏,“容华这丫头,转眼间都这么大了。” 闻言,丁容华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姑姑,我都是快及笄的人了。”她想了想,硬着头皮,问了句,“潋表妹呢?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丁容华对阮潋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年时,阮潋娇纵蛮横的时候。说实话,她与阮潋表姐妹的情谊并不深,只是阮潋是丁氏掌中宝,又与她有血缘关系,丁容华这才问起阮潋的状况。 毕竟阮玉她着光鲜亮丽,亦步亦趋的跟在蒋姨娘身后,也好歹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了个面。 而阮敏则是全程垂着头,很不起眼,随时就可能隐埋在人海里。 丁氏提起阮潋,也是一脸笑意,是自豪的笑容发自肺腑,“大嫂,你有所不知,潋儿她长大了也懂事多了,再不必我烦神。”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上官氏是真心为丁氏感到高兴。原先阮潋养成了个娇蛮性子后,她还担忧。如今阮潋自个有主见,看来真是变化极大。 而今日寿宴的主角阮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入众人视线,缓缓落座正位。那双历经风霜的眼此刻盈满着喜悦神色。 老夫人今日穿有绣有福禄寿三星报喜的刻云弹墨寿袍。额前带着绣有祥云图案的同色抹额。她眉目慈祥而又温和,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美。 阮老夫人此刻正侧首与位夫人谈论趣事,气氛一阵热闹。 阮潋终是来到正厅,身后跟着的采雪手中捧着个精致木盒。她径直走向丁氏所在位置,见到上官氏与丁容华后,不紧不慢行了礼。 上官氏这才正眼打量起面前的少女,阮潋方才那举动很得她的青睐。上官氏拉过阮潋的胳膊,不由分说就要褪下腕间玉镯为她带上。 一面说:“好丫头,收下吧,权当个玩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阮潋也没多加托辞,从善如流点点头,看着自己腕间那成色上好的玉镯。阮潋明白,这是上官氏的一片心意。 就在老夫人与一个夫人相谈甚欢之际,丫鬟捧来一个被红布遮盖住的木盘,笑盈盈的道:“老夫人,这是大小姐托人送回来的,祝贺您寿辰的寿礼。” 老夫人点点头,感慨颇多,“大丫头她有心了啊!” 说着,老夫人身旁的嬷嬷走上前去,掀开红布,木盘上有一叠摆放工整的手抄《佛经》《金刚经》。 嬷嬷伺候阮老夫人身后几十年,自是知晓老夫人是真心喜欢阮莞准备的寿礼。这自己誊写的佛经,诚意十足。 老夫人看了丁氏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和气,“莞儿的心意我收到了,寿礼我很喜欢。” 第二十二章 烛台 丁氏也是一笑,“老夫人喜欢就好。” 老夫人微笑点头示意,阮莞这手抄佛经,一笔一划皆是用心。没有比这更好的寿礼了。 想到这,饶是老夫人也不由的感叹道:“不知莞丫头何时归来。” 于是,给老夫人送礼热潮正式开始。 阮玉不甘示弱,笑盈盈的站起身,身后的丫鬟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木盘,木盘上盖了红布,很是神秘。 阮玉眨了眨眼,在诸位来宾探究好奇的目光下,这才不卖关子,伸手掀开红布,一边脆声道:“孙女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随之看去,那木盘上赫然是一方红珊瑚,那成色绝对是佳品。阳光照射下,红珊瑚发出鲜亮的色彩。很是夺人眼目。 面对这样的极品珊瑚,老夫人注视着面前小心翼翼盯着自己的阮玉,前些日子,玉儿做了些出格的事,伤了她的心。 好在她年龄尚小又知错就改,阮老夫人平素最是宠爱阮玉,见她的确是没找阮潋麻烦又异常乖巧,心中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如今瞧她静心准备的寿礼,老夫人心头一软,“玉儿也有心了,这红珊瑚成色很好。”说着让方嬷嬷收下寿礼。 阮玉娇俏一笑,满满的得意,看来祖母是很满意她的寿礼。虽说她的礼物比不上阮莞的用心良苦手抄佛经,但是比下有余。 素来穷酸的阮元是拿不出什么好玩意的,至于阮潋嘛,嗬…… 果不其然,有了阮玉的珠玉在前,阮敏虽是硬着头皮上去,她的寿礼是自己亲手绣制的一条祥云抹额,抹额正中央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阮敏垂着头,腼腆的开口道:“祖母,这是孙女自己亲手做的抹额,针脚不是很精密,还望祖母勿要嫌弃。” 阮敏的礼物虽不贵重好在心意足了。亲手做的抹额以及她双手捧着时,手指尖上隐约可见的针孔印,老夫人一目了然。 敏丫头这是伤了手啊,老夫人面上不着痕迹,内心早就对阮敏有了新的看法。 她也是笑着点头,命方嬷嬷收下寿礼。 有位夫人笑着道:“阮府几位小姐的寿礼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不知二小姐的寿礼是怎样风采?定然会教我们大饱眼福罢。”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挣是柳慧的母亲柳国公夫人。瞧她面相便是个刻薄的,高高的颧骨,尖下巴,看人的时候,满是傲气,似乎非比人高出那一等。 众人的目光也都凝聚在阮潋身上,要知道有了阮玉的红珊瑚满满的足意,阮玉亲手缝制的抹额尽显孝心,更是有她一母同胞的姐姐阮莞亲手誊抄的佛经,虔诚神圣。 论名贵,论孝心都有,相比之下,阮潋的寿礼,恐怕难以越过她的几个姐妹了。 众人看得出柳国公夫人故意酸讽的话,在场有知情人士知晓她针对阮潋的原因,心知肚明,也就乐得看戏,屏气凝神等待阮潋献礼。 阮潋起身,采月捧着盒子,阮玉却笑眯眯的走了过去,笑容可掬,“二姐姐送了什么给祖母?” 说着不等采月打开盒子,自己已经快速伸手,“啪嗒”一下打开木盒。 “天呐,这是什么?”随着阮玉一声尖锐的叫声,语气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以及一丝恐慌。 自然,阮玉惊讶的尖叫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她们下意识的往采月手中的盒子看去,想瞧瞧到底是何物。 老夫人和方嬷嬷也探头望去,方嬷嬷倒吸了口冷气,天呐,她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阮老夫人的面色阴沉,不发一言,而她皱紧的眉头,昭示她此刻恼怒的心情。 丁氏也起身抬头张望,想看清盒子是到底是什么,竟引起阮玉失声尖叫。 阮玉回过神,率先向阮潋发难,“二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尔后,她为了让众人更加了解情况,从盒子捧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烛台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盒子里竟然是个烛台,这哪有寿辰上送烛台的道理? 阮玉面上有些愠怒,实则内心更是恼怒,她分明吩咐冬景在白玉菩萨像上用刀壳出划痕,怎么好好的雕像变成了烛台? 不过这样更好,烛台,烛台,这给人的震撼更大! “二姐姐,我不知你是存了什么心思,竟送这玩意给祖母!烛台,还是锈迹斑斑的,你这是讽刺祖母若这烛台,已经不中用了,油尽灯枯?”阮玉看似义愤填膺的指责,却是给阮潋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罪名! 论谁收到这样的寿礼能开心?谁不糟心愤怒?老夫人并非圣人,听了阮玉这话略微思索,面色更是发黑! 阮潋这是讽刺她年老无用了? 丁氏心里一个咯噔,忙开口补救:“老夫人,这绝对是个误会,潋儿她怎么可能送这个?” 阮潋目光落在阮玉手中的烛台上,也是满眼的诧异,表情迷茫,摇了摇头,“的确,我分明是准备了白玉菩萨像,怎么变成了烛台?”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这次出声的是上官氏,她瞧着丁氏忧愁的神色,忍不住出口说着。 这阮府的情况可比镇国大将军府复杂多了,后宅里的勾心斗角,这才是压垮小姑的身心罢。这么多操心的事,难怪丁氏体弱多病,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老夫人,这绝对是个误会。”采月也将将从震惊中回过神,“扑通”一声下跪,诚恳的道:“老夫人,小姐她特意去蜀锦阁买的白玉菩萨像,怎么可能是烛台呢。” 蜀锦阁的东西?那可是天价啊?众人的神色稍缓,阮潋的丫头既然都敢说这话,想来也不是撒谎。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冬景躲在人群中,手心捏紧,却不由自主冷汗岑岑。 “既然二姐姐这么说,那么敢问白玉菩萨像在哪里?莫不是二姐姐今日出门拿错了?”阮玉的话语充满了挑衅和一丝讥讽。 她深知这么说,在场诸位都不会信的。寿礼这么精密的事,哪里容得出纰漏?再说,临走前阮潋应该是检查清楚了才是。 宾客之中,柳慧看热闹不嫌事大,好不容易抓住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赶忙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阮二小姐竟拿个烛台糊弄阮老夫人。” 丁氏气的脸色发青,碍着柳慧是小辈,她不与之计较,但也不允许有人污蔑阮潋的清白,“还望柳小姐不要轻易下定论!我信潋儿决计不会做出这事!” 柳慧撇撇嘴,不怀好意的低声道:“你是她母亲,自是向着她。”她声音虽小却好巧不巧可以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众人想起面前这位阮潋的事迹,可谓也是锈迹斑斑。 她可是长安城有名的草包嫡女,无才无德,没想到这也就罢了,品行还出了问题。有这样在自个祖母寿宴上,送这东西膈应人的吗? 传出去了,阮老夫人的颜面何存?岂不是贻笑大方! 老夫人也是想到这茬,她冷冷的瞪了正幸灾乐祸的柳慧一眼,用手中的龙头拐杖用力的敲打着地面,铿锵有力。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老夫人是极爱面子的。纵使这事是阮潋的错,她也不允许别人对其说三道四!她们阮府的姑娘家,只能容她管教容她骂! “潋丫头,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阮老夫人到底保存了一丝理智,强迫自己冷静等待阮潋的解释。 阮潋默然道:“回祖母,这白玉菩萨像,我买来后便放在柜子里锁好,今日才拿出来,怎么会变成烛台,我也不知。”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她自是相信阮潋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敢在她的寿礼上做文章,难道其中真有误会? 阮玉见情况不对,一个眼神过去,人群中的冬景也只能硬着头皮,毕竟事情已经覆水难收,她不出面,等阮潋回潇湘院,指不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既然踏上蒋姨娘这条船,她也只能拼力一搏了! 冬景突然拨开众人,迎着采月懵懂的眼神,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阮老夫人磕了个头,不去看阮潋的神色,道:“老夫人,奴婢实在是良心看不过去,有话要说啊!” “冬景,你来做什么?”采月呵斥一声,而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心虚了,又像是在遮掩什么。 冬景眼底布满得意,面上还得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她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奴婢接下来的话,若是有半句假话,便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顿了顿,她才恭敬的开口,“奴婢亲耳听见二小姐和采月的话,说老夫人一向偏心三小姐,她气不过就想在寿礼上动手脚。” “奴婢还亲眼看见采月把盒子里的白玉菩萨像换了烛台,还说……” “还说什么?……”老夫人其实也信了一两分,只是她还要做样子听完冬景的话再下评论。 冬景又往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头皮都沁出血丝来,她这才提高了声音,“还说反正老夫人老不死的,送个烛台正好与她相配!” 冬景敢发这样的毒誓,且看她神色毅然,这席话可是给阮潋上了不少眼药,更重要的是,坐实了阮潋的罪名! 送个破旧烛台给老夫人的涵义似乎也有了,至于意图恐怕不仅是讥讽老夫人年老罢!气到老夫人的作用还有什么?自然是为丁氏了。 这些年大家都心照不宣,丁氏体弱,阮元术将阮府中馈大权交由蒋姨娘掌管。丁氏一个主母却是空架子!而蒋姨娘虽管理府上事务,遇上大事还是要交由老夫人定夺!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晚码字太困了睡着了,大半夜突然醒了码的!汗 第二十三章 针锋 气倒了老夫人,得利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迎着在场宾客鄙夷的眼神,阮潋自是初惊不变。阮玉上前几步,神色黯然,声音十分娇糯,她道:“二姐姐为何要送烛台给祖母,祖母对我们姐妹几个一向都是一视同仁,不曾有偏颇。二姐姐此举,真是教人寒心!” “玉儿住口!”蒋姨娘佯装愠怒,呵斥一声,而言语中并无一丝责怪之意。 “姨娘,二姐姐她分明就是做错了呀!”阮玉声调哽咽,眼中也盈满泪珠,似乎真是委屈。 众夫人看在眼里,也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这蒋姨娘看似呵斥阮玉,实则也是透露出一股无奈。她们在阮府的地位恐怕也不如表面那么风光,这蒋姨娘中馈在握,却也忌惮阮潋。 于是有人悄悄道:“没想到这蒋姨娘母女在阮府处境竟是这么不堪。” 阮老夫人面色阴沉,她一言不发,心中早就是排山倒海。好好的寿宴,出了这事,可不是变成了闹剧。 在场宾客无端看他们阮府的笑话,这对一向自视清高的老夫人而言,无疑是种羞辱! 她目光略带不悦,直直射向丁氏所在位置,满含责备。倘若丁氏能教好阮潋也就没这茬了!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阮潋与阮莞差别那么大? 阮老夫人恼怒不已,似乎正厅里的气氛就这么冷凝了。 而男席那边终于发现正厅的不对劲,阮元术正陪着同僚进酒,小厮小心翼翼的汇报着正厅的事。 阮元术听罢,怒火中烧,不由分说便先陪笑与同僚客套几句,甩袖往正厅赶来。 他只当阮潋变了心性,却忘了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前些日子的变乖恐怕也是昙花一现,原来是等着这呢! 而也有好事者跟着阮元术来了正厅,其中便有一身鲜红锦袍的栗洋。 阮元术几乎是直冲冲的奔了过来,瞧见阮潋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又孤傲。似乎没什么能打倒她! 阮元术瞧见阮老夫人阴沉的面色,不假思索便冲至阮潋面前,喝道:“孽女!”说罢,他大手一扬,眼看巴掌就要落在阮潋脸上。 阮潋伸手堪堪接住阮元术的巴掌,阮元术更是怒不可遏,他要教训阮潋,这孽女竟然敢还手? “孽障!我看你是目无章法了!今日我不好好教训你,你还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诅咒长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孝女!” 阮潋目光灼灼的盯着盛怒中的阮元术,一字一句道:“我何错之有?” 她眸光清澈,但仔细看去,阮潋的眼神十分执拗,她分明是说的这么风轻云淡,就好像根本没有收到阮元术的话影响半分情绪。然而那眼中却多了几丝嘲讽一丝怒意。 “放肆!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阮元术气的虎目圆瞪,他本就是久居官场。身带官架子,一怒一喝间,官威尽显。 倘若是旁人,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然阮潋仍旧是面不改色,她慢条斯理的道:“我没错,父亲何来的教训?莫不是要我屈打成招?这里可不是官府,父亲莫非还想对我严刑逼供?” 她眼眸平静的惊人,而丁氏也是惊魂未定,早在阮元术要对阮潋动手的时候她就想冲过来阻拦他。可是她有心无力,还好潋儿拦住他的巴掌。 “阮元术!你敢动潋儿一下,休怪我不念旧情!” 丁氏出身将门,那种将门气魄犹存,如今怒斥人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极大的震慑力。 这些年,她忍着这阮府所带给她不公平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只有莞儿潋儿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倘若触犯,她必当加倍奉还。 “父亲为何笃定就是我的错?为何不先调查真相?”阮潋冷静的开口。有人听出,她这话中竟有讽刺阮元术黑白不分的意味……还有几分怨怼? 是极,是怨怼,不,更应该说是怨恨。 当然是恨,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阮元术的眼里心里只有蒋姨娘母女。只要触及她们,平素在官场如鱼得水,老谋深算的阮元术,能瞬间失去理智。 他从来不曾向着自己! 怎么能不恨呢。 “你送烛台给你祖母,意图歹毒,又有丫鬟作证。你还有何狡辩?”阮元术振振有词,似乎有理有据。 阮潋默了默,她蓦地看向众人,神色不喜不怒,平静的开口:“我不曾诅咒祖母,这烛台亦不是我送的。定然是有人故意害我,可有人信我呢?” 她说完后,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仿佛陷入了沉思中,须臾才有人低声道:“这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阮潋随声看去,正是柳慧在嘀嘀咕咕,不出意外的落井下石的眼神,而她身旁,柳国公夫人亦是满脸的幸灾乐祸遮掩不住。 再掠过她,丁氏满眼的信任,而她的舅母与表姐则是同样的无声支持的信任神色。 莫承轩隐匿在人群中,他承认,他迟疑了片刻。当阮潋说出那话时,他是真的很想出声说相信她。 阮潋决计不是那样的人,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宛若可看透这世间一切污浊。同时又透出一股执拗,似乎她选择了什么就会一直到底。 哪怕前路荆刺满丛,困难重重,只要她想,就便没什么不可能。 可是偏生没一人为她挺身而出,倘若他贸然出头,恐怕丢人的是自己。 他退缩了,毕竟,阮潋与莫侯府的名声相比,他很显然选择了后者,只是同时也不甘心罢了。 就在这时,上官氏母女轻声却十分笃定的开口:“我信!” 上官氏自是信丁氏的品行,虽说阮潋名声不大好,但就凭她是丁氏的女儿,上官氏也信!再说今日阮潋的言行,的确教她刮目相看。 “嘁……你们是阮潋的亲戚,自然这么说。”柳慧再一次道,语气充满着得意洋洋。 瞧瞧罢,阮潋还不是孤立无援。她不过只有个母亲,舅母与表妹相信她是清白的。 “奴婢也信我家小姐!”采月咬了咬牙,还是勇敢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先她觉得自己地位卑微,也无话语权。但是她转瞬一想,阮潋这时候需要的就是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虽然不能做什么帮助阮潋,站出来说句相信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冬景跪在地上的姿势已经有些僵硬了,她试图微不可闻的挪动了膝盖些许,疼的她龇牙咧嘴。心里暗道:阮潋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阮潋淡淡收回目光,常言道,患难见真情。事实摆在面前,她上前几步,走到冬景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声细语道:“你说听到我与采月说对祖母不敬的话,当真吗?” 冬景即使垂着头,也感受一道带着凉意的视线,她顿觉背脊有股寒气逼人。这让冬景心生些许不安来,可是事已至此,已经骑虎难下。 倘若她软弱半分,那就是万劫不复。她是什么下场,不用猜测。所以,冬景硬着头皮回道:“奴婢是亲耳听见的,并无半分虚假。” “是吗?你只不过是我潇湘院的一个普通丫鬟,你平日里不去好好干自己的事,偏生就听到我与采月的话?”顿了顿,她又放轻了声音,“或许,你玩忽职守,是受了谁的指使监视我?” 咯噔……冬景心跳加速。难不成阮潋已经知道她是蒋姨娘的人?她悄然抬头,讶然发现阮潋端的是镇定自若,就好像是……胸有成竹? 她不怕吗?不怕身败名裂?要知道这档子事可是恶心到了老夫人。纵使今日的事在众人面前不了了之,阮潋道个歉就此罢了。 可是这事会像根刺扎在老夫人心上,她永远不会释怀,阮潋以后是绝无翻身机会。也是坐实她恶毒的名声,蒋姨娘的一箭双雕,委实打的好算盘。 “天地良心,奴婢是良心过不去,这才坦白招来。二小姐敢做不敢当,奴婢……”冬景一脸的慷慨就义,仿佛阮潋的话侮辱了她。 瞧她自个往脸上贴金,采月再也忍不住,她也“噗通”一声跪地,攥紧拳头,恨恨道:“老夫人,老爷明鉴!冬景这丫头心术不正,我家小姐是冤枉的!” 冬景自是不怕采月的话,总归她没凭没据,也不过说说罢了。 阮潋目光动了动,看来,没有僵持的必要了。 她蓦地蹲下身子,目光与冬景的眼对视,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晃花了冬景的视线,扰乱了她的思绪。 就在她浮浮沉沉间,阮潋的一句话,将她惊的全身直冒冷汗。 阮潋轻飘飘却又无比笃定的道:“我送给祖母的寿礼是白玉菩萨像。”她说:“冬景,是你拿了我准备的寿礼罢。”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并且阮潋说的一脸平静,就好像不过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那么的风轻云淡,不起丝毫波澜。 冬景只觉得五雷轰顶,怎么会?她强迫自己镇定,同时偷偷瞥了眼蒋姨娘的神色,得到蒋姨娘鼓励的回应,她这才失声否认:“不,不是我!奴婢可不敢做偷盗主子东西的事!” “是吗?为免说我冤枉了你,”阮潋偏着头,却是看向阮老夫人,她面色一正,肃然道:“还望祖母允许派人去搜冬景的屋子。一看便知。” 冬景眼珠转了转,努力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清高模样,点头道:“既然小姐不信,那便尽管去搜罢!奴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第二十四章 双赢 阮潋听罢也是一笑,看着阮老夫人,温声道:“既然冬景问心无愧,孙女恳请祖母允许我派人去搜冬景的屋子。” 阮老夫人神情淡漠,良久才不含情绪的“嗯”了一声,算是允许了。 蒋姨娘如坐针毡,面上还是一副哀愁无奈的模样,实则心底也是痛骂冬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一个。可莫要牵扯到自己才是! 同时,她也不曾想到,阮潋面对这情况还能如此的姿态从容,莫非她留有一手? 思及此,蒋姨娘的神色凛了几分。她下意识的瞧了冬景一眼,瞥见后者明显松了口气,看来是搜查不出什么,她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阮老夫人自是不放心阮潋的人去搜冬景的屋子。为了以证公平,她特意派了方嬷嬷前往,冬景更是犹如吃了颗定心丸,看来,她是有惊无险了。 冬景这一举一动一丝情绪的变化都落入阮潋眼中,她淡淡垂眸,遮掩住眼中那抹隐藏杀机的神色。 冬景以为自己还能安全脱身?瞧着她佯装得镇定自若的模样,阮潋顿觉可笑讽刺之极。这种吃里扒外,叛主的奴婢,留在潇湘院只会是个祸害。 阮潋并非圣人,她不会在自个院子里留个祸害,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借他人之手,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丁容华悄悄的凑近上官氏耳旁,窃窃私语道:“母亲,小表妹能行吗?我怎么看那丫鬟淡然自若呢,恐怕早有准备。小表妹这是徒劳无功吧?” 上官氏摇了摇头,她瞧见面前的阮潋,眼眸里决计没有一丝恐慌,紧张抑或是担忧。从她的眼神里,上官氏看见了笃定,是平静的惊人! 不一会儿,方嬷嬷便带人回来了,她先是十分鄙夷的瞥了跪在地上的冬景一眼,十足的厌恶,尔后才看向老夫人,毕恭毕敬的汇报情况:“回老夫人的话,老奴的确在冬景屋子里搜到了一尊白玉菩萨像,与二小姐口述的菩萨像倒是相符!” “这不可能!”冬景失声尖叫,只有她才能理解那种难以置信与惊恐。她分明把那菩萨像拿去…… “冬景,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吗?”阮潋的声音已然带了几分怒意。 方嬷嬷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不仅如此,奴婢还在她房里搜到一些贵重的首饰。” 这话任谁听了都懂,一个低贱的丫鬟哪有银子去买贵重的首饰?来源么,自然一清二楚,一切也说的通了。 阮潋面上浮现一抹失望之极的神色,她不去看冬景惊恐的表情,而是再次看向阮老夫人,“祖母,这事很明显是冬景贪图白玉菩萨像偷了去,嫁祸于我。” 冬景慌乱的摇头不止,她宛若失了理智,顾不得发麻的膝盖,就跪爬至阮潋脚下,她一手攥着阮潋的裙踞,一面眼泪横流,“二小姐,那些首饰可都是你赏赐给我的啊,你可不能污蔑奴婢!” 阮潋自是岿然不动,甚至更觉得十分讽刺可笑。她嘴角微弯,居高临下的看着冬景,“哦?我赏赐给你的?我凭什么赏赐那么多贵重的首饰给你?我又不傻。” 她看着一旁的采月,悠悠道:“采月是伺候我的一等丫鬟我都不曾赏赐她那么多,会给你那么多首饰?再说那些首饰价格不菲,我自认不是那大方的人。” “哦,原来是丫鬟动了贪心,偷换二小姐的寿礼。” 众人有些看明白了,原来是这伺候的丫鬟起了贼心,见钱眼开,调换寿礼,企图瞒天过海。 在场倒是没有一人站在冬景那边,毕竟她们都是府中主子。平素主子高兴赏赐奴才也是无可厚非,可赏赐那许多的贵重首饰,简直是荒唐之极。 任谁能相信呢?阮潋又不傻。 冬景瞧着事情来了个大转折,心慌意乱。她闷闷的抬首,恰巧对上阮潋的视线。 她的眼中有几分嘲讽之色隐约闪过。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冷漠就好像在看个死人。 冬景只感到透彻心扉的冷,如今她才发觉这是个圈套。阮潋布下圈套,等她入坑。然而她自己的贪心,断送了自己的命。 她早该发觉不对的,阮潋怎么会突然好心好意赏赐自己贵重的首饰,只是她当时财迷心窍,一次次收下阮潋所谓的赏赐。 本来冬景没打算动阮潋准备的贺礼,还是听阮潋与采月的对话,这才起了贪心。 她原本打算买一个一模一样赝品替代白玉菩萨像,然而她灵机一动,将破旧的烛台替换了菩萨像。企图能蒙骗过关。 可是她分明将白玉菩萨像放到了安全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这不可能?莫非阮潋她早就猜到了自己会这么做? 如果是这样,那委实太可怕了。阮潋知晓自己的意图,她佯装一无所知,实则一切皆在她把握之中。 所以她即使被污蔑被指责,仍旧是面不改色,十分冷静。 这恐怕是阮潋布的一盘局,如今是收网的时候了…… 冬景只觉得全身瘫软并无半分力气,她宛若失去了主心骨,目光空无一物,呆滞的盯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她破坏了蒋姨娘的计划,亦是有场狂风暴雨等着自己。 “冬景,我一直想问你个事。你只不过是个低等丫鬟,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是不是受了他人指使?”阮潋说的十分微妙,带着几分循循善诱,一分讥讽。 此言一出,蒋姨娘面色陡然凝重,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捏紧手心,向冬景投去一记警告的视线。 冬景不过是颗棋子,弃了也就罢了,倘若她不识趣,莫怪她自己连累了家人! 冬景亦不是傻子,承认了是蒋姨娘指使自己干的,自己就能平安无事?她是家生子,卖身契都在蒋姨娘手里,是以,冬景故作迷茫的摇了摇头,“二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这样吗?看来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阮潋微微叹息,挺直了背,看着冬景冷冷道:“你说你听不懂?嗬,那你倒是解释解释那些首饰怎么偷来的罢。” 她若有所指,道:“这世上可没有白捡得便宜,你品行不端,胆敢偷盗主子的财物,我这潇湘院是容不下你了。” 阮老夫人一直没吭声,听了阮潋的解释后,她明显感觉自己判断失误。这冬景从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踌躇不决,显然有诡。 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黑白不分,事实胜于雄辩,冬景就是个贪婪的婢子,这样的人怎能留在阮府继续害人害己? “来啊,将冬景拉下去,等候处置。”碍于众人在场,阮老夫人并未多说,而她的态度已经告诉众人,她是信阮潋的。 “不要,不要啊,老夫人饶命!奴婢是冤枉的……” 冬景知晓被拖下去的下场,并不是逐出阮府那么简单,她会被卖给牙婆子,受尽折磨辱骂,那才是生不如死。 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她挣脱开束缚,一把扯住蒋姨娘的裤脚,一面痛哭流涕,嚎道:“蒋姨娘,救救奴婢罢,奴婢不想死啊!” 嗡……蒋姨娘顿时大惊失色,她忙不迭要撇清与冬景的关系,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阮潋已然轻飘飘的道:“冬景与蒋姨娘的情谊倒是深厚,哦,险些忘了,这冬景还是当时蒋姨娘分配到我潇湘院的呢。” 这话可就有些含沙射影了,明白的是指冬景与蒋姨娘关系不一般。 冬景不过一个丫鬟,陷害嫁祸主子有何用处?但是倘若加上个蒋姨娘,这一切似乎就可以理解通透了。 蒋姨娘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与怀疑视线,以及阮老夫人略带深沉的目光,还有阮元术突然皱起的眉头。 她强迫自己镇定,脚下微微用力,挣脱了冬景的手,这才哀戚的道:“都是妾身的错,愧对老夫人信任。谁承想冬景竟是这种人,妾身也是羞愧难当。” 她说的真心实意,然而诸位夫人并不买账。在座的那个不是人精,和后宅那些姨娘斗得你死我活的,蒋姨娘这点小把戏她们还看不出来,那真是没脑子了。 所以她们更加觉得蒋姨娘这女人绝非善类,原先她们还同情蒋姨娘母女在阮府,举步维艰,如今看来,是她们被蒋姨娘的伪装欺骗了。 这女人,绝非善茬!而是心里深沉,不举于表。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在场的诸位夫人都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交往,可以说,蒋姨娘已然无形中自掘坟墓。 “蒋姨娘,也并非如此,你统共分派了两个人到我的潇湘院,虽说冬景是心术不正。然而夏雨倒是兢兢业业,做事本本分分的。” 阮潋笑的意味深长,她感叹道:“夏雨时常提醒我冬景有些举动怪异,我一直没放心上。如今想来她的提醒,真是对的。” 冬景听了这话,不假思索就想到夏雨在阮潋面前告状时候丑恶的嘴脸。她就是嫉妒自己!所以才向阮潋告发自己! 她便是要死也要拉夏雨一同下水!她不好过,夏雨也休想平安无事! 仇恨在冬景胸中叫嚣着,她狠狠的瞪着躲在人群中,试图遮掩自己的夏雨,怒吼着:“夏雨你也是一样的货色,我不能活,你也休想好过,别忘了我们都是唔……” 一旁的嬷嬷及时的捂住了冬景的嘴,以防她语出惊人,更是怕丢了阮府颜面。 “来人呐,还不快赶紧把这贱婢拖下去!” 阮元术面色沉沉,自是不悦。 第二十五章 除害 阮元术不悦中更多的是恼怒,后宅到底乱成何种地步?蒋姨娘是怎么管的?还有那冬景与夏雨都是蒋姨娘分派到潇湘院的。 倘若说与蒋姨娘无半分干系,阮元术是根本不信的!他不愿将蒋姨娘想的那般不堪,他宁可相信是她一时的识人不慧。 夏雨却是犹如身置冰窖,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她只觉手脚发冷。 她不敢抬头直视蒋姨娘的神色,不用多想,她定然是弄砸了蒋姨娘的计划!可是,为时已晚。 阮潋当着众人面说她忠心为主,她又如何能做出反驳? 夏雨就是觉着不公平,是以才心生怨怼。原因很简单,她与冬景两人都是蒋姨娘手下的,当初被指派到潇湘院也是没在阮潋这讨得半分好处。 哪知冬景这丫头近来不知怎的得了阮潋青睐,二小姐赏赐了许多首饰给冬景。这才引起夏雨的嫉妒与不满,她眼红冬景得的赏赐。 虽说她们俩都是蒋姨娘的人,可抵不过阮潋出手阔绰。阮潋随意赏赐给冬景的首饰,是她们这辈子都不会蒋姨娘那得到的。 并且冬景自从得了阮潋的眼后便整个人变得趾高气扬,何尝把自己放眼里?夏雨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 一次机缘巧合,她听见采月说阮潋准备的寿礼是白玉菩萨像。 而她心知冬景得了蒋姨娘指示,她也偷偷瞧见冬景三更半夜将白玉菩萨像偷偷埋在在茅房后的大树下。 她原本想去蒋姨娘那告发冬景贪婪不照令行事,然而她转瞬一想,倘若她去告发冬景,蒋姨娘顶多小惩大诫一番,冬景还会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膈应自己。 而且她会知晓是自己告发了她,夏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事就要做的干脆利落。 于是她等冬景走后偷偷又将那白玉菩萨像放回冬景的屋子里。 她心想等寿宴上阮潋发觉寿礼不对肯定会追查的,而冬景根据计划也会站出来污蔑阮潋。 她原想引导阮潋去搜冬景的屋子,没想到阮潋竟然一口咬定是冬景动的手脚。 夏雨等的就是这个,冬景绝无翻身机会!阮老夫人最是厌恶叛主的奴婢,冬景恐怕难逃一死!即便侥幸存活,那也是生不如死。 夏雨原本在人群中看这场闹剧看的津津有味的,瞧见冬景从得意满满到慌乱惊恐,更是觉得大快人心。 很好,一切都如她的计划一般!只是她被阮潋一番看似感激的话给惊到了。阮潋竟然感谢自己? 夏雨顿觉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阮潋虽是微笑着的,可那眼中哪有半分的笑意,分明是讽刺的神色才是。 夏雨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而蒋姨娘怨毒的目光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夏雨猛然一个抖嗦,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不对!阮潋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难不成她也猜到自己是蒋姨娘的人? 冬景瞪大了双眼,虽被人紧紧的捂着嘴却还是不甘心的发出“呜呜”的声响。 阮老夫人神情泛冷,摆手道:“把人带下去,好好看好了!” 瞧着冬景满眼惊恐的模样,在场的夫人们也是神色各异,更多是佩服阮潋小小年纪,处惊不乱。 还能有力的抨击对方,证明自己的清白,委实不可小觑。 丁容华看着阮潋侧颜宁静柔美,忍不住喃喃自语,“小表妹好像变了个人。” 是极,阮潋变了,以往她都是火爆的脾气,行事莽撞,没少教丁氏头疼。 丁容华虽与她是表姐妹情谊并不深,她甚至一度对阮潋存有很大的成见。 如今的阮潋简直是脱胎换骨呀,怎教她不吃惊呢。 夏雨看着冬景被拖走的背影,全身发颤,她破坏了蒋姨娘的计划,恐怕也没好下场。 就在这时,阮潋又温声道:“祖母此次事多亏了夏雨的提醒,孙女有意将她提为一等丫鬟。” 闻言,蒋姨娘的面色更是阴沉仿佛可以滴出水,她更加笃定夏雨就是那个内奸!阮潋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计划,除非有人告密! 夏雨这贱婢,竟敢背叛自己!她决计饶不了她! 背叛了自己还想当一等丫鬟?敢踩着自己把自己当跳板?蒋姨娘面上不显怒色,看着阮潋,抱歉一笑,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怨恨。 她说:“二小姐,这次都是妾身选人出了纰漏。这夏雨平素与冬景交好,为了以防此情况再次发生。这夏雨还是先回我这,改日我再给你挑两个送货去罢。” 阮老夫人冷冷的看了蒋姨娘一眼,却是不冷不热的道:“不必了,潋丫头的丫鬟老身亲自挑。” 阮老夫人这话明摆是打蒋姨娘的脸,也是暗含责怪之意。 蒋姨娘也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这老东西是信不过自己呢!话语里的嘲讽她听得出,亲自挑,嗬! 蒋姨娘心头越发懊怒,故而夏雨就是她发泄的对象! 夏雨听了蒋姨娘的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阮潋简直是火上加油,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倘若她落在蒋姨娘手里,也是活的生不如死! “既然蒋姨娘这般说,我也听你的,想必夏雨经过你的*,会更加出色的。”阮潋笑着说,只是仔细看去,她唇边的笑意竟有些微微泛冷。 就好像是讽刺。 这场寿礼风波至此也是圆满解决,以冬景被拉下去等候处置结束。 阮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她险些误会了阮潋,可是她是长辈,拉不下脸去向阮潋道歉。 阮元术惊怒恼愤,更多的是难堪!不错,是难堪!来自阮潋带给他的难堪。 阮潋的寿礼出了事,让前来的宾客都跟着看了阮府的笑话。阮元术是何等高傲的人,如今平白教这些朝中同僚看了自家府上的笑话,他如何不气? 阮元术知晓事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要给看戏的众人一个交代。 他沉声道:“今日是阮某府邸管教无方,出了这事,平白教大家看了笑话。还望诸位多多担待,今日是家母大寿,还望诸位海涵。改日阮某定当登门道歉。” 众人忙不迭的摆手连称不敢,阮元术可是三品大官,她们怎敢开罪的起。再说她们今日的确看了阮府的笑话,也不算毫无收获。 看来呀,平素以孝子著称的阮元术,府上亦是有本难念的经。 看起来柔怯的蒋姨娘母女也是伪装,而看起来柔柔和和的阮潋,却是个深藏不露的。 “没想到这阮二小姐才是个城府极深的,原以为看起来不过是个温善可欺的。”有位夫人小声的与身侧的夫人交谈着。 柳慧可没心情关心阮潋如何,她只晓得阮潋再一次惊艳了众人。刷新了众人对她的印象,她就是不高兴! 阮老夫人让阮潋带在场的贵女们去阮府的后花园逛逛,阮潋借言回潇湘院换身衣裳。 她与采月走在回潇湘院的路上,采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尔后才拍着胸脯,意犹未尽的道:“小姐,方才奴婢可紧张死了!还好小姐你聪明。” 她想了想,“小姐,老夫人会怎么处置冬景呢?” 阮潋眼眸平静,嘴角上扬了一抹弧度,“她,手脚不干净,胆敢污蔑嫁祸主子的丫鬟,自然是死不足惜了。” 采月点点头,“虽说如此,奴婢还是觉得蒋姨娘不会善罢甘休的。奴婢瞥见她看您的眼神,十分凶狠。想必她是记恨上小姐了。” 阮潋并不惊讶,即便她不主动出击,蒋姨娘亦不会收手。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再者蒋姨娘的手段她前世都领教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自有计较,放心罢。” 两人走着却有人迎面而来,那人身着鲜红若烈火的袍子,他生的阴柔,男生女相。瞧见阮潋,他唇角上扬,一抹邪魅的笑意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妖孽。 然阮潋只觉轻浮,这是她回潇湘院的路上,这男子是宾客一个外男为何出现在后院里? 阮潋顿时加深了警惕,打算带着采月绕开男子,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红衣男子突然傲慢的开口:“阮二小姐急急忙忙的却是为何?怎么不敢直视我不成?” 阮潋听出他自大的语气,她脚步微顿,打量了那男子几眼,气定神闲道:“想必阁下就是栗侍郎了,阮潋有礼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栗洋?”男子翩然一笑,“愿闻其详。” 栗洋委实有些意外,阮潋能准确无比猜测出自己的身份。然而更令他感到挫败的是,阮潋竟对他的面容毫无动容。 她神情漠然的就像看个普通人,眼中并无其他神色,没有一般女子的痴迷,没有一丝波动。 他原先是不打算来参加阮老夫人的寿宴,只是临时想起陆怀安的话,阮府二小姐是个有趣的。 今日他在人群里看着阮潋冷静的与丫鬟对质,即便身处劣势仍旧不卑不亢。他就这么看着阮潋反败为胜,甚至以压倒性结果赢的满堂喝彩。 栗洋也打量着面前的阮潋,少女面容算得上清秀,那双墨玉眸子清澈见底,目光灼灼似乎能看透人心。 而最令栗洋惊讶的是,阮潋看着他的时候并无情绪波动,于她而言,自己就是个陌生人。 “我听闻栗侍郎是出了名的爱穿大红袍子,而且能把这红袍穿的这样的,恐怕世上也绝无其二。” 第二十六章 落水 听了这话,栗洋竟觉着有些怪异。然而他瞧阮潋神色自若,笑意清浅,并无半分不妥。 可分明还是有些不对,栗洋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便皱了皱眉头,就在他思索时,阮潋继续往前走,丢下一句:“栗侍郎,这里是内宅,想来你也是走错了地方。” 栗洋“啪嗒”一下打开折扇摇了摇,不紧不慢的道:“多谢二小姐提醒。” 他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自由散漫惯了。本来他是想瞧瞧这阮潋私底下是怎样的性格。 如今看起来,她看起来柔柔和和很好相处,然而眼底尽是疏离,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阮潋带着采月走了几步却又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碰见了早就等候多时的莫承轩。 莫承轩远远看见阮潋的身影便是心慌意乱,既是紧张又是难为情。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却放下身段在阮潋回去的必经之路等候她。 也是十足的诚心了。 阮潋瞧见莫承轩,也是一愣,她眸光微动,就道:“莫世子?” 莫承轩听了这称呼眉头微皱,阮潋这是打心底的抵触他,所以才这么疏离的叫他。 他不由得想起在静安王府时,阮潋看自己的眼神一如现在一般,古井无波,不起涟漪。她看自己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莫承轩大抵是有些失望的。他自以为给足了阮潋面子,上次她在静安王府外那般说自己,他都未反驳,今日又特意等候在此。 试问这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至如此? 采月也是暗自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这等小姐呢。 莫承轩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甘心还是真的喜欢阮潋,约摸诚如那句古言: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以往他知晓与阮潋有门亲事后,莫侯夫人便整日在他耳旁说阮潋各种不是。 他亦是从外得知阮潋的名声的确不佳,他不愿娶个草包遭人笑话,便答应莫侯夫人退亲的提议。 彼时他听母亲说阮府三小姐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又生的貌美如花。莫承轩对情爱一事一向不大上心,又受不住莫侯夫人的念叨索性应了她。 然而自从上次静安王府内阮潋初展风华,竟将柳慧的风头压的死死的,这本就教他刮目相待。 而今日阮老夫人寿宴上,面对丫鬟的陷害攀咬,她冷静的反击,扭转局势。这样的女子,才能是自己的贤内助,可以管理好莫侯府后宅的事宜。 娶妻当娶贤,只是他明白的有些晚。 阮潋蹙了蹙眉,仍旧还算客气的道:“莫世子,这是内宅,若是教人看见,小女的清誉会受损。还请世子快些离开。” 莫承轩眉头皱的更深,阮潋竟不想与他扯上半分干系,急急忙忙撇清,还叫自己避嫌。 他苦着脸,摊了摊手,“阮二小姐何必那么见外?你我好歹也有过婚约,你不必躲狼似的躲着我。” “就因为你我有过婚约,我才怕别人会多想。小女还未出阁,不想以后遭人诟骂。”阮潋淡淡说完,再也没有要和他客套的打算。 若是被有心之人瞥见,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婚约?莫承轩原本沮丧的脸顿时有了些许光彩,他抬起头来,略带期盼的开口:“二小姐,若你是指婚约的话,我可以让母亲再派媒婆上阮府,恢复你我的婚约!” 若是前世的阮潋听了莫承轩这样的话恐怕会高兴的喜极而泣,而如今的阮潋只觉得无比的可笑,甚至有些可悲。 她上辈子被这亲事所累,沦为长安城的笑柄。而莫承轩呢,听闻娶了位美娇娘幸福美满。她被闲言碎语逼的闭门不出,受尽唾弃。 莫承轩不知怎的竟觉得阮潋面上的笑意有些泛冷,她的眼底似乎有无数种情绪涌动,再一眨眼间却又荡然无存,就好像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莫世子,覆水难收,这世上最是没有后悔药。你我有缘无分,何必执着?” 莫承轩本欲再言,然而一道略带不悦的声音叫住了他,那人道:“莫世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莫承轩回头看去,却是丁容华,他略微思索,她是阮潋的表姐。 看来这情况他是没法与阮潋解释清楚,也给她一点时间冷静,反正他们之间也不急于一时。 莫承轩向阮潋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去。 丁容华走至阮潋面前,有些变扭的开口:“你没事吧。”她实在不知该与阮潋如何相处,以往两人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阮潋也是微怔,她这个表姐竟主动询问自己。但转瞬一想,她看见丁容华面上的不自然,便知晓丁容华是关心她,只是说不出太亲密的话来。 阮潋笑了笑,“表姐,我没事。多谢方才你的解围。” 提到这,丁容华才滔滔不绝道来,“你就不该搭理莫承轩,他们莫侯府欺人太甚,把你当什么人了?我若是你,决计对他视若无物。你性子实在是……太好了?” 采月在一旁听了也是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这丁表小姐说话可真有趣。 “表姐,是母亲让你来的吗?”阮潋不愿多提莫承轩,便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 丁容华点点头,“姑母不放心你,便叫我来看看,果真不错,还真有人纠缠你。” 顿了顿,她又眼中带了几分崇拜之色,笑吟吟的道:“小表妹,方才在正厅你可真是惊到我了,我委实佩服。” “表姐,我只不过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你高看我了。” 三人同行去了潇湘院,阮潋换了衣裳后便听从阮老夫人的吩咐,带贵女们去后花园赏花。 阮潋在寿宴上反败为胜,不知得了多少夫人的青睐,便纷纷对她多有改观。 是以有些贵女便也是主动与阮潋交谈,柳慧默默走在后面,盯着被包围着的阮潋,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阮玉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走着。迎着她疑惑不解的神色,阮玉讨好的笑了笑,“柳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主动找你,二姐姐她太过分了。” 柳慧倒是没想到阮玉竟然向着自己,为了以防有诈,便不冷不热应了声,并无她话。 阮玉再接再厉,“柳小姐,二姐姐她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便是对莫侯世子也是冷言冷语。” “什么?她敢?”莫承轩是柳慧心中额一根刺,提不得。 果不其然方提及莫承轩,柳慧便一改常态,惊讶怒然。 阮玉心知柳慧这是上钩了,是以不紧不慢的道:“柳小姐有所不知,如今阮府里,谁人不忌惮二姐姐呢。” 柳慧冷冷一笑,这是搁阮府呢,倘若是搁在她们柳国公府,她早就把阮潋教训的服服帖帖,教她知晓自己的厉害。 不过这虽是阮府只要她做的不出阁也不打紧,想来阮府也不敢将她如何。 柳慧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心下了然,这……可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倘若阮潋当着众人面儿落水,那是何等的狼狈,最重要的是她落水后被人瞧见,那可是说不清的。 柳慧自是打的好算盘,她看了身旁的阮玉一眼,并未多说,敷衍了几句加快脚步走至阮潋身旁。 秋日微寒,贵女们都是娇滴滴的身子,倘若掉进这冰冷的水中,少不得要大病一场或感染风寒。不论哪个结果,都是柳慧愿乐见其成的。 阮潋此刻恰好与丁容华并肩走在岸边,她只觉眼皮跳了跳,有些不对。 尔后她便瞧见柳慧直挺挺的往自己这冲过来,看她垂直伸着的手臂,幸灾乐祸的眼神,阮潋只觉不妙。 她下意识的往身侧移动,而柳慧想及时调转方向却已然来不及了。她突觉膝盖发疼,“哎哟”一身叫唤后,众人只听得“扑通”一声,这是有人落水了! 在场的都是自持尊贵的贵女,哪里会下水救人?只能在岸边干等着着急,有人定睛看去,那在水中扑腾着叫“救命”的可不是柳慧么。 “她怎么掉水里了?”有人问出众人心中所想。 “哎呀,这哪里还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快些叫人来救命呐。” 阮潋自然是要叫府中下人来的,只是阮府的侍卫们来了也是犯难。原因很简单,柳慧是千金小姐,肢体岂是他们可是触碰的。 侍卫们在岸边踌躇再三也没有一个愿意下水,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愿意做。谁想被扣上轻薄的罪名呢? 好在柳慧落水的位置并不深,她自个在水中胡乱扑腾了几下,脚竟然踩着实地,这教她稍微松了口气。含着怨恨与羞耻,她只能一点一点的自己游上岸来。 阮潋,阮潋,又让她再一次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柳慧游至岸边早就精疲力尽,她趴在岸边大石块上,粗粗的喘着气。 更教她难堪的是,因为水她身上的衣裙都黏在一起,尽显妙曼的曲线,凹凸有致,很是诱人。 在场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吞了吞口水,默默的别开了眼,暗自念着《清心咒》。 还是一位平素与柳慧交好的贵女看不下去,上前为柳慧盖了披风,转头与阮潋道:“二小姐,柳小姐她不慎落水,她身上衣裳都湿透了,你看要不先让她换身干衣裳,切勿着凉才是。” 柳慧的脸色有些发青,说不出是因为受了寒气还是由于气极,总之,她的眼神异常可怕。 第二十七章 叛主的下场 阮潋微微一叹,表情十分真挚,“那是自然,柳小姐不慎落水,自然不能受风寒。柳小姐委实也不小心了点。” “许是脚滑了吧。”丁容华憋着笑,配合着阮潋,两人一唱一和,柳慧的脸色越发阴沉。 她咬了咬牙,突然捂着胸口,面色哀伤道:“阮二小姐,我不知你为何要推我下水,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就算我百般不对,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岂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柳慧心想推阮潋下水不成便倒打一耙,先发制人,让人认为是阮潋推她入水!扳回一城。 柳慧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高傲不可一世的,冷不丁露出一副柔弱模样,倒也让人怜生出几分同情,莫非真如她所言,阮潋蓄意报复她? 阮潋颔首,依旧是和善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含杂了一丝冷沉,她轻声道:“柳小姐,你与我距离那般远,我又怎能将你推入水中?就算是推,你也是摔倒在地,你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合情合理。” “再说了,你我无仇无怨,我何必推你入水?岂不是小人行径?” 丁容华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来,挑衅似的瞪了涨红了脸的柳慧,忍不住酸讽道:“柳小姐说话可要摸着良心,我可听说了你与小表妹在静安王府的赌注。倘若小表妹真是小肚鸡肠的人,你早就在王府便要履行赌注了!” “既然小表妹都心善说赌注作罢,又怎会背地里暗算你?还是在阮府里呢,她又不是傻子。” 丁容华的话话糙理不糙,的确是这个道理。 在场的贵女也有去过静安王府的宴会,知晓阮潋与柳慧的赌注,最后还是阮潋没有为难她,取消了赌注。 故而她也不存在趁机报复柳慧,所以柳慧的话实在是苍白无力的攀咬了。 “哎呀,柳小姐不过脚滑了罢了,诸位姐妹别纠结这个问题了。”还是有个贵女出来打了圆场,众人本就不关心柳慧,自然又转移了视线。 柳慧咬着苍白的唇,明明周遭的空气是那么的冷,而她身上却是感到火辣辣的疼。那是被人鄙夷与无视的耻辱,而这一切都拜阮潋所赐! 阮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慧功亏一篑还丢尽自个颜面,真是愚蠢!只是当她不经意与柳慧的目光对上,她仍旧有些心虚的垂下头,眼睛微微的闪了闪。 柳慧穿着湿淋淋的衣裳自是难受,她又不愿穿阮潋的衣裳,她自个的衣裳都在阮府外的柳国公府的马车上。 她恨恨的跺了跺脚,随着她的动作那胸前两座高伏的山峰也随之颤抖,很是引人遐想。至少,阮府的侍卫已经暗自吞了吞口水,逼着自己别过眼去。 而她自己也发觉不对劲,吩咐了丫鬟去取干衣裳,她倒是要看看阮潋住的地方……或许对她而言有用! 阮潋吩咐采月带柳慧去潇湘院换衣裳,自己继续带贵女们游花园。 柳慧自是不屑搭理采月,却是在半路上遇上失魂落魄的莫承轩,她忘了自己现在头发凌乱,湿淋淋的贴在脸颊上,而全身更是湿透。 莫承轩正微垂着头,自是有些丧气,今日阮潋对他的态度比在静安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了? “莫世子!”一道略带娇嗔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小女儿娇态,惹得莫承轩注意,他迷茫的抬起头,却是觉得脑壳有些发疼。 那不远处看着他笑盈盈的女子不是柳慧是谁,她似乎是喜极,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太激动,露出腼腆的笑来,“世子怎么在这?” 可是面对意中人,她又怎能把持自己,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痴迷神色。 莫承轩皱了皱眉,柳慧这种神色他并不陌生,长安城很多少女都这么看着他,目光尽是爱慕之意。 而最令他惊讶的是,柳慧竟然衣衫不整,鬓散钗乱,怎一个狼狈了得。 望着莫承轩看自己的目光不对劲,柳慧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她现在的形象怎敢贸然出现在莫世子面前,可不是贻笑大方吗! 在心上人面前出糗,柳慧只觉无地自容又气又羞,哪里还想去阮潋的屋子,蹭的一下转头就跑了。 采月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开口叫住柳慧,她已然一溜跑的没影。 阮老夫人的寿宴总体还是一帆风顺除了冬景那个插曲,宾客都心知肚明,自是不提,但暗地里早就嗤笑阮府的圈圈绕绕的把戏。 夜幕降至,送走了宾客,阮老夫人和蔼的脸色褪尽,她不发一言,但不怒而威的架势,任谁也看得出她此刻的怒火。 冬景不过是个丫鬟,竟敢诬陷主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不信与蒋姨娘没干系。她浸淫后宅几十年,对那些把戏早就见怪不怪。 再者她自小也在袁府见多不怪,蒋姨娘竟然敢在自己的寿宴上动歪心思,便是不把她放眼里了! 阮元术看出阮老夫人气的不轻,他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蒋姨娘一眼,十足的责备。 她管府不力,识人不慧,搞砸了老夫人的寿宴! 蒋姨娘亦是又气又怒,她竟栽倒在阮潋这个黄毛丫头手里,折了冬景这个棋子不说,还被阮元术责备。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如何接受的了! 蒋姨娘不能露出一丝愤恨,只得眼中盈盈含泪,怯怯的看着阮元术,企图用这一套引起他的怜爱。 这一招,蒋姨娘百试不爽,也是惯用的招数,也是阮元术的死穴! 果不其然,阮元术便败下阵来,并未再多什么,但那凌厉的眼神以及铁青的脸色昭示他的不悦。 蒋姨娘回到长青院后,气的将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屋子里的丫鬟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唯恐殃及池鱼被蒋姨娘拿来出气。 全嬷嬷凑了上来,劝道:“姨娘,您这是做什么?这不是留人口舌吗?您千万可要沉住气,不然阮潋可怎生得意的呢!” 蒋姨娘用手按了按眉心,顿觉头疼,“嬷嬷你也瞧见了,阮潋那个小贱人竟然反将我一军,还损失了我一个棋子,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这,蒋姨娘不由得想起被关在柴房里等候处置的冬景,目光陡然冷凛起来。 全嬷嬷略微思索,提议道:“姨娘,您还有老爷的宠信,万不能自乱阵脚。”顿了顿,她目光一冷,“这次姨娘有些考虑不周才让阮潋钻了空子,冬景那丫头留不得,要尽快处置了,免得她乱说。” 蒋姨娘点点头,“我原也是这般想的,今晚便叫人偷偷处理了她,省得节外生枝。” 阮府的柴房中,冬景锁在角落里,环抱着自己,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漆黑的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冬景害怕极了,她惊恐不已。 这柴房她早有耳闻,是专门关府上犯了事的奴婢奴才。她曾听府里老嬷嬷说过,被关在柴房里的人,大多都是死路一条,然后用草席一裹扔了。 她吓得全身一个抖嗦,她不想死啊,她还那么年轻,家中老母还等着照顾。 “吱吱”老鼠从她脚边爬过,发出喜悦的叫声,似乎是发现了食物十分高兴。 冬景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了,她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而老鼠啃食稻草的声音衬托着她的低泣声,在这黑夜里,格外的渗人。 冬景其实是怨恨的,她恨夏雨告发自己,倘若不是她,自己还好端端的享受着快活日子。 她胡乱的想着,突然听得木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木门。在这漆黑的夜里,有人要进来,冬景下意识就觉得不是好事。 她如临大敌一般,十分警备的盯着木门,寂静的深夜里,她手心冒着冷汗,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其他。 那人推开柴房的门,从容不迫的掏出一个火折子,“咔嚓”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冬景定睛看去,阮潋手里捧着一盏烛台,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的面容格外清秀,又格外的诡异,因为她……面无表情。 那种冷漠与白天的阮潋大相径庭,白日的阮潋总是噙着抹淡淡的笑意,而现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在烛光的映衬下,竟有种她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冬景,一如既往的微微一笑,“怎么,你看到我来很惊讶吗?” 冬景回过神来,用力的摇了摇头,反而大喜过望,她毫不犹豫扑了过来,一把攥住阮潋的裙角:“小姐,你救救奴婢罢,奴婢鬼迷心窍诬陷您,可那也是有原因的,奴婢受蒋姨娘指使,倘若我不做的话……” 阮潋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她会杀了你全家?” 冬景也是一怔。 阮潋又自顾的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是无辜的,你只是个奴婢,听命行事?” 冬景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无话反驳,阮潋竟把她想说的都猜的一清二楚。 可是她犹不死心,“小姐只要您肯救我,奴婢就告诉你关于蒋姨娘多次迫害你的事作为交换条件!” 她实在没办法,为保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冬景,你约摸是高看我了,处置你是祖母的决定,我可做不得主,”阮潋笑了笑,很是风轻云淡,“再者,蒋姨娘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心知肚明,不需要你来告诉。” “小姐,您就看在奴婢在潇湘院待了那么久的份上救救奴婢罢,奴婢定当给您当牛做马,无怨无悔啊!”即便这样,冬景还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第二十八章 冬景之死 冬景眼中充满希冀的看着阮潋,如今的阮潋便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在你待在潇湘院这么久的份上?你也好意思开口啊,你来潇湘院本就是受了蒋姨娘指使,与夏雨一起监视我不是吗?”阮潋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冬景大惊失色,她这是知道自己和蒋姨娘的关系了! 联想前后,冬景茅塞顿开。原来如此,阮潋恐怕早就设了圈套等着自己去钻。 难怪她总是赏赐自己,对自己做的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以至于自己大意轻敌! 以为阮潋被诬陷也无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却万万没想到夏雨以及那些赏赐的首饰,害了自己。 冬景越想越慌,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来,她抬头看着阮潋柔和静美的脸,呐呐的开口道:“你是不是也知晓夏雨也是和我同是蒋姨娘派来监视你的?” 阮潋轻笑着点点头,“不错,蒋姨娘什么心思,我还是猜得出的。” 她语气有些嘲讽,看冬景的眼神也是古井无波,平静的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冬景咽了口口水,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阮潋出手救她,她知道阮潋绝对有这能力。 思及此,冬景便对着阮潋不停磕着响头。 “小姐,您就向老夫人求情救奴婢一命罢,奴婢发誓以后一定会听您的派遣。” 阮潋听罢,偏着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啊,我的确可以向祖母求情,但是我凭什么要救你呢?这样叛主的奴婢,留着也是祸害。” 冬景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这是被阮潋所言的侮辱。 阮潋又继续道:“平心而论,你在潇湘院过得日子可是比在蒋姨娘手下过得轻松惬意?我对你又是如何?” 冬景愣了愣,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她低声道:“二小姐待我比蒋姨娘好。奴婢在潇湘院时,您不曾打骂过,是真把奴婢当人看,冬景感激不尽。” “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恩将仇报呢?怎么会背叛我呢?”阮潋一字一句道,说的十分缓慢。话语里不知怎的还透露出一抹伤怀的感叹来。 寂静黑夜里,她手中的烛台的烛光也微微摇曳着,一切分明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然而她脸上的冷然却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阮潋越发淡定冬景越慌乱,她不敢直视阮潋锐利的目光,索性垂着头。 “冬景,你可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又想为蒋姨娘办事却又贪心我给的赏赐,”阮潋低着头,轻声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这是你自取灭亡。” “什么?二小姐一早就开始警惕我了?”冬景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同时也是深感后怕。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你难道就不好奇蒋姨娘计谋失败的原因?”阮潋悠悠的开口说道:“是我故意和采月交谈,我心知你贪婪,所以才故意说白玉作的原料。而夏雨那也是,若没人挑拨,恐怕也不会成今日的局面。” 冬景目光滞了滞,她早就该猜出阮潋赏赐她的动机不纯,可惜她沉迷金银中,现在大约已经为时已晚了。 若说不痛哭流涕那是假的,冬景懊悔不已,眼泪横流,好不狼狈。 阮潋蓦地蹲下身来,她握着烛台的上微微往前递了递,照着冬景狼狈不堪的脸,轻声道:“你可记得当初我第一次赏赐你,你曾答应过我的诺言?你说你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冬景迷茫的抬起头,转瞬便用力的点点头,她其实一点也不记得,但为了活命顺着阮潋的话,笃定的开口:“奴婢记得的,二小姐您救奴婢一命,从此以后奴婢这条贱命就是您的了!” 阮潋凑近冬景身侧,唇角微扬,分明是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此刻却有一股浓烈的讥讽意味。她一字一句道:“我潇湘院不需要墙头草,亦不需吃里扒外的人,我今日来,不过是来瞧瞧你最后一眼。” 她说:“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说完这句话后,阮潋并未多做停留,便起身离开,徒留冬景在原地神色慌乱又忐忑。前方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 随着木门再一次被关上,冬景面前又是一片漆黑,良久,木门又再一次被人打开,有两个身材粗壮的妇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冬景惊恐的抬起头,一见来人便失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当然是来送你上路的了!”其中一个身材稍微好大的妇人冷冷一笑,那灯笼照射出的诡异灯火,衬的她的面容越发狰狞。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冬景宛若得了失心疯,双臂在半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口中嚷嚷着。 “不想死?你搞砸了姨娘的事,还想活着?”另一个妇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两人相互交流了个眼神,高个子的妇人便冲上前来一把揪住冬景的胳膊,然后紧紧的卡着她的喉咙,逼迫她张开嘴。 另一个妇人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粗暴的往冬景嘴里灌,冬景虽有心挣扎但抵不过妇人手力大,只能被迫喝着药。 须臾,那妇人才松开手,看着冬景狼狈的趴在地上,用力的反呕着,不屑一笑,“你就别做无用功了!等着死吧,姨娘放话了,饶你家人一命。” 说完两人便结伴离开,冬景也止不住口吐黑血,不多时便气息全无。 ………… 冬景的死在阮府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波,索性就是个叛主的丫鬟。 松鹤院,老夫人吃罢晚膳,方嬷嬷说了这事,老夫人眼皮未眨,有些殃殃的开口:“蒋氏手段倒也干脆利落。” 方嬷嬷并未做声,只暗叹老夫人看的通透。 “方嬷嬷,我前几日还听子林的意思,是想把蒋氏提为贵妾,你看她这样的,能吗?” 方嬷嬷偷偷瞧了眼老夫人的神色,这才笑着说:“老夫人,这府上不止蒋姨娘一个是侍妾,还是继续观察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夫人慵懒的阖上双眼。 潇湘院里,采雪也是对阮潋说起冬景之死,满脸的解气,“小姐,奴婢听说那冬景是自个上吊死的,还说对不住二小姐。呸,真是恶心,死了还非得拉上小姐您,真是膈应人。” 采月在一旁听了,“噗嗤”一笑,“明眼人都知道冬景死的不一般,你呀,就别管她那么多了。” “是啊,”采雪托着腮,“我听小梅说,蒋姨娘厚待了冬景家人,还给了他们十两安抚。蒋姨娘这是拿银子补偿冬景家人一条命呢。” “人都死了,要银子做什么用呢?”采月叹息一声。 “她是咎由自取的,谁让她背叛小姐,还陷害小姐,活该!” 阮潋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医书,听着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陷入了沉思。 她这是与蒋姨娘撕破脸皮了,而依着蒋姨娘睚眦必报的性子,往后她势必会采取更厉害的手段对付自己。 阮潋并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说这世上死是每个人最怕的事,她已然是死过一次的人,故而便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没有什么比死更可怕,而她经历过生死,便是无所畏惧。这是她挑明了与蒋姨娘开战的伊始,亦是她复仇之路反击的开始!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临江阁二楼雅房,有位身穿白袍的少年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而他对面,一位身穿红袍的男子悠悠的品着茶。 白衣少年蓦地开口道:“栗洋,我听闻你上次去了阮府老夫人的寿宴,怎么样,有没有瞧见那阮二姑娘?” 红衣男子正是栗洋,闻言有些懒洋洋的挑了挑眉,“唔”了一声。 “怎么样?我听说阮二姑娘的寿礼还出了问题,幸好她聪明,化解危机。”陆怀安提及阮潋,现在那叫一个佩服。 原本她在静安王府已经教他吃惊了,不曾想她不止这点本事,这少女身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一层又一层。 就好像你永远也解不完所有的谜题,这种神秘感,教陆怀安心痒难耐,十分抓狂。 “这是秋天又不是春天,你怎么还发起情来了?”栗洋毫不犹豫便嘲讽道。 “喂,你怎么说话的!傅云琛,你看他……哎?傅云琛,你看什么呢?” 窗旁,一身湛蓝色锦袍的傅云琛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陆怀安凑近一看,奇怪的道:“咦,这不是莫承轩吗?” “莫承轩?”栗洋也来了兴致,凑过来看了看,给下评论,“长得莫过于此,我当多俊呢。” 傅云琛目光沉了沉,眼底划过一丝精光,突然挑唇一笑,“我听说新来的小倌唱曲不错?” “欸?什么意思?”陆怀安一脸茫然,不过看傅云琛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算计,也是揶揄一笑。 莫承轩是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来的临江阁,临江阁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是鼎鼎有名奢华之地。 寻常人家是没得银子来临江阁的,来此大多是权贵之家或商贾。 莫承轩坐下后,向小二熟稔的报了菜名,身旁的男子便笑道:“怎么莫兄愁眉苦脸的?” 莫承轩瞧了那人一眼,欲言又止,便重重叹了口气,有些莫名的烦躁,“罢了,没事。” “莫兄,若将我们当兄弟看便有事直说就好了,男子汉,何必吞吞吐吐?” 莫承轩有些迟疑,他摇了摇头,自顾给自己倒了杯酒,苦涩一笑,“倘若我我遇上了个姑娘,可她对我爱答不理,我该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看戏人 “嘿,我当多大的事呢?”他身侧的男子爽朗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眼无珠?莫兄可是一表人才,那姑娘约摸也是瞎了眼!” “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莫承轩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倘若他真这么好,为何阮潋却对他拒之千里之外呢?躲避不及,甚至还有丝厌恶。 “是啊,莫兄想开点嘛,不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罢了,你瞧你这模样。”身旁的人都不约而同开起莫承轩的玩笑。 莫承轩摇了摇头,抄起酒杯一饮而尽,脑海里却突然浮起阮潋那清秀的面庞,他想他是魔怔了。 就在这时,二楼中央空荡的台子上突然多了两个人,那两人对众人鞠了躬,便有个管事模样的老者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临江阁有贵客请大家免费听曲。” 说罢他便退下,台上便只有那两人,那一男一女生的俊俏,莫承轩几人自是没在意,便自顾谈论着自己的事。 这两人唱的小曲便是著名的《金玉奴》,只见那扮演金玉奴的小伶,杏目圆瞪,指着那扮作莫嵇的小倌:"休要打杀了薄情郎,暂且唤来相见!" 这便是故事的*了,莫嵇洞房中惊讶发觉新婚妻子乃是本该故去的亡妻。 只听那小倌大声质问:"下官何罪,遭此毒打,你一个名门闺秀,就是这样对待丈夫的吗?” 而那小伶则是声泪俱下,痛诉莫嵇的条条罪状,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台上他们演的入戏,台下的观众亦是入了迷。尤其是那扮作金玉奴的小伶,眉眼含情。 莫承轩原本听着尔后却越发觉着不对劲,他怎么觉得那小伶看着自己演着喜怒哀乐,就好像是在控诉他无情无义一般? 有这感觉不止他一个,莫承轩身旁的男子突然凑近他,嘻笑道:“莫兄,你该不会还招惹了这小伶罢?瞧瞧她看你的眼神,啧啧。” 莫承轩现在是浑浑噩噩,然听此下意识便摇头,他根本与这小伶不相识。只是那小伶与小倌唱的演的怎么像他与阮潋呢? 莫嵇抛弃了金玉奴却悔不当初,跪地求原谅,而今天这出戏曲上,金玉奴却是改了决定,她不曾原谅莫嵇。 莫承轩兀自陷入沉思中,而二楼雅阁处,却有人兴致满满的看着这出戏。 那人慵懒的以扇柄支着下巴,唇角微弯,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两人的唱戏。 他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沉迷之中,然仔细看去,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哪有一丝痴迷。 他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众人皆醉我独醒,冷冷的看着唱曲,偏生面上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姿态来。 “呀,我是懂你的意思了,这改编后的《金玉奴》可不是讽刺莫承轩吗?”陆怀安恍然大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金玉奴最后没有原谅负心汉,傅云琛,你这般的意图是告诉莫承轩,覆水难收?” 一旁的栗洋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云琛,什么时候瞧他这么好心过?” 陆怀安愣了愣,讷讷道:“也是。” 而被两人谈论的正主,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小曲,说不出的惬意。 莫承轩豁然起身,面色有些阴沉,他道:“顾兄,小弟有事,先行一步。这次的银子我去结了,算是赔罪。” “欸?莫兄?” 不等几人挽留,莫承轩已然拂袖离开。 “真是奇怪,好端端变了脸色。” 陆怀安看热闹不嫌事大,“莫承轩走了,看样子气的不轻,大抵也看出不对劲了。” 傅云琛却莫名心情大好,他一把合上折扇,勾了勾唇角,招了那管事的来,启唇道:“赏。” 陆怀安惊讶的合不拢嘴,傅云琛这副身心愉悦的样子是闹哪样?看场戏还能令自己心情愉悦起来了? 那管事一听金主赏银子,自是高兴的险些结巴了,忙领着那小伶与小倌前来谢赏。 那小伶羞怯的抬起头,不经意瞥见傅云琛眉目如画的俊颜,更重要的是那人眼生的漂亮无比,墨玉眸子潋滟生辉。 鼻若悬胆,薄唇冷情,然嘴角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伶不由得看楞了眼,直到那管事的推了下她,她这才慌乱的低下头,心却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这般似神仙的人物,不知是何方神圣? 没人瞧见傅云琛唇边的笑意更深,若是熟悉的人便知道,这是他怒意的模样。 旁人动怒会面无表情,然傅云琛偏生是动怒时候笑容更浓。 这便是他,永远不会泄露半分情绪波动。 戏毕,已经没有继续看的必要了。傅云琛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那身形妙曼的小伶一眼,“这眼,我不喜。” 分明是低沉而动人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油生出一股寒意。 那小伶云里雾里,再抬眼面前早就空无一人。而管事则是一声长叹,满脸的懊躁。 “管事,您这是怎么了?”那小倌不明就里便问道。 “怎么了?你们可知刚才那位是谁?” 两人齐齐摇头,这不就是个财大气粗的金主吗?方才还赏赐他们百两纹银呢。 管事叹道:“那位是傅小侯爷傅云琛,你们得罪他了,自个砸了饭碗。这样吧,我也掏出点银子,你们以后就不用来临江阁唱曲了。” 他原本能得到更多的赏赐,都怪这小伶胆大多瞧了傅云琛几眼。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晓,傅小侯爷不近女色,更别说还用痴迷的眼神注视着他。 傅小侯爷没对她动手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小伶闻言瘫软在地…… 傅云琛在长安城的名号谁人不知?她方才多看了他几眼,能活命已然是万幸。 ………… 阮府 阮潋再三思索还是决定要去寻个侍卫保护自己,虽说阮府不缺侍卫,但她要找个平素可以保护自己,又能听她吩咐随时出府办事的。 于是她带着采雪出府,本是抱着一丝运气,却不想那么凑巧真的遇上一个合适的人选。 阮潋主仆两人在经过一家当铺时,便听得有个灰衣大汉手里拿着一柄朴刀,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原本阮潋是不会在意,但是她无意瞧见一个细节,那男子约摸是很爱护他的刀,经常抚摸所致,故而刀把处十分光滑。 阮潋心思微动,她走了上去,拦在男子面前,那大汉生的魁梧,冷不丁一位少女挡在自己面前也是一愣,他皱眉,问:“这位姑娘,有何事指教?” 阮潋指了指他手里的刀,“你是要典当这把刀吗?” 大汉点点头。 阮潋又道:“这把刀我要了,但是我想瞧瞧这刀锋利程度。” 那大汉不假思索便是觉得阮潋是来砸场子的,瞧着她这模样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要刀做什么?许是拿他寻开心吧。 “小姐莫不是诓我?”大汉无奈,“您要这刀根本没有的,就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想我家小姐呢,”采雪有些愤懑不平,“我们小姐从来不拿人消遣,她是真的看中壮士你的刀了。” 大汉眼神毅然,语气稍微软了几分,仍旧还是面露无奈之色,“这位小姐,这把刀陪伴了我将近十多年,我也并不想将它卖出去,只是想拿去典当。等我周转开来,我会去赎回它的。” “哦,”阮潋笑了笑,指了指那一旁的一根木桩,道:“我倒是想见识一下这把刀的威力。” 大汉怔了怔,皱着眉瞧着阮潋,“您这不是……” 采雪飞快的打断了大汉的话,“怎么,你不敢?也不过如此嘛。” 大汉面色一正,眼神也是一凛,拔刀出鞘,动作快如闪电,只听得“咔嚓”一声,木桩一分为二。 采雪也愣怔住了,她没想到这大汉动作灵敏,是有两把刷子的。 “好了,这位姑娘也别无理取闹了,常某也没空与姑娘周旋,就此别过。”常山打算绕道而行,却因阮潋的一席话停下脚步。 阮潋道:“可惜了阁下一身好武功却无用武之地,这刀不过是一般的刀,值不得很多银子。” 常山回过头,举着手里的刀,颇有些自豪,“这把刀可是镇国大将军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赠与我父亲的,而我父亲转赠给了我,意义非凡!” “哦?是吗,”阮潋微微一笑,若是这样的话,这事就更容易解决了。 “我是镇国大将军的外孙女,阮府二小姐阮潋,我瞧着阁下身手不凡,有意招你当我的护卫,你可愿意?当然,我亦可以向我的外祖父引荐你。” 镇国大将军?常山只觉大喜过望,要知晓镇国大将军在魏国民众心底的地位。丁将军父子骁勇善战,保卫国土,乃是受尽全民敬仰爱戴。 常山很是心动,倘若他能得到镇国大将军的赏识,他真是死而无憾。 阮二小姐的名声,他似乎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个蠢笨的草包嫡女,脾气暴躁。可今日一见,阮潋简直与传闻大相径庭,果真是传闻不可全信。 常山想了想,向阮潋拱了拱手,“倘若常某真的能得到大将军的指点,定当对小姐结草衔环相报。” 常山这是同意了阮潋的提议,去潇湘院当侍卫。 “阁下,我并非让你真的当护卫,你主要还是保护我一个,还有随时听我调遣。” 第三十章 惊险灯会 常山愣了愣,不禁有些感叹,他只当是瞧见阮潋外表的光鲜亮丽,却忘了她身处的环境。哪个高门府邸不复杂?恐怕里面多的是牛鬼蛇神,而阮潋只是个弱女子。 但他面上并未表露半分,只拱手道:“小姐请放心,你吩咐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单凭听命。” 阮潋拿了几锭银子递给常山,“这银子你拿去处理好事情,我希望你早点来阮府。届时我会安排你进府的。” 常山接过银子,也不过多客套,便直直道:“小姐,小人粗俗,不懂说好听的话,但是小人答此后便是听你的命行事。” 说罢他向阮潋拱了拱手,十足的真诚,刚毅的面庞尽是严肃。 采雪眼睁睁的看着常山离开,这大汉举手投足都是浓郁的江湖人士气息,这样在刀尖混饭吃的人,当真靠谱么? “小姐,奴婢怕这常山不靠谱,小姐您要是真想要个贴身侍卫,人选也多了去了,何必看中他?”采雪说完后,仍旧一脸茫然,她猜不中阮潋的心思。 “府里的侍卫都是父亲的人或者府上各个主子派来监视我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眼线。再说了,这常山可比府里的侍卫干净多了。” 阮潋需要一个人武功要好,能保护她又能听她命令办事的人。而常山又正好合适。 解决了这事,阮潋感觉了却了一桩心事,带着采雪回了阮府。 方回到潇湘院,采月便笑盈盈的对阮潋道:“小姐,今晚有灯会,方才老夫人打发人来问您,去不去灯会呢。” “灯会?”采雪面带憧憬,目露期待的看着阮潋。 阮潋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小姐,为什么您不想去呀,奴婢记着您以前最是爱看灯会了。”采雪有些出乎意料,想当初阮潋是每逢灯会都是最积极那个要出府赏灯,她道出府才能无拘无束的。 “可是小姐,整日待在屋子里看书,是否过于乏味?”采月小心翼翼的说着,其实她们是有点私心的,想劝动阮潋,带她们出府赏灯。 阮潋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本就不喜热闹,再说了人多事杂,近来听闻有流寇混入长安城,京都尉即便增派了人手,也怕万一。” 采月听罢,也是点了点头,“小姐言之有理,那就咱们就留在府里吧。”今晚的灯会有个重彩头,听闻说是有条十几米长的巨龙灯笼,可惜她们是瞧不见了。 不过阮潋说的也有道理,还是注重安全才是。灯会上大多拐子多,人多热闹却也给那些人有机可乘。 长青院 阮玉正陪着蒋姨娘说话,百无聊赖的道:“姨娘,这距离去灯会还有些时辰,我却是等不及了。” 蒋姨娘莞尔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琼鼻,“你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姨娘,我哪里是关心那劳什子灯会,你安排的人靠谱么?”阮玉噘着嘴,抱怨的说着。 “嘘!”蒋姨娘大惊失色,用手指抵唇,示意她注意言辞,又让人关了屋门,这才道:“放心吧,阮潋今晚是插翅难逃。” “真的吗,倘若真能一把解决她,真是解气!” 晚膳时,老夫人再一次提及今晚的灯会,丁氏体弱自是不去,蒋姨娘不够资格。而阮元术更是处理公务,不可能有闲暇时间去看灯会。 老夫人心知肚明,便把目光看向阮潋,笑着道:“也罢,灯会这热闹的只适合你们这般年纪,你们姐妹三去赏灯便好。” 不等阮潋开口,她又道:“潋丫头,玉丫头敏丫头,你们姐妹三个鲜少聚在一起。今个便都去赏灯罢。” 老夫人都这般说了,阮潋自是不能推辞,只能应承下来。 而阮玉莫名的面上笑意更深,而若仔细看去,她双眼布满算计的光芒。 阮敏对蒋姨娘母女的计划一无所知,便只当是去看场灯会,虽有期待却不若阮玉那般欣喜若狂。 晚膳散后,阮玉小跑着追上阮潋,满脸的喜色,看那样子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说:“二姐姐,真好,我们已经许久未曾一同赏灯了。我真的是很期待。” 期待么?阮潋是信的,至于期待什么那就不可得知了。但她坚信并非好事。 “是啊,我亦是很期待。” 她也很期待阮玉想出什么花招。 天色转黑之后,阮潋便带着采月采雪一起出了府,与阮玉阮敏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抵达灯会所在地点的时候,已是非常热闹,人山人海,各色灯笼层出不穷,可谓是乱花渐入迷人眼。 阮府的的侍卫亦步亦趋的跟在三人身后,亦是有几个在前方开路,采月采雪两个丫鬟左顾右盼的,便是在寻那个龙灯。 阮玉眼珠转了转,突然一指前方,兴致冲冲道:“二姐姐,四妹妹,咱们去猜灯谜罢,那里好生热闹。” 阮潋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猜灯谜处人潮拥挤,的确很热闹。 阮敏并未多想,点点头附和,“我也觉着那里热闹,咱们去猜灯谜,也能赢个小礼品。” 阮玉眼中划过一丝鄙夷神色,真是肤浅,眼拙的便只能瞧见小礼品了,说出来也不嫌丢人现眼。 三人走了过去,阮潋却无意之中被一只花灯所吸引。那只花灯模样是个狐狸,难得的是扎花灯的人手艺精湛,端的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阮潋盯着那狐狸墨玉色的眼,问那扎花灯的男子,“这花灯怎么卖的?” 花灯老板竖起了五根手指,看着阮潋,笑嘻嘻的说:“我扎的花灯都有灵性,这位姑娘与这花灯有缘,我便收你五两银子。” “五两,这么贵?”采雪大惊小怪的拉长了声调,“你这是诓我们家小姐的钱呢?” 那老板却不像一个生意人该有的模样,他身着灰白色的长袍,面有须发。闻言,他不紧不慢的看了阮潋一眼,“这位小姐,您今日可要注意点,我尚且会点观相,你今日恐怕有一劫难逃。” “欸?你怎么乱说咒我家小姐呢?不能因为我说你卖的贵你就这样啊,”采雪气的牙痒痒,拉着阮潋就要走,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姐,咱们别搭理这个疯子,满口胡言呢。” “且慢,”阮潋示意采雪稍安勿躁,她回过头来看老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目光垂了垂,“五两银子,我要了。” 提着狐狸花灯,阮潋将那灯笼凑近面庞仔细看了一番,那用来糊花灯的布竟然用的是丝帛,里面是用细长的竹条而制的骨架,而那狐狸眼睛竟是用毛笔点缀而成。 可谓是点睛之笔,也不为过。 “小姐,这花灯可真好看。”采雪凑了过来,也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哎呀,龙灯在那呢,走,快去看看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说道,采雪闻言神色一亮,却也担心阮潋的安慰,便硬生生的忍耐住。 阮潋岂能猜不出两个丫鬟此刻心中的纠结与期盼,她想今日有阮府侍卫跟着,京都尉又增派了许多人手,应当是没事的。 “走罢,咱们也去凑个热闹。”阮潋微笑道。 采雪与采月两人的眸子蓦地一亮,对视皆是欢心一笑,几人来到龙灯所在处,因人山人海层层围绕,阮潋几乎瞧不见那龙灯什么模样。 采雪寻了高处踮着脚看去,勉强可见一点。 可是由于人潮拥挤都争抢着一睹龙灯风采,是以阮潋便被挤着远离了原地。 人群摩肩接踵,阮潋个子也不算高挑便是被淹没在人群中,她微微叹息,罢了。既然也不能留在原地,便去寻个客栈坐着等采月采雪。 而就在这时,阮府的侍卫竟也像被人群所困,与阮潋的距离竟是越发遥远。 阮潋微微垂着头,默然顺着人群慢慢走着。 她感受着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中,她的心境竟是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寂寥。 她还记得上辈子灯会她是没出府的,她蜷缩在床上,呆滞的盯着半开的窗户,看着那轮明月高挂。想着阮玉阮敏在灯会上是该多么热闹。 她自怨自艾,却又同时担惊受怕。蒋姨娘当时也让她一齐去灯会散散心。可阮潋怕极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如今看来,人山人海,她不过是这大千世界的一粒沙子,谁又会在乎呢?谁又能认出自己就是阮潋? 她继续出神走着,却蓦地发现有些不对劲,人群中有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一直跟着自己。虽与自己保持适当距离却是若即若离。 阮潋自认观察力不强,但她假装半蹲下身子拾起帕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越发坚定内心的想法。 那几人穿的是一样的靴子,那意味什么?阮潋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却是有意无意的左顾右看,期盼找到最近的守卫那,寻求保护! 然那几个人似乎也发觉了阮潋的意图,他们加快了步伐。 阮潋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也加快了步子,然她实在不熟悉这长安城的街道,只能努力往人多的地方走,企图丢甩那几人。 只是那几个人竟兵分几路想要包抄阮潋,饶是阮潋淡定,但她也不过是个少女。虽说死过一次的人,可如今再教她面对死亡,哪有这么容易? 再说,她不甘心就这般! 阮潋咬了咬牙,期盼能瞧见阮玉她们,却由于不熟悉长安城的大街小道,险些入了死胡同。而亦有个黑衣大汉慢慢的逼近了阮潋。 他瞧四周无人,冷冷一笑,刷的一下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阮潋亦不傻,她眯了眯眼,试图拖延时间,“你是谁?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倘若杀了我,你也逃不了官司!” 第三十一章 邀请观戏 然黑衣大汉并不为之所动,想来也是提前就知晓阮潋的身份。 阮潋有些心急,外面人声鼎沸,异常热闹,而她这里又算偏僻的胡同。这回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眼看那人越发逼近,阮潋咬了咬牙却无意发现一旁的胡同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这对阮潋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不论这马车上是谁,只要她能安然无恙进了马车,自己就是得救了! 她计算着,猝不及防的拔腿就往马车处跑去。而那马车也慢悠悠的行了几步,阮潋只一股脑的往马车处奔去,不敢回头。 故而她不知晓,原本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大汉已然被人一剑封喉,动作端的是干净利落。 阮潋奔至那马车旁,顾不得马车夫诧异的神色,竟鼓起勇气,掀开那车帘便钻了进去。 只是当她钻进马车就后悔了,因为马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傅云琛。 阮潋喘了几口气,脸蛋因剧烈奔跑而微微泛红,双眼也是有些水润,不复以往老成的模样。 傅云琛淡淡收回视线,他的马车里摆了一张小桌子,用以沏茶。 阮潋平复着气息,垂着头,低声道:“傅小侯爷,方才小女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傅云琛不语,只亲手沏了茶递给她,他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问:“你跑的这么气喘吁吁,莫不是身后有恶狗追你?” 阮潋也不客气,接过那茶啜了几口,这才弯唇道:“岂止是恶狗,是来索我命的恶鬼才对。” “哦?阮二小姐的仇家倒是不少。”傅云琛挑了挑眉尖,肯定了这结论。 他的确是无意瞥见阮潋,甚至他看见有人追杀阮潋,可他并未及时伸手相助。人总是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帮助不屑一顾。 当自己被逼上绝路时,他人给予的帮助,才会令她们铭记于心,而傅云琛深谙此道。 所以他冷静的吩咐马车夫驾车停在此处,倘若阮潋瞧见马车,定然会前来寻求庇护求助。果不其然,阮潋来了。 这少女绝非外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无害,她面对身强力壮的大汉还记得周旋。傅云琛在想,倘若今天不是他经过此,或许这世上再也阮潋这个人? 阮潋亦不喜马车中的气氛,她与傅云琛本就是泛泛之交,再者这传闻中的傅小侯爷可是不近女色。 约摸那几个大汉不会跟过来,阮潋这才道:“今日多谢傅小侯爷出手相助,阮潋在此谢过。想必小侯爷也是有事在身,民女就不打搅你了。” 她的语气很是真诚配合着面上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是柔柔和和的,很是友善的模样。 然傅云琛却是不信的,她虽外表看起来和气,可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伪装才是。 真是个有趣的呀,并非寻常的闺阁千金,胆识过人,难免教他提起了几分兴致。 “阮二小姐这样便走了?”傅云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一片高深莫测。 阮潋猜不中此人心中所想,便也只能耐下性子,再给他道了次谢。 傅云琛这人绝非良善也并非她可以招惹的人物,阮潋的直觉告诉她要远离此人。 是以她下意识便提防着傅云琛,也小心翼翼遮掩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傅云琛道:“阮二小姐,既然上了本侯的马车,岂有说下就下的道理。” 那人的语气十足的低哑诱人,偏生还有意凑近阮潋耳旁,轻声细语宛若情人一般。 那动作那语气委实过于暧昧,他唇边的笑过于恶劣,似乎还有一丝玩味,一丝探究。 阮潋蹙眉,她是听闻这位傅小侯爷不近女色,还曾徒手扔过女子,丝毫不怜香惜玉。今日却对自己如此出格,到底是意欲何为? 她挪了挪身子,努力想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傅云琛保持距离,这般举动在傅云琛眼里,自然是无比的可笑。 “那么,傅小侯爷是想小女如何感谢您?” “感谢么?这倒不必了,”傅云琛不以为然的一笑,旋即又慵懒的道:“不过有人邀请本侯看戏,阮二小姐陪同本侯一起,就权当道谢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何其自然,就好像水到渠成一如今般。 阮潋自是不愿,她本就是出府赏灯,与采雪采月走散又遇上刺客,本就心力交瘁。 再者,她与这位傅小侯爷真是泛泛之交,并无多大的情谊。 阮潋想了想,看着他,“傅小侯爷,阮潋今日是和几个姐妹和侍卫一同出府的,倘若跟着你去看戏,唯恐姐妹会担忧我。还有我的两个丫鬟也会寻我,恕阮潋难从命。” 傅云琛听罢却是笑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阮潋那张略显真诚的脸蛋,挑唇道:“阮二小姐,本侯倒是没瞧见你们姐妹情深。” 他说:“你又怎能肯定那些人不会卷土重来呢?或许他们就埋伏在本侯的马车周边,伺机而动。” 阮潋也是一愣,是极,傅云琛言之有理。这些刺客分明是有人特意雇来追杀自己的。 伪装成流寇杀人,刺杀成功后又能将罪名推到流寇身上,一举两得。 这样的手段还能有谁? 阮潋扯了扯唇角,傅云琛又道:“阮二小姐应当不喜欠人人情罢,所以不要推辞了。” 阮潋一愣,的确,她是不喜欠人人情。傅云琛笑的心满意足,便倚在马车上垫着的狐狸毛的毯子上,却不经意瞥见阮潋搁置一旁的狐狸灯笼。 他微微颔首,“这灯笼倒是不错。” 阮潋也看了过去,方才逃亡的危机时刻,她也不曾忘记带上灯笼。 且说那几个大汉眼睁睁的看着载着阮潋的马车渐行渐远,他们相视一眼,目光顿时冷凝下来。 那马车里的人他们是惹不起的,可是又完不成交代下来的任务,只能硬着头跟过去,期盼阮潋中途下马车。 且说采月采雪终于发觉阮潋不见踪影,而原本保护阮潋的侍卫亦是分散开来。 采雪慌了神,扯着采月的胳膊,眼眶就因着急而通红一片,“采月,这可怎么办,小姐她人呢?怎么不在这啊?” 采月也是满脸的自责,两人先去先前的高台处看了一番,并未有阮潋身影。 这时阮玉也是掐准了时间,带着阮敏过来,假装疑惑的问:“咦,二姐姐人呢?怎么不在这里?” 采月满面的自责,将情况一五一十与阮玉说清楚了,阮玉便道:“许是二姐姐不喜热闹提前回府了,咱们也回去吧。” 她虽表面这般说,实则内心早就心知肚明,阮潋恐怕早就死了!堂堂尚书府二小姐被流寇杀害,这其中传达的信息可就多了。 就好比流寇与阮潋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流寇偏偏杀害她一个。 采月与采雪都是丫鬟,对于阮玉的提议,自是不敢有半分反驳,再者说,现在并无更好的解决方法。 且说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一户大宅门的外,阮潋掀开车帘,愣了愣,而傅云琛已然动作优雅的下了马车。 阮潋寻思的跳下马车,然半空凭空伸出了双手,那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匀称白皙。 阮潋抬眸看去,傅云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便没犹豫,搭上那人宽厚的手心,借力下了马车。 那宅门外早就恭候多时的管事见傅云琛来了,立刻迎了上来,恭敬的道:“恭迎傅小侯爷大驾光临,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 傅云琛不冷不淡的应了声,阮潋便也在管事疑惑的打量中跟着傅云琛进了府邸。 入眼便是四四方方的院落,而其中的一个院子里便是早早搭起了高台,而台下则有个肥硕着身影瘫软在木椅上,很是百无聊赖的模样。 那管事先是走到那人面前,低声道:“老爷,傅小侯爷到了。” 那人立即起身,毕恭毕敬的走至傅云琛面前,“傅小侯爷光临寒舍,正是叫我们毕府蓬荜生辉。” 说着他又偷偷的打量了阮潋一眼,引着两人坐下后,击掌唤人上台唱戏。 傅云琛道:“本侯听闻毕老爷花了重金请了长安城赫赫有名的玉香班来?” 毕老爷点了点头,谄媚的道:“只要侯爷您听得高兴,这钱草民花的就值得,值得。” 只见那台上多了两人,今日唱的是《杜十娘》,这故事阮潋是铭记在心的,她也曾看过话本,彼时还感慨万分。 感叹男女情爱之事终究是抵不过这世俗,抵不过银两的诱惑。 但见那扮作杜十娘的花旦,清了清嗓子,开唱起来,当唱到对李甲的情义时,那小花旦眼角含情,频频看向台下。 阮潋大抵是猜中这花旦的心思,傅云琛生的俊俏,尤其是他看起来非富即贵。这花旦也不过是个女儿家,难免动了几分心。 不过这花旦的一厢情意终究要付诸流水,且不说傅云琛身份尊贵,便是他性格不喜女色都会令花旦的爱意无疾而终。 阮潋垂眸,有些时候对有些人还是莫要轻易动心的好,谁知花旦不是看中傅云琛这张好面皮呢?世人啊,总是那般肤浅。 傅云琛是何等人物?其心智手段,非常人所及。 台上的花旦久久等不到回应便黯然收回目光转而又看着小生,全神贯注接着唱。 第三十二章 惊变杀戮 阮潋有些感慨,她悄然侧首看去,身旁的傅云琛摇着折扇,唇边笑意浅浅。 似乎傅云琛也察觉阮潋在看自己,他微不可闻的开口,道:“阮小姐觉得这戏唱的如何?” 阮潋怔愣,抬头看了那唱的卖力的花旦一眼,淡淡道:“唱的很好,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悲剧。” 杜十娘太可怜太可悲了,一如前世的自己,被父亲利用,被丈夫欺骗,甚至死于非命。 “是吗?我却挺喜欢的,”傅云琛摇了摇折扇,狭长的眼眸微眯起,眼神幽深不见底,他道:“喜剧的团团圆圆,未免太假。” 喜剧假吗?阮潋扪心自问,却是无奈一笑。这世间什么是真的?眼见为实吗?不,不是的,有时候眼见也未必真实。 戏折子永远是演给世人看的故事,而他们这些看戏人却是要活在现实的世界里。 傅云琛身份尊贵,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怎么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愤世的气息来。 他分明是微笑着的,然阮潋却觉得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讽又有一分冷冽。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太过于现实,还是? 阮潋兀自想着,旋即又觉着可笑极了,她何苦为傅云琛想破头脑。这样的人,自己避而远之就好,索性也与他并无交际。 与此同时,傅云琛也正用他那双锐利的眼,无声的打量着阮潋。这少女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符年龄的老成。 同龄少女都是天真灿烂时候,大多微笑暖若骄阳。偏生阮潋微笑的时候,细看却夹杂些许苍凉,她即便伪装的再好,自己也看出了破绽。 她努力将自己伪装成同龄人该有的模样,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阮二小姐。可是一个人的眼不会骗人,阮潋的眸光从来都是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就好像没什么能使她动容,这样的从容镇定气质,又岂会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所具有的? 阮潋不喜傅云琛探究的目光,于是她稍微侧过脸去,温和而又疏离的道:“小侯爷,看戏不应该专心致志吗?那花旦唱的很好。” “本侯觉着阮二小姐你比花旦更有意思。” 阮潋微怔,原本挂在脸上那副和气的笑容也呆滞了,她是没想到傅云琛会突然这般说。 “傅小侯爷,这笑话并不好笑。”阮潋只当他是拿自己取乐。 傅云琛低低的笑出声来,五指匀称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悠悠道:“倘若本侯是真心话呢?你会怎么办?” 他突然就想知道阮潋接下来会怎么回话。 阮潋听罢,情绪依旧没多大波动,只是面上的笑意淡薄了些许,她扯了扯嘴,“不怎么办,小女能做的便是对您敬而远之。” 这种被人明摆着拒绝的感受对于傅云琛而言决计是陌生的,从小到大,还真不曾有人明目张胆的拒绝过自己。 哪怕是那个人,她那么讨厌自己,面上也会佯装多些耐心的模样。 而如今,阮潋就这么不假思索,直言拒绝。 傅云琛倒也不气,“哦?阮二小姐是把本侯当做豺狼虎豹?” 阮潋定定的看着他,“傅小侯爷,小女知晓与您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也不想插足您的事里,亦是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小女只是个弱女子,此生只想安安稳稳度过。”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傅云琛险些都要感动了,不过这更能体现阮潋是个狡猾的女子。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可不觉得。 一旁的毕老爷一头雾水,只见傅云琛并不全神贯注看戏,反而与身旁的少女交谈起来,看起来言谈甚欢。 “阮二小姐伶牙俐齿,本侯险些都感动了,”傅云琛露出一抹遗憾的笑意来,“可惜火候不够,演技尚拙。” 说完后,他便全心全意看起戏来,而台上的戏也已经演到转折点,李甲负心汉辜负了十娘。 但见那小生微微弯腰,阮潋却突的眉心一跳,不知怎的,她有那么一刻竟觉得小生的眼中有一丝杀气翻涌。 可是照理说应该不会,但内心的不安逐渐放大,阮潋隐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反观傅云琛,他眼底一片清明,哪像入戏的模样,他是清醒着的。或许更应该说,他根本就是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冷静的抽离着自己,做个不动情绪的看戏人。冷眼旁观他人的喜怒哀乐,自个却毫无感触。 果然,阮潋那股不祥的直觉,果然成真了。 那小生再次抬起头时,目光顿时凛利起来,而他手指缝隙间,银光闪闪。 阮潋失声道:“小心。” 傅云琛双目微眯,却是拍案而起,一个漂亮的闪躲,避开了银针。 阮潋现下是担忧起自己的命来,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她跟着傅云琛来赴宴,却是赴的一场鸿门宴呢? 这看似静心准备的戏却暗藏杀机,稍有不慎,她便会命丧于此! 而此刻最教人后怕的是,从高台幕后突然窜出了几道人影来,那几个人面上都画着浓重的色彩,便是方才与花旦一同搭戏的几人。 那花旦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便尖叫一声,满脸的惶恐,而小生则是一排银针甩了过去,顷刻原本还鲜活的生命便香消玉殒了。 阮潋不能坐以待毙,现在的状况很明显,这几个人是冲着傅云琛来的。而自己则是倒霉的路人,但在那刺客眼中,自己就是傅云琛的同伙。 倘若傅云琛死了,自己也难逃一死。可以说,自己的命是与他绑在一起的。 阮潋咬了咬牙,她不能死!决计不能死!她并不怕死,但是绝对不能再枉死一场。 上天垂怜赐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大仇未报,仇敌未除,又怎能安心赴死? 阮潋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成为傅云琛的累赘,而毕老爷早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生死之间,他自是连滚带爬逃离现场。 好在刺客目标只是傅云琛,阮潋蹙眉想要趁机混乱寻处安全之地,明哲保身。 然她想的太单纯,那小生见她想逃,便纵身一跃,同时手心微扬,只听得“刷刷刷”有银针自他手中飞出。 阮潋顿觉迈不开步子,眼看银针就要触及她身,却有一把折扇凭空挡在她身前,挡下那几枚银针。 阮潋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不稳倒地,傅云琛眼疾手快单手揽住她的腰肢。 阮潋本能伸手扯住傅云琛的衣领,有些狼狈的攀附在他胸口处。 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方才要不是傅云琛及时出手相救,自己早就死了。原来生命是那般脆弱的么?她险些又死了一次。 饶是阮潋平素镇定自若,面对生死,她也露出常人该有的惊恐与后怕之色。 傅云琛微微垂头看着她,这姿势未免有些暧昧,他十分玩味的看了怀里的阮潋一眼,唇边的笑意有些潋滟动人。 而那几个刺客个个凶神恶煞,举着长剑指着傅云琛,有作势一齐冲上来的架势。 阮潋心知不能拖累傅云琛,这样一来,两人都会没命,只是她要怎么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只有跟在傅云琛身后,形影不离。 阮潋自他胸口抬头,堪堪触碰到他的下巴,那柔软的触觉令傅云琛皱了皱眉,阮潋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她道:“你全力付敌,我不会拖累你。” 傅云琛挑了挑眉,却是看向那几个刺客,语气轻快无比,他道:“说罢,谁派你们来的?”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阵沉默。 于那些刺客而言,傅云琛不过是他们要做的一个任务,带他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他们能拿到丰厚的赏金。 傅云琛见状,唇边笑意更深,“也罢,反正你们都得死。说不说也不重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充满嘲讽,偏生他还是笑着说的。 几个刺客对视一眼,浓重的色彩遮掩了他们此刻的表情,然阮潋觉着,恐怕也不是轻松的神色。 刺客们冷哼一声,大抵是自信自己现在处于优势,而反观傅云琛不过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想傅云琛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是以,几人敛下不安,便齐齐举剑冲了上来。 阮潋心中一惊,便惊呼道:“小心背后。” 原来是有个刺客想从背后偷袭傅云琛,好在傅云琛及时回身,折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度,而那刺客被击中胸口,狼狈到底。 傅云琛站在原地,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可面上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即便面临生死,他仍旧是笑着的。 不会让他的敌人看出一丝情绪变化,至少,那几个刺客心中是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院子高墙之上却“刷刷刷”多了几道人影,他们纵身跃下,看起来身轻如燕。 几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衣,个个面无表情,一看便是受过统一的训练。 而几人先是向傅云琛屈膝,“主子。” 傅云琛淡淡的“嗯”了声,目光又放在几个刺客身上,薄唇轻启:“做的干净利落些。” 得了命令,几个黑衣侍卫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两对人马纠缠在一起,一时间不分高下。 然终究是傅云琛的侍卫训练有素,杀敌专攻要害,不多时便占领了上风。 第三十三章 侯爷本色 那小生眼见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惨死,他咬紧牙关,握着剑柄的手也微微发颤,双眼阴狠的瞪着傅云琛所在方向。 左右都是死,而他们作为职业刺客最重要的便是操守,小生双眼猩红,大喝一声,提剑冲向傅云琛所在方向。 阮潋悠悠叹了口气。这小生分明是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看着小生孤独一掷的决绝以及视死如归的神色,阮潋心下微动。不知该是钦佩他不怕死的精神还是该笑他以卵击石。 他很显然不是傅云琛的对手,更不用说他此刻恐怕早就是心乱如麻。 刺客想了刺杀傅云琛的好法子,混进玉香班中,计划实行的很好。 然而他们千万不曾料到傅云琛不是一人前来赴宴,他亦是培养了一批身手不凡的死士。 他们以为伪装的很好,实则不然,傅云琛从来未入戏过,他更像是个冷静的旁观者,面对突发的状况也能极快反应过来。 小生很快便动作迟缓,身上也有道道剑伤,他被两个侍卫分别按着双肩逼他跪下。 他仍旧仰着头,恨恨的瞪着傅云琛,似乎在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傅云琛动作十分优雅,“啪嗒”一下合上折扇,不紧不慢的走至那小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 小生冷笑一声,往地上吐了口血,高傲的别过头,“成王败寇,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很好。”傅云琛唇角扬了扬,下一刻他便飞快的伸手只听得“咔嚓”一声,阮潋瞧见他卸了小生的下巴。 更令人觉得诡谲的是,他面容竟流露出几分极为享受的神色来,他似乎很是喜欢看着别人痛不欲生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阮潋心下一凉。 她想起自己前世死的时候,那个站在自己床头,垂头目光冰冷看着自己的男子。 摇了摇头,她试图让自己忘却那段不愉悦的回忆,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傅云琛的动作与那银面男子如出一辙。 傅云琛上前几步,走至小生面前,他湛蓝色的锦袍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 傅云琛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小生,他的高高在上与满身血渍的刺客形成鲜明的对比。 “罢了,不需要了,”傅云琛弯了弯唇,“总归是你没珍惜机会。” 小生的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而其中又含有一丝紧张,几分恐慌。 他们是刺客,本就是抱着安然赴死的打算,听命行事,然而面对傅云琛这样的敌人,他卸了自己的下巴,便是为了防止自己咬舌自尽。 倘若连最简单的自尽都做不到,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只会是生不如死。 是以,他看傅云琛的眼神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而这恰恰被傅云琛敏锐的捕捉到,他轻嗤一声,不知是笑刺客的不自量力还是笑他的佯装淡定。 侍卫们压着仅存的两三个刺客,傅云琛扫了一眼,摆手淡淡道:“带回去,本侯要好好审一审。” 小生愤恨的扭动着身子,留下三个活口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刺客不是个个都能顶得住严刑拷打,威逼利诱。 总归有个人受不住,和盘托出。 然那几个刺客都被卸了下巴,有的甚至被打断了四肢,为的便是怕他们自尽。 眼看几人被侍卫带走,而地上早就是一片狼藉,入目鲜红的血,刺激着阮潋的双眼。她觉得有些反胃,亦是有些恶心。 阮潋看着傅云琛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不知他此刻面上又是一番怎样的神情?将前来偷袭的刺客一网打尽,想来心情也不会太差。 他湛蓝色的锦袍衬着周边的萧肃的场景,格外的惊心动魄。高台上,花旦的尸体时刻提醒着阮潋,方才是真实发生过一场打斗。 而地上零落的断剑狼藉则是证明这是一场恶斗! 阮潋两世为人,第一次瞧见这么血腥的一面,她甚至有些微微的不知所措。今日她似乎看到傅云琛的另一面——冷酷无情。 世人都道傅小侯爷玩世不恭,碌碌无为,乃是个闲散之人。可传闻并非如此,就方才傅云琛与刺客过招利落的身手,他决计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冷静的计算着一切,时刻保持清醒,而处置敌人的时候,还能保持抹笑意。他的心机与城府,非常人所能比拟。 这约摸才是最高境界,他即便身处险境也是从容应对,教对方摸不清其心中所想。这样的人,内敛而强大,最是可怕。 阮潋目光顿时有些复杂,傅云琛怎么活的像个在刀尖上舔口的人一般,他仿佛对刺杀这种事,习以为常。 阮潋兀自想着,傅云琛却蓦地回过身来,瞧见阮潋盯着自己,便想到了什么,恶意满满的开口道:“怎么,阮二小姐受惊了罢?” 傅云琛料想阮潋纵然平素再表现的不符年龄的老成,其心里到底是个闺阁少女,不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恐怕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罢。 不过他回头看的时候,却是有些意外。阮潋正用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看着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傅云琛突然就有了逗她的兴致。 “方才小侯爷的打斗很精彩,”阮潋垂眸,教人看不清她面部神色,她轻声道:“这可比那出戏好看多了。” 傅云琛挑了挑眉尖,“哦?阮二小姐的胆识倒是不同常人。” 阮潋笑了笑,“所以小女才能保命不是吗?” 傅云琛愣住了,须臾他又以扇柄轻轻的敲击自个的手掌心,“不错,二小姐是个聪明人。” 她聪明吗?阮潋闻言却是想笑了,若论聪明谁能敌过傅云琛自己? 阮潋想,傅云琛骨子里便是个谨慎的人,所以他表面上赴宴只带了个随从,实则暗地里如影随形的死士防止突发状况。 当她都有些沉浸在高台上的花旦唱功时,傅云琛却可以冷静的抽离着自己,他是个清醒的旁观者。 别人邀他看戏,而他看的从来不是戏,而是时刻小心自己的命! 阮潋笑道:“论聪明,傅小侯爷当之无愧。方才这,小女心服口服。” 傅云琛“哦”了一声,继而又道:“那么二小姐觉得这场戏好看否?” 阮潋发自肺腑的点头,赞叹道:“何止是好看,简直是精妙绝伦。”环环相扣,惊险又刺激,教她险些与死亡擦肩而过。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懂得生命的脆弱,不堪一击。 阮潋这辈子,大仇未报,仇敌未除。所以为了珍爱生命,她势必要远离傅云琛这等危险人物。省得引火上身,得不偿失。 “二小姐的夸赞,可是真心?”傅云琛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墨玉瞳孔泛着流光溢彩。 阮潋道:“自是真心实意,没得半分虚假。” “哦” 傅云琛抬头看了看天色,突而道:“灯会约摸已经结束了。” 阮潋也是一怔,亦是想起自己糊涂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情雅致在这与傅云琛周旋,回府后等待自己的,约摸是狂风暴雨以及诋毁罢! 她与阮玉等人走散,待他们回府后定然会向父亲添油加醋说一番,而她能做的便是尽快赶回去,解释这一切。 看得出阮潋的不自然与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悔,傅云琛轻笑一声,“走罢,我派人送你回阮府。” “你亲自送我?”阮潋简直不可置信,傅云琛是何等心性,怎会好心送自己回府?莫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不相信吗?”傅云琛笑眯眯的看着有些呆愣的阮潋,她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表情,娇憨可爱。 阮潋本想回绝,但转瞬一想,她的确需要傅云琛的帮助。她的确缺一个安然无恙回府的借口,恐怕依着蒋姨娘母女的计划,自己是被流寇残忍杀害。 即便活着回府,也会被人猜疑清白不在。不得不说,蒋姨娘母女这招有够阴险毒辣,不过,她们注定是要失望了的。 傅云琛漫不经心的随口道:“阮二小姐可想清楚了?” “要!”阮潋飞快的应下,生怕傅云琛反悔。 而此刻,阮府大厅中。 老夫人早早歇下了,故而阮元术也没惊动她老人家。 阮玉还在添油加醋的说:“父亲,此事都怪我,当时人多,二姐姐转眼就没了身影。玉儿真的很自责。” 阮元术皱了皱眉,并未出口。 阮敏在一旁,收到阮玉的眼神示意,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习惯性的屈服阮玉,便小声道:“父亲,女儿最是担忧二姐姐会出了那事。” “哪个事?”阮元术内心也因阮敏的话,油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阮敏声音低若蚊呐,有些为难,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父亲,女儿听闻灯会上流寇多,我只怕二姐姐她惨遭不测。” 关于流寇的事,阮元术也有耳闻。灯会上本就人多,更是方便他们行事! 阮玉打量着阮元术凝重的神情,担忧的开口,带着几分试探口吻,“父亲,咱们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依女儿看,要不咱们报官罢。” “不行”阮元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种丢脸的事,怎可拿上台面而言?再说了现在流言蜚语太多,阮元术到底还是顾及阮府的颜面。 “父亲,可不多派一些人手的话,又该去哪里找二姐姐呢?父亲,面子与二姐姐哦命而言,谁重要?” 阮敏也不曾想到阮玉竟说的那么好,字字表面上是担心阮潋的安慰,实则是想把这事闹大,最好是人尽皆知。 第三十四章 安然无恙 要知晓上报了官府,惊动了官兵,势必会闹得人尽皆知。试问一个姑娘家在灯会上失踪,哪里还有好下场? 历年灯会上,不乏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被拐子强硬拉走。更不用说今年时势动荡,长安城中也混进一些流寇。 如今阮潋在灯会上失踪,恐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阮元术虽不喜阮潋,但阮潋终究是阮府嫡女,再者他没法向丁氏交代。遂派了阮府侍卫,去灯会周边仔细搜索一番,可惜一无所获。 丁氏是得了阮潋失踪的消息,顾不得体弱硬是让胡嬷嬷扶着她来到了大厅,恰好听见阮玉的提议,当下就道:“不行!” 不能报官府,这后果未免太沉重了。报了官府,即便潋儿最后安然无恙回府,也被人世人打上不贞的烙印。 “姐姐,要是不报官的话,仅凭着阮府这点侍卫搜寻,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也怕给了贼人有机可乘的机会,倘若他们趁着空隙,将二小姐带出了城。那可真是……”蒋姨娘柔柔弱弱的说着,说至后来似乎猛然发觉不对,连忙打住,面上露出一副抱歉神色。 丁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蒋姨娘母女就是见不得潋儿好,口口声声咒潋儿被拐子拐去了,污蔑她的清白! 可是她心底又同时担忧起蒋姨娘说的这情况错失,倘若真因此救潋儿的最佳时机,她会悔恨一辈子的。 阮敏在一旁,眼见蒋姨娘母女的一唱一和,终于弄清了真相。恐怕今日阮潋失踪一事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尤其是阮玉眼底的幸灾乐祸,更是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里没她说话的份,是以她垂着头,唇角却是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喜悦的笑容来。阮潋失踪与她而言,并不是坏事!没了个嫡女,阮府目前可就阮玉和她了! 虽说大姐姐阮莞尚在,但她目前远在千里之外,碍不到她的事。再说她也不是蒋姨娘母女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逼无奈去寺庙给老夫人祈福! 蒋姨娘顿了顿,眼中泪花点点,似是十分憋屈的模样,她怯怯的看了阮元术一眼,这才又垂首道:“我也只是好心提议,若是姐姐不赞同便罢了。我也是担忧二小姐呀,如今生死尚不可知,还担心那虚无的名声做什么?可不是本末倒置吗?” 丁氏捏紧双拳,柳眉倒竖,大喝道:“蒋姨娘,你要再敢胡言乱语,诋毁潋儿的清白,休怪本夫人不讲情面!” 丁氏对蒋姨娘一贯是睁只眼闭只眼,爱答不理的,也是纵容了蒋姨娘的气焰。一个侍妾姨娘竟然敢爬到她的头上,如今还敢污蔑自个女儿的清白,丁氏挤压多年的怒火终于喷发而出。 蒋姨娘也被丁氏唬了一跳,她咬了咬唇,便懂得审时度势,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与丁氏撕破脸皮。更何况阮元术在这,也是让他看看自个一个妾室被主母羞辱的难堪。 蒋姨娘就是想让阮元术看看,自己的身份如此尴尬,丁氏对她就像看个丫鬟差不多。 而蒋姨娘知晓,阮元术一定会有感触,更遑论方才自己的神色很到位,该有的委屈,无奈,心酸都表现出来了。 果不其然,阮元术面上到底划过一丝怒意,但他体谅丁氏如今为了阮潋的事而心急,便没有说出口,暗地里却是下定决心要把蒋姨娘扶为平妻。 他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低人一等,他看见蒋姨娘在丁氏面前伏低做小那副委屈模样。这令他想起自己与丁氏的这场家族联姻中,自己亦是落了下承! 他对蒋姨娘有心心相惜之感,是以越发看丁氏不顺眼。想当年若不是父亲逼迫,自己何苦娶丁氏入门? “夫人,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了。”阮元术生硬的开口,安抚着丁氏。 然语气十分僵硬,很不自然。哪里像一个担忧自己女儿生死的父亲该有的语气?就好像他在做一件自己厌恶或者不愿的事。 丁氏的心顿时冷了几分,就靠阮府的侍卫找,恐怕寻到天亮,到时候找潋儿的难度加深,也真怕如蒋姨娘所言,贼人早就出了长安城! “胡嬷嬷,你去拿着我的令牌,去镇国大将军府上,请我父亲派人增援!”丁氏信不过阮元术派的人手,与其坐以待毙,她要去请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守卫去长安城每家每户的搜查! “夫人!”阮元术平生最是痛恨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原本当年丁氏嫁入阮府,彼时他不是三品尚书,外面流言蜚语难听之极。 说他是小白脸倒插门,镇国大将军的独女那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对象,自打丁氏及笄后,媒婆险些踏平了将军府的门槛。 最后这个香饽饽却是落入阮元术手中,烫的他措手不及。同时也对这门亲事打心底就厌恶了,阮元术是个内心极其要强的性格,于是成亲后他发愤图强加上岳父又是镇国大将军。 他凭借自己长袖善舞的优势,在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连升三级,官路扶摇直上,直置官居三品。 至此,他才正式从丁氏面前抬起了头! 丁氏不明就里,便有些愠怒,“老爷,我让胡嬷嬷请我父亲派人支援,难道还不可吗?难道让我眼睁睁的就在这白等?毫无作为?” 此刻的丁氏是愤怒的,她怒阮元术的迟疑,同时她又感到怨恨与失望。 潋儿失踪了,阮元术却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担忧,反而有些烦躁。 这令丁氏心伤与失望,当时她从千百名追求者中挑出他,满心欢喜的嫁给他。为了生了两个女儿,得到的却是阮元术十年如一日的薄情。 或许,他本就是个冷血自私的人,他在乎的约摸也只有他的仕途! 是极,阮元术如今唯一担心的是他的仕途,自己的女儿出了这事,他想不用多久,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闹得人尽皆知。 届时他如何在朝中同僚面前抬起头?别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不知怎么编排自己。可不是影响了他的仕途!阮元术想到这,顿觉头疼极了! 就在胡嬷嬷拿着丁氏给的令牌打算走的时候,却又个小厮气喘吁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口便道:“报,报告老爷,二小姐,二小姐她回来了!” “什么!”蒋姨娘母女异口同声的惊呼,泄露出她们内心的惊讶! 阮潋这小贱人竟然还能从几个大汉手里逃脱?就算逃脱了,她也是洗脱不了污名!她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丁氏忙道:“潋儿人呢?她在哪儿?”她往小厮身后看去,并无阮潋身影,便有些着急。 小厮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心跳,这才又道:“二小姐被傅小侯爷送回来的,如今正在府门外的马车里。” “傅小侯爷?”阮元术咀嚼这三个字,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傅侯府的嫡长子傅云琛?” 小厮点点头,而阮元术的心中倒是有些排山倒海可。朝堂中,傅侯与他向来是政敌。而他的儿子却与自己的女儿扯到一起,到底是有何企图? 阮玉的心里也是泛起了酸泡,傅云琛是谁?长安城鼎鼎有名的美男子,当之无愧的!虽生性不喜女子靠近,但是多少贵女意中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啊! 如今怎么亲自护送阮潋回来,这份尊荣,教她如何不眼红,如何不愤恨! 阮潋天大的荣幸竟然能令不近女色的傅小侯爷亲自送回阮府?阮玉越想越嫉妒,她偏生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丁氏早就越过众人与胡嬷嬷率先出了大厅,待出府后,便见一辆被十几个侍卫包围着的马车,而马车前,有一俊俏少年跨坐在高头大马上。 少年见丁氏几人后,便下了马来,丁氏这才发觉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而是魏国赫赫有名的纨绔傅小侯爷傅云琛。 她微微一怔,心底涌出几分惊诧来,潋儿何时与这傅小侯爷扯上了干系? 就在她兀自想着的时候,傅云琛已然向她微微弯身,礼节挑不出半分不妥,他轻声道:“阮夫人,有礼了。” 丁氏也回了一礼,便着急阮潋的安危。 阮潋隔着车帘也听见丁氏的声音,便自个掀开车帘,胡嬷嬷忙凑了上去将她扶下马车。 “潋儿,你没事吧?”丁氏上下打量着阮潋,发觉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便是阮潋为何与傅云琛一起的事了,但鉴于这是家务事不必拿到台面上说。丁氏便按捺下来,又看着傅云琛,打心底的感谢,“多谢傅小侯爷仗义相助。改日我必当登门道谢。” 傅云琛摇了摇头,面色一正,“阮夫人客气了,今日长安城混入了流寇,本侯恰巧在灯会赏灯,见阮二小姐便顺手送她回府,小事一桩,何必挂齿?” 傅云琛这些疏离的话也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解释了他为何送阮潋回府的缘由。而又同时告诉众人,阮潋清白犹在,而他本身就是不近女色,于是给人的信服力更大。 多少贵女挤破了脑袋想与这位冷情侯爷有段情缘,然他疏离又冷清的姿态,教她们神伤不已。 而阮潋既不是绝色佳人,身份也算不得尊贵,傅云琛对她有所图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下,对阮潋那些不利的留言也都无功自破了。 第三十五章 看清人心 而躲在阮元术身后的阮玉几乎是气青了脸,她原本就等着听到阮潋的死讯或是失了清白的消息。偏生半路出了个傅小侯爷坏她的事! 委实可恨! 既然丁氏都向傅云琛道谢了,阮元术作为一家之主自然该有的礼节都要到位。他上前几步,向傅云琛拱了拱手,“今日之事,多谢傅小侯爷,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傅云琛淡淡睨了他一眼,笑道:“阮大人客气了,不过贵府的侍卫嘛……”他饶有兴致的往阮府门口那些侍卫看了几眼,眼中的鄙夷意味不言而喻。 阮元术岂能听不出傅云琛话中有话,他这是嘲讽他阮府侍卫是吃软饭的。作为侍卫连主子都保护不了,留着有何用? 阮元术脸色蓦然一沉,心里到底泛起几分不悦来,被人暗指侍卫没用,他这个做主子的也是面上无光! 似乎感受到了阮元术的怒气,那些个阮府的侍卫都忍不住全身发颤,同时暗暗记恨起这位多管闲事的傅小侯爷。 傅云琛说完后,瞥见阮府众人神色各异,他心情没由来的大好。 阮潋瞧见他唇角微微翘起,约摸他是很高兴的。说实话,阮潋并不认为他此刻的落井下石有何不妥,甚至有种他是在帮自己的感觉。 傅云琛看似指责阮府侍卫失职,实则是在告诉阮元术其中有鬼,哪个府邸的侍卫不是精挑细选的,而偏偏他们这些人却护不住阮潋一人。 傅云琛说完后并没有要过多停留的意思,婉言拒绝了丁氏邀请进府喝杯茶的热情,他临走时,看阮潋的眼神,充满着玩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或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那是——来日方长。 阮府几人站在府门外,周围是一些前来看热闹的好事者,纷纷猜测傅云琛与阮潋之间关系,更有少女掩面哭泣,嫉妒阮潋好生走运。 阮玉险些将手中的帕子揪碎了,凭什么阮潋这么走运,非但平安归来还得了傅云琛的青睐! 傅侯府可是勋贵人家,倘若阮潋与傅云琛搭上干系,以后岂不是间接成了一品侯夫人? 阮玉越想越气,阮敏在一旁也是心中酸涩,她不知是嫉妒还是其他,便道:“二姐姐真是好运气,得了傅小侯爷亲自送回府来。” 听罢,阮元术的面色更是阴沉的可怕,阮敏看似的无心之言,却是令他越发不悦! 阮潋微微一笑,看着阮府几人神色各异,轻声道:“让大家担忧了,是我的过错。” 丁氏一听便不赞同了,她佯装微怒,嗔道:“潋儿,你这是什么话?本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见外?” 她这话更是打蒋姨娘等人的脸,当时得知阮潋可能遭遇不测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劝报官处置。如今听了潋儿平安回来还是被傅小侯爷送回来的,个个露出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想他们根本是不希望潋儿好端端的回来的,尤其是方才阮潋的一句道谢,更是讽刺方才几人的嘴脸。 谢她们的担忧?嗬……丁氏有些恼火。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而阮潋失踪的时候,且不说蒋姨娘母女几人本就与她没什么情义。那阮元术呢?作为阮潋的亲生父亲,他又做了什么? 丁氏只觉得寒心,她其实早就应该看出阮元术的真面目,冷酷无情。 他醉心权势,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过他的官途来的重要,哪怕阮潋是他的女儿,可那又如何呢? 阮潋看得出丁氏此刻眼底那抹神伤,但她却分毫未动。她想让丁氏看清她与阮元术之间所谓的父女情义,是那么的不堪,不值一提。 经过此事,丁氏约摸是思考了很多,至少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看待阮元术,而是用一种全新的态度审视他。 丁氏冷哼一声,拉着阮潋回潇湘院,又见天色已晚,想着明天白日再说,便先让阮潋回去休息。 ………… 阮潋的事自然引起侯府众人的各种想法,首当其冲便是蒋姨娘母女。 这派人伪装是流寇来刺杀阮潋的是她们,如今却叫阮潋平安归来不说,还与傅侯府扯上了关系。倘若如此,那么那些刺客是落入傅云琛手里了? 自己的敌人羽翼丰满,对蒋姨娘而言,决计不是件好事!尤其阮潋每一次都教她越发琢磨不透,也更加警惕她。 试问一个原本愚笨被她揉捏在手心的小丫头如今摇身一变,几次挫败她,足以可见她城府极深。打上傅云琛,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的手段不仅仅如此? 以后还能搭上更多的人?届时,她还能对付的了阮潋么? 蒋姨娘从来都未曾想到,自己会几次栽倒在阮潋手上。她甚至潜意识里将阮潋当做了敌人看待,是阮潋令自己颜面无光,令她有了挫败感。 阮玉愤愤的进屋后,一屁股坐下便是抱怨着,道:“姨娘,你叫的什么刺客,瞧瞧罢,阮潋还不是平安回来了,竟然还搭上傅云琛?” 蒋姨娘本就一肚子恼火,如今阮玉还来质问她,当下便没好脸色。 偏生阮玉没点眼力劲,一股脑的埋怨着,“姨娘,你怎么不说话呀?说呀?” “说什么?事情都这样了,多说无益!”蒋姨娘蹭的一下站起身,倒是吓了阮玉一跳。 “姨娘,你,你……”阮玉鲜少见蒋姨娘动怒,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便支支吾吾半天,也便不敢说话了。 蒋姨娘双眼冒着怒火,眼中折射而出的毒光教阮玉心头发颤。 在她心里,蒋姨娘一向都是自信的,她美丽高傲虽是妾室,却执掌阮府中馈。 府里下人内心也是认可她就是阮府的女主人而不是丁氏!可是现在呢,她动怒的模样毫无美感可言,反而有些可怕。 “玉儿,”蒋姨娘道:“你放心,阮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趁她羽翼未满,一定要尽快除掉她,否则后果堪忧! 且说阮潋回到潇湘院,简单梳洗后,采雪收拾阮潋换下的衣裳,突然小声的“呀”了一下,采月疑惑的看去,却见那裙角不起眼处有一小块血迹。 采月慌了神,急忙打量起了阮潋,“小姐,您受伤了?” 阮潋也是一怔,她并未受伤啊,顺着采月目光看去,原来是因为裙角处有点血迹。 她恍然大悟,摇了摇头,道:“没事,那不是我的血。” 是极,那是打斗中不小心沾惹上的刺客的血,阮潋仍旧是历历在目,她想起当时傅云琛利落的身手以及冰冷的话语。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采月与采雪面上都是担忧,更多的是自责,倘若不是因为她们贪玩,阮潋不可能被流寇追杀,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阮潋换了身新衣裳,缓缓了吁了口气,接过采雪递过来的热茶,热气缭绕间,她的面容平静,却又多了一丝复杂情绪。 采雪咬了咬唇,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仰着头看着阮潋,满目的自责,“小姐,都是奴婢贪玩,不然你也不会遭遇流寇。” 采月也随之跪地,阮潋见两个丫鬟面上都是一副自责神色,她微微叹口气,“起来吧,今日之事不是那么简单,不关你们的事。” 采月到底聪慧些,心下约摸也猜到了些许,便道:“小姐您的意思是与蒋姨娘有关?” 采月思来想去也只有蒋姨娘才有可能下此毒手! 阮潋“嗯”了一声,采雪更是愤怒,她道:“小姐,蒋姨娘几番陷害您,奴婢真是看不下去!” “不要冲动,没有证据,就算向父亲说,父亲也不会听我的,反而会认为我污蔑蒋姨娘。”阮潋看透了阮元术,无凭无据是不可能扳倒老奸巨猾的蒋姨娘的。 “可是小姐,奴婢气不过!”采雪气呼呼的说着,奈何她只是个丫鬟,心有力力不足。 “放心吧,我亦不会坐以待毙的。” 蒋姨娘那她会一点点返回去,到底是,她们来日方长。 阮潋的事终究在翌日被老夫人得知,老夫人神色如常用罢早膳,突然缓缓道:“流寇?” 方嬷嬷低着头,“听说二小姐是遇上了流寇,恰巧傅侯府的小侯爷经过,顺便救了她。” “傅侯府,潋丫头如何与傅侯府的人扯上关系。”老夫人接过茶盏,漱口后,皱起了眉头。 傅小侯爷不是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听闻整日无所事事,还是不近女色的。怎么潋丫头招惹了这般人物? “老夫人,依老奴看,二小姐是有福气的,将来也是富贵命。”方嬷嬷也忍不住夸赞,主要还是看阮潋本事不小,不可小觑。 二小姐现在能结交傅云琛,将来指不定会结交更多的贵人。 “富贵命,我阮府只求中立,只怕那傅小侯爷动机不纯。” 老夫人浑浊的眼中布满担忧,她一直告诫阮元术在朝为官,切勿拉帮结派,自站阵营,省得将阮府拉入浑水中。 方嬷嬷便没有多说什么,她心知老夫人的脾性,此刻她多说无益。而老夫人的眼神越发幽深。 第三十六章 镇国大将军府 灯会的事似乎就此翻过不提,阮府上下缄口不言,而流言也并未与蒋姨娘所想一般,反而更多的是猜疑阮潋与傅云琛的关系。 多少闺阁姑娘闻之悲泣,揉碎了帕子,暗自咒怒阮潋好命。 这一切阮潋并不关注,照常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日晨昏省定,陪着丁氏话家常,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一日阮潋正陪着丁氏的时候,采雪打了帘子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悦,道:“夫人,小姐,镇国大将军府上的表少爷来了。” “宸儿来了?”丁氏面色一喜,忙道:“他在哪呢?” 采雪规规矩矩道:“回夫人,表少爷在大厅呢。” 大厅中,有名身着宝蓝色劲装的少年正悠悠的品着茶茗。 丁氏远远便瞧见少年,而少年亦是看见丁氏连忙起身,待丁氏走近,这才拱手温然道:“小侄拜见姑母,姑母近来可好?” 丁氏点点头,见面前的少年丰神俊逸,端的是翩翩俏儿郎,便忍不住心底对他高看几分。 “潋儿,快,见过你宸表哥。”丁氏回头与阮潋轻声道,那语气不知怎么竟有种格外的喜悦。 少年这才发觉丁氏身后那娇小的身影,尔后他便瞧见少女悄然走了出来。 少女眉清目秀,面上挂着抹淡淡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很是友善的模样。她身穿嫩黄色的衣裙,头上并无多余的钗环,看起来很是清爽。 这和他印象中的阮潋大相径庭,他犹记得他记忆中的阮潋是被丁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她娇纵蛮横还无理取闹。 他一直与阮潋没什么交集,充其量也不过一年见那么几回面,可短短几月不见,怎么阮潋却像脱胎换骨一般。 她身上散发出的温雅气质教人觉得很舒服,丁景宸若有所思的又多看了阮潋几眼。 对上他探究的眼神,阮潋自是从容不迫与之对视,并无闪躲。 丁景宸似乎也意识到这样打量阮潋有些失礼便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潋表妹,许久不见。” 阮潋点头,微笑道:“宸表哥。” 丁氏见两人的互动,掩唇一笑,越发看丁景宸满意,“宸儿今日怎么得空来阮府?” 丁景宸扬唇,“姑母,过几日便是容华那丫头及笄礼,祖母特意让侄儿来阮府接您和小表妹回镇国大将军府小住几日。” “是极,我险些忘了这茬,瞧我这记性。”丁氏摇头一笑,不知不觉容华那丫头转眼间已然到了及笄的年纪,岁月不饶人呐。 丁氏让丁景宸在大厅稍坐歇息片刻并让阮潋陪着说说话,自个回幽兰居收拾东西。 丁景宸不停的喝茶用以遮掩无话可说的尴尬,面对这样沉静内敛的阮潋,他竟不知该用何话题开口好。 还是阮潋看不下去,忽而开口道:“宸表哥,这茶很好喝吗?” “额”丁景宸讪讪放下茶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表哥不必局促,”阮潋笑着道:“听闻表哥也报了秋闱?” 提及秋闱,丁景宸神色稍微放松了些,也不由自主滔滔不绝谈论起来。 说至兴起时,还忍不住看了阮潋几眼,只见她从头到尾都是淡笑对之,丁景宸一时也摸不清阮潋心中的想法。 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心念辗转间,更是确定自己方才自言自语的太欢,忘了顾及阮潋的感受。 他挠了挠头,有些期盼的看着阮潋,“小表妹,我说的是不是有些枯燥?” 这些都是男儿家爱听的事,阮潋一个少女想必是觉得枯燥乏味的,偏生他还自我陶醉。 阮潋摇了摇头,“表哥,你是想高中状元,然后从军去赴边塞?” 丁景宸点头,“不错,男儿志在四方,我考取功名自是要报效朝廷,施展拳脚。再说我丁家武将世家,岂能在我这一代没落下去。” 阮潋便默不作声,是极,丁家是出了名的忠君爱国。祖祖辈辈都是武将,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受尽魏国百姓爱戴。 可是他们未曾想过功过盖主,龙椅身侧岂容他人威胁?哪怕那是鼎鼎有名的忠臣,在江山面前,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哪怕他们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可是君王不会那么想,先是慢慢削弱兵权,尔后寻个缘由没收兵权。 最后所谓的谋反证据将镇国大将军府推入地狱,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君王之道,向来都是残酷的,每个帝王手上是数不清的人命。 龙座之下堆满的是无形的骸骨,这是用无数人的血著成的。 阮潋闭了闭眼,她前世看不透彻,只当是阮元术伙同公孙止陷害镇国大将军府。 但如今仔细思索,前世镇国大将军府的灭亡与永乐帝决计脱不了干系。 功高盖主,帝王总是多疑的。镇国大将军就是块肥肉,整日在自个眼皮下晃悠,恐怕永乐帝早就存了灭了其的心思。 丁景宸敏感的察觉到阮潋身形微微一颤,一股苍凉的气息散发而出,她的侧颜宁静美好,却不知怎么染上了几分薄怒。 丁景宸也怔愣住了,他生怕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阮潋惹她不开心。 便用以往在府里哄丁容华的招数,轻声细语道:“潋表妹,可是我哪句话说错了,惹你不快?我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宸儿?”恰巧丁氏与胡嬷嬷收拾好东西来了大厅,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便奇怪的问了句。 阮潋蓦然睁开眼,微微垂着头,“母亲,没事,咱们不是要去外祖家么?” 丁氏不明就里,但见阮潋神色如常便也没多过问,丁景宸跟在身后,有些莫名的摸了摸鼻子,感叹:女人心海底针,摸不清猜不透呐。 镇国大将军府内,丁老夫人懒懒的靠在绣有金丝牡丹的迎枕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丁大夫人交谈着。 一旁的红衣妇人便掩唇笑道:“大嫂,娘这是没心思和你谈心了,小姑与潋丫头要来了,娘一颗心呐,都飘去千里之外了。” 丁大夫人也是一笑,“我瞧着娘也是,不过娘许久未见小姑与潋儿,挂念也是应该的。” 丁老夫人佯装怒意睨了两人一眼,“你们呐,竟敢拿老身开玩笑了。” 正说说笑笑间,便有个丫鬟满脸喜色来报:“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姑奶奶并着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丁老夫人坐不住,显得有些激动,忙伸长着脖子往门外看了几眼,语气也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忙道:“快,快让她们进来。” 丁老夫人统共与丁老将军育有两儿一女,长子丁振彦,次子丁振邦,而丁氏则是最小的小女儿,丁老夫人打小就格外疼惜丁氏,丁大将军二老爷也是对丁氏这个妹妹爱护有加。 丁府素来和气,丁大夫人与丁二夫人妯娌之间也是相处的融洽,并无龃龉。 丁大夫人上官氏育有一儿一女,长子丁景宸,次女丁容华。 而丁二夫人陈氏则是育有一子丁景宗。 丁氏就因为和睦有加故而并未分家,丁老夫人治家有方,与阮府又是一番不同。 阮潋随着丁氏踏入丁老夫人所在的百寿院,便见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阮潋鼻尖有些酸涩,而丁氏早就是热泪盈眶,小跑着宛若俏皮少女扑入老夫人的怀里。 丁老夫人也是感慨良多,抚摸着丁氏的鬓发,叹息一声,安抚道:“回来就好,你瞧你多大的人了,可都是当娘的人了,在小辈面前哭红眼,也不怕丢人。” 丁二夫人便抵上一方帕子,打趣道:“娘,这都是一家人,小姑也是想娘你了。” 丁氏接过帕子擦拭了眼泪,丁老夫人便道:“你可是又在阮府受了委屈?还有,你本就体弱还落泪,是不想好的利索了!” 丁大夫人为了缓解此刻的悲嘁气氛,适时出声道:“娘,潋丫头还在这呢。” 丁氏这才止住泪,吸了吸鼻子。 丁老夫人抬头看去,只见那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少女一直静静的站在那,整个人身上都充满着沉稳的气度,教人不敢轻易轻视了去。 阮潋上前几步,规规矩矩找不出半点错处,她乖巧的向丁老夫人行了一礼,“阮潋拜见外祖母,愿外祖母福态安康。” 丁老夫人连连道了三声“好”便也伸手握住阮潋的手,有些浑浊的眼中盈满关心,询问着阮潋在阮府生活的如何。 阮潋一一答了,老夫人这才放心,拉着她语重心长的道:“你这性子倒不像以往那般莽撞了,沉稳些好,没得做错事。” 阮潋又依次向两位舅母见了礼,丁大夫人自从上次去阮老夫人寿宴上,就被阮潋不符年龄的聪慧冷静所惊艳,越看阮潋越是欢喜。 便褪下腕间沉甸甸的玉镯子就要往阮潋手上套,丁氏见那玉镯成色极好,便道:“大嫂使不得,这镯子如此贵重,潋儿她受不起呀。” 丁大夫人噗嗤一笑,“我到觉着潋丫头戴着衬皮肤,不过是个玩意,就让她戴着罢,不许推脱。” 丁二夫人亦是不甘示弱,从腰间解下一枚质地上乘的玉佩硬是塞给阮潋,同时也是悄悄打量着她。 短短数月不见,这阮潋倒像是变了个人呢。 第三十七章 好大一朵白莲 以往阮潋随着丁氏来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她都是极其不耐烦的,也露出一副不愿搭理陈氏的模样。陈氏看在阮潋年幼与丁氏面上,并未与这个小辈计较。 然在心中对阮潋也存了几分不难,今日阮潋却规规矩矩十分礼貌,陈氏也是有些诧异。 就在她发愣时,抬眸看去,阮潋正看着她,少女面上浅浅的笑意衬着她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善善。眉目之间自有万千怡然散开,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 阮潋笑着道:“二舅母。” 陈氏这才缓过神来,笑意满满的拍了拍阮潋的手背,叹道:“咱们潋丫头可真是越发出落的水灵。” 正是说说笑笑间,便听得丫鬟来报:“将军与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阮潋闻之却是脊梁一僵,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垂下眼眸。 丁老将军与丁大老爷,二老爷阔步走来,一进屋子,丁老将军便中气十足的道:“听说今个媛娘母女回来了?” 丁氏便点头,哽咽的唤了声,“爹。” 丁老将军应了声,皱了皱眉,“你莫非在阮府受了委屈?阮元术那小子敢欺负你?” 丁氏忙完头,擦了擦眼泪,嗔道:“爹,没有,他不敢欺辱我。” 丁老将军这才点点头,目光便放在那抹娇小的背影上,小小年纪,背却挺的很直,有种孤傲高冷的气息。 阮潋捏了捏手心,蓦然回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与外祖相见。 丁老将军身材魁梧中又有一些粗犷,他双目炯炯有神,平素总是板着张脸,很是严肃,看起来不近人情。 前世阮潋便是畏惧丁老将军外表的冷酷,却不曾瞧见他内心的柔软。铁血柔情,大抵说的便是如此。 丁老将军鹰目紧紧盯着阮潋,加上严肃的面色,恐怕一般小姑娘早就受不住,吓得不知所措。 然阮潋岿然不动,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的与其对视,端的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紧张与害怕。就好像她无所畏惧,没有什么能令她动容。 两目相交间,阮潋温顺开口道:“外祖父。” 丁老将军亦是一愣,砸吧砸吧了嘴,朗声笑了起来,他本就是武将身上有股威严之气,周围几人也是神色一紧,下一刻便见丁老将军拍了拍阮潋的头,“好丫头,有长进了。” 阮潋微微一笑,而丁氏也是吁了口气,丁老将军生的严肃,再加上他总是面无表情,阮潋小时候曾被他吓得哭泣。 至此每每来镇国大将军府都是躲避着丁老将军。 丁老将军也是有苦难言,又不愿表露出来,如今阮潋竟然敢直视着自己,眼中并无丝毫害怕之色,他自是高兴。 “咱们潋丫头是个大姑娘家了。”丁老将军身后一位身穿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豪爽的大笑道,他生的英武豪迈,声音雄浑有力。 他正是丁老将军长子丁振彦,子承父业也是跟着老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大哥你莫吓到了潋丫头。”丁振彦身旁有位身着大红色官袍的男子,他不同于丁老将军大老爷一般粗犷,倒是生的很是儒雅。 他看着阮潋,温声道:“潋丫头。” 阮潋笑着点点头,“潋儿见过大舅舅,二舅舅。” “哎呦,这都是客气什么劲?都是一家人呢。”陈氏掩唇,她性子爽快,素来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的。 “潋表妹,你来了呀?”一道清脆的声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丁老夫人便嗔怪道:“容华那泼猴来了。” 众人也是心照不宣齐齐笑出声来。丁老夫人对府上几个孙子孙女向来是疼爱极了的。 尤其是丁容华打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更是深得她的喜爱,祖孙情谊深厚。 丁容华小跑着进来,瞧见阮潋后便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噘嘴道:“你可算来了,我整日在府里闷得慌,也没人陪我说说话,这回你来了,可要多陪我几日呀。” “容华,不得无礼,你姑母还在这呢,还不快来见礼!”丁大老爷出声道。 丁容华的性子是随了丁大老爷,不拘一格,豪爽,大大咧咧的,丝毫不娇柔捏作。她五官略为英气,瞳孔黑白分明。 闻言,丁容华这才笑盈盈的道:“容华拜见姑母。” 丁氏自是免了她的礼,而大夫人一脸的无可奈何之色,容华这丫头当真是被自己宠坏了,一点规矩都不讲,真是愁人。 “姑母,潋表妹,容灵有礼了。” 这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阮潋抬头看去,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怯怯的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双手大抵因为紧张便揪着手心的帕子。 阮潋恍惚记起,这位名叫容灵的是大老爷的妾室所出的庶女丁容灵。 她与丁容灵并无交集,不过如今见她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果不其然,丁容华一见她来了,立刻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这丁容灵就知道趁着人多在别人面前装乖卖巧,偏生父亲还就吃她那套。总是私底下教育她莫要欺负丁容灵,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丁容灵一听这话,泪水就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她红着眼,小声道:“姐姐怎么这样说,灵儿虽是庶女,可是姑母和潋表妹也是我的亲人呀,灵儿也想见见她们。” 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暗藏着玄机,好深的心机,特意点出“庶女”是告诉众人她身份低微,处处低人一等,也是借此博得大老爷的愧疚之心。 大夫人在一旁又气又恨,丁容灵的柔弱都是扮出来的,可她偏生又不能做什么。 她作为大房的主母,又不能小家子气,省得被府中下人说道苛待庶女。但这口憋屈的气,她是真的咽不下去。 丁容灵这招泫泫欲泣是用的炉火纯青,百试不爽,丁大老爷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她亦是利用这一点,达到自己的一次次目的。 丁容华气不过,便想开口反驳她。然而阮潋伸手抓紧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阮潋的目光十分坦然镇定,给人一种不由自主就会相信她的安全感觉,相信她就是没错。 丁容华是见识过阮老夫人寿宴上,阮潋风轻云淡间化解了危机,故而她打心底就佩服阮潋。 阮潋走近丁容灵身旁,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勾唇一笑,“灵表姐来看我,我自是高兴的,不过这般哭哭啼啼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倒是哪般?” 丁容灵一愣,下意识的就回道:“我,我只是觉得容华姐姐不太喜欢我。” “哦?”阮潋微微叹息,“容灵表姐好端端就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华表姐欺负了你,表姐,你该不会总是在外祖和舅舅面前这般罢?” 她看似无意的一句却是令丁容灵心下一个激灵,顿时有些不安。 阮潋怎么知晓她总是用眼泪扮柔弱,她伪装成一个弱者的模样,为的就是引起大老爷对她的愧疚以及祖父对她的怜惜。 她要营造出一个庶女在高门府邸里,举步维艰,不受重视,孤苦无依的形象。 若是今日阮潋还不曾来镇国大将军府,她这招依旧是管用的。按照以往,大老爷早就会出声呵斥丁容华不顾念姐妹情谊,不爱护妹妹。 然她今日偏生遇见了阮潋。 少女看似纯良无害,丁容灵却觉得心机恐怕不浅,不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这等心机与阅历,她眯了眯眼。 “潋表妹说的什么话,我岂是那种小人呢。不过是看华姐姐与你交好,而华姐姐从来不与我这般亲昵,便是觉着有些委屈。”丁容灵垂着头,努力伪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悄悄用帕子擦着眼泪。 阮潋笑了,她看着满目忧伤的丁容灵,唇角微扬,“灵表姐,你总是这么动不动就落泪,这让大舅母做何感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舅母苛待你这个庶女了去,殊不知高门大院的最是忌讳这事。”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灵表姐难道不知,舅舅他在朝为官,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他,倘若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苛待庶女的罪名弹劾了舅舅,那真是无妄之灾。” “我想,灵表姐该不会是这个意图罢?”说至最后一句,她眸光转冷,眼中似有嘲讽。 丁容灵蹙了蹙眉,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出阮潋语气中的讥讽,可是她素来是柔柔弱弱的性子,不能在丁老将军等人面前暴露。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胳膊,逼迫自己挤出痛苦的泪水,泪眼婆娑间,抽噎道:“潋表妹你怎可这般猜疑我,我怎会存有害父亲的意思呢。” 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丁大老爷,而丁容华在一旁看着几乎要笑出声了,真是大快人心! 丁容灵惯常的伎俩她是不屑于的,但是父亲却吃这一套,如今被阮潋的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瞧她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丁容华更是对阮潋钦佩。 丁大夫人也是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润了润唇,遮掩嘴边一抹笑意。她平日里碍着长辈身份,不好与丁容灵这个小辈计较,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第三十八章 香饽饽 然阮潋今日的一番话却是提醒她,她可是这镇国大将军府大房的主母,何必给这般不识趣的庶女面子?岂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价。 她这些年的忍让与无视换来的是什么?是郑姨娘母女的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丁容灵扮柔弱可怜博取老爷怜惜,给容华上眼药,她以德报怨换来的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夫人慵懒的阖上眼眸,并未有插手此事的打算。在她看来,丁容灵不过是个庶女,举足轻重的角色,再说她也不便插手大房的事。 上官氏既然是大房主母,倘若连膝下一个庶女都治服不了,将来怎堪重任?老夫人这是有心磨炼她。 阮潋看丁容灵盈盈含泪,频频看向大老爷的求助目光,唇边笑意更深,她语调十分柔雅温和,“灵表姐既然是为了大舅舅好,就不该哭哭啼啼。你大抵不知晓,我们阮府上的蒋姨娘母女。” “玉妹妹上次对母亲不敬,母亲心善并未与之计较,然父亲却重罚了她。并说,庶女便是庶女,就是要服从主母教训,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父亲说当今圣上乃是嫡出皇子,最是见不得宠妾灭妻的,嫡庶之别,还是要有的。” 丁容灵咬着唇,她怎敢反驳不对,这可是圣上金口玉言,她倘若说不对可不是质疑皇帝的话。她还想活命呢! 阮潋明显是嘲讽她的庶女身份,还顺带骂起了郑姨娘管教无方,委实可恨! 她原本是听得阮潋与丁氏来府的消息,原想趁机与其处好关系,搭阮尚书府这条船,并无坏处。 哪知阮潋根本不给她一丝情面,话语里夹杂着讥讽,句句都是在数落她。 她从小也是被郑姨娘娇生惯养长大的,既然阮潋无心,她也不必热脸贴冷屁股! 丁氏诧异不已,潋儿说的这些话哪里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能想到的。她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不知不觉间,阮潋再也不是那娇纵令她担忧的少女了。 “小姑,潋丫头说的真好。”身侧的陈氏轻轻碰了碰丁氏的胳膊,与她附耳轻声道。 丁氏顿觉有些骄傲,这可是自己的女儿啊! 丁容灵咬着唇,在原地杵着,手足无措的绕着手指。偏生阮潋不肯就此作罢,她话锋一转,“灵表姐,我以为做人就要会审时度势,谨守本分,才能走的更长远。” 阮潋相信丁容灵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安分守己才能活的长久。安分做庶女,上官氏不会亏待她,将来给她寻个好人家便是。 只是丁容灵听来却是阮潋嘲讽她这辈子是庶女,永远翻不了身。安分守己?然后等着及笄被安排嫁作他人妾室? 不,不可能,她怎可能安于天命,任由大夫人老夫人操控婚姻,她是个庶女,能有什么好亲事?最好也不过是高门妾室! 她不甘心!她岂是那等眼皮浅薄之人,她未来的夫君一定要是那人中之龙,非同凡响。而她也要将丁容华狠狠踩在脚下! 嫡庶之别?嗬,她更信事在人为! 阮潋瞧见她眼底的愤懑与不甘,看来丁容灵是听不进她的话的。 “好啦,你可以走了,你不是想看姑母与小表妹,你现在看了看了,可以走了罢?”丁容华心直口快,对丁容灵的厌恶并不多加掩饰,这话脱口而出,丁容灵的脸色更是难看。 大夫人责备的睨了丁容华一眼,这丫头太过莽撞了。 大老爷等人还在这,容华口无遮拦,又怕丁容灵借机又作幺蛾子,便淡淡道:“容灵你先回去罢,这边暂时不需要你帮忙。” 丁老夫人语气淡淡可是其中的不悦任谁都听的出来。 大老爷张口欲言,可后宅里的事,他向来是弄不懂这些女人的心思,便讪讪一笑,没做声。 丁容灵眯了眯眼,大夫人第一次这般直白让她离开,一点也不委婉,反而多了几分强势。她原先准备的话一句也用不上了。 丁大夫人对她们母女向来是爱答不理,睁只眼闭只眼的,故而丁容灵才敢得寸进尺,也不触碰她的底线,总是时不时来一些小痛小痒的。 可是她忘了,大夫人身世显赫,并非她与郑姨娘可招惹的。 大夫人却是这般想,她这些年忍耐郑姨娘母女在面前蹦哒不过是看在她们不过是姨娘庶女,任其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但今日阮潋对丁容灵说的一番话,令她意识到自己一味的退让换来的是得寸进尺。久而久之,她这个大房主母威严何在? 丁容灵只得泪眼朦胧的盯着丁大老爷,那种委屈又怯怯的眼神,是她私底下练习了许多遍。 恰到好处,多则满少则亏,又能让丁大老爷觉着她并不做作。 丁振彦看着憋着嘴,一脸泫泫欲泣模样的丁容灵自是心中愧疚。虽说郑姨娘做了错事,而丁容灵是无辜的,又因她性子柔软,时常被容华呵斥也只是闷在心中不曾反抗。 都是自己的女儿,丁振彦下意识便偏向较为弱势的丁容灵。 看灵儿那委屈不敢言的模样,也是没少受欺负。他更觉亏欠她良多,没能给她足够的关爱,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因是庶女又不能过多偏颇她,只能暗下叫容华过去教育一番。 大夫人瞧见大老爷面上的不忍之色,大抵也猜到了结局。 但她这次却是很快的便调整好心态,丁容灵的假面具不是一朝一夕的,大老爷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要想揭穿她,并非那么容易。 总归她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她也忍耐了郑姨娘母女十几年,不在乎多等些时日。 “灵儿,你先回去,你祖母这暂且不用你伺候着。”大老爷放软了嗓音,终究有几分不忍。 事已至此,丁容灵也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今日之事,她是输给了阮潋但是父亲还是向着她,这意味什么,她要紧紧攀附着父亲,只有他是自己的依仗。 丁容灵不甘心的走了,丁容华心情大好,拉着阮潋的手,满眼的崇拜之色。 她一直不与丁容灵计较,但她总是背地里给自己穿小鞋,伪装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就连父亲也几次私底下告诫她要姐妹和睦相处,丁容华气的不行,与他说丁容灵的背地里的丑恶嘴脸,然适得其反。 丁大老爷对丁容灵是深信不疑,故而对于她的话只当是故意抹黑,还表示一副很是失望的模样。 “小表妹,走,去我屋里,你我好好说说话去。”丁容华拉着阮潋的手,眨巴眨巴眼睛。 丁大夫人掩唇,斜睨了她一眼,“去吧,可得照顾好潋丫头。” 两人携手走后,丁大夫人便转身与丁氏道:“小姑,潋丫头被你教育的很好。”有些话她没得直说,只能点到为止。 丁氏也是一笑,然心中有几分疑惑。潋儿今日所言十分成熟,面面俱到,什么时候她这个小女儿竟变得这般懂事? 这样的阮潋令她有些陌生,她为其的成长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心酸起是她自个没用。让蒋姨娘爬到自己头上,不然潋儿也不会有所感发。 丁老夫人赞许的点头,“不错,潋丫头是长进了很多。” 丁容华将阮潋带回了自己居住穗香院,一进屋子她便全身放松,没得形象可言,瘫软在黄梨木椅上,抬眼看着阮潋,双眼亮晶晶的,“小表妹,你可真厉害。” 阮潋也跟着坐在她身侧,闻言便弯了弯唇,“表姐何出此言?表姐平素应当是不与她计较的罢,不然也不会助长其火焰,越发得寸进尺。” 丁容华撇了撇嘴,“小表妹,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在祖父与爹面前扮柔弱,装可怜!与她交手,我是讨不得半分好处,娘又让我莫与她计较,我这才憋着的呢。” 丁容灵那副泫泫欲泣,泪雨梨花的招式练的炉火纯青的,面上的泪珠总是要掉不掉的。 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总是胆怯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看到凶狠的猛兽,害怕,恐慌与无助。 那惊恐害怕的神色教谁看了不会多想,不会认为自己常年欺负她,这才导致她看自己的神色,宛若洪水猛兽。 丁容华又气又怒,起初还与丁容灵争执,然她发觉此女心机颇深,她还没碰到丁容灵的身子呢,她就佯装重心不稳跌倒。 恰巧此刻会有人经过,她便低声哭泣,上演一副嫡姐欺负庶妹的一码,丁容华百口莫辩。 提到丁容灵,她就一肚子怒火。偏生父亲觉着亏欠了她,还时常告诫自己要爱护妹妹。 嗬,这样蛇蝎心肠的妹妹,还轮的上自己爱护?不吃了她便不错了。 “表姐,我心知你看不惯丁容灵娇柔捏作的柔弱,但不可否认,她的确次次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阮潋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淡淡道。 “小表妹,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模样,你难不成还让我学她样子?”丁容华苦着脸,脑海过了一遍那场景,忙摆手摇头不止,“不行,不行,我想想都觉着恶心。” “表姐,你可知舅舅为何向着她,不仅是因为对庶女的怜惜,更多的却是她与你对比,太过弱小无依。”阮潋站起身,目光落在丁容华身上,一字一句道:“适当的表露出你柔软的一面,让舅舅知晓,你也需要他的关爱。” “至于丁容灵么,试想一个众人眼里柔弱无助的实则是个暗藏心机的,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反差太大,人总是会愤怒,群起而攻之。” 第三十九章 虎视眈眈 丁容华知晓阮潋的意思,可是想揭穿丁容灵的假面具并不容易。 她总是暗地里给自己下套,在父亲祖父面前又对自己伏低做小的,让人奈何不了其半分。 似乎是猜中丁容华心中的迟疑不决,阮潋再接再厉道:“就算她伪装的再好,也会露出破绽的。” 丁容华以手撑额,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不错,”随即又觉得苦闷,便道:“小表妹,你们阮府上的蒋姨娘母女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的,你是怎么对付她们的呀?” 蒋姨娘母女吗?这辈子她与蒋姨娘母女尚且交手几次,而她们的计谋却是一次比一比精密狠毒!阮潋犹在防备状态,时刻提防其的风吹草动。 她是要对付她们,但她更知道蒋姨娘在阮府里的势力错综复杂,牵扯了太多。更遑论阮元术对其宠爱有加,她不能贸然行事。 她要做的是将蒋姨娘从阮府一点点连根拔起,斩断她的一切来源,然后一招制敌,永绝后患。 丁容华半晌没听得阮潋的回应便自觉无趣,又想到那蒋姨娘母女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阮潋约摸也是焦头烂额罢。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笑盈盈的捧着一个红木盘走了进来,见了丁容华,张口便道:“小姐,您快看看呀,您的及笄礼服送来了。小姐您要试试么,及笄那天定然是全场焦点。” 丁容华懒懒的瞥了眼那木盘上叠的整齐礼服却是没兴趣要试,便索然道:“放那罢。” 丫鬟犹不死心,念叨着,“小姐,这衣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又是出自蜀锦阁,独一无二。小姐,奴婢想您要是穿上了,定然会惊艳全场。” 丁容华仍旧是不为之所动,丫鬟便也怏怏的放下木盘,又偏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姐,对了,宫里的慕贵妃娘娘还特意送了对玉如意给您,奴婢拿出来给您瞧瞧?” “哎呀,我都让你下去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丁容华有些不耐烦,略微提高了声音。 丫鬟见状便不敢多言,只悻悻的站在一旁。 “你又怎么了?谁惹你了不是?”一道充满宠溺与无奈的声音传来,接着丁景宸便大步走了进来,询问着丁容华何故烦心。 丁容华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把玩着茶盏盖,一边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及笄礼,祖母说届时宫里会有些贵人来,我可不想与那些皇子劳什子的打交道!” “嘘!”丁景宸无奈的摇头,“你就这么埋汰几位皇子?我听闻他们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炙手可热的。” “那又与我何干,总归我又不想进宫,那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宫于我而言就是个监狱。”丁容华微微颔首,傲气十足,“我不喜欢深宫里的尔虞我诈,更不想和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 她眼中充满憧憬,目眺远方,“我将来的夫君要对我一心一意的,不允许有妾室。他也要是个大英雄。” 丁景宸见状便轻嗤一声,打趣着她,兄妹俩人感情深厚,很是教人羡慕。 阮潋却是在想,宫里已经有人盯上镇国大将军府这块肥肉了。方才丫鬟口中的慕贵妃是当今后宫中唯一一个可与端敏皇后分庭抗礼的女人。 慕贵妃又育有一子,如今特意送玉如意的涵义不言而喻,而更甚的是这是明摆着挑战端敏皇后威严,明目张胆的盯上镇国大将军府,诚然她底气很足。 至少,她有把握能对付后台强硬,根基庞大的端敏皇后。 镇国大将军府在朝中是一股清流,从不拉帮结派,结党私营。当今圣上迟迟不立太子,而他本身又正值壮年,几位皇子自然是蠢蠢欲动。 首当其冲被众臣子看好的便是端敏皇后所出的四皇子魏墨勋,皇室嫡出继承大统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然慕贵妃所出的五皇子魏墨毅势头不小,再加上慕贵妃深得永乐帝宠信,五皇子也跟着水涨船高,变得炙手可热。 朝臣自动分了两拨,两位皇子各有支持拥护者,只是光靠这个并无胜算。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保持中立的镇国大将军府。 镇国大将军手握重权,其手中的丁家军操练有道,整齐划一,不比皇宫里的羽林军差! 而镇国大将军府又拉拢不来,他们只得从丁容华身上下手,丁容华代表的是镇国大将军的兵权,娶了她就是稳操胜券,如虎添翼。 可镇国大将军府在永乐帝的眼中又是特别的存在,他既享受着丁怀义父子上阵杀敌,保卫国家的铁血衷心,同时也忌惮他拥兵自重起了谋反之心。 皇位身侧岂容他人觊觎?是以永乐帝密切的关注镇国大将军府,反复的敲打着丁怀义父子,给他们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宛若洗脑汤。 几位皇子也不敢贸然向镇国大将军府抛出橄榄枝,生怕被永乐帝忌惮,打发出了长安城。 现在很显然镇国大将军这块肥肉被人惦记上了,它就是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并且被卷入夺嫡之争中,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事态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阮潋垂眸,丁容华的性格不适合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外祖与舅舅也不会允许其进宫,所以要想的法子便是让镇国大将军府如何抽离这夺嫡之争。 省得乱伤无辜…… 丁景宸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瞧见阮潋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笑着道:“潋表妹可是觉着无趣?容华这丫头就是这样没得遮拦。我也耐不住她。” 阮潋摇了摇头,满脸真诚,她道:“我很羡慕宸表哥与容华表姐的兄妹情谊。”兄妹之间相处自然,调侃很是风趣。 “这多大的事呀,我大哥不也就是你的大哥么,小表妹,你就把这当自己家就好了。” 丁容华亦是满目诚恳神色,她反握阮潋的手,她是真心喜欢阮潋这个表妹,又聪明脾性也好,她是想与阮潋多多亲近些。 一旁的丫鬟悄然抬起头,偷偷的盯着丁景宸的侧脸,脸颊浮起两片红晕。她羞涩的又垂下头,大少爷真是越发俊朗,笑起来可真是阳光。 最为难得的是大少爷很上进,没有主子架子,待人温和有礼,从来没有苛待院中下人。 最是教人心动的是,大少爷屋子里没有通房,要是能被他看上,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丫鬟兀自想着红了脸庞,丁景宸小坐了片刻便走了,阮潋不经意的抬眸,恰巧瞧见那丫鬟依依不舍盯着丁景宸背影。 那种痴迷的神色她并不陌生,阮潋皱眉,下人对主子露出痴迷神色,这表示她可能被人猜中心思,届时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的奴婢留在丁容华身旁,有害无利,还可能做出损害主子的事。 待那丫鬟也出了屋子,阮潋这才收回目光,随口问道:“方才那丫鬟是表姐的贴身丫鬟么?” 丁容华点点头,“那丫鬟叫碧珠,不过就是我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怎么,小表妹问她做什么?” “无事,只是见她面若桃花,想来是有心上人了。”阮潋笑的格外意味深长,隐隐有丝讽刺,她慢悠悠道:“只是那心上人约摸是她高攀不起的。” “是吗?碧珠那丫头生的也算是花容月色的,她那是看上谁了,我便做主就是。”丁容华有些兴奋,却没有仔细琢磨阮潋话语中的涵义。 阮潋垂眸笑了笑却没有多言,这事她暂且不必告诉丁容华,她亦是在看碧珠那丫鬟可否会与她所想一般。 且说丁容灵气冲冲的回到了郑姨娘的院子里,进屋便是委屈的哭了起来,任凭郑姨娘追问再三,这才哽咽的道:“姨娘,你可要为我做主……” 她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事情,听罢郑姨娘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她不过三十出头,容颜娇媚,如今面容却是狰狞,怒斥道:“阮潋算什么?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外亲,怎敢这么对你?” 丁容灵冷哼了一声,“她可是看不起我呢,我是庶女,她便处处找我茬借以讨好上官氏母女!” 郑姨娘越听越恼火,尤其丁容灵那“庶女”两个字,正戳中她的痛脚。 郑姨娘原也是小门户里的庶女,其父亲不过是七品芝麻官。一次出席宴会上,她偶尔碰见当时长安城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丁振彦。 几番打听得知他乃是镇国大将军府嫡长子,彼时丁振彦已然娶了上官氏过门。然郑姨娘是何人,她从小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早就清楚摆脱命运的唯一方法就是求门好亲事。 而丁振彦就是她脱离主母控制的唯一途径,于是她用尽手段,终于在一次宴会上,偷偷给他下了药,与之有了首尾。 她也不傻,行事完毕后拿了丁振彦的玉佩,后因有了身孕肚子大了瞒不住。嫡母早就对她是欲除之而后快,郑姨娘便要寻短见。 丁振彦秉承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便是亲自登门,而生米煮成熟饭,上官氏也是无可奈何。丁老夫人却与她约法三章,永为妾室不得翻身。 郑姨娘当时一心攀附镇国大将军府,便毫不犹豫答应。 第四十章 及笄礼 郑姨娘答应老夫人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心想待她进了镇国大将军府,尔后一举得男抬为贵妾也是迟早的事。 哪知她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儿,偏生丁大老爷对其心存膈应平素也不来郑姨娘这久而久之郑姨娘便也死了这条心,全心全意培养丁容灵。 她将自己在郑府后宅那一套原封不动的传教给了丁容灵,教她如何装柔扮弱引起人的怜悯。她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丁容灵身上。 郑姨娘安抚着丁容灵,轻轻拍着她的背,“灵儿放心,所有挡你路的,我都会为你清扫干净。阮潋又如何?你只管准备在丁容华的及笄礼上要做的事便好,接下来都交给我处理。” 丁容灵抽噎着抬起头,红肿的眼眶宛若核桃,她将信将疑的看着郑姨娘,有些担忧,“姨娘,你说的那个可行吗?要是错一步,咱们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郑姨娘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灵儿你放心,那人可不是好惹的,丁容华碰上他就是死路一条!绝无翻身机会。” 得到郑姨娘的再三保证以及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丁容灵才止住眼泪。 脑海里憧憬着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会是人上人,能把丁容华狠狠地踩在脚下! 她目光阴冷幽幽,嫡庶之别么?她倒是不信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丫鬟来报碧珠来了。郑姨娘母女收拾了下自己,便让碧珠进来。 碧珠低着头很是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向两人行了礼,郑姨娘便悠悠开口道:“碧珠,今日我叫你来便是要你帮我做件事。” “姨娘有事就吩咐,不必客气,奴婢听命呢。”碧珠双手有些紧张不知该摆出怎样的姿势,干脆就垂直紧握成拳。 “很好,我要你……”郑姨娘说完后便打量起碧珠的神色,果不其然碧珠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以及迟疑害怕。 郑姨娘心下了然,便又不紧不慢的说:“碧珠,你想不想进大少爷的院子?” “想!奴婢做梦都想,郑姨娘,您有什么法子吗?”一提及丁景宸,碧珠浑身都来了劲,便连忙追问道。 一旁的丁容灵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与讽刺,这碧珠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竟然存有爬丁景宸床的大胆想法,真是不知死活。 “大少爷的院子虽说戒备森严,你是丁容华院子的丫鬟,怕是进不得的。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大少爷对你的警惕才会稍微放松。” “郑姨娘,您大发慈悲,奴婢求您给我指条明路。”碧珠“扑通”跪地,双眼含着期盼看着郑姨娘。 郑姨娘眼见碧珠果然中套便作出一副感慨良多的模样,“我能帮你得偿所愿,只要你能帮我做好这事。” 郑姨娘笑的柔媚,但碧珠却感受到到了阵阵冷意,她心下一颤,似乎是做了个郑重的决定,重重的点了点头。 碧珠偷偷溜回穗香院的时候,冷不丁的被丁容华叫住问话,丁容华目光幽幽的盯着她,并不做声,那眼神看的她心中发毛。 碧珠抵不过那探究的目光差点就缴械投降了,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丁容华看出了破绽。 良久,丁容华才出声道:“碧珠,我问你,你可是有心上人了,嗯?” 碧珠的心随着这一句话猛然加速跳动,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有些涩然的看着丁容华。 “你看上府上哪个小厮了?你与我说便是,我做主将你嫁给他,好歹你也伺候我不少年了。”丁容华说的真心实意,笑盈盈的看着碧珠。 然这在碧珠听来,就是讽刺与屈辱。 小厮?小姐以为她看上府上的下人了?碧珠心里顿时不舒坦,亦是有些不悦。她怎么可能看中那些皮糙肉厚的粗糙下人。 那些下等人又怎能比得上身份尊贵,翩翩风华的大少爷,还是丁容华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只能与下人凑一对? 碧珠觉得膈应极了,偏生她没话反驳,她不能道出心中想法,只能垂着头,咬牙道:“小姐,没有的事,奴婢还想多陪伴小姐几年呢。” 等她成功爬上大少爷的床,便是她扬眉吐气之时。 丁容华听得碧珠这般说,倒也没过多追问,毕竟是她的私事。可她这番话却像根针扎在碧珠心头上,隐隐作痛。 阮潋住在丁容华的院子里,便是她说想时刻与阮潋黏在一起说说话,老夫人也乐见其成期盼两个表姐妹能加深情谊便同意了。 故而及笄之前的那几日丁容华天天与阮潋处在一起,同时也越喜欢这个小表妹。 丁容华及笄礼那天,镇国大将军府很是热闹。 从头天晚上开始,镇国大将军府上上下下便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屋檐角处挂了喜庆的红灯笼,远远看去,十分可观。 丁容华一大早就被丫鬟们拉起床,坐在菱镜前涂涂抹抹半晌,她这才迷瞪着双眼,诧异的看着昏黄的菱镜中映出一张秀气的面庞,不可置信道:“这还是我吗?” 大夫人在一旁听罢噗嗤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翼,语重心长的道:“过了今天,你可就是大姑娘家了,可要收敛心性。” 丁容华点了点头,丁大夫人接过梳娘手中的木梳,亲自为她梳发,每梳一下都道一句吉祥语。大抵是对女儿的种种祝福与期盼。 阮潋也站在一旁,看着大夫人动作温柔的为丁容华梳发,她深思飘远,恍惚记起上辈子自己及笄的时候。 当时母亲病逝,而她又声名狼藉,参加她及笄礼的宾客大多是看在阮元术的面子上,还有部分则是蒋姨娘亲自下帖子求来的。 彼时她名誉扫地,便是长安城中最德高望重的夫人都不愿为她添妆祝词,阮潋近乎绝望。 她哀怜的看着阮元术,老夫人,蒋姨娘,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 然而却没有一人肯站出来化解她的窘迫处境,那场及笄礼于阮潋而言,不是成人的仪式而是磨灭不掉的耻辱。 后来还是蒋姨娘出面做老好人请个夫人为她祝词,阮潋永远忘不了当时那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无比的厌恶与冰凉。 阮潋捏了捏手心,垂头自嘲一笑。幸而这是上一世的事,这辈子,她决计不会这般狼狈受人不耻! 丁容灵在自个屋子里,神情悠悠的喝着茶,而一旁的小丫鬟倒是着急了,“三小姐,这二小姐今天及笄,难不成不邀请您去观礼吗?” 今日镇国大将军府忙的底朝天,却像有意忽略了她们这屋,就算平素二小姐与三小姐不对盘,今天大喜的日子,也不能这么做呀。 大夫人到现在都没派人来通知三小姐,委实有些不合规矩。有些欺负人了。 丁容灵伸手捏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不会的。” 丫鬟便道:“如何不会呢?夫人明摆着欺负三小姐您。” 丁容灵睨了她一眼,这丫鬟是当初郑姨娘拨给自己的,生性蠢笨但也有好处,心思单纯无心机。 “今日是二姐姐的及笄礼,多喜庆的日子,大夫人表面功夫也会做好,不会不请我前去。不过我就要等着她的人来请我才去,没得自掉身价。” 丫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暗自称奇。 难不成大夫人真如三小姐所言会派人来请吗? 就在这时,有个嬷嬷满脸喜色走了进来,丫鬟认出她是大夫人身旁的齐嬷嬷,只见那嬷嬷规规矩矩的向丁容灵行了一礼,笑着道:“三小姐怎么还在这?老夫人与夫人都等着你来呢,还望三小姐快些。” “是吗?”丁容灵面上浮现一抹怪异的笑意,“我马上就到。” 这场好戏终于要开场了,经过了今日,丁容华就是名誉扫地,至此,她丁容灵再也不用忍气吞声! ………… 今日镇国大将军异常热闹,镇国大将军丁怀义在朝中的地位颇高,又深受永乐帝宠信。其保持中立不曾拉帮结派,算是难得的一股清流。 今日是府上嫡出小姐的及笄礼,前来观礼的人很多,大多是存有结交心思。 今日及笄礼为丁容华添妆的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德高望重的秦夫人。 正厅中,老夫人并着大夫人二夫人招待前来的贵妇人们,那些夫人多有巴结镇国大将军的意图,一味的称赞丁容华。 阮潋亦是默默坐在丁氏身旁,她今日只穿一身浅紫色衣裙,打扮的朴素,并不惹眼。 然人群中坐着的莫侯夫人却是一眼就瞧见了阮潋,就算她垂着头,莫侯夫人也是满满的愤怒。 她想起这些日子自个儿子回去有些魂不守舍,她托媒婆给他找的花名册,莫承轩眼皮未眨,却是有一心扑在阮潋身上的意思。 想到这,她越发觉着可恨。她气的咬牙切齿,冷不丁的有人轻声唤她,“莫侯夫人。” 莫侯夫人疑惑的抬起头,只见面前那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眉梢间都是笑意,莫侯夫人便道:“这位是?” “莫侯夫人,小女名柳慧,我的祖父是柳国公。”柳慧听闻莫侯夫人会参加丁容华的及笄礼,便缠着柳夫人带她前来。 第四十一章 人心难测 她还未正式见过莫侯夫人,心里想着定要给她一个好印象。 莫侯夫人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娇俏的少女,眉眼含情,又自称是柳国府的。莫非她又是一个轩儿的爱慕者? 对于她而言,自报门路的柳慧不过是莫承轩众多爱慕者的其中一位,身份稍微金贵了些。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到位的,莫侯夫人含笑点点头,随口夸赞了几句。柳慧面庞微红,既是羞涩又是胆怯。 便喜滋滋的谢过莫侯夫人的称赞,与之热情的交谈起来,只是莫侯夫人兴致不高,她也懂得审时度势便回到柳夫人身旁。 柳夫人眼看柳慧满脸喜色,便斟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柳慧却伸长着脖子,眉眼间有些不耐烦,她与柳夫人附耳道:“娘,这丁容华怎么还不出来?” 她今日来的目的并不在于观礼而是要给莫侯夫人一个好印象,至于丁容华的及笄礼与她何干? 总归她可是柳国公府的嫡女,将来的及笄礼决计是无比风光! 依着她的身份,还未及笄便有媒婆找上门,然柳慧眼高于顶,对方的家世必须与之相对。相貌也要一等一的好,才能与她登对。 一次偶然,她遇见了莫承轩,自此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得知莫承轩早就与阮府的三小姐阮潋定了亲事,柳慧还为此神伤不已,郁郁寡欢。 幸而莫侯夫人亲自登门退亲,柳慧这才重振旗鼓,也不再遮掩对莫承轩的情义。总归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柳慧为了给莫侯夫人留下好印象,特意挑选了一件颜色十分鲜艳的玫红衣裙,竟直直将在场打扮素洁的贵女们压了下去。 可她太过招摇,无形中已然得罪了镇国大将军府,要知道今日是丁容华的及笄礼。 前来观礼的贵女们心照不宣都穿的素雅,懂得不能喧宾夺主的道理。顶多头上佩戴点亮丽的珠花。 然柳慧却毫不在乎,大夫人自然也瞧见柳慧这般作态,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他们镇国大将军府与柳国公府并无恩怨,在朝也无利益纠葛。 他们更不必给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好脸色,便与一旁的夫人交谈着。 一位平素与大夫人谈得来的夫人便道:“今日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府上的三小姐人呢?” “容灵约摸还在打扮”上官氏勉强一笑,“大抵是有事耽搁了。” “要我说啊,也是你脾性好,那三小姐不过是个庶女,你一个主母还治服不了她?”那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顿时一些夫人看上官氏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其中也不乏同情者,“大夫人心善,但这庶女罢,也是不好管的。不管她罢被人道是不是亲生就不重视,若是管她罢,又被人道苛待了她。这一家之母,难当。” 大夫人笑了笑,却是没说话。但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也是心知肚明了。看来这三小姐在府里地位不低呀,上官氏这个主母也不敢太管束她。 一个庶女就有如此本事,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在场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打心底便对丁容灵没了好印象,也暗自叮嘱自个的女儿莫要与其打交道。 丁容灵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垂着头,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先向老夫人大夫人等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后,这才咬着唇怯怯道:“灵儿来迟了,还请母亲责罚。” 大夫人一愣,顿觉有些不妙。这丁容灵又是唱的哪出戏? 果不其然,丁容灵身旁的小丫鬟眼珠一转,便低声道:“还望夫人莫要责罚三小姐,今日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大抵府上人手不够,三小姐便去厨房帮忙了,这才导致来迟。” 丁容灵责备的睨了丫鬟一眼,娇斥一声,“多嘴。” 众夫人这才瞥见丁容灵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宽大的衣袖中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有些微红。而她的五指亦是通红一片。 贵夫人们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丁容灵看起来并不如大夫人口中那般,傲慢无礼呀? 众人都陷入深思,偌大的镇国大将军府,下人何其多,至于让堂堂的小姐去干粗使丫鬟干的事吗?还是说,大夫人根本就是两面三刀,诋毁丁容灵这个庶女呢? 众人有些糊涂了,而老夫人则也是满脸复杂,看了眼丁容灵,“灵丫头,胳膊为何是红了一片?” “这……”丁容灵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回老夫人,三小姐端盆热水时,不小心烫到的。奴婢瞧着都心疼。”那丫鬟正是苏儿,心思单纯,一心为主。好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厨房,帮忙,热水?这一个个词语连串起来,传给众人的讯息便是,这大夫人扭曲事实啊。这 三小姐哪里看起来像不听管教的?恐怕是被大夫人揉捏的死死的。 大夫人气的牙疼,丁容灵果然又故技重施,这次更为过分。在众贵夫人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上演出一场不受宠的庶女被主母欺压的戏吗? 她果然还是小觑了丁容灵,在华儿的大好日子,她就这么膈应自己?是见不得她们好是吗? 大夫人很想出手教训丁容灵,但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如今是丁容灵恶人先告状,占了上风。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阮潋却蓦然开口道:“灵表姐,镇国大将军府那么多的下人摆着不是好看的,他们竟然敢让你帮忙干粗活?” 众人听得一道清浅的声音,十分平静,不悲不喜,似乎就是在陈述一件事。 她们便寻着声源看去,阮潋站起身,众人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位面带浅浅笑意的女孩子,端的是慧气灵秀,整个人都柔柔和和的,教人看起来很是舒服。 她轻声却掷地有声道:“今日是华表姐的及笄礼,作为她的妹妹,你不应该是及时到场么?偏生迟来寻这样的由头,难不成你想让在座的夫人认为舅母苛待了你这个庶女?” 丁容灵怔了怔,不甘心的解释道:“潋表妹误会我了,我怎会存那样的恶毒心思。我也是想帮帮忙而已,都是苏儿这丫鬟口无遮拦。” 苏儿迷糊着被丁容灵点了自个的名,也是莫名其妙,但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吭声,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暗自嘀咕:三小姐不是说让说的夸张些,怎么反倒怪起了自己? 阮潋微笑,“灵表姐这般说,倒是镇国大将军府中的下人太不懂规矩了。竟然敢让你一个主子帮忙干粗活,传出去指不定别人怎么看镇国大将军府。” 丁容灵张了张嘴,沉着脸,阮潋话中有话,这是想引起府中下人对她的怨恨吗? 大夫人也明白阮潋的意思,忙附和着,沉声道:“看来是本夫人对她们管束不够,出了这种事,本夫人也难逃其咎。” 大夫人都这般说,丁容灵也没辙。她本来想膈应上官氏的,哪知阮潋又来坏她的好事!委实可恨!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今日是容华的及笄礼,大喜的日子,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丁老夫人适时的开口,结束这一场礼前风波。 丁容灵垂着头,露出几分懊悔不已的神色,乖巧的站在一旁,倒真有一副在检讨自己的模样。 及笄礼还未开始,跟随着贵夫人前来的贵女们便都三两个围在一起交谈着。 柳慧不动声色的凑了过去,恰巧听见其中一位身着蜜香色衣裙的少女道:“我今日倒是觉着阮潋脱胎换骨了,简直变了个人。” 她身旁那位贵女便点头道:“不仅如此,你们看她方才的架势,可是口齿伶俐的很。” “嘁,就算她怎么厉害,也是个被退亲没人要的,将来指不定什么命呢。”柳慧实在听不下去,不冷不淡的插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语气里充满浓浓的酸讽之意。 众贵女抬头看去,原来是柳慧便都各自相看一眼,心照不宣了。 长安城谁人不知,柳慧心悦莫侯世子莫承轩。这阮潋与她算得上是情敌关系,纵使莫侯夫人退了亲事,约摸她也是变个法找阮潋的茬。 “柳小姐说得有理,毕竟对于女子而言,有个好归宿才是正紧的。”一位身着素洁的贵女忙跟着附和一句,柳慧身份比她高贵,倘若能巴结她,自己也没得坏处。 她们来参加丁容华的及笄礼,实则是为了结交更多的高门权贵,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 自己的话得到认可,柳慧有些得意洋洋,轻声“嗯”了回应。 她傲气的抬起下巴,倨傲的神情,根本没将在场的贵女们放在眼里。 她看了看,这些贵女的身份都不抵她尊贵,故而想来巴结她。 丁容灵却是在一旁将贵女们谈论阮潋的话听得一字不漏,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此刻她兴奋的心情。 她鬼使神差的就想去瞧瞧阮潋的神色,被人当众议论还并非是好事。想来阮潋的脸色也是很精彩罢! 一个被退亲的女子,将来想要寻门好亲事,谈何容易? 然而,她有些出乎意料。 第四十二章 风雨前夕 阮潋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丝毫不为之所动。那副淡然的模样就好像她们谈论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与她无关。 丁容灵眯了眯眼凑近阮潋身侧,故意露出一副愤然神色,看着她小声道:“潋表妹,她们这般诋毁你,你怎么无动于衷呀?” 她是有意追问阮潋,想瞧她难堪的神情,好一雪前耻! 阮潋挑了挑眉,淡淡道:“总归嘴长在她们脸上,我又能如何?她们想说便说吧,我问心无愧。” 阮潋毫不在乎的态度,深深地刺激到了丁容灵,她犹不死心,咬着唇,“可是潋表妹,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连我都看不下去。” 丁容灵心里却是瞧不起阮潋的,她骨子里不过也是个捧高踩低的人罢了,装什么清高? 看她丁容灵是庶女便是一个劲的冷嘲热讽,而面对那些自诩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呢,她不还是乖乖的不吭声不敢反驳么? 阮潋似是看到丁容灵眼中那抹嘲讽与鄙夷,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既然堵不住悠悠之口,便随她们说罢。我又不会损失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阮潋并不是软弱可欺,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和那些贵女计较。她的心境并非少女,重活一辈子,她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较真。 在她眼里,这些贵女都还是一些手段幼稚的孩童罢了。 就好比方才说她变化最大的那位,前世嫁入火坑,听闻也是受尽夫家折磨,生不如死。 现在她对自己高谈阔论,字字讥讽,岂能料到她以后的生活竟是无比艰辛困苦? 丁容灵看阮潋的眼神越发怪异了,阮潋的目光十分平静,似乎不受周围一切的干扰。难道她真的是不在意那些贵女的话? 而那些贵女原本都是侃侃而谈,最后却发觉当事人置若罔闻,俨然是一副刀枪不入的镇定自若神情。 倒是显得她们像市井中的长舌妇一般,便也觉得索然无味,悻悻作罢。 及笄礼终于要开始了。 丁大夫人与大老爷齐齐站起身来,大夫人则是有些红了眼眶,约摸是激动所致。 丁容华在丫鬟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为了及笄礼,她特意梳的是双丫髻,方便待会的梳礼仪式。平素的丁容华总是有些英气十足的,而今日的她面施薄粉,樱唇粉嫩,琼鼻小巧,格外的天真烂漫。 男席处,丁景宸见自个妹妹竟有如此娇俏的一面,也忍不住赞叹道:“容华真漂亮。”这是发自肺腑的称赞,亦是满腔的自豪。 谁说容华大大咧咧的没有女儿家的娇柔之美,他家容华打扮起来不也是美丽动人?活脱脱的小美人一个么! 丁容华面带得体的微笑,这是私底下她偷偷练习许久的成果,教习嬷嬷告诉她应该怎么笑,笑不露齿,要含蓄动人。 丁容华径直走到众人面前,而依照魏国的规矩,身为父亲的丁振彦起身致词,而随后丁大夫人便也站起身,说了些寓意美好的话。 接下来便是这场及笄礼的重头戏,添笄。 一旁等候多时的礼仪官清了清嗓子,长喝道:“吉时到,请添笄!” 丁容华便站在原地,等候着加笄之人的到来。 魏国女子的及笄礼,请来为女子加笄的人必须是城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那人的身份越是尊贵,便是彰显女子将来的生活越发美满幸福。 是以今日为萧潋加笄的便是秦夫人。秦夫人在长安城中美名远扬,故而丁大夫人特意请她来持加笄之礼。 秦夫人先是起身,走至丁容华面前,身旁早就有下人端着青铜盆。她先是净了手后,赞者在一旁就开始高声吟唱起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伴随着赞者的悠远动听的声音,秦夫人则是一脸*的从一旁丫鬟手中端着的盘子里拿起梳子为丁容华梳发,拆开她的双丫髻,一下下的梳到底,尔后及笄。 阮潋有些怔怔的看着秦夫人动作极其轻柔的为丁容华梳发,以及赞者的祝词。她神情恍惚,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与丁容华盛大的及笄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对比,她的及笄礼用惨不忍睹形容似乎一点也不过分。 上一世的那时候,她已然是声名狼藉,人尽皆知,臭名远扬。 母亲去世,她被蒋姨娘伪善的面孔所骗,娇蛮无礼又出了那事。然蒋姨娘假慈悲积极的为她筹划及笄礼,还亲力亲为。 结果呢?结果前来的宾客寥寥无几…… 不仅如此,及笄那日,她本该是全场的焦点所在,偏生阮玉衣着光彩夺目,成功的抢了她这个正主的风光,令她沦为彻头彻尾的笑柄。 堂堂尚书府嫡出千金,竟在自己的成人礼上被庶妹抢了风光,当时在场众人的鄙夷与窃窃私语。 阮潋近乎崩溃,她害怕,恐慌,无助,可是却没有一人对她施以援手。她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忐忑的等着为她及笄的夫人。 然而可笑的是,那为她加笄的夫人也是蒋姨娘花了“好处”才好不容易请来的。 她犹记得那位名不经传的夫人为她梳发时,毫不温柔的动作,丝毫不遮掩眼底的鄙夷与厌恶,似乎为她梳头加笄是件丢人的事。 思及此,阮潋有些自嘲的勾起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她有时候在想啊,倘若前世倘若母亲尚在,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受此委屈? 她本该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却毁在蒋姨娘母女的算计之中,一步步沦为长安城的笑柄,教她抬不起头来。 如果上辈子丁氏尚在,她大抵也会像现在笑弯了眼的丁容华一样,对成人后的未来的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与期盼。 她会想以后的夫家,会想以后的无数种可能,而不是及笄礼过后整日以泪洗面,惶惶终日。 只是可惜了,这世上从来不曾有后悔药,错过便是错过了…… 阮潋蓦然垂下睫羽,遮掩住眸中那抹突来的悲怆与星点凄凉。 还好,那只是上辈子的事。现在母亲好端端的,她势必会守护好丁氏。而蒋姨娘的奸计也不会得逞! 丁容灵坐在下方,从始至终她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光彩夺目的丁容华,目光充满浓烈的渴望与越发浓厚的嫉妒怨怼! 当然会嫉妒了,她的及笄礼决计不会这么热闹,丁大夫人更不会有这么高贵的长者为她加笄,她对自己约摸都是恨之入骨的! 她丁容灵作为一个庶女,大概只能眼馋艳羡丁容华好命生在大夫人的肚子里了。 只是,她虽这般安慰自己,到底是心有不甘的,毕竟同为镇国大将军府的小姐。同人不同命,又教她怎能安然认命呢? 于是她假装不经意的一瞥,却是悄悄侧目去瞧阮潋此刻的神色。 她想看到阮潋也是一脸嫉妒神色,毕竟是个女人看到这等场景都会有想法。她想求一个认同感,毕竟人们总是爱拿自己与她人对比。 大抵说的便是她此刻的心理,嫉妒的泛起了酸涩的泡。 丁容灵兀自想阮潋此刻的表情定然也是与她一般,会少许的嫉妒罢。 哪知她却瞧见阮潋一脸笑意,目光定定看着丁容华,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眸光亦是柔和,她是真的为丁容华感到高兴。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喜悦,骗不了人的。 丁容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便是感到难以置信!她不信,不信阮潋就一丝嫉妒感觉都没有。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阮潋是装的,她是故意装的大方淡定!同为女子,怎会不嫉妒呢! 这不可能,在场的贵女们都不约而同露出程度不同的艳羡或是嫉妒的神色来。只有阮潋,目不斜视,微笑看着丁容华,目光一片坦然。 丁容灵有了挫败感,她狠狠的咬着唇,收回目光,再次抬头去看台上的丁容华时,目光已然悄悄迸发出怒火来。 丁容华依照魏国规矩加笄完毕后,便又有几位也是长安城有名的德容有佳的夫人上前为她唱了些祝词。 大抵也都是祝愿她日后荣华富贵,儿孙满堂的意思。 而及笄礼已然接近尾声,丁容华跪在老夫人面前,聆听着训诫。 平心而论,老夫人对丁容华的宠爱,大家有目共睹。如今看眼前娇俏的少女时,老夫人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欣慰以及感叹。 时光不饶人,转瞬即逝。原来华丫头已然到了及笄的年纪,及笄礼后便是大姑娘家,也是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了。 她要亲自把关,定要为华丫头挑选个品行兼优的夫君,老夫人如是想着。 训诫听罢,丁容华谢礼后,及笄礼算是正式结束了。 丁容华松了口气,这身衣裳未免太厚重了,那裙角绣有金翅蝴蝶,翩翩欲飞的确好看,只是她觉得有些花哨。 不少夫人小姐们围着她送礼,丁容华顿觉头疼,心中有些不耐烦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耐心的接下一份份礼物转而递给身旁的丫鬟。 这位贵客们大多出手大方,送来的礼物用精致的木盒装着,丁容华约摸也猜出是玉器之类的,要么便是贵重的首饰。 只是那两者,她都不是很感兴趣。 第四十三章 鬼迷心窍 要是论礼物的话,她倒觉得不若送点小匕首之类的来的有用。 阮潋见丁容华神情淡淡,也猜到她此刻心情苦闷却也不得不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欸?你可知晓,男席那边可是有贵人来了。”一位贵女突然侧身与身旁的湖青色衣裙的贵女道。 “什么贵人?” 那贵女满眼的憧憬,羞涩的垂眸,“还能有谁称得上是贵人?便是四皇子,五皇子殿下都来了。” 阮潋听罢微微蹙眉,看来两位炙手可热的皇位争夺者,果然将目光放在了镇国大将军府。参加丁容华的及笄礼,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男席处,丁景宸跟在丁大老爷身后招待那些来宾,丁大老爷本就是武将,行事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很是豪爽。 那些欲想前来巴结的官员却是求路无门,丁大老爷根本不吃他们那套,他虎目圆瞪,武将那种肃杀的气息顿时涌发出来,令他们闻之望却。 自然更令他们惊诧的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及笄礼竟惊动了皇室的人。 两位时下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齐齐来此,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丁景宸虽不想与皇室扯上关系,但来人身份尊贵,倘若招待不周可是他们镇国大将军府的罪过!是以,他端起酒杯走了过来。 四皇子魏墨勋率先与丁景宸交谈起来,他谈论的是当今时势以及一些武学方面的,丁景宸便来了兴致,高谈阔论,感慨不已。 而五皇子魏墨毅则是摇着折扇,略带讽意的看着两人,却并未多言。 丁景宸走后,魏墨毅这才“啪嗒”一下合上折扇,抄了一杯酒慢慢的饮着,一边道:“四皇兄好本事,这么快就收拢人心了。小弟我甘拜下风呐。” 他话虽这么说,神色却是截然不同,一脸的吊儿郎当。 魏墨勋也不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深邃,“五皇弟,你这话本殿下就听不懂了,本殿与臣子交谈有何不可?” “这里没有别人,你就不用装了,”魏墨毅冷笑一声,“四皇兄,你我所求相同。各看本事罢!” 两人来观礼的目的便是为了丁容华,只要获得她的芳心,镇国大将军府便是囊中之物。有了镇国大将军的支持,皇位唾手可得,指日可待。 他们方才观礼之时,曾在下方瞧见丁容华的相貌,娶来也不吃亏。 更重要的是她代表的兵权才是他们看重的地方,总归不过是个女人,不喜欢就摆在后院当摆设就好。 院子里多养活个人,也是毫无压力。 好不容易撑到了送礼后丁容华迫不及待就要先回院子换身衣裳,这礼服未免太累赘沉重,压的她浑身不舒坦。 阮潋也随之起身,迎着丁容华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解释:“表姐,我陪你去吧。” “好呀!”丁容华自是求之不得,她难得露出少女的娇态来,挽着阮潋的胳膊,笑颜如花。 而人群中,丁容灵面上的笑意却是有些诡异,很好,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丁容华暂时回屋子里换衣裳,贵女们便又都几个围在一起交谈着。 丁容灵见状,便鼓起勇气,走到一个贵女身旁,自以为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道:“这位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可否加容灵一个呢?” 那贵女抬头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丁容灵是个庶女又抑或是其他,便有些不冷不淡的吭了一声,明显的不太想搭理。 一旁的蓝衣贵女倒是表露的更加明显,眼中的鄙夷与不屑显而易见。 丁容灵算哪根葱?充其量也只是个庶女罢了,她们可是正紧的高门嫡女,没得与个庶女交谈,自掉身价。 若不是看在她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庶女小姐的份上,她们便是搭理都不愿搭理一句的。 这丁容灵也没个眼力劲,一个劲头的凑上来,妄想加入她们的谈话。果然也是个不安分的庶女! 这些贵女多多少少都有类似丁容灵这样的庶妹,她们擅长装柔扮弱,借此取得父亲的怜惜。于是她们最是讨厌丁容灵这种有心机的女子。 是以,丁容灵注定是自取其辱,自她来后,那几个原本相谈甚欢的贵女们顿时闭口不言,个个神色有难以言喻的不悦以及少许的不耐烦。 丁容灵不是傻子,她看得出几人是不想搭理她,给她甩脸子呢! 她又气又恨但却无可奈何,只得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客套的笑着道:“几位贵女继续,灵儿便不打搅几位了。” 在丁容灵看来,几位贵女都是面目可憎的,不都是看不起自己是庶女么,便给她冷脸!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等过了今晚,有你们后悔抢着巴结我的时候! 且说丁容灵怒气冲冲的回到原位,那几个贵女这才又欢声笑语,其中还有人讥讽道:“不过是个庶女还不安分,这要是搁在我府上,我早就动手教训她了。” “可不是吗?还妄想与我们结交,也不先看看自己的身份!” 且说阮潋与丁容华回到穗香院,丁容华一进屋子便是有些脱虚似的,瘫软在椅子上,久久不愿动弹,看来是累的不轻。 “小姐,您喝点茶罢。”碧珠适时的递上一杯茶,丁容华接过来正准备喝,阮潋却突然笑道:“华表姐,这茶热气腾腾,你也不怕烫嘴。” 丁容华一怔,也是咧嘴一笑,她放下茶盏,笑嘻嘻的道:“小表妹,我今日表现的还算不错罢?” 阮潋道:“华表姐,你今日光彩照人,很漂亮。”平素的丁容华五官较为英气,但略施薄粉后,五官便显得有些柔和,更加的少女些了。 眼看两人无视了自己,碧珠是心中着急,这二小姐不喝她静心配制的茶,后面的事又怎能顺利进行呢? “好了碧珠,你先出去,本小姐要换衣裳,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着。”丁容华伸了个懒腰。 碧珠依依不舍的往外挪,眼珠却是时时刻刻都盯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咬牙扯笑道:“二小姐,茶要冷了,还望你趁热喝才是。” 出门的时候,碧珠瞧见丁容华将茶盏递至唇边,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喝了这茶,接下来的事情那可就好办多了! 碧珠不敢走远便就在屋外侯着,隔着房门她清楚的听见里面传来阮潋的声音,“哎呀,怎么突然觉得好困喏。” 尔后“咚”的一声,又听得另一个“咚”的一声后,碧珠这才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她等了片刻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看见双双趴桌不起的两人,碧珠忐忑不安的先是用手在陷入昏迷的丁容华面前挥摆了几下,尔后又试着唤了几声“小姐”。 丁容华没有一丝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盯着丁容华纯净的睡颜,碧珠心中天人交战,纠结再三,最终欲望冲昏了头脑,掩盖了理智。 她实在太想做人上人了。哪怕她这辈子只能当个姨娘! 碧珠面带愧疚之色,咬着唇,她看着丁容华,咬牙狠心道:“小姐,奴婢对不住你了,奴婢也是没办法,你可别怪奴婢啊。” 说完她也不耽搁,费力的将丁容华扶到屋子里的雕花大床上。就当她准备松手快速离开之际,手腕却被人狠狠的攥住。 那力道极其之大,再用点力她的胳膊怕是要废了。 碧珠心中一惶,猛然回过头去,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原本应该陷入昏迷不醒丁容华,此刻竟蓦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布满深深的失望与无边的怒火。 碧珠瞪大了眼珠,指着丁容华,有些结巴道:“小姐,你怎么会醒了,你不是……”她后知后觉不对劲,忙闭口不言。 丁容华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冷眼盯着眼前满脸惶恐的碧珠,只觉得寒心,她厉声质问道:“碧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对你不好吗?” 碧珠这丫头虽说平日贪玩又不是很靠谱但好歹也没做错过大事,也跟着自己十几年了,丁容华真的不曾想到她会害自己! 原本当碧珠递上茶水的时候,她是毫不犹豫就接过来要喝的,然而阮潋却默默对她使了个眼色。丁容华虽觉不解倒也是没喝那茶水。 后来她更是诧异难解的发现阮潋说了句好困便趴到在桌子上,示意她照做。丁容华不疑有他,依言如法炮制后,便见碧珠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说了这番话。 “我怎么?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没喝那茶?”丁容华笑的讽刺,“这茶有什么作用?嗯?” 碧珠强撑着笑容,不敢直视丁容华冷冽的眼神,垂着头辩解道:“小姐,那不过就是一杯普通不过的普洱茶呀。” “普洱茶?很好,那你喝下去给我看看。”丁容华不容拒绝的将茶盏往碧珠手里一搁,碧珠顿时觉得茶盏像烫手山芋。 “喝呀,怎么不喝呀?本小姐赏给你喝的,你敢拒绝?” 碧珠鲜少见丁容华发这么大的怒火,大动肝火,便“扑通”一声跪地,她心知丁容华此刻是正是怒气头上,说什么都是无济于补。 只是她与丁容华十几年的主仆情谊向来都很深厚,于是她跪走到丁容华脚下,抱着她的裤腿,哭诉道:“小姐,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看在奴婢伺候你十几年的份上,您就饶奴婢一次罢。” 第四十四章 作茧自缚 丁容华居高临下看着碧珠那张清秀的脸蛋,突然觉得自己小觑了她。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不亚于有人在她心口插了一刀的痛楚。 她满脸失望的盯着碧珠,“说罢,你是不是受了郑姨娘的指使?可是你为什么要帮着她害我,难道本小姐苛待了你还是折磨了你?” 碧珠只是咬着唇低着头并不吭声。 “华表姐,自然不是因为如此,”一旁的阮潋唇角一勾,淡淡道:“我想碧珠与郑姨娘狼狈为奸的目的,便也是因为大表哥罢。” 碧珠面色一僵,泪珠挂在脸上,很是可笑,她呆滞的抬头看着一脸冷幽之色的阮潋,无语凝噎。 见碧珠面色难看又无话可说的模样,显然被猜中了心思无法反驳,丁容华也看出来了。 小表妹说的是真的,这个丫头竟然敢觊觎她大哥,这样心术不正胆敢迫害主子,吃里扒外的人竟然爱慕她大哥? 这样一想,也就不难怪她被郑姨娘收买,想来郑姨娘也是答应了她什么条件。竟然敢算计她还惦记上她大哥,好大的胆子! 丁容华冷眼瞅着碧珠,一字一句说:“我待你不薄,你却帮着人害我,碧珠,就是把你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我泄愤。” 而此刻的碧珠却是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她爱慕大少爷的心思当真如此明显么?连阮潋一个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心底最隐秘的一处被人揭开暴露在外任人观看的感觉,令碧珠有些羞耻难当。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呢?”她自认将自己的想法隐匿的很深,不然小姐也不会过了那么久都看不出她对大少爷早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阮潋却只是粗略见过她几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她现在无暇顾及其他,阴谋败露,她还是先想着如何保命的好。 “小姐,你饶了奴婢一次罢,奴婢保证绝无下次,奴婢对您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碧珠还不想死,面对死亡谁又能纹丝不动,坦然面对呢? 碧珠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倘若丁容华告去老夫人那,对于叛主的婢子,她恐怕是难逃一死。于是她苦苦哀求丁容华可以饶她一命。 丁容华冷笑连连正打算开口,阮潋却止住她,转而看着碧珠,“饶你一命也可以,你告诉我,郑姨娘那边到底还要你做什么?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等带你去了外祖母那儿,可就不是你一个人倒霉,你全家恐怕也是难逃责罚!” 碧珠身子一僵,身子颓废似的瘫软在地,她这是骑虎难下了。阮潋拿家人威迫她必须从实招来,可是她若全都说了,恐怕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藏着掖着,还很是忠心耿耿呀,我竟不知晓,你什么时候与郑姨娘的情义那么深。竟然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郑姨娘。”丁容华越说越气,怒火即将喷发而出,“好啊,我也不与你啰嗦,我要去见祖母!” “小姐,小姐别,奴婢说,奴婢都说。”碧珠一听慌神了,忙扯住丁容华的裙摆,咬牙狠心和盘托出,“郑姨娘还让奴婢去引个人来穗香院……” 她说的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阮潋却也猜出她的意思了。郑姨娘是想派人毁了丁容华的清白。 丁容华也不傻,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她冷笑道:“很好,我可以饶你不死,可你要答应帮我做件事……” 碧珠的阴谋现在被拆穿了,郑姨娘的计划也没法进行下去。碧珠听了这话有些欣喜若狂,只要能保命,让她做什么事情,她都绝无怨言。 “我要你给我……” 她如今想开了便只想保命,丁容华垂眸冷眼看着跪在她脚旁的碧珠,盯着她清秀的脸庞,看着她十分为难不情愿的模样,发白的俏脸,更觉可笑。 丁容华见状冷笑更浓,她略微提高了声调,夹杂着几许的讥讽与冷意,直直看着碧珠,“你放心,你死不了的。本小姐既然答应你会平安无事,不会言而无信。” 听了这话,碧珠这回不犹豫了,她心知小姐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的,说话算数,做不得假。 而她更心知,答应了丁容华,自己便是没有回头的退路。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毕竟,她还不想死。 “小姐,奴婢答应你,也希望小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婢一次” 她朝着丁容华脚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顾不得揉捏发麻的大腿,快步出了屋子。深深地吁了口气,快步走向正厅。 碧珠走后,丁容华便像泄了气一般,坐在绣墩上,双手掩面,阖上眼眸。脑海里闪过方才碧珠的话,郑姨娘母女早就对自己虎视眈眈。 她们设计好圈套,等着自己去钻。今日若不是阮潋,中招的可就是自己。 她从未想到郑姨娘母女俩已经容不下自己了,这次诡计若是成了,自己可就是清白不保。好歹毒的心肠。 “小表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郑姨娘母女即便再与我不对盘,也不会这样污蔑我的清白,只是我太天真。”丁容华是真的难受,自个的及笄礼被人这般恶毒的算计,任谁也会觉得恶心。 阮潋似乎感同身受,她默默的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丁容华的肩膀,语气轻柔的道:“表姐,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与其在这痛恨郑姨娘,不若拿出实际行动来,以牙还牙!” 丁容华怔愣了,她有些犹豫,“小表妹,我这样做真的好吗?会不会有些狠毒?” 她方才气火涌上心头,对碧珠那般吩咐,如今想来,是否过于残忍? “不,表姐你要知道,你若心慈手软,郑姨娘母女只会得寸进尺,而且经过这次。她们下次的计谋会更加精密,你防不胜防更是会悔不当初。”阮潋立在原地,目光幽幽,却隐约露出一股苍凉的悲怆气息。 就好像,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一般,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诚然是这道理。 丁容华若有所思,良久这才点头,“小表妹你说的不错,郑姨娘母女不会轻易悔改的,我也该让她们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 碧珠从穗香院出来,心性未定,还是有些后怕的,想起方才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宛若梦一场。 她犹记得彼时阮潋冰凉若水的眼神,幽冷不含一丝情感。这位表小姐平素看起来都是很柔软和善的很,但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碧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如何将三小姐引去小阁中,同时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丁容灵兀自坐在一边,看着贵女们聊的如火如荼,自己只能坐着干着急。 偏生又不能露出不悦的神色来,可那些贵女就是对她置若罔闻,爱答不理。 丁容灵哪里受过这般的冷落,虽说她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庶女,可是从小大老爷就暗自宠她,大夫人明面也不会苛待自己。 她在镇国大将军府的待遇与丁容华这个嫡女并无太大差异。 可是一次次宴会都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便是嫡庶之别犹如云泥之差,她是庶女注定就是低那些所谓的嫡出小姐一头,而她们也很势利不愿与她交流。 她正在一旁生着闷气,丫鬟苏儿凑至她耳边,眉飞色舞的道:“小姐,碧珠那丫头说是要找您。” “碧珠,她找我做什么?”丁容灵柳眉微蹙,突而想起那回事来,双眼一亮,莫不是,那事成了? 她喜滋滋的起身,整理好了衣裙,便带着苏儿去见碧珠。 而原先与大夫人交谈的贵夫人见状更是摇头感叹,“夫人心善,这庶女不服管教,莫不是丁大将军护着?” 一旁另一个好颧骨的夫人便嚷嚷着,“那是自然,府上小妾庶女若是没那些臭男人撑腰,胆敢对我们放肆不成?” 大夫人只是回之微笑,同时也在思考如何对付郑姨娘母女,又能让大老爷心服口服,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丁容灵急急忙忙的走着,冷不丁险些撞上来人,还好那人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却也懂得避嫌,及时的收回了手。 丁容灵只瞥见那是一只修长的手,五指匀称,她抬头看去,顿时脸便有些微红。 面前的男子身着绛紫色锦袍,衣襟领口处绣有金丝云纹,而他刀刻似的五官,俊朗分明,剑眉星目,目光冷冽又含着一股魄力,薄唇微抿,通身散发着的贵气教人不敢轻视。 丁容灵羞红了脸蛋,毕竟是她不看路差点撞到他人,便轻声细语道:“容灵莽撞,险些冲撞了贵人,还望阁下切勿怪罪。”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魏墨勋,闻言,他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容灵?她是谁?总归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 思及此,他便敷衍的点点头,随口道:“无妨,本殿下还不至于如此娇弱。” 说罢,他就径直绕过丁容灵,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丁容灵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她攥着身侧苏儿的衣袖,满眼的难以置信,询问道:“苏儿,你听见方才那位贵人说什么了吗?本殿下?那他是……” 第四十五章 黄雀在后 整个大魏国敢自称为本殿下的能有谁?这代表方才那男子是位皇子!丁容灵听闻今日四皇子与五皇子殿下都前来观礼。 苏儿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三小姐,苏儿听见了,奴婢觉着方才那位更符合四皇子的形象,霸气俊朗。” “天呐!”丁容灵惊呼出声,却是满眼的懊悔不已,她这是做了什么!冲撞了皇子不说,还给其留下莽撞冒冒失失的印象。 苏儿不明就里,便道:“小姐为何懊悔呢?奴婢瞧四皇子对小姐的态度很好,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 苏儿到底天真无知,她以为丁容灵是怕魏墨勋会责罚她,毫无忌惮的说出这话后还以为安慰到了丁容灵。 岂料丁容灵瞪了她一眼,尖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四皇子殿下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话虽如此,丁容灵的一颗芳心早就七上八下,脑海里还回放当时的场景,教她脸红心跳。 若是以往,丁容灵也只有暗自扼腕叹息的命,但如今不同,今晚过后,丁容华将会身败名裂,永不得翻身! 而她丁容灵将会摇身一变,成为这镇国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她将会取代丁容华的地位,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 丁容灵带着苏儿来到与碧珠约定的地方,后花园中的小阁楼前,苏儿翘首以待,口中还嘟囔着道:“碧珠那丫头人呢?难不成诓咱们吗?” 丁容灵也是面带不耐之色,就在这时,碧珠从一旁的大树后走了出来,轻声唤了句,“三小姐。” 碧珠垂着头,故而丁容灵瞧不见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便蹙眉问:“姨娘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还有找本小姐作甚?” “办,办妥了,小姐可要随奴婢去穗香院瞧瞧?”碧珠努力让自己面色显得更加自然,生怕丁容灵看出了端倪,幸而她对自己并未多加防备,只带了苏儿前往。 “是吗?我倒是要去瞧瞧热闹的。”丁容灵不假思索,她对碧珠的话深信不疑,毕竟她是郑姨娘的人,自然不会骗自己。 再者苏儿就在她身旁,若是哪里不对,她也能及时呼救,自是放心前去。 碧珠捏着手心在前面带路走的时候,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身后的丁容灵,就当她们快走到游廊的时候,丁容灵却突觉后颈一疼,天旋地转的,顿时倒地不醒。 苏儿见状忙要大声呼救,然也被如法炮制,人从后背一棍子打昏了过去。 碧珠额头冷汗岑岑,她瑟瑟发抖的盯着面前两个腰圆膀粗的黝黑肤色的嬷嬷,吞了吞口水。暗叹:幸好她听了二小姐的吩咐,不然现在倒霉的可是自己! 丁容华并着阮潋从一旁的柱子后好整以暇的走了出来,丁容华瞥了一眼碧珠惊恐的神色,倒是没说什么,而阮潋则是垂眸盯着地上躺着的主仆两人。 丁容华蹙眉,撇了撇嘴,看向阮潋,轻声道:“小表妹,接下来要怎么办?把她们押去见祖母?” 阮潋却闻言摇了摇头,“表姐,那样太便宜她们了,既然郑姨娘母女下了套让你钻,咱们不遂了她的意岂不是枉费她一片心机?不过,对象换成她自个女儿罢了。” 丁容华显得有些犹豫,的确,当她得知郑姨娘母女的肮脏计划时,她是又气又怒。平素丁容灵各种陷害给她穿小鞋她也就忍了罢了,没想到这母女俩人心肠歹毒。 竟然想在她的及笄礼上毁她清白,可是即便如此,丁容华还是无法做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这样太过阴毒,也是毁了丁容灵的一生啊。 她们母女心肠狠毒但丁容华至此都不曾有要摧毁丁容灵的念头。 阮潋看出丁容华的纠结与犹豫,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的微笑中却含杂着一抹讽刺,然而讽刺又转瞬即逝,变为一股冷意,她仍旧是微笑着,道:“我知晓表姐觉得我的提议太过狠毒,但是表姐有没有想过,今日若是顺势发展下去的结果?” 她目光清明,此刻竟有暗潮涌动,眼眸里翻滚的恨意似乎可以扯裂地上的两人,“表姐你的以德报怨,当真有用吗?我想郑姨娘母女下一次只会更加谨慎,而你……” 阮潋定定的看着丁容华,一字一句道:“而你只会猝不及防,然后悲剧重演。” 不得不说阮潋这番话一点也不客气,甚至一分情面全无。 可偏生她说得是实话。这世间,约摸只有实话才是最教人难以接受,却又是忠言逆耳利于行。 丁容华默了默,心中百感交集。她知晓阮潋说的都是真的,这次她心软放过丁容灵,以后可要加倍提防她们,而且她会防不胜防。 阮潋再接再厉,“华表姐,我希望你不要养虎为患,意气用事。”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明显语气里逸出一股悲凉的意味来,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一般。眼神不悲不喜,好似看破这红尘世间万物,只余满目苍凉。 “好,小表妹,你说的有理。”丁容华闭了闭眼,她心知肚明自己今日若是退让,将来只会后患无穷。 到底是郑姨娘母女先起了歹心,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既然她们不仁不义,也休怪自己手下无情。 丁容华吩咐那两个嬷嬷将丁容灵架着扶进了小阁楼里,而苏儿这丫头,倒是留着有用的。 一旁的碧珠目瞪口呆的盯着阮潋,心中忐忑不安。她对阮潋简直是又惊又怕,一个区区十三岁的少女,却又不符年龄的老成。 方才阮潋风轻云淡间已然决定了三小姐以后的命运,可她偏生是那么的淡然自若,就仿佛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这种人,才是最为可怕,沉静而又内敛。 “碧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继续去做未完成的事!” 丁容华的催促声拉回碧珠的思绪,她慌乱的应了声,有些六神无主的离开。 而丁容华与阮潋则是又回到了穗香院,一进屋子,丁容华便吩咐丫鬟关上门。 丁容华略微思考片刻,便对着贴身丫鬟碧霞道:“碧霞,待会你让几个人分别守着穗香院的大门,倘若有郑姨娘的人前来,一律不给进!” 碧霞懵懂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小姐,出了什么事吗?郑姨娘为何要派人来?” “她静心筹划了那么久的一场好戏,又怎会不上演呢?”丁容华自嘲的笑了笑,同时也是自责不已。 今日倘若不是阮潋机敏,她大抵早就中了郑姨娘母女的奸计,试想她清白不在的又该是怎样的下场。 魏国女子失贞,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便是只能乖乖嫁给那人,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丁容华越想越发觉得郑姨娘母女心思阴毒,竟这般算计她。可是若不是自己愚笨,稍微精明点,也不至于被人算计。 丁容华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碧霞,碧霞听罢惊怒不已,“小姐,您可是太便宜碧珠那丫头了,亏得您识破了郑姨娘的诡计,不然您清誉不保,得益的还是三小姐!” “只是,您为什么要饶碧珠那个背叛主子的丫鬟呢?” 丁容华端起茶盏凑至唇边,闻言冷冷一笑,“我可没打算放过她,就像小表妹说的,碧珠搞砸了郑姨娘的计划,郑姨娘不会放过她的。我虽说不与她计较,饶她一命,可不保证她的命!” 碧霞点头,“奴婢明白您的意思,碧珠吃里扒外,联合外人陷害您,罪该万死也是不过分的!” “奴婢也明白小姐您的意思了,封锁穗香院,也能知晓郑姨娘在咱们这插了多少眼线。院子里有异常,那些眼线自然按耐不住会去通报郑姨娘。这也能顺便找出奸细。”碧霞分析的头头是道。 丁容华也露出赞许的表情,“不错,我正有此意。” 阮潋捧着茶盏,盯着碧绿色的茶汤中漂浮着的绿叶,端的是气定神闲,从头到尾她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就好像丁容华口中的那人不是自己。 这等从容不迫的气度,碧霞也不禁对她高看了几分。这位阮表小姐,果真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觑的人物。 这才来几天呐,小姐就随口都挂着小表妹很是亲昵。想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碧霞,吩咐人弄热水来,我要沐浴。” ………… 且说碧珠正带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往阁楼处走来,那男子搓着手掌盯着碧珠妙曼的曲线,暗自吞口水。 一面道:“怎么还没到啊,那么慢吞吞的?” 碧珠强忍着恶心,面上笑盈盈的道:“孙少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咱们家小姐细皮嫩肉的,你可要会怜香惜玉呀。” 那肥头大耳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孙泽。长安城鼎鼎有名的无赖,强占民女,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不折不扣的纨绔一枚。 孙泽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趁着机会,他一把抓住碧珠的小手,趁机胡乱揉蹭了几下,心中大为满足,同时也是冒起了欲望的火焰。 碧珠奋力挣脱,眼里尽是鄙夷与恶心,语气还得恭敬的道:“孙少爷随奴婢来。这就快到了。” 孙泽盯着碧霞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却是眼冒邪火,这丫头脾气不小很对他的胃口。等他拿下了丁容华,这碧珠还不是他的人吗! 矫情什么劲,他御女无数,什么样的没见过?等到他身下,便都只有一个模样了。 第四十六章 鹿死谁手 他兀自淫邪的想着,却发觉碧珠将他往花园里带,孙泽便皱眉道:“这不对啊,这哪里是去大小姐的屋子,分明是去花园嘛?” 碧珠挤出一抹微笑,对孙泽抛了一个媚眼,娇嗔道:“孙少爷,这您就不懂了,你呀御女无数,还不懂一点情趣么?在外面,岂不是更有感觉?” 孙泽顿时领悟过来,淫邪一笑,猥琐的笑容衬着其肥肉乱颤的脸,更为教人作呕。 “也是。” 孙泽喜滋滋的跟着碧珠身后来到了花园中,碧珠将他引到阁楼门外,挤眉弄眼,暧昧一笑,“孙少爷,奴婢就不打搅您了。” 孙泽嘿嘿笑了笑,便搓了搓手,亟不可待的推门而入。屋内乌黑一片,他却凭着直觉直奔那床上的一具娇躯,口中还淫笑着:“小美人,爷这就来宠幸你,别急……” 碧珠隔着门听得孙泽如此*的话语以及片刻就响起的欢愉之声,女子痛苦的*以及男子愉悦的低呼,她暗自打了个寒噤。连忙快步离开。 听闻这孙少爷床笫之间最是喜爱折磨女子,被他*过的女子,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也是身心俱备创伤。 ………… 郑姨娘果不其然在穗香院安插了眼线,那眼线见丁容华屋子里有异样便偷偷溜去禀告郑姨娘。 郑姨娘自是不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是以带着一众奴仆浩浩荡荡来了穗香院。 碧霞带着几个小丫鬟守在穗香院左右,严阵以待,似乎早就料得郑姨娘会来一般。 郑姨娘带了丫鬟婆子便要进院子,碧霞眼疾手快,笑脸相迎,却是不动声色的拦下郑姨娘,笑着道:“郑姨娘来穗香院却是何事呢?咱们小姐正在沐浴更衣,此时不方便见客。” “嗬,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再不济也是个姨娘,也是府上的主子,我想见见二小姐,莫不是还要过问你这个奴婢?”郑姨娘面露不屑,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下人面前露出如此强硬傲慢的一面。 以往郑姨娘都是一副弱不禁风,婉约动人的模样,殊不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奴婢不敢,郑姨娘当然是主子了,只是小姐吩咐了,她沐浴时不允许别人进来。”碧霞态度不卑不亢的,亦是十分坚决,并无半分商讨的意思。 郑姨娘在众下人面前下不了台自是恼怒不已,怒气冲冲,指着碧霞便喝道:“来啊,把这不懂规矩的奴婢拉了下去,我今个不教训她,她还不知尊卑!” 碧霞到底人单力薄,那几个丫鬟也抵不过郑姨娘手下那些粗使婆子便被她们钳制押到一旁。 郑姨娘得意满满的率先进了院子,还不等穗香院的丫鬟上前阻拦便要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阮潋却拉开了郑姨娘的手,她定定的看着趾高气扬的郑姨娘,看着她满脸的庸脂俗粉,微微一笑,“郑姨娘这般火急火燎的来穗香院,还大张旗鼓的,所为何事呢?” 郑姨娘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面前这面目清秀的少女,正是让丁容灵受了委屈的阮潋。 郑姨娘面上堆满笑容,心底早就把阮潋骂了千百遍,“哎呀,阮表小姐有所不知呀,妾身是妾室,不得登大堂,今个又是二小姐的及笄礼,我便想着前来送点薄礼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哪曾想穗香院里的丫鬟个个都是不懂规矩,还偏生说二小姐吩咐沐浴不得入内。这我哪信呢?二小姐也不是那样的人呀。怎么,莫非我还不能进来了?” 郑姨娘掩唇一笑,却是暗藏玄机,她若有所指道:“莫不是二小姐她,出了什么事吧?不然怎么藏着掖着的呢。” “既然表姐说了再沐浴,也吩咐了不许人入内,郑姨娘何必多疑?莫非你是希望表姐出了事?”阮潋微微颔首。 少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也是恬淡怡然,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布满嘲讽,似乎在嘲笑郑姨娘的口是心非。 郑姨娘也不愿多做客套,冷下声来,“阮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我可没这般说。”少女耸了耸肩,气的郑姨娘火冒三丈。 她不愿与阮潋多啰嗦,准备强硬的开门,总归她怕是阮潋在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婆子突然急急忙忙道:“姨娘,老夫人和大夫人等人来了。” “什么?”郑姨娘动作微顿,眉头却是紧蹙起来。 她带着人来穗香院怎会惊动尚且在大厅里的老夫人等人?唯一的解释便只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么,还会有谁呢? 郑姨娘回首双眼扫过一众奴仆,见丫鬟婆子们大气不敢喘一声,抿了抿唇,却是没有言语。 老夫人与大夫人齐齐来了,见郑姨娘兴师动众的,心底本就不悦,当下便道:“郑氏,你这是做什么?” 带着丫鬟婆子在容华的院子里,有何企图? 大夫人更是觉着膈应,她本就看不惯郑姨娘那般作态,如今是丁容华的及笄礼,她倒好带着一行人堵在华儿的院子里,莫不是前来找茬? 思及此,丁大夫人更是没好脸色,郑姨娘两面受气,偏生又不能发作出来。 心中暗想,等她们瞧见丁容华干的好事,哭着喊着都没用了!如此一想,她才稍微解气些,便规规矩矩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是妾身的不是。今日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妾身听闻二小姐回了穗香院换衣裳,特意前来送上薄礼。哪知这守门的丫鬟态度强硬,不许妾身进来,妾身便有些担忧,故而闯了进来,还望老夫人恕罪。” 郑姨娘说的滴水不漏,十分真诚,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这也是她惯用的伎俩,百试不爽! 她知晓该在怎样的场合下伏低做小,显露出自己弱势的那一面,取得他人的同情与怜惜。不得不说,这招很有用! 老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皱了皱眉,瞥见一旁的阮潋,便问道:“潋丫头,容华那丫头呢,没事罢?” 阮潋点头,“外祖母且宽心,表姐不过是有些乏了,在里面沐浴罢了,又不愿他人打搅,故而吩咐下去不得入内。想来郑姨娘也是多想了。” “原来如此,既然容华在沐浴,”老夫人对阮潋的话自是深信不疑,便随意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围在这岂不是教人多想了去。” 大夫人则是瞪了郑姨娘一眼,“郑氏,你既然听了潋丫头的话,也能放下那颗心了罢!” 郑姨娘眼看老夫人与大夫人的鄙夷不屑神情,心中苦闷不已,有种情绪叫嚣着喷涌而出。倘若她半途而废,就真的没有翻身得机会了! 她不为自己也要为丁容灵着想,今日不毁了丁容华,容灵再无出头之日。今日之后,想来上镇国大将军府求亲之人多不枚举! 权衡一二,郑姨娘双手捏拳,大声道“老夫人且慢,妾身有事要说!” “哦?”闻言老夫人脚步微顿,疑惑的看着她,等候下文。 郑姨娘信誓旦旦的开口道:“实不相瞒,老夫人,妾身带了人来便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儿。” 她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期待眼神中,缓缓道:“妾身听闻,二小姐根本不在沐浴,而是在幽会情郎!”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尤其是老夫人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而大夫人则是气的全身发抖,冲上来便要甩郑姨娘一巴掌! 她竟然敢污蔑华儿的清白,简直找死! 郑姨娘自然也瞧见了老夫人眼中的熊熊怒火,可是她并无退路,不能退缩。于是便又硬着头皮对上老夫人的视线。 “郑氏,你此话当真?你可要知道,污蔑府上姑娘清白的下场!”老夫人重重的一敲龙头拐杖,发出沉重的声响,亦是代表她此刻内心的怒意。 而大夫人语气凌厉,怒然道:“郑氏,本夫人警告你莫要血口喷人!” 郑姨娘吸了口气,却是手指房门,“老夫人若是不信,开门便知。” 老夫人岂能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痛恨郑姨娘的愚蠢,难道她就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看她信心满满,莫非其中真有什么猫腻? 好巧不巧,魏墨勋以及魏墨毅也得了风声随着丁大老爷来了穗香院。听了郑姨娘的话,两人皆露出凝重神色,显然是信了几分。 倘若那个丁容华当真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是被当众捉奸,他们自是求娶不得了。 这样一来,如何向镇国大将军府下手呢?这才是令他们苦恼的事。 阮潋瞧着郑姨娘的势在必得,目光却是含着卑怜与一抹讽然。她看郑姨娘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不自量力偏生还无自知之明。 郑姨娘也是敏感察觉阮潋看她的眼神,很莫名,很教她浑身都不舒服。 良久,老夫人才沉声道:“来人,开门。” 大夫人的手蓦然捏紧成拳,就当丫鬟的手摸上房门那一刻,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尔后,丁容华那张俏脸露了出来。 看见门外一众人她仿佛也很是惊讶,脱口便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围在我的穗香院里。” 她虽是喃喃自语,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一旁的郑姨娘身上,言语的涵义,不言而喻。 第四十七章 奸计败露 郑姨娘得意的表情就那么呆滞住了,挂在脸上,十分僵硬。 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低呼道:“怎么会这样?”不错,怎么会这样?丁容华怎会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分明吩咐了碧珠要做的干净利落! 郑姨娘此刻的心情大抵只能用诧异,恼怒与不甘形容了。但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得台面! 她方才信誓旦旦说丁容华不在沐浴而是在幽会情郎,可现在那丁容华容光散发的,神采奕奕,哪有一丝承欢后的模样? 而她又该如何像震怒中的老夫人解释清楚?摘清自己的罪责? 老夫人眼底的愤怒慢慢聚集成一股风暴,她盯着郑姨娘,声音不威自怒,“郑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容华也是一头雾水似的看向郑姨娘,眼底划过一丝讥诮,“郑姨娘,方才我在屋内沐浴时便听得你带人在院子里吵闹,似乎还扬言我的清誉?”说至最后一句,她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与怒气。 丁容华背对着众人,是以没人瞧见她此刻面上却是极致的挑衅神情。 众人听了皆都心生怜惜,这事搁谁身上能释怀?好好的姑娘家今个又是及笄的大好日子。偏生府上姨娘不安分守己还用心歹毒污蔑自己的清白,也难怪丁容华糟心,憋屈与愤怒! 郑姨娘自是将丁容华的挑衅看在眼里,她登时便气的失去理智,“老夫人,妾身请求搜穗香院!” 不可能,不可能,她静心筹备的计划不可能功亏一篑。此刻她退缩了,真的是再无单身机会。而且丁容华很可能是旱鸭子嘴硬,拖延时间罢了! 自己决计不能中了这丫头的奸计! 果不其然,丁容华面部闪过一丝慌乱与不自然,转瞬即逝。郑姨娘更是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孙泽定然还藏在丁容华的屋子里! 只是郑姨娘言语太过偏激又忘了此刻身处的环境,她被丁容华三言两语撩拨的失去了理智,只知晓穷追不舍却忘了现下的情况! 老夫人面色不虞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喝道:“郑氏,老身看你是魔怔了!疯言疯语的,来人啊,把郑姨娘送回去!” 郑姨娘这才恍然如梦,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这简直是将自己的心思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看着盛怒中的老夫人,同样处于愤怒中的大夫人以及在场众人神色遮掩不住的鄙夷厌恶。只觉五雷轰顶也不为过!这下,她该如何收场? 自己是中了丁容华的激将法! 丁容华并不给郑姨娘喘息狡辩的机会,一鼓作气道:“郑姨娘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你却说我这屋子里藏着男人。你这般煞费苦心的污蔑我,容华不知哪里得罪了你!” 随即她便转过身,看向老夫人等人,眼中噙着泪珠却神情坚毅,一字一句道:“祖母,郑姨娘胆敢污蔑孙女的清白,今日倘若她不给我个说法,孙女也是没法见人了!” 丁容华的语气十分坚决,并无半点商讨的余地。 老夫人原本就不曾有姑息的念头,郑姨娘胆大包天无凭无据就污蔑丁容华的清白。要知道今日是容华的及笄礼,多少贵客观礼,此刻在场多少贵人物? 郑姨娘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夫人不是傻子!她看出了郑姨娘的企图,同时更加厌恶郑姨娘心术不正,堪称恶毒! 容华从小便是被自己娇气宠长大的,哪里受得这般委屈,郑姨娘今日行事出格,也难怪她如此愤怒交加。 老夫人只觉得后院里有这样的女人委实晦气,带坏了她们镇国大将军府的风气。教人看了去,不知怎的编排她们镇国大将军呢! 郑姨娘讪讪一笑,却是屏住呼吸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不由分说的就进去一通搜查。然而除了其中搁置的一个浴桶,屏风后空无一物。 郑姨娘整个人便懵了,脑袋里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顿觉哑口无言。 “怎么,郑姨娘看了看了,搜也搜了。能死心了?给本小姐一个解释吗!”身后传来丁容华的怒喝声,异常愤懑。 郑姨娘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当初做姑娘家时在主母手下没少吃过苦。 于是她讪讪一笑,无比僵硬的开口:“二小,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听信了下人的谗言,这边给您赔不是了,还望你切勿怪罪啊。”她说得滴水不漏,也暗含着威胁的意味。 暗指倘若丁容华不原谅她,便是小肚鸡肠!毕竟她是将罪名通通推到下人身上,自己摘的一清二楚的。 可丁容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郑姨娘,她看了眼阮潋,得到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又继续深吸一口气道:“方才郑姨娘的一番话是作为一个长辈该说的话吗?口口声声污蔑我的清白,你难道不知道,清誉对一个女子而言的重要性?你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叫我原谅你?” 大夫人自是心疼丁容华,忙上前将其搂入怀中,轻声安抚着,口中念着:“容华莫哭,母亲为你主持公道!” 郑姨娘现在是众矢之的,好在她眼尖瞥见了丁大老爷,于是不假思索她便一如既往柔声唤了句“老爷,您可要救救妾身呐。是妾身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妾身也是关心二小姐的安危,并无恶意。” 她眼中含泪,反倒贼喊捉贼,自个委屈起来了。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都是丫鬟挑拨的错! 丁大老爷这一次并未向着郑姨娘,他目光炯炯,若不是众人在场,他真有一把掐死郑姨娘的冲动! 好个娇柔捏作又心肠歹毒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偏偏十几年了都没改性。一如当年她算计自己爬上床与他发生关系一般,死性不改说的就是这道理! 他原以为郑姨娘进府后,一直伏低做小的后来又只有丁容灵一个女儿,早就学会安分守己了。如今看来,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这女人根本不是善茬!这些年,他还是被她表面露出的假相所欺骗了! 郑姨娘也敏感的察觉不对劲,丁大老爷阴沉的脸色不比老夫人好到哪里去。她骑虎难下,没人给她个台阶下,她是走投无路,几近崩溃。 而丁容华却是见状冷笑连连,这点程度郑姨娘就接受不了了?待会还有重头戏等着她呢。那时候,郑姨娘恐怕是想死的心都有! 阮潋自打丁容华出来后便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她仿佛像个冷静的旁观者。除去先前为丁容华说了两句辩解的话,似乎她就那么淡出了众人的视线里。 少女神情淡淡,目光平静的就像是在看一场戏,台上的角色喜怒哀乐都与其无关。她只是个冷静的旁观者。 魏墨勋一脸赞赏的盯着丁容华,很显然对其的言行非常满意。很漂亮的一个反击,看来这位丁大小姐并不愚蠢,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决计不是花瓶,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她生的英气十足,倒是不与长安那些贵女秀气精致,但别有一番风味。对于见惯了单一的美人的他而言,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而一旁的魏墨毅也是好整以暇的盯着丁容华,邪气勾唇一笑,看来这丁大小姐也是个角色! 不远处的丁容华不承想不经意间她已然被两人划入狩猎范围。他们是经验丰富的猎者,而她正是一只逮捕的肥羊,鲜嫩多汁,无比诱人。 正在这时,有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了老夫人等人便是张口就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丁大夫人责备的瞅了那丫鬟一眼,还是一旁伺候老夫人的方嬷嬷便斥责道:“何事慌慌忙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丫鬟便吓得捂住嘴,尔后便见又一个丫鬟跑了过来,见了郑姨娘这才算是看到了主心骨,“姨娘,不好了,三小姐不见了。”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丁容灵的贴身婢女苏儿,苏儿被人打晕过后自己醒来不见丁容灵踪影急忙回院子,然而丁容灵并不在。 她心思单纯,又吓得六神无主。听闻郑姨娘在穗香院,急忙赶来让郑姨娘拿个主意。 “什么!容灵呢?她不见了,那她在哪?”郑姨娘果然是一提自己女儿就紧张无比,攥紧苏儿的胳膊,捏的她生疼龇牙咧嘴的不敢反抗。 而先前那位欲言又止的丫鬟,便一股脑的道:“回老夫人,是三小姐出事了!” 郑姨娘顿觉不妙,她的确未见容灵踪影但不曾想到她出了事情。 老夫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她面色沉稳,不紧不慢的问:“三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似乎难以启齿,便憋红了脸蛋,支支吾吾的半天就是说不出口,便只道:“老夫人去了花园就知道了。” 花园,去了便知?这一切未免太令人浮想联翩,今日来镇国大将军府观礼的人,可是看足了一场好戏!看来今天镇国大将军府好戏连连啊! 她们自然也不愿意错过看好戏的机会,便都不由分说的跟着老夫人身后,准备去看下一场好戏! 第四十八章 渣男白莲 丁容灵这辈子大抵没这般狼狈过,在她这十三年的岁月里,她不曾有这么一刻,不堪之极。 当时是个丫鬟碰巧经过听得阁楼里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胆小便回去寻了嬷嬷来捉奸。哪承想,里面赤身肉搏的主角竟然是府上的三小姐丁容灵呢? 嬷嬷也是大惊失色,忙掩好门谴派丫鬟去禀告老夫人处理。 是以当老夫人带着大夫人等一行人来到花园的时候,阁楼外早就围了一群好事者。个个探头探脑的,盯着阁楼看,满眼的八卦神色。 老夫人沉着脸,一言不发,率先推门而入。而一进门,老夫人便登时怒不可遏,满地的衣裳碎片昭示着方才的“战况”十分激烈。 而最令她惊诧的是,那床上,玉体横陈的女子。 那女子披头散发的,斜趴在床沿,露出光洁却布满青紫交加的脊背,她上半身并未盖被子,就这么大咧咧的展露在众人面前。 很是教人惊心动魄,而更为令人作呕的是,靠近床沿的地上一摊鲜红的血。而女子双腿间还流出一股夹杂着血丝的浑浊。 老夫人大夫人自是知晓那代表什么! 郑姨娘也随之进来,怔愣在原地。她瞧见自然被人五花大绑穿好衣裳扔在角落里的孙泽。她的心凉了半截,双手微不可闻的颤抖着,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一片寂静中,阮潋却轻声道:“郑姨娘,你不去看看吗?毕竟那是容灵表姐。” 这句看似无心之言的关切,实则是将丁容灵推至风口浪尖。也是时时刻刻提醒着郑姨娘,那是丁容灵,也是告诉在场众人,此刻趴在床沿边披头散发的女子,是丁容灵。 郑姨娘鬼使神差的回头看着阮潋,她瞧见少女神色平静自若,似乎并不为这惨状流露出半分怜惜,反而定定的与她对视。 目光坦然的教她心惊胆战。 郑姨娘心中早就是惊涛骇浪,她努力的按捺下内心的不安,告诉自己那不会是丁容灵,决计不会。 她颤抖的走过去,迎着老夫人等人不悦鄙夷的眼神,颤颤巍巍的将那女子翻了个身。 尔后,她便楞住了。 郑姨娘只觉得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缓缓闭上眼。胸口有股怒气叫嚣着发作,那女子——正是丁容灵。 可那未免也太惨了。在场的众人不免唏嘘不已,丁容灵的脸颊肿的高高凸起,显然是被人打了不少巴掌,而她胸口那两抹山峰也是布满咬痕,甚至沁出血丝。 这,这分明是……被人*!不对,更应该说被人狠狠的折磨玩弄的半死不活了。 郑姨娘给赤身的丁容灵盖好被子,抱着她便是一阵嚎啕大哭,她是真的觉得天塌了。灵儿这辈子说毁在她手里了,孙泽是怎样的人物,大家心知肚明! 他可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弟,声名狼藉,流连烟花场所。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若是灵儿嫁过去,少不得天天受其折辱,届时只会生不如死! 孙府就是个火坑,可是偏生现在摆在丁容灵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同意嫁给孙泽,成为孙少夫人,能保全一条性命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的痛苦日子。其二便是贞洁不在,依照魏国国法,被浸猪笼。 郑姨娘自然舍不得独女死也舍不得她入火坑,便是抱着她痛哭流涕,这倒是做不得假。 老夫人看着面前这对母女,只觉得令人作呕,都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她清了清嗓子,迅速道:“来人啊,给三小姐穿好衣裳,至于这登徒子,给我扔进柴房,严加看管,不然唯你们是问!” 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随即就做出了最有力的判断,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最好时机。这样拖下去,只会让来客看她们镇国大将军府的笑话! 镇国大将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瞒得住?不消片刻,便是人尽皆知,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拿出台面明说,然宾客都是心知肚明,暗自鄙夷丁容灵品行不端,败坏门风。 老夫人带着众人回了大厅,道了些对不住招呼不周的客套话。众人也都识趣,知晓看不了人家的家务事,便都个个推辞离去。 宾客走后,老夫人坐在主座上,而郑姨娘早就止不住的落泪,老夫人沉声吩咐:“将那登徒子,带上来!” 于是下人便将五花大绑着的孙泽带上大厅,逼他下跪,孙泽原本还有些迷糊,但被人在柴房里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也有些火冒三丈! 不就是上了个女人吗,他孙泽这辈子,还就没有这么狼狈过!再说了,如今丁容华可是自己的人,这镇国大将军府也不敢将他怎么办! 要是打死了他,丁容华可是要守活寡了!再说,哼哼……他可不是对丁容华用强的,毕竟他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情投意合”! 而丁大老爷一见孙泽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便是气血涌上心头,冲上前去,便是给了他一窝心脚。只是孙泽不傻,他想躲避开来,偏生被五花大绑着他也挪动困难。 一个不及时,大老爷的脚便落在他的命根子上,孙泽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命根子上蔓延至五脏六腑,他疼的在地上直打滚,全身冷汗岑岑,恐怕是真伤到命根子了。 大老爷本就是武将,力大无穷,方才他处于震怒中,力道也是十足。恐怕孙泽以后是不能人道了…… 郑姨娘厌恶的盯着孙泽,那白花花的肥肉在地上打滚,活脱脱一个长肉虫,她觉得恶心同时也越发怨恨丁容华! 倘若不是她,容灵不至于那么惨,被人*折磨,还要被迫嫁给孙泽这样的废物! “老爷,你要为灵儿做主啊,我苦命的容灵被人害了失了清白,将来可要怎么办呐。”郑姨娘别无他法,只能扯着大老爷的衣袖,期盼他能垂怜一二。 郑姨娘清楚的知道,她寄托在丁容灵身上的荣华富贵现在就是烟消云散了。她如何不恨不气,不对丁松华与阮潋恨之入骨呢? 丁大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冷冷一笑,“郑姨娘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了你的女儿。” 郑姨娘正待回答,然孙泽已经抢先开口,他痛的龇牙咧嘴的,直直道:“丁老夫人饶命那,小侄与丁大小姐是真心相爱的!” 郑姨娘张了张嘴,而大夫人的神色更是古怪。偏生孙泽痛意袭身,没有瞧出端倪,一股脑的开始编排:“我并非登徒子强占大小姐的清白,而是我与她本就是情投意合的,这次见她及笄,两人的独处便是一个按耐不住,做了冲动的事,可是小侄我定然会负责到底的。” 他自言自语道:“正妻之位相许,老夫人以为如何?”孙泽自以为给足了丁府面子,毕竟人家好歹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再说了他娶回来当个花瓶就是。 心情好就去她那撒点阳光雨露,心情不好嘛,照样花楼小酒,日子那叫一个舒坦。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觉着“丁容华”到底是个千金小姐,又是个雏,身体滑嫩手感极好。是那些妓女民女不能比的,令他欲罢不能,想想娶回去也没差。 他自顾的说完后,老夫人等人的神色更是古怪,就在这时,阮潋却突然轻轻一笑,走至孙泽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偏着头道:“孙少爷方才说,你与我表姐情投意合?” 孙泽认出面前笑盈盈的少女正是上次长安街头令他失了颜面的阮潋,他下意识的就有些畏缩。 但情势所迫,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不错,我与大小姐本就有私情。” 丁容华站在大夫人身后却是憋笑的要内伤了,小表妹真逗,还不忘逗孙泽这登徒子。 “哦,”阮潋一脸认真的点点头,“那孙少爷可有证据证明呢?毕竟,口说无凭呐。” 郑姨娘早就想出声,然而大老爷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恐再次激怒大老爷,届时她们母女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府里向着她们的,便只有大老爷一个人了。 孙泽一听这话,便挺直了腰报,露出硕大的肚腩,此时此刻他都死心不改,色眯眯的盯着阮潋,涎皮赖脸道:“当然有证据了,我这有大小姐赠与我的帕子为证!” “是吗?老身倒是要看看!”老夫人吩咐方嬷嬷取了孙泽所谓的帕子,拿出来一看便是冷哼一声,扔到郑姨娘脸上,指着她怒道:“你倒是瞧瞧,你自己女儿做的好事!” 郑姨娘一头雾水,接过帕子一看,那帕子上绣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栩栩如生,然令她心寒的是,帕子右下方绣有一“灵”字。 而那的确是丁容灵绣的手帕,只是如何在孙泽这? 郑姨娘思极甚恐,莫非她反倒被丁容华算计了?不,不可能,她了解这位丁大小姐决计没有这等心机与阅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身后的人——阮潋! 听闻这位阮二小姐最近变化很大,她起先还不信,可是自她来了镇国大将军府,容灵吃瘪。郑姨娘便开始有些相信了,所以才想加快计划除了丁容华,以绝后患! 第四十九章 白莲渣女的下场 可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静心筹备的计划再一次被阮潋打乱,甚至还害的容灵失了清白。 丁容华探头看了眼那帕子,笑眯眯的看着孙泽,“这位孙少爷,这帕子却不是小女我的呢。” 她迎着孙泽迷茫的神色,笑意更深,一字一句道:“这帕子是三妹妹的,帕子右下方的小字,恐怕孙少爷还没看清呢?” 此言一出,孙泽面上神色无比古怪,就仿佛吞了个苍蝇一般,如鲠在喉。 他张了张嘴,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言笑晏晏的少女,脑海里有个荒诞的想法浮现而出。 “你……你才是丁容华?” 这话说出来,他自个也察觉到了不妥,忙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然内心早就是惊涛骇浪,又气又怒,倘若面前这少女才是丁容华的话,那么与他欢好的女子又是谁? 难不成郑姨娘敢骗自己?不是说好的让他尝鲜,让他成镇国大将军府的姑爷,怎么这个贱人胆敢算计自己? 思及此,孙泽的目光顿时狠厉起来,肆无忌惮的落在一旁哭的恸人的郑姨娘身上,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而那帕子也是他被关入柴房里,有个丫鬟偷偷摸摸递给他的,说是郑姨娘委托交给他,届时当证据用以证明他孙泽与丁容华就是两情相悦,这才有了首尾,这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女儿家的贴身物品是不能随意赠与别人的,更遑论是个陌生男子?这样一来,若说他们之间没一点私情,谁信呢? 可是郑姨娘这个贱人,敢算计他!他孙泽是谁?长安城有名的霸王,如今却栽到郑姨娘一个妇人手中,他岂能甘心? “孙少爷都不知小女是谁就说与我情投意合,未免有些荒谬呢。”丁容华面上笑意满满,然而眼底却是一片冷意。这样的败类也敢对自己存有不轨的心,真教她作呕! 老夫人也是看不惯孙泽这副做派,便按捺内心的厌恶,沉声道:“孙少爷,如今我们府上三小姐已然是你的人了,你既然与她有了首尾,也该负责到底罢。” 孙泽心中自是不爽,他这是上了个庶女啊!还是郑姨娘的女儿,很显然,现在一切都清楚明了。郑姨娘假意邀他来后院,却是想让她的女儿攀上自己这根高枝! 不过看在那个丁容灵身子软嫩教他欲罢不能的份上,他就大发好心给她个妾室名分打发一下便好。总归也是在看镇国大将军府的面子上。 谁叫他被郑姨娘算计,上错了人! 于是他便挺直了腰,吊儿郎当的开口:“丁老夫人,大丈夫敢作敢当,这府上三小姐自送上门,我才来者不拒的。既然如此,我给她个妾室名分也算仁至义尽了。” 郑姨娘听了“妾室”两个字,敏感的从座位上惊起,疯狂的尖叫道:“不行,不可以。灵儿决计不能为妾!” 她猩红了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孙泽,她这辈子被逼无奈由于庶女身份才不得不委身丁大老爷为妾,这也是郑姨娘一生的苦痛。 她知晓自己是没了指望,一心都在丁容灵身上,如今孙泽再提“妾”字。郑姨娘几欲崩溃,她不愿丁容灵再走她的老路。 一日为妾,终生为奴,永远低正室一头! 孙泽却笑的狠绝,他扯着抹残酷的笑,衬着原本肥肉乱颤的脸庞更为教人心惊,他看着伤心欲绝的郑姨娘,鄙夷道:“你的女儿不过是个庶女,本少爷给她个姨娘名分已经是够面子了,不然就你算计本少爷的事上,本少爷杀了你也不为过!” 阮潋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笑着道:“孙少爷的意思说郑姨娘算计了你?” 郑姨娘顿时惊慌失措,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含泪道:“孙少爷休想血口喷人,灵儿清白不在,你莫要再作践她!” 孙泽冷笑,“哼,本少爷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的女儿那样的货色,送上门来,本少爷才肯尝一尝!”他说的猥琐又露骨,深刻的暴露其好色成性,也告诉老夫人等人,他与郑姨娘之间绝对有猫腻。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父亲,祖母,你们要为灵儿做主啊。” 丁容灵穿戴好了衣裳,面上戴了一层薄纱遮掩住高高肿起的脸颊。她走路姿势异常怪异,双腿合不拢,每走一步都觉得痛苦不已。 丫鬟扶着她进了正厅,丁容灵先是咬牙切齿的看了跪在地上那孙泽一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也难解心中愤恨。 她的清白就这么被孙泽毁了,她本该是那贵人的命,如今却梦碎一地。 接着她又将怨毒的目光射向丁容华阮潋,如果不是她们,自己也不可能失身于孙泽这样的败类。自己的人生是被她们毁了的! 丁容灵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看着丁大老爷,哭着道:“父亲,祖母,孙女是被人陷害失去了清白,你们要为孙女做主啊!” 丁容灵不傻,当她被送回自己院子时她便醒了,蔓延至全身的疼痛,宛若车轱辘轧过全身,又得知自己失身于孙泽的消息。 她痛不欲生,几欲自绝。可是她转瞬一想,倘若她真一死百了岂不知顺了丁容华的心思!她不甘心,她恨!既然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她也要将丁容华一起拉入地狱! 既然她不能好过,丁容华也休想好活! 丁老夫人道:“是吗?你倒是说说,谁陷害了你?” 今日这出戏竟是无比精彩,她还不知后宅里竟藏了这般的人物,郑姨娘母女俩本事不小。 胆敢算计嫡女还妄想污蔑容华,看来是真把自己当那老眼昏花,不识黑白的老糊涂! “祖母,是二姐姐害了我阿,我不知与二姐姐有什么恩怨!她分明与孙少爷情投意合,偏生让婢女碧珠骗我去阁楼,这才与孙少爷……”丁容灵眼中噙着泪珠,怨怼的盯着一旁好整以暇的丁容华,那火热的目光简直能将对方身上灼烧一个洞来。 “三妹妹此言差矣,你恐怕不知晓,孙少爷爱慕的是你吧,都有你的帕子为证。”丁容华冷笑着将郑姨娘手中的帕子夺了过来,扔到丁容灵身上。 丁容灵诧异的发觉,那真的是自己的帕子。怎么可能呢?她心乱如麻,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手攥紧帕子,继续泪眼婆娑的道:“二姐姐为了陷害容,竟是准备的滴水不漏吗?这是真的要逼死我吗?” 她说的声情并茂,一副庶女无可奈何被嫡女逼的走投无路的可怜兮兮模样。就连孙泽在一旁都忍不住叹为观止,这丁容灵是个能演戏的。 丁容华看着她,语气凉凉:“既然三妹妹口口声声说是我陷害了你,那就让碧珠前来对质吧。” 郑姨娘则是抱着丁容灵,母女俩抱头痛哭,好不可怜。 丁大老夫人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她确信现在的郑姨娘是真的悲嘁又痛苦。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愤怒,觉得郑姨娘母女咎由自取!试想换位思考,今日出事的若是华儿,那么现在该痛心的便是自己了! 一旁,阮潋静静的看着。 她站在丁氏身后,瞧着大厅中央那对嚎啕大哭的母女,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原本该受此折辱的是丁容华,不是丁容灵,而现在令丁容灵受此折辱的,却是自己。 静心筹备的计划却害得自己的女儿入了火坑,想来郑姨娘是悔恨交加。 她会不会后悔的好比那剜心的痛?会有她前世得知被人日日灌毒药的后彻骨的疼吗? 阮潋垂下睫羽,遮掩了眼中一切的情绪。 碧珠很快便来到了大厅,规矩的向老夫人等人行礼后瞧见郑姨娘母女那副惨淡模样,吞了吞口水,便佯装镇定的跪在地上。 老夫人身旁的方嬷嬷便肃着脸,道:“碧珠,我来问你,今日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碧珠抬起头,一脸茫然神色,乖巧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今日一直在穗香院忙活事,不曾出过院子。” 听了碧珠的话,丁容灵顿时怒不可遏,她尖声道:“你敢当着祖父祖母面前撒谎!分明就是你骗我去后花园的,你竟然敢翻脸不认人!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人!”丁容灵作势就冲上前来,狠狠的抽了碧珠一巴掌。 她恨碧珠血口喷人,更是恼怒郑姨娘的识人不慧,碧珠倒打一耙,反倒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碧珠捂着脸蛋,感受来自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她内心暗自咒骂着丁容灵心狠手辣。目光瞥见一旁的丁景宸,更是越发坚定要咬牙坚持到底。 她倔强的看着老夫人,目光并不闪躲,坚定的道:“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奴婢不曾见过二小姐。” “你骗人!你这个贱人,看来是我打的不够狠!” 丁容灵叫嚣着还想上前给她几巴掌,幸亏郑姨娘眼疾手快抱住她,惊慌失措的在她耳旁低喃着:“灵儿住手啊,你父亲在这儿,你这是造的什么孽!” 是极,丁容灵给众人的印象一直是个弱不禁风,胆怯的庶女形象。不曾想今日大放厥词,言行粗鲁,哪有一点以往的乖巧温顺模样? 就连大老爷也是眉头紧锁,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判断,或许,他根本就没了解过自己这个三女儿!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不对,我记得你,本少爷记得就是这个声音!是你把本少爷带去阁楼的!还说让我好好享用!” 孙泽突然想起这声音十分耳熟,它略微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可不就是领着他去花园的那个丫鬟吗! 莫非他还是被好几个人算计了?这镇国大将军府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可他不想趟这浑水! 碧珠暗道不妙,夜黑风高的,她有意一路低着头走就是不想让孙泽记住自个的相貌,还特意捏着嗓子说话,这样孙泽也能认出自己? 第五十章 翻身无门 即便如此,碧珠也是勉强定了定心神,仍旧面不改色的道:“孙少爷,奴婢未曾见过您,您可别血口喷人才是。” 她越这般肯定,孙泽越是一口咬定就是碧珠带他去了后花园,还说丁容华就在阁楼中等着他。却不知为何最后变成了丁容灵在那。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众人各执一词,不分上下,老夫人一时也难以定夺。只觉头大,便喝道:“都给我少说一句,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丁容灵便哀戚道:“祖母,灵儿是无辜的,偏生受了这遭,这让我如何颜面活下去。不若一死罢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往一旁的柱子狠狠撞了去,然在场这么多人岂能眼睁睁见她撞柱自尽。 丁景宸眼疾手快拉住丁容灵的胳膊,肃然道:“三妹,不可胡闹!” 他虽不待见丁容灵,但好歹也是父亲的骨血,而他作为她的大哥,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的。 郑姨娘长嚎一声,扑过来紧紧抱着丁容灵,口中直唤道:“我苦命的儿,都是我连累了你,倘若我但凡有些出息。你也不会落此下场。” 郑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告诉众人她是个姨娘,自己女儿出了这事自己也是无能无力。也颇有几分埋怨大老爷的意味。 丁容灵窝在郑姨娘胸口,然眼中哪有一分悲伤,全然是怒意与怨毒之色。她怎会想死呢?她可舍不得死,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吓唬老夫人她们。 教他们信服自己也同时表明自己的态度,必须要给她个说法! 丁容华就在这对母女悲泣声中鼓起了掌,一连拍了几下,她这才道:“既然三妹妹一口咬定是我害了你,也罢,咱们就报官吧。想必官府会仔细查出此事,还大家一个真相!” “华儿,休的胡闹!”老夫人坐直身子,瞥了她一眼,“报官岂不是人尽皆知了,咱们镇国大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郑姨娘也是心惊肉跳,若是真的报官,灵儿的事便是板上钉钉,而且会弄得人尽皆知受人唾弃。 更不论届时官府寻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什么,那她们母女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自寻死路了。 丁容灵的心却是一寸寸的冷了下去。这就是她所谓的亲情吗?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而是急着要把她与镇国大将军府撇清关系。 生怕她拖累了镇国大将军府的名声!嗬……真是可笑又可悲。这便是她丁容灵一个庶女的命? 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安心认命嫁入孙府为妾,苟延残喘了结此生。可偏生孙泽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他无能又无用武之地,心高气傲的自己如何能忍受得了? 然第二条路,丁容灵是万万不会选的,因为那是一条死路。 世家大族对于失贞的女子,向来不会仁慈,为了保全家族名誉。他们会暗地里逼死女子,教她悄无声息消失在人世间。 丁容灵瑟瑟发抖,等着老夫人最后的审判。 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孙少爷,你既然先前答应老身许了灵丫头妾室的名分,这事权当你们情不自禁之为,就此罢了吧。待老身挑选个黄道吉日,便择日将灵丫头送去贵府上。你看如何?” 孙泽面露迟疑之色,他现在是被人算计的,哪能这么甘心就纳丁容灵为妾。 再说这小娘子都成了他的女人了,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真把自个当千金小姐了?呸!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 若现在不煞煞她的傲气,以后还治不了她了。她还不知道,谁才是天呢! 丁大老爷却是没那等耐心,眼见自己女儿清白被这畜生糟蹋了,偏生这畜生还一副不愿负责的样子。他哪能吞下这口气,便虎目一瞪,粗气道:“怎么,你小子还想反悔!” 作势举起拳头,那副凶相十足的模样可吓坏了孙泽,原本的装腔作势顿时烟消云散,忙点头如捣蒜,连连应道:“小侄答应便是。” “不过,贵府三小姐自奔为妾,也不必八抬大轿相迎罢?”孙泽关于这个方面,倒是不愿让步。 他本就看不起丁容灵庶女身份,语气中的鄙夷,一览无余。 “父亲!”丁容灵急促的提高了声音,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猛然推开郑姨娘,郑姨娘一个踉跄,幸而被身后的嬷嬷扶住。 丁容灵上前攥住大老爷的袖子,泪如雨下,“您当真如此狠心?女儿不愿嫁入孙府,这样的决定,我宁可常伴青灯古佛,了结后生。” 她心知大老爷心软,定然不会这么由着她绞了头发当姑子。 “好啊,你去当尼姑吧,本少爷也省的纳你过门,整日看你以泪洗面的好。这下好了,你我两清,互不干涉。”这正合孙泽的心意,他当下就露出乐不可支的笑意。 “放肆!”一直在旁并未开口的镇国大将军豁然开口,声音威严而又霸劲。 孙泽缩了缩脑袋,倒是没那胆量继续说了。 “老夫人,王老婆子求见,说是有事要禀告老夫人。”一个丫鬟匆忙来报。 “王老婆子?她不是看守府里后门的么?她来做什么?”丁容华状似无意的开口,迷瞪的水灵灵的大眼,很是娇俏。 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人,她原本就是烦躁着呢,本不欲召见王老婆子。丁容华的一番话令她存了几分疑惑与好奇,想了想,便摆手让她进来。 王老婆子打扮的齐整,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一件崭新的桂绿色褙子,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她一进大厅的便见抱头痛哭的郑姨娘母女,心中顿时一阵啧啧称奇。心中越发有了底气,看来她这是来对了。 方嬷嬷看了她一眼,这才不冷不热的问:“王婆子,你不在后院好好看门,来这所为何事?” 王老婆子“扑通”一声下跪,迎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她猛然一咬牙,给了自己一个大耳朵刮子,忍着疼痛这才以头伏地道:“老夫人,老奴有罪啊!” 老夫人不明就里,皱着眉头,顿觉今日诸事不顺,不耐烦的开口:“又出了什么事?件件都不教我省心。” 王老婆子便声情并茂的娓娓道来,“老奴一直是守着府上后门的,今日是二小姐的及笄礼,府上戒备更是森严。可就在午后,郑姨娘的贴身丫鬟舞儿却偷偷塞给奴婢一个荷包,说是让奴婢通融一二。” “奴婢便刨根问底,那舞儿只支吾着说今日郑姨娘有个亲戚要来府上,但不想惊动老夫人等人让他从后门而入。便要求老奴趁着晚宴将那人放进来,老奴一时不曾想多,也是见钱眼开便答应了。” “后来老奴越发想着不对劲,那男子生的贼眉鼠眼的,瞧着便不是个好的。那男子又是一溜儿便不见踪影,老奴生怕酿成大错,忙来禀告老夫人呐。” “王婆子,你且来认认,可是这人?”老夫人冷笑一声,示意王婆子看孙泽。 王婆子便回首看了孙泽一眼,毫不犹豫便点头道:“老夫人,没错,就是他。他这模样,化成灰老奴都忘不了。” 说着她又心虚的垂下头,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来,方嬷嬷夺了过去打开一瞧。看郑姨娘的眼神便是满满的鄙夷与无奈了。 人证俱在,郑姨娘是百口莫辩。更令她恼怒的是王婆子的倒戈!这个老货收了自己银子反咬一口,委实可恨。 老夫人看了眼那荷包,心中寒意更甚。倘若真是这样,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说明什么?郑姨娘是有意陷害华儿不成反倒害了容灵! 她早就与孙泽串通一气,是早有准备的!可恨这对母女还惺惺作态,恶人先告状,还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沉,她冷笑着,“郑姨娘果然是好样的,老身险些都中了你的计谋,很好,很好,这些年老身倒是小瞧了你。” 丁容灵吓得六神无主,攀附着大老爷衣袖的手也软绵无力,她目光无神的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庞,最终定格在丁氏身后的阮潋身上。 对,阮潋,是她,就是她毁了自己。她没来镇国大将军府上,明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 此刻的阮潋面上依旧挂那抹浅淡的笑意,分明是看起来柔柔和和很好相处的少女却不若她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纯良无害,怎的那般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她那双明亮的眼里此刻却含着一股讽然的神色,似乎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 丁容灵只觉崩溃,为何事情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依照计划,她本该是代替丁容华的身份,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将会成为那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她丁容灵的人生应该是那样才对,可是哪里出错了?为何变成了这般田地? 美梦破碎,剩下的便是满腔的苦楚与不甘。 是她与郑姨娘大意轻敌,不,更应该说她们太过自信。若是早点动手,便没有这茬。 而她,也不至于要嫁给孙泽这样的败类为妾!这一切,都拜阮潋所赐! 第五十一章 白莲花作死 只是如今再多的恨意也是枉然,木已成舟,纵使再多的不甘也只能认命了。毕竟,她不想死! 郑姨娘抱着丁容灵,吸了吸鼻子,她缓缓闭上双目。心中做了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半晌这才又睁开眼,面如死灰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与灵儿无关,你要罚我,妾身都一力承担,只求您放过容灵。” 郑姨娘的母性这一刻激发而出,她这辈子也就罢了,可是灵儿才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丁大夫人几乎是冷笑连连了,好个母女情深。郑姨娘也知晓心疼丁容灵,丁容灵是她女儿她便护着爱着,于是就能理所应当害她的华儿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夫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大夫人直接说出来,毫不遮掩。这也是第一次她明里与郑姨娘对峙,以往她不愿与郑姨娘一个妾室斤斤计较,却不知最后险些害了丁容华。 她也是个母亲,触及了她的底线,又何必再给郑姨娘母女情面? 老夫人沉思片刻,立即做出了有利的决策,她缓缓道:“郑姨娘胆敢迫害嫡女,便送去寒山寺吃斋念佛好好悟道修身养性罢,”顿了顿,她又道:“至于灵丫头,既然已经是孙少爷的人,自然是择日入孙府不提。” 老夫人到底心软,毕竟丁容灵也是老大家都骨血,届时她顺水推舟贴了份厚重的嫁妆过去,想来丁容灵嫁入孙府,也不至于太难堪。 而有镇国大将军府为她撑腰,孙泽也会忌惮一二,不敢虐待其罢。这也是老夫人能为丁容灵做的最后一点事了,毕竟她到底不能正大光明护着她。 说完,老夫人也是有些心力交瘁,本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偏生被郑姨娘母女搅和的天翻地覆的,还平白让来宾看足了笑话,真是教她气极。 镇国公向来不善言谈,便也扶着老夫人,两人相携离开。 孙泽也被下人松绑了,他活动了筋骨,故意临走时大摇大摆的经过丁容灵身旁,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这贱人,咱们走着瞧,爷的手段多的很!” 丁容灵经不住这刺激,气血涌上心头,喉咙口腥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郑姨娘身上。 大夫人见状,冷静的吩咐下人,目光却是落在丁容灵的脸上,满满的讥讽,“都给本夫人听清楚了,好好的照顾三小姐,不许少根头发,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大夫人就是想看守住丁容灵,防止她受此打击会滋生出轻生的念头。她可是想要看丁容灵在孙府里的苦难日子!可不能轻易就让她死了! 郑姨娘目露凶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大夫人,然大夫人亦是坦然回视过去。 一直到半夜三更,这场闹剧才落下帷幕。丁氏歇息后,阮潋来了穗香院,一进屋子,丁容华便喜滋滋的拉着她的手,亲昵的道:“小表妹,你果真是料事如神呐。” 如果没有阮潋,她们反攻郑姨娘母女的计划怎么会那样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呢? 是小表妹提醒自己去敲打王老婆子,让她认清时势,好在王老婆子本就是贪生怕死的。又惯会见风使舵的,忙不迭的便倒戈了。 当他们在大厅争辩的如火如荼之时,王老婆子的出现以及说的那番话,郑姨娘根本就是无法反驳。 丁容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托腮,“小表妹,你说丁容灵将来的日子会是怎样呢?” 丁容灵的日子会怎样?阮潋垂眸,自然是异常凄苦,痛不欲生了。试想不能人道的孙泽会将怒气撒向何处?自然是罪魁祸首的丁容灵。 想来丁容灵也会过的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其实有时候,活着或许比死了更为痛苦。尤其丁容灵还是个怕死的性子,这才最为讽刺。 丁容华自嘲的端起茶盏,盯着碧绿色的茶汤,突然有些落寞,喃喃自语着:“其实小表妹,我也很迷茫,觉得怎么会那样呢?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虽说平日里丁容灵一直与我不对盘,可我从未想到她会这样害我。” 她抬着头,期盼的看着阮潋,目光隐隐含泪却倔强的不许落下,“小表妹,你知道为什么吗?” 阮潋叹了口气,“表姐是当真糊涂还是不愿相信内心的答案?” 她定定的看着丁容华,轻声道:“你若是失了清白,今日又是你的及笄礼,必然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自然对她有利,而我想,她的目标恐怕是前来观礼的两位皇子。” “如若没有你,她便是镇国大将军府上唯一的小姐,她可以凭借身份……” 丁容华听罢后更是嗤之以鼻了,“皇子?我又不愿进那劳什子的皇宫,更不愿和那些女人争宠夺爱的。”她本就是不拘束的性子,要真把她绑去皇宫,岂不是要闷坏了她。 再者,皇宫后院的尔虞我诈,并非她能所及,稍有不防,便是粉身碎骨还会牵连镇国大将军府。委实太过凶险。 皇宫金碧辉煌,于她而言倒像个金笼子。里面的人费尽心思想要出来,外面的却挣破脑袋想要进来。可笑至极。 “表姐,你这样想,很好。”阮潋笑道。 她想外祖父也是这般想的,故而在朝中保持中立便是为了保全镇国大将军府上下。夺嫡之争素来是死伤无数,她不愿也不想镇国大将军府卷入这场风波。 “那当然了,我以后的夫君呀,定然要文武双全,要会领兵打仗的。” 两人嬉笑着说了许久,碧珠的身影悄然无息的走了进来,她一步作三步走了过来,跪在丁容华面前,抬着头怯怯道:“二小姐,奴婢回来了。” “哦……”丁容华不冷不淡的应了声。 碧珠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小姐,敏答应奴婢的话,可还算数吗?”她眼含期待,瞅着丁容华,满满的渴望之情。 丁容华倒是想笑了,这碧珠贼心不死,还敢惦记她大哥!她本就背叛自己,给她条活路她竟然还敢提这茬? 好,很好。丁容华目光黯淡几许,这般容易受人挑拨的丫鬟决计不能送去大哥那。不然将来害苦了大哥,岂不是自己的错? “自然算数。” 碧珠等了许久才得了丁容华的一句恩肯,喜不胜收,她不曾想背叛了二小姐却还能活命。 还可以如愿以偿去大少爷的院子,哪怕她只是个低等丫鬟,但只要她有机会,总会有法子接近大少爷的。 碧珠退下后,丁容华的眼中便全然只是冷意,一丝温情全无。 她笑的讥讽,“小表妹,碧珠那样的丫鬟,我真是杀她都不为过。捡了一条命,还妄念我大哥!” “世人总是这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与地位。”阮潋道。 两人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良久,丁容华才又道:“小表妹,今日的事多谢你。”真心实意,倘若没有阮潋,今晚遭殃的便是自己。 可就是如此,丁容华才是越发心中涌现出一个疑惑的念头。为何阮潋懂得这么多?她分明比自己还小一岁。 丁容华看着她,盯着阮潋清秀的侧颜,踌躇着道:“小表妹,你在阮府的日子可还好呢?” 阮潋微怔,随即便笑了笑,“何为好,何为差呢?” 若是说除了蒋姨娘几次算计陷害的话,她在阮府的日子算的上舒坦,陪着丁氏,弥补前世不得报的孝道。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 翌日,天将将泛起鱼肚白,镇国大将军府又再一次炸开了锅,原因并无其他。便是丁容灵在自个屋子里闹着要寻死。 丁容华得了消息,倒是有看热闹的心态。她可不认为丁容灵是个视死如归的人,不然也不会妥协嫁入孙府。 如今所谓的寻死恐怕也是故意唬父亲祖母罢了。若真是一心寻死,哪还用等到天明?不过是做戏罢了。 而此刻,丁容灵将自己锁在屋内,屋顶横梁上挂着白绫,门外是丫鬟惊恐的声音各种劝解。丁容灵置若罔闻,目光尽是一片冷幽。 她并不着急立刻上吊,而是在听见门外的丫鬟报老夫人来了的时候,一咬牙狠心踩着绣墩便将自个脖子伸进了那白绫之中。 老夫人大清早的得了这晦气的消息,自然也是没好脸色,可偏生丁容灵也是她的亲孙女。不可厚此薄彼,便带着方嬷嬷来了。 一进院子便是瞧见下人们慌乱的模样,便道:“一个个的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撞开房门,真想瞧着出人命吗?” 房门被粗鲁的撞开,丫鬟们冲进去一瞧,顿时惊恐万状,手忙脚乱的将丁容灵救了下来。 老夫人也进了屋子,看丁容灵脖颈上的红印,眉头紧锁。 偏生丁容灵口中还嚷嚷着:“救我作甚?我给镇国大将军府蒙羞,不若让我死了罢了。” 方嬷嬷也觉着头疼,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她便劝慰道:“三小姐这话可不叫老夫人寒心?老夫人给您觅了门亲事,也并无责怪三小姐的意思。三小姐切勿再做傻事。” 亲事?一提这茬,丁容灵更是泪水直流,她奋力推开一旁的丫鬟,跪在老夫人的脚旁,“祖母,孙女真的不愿嫁给孙泽为妾,您也知道那孙府就是火坑,您怎能眼睁睁见孙女进那虎穴呐。” 第五十二章 一场闹剧 丁容灵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想出这最下三滥的招式。以死相逼,期盼老夫人能看在她坚定的意志份上,取消这门亲事。 哪怕把她送去祠堂也好比嫁给孙泽的好。 老夫人看着她红的若核桃一般的双眼,以及微微颔首露出的红痕细长的脖颈,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若是以往,老夫人定然会心生不忍,会重新考虑几分。 然如今,郑姨娘母女咎由自取,先害得容华不说还敢以死要挟。 老夫人便是满满的恼怒,她平素最是厌恶被人要挟,如今丁容灵这般,便是自己作死了! 老夫人并不开口,只拿眼瞅着丁容灵。 丁容灵心中越发不安了,祖母这般看着自己的眼神冷静的惊人,隐约还有几分冷意。 丁容华和阮潋来的时候,便是瞧见丁容灵十分狼狈的跪在地上,那脖颈处的浅浅红印很是惹眼。 “看来三妹妹方才是想寻死呀?”丁容华故作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指了指丁容灵的脖子,狭促一笑,“不过这印子但也不深,三妹妹莫不是做做样子给祖母看罢。” 这话直戳丁容灵的心窝,她本就没打算想死。她只是想用上吊吓唬吓唬老夫人等人,故而掐准了时间,听得老夫人来的动静这才咬牙狠心套了脖子。 不过须臾就被丫鬟救下,自然是生龙活虎的,并无大碍。 如今被丁容华毫不留情的拆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便泪眼婆娑的盯着她,“二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盼着我不得好活吗?” 她略微提高了音量,眯了眯眼,作势站起身,拔了发髻上的银簪子便是对准自己的脖子,挑衅的看着丁容华,“这样你可相信了?我这还是做戏吗?” 方嬷嬷眼见事态眼中,忙安抚着情绪激动的丁容灵,口中直道:“三小姐万万不可啊,那簪子无比锋利,莫要一时之气。” 丁容华讥诮一笑,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中动弹了下,丁容灵身旁的丫鬟“哎哟”一声,猝不及防的就往丁容灵身上倒去。 丁容灵自是闪躲不及,簪子深深插入皮肤里,划过一道血迹。她后知后觉的感到钻心的疼痛,摸了摸脖子,满手的鲜血,尖叫道:“天呐,我流血了,快来人啊。血,血好多。” 只是这番作态落在老夫人眼里又是满满的失望了。倘若她是真心寻死以此明志,又怎会看见脖子划破流出的血便花容失色,叫人救命呢? 她还险些信了丁容灵,真是教她无比寒心。自此,丁容灵的命她也不愿管了,随她去罢!自生自灭也罢,总归与她无关! 丁容华满眼的幸灾乐祸,“哎呀,三妹妹怎么还害怕起来了呢,不是说好的一心寻死吗?” 丁容灵捂着脖子,五官都揪在一处,哪有以往娇俏可人的样子。意识到目前的状况,她呆愣住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多嘴。”老夫人不满的瞥了丁容华一眼,却是并无太多的责怪之意,转而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都站在这做什么?” “灵儿,我苦命的女儿,你这是要我的命拿……”郑姨娘得了消息,不由分说便枉顾禁足令,一路小跑着来了丁容灵这。 老夫人更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对母女俩偏生都没消停的时候。老夫人心中思忖着,她还是要尽快将丁容灵打发嫁入孙府,省得在府里闹得鸡犬不宁。 丁大老爷与大夫人也是得了消息,忙不迭的赶来,丁大老爷一见屋里的狼藉以及一片混乱,老夫人阴沉的面色心中了然。 郑姨娘双目通红若发狂的野兽一般失去了理智,“老夫人,妾身求求您放过灵儿罢。” 丁大老爷未曾见过郑姨娘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记忆中的郑姨娘一贯都是伏低做小的,哪知真面目如此不堪。 心中除了惊讶便是满满的厌恶,目光也顿时暗沉下来,肃然道:“住口!母亲的决定对容灵是最好的法子,难不成你是想让她剃头当姑子去?” 郑姨娘如今是被丁容灵那副可怜兮兮又无助的模样刺激到了,也顾不得其他,登时便怒吼道:“我就是个妾,这些年含辛茹苦将容灵拉扯大不是为了也让她将来做个妾室,再说,孙泽是怎样的人,老爷还不清楚吗?难道真要将灵儿推入火坑里?” 她略带嘲讽的扫过丁容华,继续义愤填膺道:“二小姐是嫡女便是尊贵,那我的灵儿也不是人了吗。老爷,您就能眼睁睁的见咱们的灵儿过得生不如死吗?” 郑姨娘眼泪滚滚,扯着大老爷的衣袖,哪知他面如铁色,丝毫不为之所动。 这郑姨娘母女自食苦果,怪不得谁!如今她们的模样有多令人憎恶,就越发令大老爷浮现起她们那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 阮潋在一旁静默的看着这出闹剧,说实话,这件事中有自己的推波助澜。这郑姨娘忍气吞声的谋划一如阮府里的蒋姨娘。 只可惜到底是低人一筹,郑姨娘的计谋很好,既能除了丁容华一劳永逸,又能令自己的女儿从此扶摇直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是不巧,遇见了自己罢了。 如今的她,应当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罢,眼睁睁看着自个的女儿入火坑却又无能为力。 人为什么不懂得知足呢?若是她们安分守己,外祖母亦不会亏待她们。丁容灵也不会自讨苦吃,毁了后半生。 阮潋垂眸,大抵这就是野心罢,得到了却永远不会满足,只会想要的更多。然后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自取灭亡。 老夫人的脸色晦暗不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郑姨娘母女,“老身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倘若再敢胡来,便都家法处置!” “至于容灵,”她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喝道:“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人,那都不用吃闲饭,全都打发卖了算了!” 丫鬟婆子们对视一眼,心中齐齐将丁容灵怨恨上了,也暗自下决心,定要看守好这位三小姐,不能教这情况再次发生! 大清早就出了这事,老夫人也觉得晦气不已,便由着方嬷嬷扶着离开。 丁容华挽着阮潋的胳膊跟着大夫人身后离去,还不忘回首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丁容灵。 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下一言不发沉着脸的大老爷以及幽幽低泣的郑姨娘母女。 丁老爷亦是被郑姨娘母女哭的心烦意乱,便大手一挥,“别哭了,这事就按母亲说的办。”也不等郑姨娘反应便大步离开。 ………… 老夫人为丁容灵定下了黄道吉日,由于是妾室孙府那边倒也没很重视。只派了个媒婆过来走了个过场,老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总归只想早些了结此事。 丁容华的及笄礼已过,丁氏便又与阮潋在镇国大将军府小住了几日便要回阮府。 丁容华是百般不舍,拉着阮潋的手,噘嘴让她多留几日。 大夫人经此一事对阮潋也是越发越欢喜,也是拉着阮潋的手说了些体己的话,大抵都为感谢之言。 拜别了外祖母等人,阮府的马车早就在门外等候,丁氏到底是不舍的,搀扶着丁老夫人出了镇国大将军府的大门这才笑着开口道:“娘,送我到这就行了,不必远送。” 老夫人想了想,“也罢,不过我到底不放心,便让景宸护送你们母女俩回府。” 丁氏点点头,纵使她已为人妇但在老夫人面前,她也若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般,难成露出几分娇憨之态。 丁老将军平素也是打心眼的疼爱丁氏不过是不懂表达,见她与妻子难舍难分便轻轻的咳了一声,目光烁然的看着丁氏,叮嘱道:“若在阮府受了委屈不要忍着,我与你的两个哥哥不是吃素的!” 丁氏点点头,嗔怪道:“爹,您都一把年纪了,整天还想着舞刀弄枪呢,也仔细您这把老骨头。” 丁老将军浑然不在意的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有些变扭的“嗯”了声。 丁大老爷与二老爷也相继与丁氏叮嘱了几句话,大抵意思便是有他们这个强硬的后台,丁氏莫要平白受了憋屈。 眼睁睁的瞧着马车轱辘渐行渐远,老夫人这才移开视线,幽幽的叹息一声,竟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丁老将军似乎料得她心中所想便放柔了嗓音,“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要太过操心” 他惯来不会哄人,手法也是拙劣,但老夫人的确听了心中舒坦了不少。 丁景宸一路护送丁氏与阮潋到阮府门前,阮潋下了马车与丁景宸道了声谢。 丁景宸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却是无比郑重的拱了拱手,他盯着阮潋,语气满满的真诚,“小表妹,华儿的事多谢你。” 他与丁容华可是亲兄妹,容华破了郑姨娘的奸计还让其自食其果,很明显这不是她能想到的。所以小表妹才是背后指点容华的那个人! 第五十三章 阴谋再起 阮潋见状便也莞尔一笑,“宸表哥客气了,华表姐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羡慕。” 丁景宸也咧嘴一笑,很是爽朗答道:“小表妹,你若不介意,便把我当作亲哥哥就是。总归咱们也是一家人!” 阮潋笑着点头,丁景宸眼看两人平安进了府门这才安心骑马离开。 阮潋先将丁氏送回院子里休息,又去了松鹤院中向阮老夫人请安后,这才缓缓回了自个的潇湘院。 采雪递上茶水来,阮潋接过茶盏随口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蒋姨娘那边可否有什么动静?” 采雪偏着头,想了想,如实摇头道:“并不曾,那蒋姨娘母女倒是安分,并没有出府之类的。”她道:“小姐,是不是安静的有些反常?事极必反不是吗?” 阮潋用瓷盖拨弄着茶水,看着泛起的一丝丝涟漪,静默道:“不错,蒋姨娘那不可掉以轻心。” 或许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罢了,为的便是迷惑她们。 “咦,奇了怪了。”一旁正为阮潋整理衣柜的采月探着头,迎着采雪疑惑的眼神,她便蹙眉道:“咱们小姐原先有个金丝帕子,怎的突然不见了?我每每都将帕子一齐放在此处,如今便是寻不到这个了。” 采雪并未多想,下意识便道:“许是你放到了别处,记不清了罢。” “不,不会的,我向来都记性很好。”采月兀自嘟囔着。她不可能放错地方呀。 阮潋手指弯曲敲击着桌面,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丢了个帕子,不论是何种原因,她都觉得应该要警惕一二。 不出所料,这份不安终于得到了印证。被安排到潇湘院当护卫的常山来报,蒋姨娘果然有异动,她吩咐嬷嬷偷偷联系了个男子,不知所为何事。 阮潋听罢,目光幽幽。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的脸色褪去白日里的温顺柔和,剩下的便是星点冷意与漠然了。 良久,阮潋才轻声道:“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天清净日子,一日阮潋收到了来自静安王府的帖子,而落署名是柔嘉郡主。 阮潋将那帖子打开看了看,原是邀请她去吟诗作对,而听闻柔嘉郡主掷以千金包了一条奢华的船舫名为惊鸿舫。 待日头西斜时分,阮潋几人倒是要出府前去赴宴了。 阮府的马车早就停在府门外等候几人,待阮潋掀开车帘进得马车,马车夫便举着长鞭,长喝一声,驾马而行,溅起尘土飞扬。 阮潋看得出今日阮玉与阮敏是用心打扮了的,端的是花枝招展,光彩照人。 她打算闭目养神,然阮玉却开口问道:“二姐姐,今日柔嘉郡主举办的是诗歌宴会,以文会友,不知二姐姐倒是准备了什么?” 阮潋微微思索,浑然不在意的一笑道:“我倒是身无长物。”说着她亦是露出几分无奈神色来,然深究看去,她目光清明,哪有一丝难堪之色。 阮玉自是得意,她知晓阮潋向来是不爱那些风花雪月的吟诗作对,所以她故意问阮潋,教她出丑。 试想堂堂的阮府嫡出千金,却是还比不过她一个庶女,那是何等的可笑? 阮玉摆了摆手,抿唇笑着说:“二姐姐太谦虚了。” “并不曾,”阮潋垂下头,“只要届时我不主动发言,想来柔嘉郡主也不会发觉我。” 她垂着头,教人看不清她此刻是怎样的神色,阮玉却是得意的眉间都是明媚的笑意。阮潋这般说,待会就别怪她大放异彩,碾压她这个嫡女了! 只是她不曾瞧见阮潋垂下的双眸中幽然的冷意。 今日惊鸿舫上的皆是长安城的才子才女们,阮潋胸中几两墨水她自个还是心知肚明的。在他们面前献丑,无意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只是,这场戏到底是不能遂了阮玉的心意了。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车夫“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下。阮敏有些迫不及待,第一个下了马车,阮玉也是紧跟其后。 阮潋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 当她踏在草地时,便是觉着有些恍惚,这次诗歌宴会的地点是临江楼不远处的白玉河旁。而那惊鸿舫正停在岸边。 已是入夜,城中灯火通明,异常热闹,倒印在白玉河中亦是辉煌壮观。而那惊鸿舫的舫檐上则是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饰以彩绸,霎是好看。 其中传来悦耳的谈笑声,阮潋怔了怔,这等热闹的场面她的确,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下人报阮府几位小姐到时,便是连柔嘉郡主也停下了交谈,微微颔首,微笑的道:“快请她们进来。” 这给足了阮潋几人的面子,便是连一旁的贵女们也是心生疑惑,然只有柔嘉郡主自个心里清楚,她这礼节是看在阮潋的面子上。 阮玉与阮敏是率先进来的,两人生的相貌不凡,皆是花容月貌的,一个小家碧玉,一个含羞待放的,各有春秋。 皆打扮的光鲜亮丽,施以薄粉,小心翼翼的迈着莲步走了过来。 而众人更多的却是注意到她们身后缓慢行来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稍显深蓝色的衣裙,裙摆处绣有金丝花纹,分明是这般老成的颜色,她却穿的毫无违和感。似乎这颜色,只有她能镇得住一般。 她面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眼间也是柔柔和和的温意。教人觉着是个很友善的,很好相处。 这少女不若先前两位,一个生的美艳绝伦,一个秀丽妍华。她的美并不惊心动魄,令人过目不忘,她生的清秀,眉眼温和,给人的印象就是端庄大方。 可偏偏就是这样并不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令人看了觉得无比的舒服。 阮潋似乎只是在漫步一般,走的随心所欲,并不拘束,相比阮玉阮敏的过于紧张,便是显得略胜一筹了! 阮玉敏感的察觉众人的视线皆是落在她身后的阮潋身上,她嫉妒极了偏生又无可奈何。完美的笑意也僵硬,只得暗自咬牙切齿。 好在今晚过后,阮潋便是会落入阿鼻地狱,永不得翻身,这般一想,她登时又觉着纾解了许多! 阮玉便佯装不经意的故作亲昵的拉着阮敏自行落席,却像是有意一般,遗落了阮潋一人站在大厅里,十分可笑。 阮潋挑了挑眉,觉得阮玉的举止无比幼稚。她自个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远离了喧哗与热闹,这角落似乎将她与那热闹一分为二。 一面是明媚,一面是昏暗。 少女隐在角落中,并不显得孤单落寞,反倒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息。 有人轻轻与柔嘉郡主附耳道:“郡主,我怎么瞧着那阮潋有些怪异?” 而亦是有贵女好奇的询问着阮玉,阮玉嗤之以鼻,面上却是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满脸的歉意,“二姐姐素来性子孤僻,喜静。” “嘁,阮二小姐倒是好大的架子。柔嘉郡主在此,她也敢爱答不理?” 阮玉心中乐开了花,神色却还是苦闷,忙又与那贵女换了个话题继续交谈。 阮潋所在的位置委实过于偏僻,当然她乐的清净,自行斟了杯美酒凑至鼻尖闻了闻,浅浅尝了一口。 阮玉苦着脸,讨了摊手,“二姐姐不是故意的。” 几人正说着,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道故意拖长的声音,“傅小侯爷到——陆少爷到——” 在场众人皆是有些诧异,更有甚者忙不迭的起身,探头望去。 领头走来的是一袭蓝色锦袍的傅云琛,他便是站在原地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斜眉入鬓,薄唇轻抿,倒是有股风流不羁的意味。 可阮潋知晓,傅云琛并不若他表面所流露出这般,恐怕在场的众人都忘了,面前这好看的男人曾经徒手扔过一个女子。 她们沉迷其俊美的相貌却不知此人好比那夜光下的罂粟,美艳却又含有剧毒。 他闲庭信步走了过来,众贵女皆看直了眼,目不转睛。然傅云琛眼皮未眨,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罢了,不堪入目。 只是他的目光却精确的锁定在一旁的阮潋身上,那一眼的意味深长大抵只有自个心底清楚。 身后的陆怀安也是一身紫袍,亦步亦趋跟在傅云琛身后,见状便小声啧啧道:“还是你长得祸水,瞧瞧那些小姐的眼睛,恨不得都黏在你的身上才好。” 傅云琛挑了挑眉,却是懒得搭理他,也寻个了个位置坐下。 柔嘉郡主也是有些欣喜若狂,她竟没想到傅云琛前来,虽说这位小侯爷不近女色,但有他来了,很明显在场的贵女们兴致高昂,亦是活跃的气氛。 有一贵女便起身,含情脉脉的睨了傅云琛一眼,这才看向柔嘉郡主,温声道:“郡主,那咱们还是以往的规矩,先来比试才艺可好?” 柔嘉郡主点点头,“今日拔得头筹者,那玉面狐狸灯笼便是谁的了。” 众贵女都摩拳擦掌欲欲跃试,毕竟谁都想在傅云琛面前显露一手。便是阮玉面上都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第五十四章 寒江残雪 是以柔嘉郡主便先起了头,她选的的是作画,不过须臾,她便搁下手中的毛笔,丫鬟举起宣纸,柔嘉郡主便微笑道:“诸位,我是献丑了。” 她说的谦虚,但这画绝非称得上是献丑,那含苞欲放的寒梅,铮铮傲骨长存。不畏凌寒独自开,偏生又带了几分女儿家独有的婉约之息。 这幅画的画工极深,并非一朝一夕可练成的,可见柔嘉郡主暗地里没少花功夫,自然众人评价极高。 舫上男席女席皆是分开而座,用以屏风相隔,然男席处传来道道赞许之声,称赞柔嘉郡主不亏是当之无愧才女。 陆怀安也看见那副画,便转头与身侧的傅云琛道:“这柔嘉郡主的画倒是不错,只是不怎么大气,有些闺阁气息。” 傅云琛不以为然,抄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这才淡淡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不过如此。” 有了柔嘉郡主的珠玉在前,贵女们皆都是轮番上阵,各有春秋,期盼能入了男席那几位青年才俊的眼。 阮潋正是作壁上观时,便听得大厅中传来阮玉娇羞的声音,她站起身,怯怯道:“诸位,阮玉也想献个丑。” 柔嘉郡主也是一愣,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品茶的阮潋,唇边笑意淡了淡,点头道:“不知阮小姐想展示什么才艺呢?” 阮玉咬了咬唇,她最为拿手的便是静心筹备许久的曲子《惊鸿曲》了。 丫鬟下人摆放好古筝,她便素手轻抚那弦,顿时入了状态,“铮”的一声,指尖飞扬,良久一曲终了众人尚且回过神来。 柔嘉郡主欣然拍掌,目光含着几分赞许,点头给予肯定:“阮小姐这曲子弹得很好,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阮玉忙谦虚道不敢当,眼中却是得意满满,她满含期待的看向男席,期盼能引起那些才俊的注意。 不出所料,有人眸光满是惊艳,看向了阮玉,见她生的貌美,便是心中更对她高看了几分。 这曲子她练习了许久,阮玉自信不会出丑也不会抢了柔嘉郡主的风头。 可是谁也没有察觉,方才当她们一心一意沉浸在阮玉高超的琴音中时,却又一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受干扰,置身事外的模样。 阮潋神情淡淡,似乎并不为这空谷幽兰的琴音所感染,反而转头透过半开的窗户去看那黑夜流水。 “阮小姐真是才艺双全呐,样貌也是齐整。”破天荒的,柳慧竟然开口夸阮玉,只是好景不长,她话锋一转,“阮府的三小姐尚且是个庶女都多才多艺,我想二小姐更是出类拔萃罢!” 满堂寂静,便是发愣中的阮潋也缓过神来,她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柳慧,轻声道:“要我来展示才艺吗?” “噗……这阮潋真不是个傻子罢。”有贵女窃窃私语说道。 “指不定是不知所措呢。”另一位黄衣贵女嗤笑不已,她们可都是心知肚明,阮潋素来没露出什么才艺来,恐怕是身无长物呢。 偏偏柳慧就是故意针对阮潋,当下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不错,我想阮二小姐的才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罢?”她眨巴眨巴双眼,笑的不怀好意。 很明显对方来者不善,可阮潋素来也不是软弱的性子,既然对方欺上头来点名道姓。她亦没有退缩的道理。虽然她的确是不擅才艺。 男席处,陆怀安瞪大了双眼,他搓了搓手掌,兀自嘟囔:“虽说上次静安王府阮潋露了一手,可那是射箭,总不能今日还射箭罢?” 傅云琛看着他道:“你怎知她只会射箭呢?” 陆怀安翻了个白眼,“这阮二小姐是有名的草包啊,我可没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柳慧也是小肚鸡肠,明显针对阮潋。” “那可未必。” 傅云琛可不觉得阮潋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这少女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就好比她会射箭还不生疏。面对追杀却还能临危不乱,他倒是等着,今日阮潋带给他的惊奇。 阮潋就那般看着柳慧,目光不悲不喜,亦是无比平静,只是那眸光似乎看透了柳慧心中龌蹉的想法。教她浑身不舒坦。 就在柳慧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洗礼时,阮潋移开眼,轻描淡写的道:“好,既然柳小姐想看,我也就献丑了,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众贵女自是掩唇偷笑,阮潋又来出糗了。她们便又是来看闹剧了,谁人不知阮潋以往的宴会展露才艺时都是弄巧成拙收场,最后沦为笑柄。 男席上有人鄙夷道:“愚蠢呐,愚蠢,看这阮潋生的一副灵秀模样,倒是脑子不好使。” 莫承轩肩膀微不可闻的一颤,他捏了捏双拳,却是满眼怒火,不悦道:“阮潋才不是个愚蠢的女子!” “哟哟哟,莫世子这是还护起了未婚妻,哦,呸,”那人言语尽是不屑,转了转眼珠,嗤道:“据我所知,你与阮潋早就取消了婚约,如今一副护妻情深的模样,这是几个意思?” 莫承轩脸蓦地红了,又气又羞,他何尝不知自己现在的身份与阮潋并无一分干系。 可是他也容不得有人非议阮潋,毕竟阮潋是那样纯净的女子,她可是他的人,才不是蠢货。 而众人并未发觉,一旁的傅云琛唇边笑意更浓,似乎是在等着一场好戏的开始。 阮潋起身来到大厅中央,微微颔首,“敢问有萧吗?我愿以一萧曲赠与柳小姐。” 柔嘉郡主点点头,便有丫鬟捧了一支碧玉萧,阮潋接过来,用手摩挲了下箫身,尔后红唇抵上后,发出一道清越的萧音。 起先平平淡淡,就宛若她本人一般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在场的诸位贵女便是都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这阮潋还真自告奋勇出糗呢。 便是连阮玉都露出嘲讽的神情,她原先以为阮潋大言不惭提出要吹箫,还当她真有准备而来,如今看来,不过又是笑话一场。 柔嘉郡主倒是沉住了气,好整以暇的看着阮潋,她相信阮潋并非那般简单。恐怕重头戏还在后面才是。 然随着阮潋的渐入佳音,众人这才听出她是吹奏的曲子是《寒江残雪》。 “寒江残雪”,亦名“春思”。整首乐曲的曲调都是宛转细腻,曲子的大致意思为,初春时节,寂静的江南笼罩着浓重的皑皑白雪,然残冬即将远去,而春即来临的景象 隔了屏风,仿佛都能听得幽幽扬扬,此起彼伏的悦耳箫声,在舫中缭绕不绝,亦在河面上久久回荡,《寒江残雪》的意境很美。 只是这曲子由阮潋演绎出来,不知怎的油生出一股悲凉的意味。她时而激昂时而婉约,给人的感觉箫音多变,令人摸不透少女心中所想。 起先是前世的悲苦哀凉,母亲早逝,她不辨黑白,被蒋姨娘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了阮玉的垫脚石。而她心中高大威严的父亲,却将自己当做玩物送给公孙止。 她心心念念以为的良人不过是个豺狼,他与阮玉谋划毒害自己。可念有半分情义? 上辈子的阮潋是可悲的,可怜的,可笑的。她怒其不争,怨其不慧。 而那箫声倏而急促,那冤死的人儿,怨气冲天难以平复,苍凉与凄苦华化为刻骨铭心的仇恨。 上天垂怜赐以重生。于是她踏着地狱万千骸骨,携带怨气从地狱爬了出来,她是恶鬼前来索那些狼心狗肺之人的命! 前世之恨,今生十倍百倍奉还。 纵使是下阿鼻地狱,那也要同归于尽! 少女面上星点笑意全无,眸子里也隐约可见冷意丛生。全身竟散发出一股悲怆的怨意,双眸明亮的惊人。 曲罢,众人犹自还沉浸在阮潋独特的萧音中,满座讶然无声,直到阮潋轻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她道:“献丑了。” 可这哪里是献丑,分明是惊艳。 她犹自还站在原地,仿佛这世界一分为二,将她与众人分割开来。她的世界,众人是不懂也不能体会的。 是极,怎能体会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的心境?世人都道,没有什么比死过一次更教人害怕的了,那么死过一次的阮潋,大抵就是无所畏惧了。 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哪怕玉石俱焚,也要亲手送蒋姨娘等人下地狱。 傅云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桌面,目光闪过一丝深意与探究。 柔嘉郡主半晌也才缓过神来,她看着阮潋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阮潋,你的《寒江残雪》演奏的很好!” 阮潋落落大方倒是应承下来,莞尔一笑,“郡主谬赞了,阮潋献丑了。” 阮玉大抵猜不到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平白成全了阮潋,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可是纵使再多的不甘不情愿又能如何呢? 结局已定,再无回转的余地。 陆怀安张大了嘴,“没想到阮潋真的是深藏不露,那《寒江残雪》可是有些难度的,可她演绎出来,倒是有……有……”他苦思冥想,也是说不出心中那震撼的感觉。 “有些悲凉怨恨,又有一些快意恩仇。”傅云琛蓦然道。 第五十五章 月下人 陆怀安拍腿叫绝,须臾又思忖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倒是弄不懂了,这阮潋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有这般悲怆感悟。” 回应他的是沉默,傅云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个才清楚。 女席那边,已然是呈现压倒性的局面,随着阮潋再次入座,在场的贵女们也都露出不可置信以及刮目相待的讶然神色。 阮玉愤恨不平的咬着牙,任凭她怎么也想不到阮潋竟然将这首《寒江残雪》吹奏那么好。 只是她永远猜不到,阮潋上辈子被弃冷院,凄凉苦楚,身旁伺候的丫鬟亦是阴奉阳违,她以泪洗面悔恨交加,可是再无重来的机会。 她便整日在屋子里吹奏这曲《寒江残雪》期盼她能如曲子一般盼来春日的到来。 可惜呀,她还不曾等来属于她的春日,便毒发身亡。 有几个贵女便鼓起勇气凑至阮潋身旁,她们耐不住深深的好奇,看着阮潋,“阮小姐,你方才吹的真好听,可以教教我们吗?” 有个似乎难以启齿,便隐在几人身后,不过目光中的新奇倒是一览无遗。 阮潋颔首,莞尔一笑,“这不过是我闲暇时,学的曲子,不值一提。” “阮潋,你也太谦虚了。”有个贵女以为阮潋故意拿大,便面上有几分不满之色。 “并不是,我只会这一曲子。”的确不错,她并不是多才多艺,这首《寒江残雪》约摸是她最拿手的了。 那几个贵女这才露出安然的神色来,便看阮潋的神色越发柔和了。看来这阮潋还是老样子么,不过让她碰了个巧罢了。 阮潋岂能不知几人心中所想,她垂头弯了弯唇,她本就不是才女,也不必担个虚名。不过以往那愚蠢的名号也要彻底澄清了去。 随后又有几个贵女继续表演,最后那玉面狐狸灯笼倒是赏了一个作画极为栩栩如生的贵女。 那贵女得了灯笼,倒是有些羞涩,小跑着与阮潋道:“阮二小姐,其实这灯笼,你才是名至如归。” 阮潋摇头,“黄小姐的画作很棒。” 表演过后,便是有个习俗了,放花灯。公子小姐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条上,然后放进属于自己的花灯里,最后推进河水中。 贵女们都满心欢愉接过纸条与笔,写下自己的期许与心底那些心意。阮潋侧首去看她们的表情,无一不是喜悦与小小的羞怯。 阮潋也接过纸笔,提笔半刻却是未落一墨,她并未写字,直接将空空如也的纸折好放进了花灯里。 贵女们都在上游弯着腰将属于自己的花灯无比虔诚的推入河水中。阮潋自是将花灯推入河水中,目送其渐行渐远,随波逐流。 为什么没有写字呢?因为无所求,前世她求的太多,可现实却血淋淋的告诉她。想要什么,便是要付出什么,祈祷是无用的。 事在人为,前程也是要自己奔的。祈福不过是心里安慰罢了,重活一世,阮潋倒是更宁愿相信人定胜天。 而下游偏生又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身着蓝色锦袍,端的是眉目若画。 他负着手,站在河岸,有一盏花灯旋转着却不若其他的花灯随着波越飘越远。那花灯便是停在了原地,大有一副要就地下沉的趋势。 鬼使神差的,傅云琛蓦然伸手夹起了那盏花灯,已经被水打湿的花灯以及同样被打湿的纸条。 傅云琛眼尖发觉被水淋后的纸条却是没有被墨晕染,他顿时起了疑惑之心。便打开了那纸条——空无一字。 便是他,也是难能可贵面上露出一抹思索之色。 放完花灯后,阮潋便顺着河堤散着步子,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下游,她后知后觉便打算打道回去。省得途生枝节。 “阮二,既然来了,何必那般急急忙忙走?” 阮潋怔了怔,回头一看,那笑盈盈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傅云琛。 她隐下眼中的诧异,规规矩矩道了句,“傅小侯爷,别来无恙。” 傅云琛点点头,用折扇敲击着手掌,勾唇道:“的确是很久没见了。”自上次观戏至今日,他与阮潋都未曾碰面过。 “既然小侯爷在此,阮潋也不打搅您,先行一步了。”阮潋不愿与这样城府极深的少年打交道,与傅云琛几次交手,她对其是猜不透摸不清,阮潋很是不喜这种不由掌控的局面。 “跑什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傅云琛目光含着揶揄,“本侯救了你几次,你便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 阮潋将行的脚步一顿,有些无奈的停住。 “那么,小侯爷想做什么?” 傅云琛偏着头,吐出几个字,“自然是,赏花灯。” “赏花灯?这个有什么可赏的?这河中的花灯都是他人的心愿。”阮潋有些诧异,这傅云琛倒也是闲得无聊,跑来看他人的心愿? “那你呢,你又许了什么心愿?”傅云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本想打趣阮潋,哪知少女的眼眸平静,面色也倏尔敛了笑意。 下一刻,她便无所谓的耸耸肩,轻声道:“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写。” “是吗?” 阮潋垂下头,却意外的瞥见那躺在傅云琛脚旁已然软趴趴湿透了的花灯以及那空白惹眼的纸条。她瞪大了双眸,猛然抬头看着傅云琛,眸光复杂。 傅云琛亦是被阮潋这目光看的全身不舒坦,但他是何人,何其聪慧,心下略微思考便猜出事情始终。 他道:“阮潋,这花灯是你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阮潋也不闪躲,大方应承下来。 阮潋抬着头,她知道此刻那传闻中玩世不恭的傅小侯爷正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自己,满满的探究。但阮潋亦不躲避,反而坦然与之对视。 傅云琛问:“你难道就是无所求吗?”女儿家不都是会写期盼美好姻缘或者祈求家人平安?偏生阮潋就是七情六欲全无?她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阮潋“嗤”了一声,声线平淡的开口,“那依小侯爷的意思,我该写什么才好呢?” 不等傅云琛回答,她又自顾的说着,“世上之事,我只信事在人为,难道祈祷就有用吗?” 顿了顿,她似乎也发觉语气太过悲愤,便缓了缓,“就好比我母亲整日礼佛,却落得病魔缠身,所以啊,心中所想,还是不要寄托在无形之物上,还需自己努力而为。” 傅云琛听罢也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少顷,他又是一副笑意满满的模样,“你说的不错,这世上之事,还是看自己的。” 说罢,他突然倾下身来,阮潋一愣,猝不及防的便瞧见一张放大了的俊颜。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傅云琛动作轻柔的为她系紧了软毛织锦披风的系带。 那五指白皙修长有力,极其具有视觉美感。那灵活的五指若上好的工艺品,赏心悦目。 阮潋顺着手慢慢看上去,便是心中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与傅云琛离的那般近,不得不说,傅云琛的确生的俊美非凡,也难怪那些贵女趋之若鹜,即便面对这等生人勿近的男子,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傅云琛俯着身子,阮潋清楚可见他那双墨玉瞳孔,以及那薄唇。她记得常言道薄唇之人最是薄情,她想傅云琛不仅是薄情恐怕更是冷漠。 阮潋也难得露出一抹慌乱之色,两世为人,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她结结巴巴的开口:“我……” 这一副小女儿的娇憨之态落入傅云琛眼中,他眼底划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启唇道:“你可不要多想,本侯爷尚且对你不感兴趣。”说着,他还颇为嫌弃的打量了阮潋几眼。 那好像怕阮潋占了其便宜的神色教阮潋不由得气结,罢了,罢了。与傅云琛扯嘴皮子于她而言,并无好处,总归她也不想与之扯上半分干系。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却传来阵阵烟花爆竹声,阮潋抬头看去,天空绽放着五颜六色异常璀璨的烟花。 阮潋怔愣住了,目光未动。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烟花了,容她想想,上辈子的时候,她是躲在自己房里,闭门不出。府里都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世俗逼的她寸步难行。 她彷徨,无助,她害怕,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大抵是绝望罢。上辈子的记忆与悲伤与眼前的烟花重叠。阮潋此刻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梦境。 傅云琛站在阮潋身旁,与其并肩也看着烟花灿烂,只是他敏感察觉身侧的少女身子微不可闻的颤抖着。他瞧见阮潋微微阖上眼眸。 她的身子隐在披风下,更小的柔弱。面上褪去白日的温顺柔和,倒是露出几分凉意。那股悲凉之气又夹着隐忍的怒意,教傅云琛一时间琢磨不透。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少女呢?据他所知,阮潋今年恰恰好十三岁罢了,可她不符年龄的老成以及心思深沉,可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表现! 第五十六章 毁人清白 “你……”傅云琛欲言又止。 “我没事,只不过不喜这烟花罢了。”阮潋静默道,随即就别过头去。 烟花这种东西,转瞬即逝。也是时时刻刻提醒着阮潋上辈子所遭受的羞辱。被退亲后又被陷害名声尽毁,她躲在屋子里,却不知阮玉蒋姨娘在在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而她只能在房中一隅,暗自神伤,独自舔舐伤口。 “烟花这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又什么好的,转瞬即逝。”阮潋兀自说着,语气竟有几分愤懑,就连一贯平静的眼眸也染了几分凉意。 傅云琛见状却是有些错愕,这烟花怎的惹了阮二?她这莫名的怒气是从何而来?姑娘家不应该很喜欢烟花绽放时这很美的景观? 偏生阮潋带着莫名的敌意,似是很不耻的模样。 “你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傅云琛得了这结论。 阮潋不置可否,便寻了个话题企图遮掩,她不愿被傅云琛看出端倪。面前这少年可不若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玩世不恭,慵懒散漫。 阮潋知晓,他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潜伏在暗处,只待机会给人会心一击。只那双锐利若刀锋的眼神便教人心中所想无形可遁。 她目光放在河面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上随波逐流,异常壮观,问:“不知傅小侯爷又许了什么心愿呢?” 傅云琛也随之看去,语气十分漫不经心,他道:“本侯没有放花灯。” 阮潋抬头看他,傅云琛自是岿然不动,他有些懒洋洋的开口道:“本侯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再说本侯亦如你一般,没有心愿。” 傅云琛想,他从五岁过后便是没得什么心愿了。无忧无虑的孩提童真结止于五岁那年的庙会,自此之后,他约摸只剩下满心创伤以及心若铁石。 阮潋似是也未料到傅云琛会这般说,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了。 同时她也在暗自思索起方才傅云琛那番话,她分明瞧见傅云琛在说那话时,唇边的弧度竟是有些嘲弄的意味。 据她所知,傅云琛身份尊贵,他又是傅侯府嫡长子,将来会承袭侯爵位子。他这一生应当是顺风顺水不曾经受过大风大浪的,为何语气里竟也有几分自嘲? 蓝衣少年负着手,眺望着河面,侧颜俊美,身姿挺拔。 阮潋目光有些复杂,她蹙了蹙眉,傅云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也并非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意气风发的权贵之子,阮潋甚至有那么一刻脑海里有个荒诞的念头——她和傅云琛,是一类人。 傅云琛转过头看向阮潋,有些恶劣的一笑,“阮二,你这般看着本侯作甚,莫不是沉迷本侯的美貌?” 阮潋登时觉得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反唇相讥,“小侯爷且宽心,小女对您并无一丝非分之想。” 傅云琛“哦”了声,又调侃了一句,“那样最好。” 阮潋冷然一笑,“小侯爷,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亦不会。这下你可放心了?” 傅云琛眯了眯眼,点点头,颇为满意这个回答。他定定的看着阮潋清秀的面庞,目光此刻含着一抹漠然与一丝警告,他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曾想,阮潋一本正经的也点了点头致意,“多谢小侯爷的忠告,阮潋铭记在心。” 傅云琛说自己不是好人,他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他更不要起了旖旎心思,可阮潋根本未存有爱慕之心。 再者,她也算不得是好人,这辈子的她身上背负好几条人命,她注定是要手染鲜血的。 两人心思迥异,此刻却能无比融洽站在一起赏花灯,委实奇特。 最后还是阮潋微微弯身稍作行礼,自行先行一步。 待再次回到惊鸿舫的时候,阮玉目光中闪过一丝算计,她悄无声息的走到阮潋身旁,恰巧一旁的贵女都凑至船头指着河面的花灯。 她故意走到阮潋身后,想装作不经意要滑倒的动作趁机推阮潋下水。哪知阮潋被身侧的贵女挤了下,她下意识就往身旁让了让。 阮玉扑了个空,又没有防备,因为惯性,众人只听得“咚”的一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有人诧异的尖声道:“不好,有人落水了。” 阮敏眼尖发现是阮玉,她便有些坐立不安,看向一脸平静的阮潋,她不会秃水。而是她潜意识也认为阮玉的落水与阮潋决计逃不了干系。 众人都往河面看去,只见有一人在水里扑腾着,明显不会秃水。 满脸的惊恐,不停的挥舞着胳膊,但她一张嘴,大股的河水就涌进鼻口,呛的她说不出求救的话。 舫上亦有会泅水的公子哥儿,可他们定睛看去,那人是阮玉。且不说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若他们贸然相救,免不了要对其清白负责。 可阮玉身份低微,听闻是个庶女,他们自是不愿搭救。 眼见阮玉就要体力不支,阮敏终于着急了,毕竟要是阮玉出了事,回府后蒋姨娘决计饶不了她! 她愤愤的看着阮潋,语气也含着指责,“二姐姐,三姐姐都落水了,你怎能无动于衷呢!”她说的大义凛然,生怕别人不知晓她十分关切阮玉的安危,一本正经的指责阮潋冷情。 阮潋摊了摊手,目光坦然,“我不会泅水,贸然下河,莫不是添乱?四妹妹又怎知我不担忧三妹妹呢?” 阮敏愤恨难平,“你……” 就当这时,柔嘉郡主倒是看不下去了,只能指挥侍卫下水捞起阮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救人罢。 而偏偏就在此刻,却有一人快速的游向阮玉,他动作极快,不过须臾便将奄奄一息的阮玉托起,又在侍卫搭手下,两人齐齐上了船舫。 阮敏却是立即冲上前去,正欲开口却被阮潋打断,阮潋看着那人,轻声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阮小姐。” 众人看去,那男子约摸十七八岁模样,生的一副俊秀面庞,身着一袭青竹色长袍,此刻已全然湿透。 此刻听了阮潋的话,他并未多在意,只指着阮玉道:“快些瞧瞧她如何。” 男子语气里的着急与眼底的火热教众人有些诧异,于是有人按耐不住八卦之心,便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用手拧了拧犹自滴水的衣袖,却是没有搭理众人,一心只在阮玉身上。 阮潋便道:“公子救了阮小姐,我们阮府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可否告知姓名呢?毕竟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公子这般看着阮小姐,是否有些不妥?” 男子虽觉阮潋一口一个“阮小姐”未免有些奇怪,然他并不曾多想,也未察觉阮敏的神色有些怪异,便直直道:“谢便不必谢了,我救她是应当的。”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敬你救了她一命,但不代表你可以污蔑阮小姐的清白!”阮潋蹙眉看着他,语气有些讥讽,“公子说话之前也要动脑子思考一下,你的身份可能与之匹配?” 大约是阮潋这句话戳中了男子的痛脚,他顿时凶相毕露,与其俊秀的样貌倒是大相径庭。舫间众人自是乐的看阮府的笑话,都全神贯注看着这场好戏。 阮敏大抵也猜中阮潋的意图了,恐怕这男子也是蒋姨娘派来要害阮潋的,却误打误撞阮玉遭了殃。不然阮潋何必总提“阮小姐”? 她决定作壁上观,看阮潋与蒋姨娘斗法。并不打算揭破阮潋,总归她们两人两败俱伤,与她而言,并无坏处。 那男子眼神阴鸷,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当真与阮玉有联系,便是恨恨的掏出一个香囊来,扔到阮潋脚旁,“我便是知晓你们这些官家小姐看不起人,可我与她是真心相爱的,不然这等贴身之物。我怎能取得?” 阮潋拾起那帕子抖了开来,那五彩绣香囊上绣有一字“玉”。这等贴身物什如今在他人手中,这便是有了私情。 这下众人看阮玉的眼神便是有些微妙了,这男子生的倒是不错,许是阮玉看中他的相貌,动了芳心也未尝可知。 倘若陷入昏迷中的阮玉听得众人的窃窃私语以及鄙夷神色,恐怕寻死的心都有。 阮敏看热闹不嫌事大,便怒然道:“指不定是你用什么法子拿了她的香囊。若提一个香囊,谁信呢?” 阮潋挑了挑眉,这阮敏倒是无形帮了自己一个小忙,省得她继续开口问惹来怀疑。 那男子见状,竟是气的满脸通红,像是受了多大的冤屈,指着地上的阮玉,愤恨咬牙道:“好啊,你们都不信是吧。你们大可去看她腰间有块红色胎记!这可说不得谎罢!” 众人便齐齐拿微妙的目光去看阮玉,便是阮敏也是微微一怔,面色有些难堪。这更是印证了那男子的话是真的并不是胡言乱语。 阮潋低下头,看着阮玉的柳叶眉以及惨白的脸色,目光却是冷然一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瞧瞧罢,这世道就是如此。 满满的恶意与猜疑,幸灾乐祸的观戏。统统加在一起,阮玉这辈子算是毁了。 前世她所尝受的苦痛滋味,这辈子也该阮玉感同身受了! ……作者有话说…… (????????)写小侯爷和阮二互相说的这番话,可以看以后两人互相打脸的模样,哈哈哈,我果然很喜欢这样的桥段。 第五十七章 祸害千年 阮玉嘤咛一声,伴随着几声轻咳嗽,这才幽幽转醒。而她当对上众人不善的目光,又发觉全身湿透,心中一个咯噔。 阮敏急切凑过来,软言细语道:“三姐姐可算是醒过来了。” “什么意思?”阮玉脑子尚未清醒,便睁大了美眸看着阮敏,而她全身湿透衣裳紧贴,显露出妙曼的身姿以及玲珑有致的曲线。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分外妖娆。 阮敏目光划过一丝鄙夷,面上还得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半蹲下身子,摇头叹道:“三姐姐,你未免也太糊涂了,怎能将自个贴身香囊随意赠于他人呢?莫不是你当真与人有私情?” 说罢她还露出痛心疾首又感慨良久的神色来,似乎真是为阮玉担忧。 “你说什么?我与谁私通?”阮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美眸,紧紧的盯着阮敏,颇有咬牙切齿的架势。 难怪她发觉周围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微妙,现在想来恐怕是暗地里嘲笑她罢! 若是以往,阮敏自是不敢多言,可难得有一次可以踩压阮玉的机会。她定了定心神,声线犹自颤抖,脚步也因害怕退缩半步,“三姐姐就不要狡辩了,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 阮玉又气又急,她受不住周围人看自己这种鄙夷不屑的神色。更接受不了自己落水的事实!明明依照计划是阮潋落水,如今换作自己,这重头戏该如何唱下去? “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是清清白白的!”阮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声音也不自然的尖锐起来,显得格外的强势迫人。 阮玉平素给人的印象都是较为柔弱的庶女形象,在场也有与她交好的少女,听了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当下就是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到底是个庶女,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阮敏缩了缩身子,又往后挪了几步,垂着头,倒是不敢言语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吸引了几位公子哥的关注。 毕竟弱小的女子更能勾起他们的怜惜保之心,保护之欲。 可是这世道偏生就是这般冷酷无情,你春风得意时,旁人都羡慕着你,巴结着你。可殊不知,你一朝沦为笑柄,那些人便会原形毕露,避你如深。 阮玉只感到冷风阵阵,袭入骨髓中,竟是彻骨的寒冷。她缓缓目视众人,可是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是以,她不得强撑着站起身,愤然的指着那男子,“你为何要毁我的清白,你可知本小姐的身份?” 那男子脸上立即露出无比受伤的神色,他满眼失望的看着阮玉,眼底仍旧布满痴迷神色,喃喃自语道:“我对你是掏心掏肺,你难道就是这般回馈我的情义吗?” 顿了顿,他又痛心说:“我原以为你与那些个官家小姐不同的,不会嫌贫爱富。今日听得你落水,我豁出性命救你,你就是这样对我?若是想抛弃我,直说便是。” 阮潋在一旁却是唇角上扬,好整以暇的看这场好戏。倘若蒋姨娘知晓自己辛苦找来的人却到头来害苦了阮玉,又该是一番怎样的滋味呢? 这男子面相不错可惜本质仍旧是个赖皮,说好听点便是披着羊皮的狼。蒋姨娘大约也料得若是随意寻来个相貌平凡之人,恐怕难以服众。 故而她让嬷嬷找了个模样俊俏的男子,这般一来,众人也可理所应当以为阮潋与之有私情是看中他那张脸。 少女怀春总是发于颜表,止于内心。只是可惜呀,这男子演技太精湛,恐怕阮玉一时也是解释不清了。 阮玉心乱如麻,怎会这样呢?她自然从蒋姨娘口中得知,面前这赖皮是她派来陷害阮潋清白的人。可是他却转过矛头对付自己,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应该从她水落那一刻,计划全都打乱了! 再加上她并未遇到这等事,自是慌乱,六神无主,这男子又是口齿伶俐,好一口的颠倒黑白。阮玉顿时有些百口莫辩,正待思索该如何脱身。 阮潋岂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她决计不能给她喘气翻身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开口道:“这位公子,我瞧你说的也是有理有据的,但咱们阮府小姐的名誉还要呢,现在她又全身湿透不便在此多过争论,不若你改日登门拜访?也好把你们的事说个清楚。” 男子显然在思考阮潋话语的可行性,而阮玉则是尖声道:“不,不行。分明就是这个登徒子污蔑我的清白,为何还要让他来阮府!应当要抓他见官!” 阮玉心知倘若真听了阮潋的话,这就等于默认了她与这男子之间有私情。明日长安城定然闹得是人尽皆知,而她将会受人唾弃,万人发指。 柳慧在一旁,见阮玉遭殃,便是忙不迭的想要趁机踩一脚。 “阮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吗?不然那男子又怎会知晓你身上的私密!”柳慧得意洋洋,目光嗤然。 “你!胡言乱语!”阮玉怒目而视,偏生眼眸含着泪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美人面上挂着泪珠,好不楚楚动人。 可这并未教人生了恻隐之心,毕竟她做的事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 柔嘉郡主走上前来,垂眸看着低声抽泣的阮玉,柔声道:“阮三小姐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还是身子当紧。”说着让身后的丫鬟给阮玉披上一件披风。 阮玉拢紧了披风,泪眼婆娑的看着柔嘉郡主,“郡主,您要为阮玉做主啊!阮玉真的是清白的。” “嗬,也好意思让郡主做主,自己做了没脸没皮。”贵女们已然火热谈论起来。 “阮府的颜面扫地,有这样败尽门风的庶女,也是家门不幸。” “这男子便是连定情信物的香囊都有,还想狡辩呢!真是不要脸皮。” 人群沸沸扬扬,舆论近乎压倒了阮玉。 阮玉也有些沉不住气,双手紧握成拳遮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中。 阮潋,定然又是她捣得鬼! “啧啧啧,这阮玉当真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主儿。”陆怀安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环胸,兴致勃勃看着眼前这场好戏。 一旁亦是有人叹息道:“这阮玉也太饥不择食了。”原先他们还觉着阮玉虽为庶女,但好在貌美,本动了几分恻隐之心,然阮玉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他们眼拙。 这样水性杨花不洁身自爱的女子,真是白瞎了一副好面容。 “一派胡言,这香囊怎的在你手里?你不过区区一介平民,而阮三小姐可是尚书府的小姐!快说,是谁派你前来害她!” 就在阮玉近乎绝望的时候,有道威严有力的男声传来,阮玉猛然抬头看去。便是登时松了口气。 阮潋亦是一怔,她抬眸看去,面前有个冷面男子,负着手,眼光若淬了毒的刀刃。却是若有若无看向阮潋。 阮玉惊喜的道:“表哥!”她便像有了底气一般,横眉竖眼,傲气道:“表哥,这个登徒子敢污蔑我的清白!” 那被阮玉唤表哥的男子乃是蒋姨娘的大哥的儿子蒋信之。为人素来聪慧,善于刁钻,阮玉一见他,便是松了口气。 阮潋却是心中排山倒海,面上并不显露半分。难道前世今生,阮玉都有贵人相助吗?若是这般,也太过不公平了! 阮潋目光凉凉,定定的看着蒋信之,这人她知之甚少,只知晓他是阮玉的表哥,其余的便是一无所知了。 但上辈子蒋信之能爬上刑部侍郎的位置,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蒋信之似乎也察觉到阮潋审视的视线,他便向阮潋拱了拱手,笑意不明,“阮二小姐也不为玉儿说几句?” 他这是想告诉众人自己不关心庶妹吗?阮潋挑唇一笑,“怎么会呢,只是那男子倒是言辞凿凿,句句在理。” 男子原本是胸有成竹,听了蒋信之的怒喝也是一愣,随即便口不择言道:“就算你拿尚书府压我,那也改变不了我和潋儿之间的感情!” 他也不曾想半路上杀出一个蒋信之来,他本就是个穷酸秀才,名何恒。 原先也想安心考功名,奈何有个嬷嬷主动找上他,给了他一笔银子,说帮她办成个事! 何恒也是踌躇不决,但那嬷嬷言对方可是尚书府嫡出千金,若是与她有了干系,便是仕途扶摇直上。也不必辛苦科举。 何恒内心便动摇了,于是他来到约定的地点,恰好瞧见“阮潋”落水,不假思索就去援救。 本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哪知途生变节!何恒有些退缩了。 “哦?这位壮士,你方才说潋儿?”阮潋勾唇。 何恒立即中气十足的回道:“不错,潋儿是阮府的嫡出千金。”说罢还露出一副极为自豪的神情来。 “是吗,但你可知晓,你嘴里的潋儿与面前这位阮小姐可是同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与她有私情,又能这般及时救她一命。”阮潋目光转冷,偏生面上的笑意越发浓,她道:“你说的是一个人吗?” “你什么意思?”何恒皱着眉,他倒是被少女的话绕糊涂了。什么叫是不是一个人? 第五十八章 不打自招 “什么意思?我倒也没别的意思,”阮潋讥诮的一笑,异常平静的开口,“只不过你口中的阮潋是我,而被你救的是我的三妹妹阮玉。” “这……”何恒一头雾水,合着他这是被耍了不成? 阮潋道:“难道你都认不清谁是阮潋吗,又哪来的自信说与我有私情!” 何恒这下算是彻底晕乎了,当时不是说好的阮潋落水,他英雄救美趁机抖出与阮潋的私情。在场这么多人面前,阮潋定然是百口莫辩。 而他则能攀上阮府这根高枝,顺风顺水,此后仕途一帆风顺。 怎么面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女才是阮潋吗?那他岂不是救错了人? 何恒思极甚恐,方才他信誓旦旦道阮潋与之有私情,偏生都认不出阮潋的相貌。 一看便是有诈,他微不可闻的往后挪了几步,再也没了先前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旁那些贵女公子哥们哪个不是人精?稍加一想便是察觉端倪。这大宅门后院里就是是非恩怨多。 想来是阮潋招惹了仇家,有人寻来这男子欲想毁了阮潋的清白,不巧误打误撞阮玉中了靶子。 何恒脑袋直冒冷汗,他有些畏缩的看着阮潋,没想到从头到尾阮潋都在做戏给他看。这是何等的冷静,她不动声色设下圈套等他来钻。 并且还故意引导自己坚定错误的想法,这样的少女心机深沉,城府太深,不可小觑。 阮玉听了阮潋的话,却并未感到一丝轻松,反而担忧更深。阮潋这话无形是让人浮想联翩,阮府她的仇敌便只有蒋姨娘了,这不是让人猜疑是蒋姨娘下的毒手吗! 阮潋瞧了眼神色不善的何恒,复又将目光投向一脸复杂神色的阮玉身上,她微微弯下身来,轻声道:“三妹妹且放心,这登徒子敢污蔑你我的清白,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查出事情真相。” “三妹妹莫不是吓坏了吧?”阮潋的轻声细语传入阮玉耳中宛若魔咒,分明是温和的语气,在她听来,倒像是一种威胁与冷嘲。 阮玉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勉强扯唇一笑,附和道:“二姐姐说的是,这样的人,早就该抓去牢房,严刑拷打,才能解我心头之屈。” 何恒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河水,大有一副见事不妙就要逃路的打算。 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抓吧?他细皮嫩肉的,可经受不住那些牢房酷刑。 阮潋正色道:“这位壮士,此事关乎我与三妹妹的清白,仅凭你我几人之言,不足为据。你还是同官府好好说请这事,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何恒面如死灰,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呐!这笔买卖,委实不划算。指不定还会葬送了小命! 他见势不对,就想纵身跃进河中逃跑。然陆怀安眼疾手快抓住他,一面笑意浓浓的道:“欸,想跑啊?可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又看向阮潋,挤眉弄眼道:“阮二小姐,这人本少爷给你抓住了!” 阮玉心慌意乱,她方才是希望何恒趁机逃脱,那今日的事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但若何恒进了牢房,酷刑逼迫之下,许会把蒋姨娘供了出来! 届时,她们母女又该如何? 何恒被柔嘉郡主的随行侍卫制服,只能喘着粗气狠狠的瞪着阮潋。 见状,阮潋只不紧不慢的走至他身旁,小声又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可要想清楚,去了牢房还是不说实话的话那可真是自寻死路。那地方可是有无数的法子让你开的了口!我想你也不愿吃那苦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会懂!” 这番话说的阮玉面色由青转白,又不敢多言惹来众人怀疑,只好垂着头。心中思忖着回府与蒋姨娘商量后宜。 柔嘉郡主看了浑身湿淋淋的阮玉一眼,“这阮三小姐莫要受了风寒呐,依本郡主看,还是先去换身衣裳罢。” 阮玉自是又泪雨梨花,哽咽着谢过柔嘉郡主,她自然也不想被人瞧见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殊不知她的形象在众人心中早就是一落千丈,沦为笑柄。 人群散去,阮潋也打算离开,身后有人道:“二小姐且慢。” 阮潋回过头去,瞧见一脸笑意的蒋信之。 蒋信之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便是充满了浓浓的算计,教人看了也觉着不舒服。如同一条毒蛇注视着你,还吐着信子,满满的恶意。 阮潋挑了挑眉。 “二小姐与玉儿到底是亲姐妹,还望平素多担待些。我作为她的表哥也帮不上什么,还望二小姐切勿与她计较。”蒋信之温然一笑,说出的话倒是并不友善,甚至有些指责阮潋冷情的意味。 阮潋笑了笑,“今日的事,若是论直接的受害者是三妹妹,可那男子口中的却是我。难道蒋少爷的意思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阮潋扯唇道:“可惜啊,我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蒋信之冷笑一声,语气也强硬了几分,“照理说我也算是二小姐的表哥,我有句话想要奉劝二小姐,那就是切勿自作聪明。” “哦?是吗,那多谢蒋少爷的忠告了。”阮潋轻笑,“还有一点,我的表哥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大少爷,不知你这位表哥是……” 她笑意清浅,完全看不出有一丝取笑蒋信之身份的神情,然蒋信之仍旧是面色铁青,紧抿着唇。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很快又隐匿不见,“是极,倒是我高攀了。”说罢,拂袖而去。 这个阮潋不是个简单角色,不然姑母不可能栽倒她手中,阮玉也险些清白被毁。蒋信之目光一沉,或许他也要帮衬蒋姨娘一把,助她早些当上贵妾! 阮潋目送蒋信之离去,面上笑意也消失殆尽,转而为沉思。 很显然蒋信之来意不善,他不比蒋姨娘母女只能在后宅里折腾。女儿家的弯弯绕绕的陷害怎能与男子的无形算计相比? 阮潋只怕会防不胜防。 “怎么,你方才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哪去了?”冷不丁的柳慧冒出一句,她可是一直在旁偷听阮潋与蒋信之的对话。 趁着蒋信之离开,她迫不及待就想讥讽阮潋。所谓的落井下石罢。 第五十九章 臭名远扬 采雪愤懑道:“老天爷便是这么不开眼吗?” “好了,好了,瞧瞧你们俩个。我可没说就此罢了。”阮潋也不禁莞尔一笑,“既然蒋姨娘安排了这场好戏,不有个完美的结局,怎的对得起她的苦心孤诣呢?” “可是纵使如此,小姐奴婢还是担心蒋姨娘神通广大收买了官府,届时此事不了了之怎生是好?”采月知晓蒋姨娘的哥哥乃是侍郎,人脉极广,略施小财便能叫官府乖乖听命。 若是那何恒咬牙坚持就是不招供的话,岂不是太便宜蒋姨娘母女了! “我岂能坐以待毙?”阮潋讥诮的弯了弯唇,然笑意却是有些冷意,“你去帮我……” 且说蒋姨娘得了消息自是连忙赶去阮玉,一顿的嘘寒问暖后,阮玉便抓住她的手,心慌意乱的道:“姨娘,何恒被抓进官府了,她可会供出我们来?” 蒋姨娘摇了摇头,安抚着她,一面幽幽的开口:“我当初让陶嬷嬷去见的何恒,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再者,我支会你舅舅一声,叫他打点下官府便好。” 阮玉这才止住泪水,抱怨着:“姨娘还说今日的事必当稳妥。可你瞧瞧,今天差点害苦了我。” “这……”蒋姨娘面色愠怒,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曾想到阮潋竟如此狡猾,不过下一次,我决计不会再犯这错。” “这分明就是阮潋陷害我,不过那何恒分明是你的人,怎会知晓我的秘密?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阮玉蹙着眉,猜测着,“莫不是有叛徒?” “不可能,我挑的人向来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蒋姨娘不假思索便摇头否决。心底对阮潋的戒备倒是更深了,看来她还是小觑了阮潋的本事! 只不过下次,她便没这个好运了。 阮玉又发自肺腑感叹道:“今日多亏了表哥来助,不然我指不定清白被毁。” 蒋姨娘点点头,“不错,信之向来都是聪慧的,改日我也该谢谢他。” 且说翌日,阮玉早早醒来难能没叫丫鬟服侍,却听见有丫鬟在门外小声谈论着,她登时怒不可遏,“啪嗒”一下打开房门,满脸怒色的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人。 两个小丫鬟也是吓得面容失色,忙跪地求饶,口中直道:“三小姐息怒啊,都怪奴婢们胡言乱语!”说着以头抵地,不敢直视阮玉的双眼。 “好啊,都敢背地里说主子的坏话了,来人啊,不好好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还都当我好欺负了吗!”阮玉冷笑连连,顺手招来两个黑脸嬷嬷,按着两个丫鬟的肩膀,便是左右开弓。 一时间只听得空气中“啪啪啪”的掌嘴声,格外清脆响亮。 丫鬟的脸顿时就是红肿,然阮玉仍旧不解气,她这是杀鸡儆猴,告诉那些下人再有下次,就是这个下场! 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听着两个小丫鬟发出的阵阵惨叫声,各个都垂眸着,生怕惹得阮玉不悦,殃及池鱼。 丫鬟碧荷小心翼翼凑上前来,低声道:“三小姐,大清早的,何必与两个贱婢置气呢?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闭嘴。”阮玉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碧荷便有些畏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小姐,三小姐,不好了。” 阮玉闻言便是眉头紧锁,没好气的看了眼那跑的气喘吁吁的丫鬟,“又出了什么事!一天天的,都不想让我顺心的是吧!” 那丫鬟支支吾吾,“三小姐,外面都在传昨晚的惊鸿舫上,有个男人害二小姐不成,反倒害苦了三小姐的清白,还说……” “还说什么!”阮玉已然是心惊胆战,连忙追问下文。姨娘不是说这事会处理的稳妥,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已经人尽皆知! 丫鬟一咬牙狠心托盘而出,“还说那男子是蒋姨娘派来的要害二小姐。哪知道误打误撞,害了自己的女儿。”丫鬟比较实诚,竟将外面的流言原封不动的回禀了阮玉。 殊不知阮玉正是气头上,闻言更是气的牙痒痒,不行,她绝不能坐视不管,任由流言满天飞。 “我要去见姨娘!” ………… 且说阮潋那倒是悠闲,阮潋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后,采月笑盈盈的说:“小姐醒了?方才方嬷嬷亲自来了,说今日小姐歇着便好,老夫人那不必去请安了。” 采雪点点头,还不忘喜滋滋的补充道:“方嬷嬷还带了人参来,说是老夫人赏给小姐,补补身子的。” 阮潋坐在绣墩上,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红色礼盒,陷入沉思。看来祖母并未多提阮玉的事,莫不是猜透此事的弯弯绕绕,她不介入处理又是怎样的想法呢。 蒋姨娘那边应当是有动静的,莫不是祖母也不上心此事? “小姐,府外都在传蒋姨娘害您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啊,我瞧着蒋姨娘即便是八面玲珑,也是无可奈何了。”采雪得意洋洋的说:“她总不能堵住泱泱之口吧。” 采月噗嗤一笑,“你呀,这事办的倒是不错,可还做的干净利索呢?莫要让蒋姨娘查出来,届时可害了小姐。” “哎呀,我的好月姐姐,我办事还不是稳妥么?”采雪眉飞色舞,信誓旦旦的道:“我听小姐的吩咐,找的可都是那些乞丐,就算蒋姨娘查找也是无迹可寻。” 第五十九章 臭名远扬 采雪愤懑道:“老天爷便是这么不开眼吗?” “好了,好了,瞧瞧你们俩个。我可没说就此罢了。”阮潋也不禁莞尔一笑,“既然蒋姨娘安排了这场好戏,不有个完美的结局,怎的对得起她的苦心孤诣呢?” “可是纵使如此,小姐奴婢还是担心蒋姨娘神通广大收买了官府,届时此事不了了之怎生是好?”采月知晓蒋姨娘的哥哥乃是侍郎,人脉极广,略施小财便能叫官府乖乖听命。 若是那何恒咬牙坚持就是不招供的话,岂不是太便宜蒋姨娘母女了! “我岂能坐以待毙?”阮潋讥诮的弯了弯唇,然笑意却是有些冷意,“你去帮我……” 且说蒋姨娘得了消息自是连忙赶去阮玉,一顿的嘘寒问暖后,阮玉便抓住她的手,心慌意乱的道:“姨娘,何恒被抓进官府了,她可会供出我们来?” 蒋姨娘摇了摇头,安抚着她,一面幽幽的开口:“我当初让陶嬷嬷去见的何恒,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再者,我支会你舅舅一声,叫他打点下官府便好。” 阮玉这才止住泪水,抱怨着:“姨娘还说今日的事必当稳妥。可你瞧瞧,今天差点害苦了我。” “这……”蒋姨娘面色愠怒,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曾想到阮潋竟如此狡猾,不过下一次,我决计不会再犯这错。” “这分明就是阮潋陷害我,不过那何恒分明是你的人,怎会知晓我的秘密?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阮玉蹙着眉,猜测着,“莫不是有叛徒?” “不可能,我挑的人向来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蒋姨娘不假思索便摇头否决。心底对阮潋的戒备倒是更深了,看来她还是小觑了阮潋的本事! 只不过下次,她便没这个好运了。 阮玉又发自肺腑感叹道:“今日多亏了表哥来助,不然我指不定清白被毁。” 蒋姨娘点点头,“不错,信之向来都是聪慧的,改日我也该谢谢他。” 且说翌日,阮玉早早醒来难能没叫丫鬟服侍,却听见有丫鬟在门外小声谈论着,她登时怒不可遏,“啪嗒”一下打开房门,满脸怒色的看着惊慌失措的两人。 两个小丫鬟也是吓得面容失色,忙跪地求饶,口中直道:“三小姐息怒啊,都怪奴婢们胡言乱语!”说着以头抵地,不敢直视阮玉的双眼。 “好啊,都敢背地里说主子的坏话了,来人啊,不好好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还都当我好欺负了吗!”阮玉冷笑连连,顺手招来两个黑脸嬷嬷,按着两个丫鬟的肩膀,便是左右开弓。 一时间只听得空气中“啪啪啪”的掌嘴声,格外清脆响亮。 丫鬟的脸顿时就是红肿,然阮玉仍旧不解气,她这是杀鸡儆猴,告诉那些下人再有下次,就是这个下场! 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听着两个小丫鬟发出的阵阵惨叫声,各个都垂眸着,生怕惹得阮玉不悦,殃及池鱼。 丫鬟碧荷小心翼翼凑上前来,低声道:“三小姐,大清早的,何必与两个贱婢置气呢?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闭嘴。”阮玉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碧荷便有些畏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小姐,三小姐,不好了。” 阮玉闻言便是眉头紧锁,没好气的看了眼那跑的气喘吁吁的丫鬟,“又出了什么事!一天天的,都不想让我顺心的是吧!” 那丫鬟支支吾吾,“三小姐,外面都在传昨晚的惊鸿舫上,有个男人害二小姐不成,反倒害苦了三小姐的清白,还说……” “还说什么!”阮玉已然是心惊胆战,连忙追问下文。姨娘不是说这事会处理的稳妥,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已经人尽皆知! 丫鬟一咬牙狠心托盘而出,“还说那男子是蒋姨娘派来的要害二小姐。哪知道误打误撞,害了自己的女儿。”丫鬟比较实诚,竟将外面的流言原封不动的回禀了阮玉。 殊不知阮玉正是气头上,闻言更是气的牙痒痒,不行,她绝不能坐视不管,任由流言满天飞。 “我要去见姨娘!” ………… 且说阮潋那倒是悠闲,阮潋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后,采月笑盈盈的说:“小姐醒了?方才方嬷嬷亲自来了,说今日小姐歇着便好,老夫人那不必去请安了。” 采雪点点头,还不忘喜滋滋的补充道:“方嬷嬷还带了人参来,说是老夫人赏给小姐,补补身子的。” 阮潋坐在绣墩上,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红色礼盒,陷入沉思。看来祖母并未多提阮玉的事,莫不是猜透此事的弯弯绕绕,她不介入处理又是怎样的想法呢。 蒋姨娘那边应当是有动静的,莫不是祖母也不上心此事? “小姐,府外都在传蒋姨娘害您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啊,我瞧着蒋姨娘即便是八面玲珑,也是无可奈何了。”采雪得意洋洋的说:“她总不能堵住泱泱之口吧。” 采月噗嗤一笑,“你呀,这事办的倒是不错,可还做的干净利索呢?莫要让蒋姨娘查出来,届时可害了小姐。” “哎呀,我的好月姐姐,我办事还不是稳妥么?”采雪眉飞色舞,信誓旦旦的道:“我听小姐的吩咐,找的可都是那些乞丐,就算蒋姨娘查找也是无迹可寻。” “市井乞丐分布广,传播速度快,蒋姨娘查不出什么。”阮潋道。 “那就好,奴婢这就可以放心了。”采月嫣然一笑,也露出抹安心的笑容来,“恐怕现在三小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罢。” 且说长安城可是流传的沸沸扬扬的。原先这大宅门里的肮脏算计,人们也是耳熟能详。 但姨娘算计嫡女的事,到底是令人不耻的。这昭示着蒋姨娘并不安分守己,心肠狠毒! 尤其是那些正室夫人,更是提防起府中小妾,指不定她们都是假意逢迎,暗地里不知道怎的想阴招对付自己呢! 同时也是告诫自个女儿,不要与阮玉来往。有其母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身为庶女还不安分守己,也可见阮府的规矩也不成文,这阮元术在朝为官兢兢业业,颇得陛下赞赏。怎么府邸上的事一团糟! 第六十章 梦过前生 阮玉的事不过只是长安城中百姓的茶余饭足后的笑谈,终究未曾掀起大波大浪。 而经历此事后,阮玉也像是消停了些,闭门不出,大有一番修身养性的意味。 深秋时节,雨季多发。入夜下了场毛毛细雨,又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阮潋是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入眠的。 翌日清晨,采雪推开房门的时候,微微一怔,很意外的,阮潋并未早醒。 自打阮潋落水后,便是天天早起,原先采雪还会纳闷,后来便渐渐习惯了。每每她进门的时候,阮潋早就自行梳洗完毕,等她前来梳妆。 然今日的阮潋却是睡梦中都是一副不得安稳的模样,眉头紧蹙着。似是很痛苦的神情。 采雪慌了神,便试图轻声唤了句“小姐?你快醒醒。” 阮潋蓦地睁开双眼,哪有一丝睡眼朦胧,端的是无比的清明。甚至,还带有一丝防备之色,目光冷冽的惊人? 这副警备的模样吓到了采雪,她便呆滞的伫立在原地,直到阮潋自个缓过神来,深深的吁了口气,阖上双眸,以手撑额。 采雪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怕是梦魇了罢?”说着便要转身给阮潋准备清水洗脸,她以为阮潋是做了个噩梦惊醒。 恰巧采月也端了早膳进来,闻言便也关切道:“奴婢常听老人家说,梦境与现实总是相反的。小姐不必担惊,奴婢觉着怕是要有好事发生了呢。” “采月说得对。”采雪绞干帕子递给阮潋擦拭额头沁出的冷汗,一面道:“昨晚下了雨,今个倒是好天气,小姐可去外面晒晒太阳,许就心情好些了呢。” 阮潋淡淡的“嗯”了声,趿了鞋后坐在绣墩上,采月会意给她倒了杯热茶。阮潋抿了几口,神色犹自有几分恍惚。 采雪便担忧的问道:“小姐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的模样? 阮潋垂眸,用手摩挲着杯沿,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以前事。” 梦境里,阮潋梦见了前世母亲临死时的场景。 她瞧见母亲躺在床上,即便是病逝前的最后一刻,她仍旧挂念着自己。她吩咐丫鬟去请自己,而自己却因为蒋姨娘的挑拨,觉得丁氏这个病秧子整日就靠药吊着命。 整日都传来奄奄一息的消息可每每又能强撑下去,又因她当时与丁氏关系委实算不上和谐。她总是觉得母亲偏爱姐姐,却不知临终的时候,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全然都是自己。 梦里,阮潋只能当个旁观者,她眼睁睁的看着蒋姨娘耀武扬威的假意看望母亲。说着一些刺激的话。 她笑的不怀好意道:“姐姐就放心去的吧,二小姐,妹妹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好好养大成人的。哦,对了,我还会为她物色个好人家呢!” 丁氏胸口急促的起伏,脸色煞白,她竭尽全力的尖声道:“蒋氏,不许你动我的女儿!” 可蒋姨娘只会笑的越发欢快,“姐姐都是将死之人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好女儿阮潋这辈子可算是毁了,她会声名狼藉,沦为笑柄。然后成为我玉儿的垫脚石!” 丁氏气极,一连道了三声“你,你,你……” 蒋姨娘并不为之所动,她只是笑盈盈的盯着垂死挣扎的丁氏,目光幽幽转冷,“你就安心去了吧,这阮府的女主人,我会好好的当着的。而你的一切,我也会好好的享用。这样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 “你也放心,我们好歹相处了十几年,我也会将阮潋送下去陪你的,咯咯,让你们母女在阴间团聚。” 蒋姨娘笑的分外妖娆,说罢便向只战胜的公鸡趾高气扬的离去。 阮潋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自眼眶中流出。她伸手抹了一把,原是泪水。 接着,屋子里便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咽气了。” “我的天呐,夫人怎么这般命苦啊,这叫我老婆子怎么活呀。” 阮潋瘫软在地,泪水止不住,原来,母亲是被蒋姨娘活活气死的。可她又何其不孝,连最后一面也不曾来。 阮潋满脸泪痕,她冲上前去,试图拨开众人却瞧见丁氏那抹苦愁的神色以及睁大的双眼。阮潋顿时溃不成军,大声道“娘!” 画面一转,她还来不及反应。便是又在一个黑漆漆的牢房里。她瞧见外祖父一家都分别关在几个阴暗潮湿的牢房中。 她看见那大魏百姓引以为傲的镇国大将军此刻却以无比耻辱的方式被人用铁钩穿透了琵琶骨。四肢则是用铁链拷在墙壁上,而牢狱持着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往他身上招呼。 然外祖父铮铮傲骨,哪怕身上的衣裳早就是破碎不成片,甚至是伤痕累累,他也紧咬牙关,不曾发出一声痛呼。 阮潋顿时泪如雨下,她想要去阻拦牢狱,然手却穿透牢狱的身子,她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被人严刑拷打。 而一旁的牢狱中,丁大老爷也是满脸伤痕却倔强的抖着唇,恨恨道:“就算他们活活打死我们丁家人,也休想逼我们屈服!” 丁容华抹了把眼泪,愤恨不平,道:“父亲,我们丁家忠君爱国,换来的便是这个下场?通敌叛国?这证据又是哪来的捏造?” “听说是公孙止提供的。”一旁默不作声的丁景宸默然道。 “小表妹的夫君?”丁容华略微提高了音量,“我们丁府待她不薄,姑母去后,我们真心将她当家人,掏心掏肺,她便是个白眼狼也不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容华,不许胡说!”丁大夫人厉声呵斥,后又放缓了声音:“潋儿不会是这样的,再说岂能让这些贼人看我们丁府的笑话。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陛下会还给咱们一个清白的。” 阮潋蠕动嘴唇,却是凄凉的一笑,怎么会呢?倘若大舅母知晓这一切都是永乐帝的阴谋,这只是一场早就静心筹划的阴谋,又会是怎样一番寒心的滋味? 永乐帝早就盯着镇国大将军府这块肥肉很久了,苦于无下口的理由。而自己的愚蠢断送了外祖父一家的性命! 阮潋恨不得以死谢罪! 就当她全然崩溃的时候,眼前景致飞速变换,眨眼睛,她瞥见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自己。破败的屋子,犹自通风的窗户,这是公孙府的后院。 阮潋上一世便是惨死在此。而这次她却听见她那个小姑子骂自己是个赔钱货,贱人的话语。 她看见丫鬟煮药时偷偷加入的白色粉末,原来这一切早就有了端倪。可惜她并未察觉,毫无防备的喝下一碗碗慢性毒药。 阮潋已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神情,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她临死的时候,那面覆银质的男子与她附耳:“下辈子做个聪明人。” 她神情复杂的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断气,而那男子伸手作势要揭开面具,一点点的靠近,就在要揭开的那一刻,她被人轻声唤醒。 思绪收回,阮潋一阵恍惚,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发着怔愣。 采月采雪见状便也没说什么,大约也猜到阮潋需要一个人静静,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儿。 阮潋从来都信因果报应,所以前世自己不珍惜家人,没心没肺,所以才觉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甚至害镇国大将军府背上子虚乌有的罪名,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 一上午阮潋都是有些提不起精神,直到下午松鹤院派人传话,说是老夫人有请说事。 阮潋自是不敢耽搁,忙去了松鹤院,阮玉与阮敏两个先来一步,已然陪着老夫人聊的欢乐。 老夫人见了阮潋来,态度很显然亲昵多了,她面带慈祥的笑容,点头道:“潋丫头,坐下吧。” “今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静安王府送了拜贴,道上次出了意外,这次邀请你们前去赴宴赔礼的。” “静安王府呀,”阮玉一提这便想起上次的不愉快的记忆,便是有些老大不情愿。 “静安王妃下的帖子,敏儿真是好大的荣幸。”阮敏佯装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实则的确如此,她没想到静安王府还给她们送帖子。 “是呀,静安王妃的确是费神了,何须特意还邀请咱们一次的呢?”阮玉羞涩的垂下头来,她自然也懂得参加静安王府的宴席对自己的重要性。 现在澄清了她与何恒的关系,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怎样挽留自己的声誉,她怕被人孤立。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静安王妃出了名的心善,你们这次可要谨言慎行,莫要丢了阮府的颜面。” 其实蒋姨娘母女所作所为,她并不是瞎子也能看见猜中,奈何自个儿子欢喜这小妾。老夫人又有心锻炼丁氏,哪知适得其反。 她本欲出手平衡时,阮潋却像是变了个人,冷静的与蒋姨娘见招拆招。老夫人便是在等,蒋姨娘能招架几时! 出了屋子,阮玉便上前一步有意拦住阮潋,“二姐姐的本事不小,我倒是小看你了。” 第六十一章 故技重施 阮潋定定的看着她,挑了挑眉,“三妹妹这话倒是也有意思,我还以为经此一事后,三妹妹会懂得收敛。” 阮玉一听变了脸色,她怒指阮潋,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怒火与狠绝,“你终于承认了是你陷害我的!” “是吗?我有说什么吗?事实真相如何,你不应该心知肚明吗。”阮潋勾唇,“三妹妹闲暇时间不若多修身养性。” 说罢,她便径直绕过阮玉离去。 静安王妃此次的宴会倒是举办的隆重,花园中早就围聚了不少的贵女,正嬉笑谈论着。 有人不经意的道:“我倒是听闻莫侯夫人已然为世子相看姑娘家了。也不知哪位如此好运气。” 她本是无心之言,然一旁的浅蓝衣裙少女闻之有意,登时变了脸色,“什么?这可是真的?” 贵女瞥了眼那少女,心下了然,那浅蓝衣裙的女子正是柳慧,闻言顿时面色冷凝下来。 那贵女便小心翼翼道:“这我也是听母亲说的,莫侯夫人正托了媒婆为世子相看,大抵已然有了些眉目。只怕世子不喜欢呢。” “嗬。”柳慧讥讽的笑了笑,有些不悦的开口:“世子才与阮潋解除婚约不久,又怎会急忙相看,简直是无稽之谈。” 莫承轩本身就是生的俊美无俦,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待人处事都很温和,很得女儿家的欢心。 柳慧便是死心塌地爱慕着莫承轩,以往他与阮潋有婚约的时候,她不甘却无可奈何。然当莫承轩又是自由身的时候,柳国公铁了心也不愿她与莫承轩有一点来往。 柳慧自认身份与美貌样样都比阮潋强,可偏生莫承轩软硬不吃,对她是疏离又礼貌。教她挠的心痒痒。 众人面面相觑。 她们自然不敢轻易得罪柳慧,毕竟柳国公在朝中的威望又是位高权重。而阮尚书在朝中的地位亦是很微妙。而她们能做的便是默不作声,两面都不得罪。 柳慧见众人没有附和,便又侃侃而谈道:“莫侯府的家事,还轮不到咱们议论。”她下意识都将自己带入莫侯府中,颇有一副焉与荣损的架势。 贵女们都知晓柳慧心悦莫承轩,以至于发狂的地步,便都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此事。又淡然的换了个话题。 正说笑着,有个贵女压低声音,道:“阮潋她们来了。” 柳慧便越发不悦,远远只见阮潋几人走来,为首的乃是阮玉,打扮的光鲜亮丽,笑意盈盈。阮敏紧跟其后,倒是有些局促,稍显小家子气。 而那又在最后的则是阮潋,她不紧不慢的走着,步子十分稳然。背挺得很直,微微颔首,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柔柔和和的笑意,教人看了很是舒服。 柳慧恨恨的咬着牙,却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宴席设在花园中的一个阁楼中,倒是没有特意隔出男女席。 阮潋入座后,便用目光随意打量着周围,很意外的,她竟然在对面男席上,瞧见了陆怀安,他似乎也发现了阮潋,便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阮潋对其的印象便是傅云琛的跟从一般,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便微微点头致意,心中暗想,莫非今日傅云琛也会来吗? 不出意料,她果然看到了莫承轩,他那毫不遮掩的炙热眼神,几乎能溺死人。教人不注意都难。若不是因为人多,恐怕她早就被人说三道四。 再者,她好不容易退了这门糟心的亲事,可不想再次与莫承轩扯上半点干系,省得招来不必要的嫉妒与麻烦。 阮潋便垂下头用手捻了块糕点,仔细品尝着。全然当没看见莫承轩的热烈目光。 阮潋这一举动令莫承轩无比神伤。难道在她心中,自己便是这么不堪的吗?她就这么不屑一顾,还对自己避之千里? 可阮潋越是这般对他爱答不理,他就越坚定心中的信念。他要征服阮潋,再说他固执的认为,阮潋本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莫承轩及时遮掩过去,又与身旁的公子哥交谈着,全然无方才那副失意的模样。 阮潋的目光最后落在主座上的静安王爷身上,说实话,这位王爷面相很是年轻,留着一撮胡须,白净的面庞,笑容和善可亲。 可阮潋知晓他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永乐帝登基之路,兄弟残杀死伤无数,偏生静安王爷能安然无恙,还能落个闲散王爷当着,绝非是个简单的角色。 而一旁的位置上有个女子巧笑嫣然,虽是上了年纪但是笑容纯净高雅,不容人有一丝的玷污。通身散发着贵气逼人,正是静安王妃。 听闻静安王夫妇乃是相敬如宾,伉俪情深的代表。是长安城贵女们羡慕的对象,实在可称为表率。 阮潋心知静安王妃也决计是个普通的女人,她还曾听闻当初是静安王妃劝静安王爷离京,保全性命远离了皇位之争。 又毅然决然陪他再返长安城,这样的女子心机与城府,绝非常人所能比拟。说是贤内谋士也不足为过。 就当阮潋兀自想着的时候,却有人悄然划入自己的视线,那种浓重的深蓝色衬着少年越发俊朗却不显老成。 似乎只有他才能驾驭那浓厚的色彩又不显得突兀。领口出绣着金丝云纹。眉目如画,嘴角还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阮潋却觉得那是讥诮的意味。 斜眉入鬓,薄唇勾人。人间绝艳色,正是傅云琛。 他慵懒的向静安王夫妇行了一礼,兀自在陆怀安身旁坐下。他这副出尘俊逸的相貌自然引起一片轰动。 平心而论莫承轩已然生的俊朗,可傅云琛这种勾人心魄的美,教人不敢侵犯。只可远观,毕竟这位傅小侯爷不近女色,更是不会怜香惜玉,徒手扔女子的事,她们可还是铭记在心。 不敢做出阁的行为,便都拿眼去看傅云琛。这样的人似乎就是受人瞩目,宛若天上的月亮,而那些男子则是万千星星,衬出月亮的光辉。 可惜阮潋这辈子对美色还是招架得住的。毕竟什么盛世美颜她不曾见过呢?不过是副好看的皮囊罢了。有什么令人流连忘返的呢? 傅云琛举杯,若有若无的看了阮潋一眼,那目光里的涵义,似乎是——我们又见面了。 满满的玩味与恶意满满。 阮潋便又垂下头来。静安王妃的请帖邀请了傅云琛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她们静安王府也想拉拢傅云琛,不,更应该说是傅侯府。 毕竟现今的朝堂中,镇国大将军府与柳国公府等都是烫手山芋。而傅侯府也是一股清流,傅侯爷平素为人低调,很得永乐帝的欢心。 更为重要的是,傅侯府从来不与那些官僚打交道。而傅云琛更是不拉帮结派,静安王爷企图拉拢他,这般一来,也能为自己多了一份筹码。 他这般想着,却不知自己可否拿捏住傅云琛?他可不是个会乖乖听从的人。阮潋更宁愿相信,傅云琛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大抵是不会被拉拢的。 傅云琛悠然的一笑,端起茶盏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说不出的惬意与舒适。 陆怀安便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你最是不屑于这种宴会,怎么又来了?” 傅云琛眼皮未眨,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来,挑了挑眉道:“因为无聊。” “哦……”陆怀安登时满眼的鄙夷,“傅云琛,老实说,你是不是看见阮二小姐来了?” “话多。” ………… 宴会无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女儿家们大多翘首以待傅云琛,频频送去秋波。 便连柔嘉郡主都笑着打趣着道:“傅小侯爷果真受欢迎。” 莫承轩倒是觉着有股难以言喻的失望与茫然。他看见阮潋看了傅云琛好几眼。他承认同为男人,傅云琛的确俊朗,可原本属于自己人却几番看别的男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红杏出墙!莫承轩没由来的一阵怒火。这傅云琛真是阴魂不散的。怎么总是坏他的事! 而女席男席俨然是场相看大会了。少女们害羞的低着头,偶然抬眸与某人对上视线后,便是娇羞的一笑。男子们也都心痒难耐,暗自记住贵女的音容相貌,只等回府好好打探一番。 阮敏今日格外神采飞扬,与那些贵女试着交谈着,她想融入长安城的贵女圈子中。但那些贵女得知阮敏不过是个庶女,结交的心思便变淡了。 阮敏几处碰壁,她便也讪讪一笑,佯装不在意。内心早就憎恶起这些假装清高的贵女们。不过是比她多个嫡女的身份罢了,有什么好得意洋洋,自视清高的。 可这些话她不能明说,只能放在心底,按捺不提。 静安王府的宴会上女眷饮用的酒乃是果酿,听闻这种酒不醉人,亦是十分香甜。可阮潋却是有些怵酒的。毕竟上辈子她的清白就毁在一杯酒水上。 她下意识就抗拒酒,也没打算尝尝这果酿的打算,只是小口啜着眼前的茶水。 阮玉浅尝了几口,便甜甜的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二姐姐的,这果酿的酒果然好喝,你也尝尝看。” 第六十二章 再出歹计(补) 阮潋侧首看她,阮玉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却又强撑笑容,很是熟稔的拿过阮潋面前的酒盏,为她斟了杯果酿,手指划过杯沿笑着举起递给阮潋。 “二姐姐这静安王府的果酿入口绵柔,回味无穷,真是好滋味。你也浅尝几口罢?”她眼巴巴的盯着阮潋,笑容中含着一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阮潋看了眼阮玉的笑容,不知怎的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阮玉的急切眼神传达出一种极度渴望的神态来。令阮潋心生疑窦。 她想了想,便不动声色接过那杯酒,搁置在桌旁,“多谢三妹妹的好意,不过我不胜酒力,还是不要尝的好。” 她笑的温澈纯净,一旁的贵女自然不会在意阮潋如何,阮玉笑意僵了僵,却还是坚持道:“二姐姐这是果子酿的酒,说实话便只是甜甜的果子汁水罢了。哪里会醉人呢?” 她微叹了一声,“莫不是二姐姐不愿意领我这份情吗?” 阮潋见她眼底深处按捺不住的期盼,心生疑惑,阮玉为何要执着她喝这杯酒。莫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而这酒里到底又有什么呢? 阮潋兀自陷入沉思,她猜不准阮玉的意图何在。但直觉告诉她不要喝下这杯果酿。但转瞬一想,阮玉能做的大抵也是毁人清白! 原来是想故技重施吗?在惊鸿舫上奸计并未得逞,故而还想再来一次?静安王府众目睽睽之下,出了点事,阮潋定然是百口莫辩。只是,不知同样被她算计的还有谁? 只是阮玉以为这样,她便能乖乖就范,遂了她的心意吗? 阮潋自嘲的弯了弯唇角,接过那酒盏,以袖遮面,饮了一口。 阮玉瞥见那杯中果酿还有大半,便有些焦急,“二姐姐,这果酿还没喝完呢?” “我待会再喝罢,”阮潋笑了笑,“三妹妹何须一副着急模样?莫不是这果酿里有什么吗?” 轰隆隆……阮玉心中一个打突,蓦地抬眼看着面前笑意清浅的阮潋。莫不是阮潋猜出了什么,然任凭她观察,阮潋不露半分端倪。 阮玉心虚一笑,“二姐姐这可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只是说着,她还是眼巴巴的盯着酒盏,半晌移不开眼。 阮潋目光放在男席,她瞧见男席上自饮自乐的傅云琛以及他身旁叽叽喳喳的陆怀安。而却有个青衫男子一口又一口的饮着酒。 而那身后的丫鬟也是一次次的斟酒,那男子看起来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阮潋听见有贵女道:“那苏大少爷自打娘子去后便是整个人都颓废了。以至于风光不在,还不若府中庶出的二少爷有名。” 苏大少爷?阮潋眯了眯眼。难怪如此,可那丫鬟明知男子已然是醉酒不轻的样子却不多加阻拦。反而又斟满杯酒。 觥酬交错间,阮潋心中的想法越发明了。这位苏大少爷丧妻自然没有贵女愿意嫁入续弦。更不提这位还是一副颓废不堪的模样。 而阮玉恐怕是想撮合她与苏大少爷,可是自己又岂能如她所想? 堂堂尚书府的嫡出千金却在宴席上与丧妻的男子扯上干系。于情于理,即便是为了阮府的颜面,阮潋也只能迫于情势嫁入苏府。 好精彩的算计!好精密的盘算! 阮元术定然会怨恨她不洁身自爱,丢了他的脸。而苏府亦不见得会待见自己。可以说,她是两面不讨好。 阮潋垂首,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阮玉,蒋姨娘贼心不死。很好,她亦有份大礼相送。 她举起酒盏,趁着身旁的阮敏不经意,与她换了杯,全程是神情自若,并无半分不妥。 阮玉正打量着男席中的意气风发的莫承轩,心中愤懑难平。她终究是放不下他,若不是因阮潋,她现在早就是莫世子妃。 思及此,阮玉猛然扭头去看阮潋,却讶然的发觉阮潋面前的酒盏空空如也。分明方才还是大半盏的,她愣了愣,指着酒盏,“这,这都喝完了?” 阮潋道:“这果酒很好喝,我便喝完了。” 阮玉不疑有他,又生怕阮潋多疑。便点点头,却不曾瞧见一旁的阮敏口渴端起那酒盏,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的再斟了一杯。 热热闹闹的宴会中途,静安王妃突发奇想,便想邀请众人去花园中看她静心种植的海棠花。众人自然是欣然答应,便要与之跟随通往。 宴席赏花自然是其中一大乐趣,也能消消食,又可赏花赏心悦目。 阮潋也自然随着静安王妃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花园中,而阮玉则是与她并肩走着。倘若不知情的还当她们姐妹情深,实则不然。 阮玉恐怕是想看着她才是真正目的。 阮潋眼中划过一丝讥诮的意味。 第六十三章 取舍 阮敏便有些赌气的道:“多谢二姐姐为我着想,不过我年纪还小,二姐姐还是先想想自己罢。再者,我哪有二姐姐和三姐姐的好命,也轮不到什么好亲事。” 大抵是今日她也喝多了果酒,此刻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说的话也并未经过多加思考。若是搁平日,阮敏是万万不会这般开口的。 阮潋听罢难能可贵的露出一抹怜惜之色,同情的看着阮敏,叹道:“都说同人不同命,但四妹妹你与三妹妹都是庶女,哪有不同的地方呢?你的相貌与才情不比三妹差,只可惜蒋姨娘受宠。不然,莫侯世子妃是你,又何尝不可呢?” 这话令阮敏百感交集,同时心里也异常愤懑。阮潋说的这些她都清楚,同样是庶女,她却只能依附着阮玉,各种伏低做小。此刻一想,登时不是滋味。 可她也不愿露出难堪之色平白让阮潋看了笑话。 “四妹妹这般将来大抵只能嫁作官家子弟当妾室罢,最好也不过是高门庶子的正妻。可这些远不敌那莫侯世子妃的光荣与耀眼。”阮潋道:“果真是印证了句古话,人比人气死人。” 阮敏这回是真的憋不住了,她再不济也是尚书府庶出的四小姐,却被阮潋说的一无是处。嫁给庶子作正妻?她便只有这样的命了? “二姐姐在这谈论我作甚,我不过是个庶女,亲事仅凭祖母与父亲做主就好。反倒是二姐姐你被退亲,恐怕将来的亲事才教祖母头疼罢!”阮敏气极,有些口不择言。 总归是阮潋先讽刺她的身份在先,也休怪自己口下无情。但眼观阮潋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阮潋就是这般清心寡欲? 不出所料,阮潋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闻言也不过摇头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几分深意,她道:“四妹妹这般想就错了,不论如何,我都是嫡出的小姐,有的人任我挑选。总有合适的不是,可你的话……” 阮潋眼中布满怜悯的神色,“而你的话,大抵只能听从祖母的安排,嫁给指定的人选。”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阮敏的心窝,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阮潋说的句句属实,却教她难以接受。她能挑什么? 庶女的身份,不受宠的姨娘。她还能依仗谁呢?阮敏不知是语塞还是恍然大悟,竟一时无言反驳,只恨恨的瞪着阮潋看。借此泄愤。 阮潋歉然一笑,“看来我是提起了四妹妹的伤心事,不过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阮敏冷冷一笑,她自然不信阮潋会这么好心。 正当两人走着,又见前面有个丫鬟早就恭候多时的模样,上前几步,恭敬的道:“阮四小姐,请随奴婢前去换衣裳吧。至于二小姐醉了酒,可先去客房中歇息一下,也可醒酒些。” 阮敏以为是柔嘉郡主的安排也并未过问太多,便点点头,毫无防备的便要跟着丫鬟走。 偏生那么巧,阮潋拂袖以手按额时,有什么白色东西也顺势掉落在地。阮潋自是未察觉,转身被丫鬟扶着离开。 而阮敏则是眼尖瞥见躺在地上的纸条,她疑惑的捡起来,打开一看,顿时面上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来。 心跳也随之加速,这是阮潋要去幽会莫世子!铁证如山,倘若她将纸条交给阮玉,再大肆宣传一番,引起柔嘉郡主等人的关注,阮潋这辈子决计是毁了! 不仅如此,更是颜面尽失。 想到这,阮敏顿觉无比兴奋,她不动声色捏紧了手中温热的纸条,雀跃的跟在丫鬟后面走着。想到阮潋身败名裂,她觉得自己少许的头晕都好了些。 就在此刻,阮潋也跟着丫鬟身后,唇角上扬一抹嘲意的弧度。 她是故意扔下纸条,她就是赌阮敏可否动心。而事实证明她赢了。 阮敏捡到纸条并未叫住她,更没有任何举动,这代表她看了纸条的内容。也有了想法。 若是先前自己没与阮敏说一番话,阮敏不假思索就会拿着纸条向阮玉邀功。可即便如此,阮潋也是无所畏惧,总归她并未赴约。 而这纸条也不过是徒增阮玉的怒气罢了。 但若阮敏将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放在心底,那效果又是不一般了。 试问现在有个大好的时机摆在自己面前,“莫侯世子妃”就像一块肥肉,时时刻刻诱惑着阮敏,稍微头脑一个不清醒,她便是上钩了。 阮敏素来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虽说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则骨子里是个隐忍的。但隐忍也有爆发的时候,她怎会甘心嫁作高门庶子? 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想通想不通了! 丫鬟将阮潋带进客房,阮潋便坐在凳子上,丫鬟道:“阮二小姐先在此歇息片刻,奴婢这就为您端解酒汤来。”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阮潋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一副阖眼休息的样子,等丫鬟离开,她这才睁开眼,目光哪有一丝迷离恍惚,分明是清醒无比。 她拔下发髻中的银簪拿在手中把玩着,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屋子,静静的等待他人的到来。 她想方才扬言要去拿解酒汤的丫鬟恐怕此刻还在门外守着吧,便是怕途生枝节。而她自然也装的醉酒模样,令那丫鬟放心! 于是阮潋便以手撑颔,闭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听见门“吱吖”一声被人打开,“苏大少爷您先在这休息一下,奴婢去给你端碗醒酒茶来。” 阮潋背对着他们,手紧紧攥着簪子,果然不出所料,阮玉将苏少爷拉来垫背! 阮潋闻到扑面而来的浓浓的酒味,这味道令她作呕。却还是保持着假寐的姿势。 有人慢慢的靠近她,口中喃喃自语着:“素娘,素娘,是你吗,你还是想着为夫的。” 阮潋捏紧了簪子,她并不介意用这个令男子清醒一下! 就当男子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时候,阮潋蓦然起身,银簪在半空画起一道亮丽的弧度,准确无比抵在来人的脖颈处,再深入一分,恐怕便要见血。 阮潋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盯着那人,甚至眼底深处有股浓烈的怨气与凉意。衬着她秀气的面庞也有了几分冷意。 她道:“苏大少爷,我劝你不要乱动!” 或许是刀锋泛起冷意令那人清醒了几分,男子有些诧异的瞪大了双眼,眼神仍旧有几分微醺的酒意,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阮潋定定的看着男子,皱了皱眉。 男子似乎也清醒了几许,他看着阮潋,有些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谁,为何在这?” 阮潋道:“我是谁苏大少爷就不必过问了,你应该想想,那人带你来这客房的目的。” 苏大少爷名为苏泠,闻言便嗤然一笑,“我喝醉了,丫鬟送我前来休息,却是不知你这小女子在这,是什么企图?” 阮潋听出他话中含有的讥讽,便也冷然一笑,她复又坐在凳子上,“苏大少爷,孤男寡女,还能有什么呢?” 苏泠讶然的盯着阮潋,仿佛没料到阮潋会这般大咧咧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红着脸,耳廓也是通红,手指着阮潋,“你这小女子,怎的这般不知羞耻!” 说着便有要拂袖离去的冲动,但却被阮潋叫住,她冷然一笑,“苏大少爷认为我不知羞耻,可你若知晓我亦是被人算计,我就当坐以待毙吗?” 苏泠下意识便道:“即便如此,那又与我何干呢?”他努力摇了摇头,试图甩清脑袋,甚至觉得自己被阮潋连累。不过他也知晓大宅门里的弯弯绕绕,大抵是有人算计阮潋,为的便是毁了她的清白。 难不成自己便是那“奸夫”?想来也是荒谬至极,苏泠捏紧拳头。全身气的发颤。 “与你何干?苏大少爷说的轻松。”阮潋把玩着簪子,“你本就不敌府上的二少爷,假如在与我有些干系,恐怕大少爷这辈子也难以得到重用,仕途也毁尽。” 苏泠只觉全身一冷,有股寒意袭身,他对阮潋这番话竟是无言反驳。他何尝不知道府上的二弟对自己是虎视眈眈,倘若今日在这与阮潋传出什么,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苏泠盯着阮潋,突然有些迟疑,他轻声问:“倘若我真是醉酒不醒,对你做些什么,你又该当如何?”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问,或许是酒上脑子,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哪知阮潋十分淡然,她道:“我不介意用簪子划伤你,令你清醒,然后我再趁乱逃走。而你醉醺醺只当是有刺客,届时没人会在意我。” 苏泠摸了摸脖子,好在完好无损,他气的牙有些发抖,哼道:“你倒是下的去毒手,本少爷还想好好活着。”他其实平素酒量很大,现在脑袋也清醒了很多,便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勉强称得上清秀的面庞,只是那双眼清澈动人,目光一片平静。她说话的时候并无一丝情绪波动,就好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当真这般胸有成竹?苏泠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淡然的女子,教他有些刮目相待。 第六十四章 假凤虚凰 同时他也明白,阮潋的话决计不是玩笑,她是当真会这般做的。可以说这少女胆识惊人,为了保护自己她是真的可以下去手。 苏泠打了个寒颤,幸好阮潋及时收手,他想了想,“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先出去,这样你一人在这里,届时就算有人闯入也没关系。” “可是你一出去不就是暴露了?”苏泠道。 “我有别的去处。”既然安排了阮敏,那也趁机解决另一个难题吧。省得夜长梦多。她要确保这场好戏能准确的进行。 她推门离去的背影十分挺拔,她背挺的很直,颇有孤傲的气息。苏泠默默的坐在凳子上,陷入沉思,半晌才发出一道感叹,“真是个胆大的。” 说完他又自嘲一笑,或许一昧的避让,换来的便是那些人的变本加厉。 ………… 且说阮敏在丫鬟带领下在另一间屋子里换衣裳,丫鬟贴心的为她关好房门。她焦急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复又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摊开,又看了几遍。 其实她也没想到莫承轩竟然还心悦阮潋,但若是如此,他又何必退亲呢? 要知晓蒋姨娘可是挤破脑袋想让阮玉嫁入莫侯府。若不是祖母不答应,恐怕阮玉早就是莫侯世子妃了。 可是若这件事捣了出来,众人都知晓阮潋与莫承轩之间有私情。那么的话阮潋岂不是又成了莫侯世子妃?她是故意让自己捡到纸条好向阮玉报信的罢? 阮敏恨恨的看着纸条,脑海里突然浮现阮潋彼时与她说的话,“你将来大抵只能当高门庶子的正妻。”这话深深刺激到了阮敏,她岂能甘心为妾室? 而她将来的夫君再怎么好也不会有莫世子那样的好相貌,一样的显赫家世。可能都不及其的一星半点,想到这,阮敏有些气极。 为什么莫世子爱慕的人不是自己呢?论美貌她可不知压了阮潋几头!为何莫世子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便是因为庶女的身份? 然而与此同时,脑海里也浮现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假如她代替阮潋去赴约,又会如何呢? 届时莫世子会不会对自己也心生怜惜,她再多说几句,他会不会也软了心肠,收了自己呢? 阮敏对自己的美貌向来很自信,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越发坚定这个大胆的想法。凭什么要告诉阮玉呢?她那邀功的心思一点点淡了,只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自然阮敏也不傻,莫承轩是高门子弟,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妻的。所以她便是当他的妾室也是极好的,要知道莫承轩可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子又是万千少女心中的梦想夫君不二人选。 故而她宁为他的妾也不愿嫁作高门庶子作正妻,思及此,阮敏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耽搁时间了。便急急忙忙起身,推开门来,惊讶的发觉守在门外的丫鬟。 她眼珠一转便笑盈盈的道:“我方才换了衣裳便是觉得有些口渴,还请这位姐姐给我沏些茶水。” 丫鬟惊道:“屋子里的茶水三小姐已经喝完了?” 阮敏一愣,随即便有些难为情,她点点头,“不错,我实在是口渴难耐,便喝完了。” 丫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而阮敏也看准时机,与其背道而驰。一路小跑着,手心紧紧攥着纸条,她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都靠这次了! 她很擅长用女人常用的手段,便是哭诉,美人落泪总是教人怜惜的。更不论对方还是个倾慕你的,想来莫承轩也招架不住。 她再继续煽风点火些,说在阮府遭遇的不平等对待以及渴望摆脱现状。但凡是个男子,都经受不住这些,温香软玉在怀,他岂能无动于衷? 只要她再加一把火,莫承轩就是和她扯上了关系,再也挣脱不了。而她则会摇身一变,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自己! 阮敏捏紧拳头,阮潋是嫡出千金又如何?阮玉又蒋姨娘的庇护又如何?还不是她最终得志?她要自己挣来前程似锦,摆脱庶女的悲惨命运! 她一路小跑着,伴随着微凉的风,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想着待会就能看见莫承轩,心跳都随之加速。 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园东门,她便瞧见眼前有个供人歇息的茶水阁。这是方便来宾累的时候,歇歇脚喝喝茶的地方。 看来,莫世子在这里面等着的吗? 阮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推开门,黑漆漆的一片甚至没有点灯。她呼吸一滞,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约摸是里面的空气有些浑浊。 她屏气凝神的走着,却并未察觉莫承轩的身影。可私会这种事又不能大张旗鼓表露出来,她只能闷闷的坐在凳子上。 不知是不是由于屋子里闷热还是她内心的不安躁动,总觉得心头有股火苗在上下乱窜着。阮敏热的稍微扯开了衣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闻得自己一人的浅浅的呼吸声,阮敏捂着发烫的脸颊,翘首以待着那人的到来。 同时心头也有个想法,莫不是那纸条是诓自己?自己是上了阮潋的当吗? 她越等越没了耐心只差没起身离开。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有一道身影窜了进来。 阮敏简直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痴痴的盯着面前的男子,虽是一片黑暗中,她还是能辨认出来人正是莫承轩。 这样玉树临风,挺拔的身材,俊逸的相貌,试问阮敏怎么不动心呢?以往她听闻莫承轩与阮潋有了亲事时便是怨恨不已。可她深知自己身份,便只能将这份爱慕按捺在心尖。 可如今不同了,她可以毫无忌惮的表达出来。她张了张口,准备先含情脉脉的来一句。 哪知莫承轩已然轻声的开口唤了一声,“阮潋,是你吗?” 他也隐隐约约瞧见一个少女背对着自己,但看那婉约的背影,定然是阮潋无疑! 阮敏顿了顿,她险些脱口而出说不是,可又转瞬一想,她是捡到阮潋的纸条来的。莫承轩定然将自己认为是阮潋,她便只能忍耐住,“嗯”了一声。 第六十五章 过招 这本就是阮玉算计她在先,她顺水推舟,成全了阮敏,便是要让这两人离心。所谓的姐妹情深不过是镜花水月,稍加挑拨便是支离破碎。 她不急不缓的走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含杂着抱怨的女声,那人道:“这些人都知道巴结人,无趣至极。我又不屑与她们打交道。” 阮潋闻言唇角弯了弯,这不是别人正是柳慧,而她清楚的知道,柳慧赴宴的目的便是为了莫承轩,恐怕宴席未见其踪影,这才带着丫鬟随意逛了逛。 而柳慧自个的身份配个长安城高门子弟绰绰有余,然却死心眼的看上莫承轩。虽说那些子弟都不得莫承轩相貌俊美倒也是仪表堂堂,柳慧可算是钻了牛角尖。 约摸在此也是特意寻莫承轩不得,生闷气。 阮潋整理了裙摆,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轻声道:“柳小姐。” 柳慧正生着闷气,冷不丁听见有人唤她便也是一愣,转过头来发觉是阮潋,面上更是不悦,没好气的道:“阮潋,是你?” 阮潋对她语气中的鄙夷置若罔闻,只淡淡的一笑,“柳小姐怎么在这?不是和静安王妃等人一起赏花吗?” 她向来知晓柳慧不待见自己,但那又如何,在阮潋心中柳慧不过是个娇蛮的少女罢了。她把自己当情敌,防着戒着委实可笑。 可阮潋同时也清楚柳慧无比在乎莫承轩,借她之手做点事也好过自己出面的好。再来自己也能作壁上观,看这场好戏。 柳慧冷冷道:“你能在这,我就不能?” 阮潋知晓柳慧脾性向来冲她也不在乎,总归这样的性子早晚得吃亏。她按了按眉心,摊了摊手,“我今日的果酿喝多了,约摸有些醉酒便自个走着醒醒酒。”说罢,她又宛若不经意道:“大抵莫世子也醉酒了,我也见他在吹风。” 柳慧本是恹恹无神的状态,忽而听得阮潋提及莫承轩登时来了精神,便追问道:“莫世子也在这?”后又想不对劲,既然阮潋都瞧见了莫承轩,这代表他们肯定碰面了。 思及此,柳慧便是越发怨恨阮潋,她恨不得撕碎阮潋这副平静的面容。 “看来,你们是见面了。你不是与世子都退亲了,孤男寡女也不知晓避嫌。”柳慧语气酸涩,连她自己都未察觉浓浓的嫉妒与愤恨。 阮潋摇了摇头,“不曾,我也醉酒并未上前,只是远远瞧见世子爷去了园东,大抵是找地方歇息。” 阮潋说完后便又道:“我要赶着回去了,以免三妹妹担忧。” 柳慧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却是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莫承轩,他现在醉酒又没人照顾,若是让静安王府的丫鬟占了便宜那可怎生是好? 那些下作的人不配碰她的莫世子,身旁的丫鬟见柳慧神色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便小心翼翼道:“小姐咱们吹风散心也够了,也该回去了。” 柳慧岿然不动,只咬着唇。 那丫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的开口:“小姐你该不会是想去找莫世子罢?小姐这可是静安王府,若是让人撞见,小姐便是解释不清了。” 丫鬟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却给柳慧提了个醒,她越发坚定心中的念头。她就是想让众人撞见她与莫承轩在一起,这般为了自己的清誉,莫承轩也必须对自己负责。 “我们去园东!”柳慧不容拒绝,便是不顾丫鬟的劝阻,一心只在莫承轩身上。 丫鬟见状也只能跺着脚叫着“小姐”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本该离去的阮潋却在不远处的柱子后现身,很好,一切都在顺着她的计划进行着。原先她还担心没人去及时揭发茶阁的事,这下一切迎刃而解了。 都说女儿家的嫉妒心最是重,可谓是眼底容不得一颗沙子。当她满心欢喜去寻心上人的时候却意外撞见他与别的女子欢好,又该是一副怎样心态? 依照柳慧火爆的脾气,她定然会将事情闹大,弄得人尽皆知。 这般一来,阮敏与莫承轩的事情便是板上钉钉,十足的成了。同时阮敏也会被人不耻,自荐枕席的女子大抵不是个好货色。而莫承轩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 他竟然与以前的未婚妻的庶妹有私情,如此背德的事,总是教世人不耻的。 可阮敏这样就能得意了吗?不,不是的。她的庶女身份也不过只能嫁去莫侯府作妾室。可莫侯夫人何等的心高气傲,莫承轩的名声算是阮敏毁的。 莫侯夫人不可能轻易饶了她,而莫承轩将来要娶正妻入门也会有影响。没有贵女们会愿意自己的夫君过早纳妾,总归是膈应人的。 可以说阮敏嫁去莫侯府的日子决计不是顺风顺水。她会受尽折磨,荣华富贵的背后遮掩的丑陋不堪的苦痛。 而心直口快的柳慧也因此会招来莫承轩的厌恶,这档子不光彩的事被人撞见,他痛恨阮敏的同时也是记恨住让他声名狼藉的柳慧。 这也算是自己送柳慧一个大礼。 一下解决了三个人,阮潋觉得少许轻松了点,她慢慢的走着,却瞥见一角蓝色锦袍。 她疑惑的抬眸,那人竟然是傅云琛。阮潋敛了敛心神,微微颔首便是打算绕开那人离开。 哪知傅云琛靠在一个凸起的假山上,有些兴味的挑了挑唇,慢条斯理的道:“阮二,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本侯?莫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阮潋心中一个咯噔,心中方才那一点舒服也消失殆尽。她定了定心神,语气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随意逛逛,”顿了顿,她又反问:“傅小侯爷怎么在这?” 傅云琛一向知晓阮潋狡猾,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并反将一军。 傅云琛也不着急,眯了眯眼,漂亮的眼睛折射出一道精光。他道:“阮潋,你很紧张?你知道吗,你这样很像做了什么坏事怕别人知晓一般。” 阮潋淡道:“小侯爷多虑了,若无他事,我先行一步。” 阮潋知晓傅云琛那双眼太毒,总是能准确无比的洞察人心。教人的想法无形可遁全然暴露在外。 傅云琛悠悠道:“哦,那让我猜猜,你为何这般慌乱呢?” “我没有慌乱。”阮潋自认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瞧瞧,还恼羞成怒了。”傅云琛挑了挑眉,左手一把抓住阮潋的胳膊,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正暗含探究的打量着她。 阮潋觉得气怒也不愿与个男子离的那般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约摸只是一拳之隔。她伸手推了推傅云琛胳膊,却诧异的发觉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阮潋目瞪口呆,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手劲也很小,难不成就这样傅云琛便被她一推伤到了? 可是很快阮潋便否认了这想法,她凑近才发觉傅云琛有些发白的唇角,以及右边肩膀处衣裳已然被什么浸染了深蓝色。 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阮潋登时明白了,傅云琛这是受伤了。可这是静安王府,他又身怀无功,肯定不是刺客而为,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傅云琛皱了皱眉,突然开口:“你又在想什么?” 大约是阮潋思考的太入神,下意识也没多加防备,便脱口而出道:“我在想你怎么受伤的。” 就在此时,阮潋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傅云琛伸手揽住腰身,带进了假山中。 她的头被大手扣在宽厚的胸膛中,阮潋抬不得头。 “方才王爷的书房进了贼人,唐统领说了不能惊动王爷,好在刺客也受了点伤。我们几个小心搜查便是,切勿惊动宾客。” 另一人道:“小弟我本该在吃酒,却因贼人临时当值,不知王爷书房可有丢窃什么?” “那就不知了。” 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远,阮潋这才挣扎着从傅云琛怀里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那人的坚挺的下巴。 傅云琛面无表情,嘴角却是噙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他微微俯身凑近阮潋耳旁,吐气道:“乖,告诉我,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分明是格外柔和的语气,宛若情人间的低喃,可在阮潋听来分明是浓烈的杀意。傅云琛大抵也猜出自己已经知道他这伤口的由来。 阮潋并非想多管闲事,更不愿从此招惹上这个大仙。她耸了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想保全一条小命。 好在傅云琛并未在此事多加纠缠,他高深莫测的盯着阮潋,一字一句道:“你方才的那些,本侯都看见了,你设计阮四小姐与莫承轩,还让柳慧当替罪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慵懒。可却让阮潋有些不安,傅云琛莫不是一直跟踪她,为何会知道这般清楚? 她默不作声,傅云琛也好似不在意,继续道:“你这场戏倒是精彩,同时坑了三个人,若说两个女人与你有过节本侯尚且可以理解,但莫承轩曾经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你莫不是恼羞成怒趁机报复?” 第六十六章 杀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揶揄,闻言,阮潋也只是弯唇一笑,“小侯爷这是什么话,我与莫世子早就是互不干扰,并无干系。” “是吗,阮二小姐这嘴倒是厉害的,伶牙俐齿,你策划的这场戏,可比戏折子里的情呀爱呀精彩多了。”他嗓音无比低哑,带着几分撩人的心悸,偏生阮潋知晓,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这般,这分明是个危险的人物。 他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坑了莫承轩与阮敏,也顺带拉了柳慧做替罪羊。这一切都被傅云琛看在眼底,如今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教阮潋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知晓从来都不该小觑这男子的,原来是这般的神通广大吗?那么,还有多少是他知道却没有透露出的呢? 阮潋登时觉得有些懊恼,傅云琛见此,便还明知故问,“阮二小姐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事已至此,阮潋早就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思,便直言道:“既然傅小侯爷都看在眼里,那么我也请你安心做个看戏人,莫要牵扯其中。” “哦,”傅云琛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蓦地俯身看她,墨黑的瞳孔映出阮潋小小的身影,她愣了愣,不得不说,傅云琛的眼眸很深邃,下一刻,她听到他道:“倘若本侯说不呢,这么精彩的戏,本侯也想令它更加精彩。” 阮潋几乎是气极,她深知不能将傅云琛怎样,但就这么认栽她亦是不甘心。情急之下,她瞥见男子受伤的肩膀,便脱口而出:“傅小侯爷今日受伤的事,恐怕也与静安王府的书房有关罢?” 可是她忘了,面前的男子向来是阴晴不定的,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然被那人往后面的山壁狠狠一推,阮潋发出一声痛呼,然脖颈已经被一双大手掐住。 饶是阮潋两世为人都未曾经历过如此惊险的一刻,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向来平静的面容也划过一丝慌乱。 傅云琛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褪去了平素笑盈盈的模样,此刻余下的便是无边无际的冷然。他的手在慢慢的握紧,偏生嘴角还噙着抹幽幽的笑意,格外的渗人。 那是——杀意。 傅云琛想杀了她。 阮潋猛然认知到这个意图,她觉得没由来憋屈与恨意。她不曾招惹过这位喜怒无常的小侯爷甚至理智的想离他远一些。可又偏生窥知了他的秘密,又说了那样的话。 可她又怎能安然赴死?家仇未报,蒋姨娘母女尚且得意,皇室对外祖父一家虎视眈眈。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么悲剧是否会再次上演? 她倔强的盯着面前的那人,平静的道:“傅小侯爷在此杀了我,不怕没法向静安王爷以及阮府交代吗?” “你放心,静安王府进了贼人,逃跑时误伤了在花园中散步的阮二小姐。实在是教人闻之痛心。”傅云琛弯唇道。 分明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却说的无比轻松,已经是想好的说辞。分明是那么精致的眉眼,总是给人一种多情的感觉,实则是无边的冷漠。 阮潋便这样看着他,目光竟透露出一股悲凉的气息来,傅云琛向来知晓她的那双眼明亮动人,似乎教他看了也是不忍,便伸出左手,蓦地盖住阮潋的双眼。 他道:“真是无法直视你这双眼呐。” 只是下一刻却发觉掌心处传来温热的感觉,他诧异的瞧见阮潋微微颤抖的双膀,他险些忘了,阮潋原来是那般弱小的女子。 约摸是掌心传来的灼热令傅云琛起了几分不忍,阮潋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尔后傅云琛慢慢的松开了大手,也同时收回手掌皱眉看了看。 阮潋急促的呼吸着,脸颊挂满了泪痕,她自己都未察觉,原来她真的哭了。 方才真的是太惊险了,差一点,她就死在傅云琛手中。 傅云琛看着她,“不就是死吗,哭什么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淡然,有几分不满阮潋如此表现的责怪之意。 不就是死吗?怕什么?阮潋其实是不怕的,她又不是没死过?人真正经历了死亡便是什么都不怕了,阮潋只不过是不甘心。 她大仇未报,敌人尚且逍遥,她满腔的憋屈与怨恨,又有谁知? 傅云琛面露几分无奈,他瞧见阮潋的身子无意识的下滑,最后她躲在地上背脊抵着山壁,双手紧紧环着胸。 她此刻的目光十分空洞,就这样任由眼泪流淌着,呆滞的看着什么。全身散发出一股悲凉的气息,悲怆的就好像她经历过什么痛彻心扉的事。 傅云琛叹了口气,这才又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像你这般有趣的人,本侯可舍不得杀。” 他虽这般承诺了,但阮潋心中清楚,傅云琛方才是有了杀心的。那力道以及冰冷的眼神,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她又在地狱门前绕了一圈。 可她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撼动了傅云琛最后放弃了杀意,不可能是眼泪。那么,还会有什么呢? 既然傅云琛饶她一命,相应的也会有同等的要求,阮潋静静的道:“傅小侯爷放心,今日的事我只当没看见,也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很好,还和我谈条件,”傅云抚掌一笑,“今日的事,我饶你一命,不过日后出了一点风声,也休怪我无情。” “我会守口如瓶。”阮潋急忙道。 这回答很得傅云琛的满意,他点了点头,瞥见阮潋泪眼朦胧,便掏出一个帕子扔在她身上,阮潋也是一怔,迷茫的看着她。 傅云琛的眼眸带着几分嫌弃之色,还有几分尴尬,他皱眉道:“擦一擦,哭的丑死了。” “……” 阮潋自行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泪,明摆的就是不用傅云琛的帕子。那人也不气,只环着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擦泪。 “多谢傅小侯爷的好意。”阮潋递上帕子,然傅云琛纹丝不动,只古怪的看着她,淡淡道:“不用了。” 她大抵是不知晓傅云琛有个怪习惯,别人碰过的东西即便是无价之宝在他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是以这阮潋碰过的帕子,他自是没有再拿回的想法。 “本侯倒是第一次瞧见你哭,”傅云琛突然道,他懒洋洋的盯着整理仪表的阮潋,嗤道:“本侯还以为你无所畏惧。” 阮潋听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又不是神佛又怎会无所畏惧呢?她这辈子会好好珍惜这条小命。 少女垂下睫羽,教人听不清语气,她道:“多谢小侯爷谬赞。” “那阮三小姐给你找的是苏泠?”傅云琛挑了挑眉,很是肯定的道。 苏泠年少丧妻,后继并无续弦,这般一来,阮玉的意图也就昭然若揭。 “苏大少爷也并不知情。”阮潋斟酌再三,“我与他皆是受害者。” “哦,”傅云琛不冷不淡的应了声,但目光中的探究与意味深长倒是令阮潋觉得他不过是暂且放过罢了。 傅云琛瞥了她一眼,“走罢。” 阮潋微微一愣,下意识便道:“去哪?” “去哪?自然是去看戏了,你静心筹备的戏,本侯亦是想看看精彩的程度。”傅云琛说的不假思索,并大有一副要与阮潋同行的打算。 “可你的伤……” 傅云琛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胳膊,眼底划过一丝恼怒之色还有几分不悦。阮潋便闭口不言,半晌,她才又听得他道:“也罢,你先走吧。” 阮潋如释重负,她与傅云琛相处实在是压力太大,一股无形的重物压着自己,她不愿与傅云琛这样精明狡猾的男子来往,委实过于费劲。 静安王妃已然带着一众贵女饮了几杯茶水,那些个贵女也都露出几分疲惫之意。 阮玉却是内心焦急的等待着,为何阮敏迟迟不归,莫不是途生枝节? 一旁的贵女见她亟不可待的模样,便好奇问道:“阮玉,你却是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有何事烦神?” 阮玉感激的看了那贵女一眼,委婉的开口道:“阮玉实在是担忧二姐姐和四妹妹,她们这一去也有一盏茶的时间,怎的还不回来?” 有人埋怨道:“这阮潋的排场竟那么大,让郡主也等着她吗?” 阮玉赫然一笑,内心早就是幸灾乐祸。柔嘉郡主便起身,提议道:“我那院子里种有美人竹,若是大家伙不嫌弃,可随本郡主前去观赏一番。” 闻言,贵女们都有了精神,便纷纷附和要去看美人竹,阮玉也道:“二姐姐在客房里歇息,我也正好去看看她。” 柔嘉郡主瞥了她一眼,眼中隐约有精光一闪而过,转瞬又是柔和。 柔嘉郡主居住的院子自然是不同凡响的,只不过是那美人竹也不过如此。阮玉也没得心思去观赏,一心只想着如何去客房假装无意撞破两人幽会。 她转了转眼珠,“郡主,客房便在隔壁院子不远,阮玉想去见见二姐姐,若是有些姐姐妹妹们腿走累了,也可同去小歇一番。” 第六十七章 一箭三雕 阮玉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些贵女因脚累想去客房小坐一下歇息。 待几人走至客房前,阮玉便是有些纳闷了,怎么静悄悄的,并无一点动静。就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 阮玉便自言自语道:“客房怎么那般安静。” 那药是蒋姨娘给她的,听说药劲十足异常霸道,她特意多加了些许。想来阮潋是与苏少爷行了周公之礼,鱼水之欢后累极罢了。 然身后的贵女自是觉得阮玉话语古怪,一时间也摸不清哪里出了错便道:“阮玉,你不是急要看阮潋吗。” 阮玉连忙缓过神来,歉意一笑,然有个贵女早就是一副不耐烦,饶过她,率先推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房门似乎并未上锁,她便一脚踩进去,尔后便是一愣。 烛光幽幽下,有个男子单手撑额,有些醉眼朦胧的模样,只是往深了看去,眼底则是一片清醒。 那贵女便愣住了,似乎经受了不小的打击,便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他……” 阮玉紧跟其后跨进房门,张口便道:“二姐姐,我来……”未说出口的话宛若如鲠在喉,她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内心有一丝丝的不安。 苏泠穿戴整齐,他身后的床整洁干净丝毫并不凌乱,而这最重要的是并无阮潋的踪影。 客房里一览无遗,那么阮潋去了哪里?阮玉只觉眼前一黑,她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面色急促泛白。 有贵女认出了苏泠,知晓他身份不一般,虽说丧妻可仍旧魅力不减,便问道:“不知苏大少爷怎会在此。” 阮玉也收拾好了情绪,追问道:“我二姐姐何在?她分明是在此歇息的!”阮玉的话表面上是为阮的安危担忧,实则是要硬生生将苏泠与阮潋扯上关系。 她本来是满心欢喜等着看阮潋的惨状,如今却变成苏泠一人静坐在此,不,或许苏泠是将阮潋藏了起来! 苏泠摇了摇头,“今日本少爷醉酒,王爷便让丫鬟带我来此处歇息醒醒酒。至于你什么二姐,本少爷却是不曾见过。” “不可能,二姐姐也是被丫鬟带来此处歇息的,怎会不在呢?”阮玉一口咬定阮潋就是在此歇息,笃定阮潋一定在此,就显得令人起疑了。 苏泠看了她一眼,“大约阮二小姐早就离开了罢。” 阮玉还想说什么,可她敏感的察觉周边贵女瞧她的眼神,令她心中一慌,唯恐露出端倪。 她忙怯怯的补救道:“还望各位多多担待点,我实在是担心二姐姐的安危。” 苏泠冷眼看着一副柔弱扮相的阮玉,只觉得这女子太假惺惺。这陷害阮二小姐清白的就是她,她还能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教他委实觉着恶心。 “阮三小姐倒是姐妹情深,不过我一个外男……”有些话,点到即可,相信这些个贵女也听得懂。 阮玉登时面色赤红,苏泠是故意这般说,教她出丑的。 阮玉如今是心乱如麻,她分明是买通了丫鬟,丫鬟也的确带阮潋来了客房没错。可最终变成了苏泠一人在此,看屋内并无异样,又无阮潋踪影,那么她去了哪里? 她的计划难道又失败了? 可阮潋喝了那强劲的药,肯定是没有精力走动的才对,可这一切却都变了。 苏泠不愿与这些贵女周旋,他堂堂一个大男子在女人堆里这传出去了,有毁一世英名。便拱了拱手,打算拔腿离开。 走至门旁,苏泠便脱口而出:“咦,你是谁?” 有贵女反应过来,探头看去,那正是阮潋,便道:“阮二小姐在这,可让我们好找。” 阮玉也是不可置信,三步作一步走上前来,那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少女,不是阮潋是谁? 阮潋瞧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亦是不解,便把目光放在阮玉身上,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姐姐你去了哪里?”阮玉此时此刻是恼羞成怒,她道:“二姐姐不该好好在屋子里歇息,怎的却成了苏大少爷在屋里,方才险些冲撞了苏大少爷。” 阮潋微微一笑,“我本来是在客房里歇息,后觉得发闷便在花园里到处走走,然后便有些迷住了。”顿了顿,她又道:“好在碰上个丫鬟,与我指路,我这才得以返归。” 阮玉几乎要咬碎自己一口银牙,她恶狠狠的瞪着阮潋,恨不能将之大卸八块泄愤。 第六十八章 好戏连连 柳慧伤心欲绝,她心中的莫承轩绝非小人之辈。而那阮敏又是什么小角色?不过是阮府中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如何敢勾引莫世子,坏了他的名声? 这阮府的贱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手段高明。柳慧如是想着,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阮潋身上,恰好瞥见她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 阮潋的笑竟让她感到诡异,柳慧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阮敏与莫承轩的事也是出于阮潋之手?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女子未免也太可怕了。 柳慧摇了摇头,她的美梦破碎了。她原先幻想今日见莫世子倾诉情肠,然这一切全都乱了套。 柔嘉郡主安抚了她几句,柳慧不依不饶,便气红了双眼,口中直道:“莫世子并非小人,定然是阮敏勾引了她!” 话音方落,便听得身后有个妇人惊恐呵斥道:“慧儿不得口出狂言。” 柳慧听得妇人声音,便再也忍不住回身扑入其怀中,哭着道:“娘,莫世子他……” “我儿莫哭,莫哭。”柳夫人倒也心疼柳慧,只奈何她与莫承轩是有缘无分。 待一行人又前行了些,柳慧便指着前方被静安王爷等人包围住的茶阁,扬声道:“他们,他们便是在这里面。” 说完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气势汹汹的就挣脱柳夫人的束缚,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便是一股脑的又往茶阁里冲去。 阮玉咬了咬牙,也定下心跟着柳慧一同来到门口。 只见此刻茶阁的门大咧咧的开着,而莫承轩与阮敏也将将穿戴整齐,只是莫承轩脸上一抹愠怒神色,更多是难堪。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却稀里糊涂与这陌生女子发生了关系,还教这么多人得知围观。他莫承轩何尝这般狼狈不堪过? 阮敏也披着零碎的外裳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的身子,怯怯的盯着柳慧阮玉两人,尤其是目光触及阮玉凶狠的眸光时,便是猛然一缩,小心翼翼的道:“三姐姐,我……” 不等她说完,阮玉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三两步冲上前来,抬手就给了阮敏“啪”的一巴掌异常清脆。 阮敏脸颊也被打的偏了过去,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咬着唇却是不发一言,任由眼泪横流,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阮玉咬牙道:“你败坏阮府风气,还与莫世子做了这事,简直是……” 不等阮玉说完,阮敏就飞快的打断她的话,强撑着掀开被子,露出遍布雪白胳膊的吻痕,一面含泪道:“都是我的错,还望三姐姐莫气。待敏儿回去向祖母与父亲请罪。” 柳慧则是一心都在莫承轩身上,见他神色茫然,便痛心疾首道:“莫世子,你怎会与阮敏做了这档子的事?你怎能如此?枉我对你……” 女儿家薄面总是难以启齿,但一旁的阮玉听了却是火冒三丈。她柳慧也敢宵想莫世子,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泼妇模样。 莫承轩只觉得脑壳都要炸裂,他痛苦不堪的按了按眉心,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是约了阮潋在此,他也记得阮潋主动投怀送抱,他面对心爱的女子自然把持不住。两人水到渠成,自是欢好一番。 就在他拥着怀中的心爱之人歇息的时候却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 第六十九章 各表两枝 阮潋靠近阮敏的时候,阮敏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寒噤,她怯怯的抬头看去,却对上阮潋意味深长的淡淡笑容,那笑意中似乎还含有几分讽意。 阮敏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还有些心虚,她紧紧的攥的衣角,听得头顶传来阮潋一如既往的柔柔和和的嗓音,她道:“四妹妹不必过于悲伤,莫世子也并非那负心汉,你且随我先回阮府。” 阮敏听罢忙不迭的点头,同时也在拿眼去看一旁阮玉的神色,见她满脸怒色便咽了口口水。暗自告诉自己,已然没了退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既然莫侯夫人都这般发话,众人没有继续留下来看热闹的道理,便又在静安王妃的安排下,纷纷告辞打道回府,准备回府在讨论这个精彩的戏。 故而屋子里便只剩下莫承轩与阮府几人以及一旁看热闹的傅云琛。 柳慧临走时,看阮敏的眼神十足的鄙夷,她这是记恨上了阮敏。她算什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有点姿色罢了,不知用了什么肮脏手段爬上了莫世子的床。 她冷眼看着装可怜的阮敏,“真是不要脸的贱人!”说完便扭头含泪跑走。 阮敏听后面色越发憋屈,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只垂着头拿帕子不停的擦拭着泪水,瞧着好不惹人怜惜。 莫侯夫人则是气黑了脸,她站在原地,佯装恼怒打了莫承轩几下,口中直骂道:“逆子,你看你做的好事!看回府后你父亲不拿家法伺候!” 阮潋弯了弯唇。 傅云琛便道:“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阮潋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心情大好,“她们都是一丘之貉,一样的货色何必分个黑白?” 柳慧骂阮敏是贱人自荐枕席,可在阮潋看来,她与阮敏都是一样的货色,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一样的可笑。 阮敏不过是为了摆脱庶女命运,借着机遇往上爬罢了。而柳慧这样的女子却是有心无胆,爱慕莫承轩不得便是殃及池鱼。两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莫侯夫人严厉的目光扫过阮敏面庞,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眸上,冷硬的开口:“阮四小姐先回府修养吧,过几日,本夫人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们莫侯府可不是那等不讲信义人家。” 虽说得了莫侯夫人的保证,阮敏还是觉得心慌,便是因为莫侯夫人的面色委实算不得和蔼,甚至有些皮笑肉不笑。不过是为了维持贵妇的形象啊,这才勉强挂着笑容。 的确不错,莫侯夫人此刻心中认定是阮敏主动勾引了莫承轩,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 阮敏的身份,她犯不着客气,便是口上答应要给她一个交代,给个妾室名分打发了便是。这也是看在她是阮尚书府庶出四小姐的份上,也算给阮府一个交代。 阮敏不是傻子,她听出莫侯夫人语气的不在意以及鄙夷。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能嫁入莫侯府已然是高攀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可心中到底有些委屈,她难道从此就要活在莫侯夫人的脸色下讨生活?这与她在阮府的境遇有何不同? 莫侯夫人自然不愿再耽搁时间平白教人看了笑话,是以便拉着莫承轩,向静安王夫妇告了罪,拉着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的莫承轩离去。 阮敏也被丫鬟扶着,她走路的姿势异常奇怪,两腿竟是合不拢,阮玉恨恨的走在她身后。 阮潋也打算跟着离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去,她瞥见不远处傅云琛正与静安王爷说着什么。 她瞧见那位笑意盈盈的王爷状似无意的伸手按了按傅云琛的肩膀,而傅云琛笑意不减。阮潋蓦然瞪大了眼眸,那是他受伤的肩膀…… 傅云琛原来是这样隐忍的人吗?阮潋陷入了沉思。 ………… 马车上,阮敏拢紧了披风,脸色依旧红润,只是她不敢表露出半分喜色,只因身旁阖眼休息的阮潋。 阮玉大抵是气极,独自一人坐了辆马车,不愿面对阮敏阮潋两人。又抑或是不愿被两人瞧见自己剧烈的情绪波动。 阮敏绞着自己的手指,脑海里闪过彼时她与莫承轩缠绵悱恻的时刻,脸上火辣辣的灼热。她不禁嘴角扬起抹幸福的弧度。 阮潋适时的睁开眼,瞥见她这副模样,便道:“四妹妹想来是与莫世子两情相悦。” 阮敏猛然一惊,她心虚的一笑,“二姐姐,今日的事是世子他把持不住,我,我是无辜的。” “无辜的吗?”阮潋轻声问,随即轻笑,“四妹妹不必怕,我并无别的意思,不过是来恭喜你得了如此好的夫郎。” 阮敏松了口气,期期艾艾的看了阮潋一眼,试探的问:“二姐姐可是真心?”难道阮潋就没有察觉古怪?分明她捡到了纸条,而阮潋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到底是假装还是真的不知情?阮敏猜不透阮潋心中所想也不愿去揣摩。总归不用多久她就能摆脱阮府,而这个好姻缘也是她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 “我自是真心,”阮潋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只是怕三妹妹伤透了心,回府后四妹妹可要好生与祖母父亲说清楚才是。” 阮潋的话无疑是戳中了阮敏的心窝,她得意的笑容僵硬,也是有些后怕。要知晓,阮老夫人平素最是最注重礼义廉耻。 阮潋不愿应付她,便又继而闭目养神。 心中却是在盘算着,今日之事很明显是阮玉的手笔,不过误打误撞,她让阮敏当了替罪羊。偏生柳慧的搅局使得事态更为严峻,更是闹得人尽皆知。 可等回府蒋姨娘很快就会猜出是自己算计了阮敏与莫承轩,而她们势必还会出更多阴狠的招数。阮玉恨让她美梦破碎的阮敏,自然更恨始作俑者阮潋。 可这些阮潋并不怕,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她与蒋姨娘母女不过才将将开始,来日方长。 而方回了阮府,阮潋直接回了潇湘院,采月采雪迎了上来,阮潋吩咐端来盆热水。 她净了面后,手指下意识的抚摸过脖颈那仍旧有些红肿的掐痕,似乎还能想到彼时傅云琛冷漠的神色,他眼底的冷酷就好像杀个人算不得什么。 阮潋素来知晓傅云琛不是那心软之人,自从上次观戏后,她便越发坚定傅云琛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他同时太过神秘,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却教他活出了惊心动魄。好似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日静安王府宴会,阮潋又似乎发觉他的重大秘密,夜探王府书房,意欲何为?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外面看起来那么吊儿郎当,甚至可以说,他也有野心。 他绝非等闲之辈,阮潋可以确信,这样危险的人物,自己还是少与之打交道。 采雪也眼尖看见阮潋脖颈红肿的掐痕,便惊呼一声,心疼极了,连忙问道:“小姐这脖颈处却是怎的了?” 阮潋摇了摇头,“你去拿些药膏给我敷着便是,不打紧的。” 且说今日的阮府热闹极了,已是三更半夜,但府上灯火通明。而大厅内阮老夫人则是坐在主座上,满脸怒气。 阮元术向来孝顺,亲自侍奉了茶水递了过去,然老夫人此时此刻哪有心思品茶,便冷声道:“子林,依你看敏丫头做了这等败坏门风的事,又该怎么处理?” 阮元术亦是沉重的面色,闻言便微叹一声,“母亲,儿子以为这莫世子也不若传闻一般,反而品行不端,算不得良配。可敏儿已然是他的人,便由母亲做主罢。” 阮老夫人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敏丫头虽是庶女,该有的一切便都有,我已经吩咐嬷嬷给她挑嫁妆了,也不枉是我阮府的女儿家,不可丢了颜面。” “母亲所言极是,不过那莫世子令我刮目相待,原是那般的人。” 母子俩正说着,便见阮玉不顾蒋姨娘的阻拦,一路小跑着过来,径直扑倒老夫人怀里,便是揪着她的袖子便哭诉道:“祖母,四妹妹她勾引了莫世子,你们却还商讨着如何将她嫁入莫侯府吗?这不是令她逞心如意?” 阮老夫人也是云里雾里,而阮元术则是肃着脸,正色道:“胡闹!你这意思是说我与你祖母不会判断是非?” 阮玉自是不敢质疑,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复而又放柔了声音,“父亲,莫世子与四妹妹之间的事本就是有端倪,说白了就是四妹妹主动勾引莫世子,不然凭借她,何以能入得莫世子的眼?” 蒋姨娘则是有些着急,她得知这消息柳知晓玉儿肯定会受不住这晴天霹雳。果不其然,阮玉便是与她哭诉完后直奔大厅。 然老夫人与老爷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玉儿又失了理智,免不得会得罪两人。 老夫人皱眉,有些纳闷同时脑海里也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沉声道:“我与你父亲在商议敏丫头的事,你这般伤心欲绝的,莫不是你也对莫世子暗许芳心?” 第七十章 输赢已定 此话一出,蒋姨娘暗道不妙,方才阮玉神情过于偏激,想来引起了老夫人的怀疑。 阮玉也后知后觉,便支支吾吾不敢吱声。她心知肚明平日里老夫人看似和蔼可亲,但她坚守那套礼义廉耻是决计不可触碰的。 而她方才焦急模样,显然惹来老夫人的猜疑。 “我,我,我……”阮玉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眼中含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盯着一旁的阮元术,期盼他能为自己出口求情。 老夫人冷哼一声,目光凌厉的扫过蒋姨娘娇媚的简单定格住,语气听不出喜怒,她一字一句道:“蒋姨娘若是教不好玉丫头,那老身不介意代管!” 这是含沙射影指责阮玉不懂廉耻,蒋姨娘管教无方。 蒋姨娘自然是拉住了阮玉,一面歉意道:“老夫人都怪妾身管教无方,还望老夫人恕罪,玉儿她年少无知。” 阮玉也吓得不敢多言,她险些忘了自己与莫世子并无干系。 老夫人冷声道:“不论敏丫头最终如何,总归莫世子只会是她的夫君。其余的想都不要想!” 老夫人都发话了自是没人敢不从。阮玉泣不成声,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能在静安王府的宴会上解决阮潋,可不曾弄巧成拙让阮潋设下了圈套,白白便宜了阮敏! 第七十一章 真心 一想到阮潋与阮敏共同连手算计自己,他便心痛的无以复加。阮潋自己不愿赴约也就罢了,为何要让阮敏一个对自己有所企图的女子来? 她这是在报复自己吗?看自己身败名裂? 莫承轩清楚知晓此事所带来的后果,被扣上品行不端的帽子,这势必影响他的仕途! 莫承轩恨阮敏不洁身自爱,更恨始作俑者阮潋的冷血无情,原来她便是这样的女子?亏得他满心欢喜一场空,还被逼迫娶一个不爱的女子。 他恨阮潋将他的一颗真心踩在脚底,弃如敝履,可笑自己多情而不知,反倒被个小女子耍的团团转。 莫承轩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嘴唇也发抖着,莫侯夫人不明就里以为是方才话重惹得他不悦,便连忙劝慰道:“轩儿你这是怎的了?大夫呢,快些再请他来一趟。” “不必了,娘,我没事,”莫承轩淡淡的开口,他仰望着头顶上方的横梁,苦涩的道:“那阮敏又该怎么处理?” 莫侯夫人道:“她左右不过是个庶女,给她个侍妾名分也就打发过去了,反倒是轩儿你,”她的语气不知是遗憾还是怜惜,“可怜我儿你要娶个庶女进府,我还特意让张媒婆为你寻了些姑娘家。” “无碍,”莫承轩闭了闭眼,“总归我命该如此。” “轩儿?”莫侯夫人诧异的看着他却见莫承轩不愿多说的模样便幽幽的叹口气,吩咐好下人照顾着,便摇头离开了。 ………… 那厢柳国公府。 柳慧扑在柳国公夫人怀里哭的昏天暗地,柳国公夫人沈氏自然知晓她自己的女儿心悦莫世子已久,今日又撞见那档子羞人的事,也难怪柳慧哭成了泪人儿。 而一旁的柳国公则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瞪着泪雨梨花的柳慧,喝道:“还敢有脸哭?你今日丢尽了我柳国公府的脸!” 柳慧向来娇纵,闻言便冷然一笑,反驳道:“父亲说的什么话,女儿倒是听不懂了。分明是莫世子他,他自己犯的错。” “哦,是吗,事到如今,你还想糊弄为父!”柳国公怒不可遏,紧紧的盯着柳慧看。 柳慧经受不住那审视的目光便别过头去,脑海里却是浮现当时的情景与画面。 她终究禁不住阮潋的三言两语的诱惑,鼓起勇气去找莫承轩倾诉衷肠,却意外瞧见他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正行周公之礼。 柳慧素来闻得莫承轩是玉树临风的才子可却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当她推开茶阁的门闻得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双眼赤红的盯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她险些没有尖叫出声,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她登时便小跑离去。 她恨不能向天下昭告这一切,这负心的男子,和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柳慧想去质问莫承轩为何要如此对她?她原先以为是自己不够完美故而莫承轩眼底没有自己,可阮敏又是何等货色? 柳慧万万没想到莫承轩竟然是那般来者不拒的,她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是阮敏,当下便受不住这刺激,恰巧碰见柔嘉郡主自然是全数道来。 柳慧被柳国公锐利的目光看的心中忐忑不安,便反驳道:“父亲,你这么看我作甚,总归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可知你犯了大错?”柳国公道:“你撞见了莫世子的好事,莫侯府定然也会记恨上我们柳家。” “什么?父亲,不会的,不会的”柳慧惊呼出声,不住的摇着头,肯定是阮敏那小贱人主动勾引的莫世子,莫世子平素都是坐怀不乱的淡然的模样,定然是阮潋设计陷害他! “我知道你喜欢莫承轩,”柳国公深深的吸了口气,“可你也该知晓你撞破了莫承轩的事,他能不记恨你,而作为我柳国公府的女儿家,势必与其无缘无分。” 第七十二章 聪明人 纵使当贺姨娘知晓后狠狠的责骂了她一番阮敏仍旧不悔。贺姨娘抱着她苦口婆心,阮敏也只是淡淡的道了句:“我已然是莫承轩的人了,不嫁给他难不成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吗?” 贺姨娘近乎绝望的看着她,却丝毫不能撼动阮敏半分,她木然的流着泪,静默道:“我命苦投胎便是个妾室所出,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不是希望你将来再走一遍我的路啊!” 阮敏鲜少见贺姨娘这般情绪激动,想来真的是气到了。 贺姨娘深知身为庶女的悲哀,不论是亲事还是以后的夫家都由不得自己选择。她一生都低正妻一等,卑微的活着,原本指望阮敏能逃脱妾室的命运却不想她甘愿为妾。 “姨娘,那你说,我要怎么办?”阮敏突然冷静了下来,她弯了弯唇角,笑容苦涩中又含有一抹讽意,“我若不嫁给莫世子,便只能常伴青灯古佛了,难道这就是姨娘想看到的结果?” 贺姨娘微怔,难以置信的看着阮敏,这话竟然从她口中而出,她一心一意为阮敏好,最终还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姨娘,我已经没有后路了,不嫁给莫承轩为妾那就是死路一条,姨娘是想见我以死谢罪吗?”阮敏说的很平静,却教贺姨娘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道:“我怎么舍得呢?”都怪她不争气,倘若敏儿是丁氏所出,又何必落得妾室名分呢?如今她能做的也便是期盼莫侯府不要亏待阮敏。 “好。”随着一道无奈的低叹,贺姨娘阖上双眼,这一切终究是尘埃落定。 老夫人定下黄道吉日,阮敏便是闭门不出只专心致志准备自己的嫁妆。老夫人对于嫁妆一事倒是没有厚此薄彼,让嬷嬷列出了折子很是丰富。 阮敏便整日绣着自己的嫁妆,倒也是有滋有味的。 一日她正在小憩,冷不丁的丫鬟来报阮潋带着丫鬟来了。 阮敏登时有些警备,却还是摆摆手让丫鬟请两人进来。 阮潋便是一进屋子便瞧见桌子上堆满的礼品,阮敏顺着目光看去,也是有些得意洋洋,却没有表露出内心的喜悦,只笑着道:“二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呢?” “我听闻四妹妹与莫世子的亲事定下吉日了,特来恭贺一番。”阮潋笑了笑,似乎真的是为两人感到高兴。 阮敏羞涩的垂头,然平素目光里的卑微之色如今消失殆尽,甚至有了几分自满神色,便喜滋滋的道:“多谢二姐姐的祝福,我想我会和世子爷恩爱两不疑的。” 阮潋瞥了她一眼,淡笑不语。 “二姐姐还有什么事吗?”阮敏倒是直接下了逐客令。大抵也是后知后觉语气太过直白便又委婉的道:“我这里简陋不比二姐姐那,倒是没得什么好茶精致糕点招待二姐姐,还望二姐姐莫要怪罪。” 采雪便呶了呶嘴,又见自家小姐笑意浅浅,便又硬生生的按捺住。 阮潋只是走至阮敏身侧,拿起那原本搁置在绣墩上的绣品,弯唇一笑,“四妹妹的绣工的确不错,只是还未嫁入莫侯府,四妹妹就眼高于顶,也不怕惹来莫侯夫人的不悦,讨得莫世子的不喜?”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敏早该猜到阮潋来者不善,如今她话中有话,到底是想说什么?其实阮敏到底是怵的,毕竟她与莫承轩这段姻缘源自阮潋不小心丢落的纸条。 第七十三章 男色 大抵由于阮元术到底念着阮敏是他亲生女儿,又拉不下面子,便叫阮潋阮玉去莫侯府赴喜宴的,要莫侯夫人等人知晓,阮府的态度,并非对阮敏不闻不问。 前世今生,阮潋都是第一次去莫侯府。 约摸是莫承轩纳妾,故而前来的宾客并不多,又因莫侯府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便是见阮府来人也没得多少热络。 阮府隐忍不发,然阮敏为妾自然用不得拜堂直接被莫侯府丫鬟婆子扶着去了喜房。 教人纳闷的是,从方才进门到现在,大伙都不曾见到今日的新郎官莫承轩。纵使对这门亲事诸多不满也不必这般给阮府难堪。 阮潋觉得大厅里的气氛太过压抑,便寻了个由头自己出来透透气。 阮潋对莫侯府不甚熟悉也只是在丫鬟指引下,便顺着周边走了些,却意外的瞧见一幕景象。 她瞧见彼时惊鸿舫上为阮玉解围的蒋信之,此时此刻他正与一个男子交谈着,阮潋定睛看去,登时微怔,那男子倘若她没看错便是孙泽父亲,孙郡守。 正当阮潋思忖两人为何在此交谈时,蒋信之适时转过头来,与阮潋目光对视,眯了眯眼,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 阮潋也毫不遮掩,便落落大方迎上其审视的目光。 蒋信之迟疑了一下,随即便向孙郡守微微行了一礼,便嘴角噙笑向阮潋所在方向走来。 说实话蒋信之委实不知晓为何阮潋要用一种近乎嘲讽的目光看着他,即使她遮掩的很好,但那种发自肺腑的厌恶总是掩饰不了的。 他不知与阮潋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许是因为上次惊鸿舫的事?可他本就是阮玉的表哥,帮衬解救她合情合理,何故得来阮潋冰凉的眼神? 蒋信之走到阮潋身前站定,温然一笑,“阮二小姐,别来无恙?” 阮潋微微一笑,“蒋少爷。” “阮二小姐怎会在此,方才……”蒋信之笑着问出口,但目光分明是来者不善。 “蒋少爷,阮潋方才觉得有些闷便出来散步,怎么了吗?”阮潋抬头看他,笑的纯良无害。 “没什么,”蒋信之到底沉得住气,只是眼中含了几分不悦,“今日是贵府四小姐的大喜日子,信之也代表蒋府送来一份祝福罢了。” “如此,那就多谢蒋少爷了。” 蒋信之捏紧拳头,正待还要说些什么,却再见到阮潋身后那人后,缄默不言。 “谢什么?”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传来。 阮潋听罢也是一愣,便瞧见傅云琛好整以暇走至她与蒋信之中间,挺拔的身躯恰好挡住蒋信之直视着她。 阮潋倒是没想到傅云琛会来,毕竟莫承轩不过是纳妾,如何这位阴晴不定的小侯爷也会来?阮潋万万没想到能看见他,登时有些诧异。 傅云琛挑了挑眉,而蒋信之已然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一礼,傅云琛睨了他一眼却又再一次将目光转向阮潋身上,似笑非笑道:“阮二小姐。” 他这副暧昧的语气倒是令蒋信之闻言一愣,看样子这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傅小侯爷与阮潋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是以蒋信之很有眼色的寒暄离开。 是以便只剩下阮潋与傅云琛。 外面宾客喧闹,觥筹交错,而此地两人静默无言。 “方才蒋信之与你说了什么?”傅云琛负着手,淡淡道。 阮潋也没有瞒着他的打算,总归她想今日傅云琛来莫侯府也绝非参加喜宴那么简单,“我瞧见了他的秘密。” “哦?什么秘密?”傅云琛来了兴致。 但阮潋并无再说下去,她抬眸看了宴席方向,好奇的问:“傅小侯爷为何不入席呢?” “那你呢,又为何在此?”轻巧的又反问她。 阮潋笑了笑,“左右不过是纳妾,再说我也不喜太过热闹。再者么,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傅云琛看着她,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他道:“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般。” 是了,若像阮潋这般年纪的少女,大抵也该是天真烂漫的,对于成亲也该是满心期待欢喜的。就算是性子使然,也会打心底的憧憬自己出嫁那日的情景,总归该是目含期待的。 可阮潋不同,她目光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甚至隐约唇边夹杂一丝讽意。 阮潋的确是不向往的,她上辈子经历过一次成亲,那些繁琐的礼节教她头昏脑涨。当时公孙止母亲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以及小姑的恶言相向,历历在目。 可惜彼时的她沉浸在公孙止的甜言蜜语中,一昧的忍耐最终换来的是得寸进尺的屈辱。最终落得身死破院,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 收回思绪,阮潋垂了垂眸,微凉的风扬起傅云琛的衣袍,阮潋突然古怪的道了句:“大抵傅小侯爷成亲,是会很热闹的。” “什么?”便是傅云琛也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噎住了,他想了想,便不以为然一笑,“我从未想过女儿情长那种事。” 阮潋抬头看他,傅云琛很高故而她需要踮起脚尖,也只是堪堪达到他的肩膀,“小侯爷便是没有心上人吗?” 傅云琛怔愣,毫不犹豫就道:“没有。” 阮潋倒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旋即便也释然。傅云琛不近女色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听闻他毫不留情便扔了意图靠近他的女子,莫非是…… 他本就年轻气盛的,偏生不好男女情爱,莫非他是好男色? 是以阮潋看他的眼神就是有些微妙的了,原来如此,傅云琛也敏感察觉阮潋神色不对,便皱眉,不客气的道:“有话直说。” 阮潋难能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观摩了下傅云琛的脸色,这才轻声道:“傅小侯爷其实是爱男色吗?其实断袖分桃也无不好。” 听罢,傅云琛默了半晌。 “你的意思是,本侯爷是断袖?”傅云琛勾唇道,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意,但深深看去倒有几分危险。 阮潋也愣了愣,下意识便道:“难道不是吗?傅小侯爷这些年不近女色,还徒手扔过女子,这种种迹象,便都是指向一出,小侯爷的心上人约摸是个男子罢?” 阮潋也不知今日为何说出这般话来,可覆水难收,也只能渐渐弱下声调,看着面前那淡笑着的男子。 第七十四章 亲戚 阮府四小姐出嫁似乎也未掀起多大的波澜,自奔为妾,倒是成为长安城百姓饭足茶余后的笑谈。日子还是照常运转着。 大抵是阮玉元气大伤,竟有一段时间并未找阮的麻烦,阮潋也乐得清闲,每日便照常晨昏定省尔后去陪伴丁氏说说话,再回潇湘院看看医书,日子倒也是有滋有味的。 一日,阮潋正在屋子里练字,采雪便端了茶盏过来,一面笑着道:“小姐,今个可热闹了。” 阮潋抬起头看她。 采雪便又道:“姑奶奶并着表小姐回来了。说起来,姑奶奶约摸有十年未进长安城了。” 采月也道:“是了,方才松鹤院还派人来请小姐去呢。” 此刻松鹤院倒是很热闹,阮老夫人不禁有些泪目,紧紧攥着面前妇人的手,那妇人身着桂绿色齐胸襦裙,虽打扮的光鲜亮丽,但难掩面色沧桑。 碍着众人在场,便掏出帕子擦了擦泪珠,破涕而笑,“娘,女儿甚是挂念你,于是夫君便让我带着萝儿进长安城看望您。” 阮老夫人点点头,看着妇人鬓角有些不显眼的微白,心疼极了。她的绣儿,这些年是吃了多少苦?心中越发埋怨阮老太爷当年鬼迷心窍,非得将阮元绣许配给一个小官。 “姑姑难得来长安一趟,这回可要多住些时日才是呢。”阮玉看准机会,甜甜的开口。 阮元绣闻言便抬头看了笑盈盈的阮玉一眼,显然没认出她是谁,到底是十年未见。是以阮玉便又上前几步,眨巴美眸,“姑姑,我是玉儿。” “哦”阮元绣尴尬一笑,心中倒是思忖起来,原来是她大哥的三女儿,可惜了是个庶出的。 但面上却不显半分,反而笑意越深,拉着阮的手就一个劲的夸赞,“哎哟,原来是玉丫头,这才几年不见,变化真大,活脱脱个小美人呢。” 阮老夫人笑了笑,目光越过阮元绣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粉衣少女,那少女淡扫蛾眉,唇红齿白,柳眉轻蹙着,自有万千柔情化开,愣了愣,“这是萝儿……都长这么大了?都是大姑娘家了呀?” 那叫萝儿的少女正是阮元绣的独女周慕萝,轻移莲步缓缓走至阮老夫人面前,盈盈下拜,柔声细语道:“萝儿拜见外祖母。”一颦一笑都是恰到好处,礼节也是规矩没半分错处。 阮老夫人打心底疼爱这个知书达理又懂事的外孙女,当下便眼中充满赞赏神色,“乖,好萝儿,来老身这,教老身好好看看你。” 周慕萝依言上前,很是乖巧的半蹲下身子,老夫人越看越欢喜,不禁感叹,“要是潋丫头几个若有萝儿一半乖巧,老身也就省省心了。” 此言一出,阮玉登时有些不悦,这周慕萝再美貌懂事也不过是个外人,外孙女怎能敌过她这个亲孙女?再说她这个姑姑嫁的夫家怎如阮府?说白了便是来阮府打秋风的! 阮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周慕萝,“萝儿今年多大了?” 周慕萝羞涩的垂下头来,“回外祖母,萝儿已然十四岁了。上个月方行的及笄礼。” “这般快了?”老夫人有些诧异,阮元绣便接过话来,“母亲,梁城那地方偏僻,不忍让母亲舟车劳顿,萝儿的及笄礼便是随意举行了下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老夫人安抚似的拍拍周慕萝的手背,轻声道:“如今来了阮府,只当把当成周府住便是,你舅舅上朝还未回府,你几个表妹……” “是了,潋丫头呢?”老夫人一愣,问身旁的嬷嬷。 “祖母,我来了。” 阮潋老远便听得阮老夫人开怀大笑的声音,原先老夫人因为阮敏的事总是愁云惨雾的,郁郁不欢。今日周氏母女的到来,的确令她开怀,见阮潋来了,便招招手让她过来。 “潋儿,你瞧瞧,可还认识你姑姑和萝儿吗?” 潋儿?阮元绣眯了眯眼,看来面前这模样端正,五官清秀的少女便是阮府嫡出千金阮潋了。她面上笑意灿烂,上下打量着阮潋。 与此同时,阮潋也平静的看着面前那对母女。 第七十五章 虚情假意 阮老夫人给小阮氏母女安排的地方是她的院子里一处,周慕萝为阮氏斟了杯茶,手法十分熟稔,阮氏便拉着她坐下,感叹道:“萝儿,这回来长安,你可要把握住机会,不然回梁城,恐怕就再无出头之日。” 周慕萝郑重的点了点头,她何尝不知晓这次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她必须得抓紧机会,不然错过了……美眸眯了眯,登时有些锐利。 小阮氏满满的感慨,这周府哪里比得上阮府一根汗毛?这还算是母亲的偏房都是极尽的奢华,这摆设这布局,小阮氏越发痛恨当年阮老太爷一根筋! 挑中这姓周的偏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表面看起来谦谦有礼,实则是自私自利。自打她嫁入周府便是操持中馈,可不曾想周府亏损甚多,根本就是无底洞。 小阮氏无可奈何,只得拿自个的嫁妆出来填补漏洞。好在周童生为官圆滑善于钻营,倒也在梁城混的风生水起。 又因有个当尚书的大舅子,自然是如鱼得水。虽说心底厌恶阮氏表面还是兢兢业业的。可小阮氏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她眼底容不得一颗沙子。 可随着周童生渐入中年,本性暴露,竟敢背着她拈花惹草的。小阮氏一气之下,便带着周慕萝进长安投奔阮府。 “萝儿,你瞧你外祖母这怎么样?”小阮氏目含期待的问,其实她是没打算再回梁州了。倘若慕萝能找个官家高门子弟,她便在长安城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住下也未尝不可。 周慕萝点了点头,感慨不已,“母亲,舅舅府邸可比咱们周府大多了,不论是摆设还是奴仆,到底是长安,不比咱们梁州小地方。”说完,她亦是有些担忧。 不知这长安城的贵女们可会嫌弃她是小地方来的,从而看不起自己呢? 小阮氏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萝儿,那你就要好好争取留在这,你外祖母你舅舅都会为你撑腰,而你的才情与相貌,不比你那几个表妹差。” 周慕萝羞涩的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难为情的开口:“母亲,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潋表妹对我有——有敌意?” 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古怪,照理说她与阮潋多年未见,也不曾招惹过她。可阮潋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不善的。 “你这是胡思乱想,”小阮氏不以为然,“那阮潋我看起来倒是挺好的,再说如今大姑娘阮莞不在,你再不与阮潋打好关系,怎能融入长安贵女圈子呢?” 周慕萝便不言语了,或许正如母亲所言,约摸是自己看错了罢。 这厢母女俩正讨论着今后的荣华富贵,那边老夫人与下了早朝的阮元术说着话儿。 阮元术听罢老夫人的话,并无多大的情绪波动,点点头,“一切都凭母亲做主便是,小妹难得来长安一次,多陪陪母亲,母亲欣慰,儿子也开心。” 老夫人嗔怪的睨了他一眼,埋怨一句,“你整日繁忙政事,哪有空陪我这老人家。如今绣儿来了,哦,对……” “子林,你瞧瞧朝中同僚家中可有儿郎适龄?记住,必须是品行兼优。萝儿也老大不小了,我倒是欢喜她,盼她能在长安寻门好亲事。” 阮元术倒是不曾想老夫人会这般开口,思忖了片刻,他这才又拱手道:“儿子记住了,不打搅母亲休息,儿子告退了。” 目送阮元术离开,老夫人微微一叹,什么时候,她们母子间有了隔阂?再无坦诚相对呢? 阮元术走出松鹤院,紧紧的攥着拳头,有些恼怒。提起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彼时父亲在世,他千辛万苦给她挑选的夫君她赌气不要,偏生各种挑剔。不愿作他的垫脚石,硬生生将自己挑成了无人问津! 后来父亲看中了门生周童生,姓周的当年也是唇红齿白的俊美小生。阮元绣便也半迁就着同意了,本以为这就罢了。 可这些年他可是听了不少上奏周童生的折子,好在他派人拦截。这周童生仗着是自己的妹夫便在梁州有一方称霸之势。如此一来,自有人告状。 阮元术痛恨小阮氏不省心,嫁个夫君也要连累他的官途。自然对其没好脸色,方才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闻得她还要为自己女儿谋门亲事,阮元术当下便是冷笑连连。 罢了,谁叫是愚蠢的妇人呢。不过该做好的表面功夫,他还是会做到位的。 第七十六章 芳心 周慕萝便只应了声,但眼眸中的羞意却教阮玉看了清楚,她来回巡视周慕萝与丁景宸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狡黠一笑。 丁景宸说完后便又将注意放在阮潋身上,见她无大碍,这才放心离开。那潇洒的姿态又惹来周慕萝的侧目。这般好儿郎,若是她的……那该有多好? 阮潋总觉得今日的惊马不似那么简单,可她又找不出一丝端倪,便希望只是自己多想。只是不经意的一睨,却瞧见周慕萝俏脸微红。 阮潋陡然油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惊马,俊朗的男子,英雄救美,这几个词串起来便是指着一个结果——一见倾心。 果不其然,周慕萝低声问:“潋表妹,方才那位公子是你的表哥吗?”又怕阮潋起疑,便解释着:“我是想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阮潋笑了笑,“萝表姐,宸表哥已然说是小事一桩,你也不必挂怀。”她下意识不想告诉周慕萝,不愿她对丁景宸动了不该有念头。 周慕萝有些失望,但好在很快的遮掩失落,拾起笑颜,宛若早就把惊马带来的惊恐抛之脑后。 而临江阁二楼,却有人靠在窗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啧啧啧,这丁景宸对阮二小姐倒是不一般的,傅云琛,你瞧见没有他方才紧张的模样?”一身青袍的陆怀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面还观察着窗旁男子的脸色。 闻言,傅云琛懒洋洋的一笑,不以为然。 陆怀安又道:“方才要不是那个女子,被马践踏的就是阮二小姐了。”他看着傅云琛,挤眉弄眼,“嗳,傅云琛,方才若不是丁景宸及时出现,你是不是也要去解救阮潋?来个英雄救美的戏码?” “你很闲?”傅云琛转头看他。 “什么?”陆怀安一愣。 “无聊。” “……”反应过来的陆怀安举拳反驳,“喂喂喂,傅云琛,你这是在转移话题,要我看呐,这丁景宸与阮潋倒是挺配的,郎才女貌。” 只是不论他怎么反击,傅云琛都岿然不动,端的是悠闲自在,只是眼底倏尔一闪过的高深莫测。 丁景宸与阮潋,嗬,怎么可能?镇国大将军府便是那砧板上的肥肉,皇室中人虎视眈眈。而阮二又是尚书府嫡出千金,两个重臣子女的结合,难免永乐帝不会多想什么。 就好比,镇国大将军府又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更不论永乐帝生性多疑,早就惦记上了镇国大将军府,不论如何,两人都绝无可能。 像阮潋这般狡猾若小兽的女子,岂能是丁景宸所掌控的?傅云琛如是想…… 在临江阁用了些美食,三人便回了阮府,周慕萝借口回去歇息,满心却是彼时丁景宸救她时的英勇姿态。 她摩挲着耳坠,深思便是慢慢飘远。 阮玉却是兴高采烈的把这事告诉了蒋姨娘,蒋姨娘听罢大喜,“这是天助我也。” 阮玉便是不解,“姨娘是想到了什么好计谋?” 蒋姨娘目光闪烁着精光,娓娓道来,“那周慕萝来长安城不就是想寻个如意郎君?如今最好的人选便就不是摆在眼前吗?” “姨娘,你的意思是指丁景宸?”阮玉结结巴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可丁景宸也不会看上周慕萝呀?” “他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可不代表咱们不能动动心思,我还听信之说,丁景宸也是他仕途上的劲敌,也正好为他除掉个对手。”蒋姨娘说这话时,目光阴毒,偏生又无比的轻松,就好像是在说件平常的事一般。 周慕萝正垂头专心刺绣,冷不丁听闻蒋姨娘带了礼品来看望,便搁下绣棚子,也是有些纳闷。 蒋姨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夸赞道:“哎哟,老夫人果然是疼爱慕萝小姐的,慕萝小姐可莫怪妾身迟迟未来看望你才是。” 周慕萝站起身,温柔一笑,“蒋姨娘说笑了,你能来,慕萝很开心。”她深知蒋姨娘执掌中馈,故而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蒋姨娘笑了,目光落在那未完工的绣品上,目光微闪,面上还是笑意满满,“慕萝小姐的绣工非凡,我瞧着这蝴蝶倒像是真的一般。” 丫鬟沏了热茶,蒋姨娘啜了几口,便拉着周慕萝的手,很是一副亲切的模样,“慕萝小姐生的好看,今日与二小姐四小姐出府逛逛,觉得长安城乐还热闹?” “潋表妹,玉表妹待我都很好。”周慕萝拿不准蒋姨娘的心思,故而小心翼翼的回答,端的是滴水不漏。 蒋姨娘笑意更深,“慕萝小姐,妾身听玉儿说了,今日惊马的事,你倒是没受伤罢?” 周慕萝垂着头,摩挲着茶盏杯沿,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多谢蒋姨娘的关心,多亏潋表妹的表哥出手相救。慕萝感激在心。” “哦,原是丁少爷救了你,”蒋姨娘点头,“说起来丁景宸丁少爷也是一表人才,不仅家世丰厚,其祖父乃是镇国大将军,曾立下赫赫战功,丁少爷人也是没得挑,文武双全,亦是万千少女梦中夫郎。” 周慕萝低眉顺眼的道:“丁少爷人很好,行事不拘小节,很是英武。”心中却是快速的盘算起来,原来丁景宸竟是将门虎子?这家世可比梁州那些权贵之子殷实多了!简直是犹如云泥之别。 若说她没动别的念头那是假的,可她也只能想想,总归她与丁景宸不过是一面之缘,而他对自己似乎一点印象也无。 周慕萝对自己的相貌从来是自信的,不然也不会在梁州惹来无数才子竞争求娶。 可在长安城,贵女云集。而她也就并不出彩了,思及此,她咬着唇,有些失落。 “慕萝小姐,你看那丁大少爷如何呢?”蒋姨娘这话便是有一些试探的意思了。 “丁少爷人很好。”周慕萝如实道。 蒋姨娘脸上的笑容宛若绽放的花朵,可仔细看去,她眼中满满的恶毒,宛若毒蛇张开信子,诱惑着,“慕萝小姐如此得老夫人的欢喜,若是无心在老夫人面前说上几句,那岂不是水到渠成?”顿了顿,她又捂唇,“是妾身胡言乱语了,慕萝小姐还不一定喜欢丁少爷呢,是妾身瞧着丁少爷不错。” 第七十七章 机遇 周慕萝想,或许,她等待的便是机遇。 好在这机遇来的让人猝不及防,那日周慕萝在与小阮氏说着话儿,便瞧见书雨拿了个帖子过来,向两人行了一礼,这才道:“小姐,这是潋表小姐派人送来的帖子。” 小阮氏先是一愣,随即便笑颜如花,“萝儿,你这么快就与潋丫头交好了吗?” 周慕萝文静一笑,接过那烫金红帖,打开一瞧,眉眼间也有几分喜色,“母亲,潋表妹邀我前去赴宴,是诗会宴。” “好啊,可这是表现的好机会,你是要去的。”小阮氏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赞赏,又有几分得意,“萝儿的才学在梁州可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在诗会上得了哪个贵人的青眼。” 小阮氏倒是十分高兴,拉着周慕萝的素手,仔细叮嘱着,唯恐她在长安城那些贵女才子面前失礼。 周慕萝听了一一应下,摩挲着帖子,似乎能感受到诗会上她展露才华后的风华。 可是,她有些迟疑,“母亲,可还记得我的婚约?” 小阮氏一听立即变了脸色,面上喜色淡去,蹙眉道:“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那是你祖父在世给你定的,再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捂住嘴,用眼神示意她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小阮氏肯定道,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萝儿,来了长安城便是新的开始,你莫要多想,一切都有娘为你挡着。” 周慕萝点点头,小阮氏便又与她说了些话。 潇湘院,采月走了进来,采雪迎上来便问:“采月,如何?” 采月看了她一眼,笑的狡黠,“表小姐自然是欣然答应,还很高兴。” “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什么,”采月神神秘秘的,“好像是什么婚约?” “婚约?”阮潋挑了挑眉,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有趣了。 她想了想,吩咐采雪去叫常山来。 不多时,常山便来了,阮潋便道:“常山,我需要你去梁州帮我查一件事。” 常山一愣,怎么小姐突然让他去梁州办事?可他并未多想,总归阮潋怎么吩咐他就怎么行事就好。 少女神色平静,目光古井无波,手指弯曲敲打着桌面,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温和。 赴宴那日,采雪为阮潋梳着发丝,不解问:“小姐为何要给萝表小姐送帖子呢?” “萝表姐来长安城的目的不就是要融入贵女圈,好来觅个如意郎君?”阮潋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应当帮衬她一把。” 阮潋垂眸,周慕萝这人,她前世与其并无过多交集,但此人绝非如外表那么温柔纯净。从她上次惊马的表现以及蒋姨娘的看望,阮潋想,周慕萝已然是有想法了。 蒋姨娘既然算计着丁景宸,也休怪她奉还回去。她们蒋氏一脉亦是有杰出的儿郎不是吗?她兄长最器重的长子——蒋信之。 蒋信之此人阮潋倒是知晓的,善于钻营,上辈子公孙止便是与他交好。想要把蒋姨娘连根拔起,就要先拔起她背后的根基。 周慕萝既然也是为了寻如意郎君,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呢? 正想着,采月打了帘子进来,表情有些古怪,亦有些诧异,“小姐,萝表小姐来了。” “这么快?”采雪惊呼出口。 采月点点头,阮潋却只是会心一笑,她笑道:“既然来了,先请萝表姐去正厅坐着喝杯茶罢。” 采月应了声。 周慕萝被丫鬟请来正厅,又有丫鬟为她沏了杯茶,她倒不显得拘束,反倒是神色如常的喝着茶。上好的普洱茶,清新唇齿留香。 她也在打量着阮潋的屋子,虽是简朴却不失端庄,摆设都是暗色,倒不显得明艳。这不像阮潋这般年纪少女的屋子,可偏生又不显得突兀,看着这摆设,便能联想起阮潋本人。 这少女何尝不若这些摆设,宛若是蒙了布的珍珠,却掩不住其光辉。 周慕萝小口啜着茶水,而潇湘院里的丫鬟都是各行其职,周慕萝也就耐着性子等着,她被小阮氏用长安城贵女那些规矩教养长大的,故而并不出声催促。 只是当那杯茶见底,有丫鬟上前添茶,周慕萝终于坐不住了,她笑容婉约,轻声问询,“这位姐姐,潋表妹还在梳妆打扮么。可是有事缠身?” 那丫鬟便是采月,听罢便是乖巧的道:“让萝表小姐久等了,奴婢这就为您问问。” 说罢便一溜烟的不见踪影,周慕萝心里有些懊恼。早知晓如此,她便不该这般早来潇湘院,可阮潋看起来也不像那无礼之人,总不会有意拿她消遣罢。 可这潇湘院的奴婢们也是一板一眼的,周慕萝问一句她们便回一句,多的一言不发。平白教周慕萝越发心闷。 就当她再也忍不住想要起身离开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语调十分的温和,“让萝表姐久等了,是我起身晚了。” 周慕萝一愣,便站起身,看着面前淡笑着的少女。 阮潋身着淡紫色上衣,素白色的烟罗绮云裙,红色狐狸毛披风衬着她清秀的面庞越发白皙,发间并无过多首饰,反而打扮的朴素清亮。 这一刻,周慕萝不得不承认,阮潋这一身清爽的打扮比自己的静心打扮好多了。她自认美貌上压阮潋一筹,可阮潋身上不知有什么气息,总是教人看着很舒服。 “萝表姐”阮潋笑笑,“表姐在想什么?”她目光触及周慕萝戴着那白梅花耳坠,“这耳坠果真适合表姐。” “是吗?”周慕萝娇羞的笑了笑,小声道:“潋表妹这身打扮也很美丽动人。” 她素来对自己的相貌是有信心的,如今听了阮的夸赞更是有了几分得意。 “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阮潋笑道,只是那笑意深看并未到达眼底。 “好。” 周慕萝的精心打扮是否也昭示她内心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表现自己,展露风华?只是这长安城的贵女圈,也不是好进的。 今日赴的诗会宴,实则是柳慧下的帖子。原本阮潋不打算去,但因有周慕萝,又打听到蒋信之会去,这才决定前往。 毕竟要牵线也是需要相遇相识的契机。只盼这场好戏要如她所想一般精彩才好。 第七十八章 羞辱 周慕萝到底有些拘谨,为了不出岔子便一直紧跟阮潋身后,而当她们到达此次诗会的地点时,周慕萝当真是看痴了。 长安城果真无比繁华,热闹,这可是梁州那等小地方无法比的。 阮潋去的时候,人差不多也到齐了,贵女们三两成*谈着,不知是谁眼尖,瞥见阮潋,便笑着道:“阮二小姐来了。” 阮潋微微颔首示意,笑了笑,然众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她身后的周慕萝身上,有贵女巧笑道:“这位是?我瞧着怎么有些面生呢?” 周慕萝闻之便是心下一紧,好在阮潋开口解释,“这位是我的表姐周慕萝,她方来长安城。” “哦~原来如此,”那贵女点点头,见周慕萝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心下也有了定夺,便还是笑盈盈的问:“周小姐是哪里人呢?” 周慕萝垂眸低声道:“我是从梁州来的。” “梁州啊……” 众人的神色也不热络了,原来是乡下人么。难怪一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气质。到底不落落大方,想来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周慕萝微不可闻的“嗯”了声,明显察觉那些贵女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周慕萝只觉得委屈。 好在她还有阮潋相伴,也不算被孤立。她早该猜到的,这些所谓的长安贵女都是眼高于顶,自视高贵的。又怎会屑于与自己相交。 总归周慕萝前来也是为见识,更重要的是趁机侦察一下长安的才俊们。 那些贵女俨然划分为一个个的小圈子,而此次诗会的举办者柳慧也是高深莫测的睨了周慕萝好几眼,满满的若有所思。 身旁的红裙贵女便道:“柳姐姐,你瞧今个阮潋还带了个拖油瓶呢,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从乡下来的,也有脸面来呢。” “她是阮潋的亲戚?”柳慧问道。 “不错,听闻是她的表姐,依我看啊,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她表面看起来温柔知礼,我可看见她左顾右盼的,大抵也不是个安分的。” “好,”柳慧抚掌,她斗不过阮潋可不代表她收拾不了阮潋的人。倘若今日周慕萝出糗,想来阮潋面子也过不去! 她看这周慕萝也是个愚蠢好骗的角色。 事实上周慕萝的确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打量着诗会上的那些男子,冷不丁的身后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周慕萝疑惑的转过身去,却见那贵女呲牙一笑,很是和善,笑眯眯的道:“周小姐是吧?我瞧你初来长安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呢?” 周慕萝简直不可置信,感激的看了那贵女一眼,点头道:“慕萝自是愿意的。” 那贵女便也笑了笑,十分亲切的要带着她走去柳慧等人所在位置。 “可是,潋表妹,我……”周慕萝十分为难的看着阮潋,似乎难以抉择。 阮潋却了然的挑了挑眉,淡笑道:“表姐且安心去吧,无妨。” 第七十九章 牵线 可是她现在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难道只能甘心认命?周慕萝决计不会,她狠狠的抬腿,撞了男子裆下便趁着他吃痛的时候,挣脱开来便要逃离。 只是她未跑出阁门外,便重重的撞在一人宽厚的怀抱里,周慕萝惊恐的抬起眼眸,盈盈带泪,来人也是十分茫然,垂眸盯着那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 周慕萝受惊过度,只攀附在男子身上,扯着他的袖子,含泪悲嘁道:“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而那男子却是蒋信之,闻言,他也是微怔,不过扫了眼这场景,他便是心下了然。又见周慕萝生的貌美,很是有小家碧玉的秀气。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良家女子欲行不轨!”蒋信之喝道。 而之前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倒是不以为然的一笑,“蒋家小子休要猖狂,这里没你的事,别多管闲事。”虽是这么说,可气焰到底并无方才那般嚣张。 “滚!”蒋信之毫不犹豫的出口。 他之所以这般信誓旦旦,无非是看对方的家世不若蒋府,又念及要在周慕萝面前摆足面子。 “呸!这都是什么事。”男子也不敢造次,这事若是被他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家法伺候。他灰溜溜的离开还不忘色眯眯的看了周慕萝一眼。 周慕萝几乎要脱虚了,双腿都是软绵无力,好在蒋信之及时扶住她,声音温和有礼,“小姐先坐下歇息一下罢。” 周慕萝被这低沉悦耳的声音迷住,劫后余生,她这才抬眸来看男子,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剑眉星目,薄唇微抿着。目光也是冷厉,可偏生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气息,教周慕萝心下一动。 这和丁景宸给她的疏离冷淡感觉不同,周慕萝下意识就被蒋信之表面的冷酷所吸引。 蒋信之见状便皱眉道:“这位小姐,既无他事,信之便先告辞了。”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惹来闲话。再说,今日的事,他亦是被人算计了。 哪能那般凑巧就看见被人欺辱的周慕萝,而这女子也不若看起来那般柔弱。可让他前来的分明是……蒋信之捏了捏拳头,有些恼怒。 周慕萝不忍错过这个机会,她没能听出蒋信之语气的冷淡,反而轻声道:“这位公子救了慕萝,敢问公子的尊姓大名。” 蒋信之皱了皱眉,这种雕虫小技他见得多了,也不愿与之扯上关系,便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仍旧是礼貌的推辞,“不必了,任是谁瞧见这种事,也会出手相助的。” 说完便是要打算离开,而周慕萝也难掩失望神色。 “周妹妹,你怎么可以……”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和几分信誓旦旦。 周慕萝也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柳慧带着几个贵女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第八十章 说客 小阮氏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她也心知如今的阮府,她是万万不能惹得阮元术的不悦。 而小阮氏在松鹤院吃瘪的事很快便传到蒋姨娘耳中,蒋姨娘露出得志满满的笑意,看来,她有必要去会会小阮氏。 周慕萝是万万没想到阮潋会主动来找她,彼时她正托腮出着神,冷不丁的听到一声轻笑,“表姐在想什么呢?” 周慕萝露出几分讶然神色,便见阮潋走了过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柔柔和和的,教人感觉很是舒适。 阮潋目光落在周慕萝的发间,微笑道:“萝表姐发间那根簪子倒是别致。” 周慕萝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便伸手扶了扶那簪子,那正是蒋姨娘所赠。 “哦,不过是随意戴着玩的。”周慕萝小声道。 “这簪子我看倒是成色极好,”阮潋笑着说:“依我看,少不得要几百两银子。”周慕萝不似是这种大方的人,见她平素的首饰也不若这簪子名贵。 “这,竟然要得了这么多银子?”周慕萝惊呼出声,但冷静下来,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出口补救,“潋表妹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伸手为阮潋沏茶,用以遮掩方才的尴尬。 阮潋目光动了动,也跟着坐下,手指微微弯曲,敲击着桌面,一边道:“也没什么,便是见表姐在诗会受了惊吓,特来看望你。” 周慕萝摆摆手,“我是遇上了一位好心的蒋公子,他救了我。”似乎为了撇清关系,她垂头道:“当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表姐不必紧张,你可知你口中的蒋公子是何人?”阮潋笑意浅浅。 周慕萝带着几分好奇,“是谁?” 阮潋道:“那位蒋公子可是蒋姨娘的侄子,蒋侍郎的嫡长子,蒋信之。” 周慕萝倒吸了口冷气。原来那男子竟然是蒋姨娘的侄子。 阮潋继续道:“那蒋信之也是年少有为,蒋府近年也是水涨船高呢,蒋公子又是相貌堂堂,多少贵女趋之若鹜。” 她说着周慕萝也在听着,就连周慕萝自己也不知不觉间认真了起来。分明是与她无关的事,可心里却还是期盼能多了解蒋信之一点。 阮潋说着看向周慕萝,“蒋信之志在朝野,听闻交际圈甚广,哪像我的表哥丁景宸,还存着要参军的心思。便是外祖母再三劝阻也是无用,镇国大将军府就他一根独苗,参军作战也非一日之事,可怜了我未来的表嫂。萝表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慕萝原本专心致志的听着,乍得听阮潋这问话,似是若有所指,便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丁少爷心胸开阔,忠君爱国,乃是有志之士。” 阮潋却慢慢的摇了摇头,“可对他未来的妻子而言,难道不是很残酷吗?” 周慕萝怔愣住了。她觉得阮潋话中有话,偏生少女侧颜宁静美好,看不出一丝破绽。 阮潋轻声道:“我未来的表嫂可能每日都会独守空闺,以泪洗面。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潋表妹,你约摸是想多了呢。”周慕萝扯了扯嘴角,“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你这是杞人忧天了。” 周慕萝下意识就想否定阮潋的这一系列的猜测,她宛若看见了以泪洗面的自己。少年夫妻分隔两地,周慕萝想着都头皮发麻。 阮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端起茶盏,“萝表姐只当我是胡说吧,我只是有些感叹。那蒋府如今是蒸蒸日上,蒋姨娘在府上也颇得父亲宠爱。而蒋信之是个做官的料子,我想将来谁要是成为他的妻子,将来肯定是幸福美满。” 周慕萝觉得非常的奇异,分明阮潋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谈论这些家族的辛秘以及男欢女爱倒是理所应当的,就好像并无什么难以启齿的。 周慕萝不知阮潋是早慧还是年幼无知,至少,她是不敢随意置喙这种事的。 “萝表姐,你说人的眼界是不是要放宽点?”阮潋站起身,看向窗外,淡淡的道。 周慕萝不明就里,便也点点头,“是了。” “所以啊,不要局限于那眼前的蝇头小利,反而丢了更好的东西,萝表姐你看我说的对不对?”阮潋笑着道,可那眼底分明是一片冷意。 周慕萝有些纳闷阮潋话语中那疑似警告的意味,便抬起头去看她。阮潋侧脸依旧清秀,可此刻阳光折射而入印在她的脸上,却有股冰凉。 她目光未动,直直看着窗外,唇角上扬的弧度,莫名有点讥诮。 周慕萝感觉后脊发凉,而这种凉意来自于阮潋身上散发的那股冷气。一种荒谬的念头也油然而生,莫非阮潋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她不可能会好端端的拿丁景宸与蒋信之对比,而且有意将自己往蒋信之那里引导。这教周慕萝有些心惊胆战,倘若真是如此,阮潋未免太过可怕。 洞知自己的心思还能若无其事的与自己分析,她,她简直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女。 周慕萝的神色有些古怪,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阮潋侧目,“表姐,你是个聪明人。” 无需再多的言语,她信周慕萝会分析利弊,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回想起诗会上丁景宸说的那番话,是不是阮潋早就告诉了他? 若是这般,她与镇国大将军府恐怕是无缘无分了。对方知晓她的企图,定然会躲避自己,何来的后事呢? 周慕萝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潋表妹谬赞了。”论聪明,她哪里敌得过阮潋呢?分明早就心知肚明,却还能装作没事人。 阮潋并未停留多久,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便是要看周慕萝的觉悟。 总归周慕萝应该知晓,进镇国大将军府是绝无可能了,退而求其次,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阮潋回了潇湘院。采雪迎了上来,为她解开披风,一面好奇的问:“小姐,见了萝表小姐,如何呢?” 采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却也还是期待阮潋的回答。 “该说的都说了,就看她的觉悟了。” “小姐,常山回来了。”采月道。 常山风尘仆仆,阮潋吩咐丫鬟退下,接过采雪递来的茶水,“去梁州查的如何?” 常山一板一眼的开口,“属下经过再三询问,得知周表小姐竟然有过婚约,而对方是个穷酸书生,故而并未应约。” “什么?”采雪吃惊的捂住嘴。这消息未免也太教人惊讶了。 阮潋也是有些诧异,“婚约?” 常山点头,“不错,不仅如此,属下还向那男子说了一番,他气极,还扬言要找周表小姐对质。属下便自作主张将他带来了长安城。” “是吗?”阮潋倒是没想到常山能想到如此的细微末节,“你做的很好。” 第八十一章 筹谋 小阮氏道:“有事直说便是。”语气倒是比方才稍显柔和了点。 蒋姨娘这才重新坐下,“周夫人,妾身听说你去找过老夫人,为的便是慕萝小姐的亲事?” 小阮氏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是被戳中痛脚,面色不虞,“你若是想来看我的笑话,那么出门不送。” “哎呀,周夫人还是急性子。”蒋姨娘捂唇浅笑,“妾身这次来可是帮你和慕萝小姐的。” “你会这么好心?”小阮氏将信将疑的看着蒋姨娘,然并未看出一丝端倪。反而蒋姨娘笑盈盈,似乎真是一副诚心诚意的模样。 “周夫人这真是见外了,你好歹是老爷的妹妹,再说了,我也并未完全没私心,”蒋姨娘眉眼含有一股忧愁,叹气道:“其实周夫人别看我表面是执掌府上中馈,但老夫人素来不喜我,我帮你也是想日后你能为我美言几句,与老夫人修复关系。” 蒋姨娘深知小阮氏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她也不打什么同情牌,反而拿自己妾室身份与老夫人关系的事,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私心,令小阮氏消除戒心。 果不其然,小阮氏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不咸不淡的开口:“你能怎么帮我?大哥都说了慕萝这辈子都别想和镇国大将军府扯上干系,你又能如何?” 小阮氏虽是看中丁景宸的家世,可她清楚知晓阮元术的脾性,若是惹恼了她这个大哥,日后她与慕萝在阮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蒋姨娘笑了笑,“周夫人,慕萝初来长安,便是让老夫人为其举办个宴会,认识些长安城的贵女们也好。届时向镇国大将军府下个帖子,”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怎么让丁家大少爷上钩的法子,妾身想你也应当懂得。” 说着,蒋姨娘从袖中掏出一彩色瓷瓶搁置在桌子上,而小阮氏的面色却是慢慢的凝重起来。 待周慕萝进了屋子便是瞧见小阮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触及桌子上的瓷瓶,周慕萝疑惑道:“母亲,那是什么?” 小阮氏收回思绪,似是做了个很艰巨的决定,她招手让周慕萝坐下,遣了丫鬟出去合上门。这才注视着周慕萝娇嫩白皙的面庞,深深地吸了口气,“慕萝,你想不想永远留在长安城?” 周慕萝怔愣了。 随即她便垂下头,把玩着腰间垂挂的香囊,轻声道:“母亲,那是自然的了。咱们进长安城,不就是为了留在长安,长安城的繁华热闹岂是梁州小地方可比的。” “慕萝,眼下有个机会,能让你永远留在长安城,你愿不愿意把握?”小阮氏试探的问道。 “什么机会?” “我会向你外祖母请示给你举办场宴会,明面是让你与那些贵女接触相识,实则便是为了让你能与丁家大少爷更进一步的机会。” 周慕萝有些吃惊,她不曾想到小阮氏竟然会提及丁景宸,可就算她与丁景宸再多巧遇几次,恐怕那人也是对自己毫无情意。 周慕萝蹙眉道:“母亲,纵使有宴会,那丁景宸也不会对女儿心存爱慕。” 小阮氏摇头一笑,伸手怜爱的抚摸着周慕萝的发顶,“慕萝,你只管告诉我想不想便好。” 周慕萝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我……我自然是想的。”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底突然冒出丁景宸彼时说的参军报效君王的誓言,以及阮潋的“忠告”。最后浮现的竟然是蒋信之俊逸的面庞,温醇的嗓音…… 周慕萝有些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你愿意就好,”小阮氏松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慕萝,你要知道,抓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心。让他臣服于你。” 周慕萝觉得小阮氏话中有话,什么叫抓住他的心呢?又该怎样抓住那人的心? “慕萝,这个东西,我想你用的上。”小阮氏拿起瓷瓶,目光中竟有几分狂热之色。衬着面容有些狰狞。 小阮氏办事效率极高,向阮老夫人说了后,老夫人也未多想,心想阮府也许久不曾那般热闹故而也设了不少请帖,受邀的宾客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抑或是高门子弟。 潇湘院,采月与采雪正谈论这事,两人讨论的不亦说乎,倒也是津津有味的。 采雪道:“我倒是觉得那慕萝表小姐好大的面子,老夫人都为其举办宴会呢。” “是了,老夫人是格外疼爱表小姐些。”采月有些忧心忡忡,“这表小姐该不会就在咱们府上久居不走了吧?” “噗嗤,采月,你忘了那表小姐前来的目的?便是要寻个如意郎君。岂能一直待在咱们府上呢?总不能夫君还自个送上门来吧。”采雪本是玩笑话打趣的,但却意外听见阮潋的回应。 “哦?或许真就送上门来呢?”阮潋笑着道。 “这,这不可能吧,小姐?”采雪结结巴巴,眼中布满了不可置信。她还真没听说过还有夫君自个找上门来的。 阮潋淡笑不语。 两个丫鬟便是一头雾水,摸不清阮潋的意思了。 傅侯府 傅云琛与陆怀安一同归来,进了屋子,自行倒了杯茶慢慢啜着,陆怀安瞥见桌子上的一叠请柬,随手翻腾了下,傅云琛眼皮未眨,便直直道:“都烧了,省得占地方。” 下人领命正打算上前,陆怀安却从中拣出一张请帖来,拿在手中晃了晃,“哦?是吗!这个可是来自阮府的请帖啊,傅云琛,你也不感兴趣吗?” “阮府?” “不错。”陆怀安得意洋洋的打开请帖,一目十行,“哦,原来是阮潋的表姐来了长安,那阮老夫人便设了宴席。那你可打算前去赴宴?” “没兴趣。”傅云琛毫不犹豫的拒绝。 “真的吗,你不去?”陆怀安有些怀疑,他可是敏感的察觉傅云琛与阮潋之间有点猫腻。分明傅云琛对阮潋的态度明显不同,可再看眼前这位大仙,他有些质疑自己的猜测了。 “什么,去哪呢?”随着一道淡淡的不悦声传来,陆怀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偷偷的瞥了眼身侧的男子面色。 傅云琛神情未变,依旧是淡淡的笑容。甚至有些礼貌温和的不像话,他看着踏入房门的妇人,微微俯身,“母亲。” 而站在门口的黄衣妇人哼了一声,目光里是遮掩不住的厌恶,她紧紧的盯着傅云琛,似乎是看一个极为讨厌的人。良久才吐出一句,“你又是要去哪?” 傅云琛玩味的一笑,夹起方才陆怀安手中的请柬,“也没什么,不过是要去赴阮府的宴会罢了。” 傅侯夫人蹙眉,“阮府?阮尚书府?你去那赴宴做什么?你不知阮元术与你父亲素来是政见不合,你这是要气死我!逆子,逆子啊!” 见她情绪激动,身侧的嬷嬷忙为她顺着气,一面安抚道:“夫人莫气,少爷他也是无心之言,您要当心身子。” “是了,陶嬷嬷说的是,母亲要将养好身子才是。”傅云琛挑唇道。可是眼底终究有什么在流淌着,那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弱和几分浓烈的讥讽。 第八十二章 共情 周慕萝也羞红了脸庞,看了眼傅云琛,一边与身侧的贵女道:“那位便是傅小侯爷?” 那贵女点点头,倒是没心思搭理她,周慕萝遭受冷落,面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便也佯装不在意的继续打量着傅云琛。 不可否认,这位傅小侯爷当真是生的眉目如画,斜眉入鬓,墨玉瞳孔总是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唇边染着抹浅笑动人。 周慕萝亦是有些羞赧,可惜傅云琛并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反而自行寻了位置坐下,与身侧的陆怀安交谈着。 周慕萝轻声道:“傅小侯爷素来便是如此……”她想着形容词,“便是如此脾性吗?” “噗呲,”有一贵女掩唇偷笑,摇头道:“周小姐怕是不知,傅小侯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哦,原来如此。”周慕萝笑了笑,心里也为此感到可惜,谁曾想这般好看的男子却有此怪癖。 但她今日倒是将心思放在男席上的丁景宸身上,其实周慕萝心底也忐忑不安。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中下意识的摩挲着瓷瓶,冰凉入骨,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周慕萝垂下眼睫,脑海里浮现彼时阮潋的话,嫁入镇国大将军府,独守空闺,少年夫妻饱受相思之苦等等。她扪心自问,这难道便是她想要的生活? 周慕萝有些迟疑了。 然小阮氏岂容她犹豫不决,早就吩咐了丫鬟书雨,为的便是怕周慕萝拿不定主意。 “小姐,时候差不多了。”书雨凑近周慕萝身旁,与她窃窃私语道。 周慕萝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几分犹豫,如此几番,最终才尘埃落定。她闭了闭眼,睁眼开来便满满的坚毅,“好。” 书雨得了瓷瓶,小心翼翼的趁机离开。偷偷摸摸来到厨房,厨房里的婆子与粗使丫鬟见她来也是诧异,书雨便笑道:“我也想帮忙,不用客气,一并吩咐我就好。” 婆子半信半疑,倒也没多怀疑,心想这丫鬟还怪上道的,今日府上办宴席,多个人手帮忙岂有拒绝的道理? 书雨如愿以偿端着盘子,而盘上摆有几盏美酒,然在走廊里碰见了采雪,冷不丁的冒出一个人,书雨又猝不及防,便是险些相撞。 幸而她反应极快,躲避了采雪。采雪也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脯,抬眼看去,“你没事吧?” 书雨本想开口教训来人,又见丫鬟面熟,仔细想去,可不是阮潋身边的采雪?这才忍住怒气,摇头道:“我没事,倒是采雪姑娘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做什么?” “我记得,你是,你是表小姐身边的书雨是罢?”采雪问道。 “难为采雪姑娘记得,我正是书雨。”书雨倒是没心思继续与采雪周旋,小姐的大事可在她手上呢,可不能耽搁了去。 采雪目光触及她端着的盘子,眼珠一转,“哎呀,书雨,怎么劳烦你做这等粗活呢?若是教宾客看了,岂不是说我们阮府也使唤起客人的丫鬟了?” “客人的丫鬟”这教书雨听了十分刺耳,这也是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书雨,她不过是个外人的奴婢。 书雨咬了咬唇,“采雪姑娘,总归我也想做点事,再说,端着些也不重,不碍事的。” “还是让我来吧。”采雪说着便是要伸手来接。 “不,不必了。”书雨神色有些紧张。 “你?” 采雪挑眉,“你莫不是心虚吧?” 书雨心里一个咯噔,她掩下心底的不安,强颜欢笑,“瞧你说的,我来就好了,采雪姑娘,我先行一步,你请自便吧。”说着便快步离开。 采雪望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 书雨随着一众丫鬟来了男席,她很快便锁定了丁景宸,而他身侧,正是蒋信之。书雨便笑盈盈的将酒盏搁置在宾客面前的桌子上,尔后退下。 蒋信之万万没想到,傅云琛会主动来找他,那传闻中桀骜不驯,古怪孤僻的小侯爷此刻却举着酒盏来到他面前,向他举了举酒盏致意。 约摸是蒋信之感到受宠若惊,又抑或是为了礼数,他也是温然一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只是他不曾瞧见傅云琛眼底那抹玩味以及看好戏的兴味。一杯见底,傅云琛晃了晃酒盏,似笑非笑道:“蒋少爷好酒量。” 蒋信之谦然一笑,“傅小侯爷谬赞了。”这酒后劲很足,甚至还有一丝有点香甜,教人回味无穷。 只是说完这句后,傅云琛点点头,却未多言,转身回了位置。 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以至于蒋信之都思忖着方才是否为真?与他素不相交的傅云琛主动与他举杯共饮,却又转眼一副风轻云淡。 或许,他本就是个怪人,蒋信之如是想。 第八十三章 交代 历来宴席上这事也常见,宾客都笑丁景宸酒量不佳,却未多想。 而阮老夫人这边倒是有些着急了,小阮氏突然道:“怎么慕萝还没回来?” 老夫人这才想起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了,慕萝不过是去换身衣裳,怎的半天还没回来。便招来丫鬟瑞儿,“你去看看表小姐怎么了。” 瑞儿领命而去。 小阮氏便道:“我家萝儿素来不是那不知礼节的,恐怕是有事缠身了呢。还望诸位不要怪罪才是。” 贵女们面面相觑,都摇头道:“无妨。”心里却想这周慕萝倒是会拿大的。什么知礼节,恐怕真的是托大呢。到底是个乡下人,上不的台面。 不过须臾,瑞儿便匆匆忙忙的回来,面色也是有些焦急,与老夫人耳旁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这,这表小姐不在自个屋子里呀。” “什么!”老夫人也是诧异,反倒是小阮氏察觉了端倪,提高了音量,忙追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我家萝儿出事了罢?” 这话一出,教人感觉有些怪异,哪有作母亲咒自己女儿出事的呢? 贵女们都有些思量,恐怕今日的阮府又有一场可以看了! 阮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到处找了吗?” 瑞儿垂头,一板一眼道:“老夫人,奴婢把松鹤院到处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有表小姐的身影呀。也问了下人,也是不知表小姐的踪影。” “什么!萝儿一个活人还能不见了吗?”小阮氏有些气恼,转瞬一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萝儿迷了路,去了旁的地方不成?” “你别多想,”老夫人稳住局势,吩咐瑞儿,“你去寻几个丫鬟找表小姐,阮府就这么大,不至于一个女子还凭空消失了。” “是……”瑞儿说着便要退下。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便直勾勾的盯着阮老夫人看,憋红了脸蛋。 老夫人登时整个人都不舒坦了,好好的宴会,怎么那么多堵心的事,但还是忍着怒气,不悦道:“有什么事,快说!” “老夫人,客房,客房那出事了。”丫鬟说的隐秘,但老夫人与小阮氏是久经人事,自然理解丫鬟口中的意思,阮老夫人大怒,“在哪?带老身去!” “阮玉,出什么事了。”有贵女问阮玉,然她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许久未见祖母大动肝火了。” 待一行人在丫鬟的引导下来到客房外,阮老夫人盯着面前紧合的门,听得里面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面色更为阴沉,扬声道:“来人啊,给我把门打开。” 诸位贵女都是好奇的探着头看去,也不敢再上前几步,惹来阮老夫人的不悦。 “娘,哪个贼人竟敢在我们阮府行荒唐的事,你可不能轻饶了去。”小阮氏还在不停的添油加醋。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捏紧了拳头,发了一道简短有力的命令,“开门!”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撞开了房门,只听得“啊”的两声,两个婆子也“呸呸呸”了几声,退出了房门,一脸的难以言喻神情。 老夫人便是越发笃定,真是那档子事了。她率先走了进去,而小阮氏紧跟其后。 这本就是客房,里面摆设简单,不过是一张床与一个茶几,茶几上摆着果盘以及一壶茶几个杯盏。而惹人注目的便是床上此刻交缠的两道身影。 老夫人气红了双眼,大呼道:“荒唐,简直荒唐啊!”便是要上前看这对*男女究竟是何人! “这,这不是表小姐吗?”瑞儿突然惊呼道。 “天呐,萝儿?”小阮氏听罢险些昏厥过去,好在丫鬟及时扶住她。 她泪眼婆娑,直直摇头,“不,这不可能!” 房门大开,已然有些贵女窥到其中情形便是捂着眼,省得看到如此肮脏的场景。她们可都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看了这些,可是要张针眼的呢。 老夫人看去,果不其然,那娇嫩的容颜,挣扎的痛苦神色,可不是周慕萝?此刻的她泪流满面,却由于男女力气天壤之别,身上压着她的男子纹丝不动。 老夫人也是痛心疾首,但不能她发话,一旁的小阮氏突然开口道:“天呐,丁大少爷,我家萝儿做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呢?” 一语惊人也莫过于此,这让门外的贵女都倒吸了口冷气,这,这竟然是丁景宸与周慕萝在偷情?原来如此,孤男寡女,情难自禁。 不知何时书雨也跑了过来,一把跪在小阮氏脚下,哭着道:“夫人责罚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照看好小姐!” 就当舆论一边倒的时候,都认定是丁景宸醉酒欺负了周慕萝,却又一人怒吼道:“不可能,我大哥才不是那种人,你们休想污蔑我大哥!” 众人定睛看去,原是丁荣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丁荣华身上,暗暗的想,这事发生在丁景宸身上,丁荣华这个做妹妹的也是面上无光。没法抬起头做人,这才气急败坏反驳罢? 阮玉便是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哎呀,丁小姐,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狡辩吗。我知道你也难以置信,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啊。” 丁荣华气的咬牙切齿,“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收起你恶心的嘴脸,我信我大哥不是那种人!” “好个事实胜于雄辩,”一直沉默不言的阮潋突然开口,迎着众人各式各样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淡淡道:“表姐出了这等事,四妹妹不想着安抚她,却巴不得闹得人尽皆知,是何心理?” “我……”阮玉语塞。 是了,若是寻常人家出了这事,恐怕是迫不及待想要遮拦,生怕传了出去颜面尽失。而先有小阮氏以及丫鬟哭嚎在先,后有阮玉落井下石在后。 众人也是在想,难不成阮府都没人管事? 阮老夫人面色也是难堪,而小阮氏已然是不管不顾,便是哭嚎着,“如今我家萝儿出了这事,难道镇国大将军府不该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吗?” 说着又看向一旁红了眼眶却依旧坚毅咬着嘴唇的丁荣华,“劳烦诸位贵女为我做个见证,”她恶狠狠的道:“今日是丁大少爷欺辱我女儿在先,若是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便是闹去衙门,我也奉陪到底!” 她一番说辞激励昂奋,令在场诸多贵女都忍不住叹息不已。博得许多喝彩与支持,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阮老夫人面色阴沉不定,却还是喝道:“闭嘴!” 第八十四章 贪心 小阮氏倒是有些慌乱了,今日之事她是主谋,分明是给丁景宸下药了呀,却为何最后却是这蒋少爷? 阮老夫人一见小阮氏六神无主,便也猜出了一二,这事决计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忍着满腔怒气,吩咐丫鬟先将蒋信之绑了,而周慕萝则是受不了这巨大的刺激,晕厥了过去。 众人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态竟然有了转折。她们便是越津津有味的看这场好戏。 今日的丁荣华也是格外的伶牙俐齿,对着小阮氏不依不饶,“哎呀,方才诸位可是听见了,周夫人扬言要去官府,不过现在是蒋信之,不知周夫人可还要去官府呢?” “怎么可能是我表哥?”一旁的阮玉听了倒是按捺不住了,她表哥是何等的精明人物?能看中周慕萝这个蠢货?很明显是被人算计了! 阮玉冲上前来,却见蒋信之只披着里衣被五花大绑着,目光涣散,面色驼红,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阮玉便愣住了,倒是阮潋微微一笑,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和气气的,她轻声道:“方才姑姑也说了,萝表姐的清誉不在,说要对方负责的。我想既然蒋少爷毁了表姐的清白,也该负责到底的。毕竟蒋家如今在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阮玉一听便是更是气怒,姨娘不是和小阮氏算计的丁景宸吗,怎么最后却成了表哥遭殃?若是让舅舅知晓了,定然不会轻饶她们。 舅舅素来看中大表哥,满心寄托在他身上,大表哥为人处世圆滑,善于交际,八面玲珑。乃是块做官的好料子,倘若因为周慕萝毁了官途。阮玉不敢想这后果…… “这事有蹊跷,祖母,”阮玉尖声道:“祖母,万不能轻易下定论,我表哥他不是那登徒子。” “三妹妹,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而且姑姑的言谈甚是奇怪。不若你去向父亲禀告,然后去报官罢。我想官府会查个水落石出的。”阮潋挑眉道,语气里充满浅浅的讥讽。 “潋丫头,不得胡闹!”阮老夫人适时的喝了一句,若是报官,这事便当真是遮掩不住了。周慕萝也会迫于世俗,嫁入蒋府。 阮潋垂眸,“祖母教训的是,不过孙女想如今最痛心的是姑姑罢。表姐遭遇了这种事,真是……太不幸了。” 小阮氏没有说话。 她难能可贵的沉默了,或许她意识到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沉默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老夫人有些疲倦的摆摆手,“让人请大夫来,给慕萝看看罢。”到底是第一次,若是伤到哪儿,那就得不偿失了。老夫人纵使是对小阮氏失望伤透了心,心中却还是依旧认定周慕萝是无辜的。 最后老夫人派人打点了诸位贵女,送走了她们。可阮府这出丑事,众人可是看足了,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离去。 事情既然发生,那必然要有解决的法子。老夫人沉声让阮府众人都去大厅,她要彻查此事。 小阮氏若失了魂魄一般,目光无神的走着,冷不丁的被人喊住,便回头看去。见阮潋一步步走至她面前。 见少女面前挂着的浅浅笑意,在小阮氏看来便是十足的幸灾乐祸。她本就心中郁结,便冷冷道:“潋丫头今日可真是伶牙俐齿,教我大开眼界。” “姑姑此刻的痛心疾首,可是为事情没能如你所愿呢?”阮潋轻轻道,目光清澈见底,却又若口古井,幽深不见底。 第八十五章 未婚夫 小阮氏知晓如今她能依仗的便是阮老夫人,便也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的拿帕子擦着眼泪,口口声声念叨着周慕萝命苦。这副模样,落在蒋姨娘眼中自然是无比痛恨。 小阮氏哪有当初在府里做姑娘时那傲气凌人的姿态,现在的她活脱脱像个市井泼妇,就差没破口大骂齐整了。 她万万没想到小阮氏会反咬一口,现在蒋信之是进退维谷。看小阮氏的架势是要与蒋府僵持了,蒋姨娘有些头疼。 周慕萝醒来后,自然是抱着小阮氏哭了好一阵,小阮氏软言相劝,“萝儿事已至此,娘也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蒋家这责必须得负。不然我修书一则让你父亲也来长安,料他蒋府也不敢轻视了咱们去。” 周慕萝哭的泪雨梨花,一抽一抽的,“母亲,可是那蒋少爷岂不是讨厌,不,恨死我了。” “我的傻女儿,便是恨你,你也要撑住。那高门的荣华富贵,岂是那么好得来的?付出点也无妨,萝儿,你要记住,一口咬定便是那蒋信之轻薄的你。”小阮氏语重心长的道:“你外祖母,你舅舅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便等着蒋府的八抬大轿来迎亲罢。” 周慕萝点了点头,回想起彼时蒋信之的粗鲁与粗重的喘息,充满男性的气息喷发她耳旁,脸蓦然红了。 就一如阮潋所言,蒋信之前途无量,又是蒋侍郎的得意长子,她嫁去是要当大少夫人的。将来她便是主母…… “母亲,可我明明是让书雨给丁景宸下药的,却为何……” 提起这小阮氏便来气,“萝儿,咱们都被阮潋诓了,别看阮潋平日里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她都布好了局等咱们跳呢!” “什么……”周慕萝难以掩饰内心的诧异,真的,真是是阮潋所为?她醒来后便是在想计划哪儿出了差错,原来是阮潋插手破坏。 小阮氏点点头,拉着周慕萝的手,看着她,“萝儿,你现今别想其他的事,便是将养好身子。等着嫁人就好,总归我们与阮潋日后也是毫无交集。” “母亲,毫无交集吗?可当真如此,她何必算计我?”周慕萝摇了摇头,目光幽幽,“我便是要嫁人,也要同时感谢一下她的推波助澜。” “萝儿,你想怎么做?”小阮氏问。 ………… 潇湘院 阮潋在写字,偌大的白纸上,她只写了个静字。不多时,丫鬟端来一碟翡翠蒸糕,采雪闻了那味道便用手扇了扇鼻翼,“小姐,快些来尝尝这糕点罢,闻起来格外香甜。” 阮潋闻言笑了笑,“既然你这馋猫想吃,便拿去吃了罢。” “谢谢小姐。”采雪甜甜一笑,左右开弓,边吃边感叹美味,这副模样也逗的一旁的采月忍俊不禁的笑了。 只是翌日,采雪总是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与脸蛋,好好的一张俏脸如今却是一片微红。 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方吃了也不大见好,采雪郁闷不已。她平素也没吃坏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全身都痒。 阮潋想了想,叫来潇湘院的厨房众人,威逼利诱,终于有个婆子道:“小姐,奴婢记得昨日表小姐身边的丫鬟书雨来了,还给我们带了点吃食,除此之外。潇湘院不曾来了什么外人。” 采雪此刻是戴着面纱,见阮潋面色微冷,便故作轻松的感叹,“幸好是奴婢吃了呢,不然要是小姐吃了,可不是花了脸蛋。” “很好,很好”阮潋抚掌冷笑,“竟然敢动我的头上了。” “表小姐这是趁机报复吗?”采雪撇了撇嘴,隔着面纱摸着自己的脸蛋,有些哀怨,“奴婢还当她是个好人呢,原来也是表里不一的。” “也不枉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她。”阮潋道:“算计表哥在先,又伤了采雪,这笔账,我岂能不讨回来?” 她招来常山,问了那从梁州来的男子安置在何处,便打算趁着夜晚,去见那人一面。 ………… 夜黑风高的夜晚,月朗星稀,阮潋只带了常山出门让两个丫鬟留守着。常山施展轻功便带着阮潋出了阮府。 大抵是老夫人为周慕萝的事焦头烂额,以至于阮府的戒备并不若以往那般森严。 甚至老夫人怕蒋府杀人灭口,特意派遣侍卫着重看守在周慕萝的屋子外,名曰保护为由。 阮潋与常山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夜已深,街上十分冷清,隐约只闻得打更人的敲锣声。 只是她走着走着,突然闻得哒哒哒的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以及随后的一声马的嘶吼声,尔后便听得有人道:“阮二?” 阮潋微怔,回头看去,亦是有些纳闷。大晚上的碰见傅云琛,她不知该是何等神情才好。只得点点头示意。 然傅云琛很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掀开马车的帘幕,跳下车来,走至阮潋面前,锐利的目光锁定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说罢,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阮潋想了想,还是淡淡的道:“与小侯爷无关。” “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傅云琛道:“若不是宴会本侯敬了蒋信之一杯酒,你哪里会称心如意。如今却说如此绝情的话。莫不是半夜幽会情郎?嗯?” 他最后那个“嗯”字特意拉长的尾音,令人听起来浮想联翩,甚是诱人。 常山不动声色的挡在阮潋身前,这一举动却得来傅云琛的嗤笑声,“你出门便只带一个侍卫?到底是不怕死还是自信过头呢?” 常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还是隐忍不发。因为小姐与这位傅小侯爷似乎相识。 “小侯爷问也问了,我就先告辞了。”阮潋道,她不愿再多与傅云琛相处,生怕教他看出端倪。 “总归本侯今日无事,便陪你一同去见那人罢。”傅云琛看着她,“本侯也想知道,你要见的是怎样的人。” 阮潋侧目看他,却瞧见男子眼底一片赤诚之色,不似作假。 她再看了看身后的马车,点点头,“可否借小侯爷马车一用?” 傅云琛挑了挑眉,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要去的地方很远?” “城郊东。”阮潋道。 “哦,那又不远,今个天色好,走走又何妨?”傅云琛说的随心所欲。 阮潋沉默了。 第八十六章 怒意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到门前,打开了木栓,尔后便也是一愣。 他瞧见一男一女出现在自己眼前,女子生的眉清目秀,瞧起来和和气气的。双眼清澈见底,似乎含着一股笑意。 而她身侧的蓝色锦袍男子,则是相貌英俊非凡,通身散发出一股贵气逼人,教人不敢直视。 最后还是那女子先来的口,她道:“你是洛淮吗?” 被人直呼自己的大名,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洛淮便眼中露出几分警备之色,盯着阮潋,却见对方并无恶意,这才点了点头,道:“是我不错。” 阮潋得了答案,洛淮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将我从梁州带来长安城?” 他自认与阮潋素不相识,阮潋抬眼看他。洛淮是标准的文人,满满的书生卷气,五官倒也端正,通身穿着一件直缀青袍。 “你认识周慕萝吗?”阮潋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直接单刀直入。 “周慕萝?”洛淮思索了片刻,有些诧异的盯着阮潋看,似乎要将她的身体灼烧出一个洞来。 阮潋笑了笑,“看你这反应,想必是认识她罢。” “与你何干?”洛淮警惕的看着阮潋,似乎在想阮潋前来的目的,又不解阮潋为何提起周慕萝。 “哦,你且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毕竟她可是我的表姐。”阮潋道。 洛淮仍旧是半信半疑,眼底的疑惑更深了。他想了想,“这世上那么多个周慕萝,我不知道小姐口中的是哪位。” 阮潋淡笑,“那来自梁州的周慕萝,可是洛公子认识的那位呢?” 轰隆隆……洛淮开始认真的观察阮潋的面色,察觉少女依旧是平静的神色,他有些慌张了。他弄不清阮潋的意图,便有些颓废的开口:“小姐有何事,便直说吧。” “我想知道周慕萝在梁州的事。” 大抵是心中的苦闷压抑的太多,又或者是眼前的女子教人看了很是舒服,又是并无恶意,洛淮闭了闭眼,开始娓娓道来。 他与周慕萝果真是有过婚约的,是他祖父与周慕萝的祖父在世时定下的娃娃亲。当时洛家尚且书香名邸,不若现在家道中落,再无彼时风光。 洛淮双亲都将光耀门楣的希望寄托在洛淮身上,而洛淮却是科场不得意,洛家更是落魄潦倒。当地的权贵趁机霸占了洛家仅有的几亩贫地,直直将洛淮双亲险些逼至绝路。 后来,洛淮便想起周家,可周家翻脸不认人。口口声声道婚约不做数,将红纸黑字权当废纸一张。还企图用几两银子打发他,权当施舍。而洛淮双亲闻得此事,便是双双气绝身亡。 洛淮乃是文人,自是不为五斗米折腰。愤然离开,而那位传闻中的未婚妻却是未露一面,教他伤透了心。自是不愿再无她扯上半分瓜葛。 今日阮潋提及周慕萝,他满腔怒气似乎那日的屈辱在现,令他痛不欲生。 末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总归我也与她再无干系。” 阮潋垂眸,“怎会无关呢?她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洛淮冷冷一笑,“她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罢了。梁州不少男子追求她,她也并未同意,我以为……”他有些哽咽,“可惜是我自作多情。” “你派人将我从梁州带来长安,到底是为什么?”洛淮问。 “我知道周慕萝在哪。”阮潋道。 “她,她在哪里?”洛淮语气有些颤抖,眼中还是流露出几分期待之色。而这可并不是阮潋想要的。 或许洛淮是厌恶过周慕萝的冷情,可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妻,没能亲口听她道一句婚事作罢或者是见她一面。洛淮绝对是不死心的。 阮潋也是意识到这点,她看着洛淮,冷冷的勾唇一笑:“周慕萝好的很,如今在阮尚书府吃香喝辣,锦衣玉食。而且,她即将嫁人,成为蒋侍郎府的少夫人,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每说一句洛淮眼中的痛色更深一分,复杂,怒意,纠结在眼中翻滚着。洛淮面露痛苦之色,可最后尘埃落定的便只有满满的屈辱以及恨意。 怎能不恨呢?他在梁州遭受苦痛,而周慕萝在长安如鱼得水,甚至要背负着与他的婚约嫁给别的男子,她真是个心狠的女子! 洛淮心中仅存的那份期待烟消云散,苦涩的扯了扯嘴。 阮潋继续道:“洛公子不感到气愤吗?周慕萝分明与你还有婚约却又转身嫁与他人。而那位蒋公子原本仕途一片光明,却由于轻薄了周慕萝,唉……” 洛淮冷硬的道:“如此说来,那蒋公子倒是可怜的。” “他可怜,你亦是。” 洛淮静静的看着阮潋,突然道:“你告诉我这些,总是会有目的的吧?” “不错,我这次来,便是希望你能约周慕萝,与她说清这事。” “我?”洛淮诧异了。 阮潋冷冷道:“你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周慕萝嫁给别的男子,看着她与别人恩爱?自己忍受屈辱?你莫要忘了,你父母的死也与周家的见死不救有关,若是当时周府施以援手,你父亲或许也不至于早逝。” 阮潋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生生的揭开了洛淮的伤疤,让他直视血淋淋的伤口。 一旁的傅云琛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赞赏。 “凭什么你就要在梁州遭受苦楚,而周慕萝却能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呢?毕竟她可是你的未婚妻,未曾陪你一同渡过难关也就罢了,却弃你而去。你扪心自问,当真一点也不恨她?” 洛淮沉默了,眼中露出动摇之色。阮潋的话句句戳中他的心窝,每一句都若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他的心口上,教他痛不欲生。 眼前浮现当时双亲死不瞑目的神情,洛淮道:“就算你这样说,我又能怎样?我,我根本见不到她一面。” “我可以帮你,”阮潋的声音莫名有些蛊惑,她轻声道:“你可以与她见一面,说清楚,事成之后我会派人将你安全无恙的送回梁州,还会给你一笔银子作为报酬。你也有了盘缠可以备考或是补贴家用。” 洛淮垂着眼,可颤抖着的双肩暴露了此刻他内心的慌乱与复杂。 阮潋自是看出,她玩着自己的指甲,缓缓道:“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至于要不要珍惜,那就看你自己了。” 伴随着最后一句的落音,洛淮捏紧了拳头,他脑海里闪过周家人的刻薄冷漠面容,那些权贵咄咄逼人的丑恶嘴脸,以及双亲苦痛的眼神,一幕幕都交织成画面。 他问自己甘心吗?不,不甘心的?就如阮潋所言,凭什么他要独自承受那么多?他生来便是要受人欺辱吗?为什么不答应阮潋呢?拿那笔银子,好好的筹谋自己的科举一事。 至于周慕萝,既然她都能做出爬上他人床榻的丑事,想来也不是个好女人!这样的未婚妻,不要也罢!是她无情在先自己何必对她执守仁义呢? 洛淮做了这辈子作为艰巨的决定,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你给我银子,我见她一面。” 阮潋点头,临走之前,她侧首,平静的开口:“不要想别的念头,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洛淮“嗯”了声,明明灭灭间,他的脸有些阴霾,一如他的心情,灰败又苦涩。 阮潋快步的离开了这个院子,她脚步很快,就好像在摆脱着什么,一直走到里民宅很远的大树下,她靠在树下,抬头看着夜空。 傅云琛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怎么,感到愧疚了?因为做了坏事?” 阮潋嘲讽的勾了勾唇,“怎么会呢,小侯爷说笑了。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嘁”傅云琛不以为然,“你既没有手染鲜血,便不称得上是坏人。” 阮潋偏着头,突然笑了,“我可以理解为,小侯爷在安慰我吗?” 傅云琛被噎了一下,他难能可贵的露出一丝不自然来,“随你怎么想罢。” “小侯爷也不是坏人。”阮潋突然道。 “哦?怎么说?” “小侯爷三番五次救我,又暗自施以援手不提。今夜舍己陪我来见人。这一桩桩事,足以证明你是个好人。” 听罢,傅云琛倒是笑了,随即他便敛了面上的笑意,冷漠的开口道:“不,我是有所图。不然本侯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而一当你不再令本侯感到有趣,本侯亦不会管你的生死。” 他说完后,阮潋便沉默了,许久她才道:“小侯爷是个商人,唯利是图,却能对阮潋几次相助,那真是我的福气。” “不必客气,谁让你有趣呢?”傅云琛懒洋洋的一笑,就仿佛方才冰冷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阮潋也是一笑,不知不觉间,与傅云琛的短短几句交谈中,令她放松了些。寂静的夜晚,有人陪着自己一同走着,似乎也令她不感到孤单。 纵使那人也绝非良善之辈,这约摸是孤单的心灵的慰藉?阮潋不得知…… 第八十七章 相见 长安城最不缺的便是奇闻趣事。而周慕萝即将要嫁入蒋府的事不过是权当笑闻看了罢了。而阮府内,周慕萝倒是一心一意的准备嫁妆。 全然不将外面的流言蜚语放在眼里,这份气度倒是令阮老夫人越发心疼。蒋家派了人来,然小阮氏据理力争,蒋家又看在阮府的面子上稍许退让。 许了周慕萝八抬大轿相迎,可蒋府这等敷衍态度还是惹来小阮氏的不悦。 可阮老夫人已然告诫她人要知足常乐,小阮氏便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不然适得其反可不是得不偿失? 周慕萝抚摸着绣棚,摸上那对比翼鸳鸯,目光溢出了几分柔色。纵使蒋信之不喜欢她如何?总归她还是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书雨一脸焦急,迎着周慕萝迷茫的神色,她先是遣开伺候的丫鬟。后又小心翼翼的合上门。 “小姐,不好了。” 周慕萝闻言蹙眉,面露不悦,“有何事?” 书雨语出惊人道:“小姐,潋表小姐要算计您呢!” 周慕萝眉头蹙的更深,便是随手将手中绣棚扔了,一面道:“怎么回事?” “小姐,奴婢无意间听到潋表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谈论,她为了害小姐,特意从梁州找了个男子来。还道那男子与小姐你有婚约!”书雨一口气说完,便是有些愤懑不平,嘟囔着,“小姐,这可怎么办?” “什么?这不可能!”周慕萝如遭雷击,全身直冒冷汗,她站起身,内心安抚着自己,自己有过婚约的事决计不可能被阮潋知晓,恐怕其中有诈! 若是她自乱阵脚,岂不是遂了阮潋的心意? “小姐,奴婢便是怕潋表小姐趁机报复您,那咱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任其宰割吗?”书雨有些忧心忡忡。 她费尽心思才能从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被夫人选中伺候小姐,好不容易眼看周慕萝就要当贵夫人了,她也能沾点光,可不能被阮潋破坏! 周慕萝以为书雨真是为自己着想,便思考了片刻,“书雨,我要你盯着潇湘院。倘若阮潋话语是真,潇湘院必然有不一般的动静,” 她突然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柔声道:“书雨,你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待我嫁入蒋府也不会亏待你的。我会寻个适当的时机,让大少爷也纳你为妾。” 这个奖赏未免太诱人,书雨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低低道:“奴婢不敢,为小姐办事是分内之事。” 周慕萝却并未因此放松,今日书雨的话便像根刺一般,狠狠的戳在她的心窝上。 教她夜不能寐,食之无味,而潇湘院近几日的确安静的不像话,或许这才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宁静。 书雨几番打听,终于得来准确的消息。那潇湘院有个侍卫出府总是去城郊一处民宅。书雨向街坊四邻打听得知,那民宅里住的是个他乡人。 说完这些后,周慕萝整个人便像失了魂一般,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咬牙道:“难不成真是那人?” 书雨道:“小姐,恐怕不似有假。潋表小姐将那人安置在此,莫不是要毁了小姐一生吗?” 周慕萝哪能没想到这层,当下便是有些焦急,她下意识便想找小阮氏商讨对策。不论是用银子还是其他手段,解决那人就行,莫要挡了自己的路! “小姐……”书雨看了周慕萝一眼,迟疑的开口,“其实奴婢倒是有个想法,小姐不妨见那人一面,若不是洛公子自然最好。也能揭穿表小姐阴险的嘴脸,她也会失了老夫人的宠爱。” “若要真是洛公子,那您也与他说开了,用银子打发他回梁州便是。再不济,依他在长安举目无亲,届时禀告夫人,再解决他也不迟。” 周慕萝目光动了动,似乎有些动摇。书雨说的不错,她去见那人一面,辨认真伪。不论如何,她都要亲眼看看才能真正放心! 主仆俩正谈论着该怎样出府以及一系列的事情。而潇湘院,得知此事后,采雪便是笑的前仰后翻,“表小姐可真够天真的。” 采月笑道:“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常山素来融不进这种女儿家的闺阁气氛中,他只是看着一旁端坐在桌旁,正捧着书卷的阮潋,闻言,少女从书卷中抬眼,轻描淡写道:“戏也要开场了,总要加把柴火才是。” 周慕萝特意挑了一日出门,迎面碰见方从老夫人那平安归来的小阮氏,见状,小阮氏疑惑道:“慕萝,你这是要去哪?” “娘,我整日待在阮府也闷,”周慕萝道:“我出府买些胭脂水粉,打扮自己,赏心悦目也好。再说了,我以后便是蒋家大少夫人,以后出府约束更多。” 小阮氏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出府也要多带几个侍卫才好。不然为娘放不下心。” “娘,我若带了侍卫出府,那真是招摇过市,惹人注目呢。”周慕萝摇头,拒绝了小阮氏的提议,又怕她多想,解释道:“我知晓娘担忧我的安全,可我不过是随意逛逛便会回来,不碍事的。娘,我先行一步了。” 说着,她便带着书雨出了阮府,周慕萝按着自己的胸口,面色也有些紧张,“书雨,你知晓的地点当真靠谱?” 书雨信誓旦旦,“小姐且放心,奴婢没骗您。” 周慕萝这才安心闭目养神,随着马车摇晃着,她听见书雨小声的道:“小姐,醒醒,咱们到了城郊东了。” 周慕萝睁开眼,点了点头,接过书雨递过来的帷帽与面纱,遮住了秀丽的容颜。在书雨的搀扶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民宅,她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书雨一手扶着周慕萝,一手扣着门环,敲了几下,里面便传来“来了,来了……”的声音,随即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打开了门。 他看着面前这对主仆,愣住了。 周慕萝不喜那种近乎痴迷的眼神,令她作呕,纵使她带着帷帽也遮住了姣好的美貌。可那诱人的身姿,惹来小厮肆无忌惮的打量眼神。 书雨便没好气的呵斥,“看什么看呢?我们家小姐也是你一个下人可以亵渎的?” “书雨,不得无礼。”周慕萝语调柔雅,她盯着小厮,继续问:“敢问,这里住的人可是叫洛淮?梁州人士?” 小厮点了点头,而此刻周慕萝却忍不住全身颤抖,就好像被人拿捏住了命门一般。她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狠狠的嵌在掌心中,溢出血痕也毫无察觉。 小厮见周慕萝不对劲,便有些警惕,书雨会意的上前,掏出了一锭银子给他,施舍道:“拿去罢,我们家小姐想要见里面的人。这里就没你的事了,在门外看看风便好!” 第八十八章 皆空 周慕萝道:“嫁给蒋信之并非我愿,但木已成舟。慕萝委实没有办法,只消洛公子能忘了慕萝,找个更好的女子。” 周慕萝之所以如此转态,便是怕洛淮一纸状书告上官府,她会遭人诟骂。再者若是被蒋府得知,她便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届时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她又如何能在此立足? 她的荣华富贵都会烟消云散,周慕萝决计不允许这事发生。 “贱人!”就在这时,有人大力的踹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书雨一见来人便是腿都吓软了,直抖嗦着身子,颤颤巍巍道:“蒋,蒋少爷。” 而周慕萝闻言却是手忙脚乱的站起了身,目光不知所措的落在盛怒中的蒋信之身上,弱弱的解释,“蒋郎,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蒋信之冷冷的看着她,宛若在看一个私死人!阴狠的开口:“好个周慕萝,将我当猴耍?竟敢幽会情郎!” 周慕萝一听便是慌乱了,“蒋郎,不是这样的,是他……他是阮潋派来害我的。我是无辜的啊,你相信我,我没有和他……” “慕萝,何必与他解释,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洛淮突然道,而这句话无疑令事态雪上加霜。 “你胡说什么!”周慕萝又惊又怒,更多的是害怕洛淮一股脑的全盘托出,坏了自己的好事。 “洛公子,你怎能如此?我家小姐好不容易寻了个好夫君,你不能因为自己科举失意便特意来长安城,报复小姐啊!”书雨指着洛淮就是指责,很是忠心耿耿。 “很好,很好,真是对苦命鸳鸯!”蒋信之气极反笑,他抚掌,目光阴鸷的惊人。就像匹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此刻露出锋利的齿只为给对方致命一击。 “你想做什么?你不能取消婚事,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周慕萝似乎也察觉蒋信之的心思,她略微提高了音量,企图拿自己的清白压迫蒋信之。 “贱人!”蒋信之毫不犹豫便抬手甩了周慕萝一巴掌。 周慕萝被打的脸一偏,书雨连忙跑了过去,扶住周慕萝,一面心疼的怒道:“蒋少爷,你为什么要打小姐?小姐也是无辜的,再说她的第一次可是给了你……” 而这恰好戳中了蒋信之的痛脚,这是个耻辱,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被周慕萝算计,逼迫要娶她!这于自诩聪慧的蒋信之而言,是毕生难忘的羞辱,更是他一生的污点。 “你也不过是个懦夫,只敢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洛淮挑衅道。 语音方落,蒋信之便是一个拳头狠狠的砸在洛淮脸上,险些将他打翻在地。 两人扭打在一起,到底是蒋信之身材较为魁梧,占了上风。眼见洛淮被他狠狠用拳头招呼着,周慕萝却怕闹出了人命,惹来祸端。 便喊着让两人住手,可此时的蒋信之简直入了魔怔,双眼猩红。当周慕萝试图上前劝说时,蒋信之一把推开她,好巧不巧,周慕萝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而地上溅了的茶盏碎片,狠狠的扎入她的脖颈,“嗤”的一声,书雨猛的尖叫起来。 蒋信之感觉脸上溅了什么温热的液体,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摊开手掌一看,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那是血…… 他迷茫的侧目看去,周慕萝倒在血泊之中,周身是大片的血,而脖颈处还源源不断的流着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周慕萝瞪大了双眼,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他看。 第八十九章 偿命 蒋侍郎夫妇回府时,却诧异的瞧见蒋府门外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无非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 人群中有人道:“这蒋家大少爷平白被戴了绿帽,也难怪动手杀了那周慕萝。” 有人起哄道:“那周小姐倒也是红颜薄命。也不知是怎样的绝色佳人,可惜了。” 蒋侍郎立即变了脸色,吩咐侍卫驱赶围观百姓,大伙也都是心知肚明,懒洋洋的离去。 阮府 蒋姨娘已然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阮玉便有些紧张的道:“姨娘,表哥杀了周慕萝,该不会有事罢?舅舅该不会怪罪咱们吧?” 蒋姨娘头疼不已,依小阮氏的性格决计不会轻易放过信之。可这事偏生又是因自己的计划而起的事端,若是信之受累,她岂不是罪人了。 “你表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蒋姨娘道,这话不知是安抚阮玉的情绪还是令自己安心。 “小姐,”采雪端来桂花羹,“现在松鹤院都乱成一团,老夫人为了表小姐的事茶饭不思,姑奶奶更是哭成了泪人。” 阮潋颔首,“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 “姑奶奶扬言要蒋信之偿命,可她也不瞧瞧是她们欺瞒婚约在先。”采雪有些愤愤的开口道:“姑奶奶是铁了心要与蒋府抗衡到底,只怕是螳臂当车。” 一旁的采月闻言便蹙眉,隐约有些担忧,“我只怕她们顺藤摸瓜,猜出此事与我们有关。牵扯了小姐。” 阮潋不以为然,她推开半合的窗户,目视远方,平静的开口:“就算蒋信之察觉不对劲,蒋姨娘知晓与我有关,可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小阮氏会死死的咬住他们,以至同归于尽。” “可蒋侍郎也不会眼睁睁让蒋信之送命呐!”采雪疑惑的问。 “是,蒋侍郎自然舍不得蒋信之,可要是与其仕途而言,孰轻孰重呢?况且小阮氏亦不是好打发的简单角色。”阮潋微笑。 阮潋想起那夜傅云琛微微俯身看她的神情,他声线蛊惑人心,悠悠的道:“要不要本侯帮你?” 十足的诱人,教人经受不住考验。 阮潋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不过是个女子,能做的终究有限。可傅云琛不一样,他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暗藏玄机。 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猝不及防又出乎意料。 阮潋看不透那男子,分明是养尊处优的身份,偶尔露出的那种冷意令人如至冰窖。偏生下一刻又能谈笑风生,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性格,就好像——没有任何弱点。 蒋信之杀人的事很快便传尽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便是都在纷纷谈论此事,而静安王府中,孙郡守恭恭敬敬的现在大厅,而他上方高座的男子闻言却是嗤笑一声。 孙郡守拱手,满眼的疑惑,“王爷,那蒋家小子原话便是如此。” 静安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一手弯曲敲击着桌面,幽幽道:“可惜了个好棋子。” 孙郡守一愣,“王爷您的意思是……”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静安王不言,只是敲击桌面的动作节奏加快,许久他才道:“蒋信之终究是年轻气盛,此番要给他个教训。也能磨炼他一二,消消其锐气。” “王爷的意思是等最后一刻才出手救他一命?令他对您更为忠心耿耿?” “不错,本王若是轻而易举便救他出来,他只会感激本王却不会铭记在心。”静安王看着茶盏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待将他逼上绝路,本王施以援助,他将来对本王爷感恩戴德。他会时刻记得,在他绝望的时候是本王拉了他一把!” 孙郡守忙称赞道:“还是王爷考虑周到,殿下英名!” “此事较为棘手,阮元术亦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些日子不必去天牢与蒋信之接触,省得招来猜疑。”静安王道。 “属下遵命。” 待孙郡守走后,静安王妃却端着糕点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她保养得体,皮肤仍旧是吹弹可破。 静安王挑了挑眉,“爱妃今日倒是好兴致。” 静安王妃笑而不语,将糕点端至桌上,问:“王爷,方才臣妾都听见了。” 静安王苦笑摇了摇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蒋信之亦然。” 静安王妃却道:“王爷,臣妾倒是觉得那蒋信之不像是意气用事的人。那周慕萝幽会情郎,偏生被他撞见。听闻那情郎可是梁州人士。王爷便不好奇,是谁带来他长安。臣妾觉得其中必有端倪。” “臣妾相信王爷看人的眼光,”静安王妃神色肃然,“只是此事,臣妾觉得是有人蓄意针对蒋信之而来。更深层次想来,莫不是有人故意的试探?” “爱妃,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试探蒋信之幕后之人。若本王贸然救他,便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静安王稍加思虑,抚掌长叹,目光带了几分赞赏,“还是爱妃熨帖,蕙质兰心,这番话令本王醍醐灌顶。” 静安王妃温然一笑,“臣妾只是说了自己的见解,想来王爷心里也有决策了。王爷是臣妾的天,臣妾是依赖着天存活的。” …… 蒋侍郎疏通上下关节倒是使了不少银两,但有人一纸状书将蒋信之告上了衙门。内容为蒋信之强抢其未婚妻,乃至恼羞成怒残忍将之杀害。 此事竟引起朝廷高度关注,便是惊动了永乐帝,下令彻查此事。 洛淮带来的婚书红纸黑字清清楚楚,而小阮氏与书雨便是一口咬定就是蒋信之丧心病狂,泄愤杀了周慕萝。 小阮氏对蒋信之不依不饶。便是要一命偿一命。 在魏国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蒋信之杀人自然也要偿命。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似乎有些阴森,蒋信之披头散发,他讥讽的看着周围破败的一切。一切,都已经有了定数了。 孙郡守并没有来给他一个回复,他有些绝望的想着,是否静安王已然抛弃了他这颗棋子? 蒋信之已然没有彼时的冷静沉着,他被这种近乎绝望的气息紧密的包围着。父亲奔波却是一无所获,难道他命该于此? 蒋信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种死法未免太憋屈!他不过是杀了个不洁身自好的贱人,一个企图给自己带绿帽的贱人,却落得身陷囹圄,甚至等待他的是杀身之祸。 他狠狠的攥住身下的稻草,然黑夜里却传来“哒哒哒”悠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都宛若踏在他心尖。 蒋信之知晓这决计不是巡夜的狱卒,他眼中布满警惕,尔后便瞧见有人走到牢门前停下。 蒋信之瞥见一袭深蓝色袍角,他疑惑的抬头看去,整个人便愣住了。 那人笑盈盈的开口:“蒋少爷?” 蒋信之突觉喉咙微哽,他有些茫然,不知来人目的,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加深警惕。 “傅,傅小侯爷?” 傅云琛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他感到可惜,“啧啧,看来蒋少爷在牢房里过得并不好。可怜蒋侍郎在外疏通,可蒋少爷错杀未婚妻,已然惊动陛下。” 蒋信之目光阴狠,他知晓面前这似笑非笑的男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反而是个深不可测的角色。 “傅小侯爷深夜造访,有事直言,不必拐弯抹角。”蒋信之不愿再无周慕萝扯上半分干系,提及那贱人的名字,于他而言是种耻辱。 “蒋少爷此刻是否有些心灰意冷?”傅云琛看着他,摇头叹道:“你苦苦卖命,你的主子却丝毫没有要解救你的意思。” 蒋信之瞪大了双眼,“你……” “你不必惊讶,本侯不但知晓你的主子是何人,他所筹谋的大事,本侯亦是略有耳闻。你也不必想着将功折罪。陛下应当收到了匿名折子,其内容大约为你与何人来往密切。” “你说你主子还敢救你吗?怕是巴不得与你撇清关系,而陛下素来多疑。不论如何,你只有死路一条。” 蒋信之手掌青筋暴起,质问道:“为什么!我与你并无恩怨!” “的确”傅云琛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却又扯唇一笑,“本侯是来让你死的明白。亦是代一人来看你的下场。” 蒋信之气的捏拳咯吱作响。 “你也不必妄想其他,你已经是颗弃子并无用处。你的主子不会再见你更不会信你的话。蒋少爷还是好好享受为时不多的活着的时光罢。”说完,那袭蓝袍慢慢远离他的视线。 蒋信之颓废的到底,痛苦的以手抱头,周围是一片漆黑。他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寒意,冷透心骨。 他不想死,不想死…… 谁都不曾想到,蒋信之杀人案竟然引起永乐帝的关注,亲自下令十日后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蒋夫人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晕厥了过去。醒来便是哭嚎连天,悲恸不已。 而得此结果,小阮氏仍旧是不得满足。她整日以泪洗面,便是阮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第九十章 定局 周慕萝出殡那日,小阮氏几乎是哭成了泪人,扶着周慕萝的棺材,哭的好不伤心。 然却有人贸然的闯进灵堂,阮府的侍卫紧跟其后,奈何对方也是带了侍卫,双方势均力敌。 来人是个俊秀少年,眼底布满阴郁之色,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偏生穿着一身红,活生生的明摆着来膈应人的。 小阮氏气极,立即直起身子,“你是谁?” “我是谁?”少年冷冷一笑,“周慕萝私会情郎被我大哥撞破自个羞愤而死,还有脸设灵堂?这样*的女子,活该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呢!”小阮氏一听着急了,她不允许有人污蔑周慕萝的名声! “说什么,要不是因为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我大哥何苦背负骂名?我大哥难逃一死,这个贱人就是死了也别想安生!” 少年名叫蒋仁之,是蒋府的嫡次子,平素是花天酒地,吊儿郎当的。如今瞧蒋夫人以泪洗面,大哥蒋信之又因错杀周慕萝惨遭牢狱之灾,便带着一众奴仆来阮府算账! 阮元术作为一家之主,自然容不得蒋仁之一个小辈在自个府邸撒野口出狂言。当下便面色一肃,“蒋二少爷,贵府大少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者,你若有何不满,大可让你父亲蒋侍郎前来与老夫对峙!老夫念在你年幼无知,这次便不与你计较!” “呸!说的冠冕堂皇的,周慕萝自个早在梁州定了亲事,反而勾引我大哥!不亏是乡野来的,这事我们蒋府与你们没完!”蒋仁之直接撂下狠话,总归他在长安城横行霸道惯了,配合狠厉的神色,更显威胁之意。 “欺人太甚啊,”小阮氏见状,哭嚎声越发响亮,便是跪倒在地,便是哭诉,“我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女儿,如今遭人所害,我女儿还要承受污名。” 小阮氏是又气又怒。她气的是蒋仁之语气强硬,态度蛮横这是否也代表了蒋府的态度呢?慕萝没了,还被人指指点点,小阮氏痛心不已。 另一方面,她在长安唯一可依靠的便是阮府。她孤寡一人遭受欺辱,想来母亲大哥不会坐视不管。 “放肆!”一直静默未出声的阮老夫人坐不住了,她颤颤巍巍的举起龙头拐杖,怒指蒋仁之,大喝道:“滚,给老身滚,这里不欢迎你!” 蒋仁之也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很明显他今日讨不了巧,不过是特意来膈应阮府众人罢了。他大哥既然免不得一死,那就让阮府也一起跟着晦气! 他们蒋府抑郁寡欢,阮府也别想痛快! 蒋仁之冷哼了一声,带着仆人大摇大摆的离去,好不盛气凌人,明摆的目中无人。 而前来吊唁的宾客又看足了热闹,更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原来这周慕萝是真的不检点,有了婚约还去勾引蒋大少爷。也难怪事发蒋少爷怒杀,这事搁谁身上,又能忍气吞声呢? 可怜了这蒋大少爷要一命抵命。 采雪回想起方才的事还是有些触目惊心,趁着午膳,便拍着胸脯道:“今日那蒋二少爷险些拆了灵堂,咱们阮府的侍卫都没能拦住呢。” “毕竟是他亲大哥,”阮潋夹了一筷子茄子,“他总该找个发泄的点。” “那蒋二少爷倒是性情中人。”采雪道。 阮潋不置可否。 …… 蒋府大厅,蒋侍郎满眼阴鸷的坐在主座上,而他身旁则是双眼通红的蒋夫人,原本精致的面容此刻却宛若苍老了数十岁一般,眼中布满血丝,不停的抽噎着。 蒋仁之心满意足的走进大厅,见父母这般,便亟不可待的邀功道:“娘,你别哭了。我已经去阮府放了一通狠话,也为咱大哥出气了!” 蒋侍郎气的脸颊都鼓起,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有蒋信之这般聪慧的儿子。也有道士算命,蒋信之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的官途也是一帆风顺,前途无量的。 是以蒋侍郎对蒋信之倾注了不少心血用以培养,不曾想一朝竟栽在周慕萝这阴沟里,不仅如此,反而葬送了性命。 “阮家!”蒋侍郎咬牙切齿,“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老爷,纵使周慕萝那个贱人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蒋夫人道:“信之原本可以……” 她一度哽咽的泣不成声,话不成句。 蒋仁之狠狠的开口:“爹,阮府咱们动不得,可不代表周慕萝她娘咱们动不得。只要那个老货出了阮府,您放心,我定要她给大哥赔命!” “爹,姑姑让我带话给您。”蒋仁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蒋侍郎,蒋侍郎打开看罢,登时怒不可遏。 “那阮潋当真这么大的本事?”蒋仁之也凑上去看了几眼,满满的难以置信。关于阮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不过是相貌平平,素来是被阮玉压住风光的。 就凭她也能陷害算计大哥?蒋仁之是万万不信的。 “不一定,”蒋夫人目光沉沉,“你姑姑信上说原本周氏是想算计丁景宸,后来变成你大哥。其中有诈,而那周慕萝的未婚夫千里迢迢从梁州来长安,也是有猫腻。恐怕与这阮二小姐逃不了干系。这约摸也只有女儿家才这般心思缜密。” “她敢算计大哥,还设计让大哥恼羞成怒杀了周慕萝这*?”蒋仁之皱眉,五官也扭曲的狰狞可怕。 “好个借刀杀人!”蒋侍郎咬牙道,猛然拂袖挥落茶盏,只听得清脆的响声,碎片迸洒一地。 蒋信之行刑之日的地点便是长安街道的闹市,约摸是由于他身份较为尊贵,平素又是洁身自好的青年,却由于错杀未婚妻,落得斩首的悲惨结局,到底有些令人扼腕叹息。 是以不少百姓赶来围观,有人为蒋信之感到惋惜,亦是有人怒骂周慕萝水性杨花,蒋信之为民除害。总之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蒋信之约摸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围观指指点点,百姓或是落井下石抑或是叹息怜悯,都教他心塞难受极了。 他本该是在仕途上大展宏图,施展身手,得到陛下的赏识重用。尔后受到百姓的爱戴与追捧,但绝非是如现在一般,任由他们评头论足! 他被人架着上了刑台,目视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人群,或是鄙夷或是漠然或是看热闹。可这些都与他无关。总归他只是个将死之人。 蓦地,他在人群里瞧见蒋夫人的身影,她几乎是消瘦的不成人形,似乎也不忍直视这一幕,心酸的别开了双眼。 蒋信之唇边扯出抹苦涩的笑意,说不出是讥讽还是难受。 只有母亲一人来了,他果真是奢望了。他的父亲心里眼里只有他的权势,蒋信之抬起头,今日的天气很好,天很蓝,微风有些凉意。 人群里,有个少女带着帷帽,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那即将行刑的一幕,不少胆小的姑娘家都吓得别开眼,生怕瞥见血腥的场面,留下深刻的磨灭不去的印象。 阮潋依旧是微微颔首的姿势,瞧见台上的刽子手拿起酒坛猛然灌了一口,张嘴举起大刀往上尽数喷洒。银色的刀刃在日光下竟发出耀眼的白光。 眼看大刀就要落下,阮潋却惊觉眼前蓦地一黑,她怔愣了,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听得耳旁传来阵阵倒吸声。 她有些气恼的伸手摸去,抓住了一只修长的手,那人戏谑的开口:“阮二,你不该感谢本侯吗?” 阮潋听罢更是狠狠的攥下手臂,直视那笑盈盈的男子,“傅小侯爷!” 刀起刀落,蒋信之的人头也“咕噜咕噜”的滚到人群中,血溅了一地,而他亦是死不瞑目。胆小的姑娘家边捂着眼睛边尖叫着,更有甚者禁受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阮潋与傅云琛对视着,一副好事被打破的不悦神情令傅云琛也是一怔,他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重口味好那口?”他打量着阮潋,“啧啧啧,本侯还真没看出来,早知道如此,我便不必为你蒙眼了。” 阮潋道:“大快人心的一刻,我永不愿错过的。再者,我并非那么脆弱。” 傅云琛看着她:“一下解决了几个麻烦,感觉如何?” 阮潋偏着头,似乎是仔细思虑了一番,“也就那样。” 说罢,傅云琛笑了,阮潋这局可谓是大获全胜。坑了周慕萝也顺带解决了蒋信之,应当是称心如意才对,偏生她还能轻描淡写的道一句也就那样,这是代表她想做的远不及如此吗? 百姓吵吵嚷嚷的议论声中,阮潋突然低声道了句,“谢谢!”可很快便淹没在吵闹声中。若不是有傅云琛的相助,她的计划实施不会那般一帆风顺。 傅云琛瞧见她嘴唇的蠕动,侧了侧耳,睨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本侯方才没听见。” “没听见就算了。”阮潋耸了耸肩。 “阮二,你可真狡猾。” 阮潋将目光放在台上,蒋府的下人已经拾起蒋信之的人头拿了布匹包扎了。而蒋夫人则是受了刺激昏厥过去被下人搀扶着离去。 傅云琛也随之看去,他道:“你莫不是存了恻隐之心?” “怎么会呢?”阮潋弯了弯唇,“我又不是什么好人。\u2 第九十一章 驱逐 孰知傅云琛也翘了翘唇,嗤道:“这世道,谁又是真的好人呢?阮二?” 他总是把一些看似荒唐的事说的理所应当,仿佛就该这般并无错处。 阮潋侧目,“小侯爷所言极是。” 傅云琛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周围那些议论着的百姓,瞧着他们神色各异,千姿百态,道:“人活着,自个开心就好。” 两人并肩而站,微风扬起阮潋的帷帽,少女的眼神难能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她目视前方,只下一瞬又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阮潋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与你一般。”他轻巧的又将这问话踢了回来。 阮潋便静默了。 回阮府的时候自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而这次,常山带给阮潋一个消息。 常山道小阮氏的举止有些异常,她竟趁着阮元术不在府中,潜入其书房。 阮潋立即重视起来,经历丧女之痛的小阮氏还有精力去阮元术的书房,意欲何为?又或者,她此次来长安的目的,或许不仅仅为周慕萝的亲事,恐怕亦有其他企图。 既然小阮氏潜入书房那必然还有下次,试想若是被阮元术得知,依他生性多疑的性格,小阮氏又会落得怎样下场呢? “姑奶奶去老爷的书房做什么?”采雪挠头问道,满脸的不解。照理说她现在是悲痛欲绝,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其他? “约摸是在找什么罢。”阮潋道。 “老爷若是知晓了,姑奶奶恐怕也交代不了。” “是啊。” 不论小阮氏是存了何种心理,只要被阮元术察觉,必然是自触霉头。 松鹤院 小阮氏在屋子里焦急的踱步,她几次潜入大哥的书房都寻之未果,若是让夫君知晓了,只怕自个回梁州后的日子,更为雪上加霜。 原本她还能依仗周慕萝这个女儿在周府尚且有一席之地。那周童生也看周慕萝生性聪慧又美貌动人,对他今后的仕途大有帮助,这才对自己假意乖顺。 如今她唯一的筹码都没了,自然要尽心尽力办妥周童生交代的事。 书雨跑了过来,有些迟疑,小阮氏正是心烦意乱,便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夫人,蒋姨娘求见。”书雨小心翼翼的开口。 小阮氏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她还没去找蒋姨娘算账,这厢她却倒好自个送上门来?若不是蒋姨娘的馊主意慕萝何苦惨遭横死?小阮氏恨透了蒋姨娘! “不见!”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怕忍不住亲手杀了蒋姨娘这始作俑者。 可蒋姨娘根本没有犹豫,硬生生的闯了进来。 小阮氏见了面色更为阴沉,她双眼猩红,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便是这道理。 “蒋丽你这个贱人,还敢有脸来这!你还我女儿……”小阮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冲上去就想甩蒋姨娘一巴掌。 然蒋姨娘身旁的嬷嬷亦不是吃素的,赶忙伸手拦住状若疯癫的小阮氏,而蒋姨娘则是一声冷笑,“周夫人当真认为是我害死了表小姐?” “什么意思?”小阮氏恶狠狠的瞪着她,而书雨也是在身后劝道:“夫人,莫要冲动啊。” 蒋姨娘嘲弄似的看着她,眼前的小阮氏哪里还有一丝理智可言,分明就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妾身看周夫人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凡稍加冷静下来,思考一番也能察觉事情不对劲。我痛失侄儿,周夫人失去爱女。很明显有人在背后策划这一切,倘若周夫人因此记恨上了我,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正好遂了那人的心意!” 蒋姨娘说的振振有词,面色不改,小阮氏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的确,蒋姨娘言之有理,她犯不着贴上自个的侄子,可周慕萝的确被蒋信之所杀,这又如何解释呢? 蒋姨娘突然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来,凄苦的道:“事实已然摆在眼前啊周夫人,这一切都是出自阮潋之手。试想原先你是想让表小姐嫁入镇国大将军府,可阮潋能坐以待毙吗?她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使得信之中招。” “那所谓的未婚夫,恐怕也是出于她手。激怒了信之,错杀了表小姐。种种迹象证据都指向阮潋,此事的受益者最大的莫过于她!” 小阮氏听罢蒋姨娘的一系列分析,其实心中早就是惊愕不已。她万万没想到看似云淡风轻的阮潋,内心竟是这般狠绝恶毒。 “为什么?”小阮氏有些崩溃。 “这还不简单,表小姐一来,老夫人就格外疼惜她。她定然是嫉妒表小姐轻而易举便夺得了老夫人的宠爱。其二,她为了巴结镇国大将军府,自然要做些事情证明自己的态度,而表小姐恰好成了她表忠心的人选。”蒋姨娘说着不禁红了眼眶,“此事我与周夫人都是受害者,妾身不忍见周夫人被蒙在鼓里,这才选择前来告知。” “信与不信,那妾身便管不着了。言之于此,妾身告辞了。” 小阮氏的面容扭曲,面色狰狞可怕,她狠狠的攥着手中的帕子,近乎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阮潋,我决计要你给慕萝陪葬!” 只是小阮氏并未等到这个报仇的机会,她逮到机会又潜入了阮元术的书房,这一次她没能好运的全身而退。 阮元术的书房摆设都有条理,故而小阮氏几次搜寻未果,即便如此她还是仍旧越挫越勇,毕竟周童生吩咐的事,她不敢不办妥。 就当她在小心翼翼的翻腾着书卷时,书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尔后那人便神色诧异的盯着她看。 小阮氏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恰巧与盛怒中的阮元术双眼对视。 她立即摆手解释,试图令自己平复紧张的情绪,“大哥,我,我就是路过想进来看望你,不曾想你不在,我,我又撞翻了书籍,就……” “住口!”阮元术一脸冷漠,“阮元绣,你将我当三岁孩童随意糊弄吗?” 他自然不信阮元绣的满口胡话,他的书房乃是机密,平素阮府众人都不得进入。阮元绣不会不懂这个规矩,况且她正是丧女之痛时期却还偷偷摸摸来他的书房里,动机不纯! “大哥,我还能有什么事吗?慕萝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心思呢?我活着就是副躯壳!”小阮氏灵机一动,打起了苦情牌,配上恰到好处的泪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戏码上演。 便是连阮元术都险些相信了,可他到底老奸巨猾,“元绣,这些话,你还是好好向娘那说罢。收起你这副苦情嘴脸,对我没用。” 松鹤院中,阮老夫人正与阮潋说着话儿解解闷。见阮元术与阮元绣兄妹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便有些纳闷,“这……子林,发生了什么事?” 阮元术睨了阮元绣一眼,这才拱手向老夫人道:“娘,你问她干了什么好事!” 小阮氏便像是找到了靠山,亦是有了底气,忙不迭的反驳:“我还能干什么好事?我不过是不小心闯入了大哥的书房,却被当作犯人,只差没将我押去京兆尹见官了!”说着,她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阮老夫人虽心疼小阮氏却心知阮元术定下的规矩,便佯装恼怒的说了阮元绣几句,安抚阮元术道:“子林,你妹妹她方经历了丧女之痛,脑袋难免有些迷糊,你也适当的体谅一二才是。这次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老夫人并未往深处想,而阮元术却肃着脸,一字一句道:“非也,娘,倘若元绣只是这次的无心之举,儿子也不会如此。她是几次闯入我书房,我倒是想问问她有何目的?” 阮元术书房里的摆设每一处他都无比熟稔,哪怕每每阮元绣翻腾后都自以为是摆放了正确的位置。可阮元术还是眼尖的发觉有些异常,故而他也留了个心眼! 他如今只想知道他这个妹妹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阮潋突然道:“姑姑莫不是在父亲书房里找些什么罢?”她的无心之言,却是教阮元术心里一个咯噔,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层。 或许阮元绣根本就是在找些什么,思及此,他看阮元绣的眼神越发不善,充满着审视与冷意。 小阮氏面对“仇人”阮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失控的尖叫出声,“娘,都是阮潋这个贱人害了我的慕萝啊,我要杀了你,我要……” “闭嘴!我看你是昏了天了!”老夫人打断了小阮氏的疯言疯语,她下意识便觉着小阮氏是伤心过度,以至魔怔了。 “娘,你还想包庇阮潋吗?”小阮氏崩溃了,她指着阮潋,一手捂着胸口,“娘,你以为慕萝的死是那么简单吗?不是的,都是你的好孙女干的好事啊!她害了我的萝儿,我也不教她好过……” 见小阮氏悲愤不似有假,老夫人终究半信半疑的侧目去身旁的阮潋,她轻声道:“潋丫头,你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阮潋坦然直视老夫人的双眼,淡淡道:“我没有。” “你撒谎!”小阮氏忍不住要上前撕扯,阮潋怎么能这般厚颜无耻,分明做了害人的勾当,事后还能装作一副与之无关的模样,简直是令人发指\uff 第九十二章 败露 阮老夫人动了动嘴唇,阮潋看着一脸愤然的小阮氏,十分平静的开口:“我为何要害萝表姐呢?姑姑?” 小阮氏怔怔的看着阮潋,然少女神色真诚不似作假,令小阮氏险些都被她迷惑了去。 可是蒋姨娘的话犹自还在耳旁,阮潋怎会与慕萝无冤无仇呢!她与慕萝共同算计镇国大将军府,阮潋又怎会坐视不管?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面前这看似平淡的少女的可怕,她一直以为阮潋不过是个小姑娘,碍不着自己的计划,却不想是她小看了阮潋,教慕萝平白丢了性命。 小阮氏抬眸看去,恰巧与阮潋的眸光对视,少女的瞳孔宛若一口古井平静无波,幽幽的看着她,却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阮潋早就知晓了她与蒋姨娘的计划,所以她一点也惊讶。当自己说是她害死了慕萝,她非但没露出半分慌乱与讶然,反倒淡淡的直视她,就好像早就有预谋,只是等着她们入局罢了。 阮潋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她哪里是和和气气的温善的小姑娘,分明是狠毒如蛇蝎,到了此刻她还能佯装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这才是最令人心惊的。 小阮氏五指都嵌入掌心,她被自己的推断骇的不能言语,倘若真是如此,那她的慕萝,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踏入了阮潋的局? 她们都是棋子,任由阮潋摆布。毫不知情的顺着她设好的路线,一步步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阮潋又道:“姑姑平白无故就说是我害了萝表姐,总该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罢?” 即使是被人质疑,阮潋依旧是十分镇定自若,就好似她在说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整个阮府除了你,又有何人会记恨慕萝?”小阮氏恶狠狠的开口:“你嫉妒慕萝得了母亲的喜爱,你嫉妒她的美貌,你嫉妒她的一切!” 这是小阮氏第一次在老夫人等人面前露出丑恶的嘴脸,她的眼神宛若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扫向阮潋的脸上。 便是连阮老夫人都察觉小阮氏的疯狂,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借以提醒小阮氏的失态。 然此时此刻的小阮氏已然魔怔了,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哪能领会老夫人的警示。 “姑姑以为我嫉妒萝表姐?”阮潋笑了,她偏着头,轻声道:“我为什么要嫉妒她?我是尚书府的嫡女,我外祖父是镇国大将军。而祖母纵使疼爱慕萝表姐,但我终究才是她的亲孙女。” 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话却是暗含讥讽之意,阮潋继续道:“嫉妒表姐的美貌更是无稽之谈。我与表姐可不曾有半分利益牵扯,姑姑提出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啊。” 小阮氏也没能料到阮潋竟然这般伶牙俐齿,不仅如此,她还状若无意踩低周慕萝。暗讽慕萝不过是外亲,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而她乃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孰尊孰卑,立见分晓。 “姑姑恐怕是魔怔了,我念及您痛失表姐,悲不能己便不计较了。还望姑姑早些释怀。”阮潋道。 “住嘴!”小阮氏疯狂的怒吼,约摸是被阮潋轻飘飘的语气激怒,她口不择言,“慕萝的人生本该不是这样,她本该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少夫人,都是因为你的迫害,不然我苦命的慕萝,何苦早早去了!\u20 第九十三章 疯了? 潇湘院里,采月与采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采月道:“姑奶奶也是可怜,表小姐没了,现在自个也是神志不清。” 采雪来了兴致,迫不及待的分享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可不是吗,我听照顾姑奶奶的雯儿说,上次大厨房的桂老婆子给姑奶奶送饭,姑奶奶便是一口咬住桂老婆子的手,把婆子吓得大惊失色。恐怕真是邪祟附体不成?” “呸呸呸,瞧你说的,要是被有心的听到了,老夫人可不撕了你的嘴!”采月道。 采雪不以为然,“这是咱们的潇湘院,哪里会被老夫人知道呢,你就别唬我了。” 就在两人说的兴起时,躺在小榻上的小憩的阮潋却是起身,采月一愣,便笑盈盈的开口:“小姐醒了?可是要去看夫人呢?” “去东院客房。”阮潋道。 “小姐去那作甚?”采雪不解,疑惑道:“小姐,那只有疯了的姑奶奶呀。” 阮潋颔首,“不错,我就是去找姑姑。” “可是,可是姑奶奶现在是六亲不认,要是误伤了小姐怎生是好?”采月有些担忧。 “那可未必。”阮潋趿拉着绣鞋,一面淡淡道。 小阮氏真的疯了吗?阮潋细细琢磨,终究不信。她经历了丧女之痛仍旧还能神志清醒,在阮元术下了驱逐回梁州的命令后便疯了,怎么看都像是装疯卖傻。 此刻的东院客房 几个丫鬟看守在门前,倒也是尽职尽责,只是几人脸上都是鼻青脸肿的,像是被人狠狠暴打了一般。 有个丫鬟搓了搓手,“这姑奶奶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犯了病还乱打人,瞧我的脸,哎哟哟……” 另一个道:“快别说了,姑奶奶可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要是被里面的书雨小蹄子听见了,一个状告去了老夫人那,咱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唉……”几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道感叹。 阮潋带着采雪采月来了院子,丫鬟一瞧都是面面相觑,皆是从相互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原因如下,每每小阮氏发病时,都口中叫嚷着二小姐的名字,错将她们当作二小姐,狠狠的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撕咬着。 是以几个丫鬟潜移默化中也顺带记恨上了阮潋,见阮潋带两个丫鬟前来,她们几个先是规规矩矩的做自个的忙活。 直到阮潋靠近了小阮氏的房门,一个丫鬟便谄笑道:“二小姐,姑奶奶病的不轻,识不清人,要是误伤了您,这罪责奴婢们担负不起。” 采雪便没好气道:“我家小姐想来看望姑奶奶还要得了你们这些奴才的同意不成?都给我让开!” “哎哟,采雪妹妹的口气倒是不小,我们几个虽说都是奴婢,可也是老夫人钦点照顾姑奶奶的。要是姑奶奶有什么闪失,我们几条贱命可赔不起。”丫鬟并不相让。 还是有个丫鬟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二小姐,您也知道了姑奶奶的病,奴婢门也是怕姑奶奶伤着了您。”话虽如此恭敬,可她还是挡在房门前,有意阻止阮潋进屋子。 阮潋轻飘飘的睨了那几个丫鬟一眼,冷冷道:“怎么,我不能去看望一下姑姑吗?还是说你们也是奉命行事?祖母给你们下了什么命令不是?” 几个丫鬟一听怂了,自然不敢再加阻拦。她们哪敢说是?再者,她们清楚的知晓,面前这看似温和的二小姐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姑奶奶方来阮府的时候是何等的趾高气扬,可如今呢,疯疯癫癫的。原本温柔大方的表小姐也没了,而姑奶奶口中则是嚷嚷是二小姐害了表小姐,恐怕也不是并无道理。 几个丫鬟怯怯的退至一旁,采雪上前推开了房门,阮潋走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蔓延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很是刺鼻,而小阮氏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她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并无焦距的盯着一处,嘴中念念有词。 而贴身照顾的书雨则是瞧见阮潋来了,很是气愤,恶狠狠的瞪着她。要不是阮潋,她怎会被夫人当泄愤工具,身上全是青紫一片。 但是她始终知晓自己的身份,便硬邦邦的开口道:“二小姐您也看见了,咱们家夫人现在病的很重,连奴婢也不认识了。还请您回去罢,省得误伤了呢。” “无妨,”阮潋摇摇头,旁若无人的开口,“我这次来是告去姑姑一个消息罢了。姑姑病了,恐怕还不晓得外面的事罢,表姐被传成了一个*。” “二小姐!”书雨有些惊恐,声线亦是有些颤抖。她生怕阮潋刺激小阮氏发病了。她很想驱逐阮潋出去,可是她不过是个丫鬟,什么也做不了。 阮潋置若罔闻书雨的惊呼,继续道:“姑姑也知道,百姓总是喜欢人云亦云。只要有一个传出表姐是*,不守妇道,大众便都这般认为。而蒋家痛失爱子,也是想法设法的抹黑表姐。”阮潋说着叹了口气,“要是姑姑尚且清醒,恐怕早就站出来力证表姐的清白,可惜了表姐死后还要背负骂名。” “二小姐,奴婢求求您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刺激夫人发病了。”书雨眼珠一转,倒是开始苦情戏码,跪在地上,便是眼泪哗哗,“小姐没了,夫人又得了病,您何苦还要这般折磨她呢?” 采雪都要为书雨的惺惺作态鼓掌叫好了,若是不知,还真以为她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丫鬟。而阮潋则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阮潋听罢倒是弯唇一笑,她居高临下的盯着书雨,轻声道:“你哭什么?姑姑现在是疯了,又听不懂我说的话,而我不过是将自己知道的事告去她罢了。你难道是认为我要害姑姑?” “不不不,奴婢没这个意思。”书雨连忙摆手否认,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委实可笑。 “那就好,从现在开始,给我乖乖闭嘴。”阮潋道:“你要记住,这是谁的府邸!这是阮府不是周府!” 书雨骇的不敢言语,只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她自然知道阮潋说的是真话,要是自己惹怒了阮潋,指不定自己怎么死呢。 而原本目光呆滞的小阮氏却是微不可闻的目光微动,眼中多了一些异样的色彩。 “姑姑病了也好,若是能忘了失去表姐的疼痛也是好事,只不过……”阮潋有些苦恼,“听闻姑父府上也有如花美眷,只怕经此一事,姑父会移情,若是姑姑回府后,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阮潋的意思,书雨听懂了。的确如此,她们家老爷平素是对夫人言听计从的,可这不过也只是表面,实则他在府里圈养小妾,暗地里还寻花问柳的。 要是得知夫人疯了,恐怕更是明目张胆了,到时候,周府还有夫人的一席之地吗?以后夫人的日子有多惨,书雨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而她作为一个丫鬟,恐怕今后更是雪上加霜。 “姑父会怎么对待疯了的姑姑呢?”阮潋叹息,“我是真为姑姑感到不值。你辛辛苦苦的付出,这些年来竟是最后便宜了别人吗?” “她们敢!”角落里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阮潋侧目而视,原本应该痴呆着的小阮氏此刻竟然原形毕露,露出一副凶悍的模样。 而她的嗓音或许是许久不曾开口,至于有些嘶哑难听,宛若行将就木的老者。可偏生那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阮潋。 “她们敢不敢我倒是不知,但我知晓姑姑若是一直这般疯疯癫癫。姑父对您的态度和您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阮潋笑着道,好像并不在意小阮氏恶意满满的眼神。 “阮潋,你到底想如何?慕萝被你害死了,如今你是还想害死我吗!”小阮氏歇斯底里的大吼,猩红了双眼,她瞅着浅笑着的阮潋,突然呵呵笑道:“若是上天垂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定要亲手杀了你!我会让慕萝当上镇国大将军府的女主人,我会狠狠的践踏你的母亲丁氏!” “姑姑终于敞露了心声,”阮潋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垂眸道:“姑姑倘若还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应当是不要来长安的好。” “阮潋,你究竟想如何!”小阮氏冷冷的开口,“若是想杀了我,也尽管来试试!”她自然知晓阮潋不敢对自己动手!若是她有什么事,阮潋难逃其咎! “瞧姑姑说的,我不过是来看望你。传闻姑姑病了,可我看来,姑姑倒是很精神。约摸是大夫误诊了罢。” “你想做什么!”小阮氏立即警惕,倘若阮潋想借此揭发她装疯,她亦不惧怕,总归她抵死不承认便是。 “姑姑莫不是糊涂了?若是一直装疯卖傻,你这是将十几年的心血拱手让人。平白便宜了别人。”阮潋摇头,目光透着怜悯,好似真为她感到可惜。 “姑姑总不能一直在阮府装疯卖傻罢?这样可不是个办法。” 小阮氏动了动嘴唇,面色沉沉,她捏紧拳头,她自然不会一直在阮府装疯子! 第九十四章 决定 她佯装疯癫不过想留在阮府继续找到那账本罢了。 阮潋浑然不在意,继续说道:“便是姑姑往后病愈想回梁州,可彼时周府可还曾有姑姑的一席之地?”顿了顿,她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姑姑可曾想过,倘若姑父有了自己的嫡长子,届时您又该如何自处呢?” 小阮氏听得心惊肉战,却不得不承认阮潋的话的确戳中了她的心窝。周童生是怎样的自私自利,她最是清楚不过。一旦当她没有利用价值,便会对自己弃之如履。 “姑姑不妨想,在你待在长安的时候,那生了嫡长子的小妾得了姑父宠爱,即便姑姑回去,可有与之抗衡的筹码。”阮潋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每说一句,小阮氏的心越发沉了一分。 小阮氏气急败坏,她愤怒的瞪着气定神闲的阮潋,吼道:“绝不可能,我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谁都不能抢走她周夫人的位置!她已然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如若连权势都无,那她真是一无所有了。 “我自然知晓姑姑不会坐以待毙,但姑姑远在长安,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手能伸到梁州管束姑父罢?” 分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谈论起长辈的家务事却是很上道,条理清晰。就好像谈论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事罢了,那般的镇定自若,便是小阮氏都是微怔。 小阮氏警惕的看着她,终究还是流露几分动容之色,“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看出小阮氏的警备目光,阮潋微微一笑,“姑姑不必这般警备,我说了是来看望您。顺带给您提个醒,莫要待你回府后,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小阮氏吭哧一声,她心中有些慌乱,却想试图令自己表面冷静一点,不愿让阮潋看出她内心的无助与惊恐。 “姑姑总不愿自己的十几年的一番心血到后来却为她人作了嫁裳罢?您这些年为姑父付出的最后却便宜了妾室的儿子,姑姑当真能甘心吗?” 阮潋的话有种奇特的蛊惑力,明明知晓是圈套,可小阮氏还是不由自主的钻了进去。 “你想说什么?” “姑姑,事已至此,表姐也不会归来。何苦在阮府继续耗下去呢?姑姑想在父亲书房找什么恐怕是徒劳无功了。父亲素来谨慎,出了这事,姑姑以为还有得逞的机会吗?不若早点回梁州,重新俘获姑父的心。” “嗬?我当怎么,原来是劝我回梁州?我为何要听你的!”小阮氏目光鄙夷,露出以往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姑姑怎么说的好像我得了什么好处一般,”阮潋失笑,“我可是为姑姑今后着想,父亲是什么性子想来您也清楚。姑姑一直疯疯癫癫,这辈子即便祖母心善,留在阮府,可父亲与你早就有了隔阂。” 小阮氏突然冷冷一笑,她仿佛知晓了什么,放声大笑,“阮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不就是怕我在阮府会坏你的好事吗?你害死了慕萝,你好歹毒的心肠!你怕我会找证据揭发你的罪行!” 她好似发掘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笑的格外挑衅十足。 哪知晓阮潋也是淡淡笑了,可笑意里全然都是冷意,她慢慢的逼近小阮氏,在她面前站定,轻声又平静的开口,“姑姑,若是论罪行的话,表姐不正是你一手所害吗?倘若姑姑不起了镇国大将军府的心思,倘若姑姑不与蒋姨娘勾结,倘若没有那个恶毒的陷害计划,表姐又怎会年纪轻轻就赴了黄泉呢?” “如果姑姑与表姐都安安分分的,那祖母会尽心尽力为她寻门好亲事,又怎会落得现在的下场呢?难道就允许你们暗算别人吗?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冷冷静静的说着,目光未动,小阮氏抬头看去。少女逆着光,面部也有些晦暗不明,看不清她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不知怎的她身上竟散发出一股戾气,而那双平素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也蒙了什么情绪,衬着少女的脸色更为冰冷。 好似世界被分割为二,一半是明媚一半是阴郁。 小阮氏忍不住寒颤,阮潋知晓她与蒋姨娘的事,所以这也是在警告她。她也有自己的把柄,难怪阮潋敢来找她,驱逐她回梁州……原来早就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 “贱人!”小阮氏气极,她不知该怎么反驳阮潋,只能用辱骂泄愤。 采雪看不下去,“姑奶奶,您作为长辈也不能这般辱骂我们小姐呀!”她本就看不惯小阮氏的作态。 “采雪,不必。”阮潋微笑,“我言之于此,至于姑姑能听进几分,我也管不着了。”说罢,便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小阮氏有些颓废的瘫倒在地,而书雨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跑到小阮氏面前,关切道:“夫人,您没事罢?” 小阮氏摇了摇头。可到底对阮潋的话听了进去,如果她真的不回梁州,周童生定然会如阮潋口中那般,而届时,自己……小阮氏捏紧拳头。 “夫人,奴婢觉得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待在阮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呀。”书雨忧心忡忡,她现在唯一依仗的只有小阮氏了。自然要为自己的今后做好打算! 阮潋出了房门,守在门外的几个丫鬟立即收起好奇的神色,可眼中还是流露出几分惊诧。心想二小姐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真是惊奇。 莫不是姑奶奶受了刺激昏了过去?总归她们是打心底里佩服阮潋有本事。将小阮氏治服的服服帖帖\u30 第九十五章 祈福 小阮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收拾了箱笼带着丫鬟乘马车启程回梁州,老夫人千百个不舍,含泪相送。 日子好似就这般一天天平静的过着,周慕萝的死与小阮氏的离开并未给阮府带来多大的影响。不过是又平白给长安百姓凭添了一则笑谈罢了。 从津津有味的乐谈到渐渐遗忘,不过是时间流逝的长短之别。而蒋府与阮府也是一度被舆论推至风口浪尖,好在一切都慢慢的尘埃落定。 一日清晨阮潋照常在松鹤院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便见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张口便道:“老夫人,不好了。” 还是方嬷嬷不悦的皱眉,责怪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冒冒失失的,有话慢慢道来。” 老夫人也是有些心烦的搁下筷子,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心一横,一股脑的道:“老夫人,姑奶奶出事了!” “什么!”老夫人登时一惊,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丫鬟顶着重重压力,吞了吞口水,“姑奶奶启程回梁州路上遇上了流窜的流寇,那些流寇不仅抢夺了姑奶奶的财物,还时事后杀人灭口,抛尸荒野。还是有人报官,官府派人查看,查出这是姑奶奶,官府的人还在大厅侯着呢。” “天呐,我的元绣……”老夫人几近昏厥,直觉天旋地转,眼看就要气血不足倒地,好在阮元术及时扶住,让方嬷嬷扶着去里间歇息。 一旁的阮玉骇的不轻,拍着胸脯,叹息道:“姑姑也太命苦了。回梁州路上还能遇见流寇,平白丢了性命。难道如今的治安这般紊乱?” 阮府人神色各异,各有所思,面上都露出不同的神情。阮潋发觉阮元术竟露出一种释然的神色,就仿佛得到了解脱终究能松口气的轻快。 便是连阮潋都要感叹一句蒋府的雷厉风行,行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准了时机,趁着小阮氏没了阮府的庇护立即动手,事后伪装流寇劫财害命,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 不但逃脱了嫌疑还令那些流寇背了黑锅,纵使阮夫人气怒也只能找流寇泄愤。 不得不说蒋侍郎的手段果真毒辣,一如他的行事风格,果决干练。 周慕萝因爱慕权势葬送了性命,而小阮氏却因贪婪赴了后尘。只是若让她们有重来的机会,她们可会后悔来了长安呢? 这一切阮潋无从得知,而也与她无关。 老夫人一时难以从巨大的悲痛缓过神,整个阮府都沉浸在肃穆的气氛中。压抑,低沉,种种情绪逼的老夫人险些大病一场。 一日老夫人睡梦中惊醒,守夜的丫鬟忙点了烛台,老夫人突然瞪大了双眼,“元绣她来了……” 小丫鬟吓得手一抖。 翌日,老夫人将小阮氏托梦与她的事告诉了方嬷嬷,方嬷嬷听罢略微思考了片刻,“老夫人,小姐她这是死不瞑目不甘心呐。老奴听闻一些亡灵在阳间有心愿便不得去地府投胎转世,只能在阳间游荡变成孤魂野鬼。老夫人何不去那白马寺找主持为您卜一卦呢?或许老夫人就能解开心结了。顺带也为小姐捐点香火。” 老夫人沉重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她又道:“把潋丫头与玉丫头都带上罢。我也要咱们阮府祈福,祈求佛祖保佑,保佑我们阮府平平安安呐。” 老夫人不愿耽搁,当下就决定明日便要启程去白马寺,阮元术自然赞同,派了不少侍卫随从。 阮潋与阮玉共乘一车,阮玉早就憋不住,忍不住讥讽道:“姑姑的死也是你手笔罢!” 阮潋侧目,“三妹妹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姑姑分明是不幸遭遇了流寇,与我何干呢?” 第九十六章 绑架 丫鬟道:“死了的侍卫打扮的倒,倒像是皇家侍卫。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令牌。” “什么?”静安王妃坐立难安,忙吩咐道:“快去瞧瞧白马寺里还来了什么贵客?” “王妃娘娘,外面还有自称是阮府的丫鬟,要求见阮老夫人。” 静安王妃挥了挥手,这回倒是阮老夫人心提起来了,该不会阮潋阮玉也出了什么事罢? 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是阮玉的贴身丫鬟彩霞,见了阮老夫人便直直道:“老夫人不好了,三小姐不见了。奴婢找遍了白马寺也是一无所获。” 彩霞急得满头大汗,而阮老夫人也是面色铁青,碍于静安王妃在场,她遏制住了怒火喷发,“你们到处寻了没?许是玉丫头去了潋丫头那呢?” 彩霞摇摇头,“老夫人,二小姐并不知情。奴婢们也是担忧三小姐的安危,这才来禀告老夫人啊。” 阮老夫人心慌了,静安王妃安慰道:“阮老夫人且宽心,贵府三小姐定然吉人自有天相。”一面吩咐道:“去查看一下还有哪位也来了白马寺?顺便也派人去追寻一下阮三小姐的踪影。切记莫要惊动白马寺上下。” “让王府的侍卫将白马寺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本王妃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此造次!” 静安王妃吩咐完后,阮老夫人越发没有心思在这焦急等待,便向静安王妃辞行而去。 静安王妃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派人护送阮老夫人离开。阮老夫人可谓是来时神采奕奕,走时担惊受怕。 她暗自祈祷希望阮玉不过是失踪,而不是出了其他的事。 待阮老夫人走后,静安王妃慵懒的靠在迎枕上,狭长的凤眼中透着精光,面色不虞,呵斥道:“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众丫鬟便都骇的扑通下跪,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垂头聆训。唯恐惹来静安王妃不悦。 阮老夫人先是去阮潋的厢房,见她神色如常与丫鬟交谈,松了口气,但一想阮玉生死未卜,又是一阵惆怅。 阮潋从采雪口中听得阮玉失踪的消息亦是一怔,照理说阮玉并无仇家,何来失踪一说。 阮老夫人心急如焚,看着阮潋的眼便直问道:“潋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阮潋蹙眉道:“祖母,我也不知三妹妹为何失踪了。” 阮老夫人长叹一声,“我也是老糊涂了,你能知道什么呢?”她掩面,“我们阮家也没有什么仇敌啊,怎么玉儿她……” 阮潋知晓老夫人的担忧,便开口道:“三妹妹定然会逢凶化吉的,祖母切勿忧虑,要保重身子才是。” 阮老夫人叹口气,眼中依旧是布满深深的忧色。便将静安王妃吩咐封锁白马寺的举动告诉了阮潋,阮潋听罢却是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假山有皇室的侍卫?那代表什么?有皇子来了白马寺?故而静安王妃才封锁白马寺,以免走漏消息。而阮玉的失踪是否又与这事相关? 或许阮玉瞧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阮潋突觉事态不若她想的那般简单,若是牵扯了皇家,这便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 静安王府的侍卫苦苦搜寻却还是一无所获,阮潋带着采月来了假山处。那还有未清理的血迹以及几具尸体。 而静安王府的侍卫则是看守在此,不许阮潋靠近,语气倒还算是恭敬,冷硬的开口:“那些人的死状太可怕,小姐若是见了恐怕晚上要梦魇。” “几位侍卫大哥,我家三妹妹也失踪了,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许对你们有有些帮助。”阮潋说的客客气气,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便也没有坚持,让她靠近查看。 那几个侍卫都是被一剑封喉,有的甚至死不瞑目。采月有些恶心的别过了头,反观阮潋却是神色如常的观察着现场。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那人似笑非笑的道:“阮二,如何?可查到了什么?” 阮潋侧目,便见那高大的男子从容的走至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阮潋道:“傅小侯爷。” 傅云琛不置可否,目光扫过那些侍卫的尸体,举手投足间都是悠闲。他微微俯身,“听闻你三妹妹失踪了。”轻松的就好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随口一提一般。 阮潋点头,“不仅是三妹妹,还有个贵人也失踪了。” “哦,四皇子魏墨逸也失踪了。”傅云琛压低声音道。 “原来如此。” 难怪静安王妃要封锁白马寺,派遣侍卫搜查。原来是四皇子也在白马寺?倘若这般,这可算是一场精心筹划的局?胆敢绑架皇子,那也绝非是普通的贼寇。 阮潋想,或许她们不知不觉卷入了一场皇室风波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阮二,要不要一起看场好戏呢?嗯?” “自然是要的。不知这场戏可精彩呢?小侯爷?” 傅云琛翘了翘唇,“自然精彩。” 眼看时间流逝,阮府侍卫并着静安王府的侍卫都是徒劳无功。老夫人也是一筹莫展之际,竟有人发现了一个密道,在白马寺大殿的佛像之后,而尽头竟然是通向白马寺的后山。 这算是个巨大的线索,静安王妃自然派侍卫进去密道追踪,而阮潋则是会心一笑,这恐怕是出于傅云琛之手罢? 只是他这么做,到底是意欲何为? 第九十七章 执念 等阮玉离开,阮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身侧的方嬷嬷便劝道:“老夫人,您也跟着三小姐担惊受怕了一天,也早点歇息罢。” 老夫人道:“方嬷嬷,我怕阮府因此招惹祸端呐。” “老夫人,这不过是一起意外。碰巧罢了,您呀是多虑了。再说,咱们也不知那皇子也在白马寺不是。”方嬷嬷轻言细语的说着。 “也罢,这白马寺一行也是晦气,咱们也早早启程出发回府罢。”老夫人阖了眼,显然有些困倦。 而静安王妃则是焦躁的等待着,听闻魏墨毅安然无恙的消息后终于心定。双手合十感叹道:“还好佛祖保佑五皇子,阿弥陀佛。” 语毕,魏墨毅便走了进来,先是向静安王妃行了一礼,“王妃娘娘安好。” 静安王妃点点头,关切的问:“殿下平安归来就好,真是天佑我大魏啊。殿下可曾受伤?” 魏墨毅摇头,“本殿一切安好。多谢王妃娘娘关心,这次本殿为父皇祈福,不想竟遇上贼寇。”说着,他咬了咬牙,须臾又舒展了眉头,“本殿失态了,教王妃娘娘笑话了。” “殿下说笑了,本王妃得知殿下失踪的消息,一颗心便被紧紧提起,还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不知怎的那些贼寇挟持了殿下呢?”静安王妃蹙着柳眉,喃喃自语,“分明殿下是低调前来。” “这个本殿亦是很费解。”魏墨毅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为免静安王妃察觉端倪,他便拱了拱手,“此事本殿会追究到底的,今日多谢王妃娘娘派人解救,本殿回皇宫会事无巨细向父皇禀告。” “殿下客气了,你我本就是一家人。”静安王妃笑意含了几分意味深长。 魏墨毅微不可闻的目光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冷凝了下来,静安王妃身侧的红衣大宫女微微躬身道:“王妃娘娘,只怕五皇子追究下来。” 静安王妃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道:“谁最想要他的命他岂能猜不出?皇权之争,谁最为有利呢?那黑衣人身上有本王妃特意放的令牌。魏墨毅稍加思索便会茅塞顿开。” “还是王妃娘娘棋高一招。” “嗬,这次没能要了他的命,”静安王妃一手撑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那发现密道的侍卫现今何处?” 宫女敛眉,“却是不知了。当时是五皇子殿下的几个侍卫一同发现了密道,却相互推诿不肯领赏。” “哦?竟有此事。”静安王妃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听说傅家的傅云琛也来了白马寺?” “奴婢听闻傅小侯爷是为其母亲生辰祈福而来。” “那阮府的三小姐倒是个麻烦。”阮玉不是寻常百姓,随意杀人灭口便好。阮府也不是简单的角色,若是处理不当。顺着蛛丝马迹寻了过来,必然是后患无穷。 “王妃娘娘,那您看,一场火烧了白马寺。而阮夫人并着府上的两位小姐不幸葬身火海,静安王妃因先行一步,幸免于难。”宫女献策,可却得来静安王妃的否决。 “倘若这般做,魏墨毅定然怀疑这次绑架与本王妃有关。本王妃这是心虚在杀人灭口。再者阮府三条人命没了,又在本王妃走后,未免太过巧合。” “王妃娘娘,奴婢还有一计,阮府马车在回城路上,遇上流寇,杀人劫财。这样一来,便与咱们静安王府无关了。” 静安王妃这回倒是动了心,是极,倘若阮老夫人等人是在回长安城内的途中出了事,那与她可就毫无关系了。 一个罪恶的计划在酝酿着,而阮府几人却毫不知情巨大的危险在慢慢的逼近她们。 翌日阮玉醒来这才得知昨夜五皇子魏墨毅连夜启程回了长安城,听罢她简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五皇子魏墨毅其生母乃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慕贵妃之子。 皇位炙手可热的候选人之一,她昨日的表现未免太糟糕。阮玉有些气馁,彩霞却带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静安王妃竟邀请她前去用膳。 阮玉双眼放彩,她叫嚷着让彩霞为她挑选衣裳,打扮的光鲜亮丽。 同时阮老夫人与阮潋也接到了邀请,三人一同去了静安王妃的院子里。阮玉显得有些拘谨,而阮老夫人也被静安王妃的皇家威严震慑,只有阮潋神色自若,端的是落落大方。 静安王妃笑盈盈的看着三人,摆手道:“阮老夫人,阮小姐都入座罢。” 老夫人这才领命坐下,她虽是年长但在静安王妃面前终究是平民百姓。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为此之前,她还特意叮嘱阮潋阮玉要谨言慎行。 毕竟稍有不慎,将会祸极阮府上下。 静安王妃用了点素斋,宛若不经意的扫了阮玉一眼,笑着道:“听闻阮三小姐昨日是与五皇子一同被绑,可曾受了惊吓?” 阮玉一听静安王妃竟然还挂念着自己的安危,顿时心里便是喜滋滋的。看来静安王妃真如传闻中一般宅心仁厚。语气也很温和,完全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阮老夫人悄悄的给阮玉递了个眼色,是以阮玉便低声道:“多谢王妃娘娘的关心,小女并无大碍。小女也是在白马寺中散步,却不知为何遭人绑架。小女便是到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呢。” 她这个回答令阮老夫人松了口气,明眼人都看得出静安王妃是在试探阮玉。在套她的话,好在阮玉也不是愚蠢的无可救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道理。 阮潋从始至终的都垂头用着斋饭,这副异常乖巧的模样自然惹来静安王妃的侧目。她别有深意的看着阮潋,赞叹不已,“阮二小姐出落的水灵,思维敏捷,便是连沁儿都对你赞不绝口。” 这番话未免有些捧高踩低,分明阮潋阮玉都在场,静安王妃绝口不提阮玉一个劲的夸赞阮潋。 阮潋抬头,佯装羞涩的垂眸,“王妃娘娘谬赞了,阮潋承蒙柔嘉郡主的高看。” 心中却是在思忖着静安王妃的企图,静安王妃为何要这般言语呢?为了激怒阮玉?可并没有这个必要。 阮潋早就知晓静安王妃并非寻常妇道人家,她能陪伴静安王在长安城,活在生性多疑的永乐帝的眼皮底下,必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仅如此,静安王妃长袖善舞,喜好结交长安城的贵妇也并非无道理。换言之,她这是在慢慢为静安王储存自己的力量! 倘若阮府招惹了静安王府,恐怕今后会麻烦连连。 阮潋有些忧心,毕竟静安王妃分明是来者不善。 静安王妃笑意更深,她摸了摸自己的涂了凤尾花汁的鲜红指甲,“阮二小姐太谦虚了,沁儿看人从来是不走眼的。” 这顿饭吃的教人难受,素斋也令阮老夫人难以下咽。饭席的气氛令人压抑,笼罩着一层阴谋的意味在其中,阮玉只觉如同嚼蜡,食之无味。 好在静安王妃饭后并未多留,阮老夫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谢了恩典,便带着阮潋阮玉离开。 静安王妃抿了抿唇,目光复杂。 这阮玉一看便是蠢笨的,而阮潋么,看似纯良无害,可她一直低着头,或许也是在遮掩自己罢! 她可没忘记阮潋在静安王府的惊艳表现,以及沁儿的话,静安王妃深深觉得,解决了阮府几人,对自己对静安王妃都是一大好处! 没有什么比死人的守口如瓶更教人安心。 阮玉双颊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厢房,一进门便是踢翻了凳子,惹来彩霞的瑟瑟发抖眼神,硬着头皮问:“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去的时候不还是开开心心的吗?” 阮玉道:“你知道什么!静安王妃娘娘全程都在夸奖阮潋如何如何,我倒好成了个陪衬!” “小姐,老奴当是什么呢!”这时一个老嬷嬷出声道,“老奴只便问您,可要出这口恶气!” 阮玉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有话直说!” 老嬷嬷便清了清嗓子,“既然二小姐被静安王妃娘娘夸成了天仙,三小姐何不给她重重一击呢?老奴这里有瓶药粉,若是加入膳食之中,便是天仙也玩堕落!” 她说的隐晦,但彩霞却是听懂了,她唾了那婆子一口口水,“你这招也太恶毒了!下三滥的招数!缺德!” 哪知阮玉却是当即赞同,“行,你要是帮本小姐办妥了此事,待回府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九十八章 吻 夜风微凉,可阮潋却丝毫未感到半分凉意,反而心头一阵急躁。她不敢走远,便是在自己住的厢房周围散着步。 然阮潋被冷风吹过后脑袋仍旧是晕晕沉沉的,虽是寒意袭身,可偏生不感到一丝凉爽,反而越身体越发燥热。 阮潋蹙着眉,她感觉身体里有股热气在升腾着,身体也滚烫的惊人,全身亦是软绵无力。阮潋不懂这种感受,饶是她两世为人也未曾遇见这等状况,眼神茫然,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来。 她热的厉害,恨不得一头扎进冷水中降温,恨不能扯开衣领。阮潋被脑海里这一荒诞的想法猛的一个激灵,虽说脑袋仍旧是迷糊一片但她敢肯定,今日的膳食绝对有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声,阮潋猛然一惊,夜深人静在她的院子里缘何有脚步声?阮潋顾不得多想,便下意识的小跑起来,潜意识告诉自己,来者不善。 可那人明显也是发觉阮潋的身影,也跟上追了过来。见状阮潋便是越发坚定心中所想,耳旁伴着呼啸而过的冷风,令她稍许恢复了些神智。 可是内心那股动却是丝毫未减,阮潋晕晕乎乎不知跑向了何处,她只晓得不要停下。 直到她重重的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中,那人被她狠狠的一撞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影。 阮潋双眼迷离的抬起头,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相貌,只是觉得此人长得出奇的好看。 低沉暗哑的声音十分诱人,他道:“阮二?” 阮潋瞪大了双眼,趁着月华如练她这才看清面前人的相貌,那人生的眉目如画,斜眉入鬓,高挺的鼻梁,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的引人犯罪。 那是……傅云琛。 阮潋发觉是傅云琛的那一刻竟奇异似的放松了身体,她遵循内心的渴望,宛若一个喝醉了的人,磕磕绊绊的走向傅云琛。 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阮潋就狠狠的往他身上一扑,炙热的身体触碰到对方冰凉的肌肤时,阮潋终于喉咙里溢出一道满足的喟叹。 傅云琛却是一怔,然不等他出口问阮潋,少女缺做了个教他猝不及防的行为。 阮潋见眼前的薄唇十分诱人,便毫不犹豫的用手勾下那人修长优雅的脖颈,对准唇便印了上去。 那吻宛若蜻蜓点水,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什么。 可略带凉意的唇,阮潋几近有些疯狂,她不知该怎么压下内心的躁动,只是笨拙的啃咬着傅云琛的上唇。想借此来纾缓,但她发现根本毫无作用。 阮潋不感到满足,便有些失望的移开唇,她干脆将自己滚烫绯红的脸蛋贴在傅云琛的脸上,整个人软绵绵的窝在傅云琛怀中,活像一只撒娇的猫儿。 而这就是这一反常的举止令傅云琛终于察觉不对劲。他皱着眉,用手指夹着阮潋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果然不对劲。 平素阮潋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然现在她眼神涣散,迷茫无神。 傅云琛低咒一声,略微提高了音量,他扳正阮潋的脸,盯着她,“阮潋,你醒醒!” 可阮潋依旧是迷离的看着她,不停的扭动着身躯,清秀的面庞此刻笼罩着一丝女儿家的娇媚之态。 这模样就好似猫儿收起了利爪,蜷缩成一圈,湿漉漉的黑亮眸子瞅着他的时候,委实教人把持不住! 可傅云琛心底更清楚,阮潋这般作态定然是事出有因。这模样明显误食了什么药物导致,可现在阮潋根本就是神志不清。 傅云琛突然瞥见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潭,毫不犹豫他便夹起娇小的阮潋,下一刻眼皮未眨将怀中的少女扔入水中。 寒冷刺骨的水立即激起阮潋的神智,她站在水中,抖嗦着身子,颤巍巍的看着岸边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男子。 阮潋的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每一寸肌肤都颤栗着,她捡回了几分清醒,“傅云琛?” “很好,看来你清醒了。”傅云琛的语气极带了几分揶揄之意。 阮潋怔愣的看着自己湿淋淋的衣裳,头脑轰然炸裂了一般,方才那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然后她便难能露出一抹羞色。 她方才是趁着药劲做了什么!她竟然敢强吻了傅云琛,当真是不知死活!也难怪傅云琛将自己丢入冷水中。 也许是看出阮潋的窘迫,傅云琛弯了弯唇但只是小弧度扯唇却牵扯了唇瓣的伤口,那是彼时阮潋迷迷糊糊啃破了皮。 他发出了轻微的“嘶”的一声。 阮潋道:“傅小侯爷受伤了?” 哪知那人恶劣的盯着自己,讥讽道:“本侯方才被只猫儿咬伤了。” 待阮潋回味他这句话后,脸色登时红了,傅云琛的唇似乎是她大力啃伤的。 “上来罢,难不成你打算一晚上泡在冷水中?” 阮潋从冰凉的冷水中一步步走上岸后,却又再一次失控了。她的身子再一次变得滚烫,于是理智又被欲望占据的头脑,她不假思索便扯住傅云琛的衣袖。 她想让面前的男子贴近自己,可偏生傅云琛冷不丁没有反应及时,又怕推开她误伤了她。便被阮潋一个用力推到外地,而阮潋则是狼狈的扑在他身上。 就好像恶狼扑食,而在阮潋眼中,傅云琛就是那鲜美多汁的美味。 眼看她就被邪火控制了理智,傅云琛却深深的看入她眼中,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阮潋,冰冷的道:“阮潋,你不会后悔吗?” 阮潋的声音有些痛苦,更多的是一些茫然无助,终究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纵使比寻常人多活了一世,可她不曾经历这种事。 她哼唧着道:“我很难受。” 傅云琛愣怔了,他素来见阮潋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又抑或是故作的端庄大方。 可未曾露出此刻一般痴迷的神色来,纵使他知晓阮潋这般举止不过是因为药效,可这样的阮潋,教人心生怜惜。 傅云琛力图令阮潋冷静下来,可就在这时,阮潋瞥见对方瞳孔里小小的自己,便是这一刻的清醒,她突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的往自己的胳膊上戳去。 一道深深的划痕,血也随即流出,疼痛终于令阮潋得到了几分清醒。 她眸中迷茫神色散去,取而代之的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蹙了蹙眉,她与傅云琛此刻的姿势未免太暧昧。 阮潋挪动了身子坐在傅云琛身侧的草地上,微微垂着头,受伤的手臂兀自流着血。 傅云琛撑起身子,似笑非笑的道:“阮而,方才你不是很能吗?” “傅小侯爷说笑了,你明知我是中了圈套。”阮潋说的理所当然,并无一丝对方才出格行为的半点愧疚。 傅云琛被噎住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阮潋,懒洋洋的开口,“方才是本侯舍己为人,救了你一命。” “哦,那又如何呢?”阮潋反问。 “你便不怕吗?若不是你仅存的一丝理智,方才若是本侯也把持不住。你岂不是清白不保?”傅云琛笑的恶劣,有些期待阮潋的回答。 哪知阮潋淡淡的开口,“小侯爷若是那样的人,又何必将我扔入水中呢?” 第九十九章 心声 傅云琛饶有兴致的等着她的回答,阮潋默了默,“小侯爷大抵对这个不感兴趣的。。” “哦,你不愿说,本侯亦不会勉强。” 阮潋仰望星空,声线不分喜怒,她道:“女子的嫉妒心向来可怕。可我已不是从前的阮潋。” 傅云琛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懒洋洋的枕着自个的胳膊,也看着上方的星空,“你终究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所以啊,还是要先下手为上。”阮潋眼皮未眨,淡淡的道。 她语气十分冷漠,目光亦是冰冷,并未掩饰眼中那抹幽深的冷意。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怒意。 “怎么本侯瞧你在阮府过得是如履薄冰?”傅云琛挑眉,“你本是阮府嫡出的千金,怎么还要整日的算计想法设法的活命?” “小侯爷,你难道没听说过,居安思危?再者,那些表面的风光从来都是给别人看的,不是吗?”阮潋静静的道。 “好个表面的风光……”傅云琛笑了,他蓦地逼近阮潋,却又保持着一点距离。饶是阮潋淡定也被他突然的举止弄得有些紧张失措。但她仍旧坦然的与傅云琛对视,丝毫不认输。 男子的俊逸面庞笼罩着一层月光,越发衬的眉目如画,他说:“阮二,本侯很期待你能走到哪一步。” 阮潋微微一惊,被他突如其来的怪异话语弄的稍许不知所措。但随即她便镇定下来,神情自若的回了句,“小侯爷大可拭目以待。” 她能走到哪一步,阮潋自己也甚不清楚。自重生至今,一直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的便是复仇的信念以及守护母亲镇国大将军府。 是这些前世的冤魂,莫大的冤屈令阮潋越发坚定心中的信念。阮潋身上背负着几十条人命,血海深仇,毕生难忘。这一世她要做的便是要将那些豺狼之辈一同拉下地狱。 “那是自然,不然本侯几次救你为何。”傅云琛说的理所当然。 阮潋拢紧了披风,寻了个由头,随口问了句,“小侯爷怎会来白马寺?” 傅云琛道:“为我母亲祈福。” 不知怎的,阮潋突然感觉气氛因此冷凝下来,傅云琛敛了面上的笑意,平素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是冷然一片。 阮潋觉得他的语气十分奇怪,分明为母亲祈福本该是一孝心之举。可从傅云琛口中而出有一股浓烈的冷意。 一片寂静中,傅云琛突然道:“阮潋,你母亲待你如何?” 阮潋点头,丁氏自然对自己很好。上辈子丁氏早逝她并未来得及行孝道便被蒋姨娘下毒害死。而重活一世,她自然要加倍对丁氏孝顺。护她一生安康。 “我母亲待我很好。” 傅云琛听罢却是低低的笑了,只是笑声并不悦耳,反而有些嘲讽。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扯唇道:“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他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会趁着夜深人静,出屋子散步。 这天下的母亲大抵都希望子女陪伴其左右,可于傅夫人而言,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母亲看待自己宛若洪水猛兽,从未将自己当做她的儿子,更像是仇人。 傅云琛永远忘不了那双略带憎恶的眼神,刻在他心尖,永远磨灭不掉的印记。 后来傅云琛便学会沉默寡言,他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可以面对母亲的时候笑脸相迎,忽略对方眼底浓烈的厌恶。 第一百章 遇险 阮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她恍惚着又忆起彼时她亲吻傅云琛时的画面,便是她自己都吃惊了,若当时不是傅云琛,而是别人,她的清白还能保住吗? 簪子划破了肌肤,身体上的疼痛唤醒她仅存的一丝理智,那药效也因此过了。可阮潋亦不会轻易放过始作俑者。 诚如她所言,静安王妃不过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那么还会有谁呢?答案显而易知自然是阮玉无疑,恐怕静安王妃那番捧高踩低的话深深的刺激了她。 她企图下药让自己在白马寺这等*肃穆的地方出尽洋相,在祖母与静安王妃眼皮底下失节,好来衬托她的纯洁天真? 阮潋默默的想,或许她的计划应该要提前实行。 翌日清晨,阮潋早早起了,采月采雪两人便齐齐道:“小姐何不多歇息一会呢?”阮潋面色委实算不得好,有些苍白无力。 “不必,戏还是要做全套的。”阮玉等着看好戏,自己又岂能令她失望呢。 此时阮玉正翘首以待阮潋的到来,她沉沉的想着或许阮潋是羞于见人不敢前来,唯恐被老夫人看出破绽! 阮老夫人道:“潋丫头怎么还不来?” 阮玉便笑着道:“许是二姐姐睡得香甜呢。” 方嬷嬷也是诧异的瞅了笑容满脸的阮玉一眼,心里纳闷了。平素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向不对盘,今个怎么竟为二小姐辩解了? “我原本打算今日便启程回阮府,时间便是一点也耽搁不了。”阮老夫人觉得白马寺一行委实太过凶险,无端被卷入皇室之争,自个的孙女险些成了刀下亡魂,端的是惊心动魄。 她更怕是因此殃及了阮府。阮氏一族的百年荣光不能断送在她这,不然待百年驾鹤西去,如何面对老爷和列祖列宗呢? “祖母咱们这么着急回去吗?”阮玉问:“静安王妃娘娘不是还在白马寺吗?咱们先行一步,是否有些失礼呢?” 方嬷嬷补充道:“三小姐且宽心,王妃娘娘一早便出发回长安城了。还托人送了口信,告知咱们了,还叮嘱我们路上小心。” “这样……”阮玉有些失望。难得有一次机会她能与静安王妃近距离接触,却因为绑架皇子一事搅了局,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玉儿,王妃娘娘宅心仁厚,临走时还不忘让老身好生照顾你。待回了长安,若是有机会,定要感谢静安王妃一片心意。”老夫人感慨连连。 “二小姐来了。”方嬷嬷提醒道。 老夫人这才将注意力转到前来的阮潋身上,见她面色不佳,便皱眉问:“潋丫头,莫不是昨夜失眠未睡好?还是睡得不习惯?” 阮潋笑了笑,“祖母,便是我昨夜做了一梦,梦见佛祖玉我谈论经书。醒来怅然若失,却也忘了梦里的事。” “这是好事……”老夫人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号,“这是心诚则灵,佛祖显灵了,看来潋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阮玉则是气不过,她可不像祖母那样好糊弄,阮潋几句佛祖托梦与她谈论经书便把老夫人耍的团团转。实则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恐惧与紧张罢! 看她苍白的脸色,阮玉越发坚信自己所想。现今她要做的便是如何向老夫人证明阮潋失贞!她在神圣的地方却行了苟且之事,实乃大不敬\uff0 第一百零一章 刺杀 而茂密的大树上则是刷刷刷的纵下十几道黑影,个个手持大刀逼近阮府的侍卫们!从四面八方直直向阮府众人扑来的黑衣人们很有目的性,便是齐齐将目标对准老夫人等人的马车。 “保护老夫人和小姐们!”阮府的侍卫到底不是吃素的,见状连忙抽出腰间别着的大刀与黑衣人对峙着。一时间,双方不分上下。 老夫人的心“咯噔”一下,她没想到竟然在回程路上遇到刺客,她不假思索便将眼前的黑衣人与白马寺里挟持阮玉的贼寇们联系起来。恐怕这是残余的同伙来寻她们阮府,杀人灭口啊! 纵使老夫人知晓她们已然被牵扯到皇室之争中,可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忌惮她们阮府在朝中的地位。竟毫不犹豫就对她们痛下杀手! 阮府的侍卫有二十多个,然对方只有十几人却渐渐占了上风。这些黑衣人武功略高,眼看就要逼近阮潋的马车。 常山纵使武功尚好却也不能以一敌十,渐渐处于下风,眼见危险逼近,阮潋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自己冲出一条生机,也为祖母赢得一点时间。 阮潋抽出簪子狠狠戳在马背上,马吃痛的嘶吼一声,撂开蹄子便发狂似的奔跑起来。黑衣人见状立刻分了几人紧追其后。 采雪尚且会驾马可到底不熟稔,眼看黑衣人就追了上来,阮潋道:“事不宜迟,我们分散跑开。这里草丛茂盛,若是能躲避及时,尚且还能保命。” “小姐,奴婢们不走,奴婢们便是拼死也要保您的性命。”采雪采月异口同声,虽心中害怕至极,可到底关切阮潋的安危。 阮潋微微叹了口气,都说患难见真情。采雪采月两个丫头明明都害怕的要命却还是要拼尽全力要保护自己。阮潋喉咙有些哽咽\u30 第一百零二章 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那人轻飘飘的道:“阮二,解决好了。” 阮潋这才抬眸看去,满地的横躺着的尸体,漫天的血腥味昭示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激战。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是由傅云琛一人造成。 傅云琛一人便解决了几个黑衣人,事毕那厮还是一副悠闲自在模样。就仿佛解决这些黑衣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阮潋侧首看他。 傅云琛站在那,浅蓝色的锦袍约摸是因溅了鲜血而染成了深深浅浅的蓝色,而他本人丝毫并未露出一点不适,反而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色来。 阮潋愣住了,直到傅云琛戏谑的开口,“怎么不说话了,吓坏了?”满满的调笑语气,阮潋愣了愣,便认真的盯着他看。 她素来知晓傅云琛不是个简单角色,深藏不露,但不曾想到他能在杀人后还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样的人,隐忍又教人觉得可怕。 “嗬,看来真是把你吓坏了。”傅云琛轻轻的低笑了一声,阮潋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冷意与一丝不满。 她垂着头,道:“多谢小侯爷相救。” 如若方才不是傅云琛及时出现,等待她的约摸只是死。阮潋这辈子大仇未报,敌人尚且逍遥自在,她绝不甘心就此死去。 来刺杀她们的黑衣人们从言语中透露出是与绑架阮玉的黑衣人们有关系。看来幕后指使者想杀人灭口,纵使她们无心却想以防万一解决她们,以绝后患。 这种阴狠的手段,冷酷无情,阮潋觉得有些胆寒。如今她在明敌在暗,摸不清敌人心中所想,委实处于被动。既然有刺杀,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本侯救了你,你便就是这副神情?”傅云琛擦拭着剑刃上的鲜血,一面问着。 阮潋微微的叹了口气。诚如傅云琛所言,她与他之间并无什么交情,阮潋亦是很感谢几次的危难之际都是傅云琛挺身而出救了她。 这人素来都是行事有目的并不脱离带水。今日阮潋向他求助用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赧然。而他现在,似乎在等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阮潋深深的吸了口气,“小侯爷,你想如何?若是小女可以做到的话,我会倾力而为!”少女神色真诚,瞅着他的时候,明亮的双眸璀璨动人。 傅云琛听罢又是一笑,他看着阮潋,摩挲着剑柄,一字一句道:“倘若本侯想要你的命呢?”分明是试探的语气,可他神色却收敛起来,面容泛着星点的冷意。 他能毫不留情的杀了这些黑衣人,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杀了她。更何况她这条命本就是傅云琛救下的。得此要求,阮潋是始料未及。 阮潋按着胸口听见心跳声的加速,她仰气头来,静静的开口,“可是小侯爷,我并不想死。” 一句想要你的命,一个回答我不想死。看似很荒唐但又意外的合情合理。毕竟世人面对死亡总是不能坦然接受,更不论阮潋还有重要的事并未完成。 “哦?那就给本侯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能因为阮二你说你死了本侯就没戏看敷衍而过罢。”这人狡猾的将方才阮潋说的求助之言轻巧的踢了回去。 “自然,我也不是个热心的好人,你不必拍我的马屁。” “那我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了,”阮潋实在想不出傅云琛不杀她的理由,“小侯爷喜欢观戏,而我要做的事情比那些戏折子有趣多了。何不留下我呢?” “阮潋,你错了。”傅云琛摇了摇头,“世上有趣的事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只看着你一人。这个理我,不够信服力。”他说的是实话,长安城中奇闻趣事多不枚举,傅云琛不差消遣的事儿。 事已至此,阮潋也只能实话实说,“小侯爷我找不到让你信服的理由,而我只能说还有未做完的事倘若等我做完一切后,还留得性命,你大可届时来取。”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所以之前,还望小侯爷耐心的等待一下。” 说完之后她当真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来,满眼的坦然,丝毫没有一点闪躲。 傅云琛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许久他展颜一笑,“阮二,你是我第一个遇上的,赴死还要讨价还价的人。” “小侯爷,我的事还没做完,怎能安心赴死?”阮潋淡淡道:“我却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看蒋姨娘母女逍遥自在,不甘心看公孙止还在哪个角落悠闲自在。不甘心她这辈子还是改变不了什么。阮潋捏紧了拳头,微微阖上了双眼。 “哪来的那么多不甘心?”傅云琛盯着她,“小小年纪,倒是隐藏了不少秘密。”他眯了眯眼,眸光带着探究的意味,紧紧的盯着阮潋。 宛若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团团将它的猎物围住,等待时机便是要上前饱餐一顿。而阮潋便是那瑟瑟发抖的猎物。 可毒蛇似乎觉得猎物不反抗委实无趣,它凑上去闻了闻猎物的味道,放开了对其的缠绕,就这样走了开。 “小侯爷,试问谁又没有秘密呢?”阮潋翘了翘唇。 傅云琛默了默,良久才吐出一句,“真是个狡猾的……” 阮潋知晓傅云琛从来不是那拔刀相助的好人,他做事之前都会思考对方的价值以及能带给自己的利益。可于阮潋,他似乎做的都是赔本买卖。 她于傅云琛而言,并无一点利益,可傅云琛却几次救助她。 似乎是察觉阮潋心中所想,他别有深意的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寻常少女,心中也隐藏了不少事,本侯便是想瞧瞧,你到底要做出什么令人期待的事?” “既然是我看上的东西,在我主动放弃之前,谁也不能夺取你的性命。”傅云琛道,语气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阮潋闻言倒是浑身轻松,傅云琛这般说,这也是侧面向她保证,自己一方面的安全。她的命只有傅云琛能取,至少以后遇到危险,她还可以寻求援助。 “小侯爷的意思是,以后我遇上危险,你也会及时出现吗?”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就宛若那小鹿一般\u30 第一百零三章 应当 “你倒好,将傅侯府也算计进去了。”傅云琛翘了翘唇,不得不说,阮潋做的一手好买卖。 “对了,小侯爷来的路上可曾瞧见我那两个丫鬟以及阮府的马车?”阮潋彼时让采月采雪分开跑,便是为争取多一点时间,也好让她们逃离险境。 “你的两个丫鬟我没瞧见,”傅云琛道:“至于你们阮府其他人应当也是没事的。那么多侍卫不是吃素的罢。再者你可是舍身取义引了几个侍卫过来。” 听了傅云琛这般说,她才少许松了口气,她知晓傅云琛不会骗她。她也暗自祈祷采雪采月平安无事。 “走罢,”傅云琛出声示意她走。 “这……”阮潋诧异的看着他,难得结巴的道:“小侯爷这是要送我回去吗?”便是她自己都有些难为情。 可眼下哪里是矫情的时候,若是傅云琛当真丢下自己一人离开,届时出现个黑衣人同伙,她真是走投无路了。 “走罢。”傅云琛跨坐上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阮潋一愣,便见他向自己伸出了大手,示意她上马。 “我……我觉得走也挺好的。”阮潋下意识还是想拒绝与其共乘一马,省得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傅云琛似是看透了阮潋的顾虑,他嗤笑一声,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将阮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才不咸不淡的开口,“你以为本侯对你会有非分之想?且不论你是个没成熟的少女,现在还是一副狼狈模样,本侯再是不挑,也决计看不上你这样的。换做是平时,本侯亦不会对你感兴趣。故而你不必自作多情。” 他的长篇大论无一例外不是对阮潋满满的挑剔,这回阮潋倒是没坚持,翻身上马,极力避免与傅云琛的身体接触。 却不曾想到傅云琛竟下了马,面对阮潋不解的神色,他依旧是轻飘飘的回道:“本侯思虑再三,若是与你同乘,怕是会被误会。” 阮潋深深的松了口气,她是骑过马的。可那些马儿都是格外的温顺特意挑选出来的。而傅云琛这匹黑马却露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气息,但傅云琛只睨了它一眼,它便灰溜溜的低下马头,乖顺的不得了。 阮潋有些好奇,“小侯爷把这马儿训的很好。” 傅云琛在她身侧悠闲的走着,闻言便淡淡道:“马亦如人,要恩威并施。给它苦头的同时也要适当给些甜头,让它对你死心塌地却也不敢有二心。” “小侯爷很善于揣摩人心。”阮潋由衷发出这声感叹。 “是吗?本侯却觉得猜不透你的心,”傅云琛挑唇一笑,“阮二,你告诉本侯,你在想什么呢?” 阮潋跨坐在马背上紧紧的攥住缰绳,目视前方,“我能想什么呢?”想的不过是怎样尽快将那些豺狼之辈除掉,护佑母亲一世安康。 阮潋与傅云琛回来的时候,阮老夫人由阮玉搀扶着,正焦急的等待阮潋的归来。而常山则是与几个侍卫一同去寻阮潋的身影。 现场也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阮府侍卫也是损伤惨重。 就当阮老夫人面如死灰之际,几人瞧见不远处阮潋骑马出现了,而她身侧竟有位蓝衣华贵男子,步伐悠闲的走着,好似在散步一般。 阮玉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对方,她惊呼出声,“天呐,是傅小侯爷!” 她几乎是嫉妒的红了眼眶,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她怎么就没阮潋这么好命,便是逃亡的路上都能遇见傅云琛呢! 第一百零四章 父女 她天真的自以为回到阮府便是安全了,可阮潋偏生不遂她的心意,她眯了眯眼,微微一笑,“三妹妹以为那人都敢绑架皇子,便对你束手无策吗?你总不能寸步不出府门罢?”她道:“总有机会的,不是吗?” 阮玉心头一哽,她仰着头,恰好与阮潋的眸光对视。自从阮元落水后醒来完全变了个人,她宛若脱胎换骨,尤其是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令阮玉感到毛骨悚然。 见阮玉明显露出的怯意,阮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可那是冷冷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她的愚蠢无知。 “我什么都没做,怕什么,”阮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撇了撇嘴,“你休想吓唬我,再说这次的黑衣人分明是灭我们所有人的口!纵使他们武功高强还不是被侍卫解决了。再说我若有危险,你也逃不掉!” 说完她便不愿与阮潋搭话,心中偷偷的思忖着方才阮潋的话,满满的苦恼。 她的确没偷听到什么,只是靠近了假山就被人打晕了绑架。不仅如此,还在五皇子面前出尽了洋相,好不容捡了条命却还被黑衣人追杀。 阮玉用多灾多难形容也是不足为过了。五皇子安全回了皇宫,戒备森严自然没有危险。可她阮玉不同,她只能小心翼翼的防备。 天道如此不公,阮玉有些愤然。 傅云琛尽心尽责的将老夫人等人送回了阮府府邸前,拒绝了老夫人婉言相邀,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端的是干净利落。 阮老夫人回府后将事情经过事无巨细通通告诉了阮元术,阮元术听罢眉头皱的更深。他担忧对方来者不善,甚至因此记恨上了阮府。 对方既然敢绑架五皇子那便不是一般的贼寇,事后还敢杀阮府灭口的,世上夜恐怕找不出更多人。约摸也只有宫里那位想趁着暗地里解决了五皇子,哪知弄巧成拙呢。 阮元术深深的叹了口气,“母亲受了惊吓,应当好生歇息才是。” 阮老夫人摇了摇头,“老身虽遭遇黑衣人追杀,好在侍卫忠心相护,倒是这次傅侯府帮了大忙。” “哦?” 老夫人叹息道:“潋丫头为了分散黑衣人的注意,不顾自身安危引敌离开,危机时刻若不是傅家的小侯爷出手相助……老身可就没脸回府了。” 闻言,阮元术的眉头皱的更深,他略带探究的阮潋,却见她一脸坦诚之色。他心里更是纳闷了,傅家的那位小侯爷听闻是不近女色,早些时候还曾扔过女子,怎的对阮潋出手相助,莫不是别有企图? 傅侯与自己在政见上素不相同,形同水火。而傅云琛救了潋儿,约摸也是为了要俘虏她的芳心,好趁机利用她罢! 思及此,阮元术便有些释然了。他认为自己的想法无比正确,总归傅云琛救阮潋,就是目的不纯。 阮玉见状更是添油加醋,“父亲,您可没俏脸,二姐姐与傅小侯爷举止亲昵的一同回来,就差没有说有笑的了。二姐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独自一人与男子相处呢?传出去了,咱们阮府的颜面何置?父亲的颜面何置?” 她说的振振有词,话里话外都是充满对阮潋的嫉妒与不满。她嫉妒阮潋这么好命,也亦是痛恨阮潋吓唬她的话! 阮元术看着阮潋,有些不悦的提高了声音,“潋儿,玉儿说的可是真话?我来问你,你与傅云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去相信阮玉的话,这对阮潋而言已然是习以为常。 上一世她面对阮玉的咄咄逼人总处于下风,导致阮元术对自己的厌恶更深,最后彻底被当作一枚无用的棋子。任其摆布,导致悲惨一生! 在阮潋与阮玉之间,阮元术素来是信任阮玉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任由公孙止杀了自己! 阮潋垂眸,遮掩住眸中突然涌现的那股杀意!可笑,简直可笑。不分青红皂白,这素来是阮元术的代名词! 一切只要妨碍他的官途妨碍他前程的人, 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处理掉,对亲人亦是如此。 “父亲,我不过是碰巧遇见了傅小侯爷,哪里有三妹妹说的那般夸张。再者若不是因三妹妹在白马寺被掳,我们也不必经此一难。”阮潋道:“至于我和傅小侯爷只有几面之缘。” 这回答阮元术还是将信将疑,真的就是这般凑巧吗?还是说傅云琛的相救不是偶然? “二姐姐,小侯爷这般凑巧救了你,怎么没凑巧的救了我与祖母呢?”阮玉反驳道。 “这我便是不知了,”阮潋挑眉,“我总不能左右傅小侯爷的想法罢。” 阮元术显然在思索两人话语中的真伪,他盯着阮潋看,试图探究出什么。他平日里总是爱摆官架子,肃起脸来更是威严十足。瞅着人的时候,总是能将对方从气势便低了一等。 可阮潋坦然与之对视,目光清明,毫不闪躲。甚至让阮元术产生了一种幻觉,阮潋的气势甚至压了他一头。 一片寂静中,阮潋不紧不慢的开口:“此次一事,祖母受了惊吓,我亦险些遇难。而父亲从始至终关心的便只有傅云琛的出现。难道父亲不应当也问问我吗?”略带有些痛心的语气,便是老夫人也是心头一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潋丫头,你明知道为父不是这意思!”阮元术面色一变,神色有些微妙,忙补救道:“为父只是怕那傅侯府目的不纯,怕你受到伤害。”他说的真情真意,仿佛真是担忧阮潋遭人蒙骗,若是前世的阮潋恐怕要喜极而泣了,可现在的她,心如止水。 她知晓这不过是阮元术被自己一番话戳中内心,下不得台这才假意说出一番违心的话。他扪心自问,可有一点关切她的死活? 于阮元术而言,他的官途比一切都重要。阮潋唇边浮起一抹冷笑。阮元术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之所以关心傅云琛,便是怕对方来者不善,会借着自己做一些对阮府对他不利的事! 总归是利益熏心,已然是冥顽不灵了。 寻常父亲得知女儿遭遇追杀,恐怕早就是一番嘘寒问暖,而于阮元术而言,还是他的官途更为重要。这何尝不是一种深深的讽刺? 阮元术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令他又狠狠的瞪了阮潋一眼。似乎在责怪她不该那般说让自己下不了台面。 他从不会检讨是自己的错,总是一昧的责怪他人。而老夫人也有些看不过去,安抚道:“潋丫头,你父亲嘴笨,他哪里不担忧你的安全呢?不过是忘了明说了,你可是他的女儿,他岂能坐视不管,不闻不问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上一世阮元术何尝对自己管问过?他视自己为挡路石,他视自己丢尽阮府颜面,恨不能将自己当作玩物送去公孙府,可有一丝一毫顾念他们的父女之情? 面前的少女分明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不知怎的老夫人隐约瞧见一股怨气从她身上散出,就仿佛是那地狱的恶鬼一般,是来索命的…… 老夫人被自己这一荒诞的想法惊到了,又唯恐阮潋真是被邪祟附体,便道:“潋丫头你去祠堂静静身心,顺便也为老身抄抄经书罢。” 阮玉幸灾乐祸的瞪了阮潋一眼,仿佛在昭示这场战争,她赢了! 总归祖母这也是变相惩罚阮潋,抄经书,在祠堂为阮府祈福,这不就是惩罚嘛!虽然这结果不是阮玉想要的,总归也是遂了她的心意了。 “这样……”阮潋垂了垂眸,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和气声音,却不知怎的带着一丝别有深意,她轻声细语道:“祖母放心,我会好好抄写经书,也会为阮府,为父亲“祈福”的。” 阮元术心中一颤抖,他总觉得阮潋在嘲讽自己,话里话外都是有深意。可她的态度与话语偏生又一点刺都挑不出。他很厌恶这种感觉,却也不能责怪阮潋。 毕竟阮潋说的话并无毛病。 “二姐姐,你可要好好的抄写经书呢。妹妹我也会去看望你的。”阮玉这话的意思是无形中告诉阮潋,她会看着自己,好发现阮潋的一点怠慢也会如实告诉阮元术。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潋丫头回去换身衣裳便是可以去祠堂了。至于玉丫头,这几天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息罢。”老夫人吩咐道,她自然不愿瞧见姐妹不和的场面,虽她心知肚明阮玉一向不满阮潋,却也假装不曾察觉。 本就一个庶女出嫁了去,倘若阮潋与阮玉再不合,岂不是闹了笑话!阮玉到底是个庶女,有些沉不住气,难登大雅之堂。可阮潋不同,她可是阮府嫡出的千金,便是要做好表率,与庶妹也应当相处融洽。 这般一来,才不会教外人平白看了笑话!阮老夫人如是想。可她却不知阮玉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仅是娇蛮,也不知阮潋的身体里隐藏的是一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历经沧桑,经历了生死,阮潋什么没看淡。她不过是为了复仇,为了将那些尚且逍遥自在的仇人一同带下地狱。 几人依次离开,老夫人坐在那倒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u3 第一百零五章 误论 与此同时,静安王府大厅中,静安王爷和颜悦色的看着下方的月白色袍子的男子,道:“公孙公子倒是有几分意思。” 男子先是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一面谦虚道:“王爷谬赞了,草民不过是说了自己的见解。” 静安王爷向手下幕僚们出了个问题,名为:北边外族来犯,而国家兴兵扣税,塞外亦是有鲜卑族侵扰,乃多事之秋。而年年天灾人祸,赋税甚重,民之苦不堪言,何解? 幕僚们纷纷侃侃而谈,却是未能全面令静安王满意,而此时其中一白纸黑字却是教他眼前一亮。那人写道:可以一切先安内而后攘外,天旱人灾之祸,应先稳定人心,开仓济粮。 而塞外动乱与其戍守将领有关,大可查探一番,可派文臣取代武将,以仁治军,方可。 静安王被这此人非比寻常的文采与智慧所惊艳,他招来幕僚询问,得知那人乃是幕僚手下。便召见此人前来一探究竟。 公孙止此人生的倒是相貌堂堂,身上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息,整个人看起来从容淡定的模样,面对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令静安王对其高看了几分。 静安王便是毫不犹豫便决定要拉拢公孙止,他知晓公孙止今年便是为上京赴考,他端起茶盏,吹了吹,“公孙公子,本王很欣赏你。” 并无多加掩饰的话语便是直白表明了静安王的态度,而公孙止亦是明白王爷这是想招揽他。他早就听闻静安王暗地里在招揽贤才,这次也是机遇,他跟着的那位大人得了静安王的题目。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大人招来他们询问,公孙止知晓这是个机会,于是他大胆提议。他知道出人头地的时候到了,若是因此得了静安王的青睐,他能少在官场拼搏几十年。 他本就是有一腔抱负等待展露,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乡试中夺得头魁,在母亲与妹妹的支持下得来盘缠来了长安。 公孙止算的是上寒门之子,而长安城繁花似锦,他必须要稳下心,一步步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是以他入了那大人幕下,只是这样,公孙止远远不能满足。 纵使他有满腔的才华可却无用武之地,哪怕他将来夺得状元头魁可无殷实的后台,他约摸只能被排挤,最后沦落被派遣边陲之地为官。 远离长安城,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公孙止绝不能坐以待毙,而现在静安王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他没有理由拒绝,也抗拒不了这巨大的诱惑! 有了静安王的相助,他无形中便多了一股助力,他知晓静安王亦是不甘于现状。招揽他们是为了将来起事后培养自己的忠臣! 公孙止深深的弯下了腰,低眉顺眼道:“回王爷,草民愿为王爷排忧解难。” 这便是答应了。 静安王眉头舒展,走下高座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赞许,“本王果真没看错人。” 公孙止沉默不言。 “本王就知晓你不是那短志之人,你也有自己的一腔热血等待挥洒,既然如此,何不跟随本王,为本王做事?本王亦不会亏待你!”静安王的眼神别有深意,似是在暗示什么。 公孙止知晓静安王这是隐晦的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而他也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诚心令他放心。 他神情从容,“草民定然会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惜。”说完他向静安王行了一扣拜之礼。 静安王一听,面上笑意更浓,他哈哈大笑,连连道了三声“好”。 公孙止也跟着笑了笑,恰巧静安王妃捧着参汤前来,静安王摆了摆手公孙止便从善如流的行了一礼,从容退下。 公孙止在下人的指引下走在静安王府,而一抹俏影闪过,公孙止眯了眯眸,而身侧的下人早就不耐烦,小声嘟囔着,“看什么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郡主也是你能看的。” 虽是小声言语,但公孙止还是听了一清二楚,他感到屈辱,但他心里更清楚忍为上策。他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跟着下人出了静安王府,抬眼看那金匾,尔后一步步离开,总有一天他能站在那高处,将那看不起他的人,全都狠狠踩在脚下。 而此时此刻,静安王妃将参汤搁置在桌上,难能露出几分忧虑之色。 静安王见状便问,“爱妃这是怎么了?” 静安王妃几乎是泣不成声,“王妃,您交代妾身的事妾身弄砸了,实在是没脸面对王爷。” 静安王心下了然,微微叹息一声,虚扶了静安王妃一把,拿了帕子与她擦拭泪珠,安慰道:“这事怪不得你,谁也不能料到。” “可平白失了个好机会,妾寝食难安,而那阮府三小姐似乎看见了什么。妾本想趁着她们回程路上灭口,哪知傅云琛趁机插了一脚,坏了妾的好事。”静安王妃思及此,还是有些愤怒。 若不是傅云琛,阮老夫人几人早就命丧黄泉,而阮玉看见的秘密也就能永远的守口如瓶了。而她也能放心! “傅云琛?”静安王慢慢的思索起来,恍然大悟,“傅侯府嫡长子?他怎会与阮府扯上关系?” 静安王倒是弄不清其中的联系,静安王妃道:“莫不是阮元术表面与傅侯势同水火,实则两府早就同仇敌忾?不然傅云琛何必救助阮府?定然是有所企图。” 静安王点头,“爱妃方才说那傅云琛救的是阮家二小姐?” “不错,那二小姐阮潋我也曾有几面之缘,倒是生的眉清目秀,看起来很是乖巧的模样。”静安王妃道:“可妾身看那阮潋倒是深藏不露,传言傅云琛不近女色,为何对她另眼相待?可见她不是个简单的。妾身还记得几次宴会,阮潋的举止都教人大开眼界。” “倘若如爱妃所言,毛病出在阮潋身上了,”静安王抚掌大笑,“本王看,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傅云琛这是看上阮家小姐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傅侯府与阮府若是暗地里扯上了关系,那便是他又一劲敌。 “王爷,但妾身瞧那阮二小姐倒也不是绝色佳人啊。” “爱妃,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焉能猜出傅云琛的心思呢?诚如爱妃所言,那阮家小姐并非寻常姑娘,那傅云琛或许看中的便是她这点。” 静安王妃笑了笑,“或许就如王爷所言罢,你们男子的心思,妾身却是猜不透的。只是怕放虎归山,若那阮三小姐与阮元术说了什么,怕是会令宫里那位起疑心。” “爱妃且宽心,宫里那位定然会将此怪罪在皇后身上,毕竟我们静安王府与其并无纠纷瓜葛。”五皇子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乃是有利的竞争者,而他们静安王府不过是冷静的旁观者。 试问五皇子被绑架险些丧命,贵妃会最先对谁起疑心?怕只有那凤座上的女人了。尔后贵妃只会越发与皇后分庭抗礼,两者相争,得利的便是他们静安王府。 “王爷,妾身亦是忧虑您说的,阮府倘若私底下与傅侯府勾结一气,那可如何是好?”静安王妃怕两者联合,不论是投了皇后一派抑或是投了贵妃那派,于静安王府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既然那傅云琛对阮家小姐动了心思,王妃何不推波助澜呢?”静安王说的隐晦,可静安王妃还是懂了,若是为阮潋另觅夫婿,那般傅侯府便也断了心思了。 “妾身省得了,还是王爷妙计。” ………… 月上柳梢头,阮府静悄悄的,而阮潋则是在祠堂里,祠堂本就长年不见日光,因此阴冷森寒。她抬眸看着供桌上摆着阮府列祖列宗的灵牌,怔愣出神。 熏香袅袅生烟,晕绕着周围,散发出一股檀香味很是刺鼻。 采雪搓了搓手,有些暗悔没有为阮潋拿披风来,“小姐你可觉着冷呢?奴婢回潇湘院给您取件7披风罢。” 采月点头,“采雪快去罢,这祠堂阴冷,老夫人怎生令小姐在此祈福抄经书呢。” “无妨”阮潋淡淡一笑,“祖母不过以此告诫我,不要与傅侯府扯上关系。” “为何?”采雪很是不解,“若不是傅小侯爷救了小姐,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救了小姐的性命,老夫人怎能还责罚小姐呢?” “少说几句吧,”采月推耸了采雪一下,采雪便兴怏怏的住了口,仍旧是愤愤不平。 “总归只有今晚,待我早些抄了经书就好。”阮潋说完便打算提笔誊抄。 哪知她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晕绕在鼻翼间,冷不丁的便有一把匕首泛着冷光,抵在她脖颈间,深一分便是要见血。 阮潋动弹不得,而采雪早就紧张的想要尖叫,好在采月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阮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经历了刺杀一事,她敢肯定背后的那人绝非是黑衣人同伙。因为背后那人并无进一步行动。 阮潋知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倘若惹来那人不悦,恐怕自己的性命也会不保。 她定了定心神,“阁下只是误闯罢,还请你离开,我什么都没看见。\u2 第一百零六章 引祸 可那人却非常的警惕,握住匕首的手紧紧的抵在阮潋的脖颈处,压低嗓音道:“闭嘴!” 阮潋闻到那人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而那人方才开口的声音也是有些虚弱,而握住匕首的手更是青筋暴起颤抖不止。 她了然于胸,不动声色的开口,“阁下应当是受了伤,若是不及时处理,怕会留下后患。而你一时半会也不能拖伤离开阮府。” 那人似乎也没联想到阮潋会这般说,他愣了愣,随即便冷冷道:“倒是个胆大不怕死的。”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想来阁下也不会错杀无辜,”阮潋轻声道:“想来阁下只是逃难误闯此地,只是用刀抵住一个弱质女子的喉咙,并非君子所为。” “帮我。”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就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果然如此,看来这人是逃难误闯了阮府的祠堂,阮潋本不想惹此麻烦。若是被发现窝藏逃犯怕是后患无穷,但如今性命在人手中,而采雪采月亦是在此,也先只能救他再论。 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阁下可否先松开我?” 那人眯了眯眼,似乎在考虑阮潋语气的真诚与其表露出的神色,最后将她逼近自己,在她耳旁低声威胁:“我警告你,别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你们都要死!” 阮潋挑了挑眉,“阁下,我的命都在你手里,还能做什么呢?” 那人这才松开了手,无比谨慎的将匕首握在手心,就仿佛若阮潋有一点异动,他都会毫不犹豫动手杀了她。 阮潋回头去看那人模样,只是那人却蒙着黑面巾只余那双丹凤眼闪烁着冷光。他似乎不难阮潋的直视,别过了眼,冷邦邦的开口,“为我包扎,你只要静静处理好,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阮潋这才发现他胸口处湿了一片,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十分刺鼻。好在屋子里的熏香暂且冲散了那股味道。 直觉告诉阮潋,这绝非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三更半夜他带着一身伤躲藏在阮府,看那伤口分明是伤的很重,他却咬着牙并未发出一丝痛呼。 就好像攻击力很强的野兽,哪怕身受重伤,依旧会摆出凶狠的架势,做好反击的准备。 阮潋在打量男子的同时,殊不知那人也在观察着阮潋。他造到追杀,无可奈何拖着伤口根本没法逃远,只能就近逃到一个府邸中,却不想这是阮府。但夜深人静,阮府的祠堂里却有一个犯了错的小姐与两个丫鬟,由此想来,约摸也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罢。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算是眉清目秀的,虽不若那些绝色佳人貌美倾城教人过目不忘。却倒也是教人看起来极为舒服,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明亮动人。 阮潋皱了皱眉,好在上次在白马寺受得伤还没好,采雪随身都带着止痛药膏。是以采雪将药膏递了上去,阮潋道:“你自己看着处理罢。这里是祠堂,我的丫鬟随身携带的也只有这个药膏了。” 那人见阮潋如此敷衍自己本欲动怒,可转瞬一想,这里是祠堂能得一药膏已是不错。再者若是丫鬟回去拿药惹来怀疑,岂不是得不偿失,暴露了他的行径? 可又怕阮潋趁机呼救,便冷下脸,凤眸中也掠过一丝杀意,“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 阮潋耸耸肩,并不以为然。 男子拿着药膏却是颤颤巍巍的撒了一地,他有些气恼的盯着自己的伤口,瞥见阮潋旁观,便皱眉道:“你来,给我上药。” “不行,你怎么能使唤我家小姐呢!”采雪看不过去了,这人莫名其妙闯入阮府,先是挟持小姐不说,还要将小姐当丫鬟使唤,委实过分。 要不是小姐性命攸关,她真想冲出去大声喊捉贼! 似乎看出采雪的不满,那人阴冷的瞥了她一眼,“很好,那就你来给我上药。” 采雪虽不情不愿,却也是气呼呼着脸蛋上前为那人小心翼翼的上着药。瞥见那伤口之深,猛然倒吸了口冷气。 这,这,这也……太吓人了。 阮潋思索了片刻,见那人气质与举止不若寻常的刺客,便试探的问了句,“阁下似乎并不是误闯的刺客?”分明是这么严重的伤口,他却从开始到现在一声不吭,便是连采雪为其上药,分明是剧痛难忍之际,他也只是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男子凤眸微眯,流露出一丝不悦,他道:“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无形的威胁,看来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故而阮潋越发肯定,他不是个普通的人。 “我并不想知道太多,只是阁下,我救了你。总该知晓如何称呼你罢。” “聒噪,”男子目光一沉,“等到天亮或者相对安全的时候,我会自行离开。你不必想着那些弯弯绕绕,我不会手下留情。” “有人在追杀你!”阮潋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男子的瞳孔猛然缩紧,看阮潋的目光也随即警惕了起来,握住匕首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警备的状态。 “你知道的太多了。”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暗含着杀机十足,这是在无形的警告阮潋,如若继续猜下去,他也只能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阮潋笑了笑,“阁下不必紧张,我只是在确认你是否会给我带来麻烦。” 不知是因阮潋不同寻常的少女,表露出不符年龄的老成和聪慧。又抑或是他难能遇见一个有趣的姑娘,男子起了几分捉弄之心。 他藏在黑面下的唇也微不可闻的弯了一下,一本正经的严肃开口,“我可是个被追杀的亡命之徒,若是被那些人知晓你们阮府胆敢窝藏我,恐怕是招来杀身之祸。” “是吗,既然如此,那干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罢。”阮潋蓦然垂眸看他,便是男子也是一愣,少女明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冷意,不含一丝情感,如方才那和和气气的模样大相径庭。 就好像是露出了真面目一般,不,或许应该说这才是少女真实模样。 “你想做什么!”他皱着眉,警惕的看着阮潋。 “自然是让阁下从未来过阮府了。”一句看似很矛盾的话,可他却是听明白了。他一直威胁着阮潋莫要耍花招,却忘了现在自己才是处于劣势。 “你想杀我?嗬,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冷清的开口,仿佛在鄙夷阮潋的不自量力。 “阁下太高看自己了,”阮潋挑了挑眉,“我何须亲自动手?”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他的伤口处,了然一笑。 男子面色微变,“你竟敢!……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女子!” “阁下难道没有听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唯女子小人难养也?”阮潋微微一笑。 ………… 此刻阮府大厅中灯火通明,阮元术与蒋姨娘都打扮恰当。便是老夫人也被惊动由着方嬷嬷扶着来了大厅,阮玉也是眯瞪着眼眸,丁氏身子素来不大好,却也起身披衣起来。 见人到齐,前来的官兵向阮元术拱手,一板一眼的道:“阮大人,卑职奉命追查刺客,有人言见辞职往阮府方向逃,故而前来叨扰了。还望阮大人见谅。” “哦?竟有此事?”阮元术露出一抹惊讶神色。 为首的官兵又解释道:“那刺客潜入孙大人府上行窃未得,我等追踪之下,见其逃入阮府。怕对阮大人府上女眷不利,怕贸然求见,还望阮大人行个方便。” 蒋姨娘道:“既然如此,老爷您就让这些官爷们搜查一番吧,若是那刺客潜藏在我们府邸上,可不是威胁咱们的性命吗。”她娇柔的嗓音,满满的顾虑,阮元术叹了口气。 阮老夫人也道:“既然此事关乎重大,那便搜查罢,老身也好放心安寝。” 老夫人蒋姨娘都表露出自己的担忧,阮元术自然也不敢怠慢。若不配合,一来会显得自己心虚怕是惹来误会,二来,也是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亦不愿有刺客窝藏在阮府,便答应了。 官兵们尽职尽责的搜查着阮府主子下人们的屋子,仍旧是一无所获。为首的官兵便露出一副难为之色,向阮元术歉意道:“阮大人,小的们打扰了。但确实有人看见刺客逃进了阮府,这……只怕小的回府衙,没得交代。” 阮元术肃着脸,“你也搜查了,的确是没有。难不成你是怀疑本官诚心窝藏刺客?你这是质疑朝廷命官!”他本就是官架子十足,略微提高了声音,便是威严十足,很是有震慑力。 官兵自然不敢惹阮元术不悦,毕竟阮尚书的官职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喽啰可以惹得起的。便都是灰头土脸的,垂头丧气打算就此撤离。 就在此时,阮玉却突然道:“且慢!” 阮元术皱眉侧目而视,“玉儿,不要妨碍官府办事!” 阮玉垂着头,遮掩住眼中的恶意满满,放柔嗓音,“父亲,玉儿是想起二姐姐还在祠堂,不知各位官爷,可曾搜查过祠堂呢?\u20 第一百零七章 妙计 官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没想起搜查祠堂。 毕竟那是阮府供着灵位的地方,岂容他们随意搜查呢,亦是对阮府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阮玉一听,便是又道:“官爷应当也去搜查一下祠堂才是。” “玉儿,简直胡闹!祠堂那是什么地方,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阮元术怒斥,心里却也有些疑惑,难不成那刺客当真侥幸躲在祠堂里不成? “父亲,并非女儿胡闹。女儿是担忧二姐姐啊!”阮玉振振有词,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对阮潋深深的担忧,倘若不知情人看来,真当她们是姐妹情深。 丁氏冷笑,“潋儿就不必玉儿担心了。” 然阮玉并不打算就此罢了,她再接再厉,面上也是挂着浓浓的忧色,看向丁氏,“母亲,玉儿也是担忧二姐姐的安危呢。若是刺客真的躲在祠堂,二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不就是……”她很聪明的就此止住,教人浮想联翩。 虽不喜阮玉疑似咒人的意思,但丁氏当真也是怕阮潋遇上危险。毕竟官差们眼睁睁瞧见刺客逃入阮府,那便是存有隐患的。 蒋姨娘也跟着道:“老爷,夫人,二小姐的安危不能不顾啊,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去看看。若是安安全全的,自然最好。”只是她眼中却充满着恶毒的光芒。 阮玉见阮元术面上有了几分动容,更是越发期待了。若是此刻真的藏在祠堂里,那阮潋便是落得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倘若不是嘛,便是她走运了。 可官差既然口口声声见刺客受了重伤逃入了阮府,想来一时半会也没法离开。或许此刻挟持了阮潋呢?届时父亲与官差搜查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阮潋的清白亦是毁了! 不论怎么想,阮潋都是难逃此劫! 她不是一向自诩好运吗!不是每每都有贵人相助吗?这次倒是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这次阮潋定然是在劫难逃。 阮元术难得征询了一下丁氏的意见,好歹是丁氏的女儿,丁氏到底担忧阮潋的安全,点头答应了。 而祠堂里,得了消息后的阮潋早就开始清理现场,祠堂可容身之地未免太小,倘若官兵前来搜查,定是会发现这人。再者,倘若被发现怕是百口莫辩。 阮潋抬眼看了看屋子上方的横梁,蹙眉问:“你能躲在那吗?” 男子亦抬头看了看,深深的叹了口气,的确,祠堂里唯一可容身之地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的地方,便也只有屋梁了。 他虽负伤,可为活命,也只能咬牙施展轻功,跃上横梁,至少不抬头。便是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阮潋指挥采雪采月收拾着,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块香料,登时盖住了屋子里的淡淡血腥味。 就在一切准备恰当之际,阮元术带着官兵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阮府的祠堂外。 昏黄的烛光从里屋映照而出,看起来十分寂静。 老夫人讶然道:“潋丫头该不会抄了一整晚的经书罢。” 方嬷嬷上前敲了敲门,随即里面便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似是困意十足,软绵绵的,“谁呀,有什么事啊?” 方嬷嬷一听便是笑了,感情阮潋这是险些在祠堂里睡着了呢。又碍于阮元术等人在场,“二小姐,麻烦您行个方便,开一下门。” 而那官差直接开口道:“二小姐,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刺客,还望您能开一下门。” “刺客?”屋里传来阮潋有些慌忙的声音,“我怎么没瞧见有刺客?” 阮玉略微提高声音,“二姐姐,你别怕,父亲与祖母母亲都在呢。官府也来了不少官兵,你先出来,让他们搜查一下祠堂罢。” “既然如此,先容我净面。”阮的声音传了出来。 官差也表示很能理解这些千金小姐们自然不能衣衫不整就开门见他们。定然是要以最好的姿态迎人,便也耐心的等着。 少顷,阮潋还是没有星点要开门的意思,官兵也有些不耐烦,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二小姐,您好了没?”便是要梳妆打扮,也不必这般费时罢? 阮玉倒是幸灾乐祸,心里乐开了花,看来阮潋真是被刺客挟持了。不然怎会不敢现身呢?试问阮府嫡出千金小姐三更半夜被刺客挟持,传出去了,谁又信阮潋的清白呢? 而阮潋今后若想寻门好亲事,更是难上加难!就算她是嫡女又如何!她名声毁了,还不若自己以后嫁的风光呢。 阮玉如是想着,思及此,她不能错过这好机会,便朝着屋子,急慌慌的道:“二姐姐,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罢?你怎么不说话了呢?难不成是刺客吗!” 蒋姨娘会意,也跟着喊道:“天呐,天呐,二小姐,您别慌。咱们这就来救你。” 一唱一和,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 丁氏翘首以待,见屋子里没了声响,更是怕如蒋姨娘母女所言,阮潋被刺客挟持不能言语。她又急又怕,便是胡嬷嬷好声安抚也是无济于事。 即便是外面一片呼喊声,屋里依旧是静默,官兵们亦是肯定刺客就藏在祠堂里。幸好他们没有放弃就此离开,否则岂不是就此错过了! 阮玉看着一言不发的阮元术,提议道:“父亲,现在情况委实不乐观。我们不知二姐姐情况到底如何。不若让官爷们破门而入罢。” 官兵们早就蓄势待发,准备好捉人的打算了。 “不行,潋儿说她在整理仪容!”丁氏站了出来,厉声呵斥,不悦的瞪了阮玉一眼。蒋姨娘母女真真是见不得阮潋一点的好,迫不及待想坏了她的清誉。 阮玉是小辈自然不可顶撞丁氏,但蒋姨娘却眼中含泪,幽幽的道:“夫人这话就有失偏颇了,玉儿难不成还会害二小姐吗?玉儿不过担忧二小姐的安全,却不想夫人这般看她。” 末了,她又道:“难道夫人就不担心二小姐的安危不成?” “这……你休要血口喷人!”丁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没有蒋姨娘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只知晓不能轻易让官兵就此闯入! “好了,夫人!”一直未开口的阮元术冷静的道:“让他们去搜查罢,难道你就不担心潋丫头?” 丁氏冷笑连连,她作为阮潋的母亲,如何不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可若冒泡让这么多男子闯入祠堂,吓坏了阮潋如何是好? 得了阮元术的首肯,官兵们自然是毫不犹豫,一脚踹开房门,为首几人就闯了进去。 丁氏担忧阮潋安全,自然也是跟着官兵走了进去。 祠堂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而这香料味中也浮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阮玉惊喜的瞪大了双眼,她看了眼,阮潋面色有些苍白的坐在团垫上,她便大声道:“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没事罢?” 阮潋摇了摇头,采雪忙将阮潋扶了起身,而官兵围着祠堂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番,依旧是一无所获。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蒋姨娘不动声色的问:“二小姐,祠堂里却是没进来过什么人吗?” 阮潋虚弱的摇了摇头,丁氏则是站了出来,神色不善的瞪了蒋姨娘一眼,“潋儿在祠堂为老夫人祈福,你这话是何意思?” 蒋姨娘笑的意味深长,“夫人莫要动怒,妾身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丁氏近来气焰倒是渐长,看她面色也有好转,莫不是药效不够? 阮潋道:“我一直在祠堂抄经书,不曾见过什么人。”顿了顿,她又问:“怎么,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还惊动了官兵。” “府里进了逃犯,这些官兵便是前来搜查,既然祠堂也没寻到。怕是罪犯已经离开阮府了。”阮元术负着手淡淡道。 那些官兵一听阮元术都发话了,他们又的确没有寻到蛛丝马迹,总不能还赖在阮府不走。便打算告辞离去。 阮玉急得心头冒汗,这个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这祠堂里明明有淡淡的血腥味!阮潋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闪躲,肯定有猫腻。 “呀,大家快瞧,这是什么!”阮玉突然指着脚下那一小块血迹,登时有了几分底气。 阮元术等人也随之看去,果不其然,阮玉脚旁有一小块血迹,看模样倒是新鲜的不似旧迹。阮元术目光一凌,看着阮潋,“潋丫头,你给为父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阮潋却抿唇不语。 而藏在横梁的男子此刻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下方的一切,双拳捏紧。倘若阮潋出卖了自己,那他就会败露。他死纵使没什么,倘若连累了家人…… “二姐姐,你莫不是窝藏了逃犯罢?”阮玉故作诧异的捂着唇,“二姐姐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三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采雪愤愤不平,“小姐受了伤,这才是很虚弱。与窝藏罪犯有什么关系。” 阮玉却不肯轻易放过,“二姐姐什么时候受了伤?这又与罪犯何干!这块血迹从何而来?”她咄咄逼人,句句竟是要将阮潋逼上绝路。 阮潋摆了摆手,朝丁氏投去一际安慰的眼神,一面解释道:“我方才抄写经书,听见敲门声,本欲起身开门,哪知一阵眩晕,牵动了伤口,这才无奈的坐在团垫上歇息片刻。” “至于那血迹,则是由于我在白马寺回程路上受了伤。\u20 第一百零八章 反击 “可这血迹分明是新鲜的,二姐姐便是扯谎应当也要想个恰当的理由。”阮玉挑衅的睨了阮潋一眼,自以为戳破了阮潋的谎言。 而阮元术等人亦是侧目看阮潋,尤其那为首的官兵更是目光带着压迫,一瞬不瞬的盯着阮潋,生怕错过她一丝情绪变化。 “我本就受了伤,祠堂里又阴冷,我方才听见敲门声,有些着急,起身竟是摔了一跤,将那伤口又撕裂了。” 阮玉冷笑,“既然如此,二姐姐何不将伤口露出让我们大家伙瞧瞧,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丁氏一听便是异常恼怒,阮潋是个微出阁的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将受伤之处露出给这些外人看。岂不是作践她吗!再者,她将阮潋当什么下人不成? 蒋姨娘便依偎在阮元术身旁,“老爷,现在情况是非比寻常,官爷们都等着捉拿罪犯复命。委实不能大意。”说着又看向阮潋,满眼的高深莫测,“二小姐何不配合一下呢?老夫人都亲自前来,便是为此事担忧。倘若你真是受伤了,也好及时叫大夫前来呀。” 便是连阮元术都肃着脸,冷邦邦的开口,“潋儿,让大家看看伤口罢。夜深人静,解决了这事,你也不必待在祠堂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阮潋抬眸见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有满眼担忧,有虎视眈眈。可阮府里真心待她的又有几个呢?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不若以往那般轻柔,反而有丝戾气。笑声有些苍凉亦是含杂着几分怒气,就好似那地府的冤魂夹带着满身怨气,从万千尸骨爬出,只有一个字:恨。 阮潋这笑声未免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父亲与蒋姨娘倒是说错了。我这伤口是结疤了的,并未有假。”阮潋道:“只是我受了伤却是无人知晓,又来了祠堂祈福抄经书,这才导致寒气入侵,今若不是父亲带人前来,怕是伤口早就……” “潋丫头,你这傻丫头,受了伤竟也不与祖母说吗?”老夫人面上带了几分怜惜,可眼底却还是浓浓的怀疑。分明阮潋回来路上还是好好的,怎么在祠堂跪了跪,抄了经书就变成了身上有伤? “潋儿。”丁氏自是不疑有假,越发心疼阮潋带伤还在祠堂这阴冷的地方过夜。若是寒气入体,对伤口岂能有利? “二姐姐话虽如此,可到底拿出证据才是。”阮玉咬牙切齿道。 “三妹妹的意思是非要看我的伤口了?”阮潋摸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微微一笑。 这笑意令阮玉感到稍许不安,可转念一想,或许阮潋不过是佯装镇定。实则是想引她上当!她笃定阮潋的话不过是推辞,不过是掩饰。 她破洞百出,什么血迹根本没有解释清楚,而事实真相便也只有一个,阮潋的确窝藏了刺客。倘若真是如此,她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可是个令阮潋身败名裂的好机会!阮玉决计不能放过。她按捺住内心的欣喜,故作忧愁的走至阮潋身旁,“二姐姐,为了咱们阮府,为了祖母的安危,你于情于理都应当将伤口给官爷们看看。洗脱咱们阮府的嫌疑。” 好个深明大义的庶妹,字字诛心。便是将不孝不悌的罪名按在阮潋身上。若是阮潋不从,便是对阮府的不忠对老夫人的不孝,进退维谷。仿佛等待阮潋的,也只有乖乖的顺从。 阮潋抬眼看着面前笑盈盈的母女,看着她们因兴奋而扭曲的容颜,唇角微弯。 上一世她愚笨无知,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辨黑白。这辈子,她们竟还企图用更为狠毒的手段陷害自己,这一张张看似俏丽实则阴毒的嘴脸,阮潋一一记下刻在心尖。 总有一天,她会亲自手刃她们,祭奠上一世那些冤死的亡灵。 “真的要看吗?”阮潋神色淡淡,目视着阮府几人。 她瞧见蒋姨娘母女的胸有成竹,目含期待,阮元术的阴沉面无表情,老夫人眼中隐含的疑惑,以及自己母亲丁氏满满的担忧。 官兵们自然是乐见其成,总归哪怕阮潋真的受了伤,那也无妨,总归他们吃不了亏。 阮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果真啊,这便是家人。没有人相信自己,除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丫鬟,试问偌大的阮府还有谁是真心待她呢? 不论是她一直敬重的祖母,此刻却是满满的迟疑,还是她素来自私自利的父亲,果真是冷血无情。 蒋姨娘母女更不用说,看来,患难见真情,倒也不假。 “自然是要看的。”阮玉小声说道。生怕惹来阮元术的不悦,今日她已然是出格了。后知后觉发现父亲不善的目光,她简直是吓破了胆子。 “既然这样,”阮潋一脸平静,“那就看罢。” 猝不及防的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被绷带层层缠绕着的伤口,殷红的血还在不停的渗出,不似有假。 蒋姨娘母女倒是始料未及,难不成阮潋真是受伤了。 阮玉有些怏怏的开口,“二姐姐,这伤口是才处理过的?”话里话外透露出一股质疑。 阮潋扬了扬眉,“看来三妹妹是不信了。”尔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阮潋迅速的将那绷带扯开,那绷带早就粘了血肉,扯开的那一瞬间,血肉模糊,没了绷带,伤口登时血流不止。 那滴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昭示着阮潋的伤口并不是假,阮玉惊呆了,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应答。 躲在横梁上的男子早就是诧异不已,他见过长安城里很多贵女们,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便是磕破了点皮,也会娇气十足的叫疼。可阮潋呢,面色不改,看她苍白的面容约摸也是很痛的,可她就是硬撑着不发一声。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女子,可这般对自己心狠的少女他却是第一次遇见。她当真是下得去手。不知怎的,他心里浮现了一抹愧疚之意。若不是因为他,阮潋也不必遭此一劫。 “怎么,这样三妹妹,蒋姨娘,父亲,祖母,官爷们,你们还满意看到的吗?”钻心的疼痛令阮潋说话也是打着颤,可她依旧坚毅的咬牙,一字一句的道。 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几人心尖上,尤其是那官兵,看足了一场好戏又险些错怪了千金小姐,自然是讪讪一笑,拱手道:“阮二小姐,此事乃是个误会,您这伤口要及时包扎才是。既然阮府没有刺客,那我等便告辞了。” 说完便要带着那些官兵告辞离去,阮潋垂眸盯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再次抬头却是眼中一片冷意,“哦?官爷们这样便走了?” 阮潋那兀自流血的胳膊格外醒目,丁氏早就心疼不已,忙让采雪先为其包扎。然阮潋摇头拒绝,这场戏既然开了端,便不会轻易的落幕。 那官兵见阮潋不肯轻易放过他,心中苦笑一声,他就知晓阮潋不会就此罢了。虽说来搜查祠堂是得了阮大人的首肯,那伤口也是阮府小姐提议要看的。 可以说他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旁观者,但殊不知看戏亦要付出代价。哪有戏落幕就起身走人的道理? “这……不知二小姐还有何指教?”官兵的语气格外的恭敬,仿佛在刻意讨好阮潋的意味。 阮玉本就是因阮潋来了这一出而感到十分恼火,如今见她耀武扬威的想要惩戒官兵,更觉是在打她的脸。 便阴阳怪气的道:“二姐姐何苦为难这些官爷呢?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再说搜查了咱们阮府什么事都没有,不也证明了咱们的清白。二姐姐何苦纠缠不休呢。” 她酸讽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闻言,阮潋弯了弯唇,“那照三妹妹所言,我堂堂一个尚书府嫡女便活该被人当猴戏耍了?” “那也不能怪官爷,他们不过是秉公办事……”阮玉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阮潋眼中冷意更深,“如此说来,应当怪谁呢?我这罪受得总该有罪魁祸首不是吗?”她冷笑着,蓦地提高了声音,“三妹妹,难道我应当算到你的头上吗?是你咄咄逼人要我露出伤口,是你让官兵冲进祠堂。这不仅是我的不尊重,亦是对阮府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阮玉气的脸色煞白,她愤愤的瞪着阮潋,似乎在怪她毫不客气便给她难堪。她心知阮潋这是趁机向她发难,可她亦是理亏。 阮老夫人蠕动了嘴唇,半晌才变扭的开口,“潋丫头,你受的这些苦和委屈,祖母都知晓了。这祠堂你也莫要继续待着了,快回潇湘院休养罢。女儿家身上可不能留下任何的疤痕!”至此,老夫人眼底那抹怀疑这才消失,语气里充满了星点的愧疚之意。 “是了,祖母说的是。”阮潋顺着话,“我本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却被逼着在外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身子,倘若三妹妹年幼不懂这道理。怎么蒋姨娘却也不懂呢?还是说蒋姨娘故意的放纵不作为?” 蒋姨娘闻此如五雷轰顶,她自然知晓这道理,不过是报仇的快感冲昏了头脑。她也就看玉儿刁难阮潋,却不想此时却被她拿捏住了把柄。 “今儿的事,我会如实禀告衙门。” 掷地有声的话令那些官兵脚下一软,哎哟喂,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惹了一尊大佛。若是被大人知晓他们在阮府做的这些事,怕是难逃板子不提,还得丢了这俸禄这饭碗。 第一百零九章 震慑 那些官兵听了,齐齐吓的面色一白,忙向阮潋求饶道:“二小姐,小的们也是无意冒犯,还望二小姐海涵啊!” 蒋姨娘没想到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自带威严的官兵们此刻却对阮潋这般忌惮。她咬了咬牙,顿觉大事不妙。 阮潋尚且对这些旁观看戏的官兵如此,待人走后,作为始作俑者的她们,阮潋岂不是要对玉儿与她更要咄咄逼人。 蒋姨娘眯了眯眼,阮玉俨然内心浓烈的不安,她现在是感到后怕了。 阮潋根本就是一只惹不得的野兽,她安静的伏在地上露出乖顺的模样不过是假象,倘若威胁到了她,她便会露出锋利的爪牙,教对方始料不及,造成重伤。 面对官兵们的哀求,阮潋淡淡一笑,“官爷们不必向我致歉,你们本就是秉公办事。阮潋能理解,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我会一一细说上告府知府大人,不会错怪任何的好人。” 没人瞧见在一旁的阮元术脸色渐渐转黑,阮潋这是指桑骂槐吗?虽是口口声声为自己讨个公道,可却实则是无视了他这个父亲的存在。 她宁愿去官府让知府还她一个公道却也不愿求助自己,这代表什么?在她心里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 阮元术深觉被人狠狠的抽了脸,自身的虚荣心在作祟,他的官级比什么劳什子知府高了几倍,阮潋这是诚心膈应他! 可他从不会反省自己,他可曾有一分露出要相信阮潋的意思?从始至终他更像是个冷静的旁观者,甚至默许阮玉与那些官兵胡作非为,这样自私自利又冷酷无情的人如何称得上是位父亲! 在他心里只有权势,其他都为浮云,之所以恼羞成怒也不过是因被阮潋无视的怒意,并不是为阮潋受的冤屈的愧疚与痛心。 “好了,阮潋也不打扰各位官爷继续搜寻犯人,我也知道今个的事乃是误会一场。不过各位官爷今日之事,到底过于莽撞。又在阮府耽搁了时间,怕那犯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官兵们听得阮潋语气稍许轻快了些,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便又苦着脸,阮潋所言极是。他们平白无故在阮府耽搁了时辰不说还一无所获,这可不是鸡飞蛋打吗! 再顺着阮潋的话一想,这事有些蹊跷呀。若不是因为蒋姨娘母女的阻拦以及阮玉提出要去搜查祠堂,便也没这么多事了。联想起来,这蒋姨娘母女才是别有用心,又害得他们弟兄们无功而返的罪魁祸首! 本来这事早就能解决,都是她们从中作梗。还好这阮府的二小姐深明大义放他们一马。这事搁在哪位千金小姐身上,他们能轻易脱身呢?思极甚恐,官兵们越发觉得阮潋仁慈大度。 而蒋姨娘母女在他们看来,便是扰乱他们办公的愚民了。 听这阮二小姐方才的怨艾,想来平素里也与蒋姨娘母女不对盘,倘若他们能稍微为其出口恶气,也是对她宽容的一点回报。 思及此,官兵便清咳一声,对蒋姨娘与阮玉怒目而视,“两位扰乱我等办公事,导致犯人逃窜,若是依据魏国明律,应当是要被关入府衙一日,以此惩戒。” “什么?”阮玉惊呼出声,登时花容失色,指着自己的脸,“你们要抓我?” 那官兵本就对其有气,又见其不过是个庶女,便有了点底气,冷硬的道:“若不是阮小姐误导我们搜查祠堂,二小姐也不必遭此大罪。更是耽搁了我们追查罪犯的最佳时辰,将你关入大牢一日算宽厚的惩罚了!” “这,官爷,玉儿她还小不懂事。再说她也是想为官府追查逃犯出一份力。”蒋姨娘极力的开脱,一边向阮元术投去求救的目光。 阮元术一言不发,嘴唇紧抿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呢?”官兵懒得与蒋姨娘周旋,干脆直截了当问阮元术。妨碍公事本就是大罪,倘若阮元术还包庇蒋姨娘母女,这是公然与官府抗衡,传出去了,怕是对其也不利。 阮元术岂能不懂这个道理。他为官多年,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失了威信。故而他无视蒋姨娘哀求的眼神,只挥了挥手,端起了官腔,“嗯,你们处理的恰当,本官并无异议。但念在其都为女眷,还望诸位多多照顾一二。” 官兵自然也听出阮元术这是叮嘱他们不能怠慢蒋姨娘母女,他们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自然不能不给阮元术这个颜面。 “老爷!救救我们啊!”蒋姨娘犹自反抗着,要是她与玉儿被官兵关入大牢,传出去了,以后如何能在阮府立足呢?她以后又怎样服众! “蒋姨娘此言差矣,彼时三妹妹让我露出伤口给各位看,便也是道为阮府为祖母好。如今蒋姨娘与三妹妹扰乱官府办事,便是为了阮府的名声,你们随着他们走一趟又有何妨呢?”阮潋静静的道。 蒋姨娘与阮玉面容扭曲,愤恨的瞪着阮潋,但阮潋并不为之所动,她垂眸盯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丁氏忙道:“老夫人,潋儿都伤成这样了,就不必还待在祠堂了罢,怕是对她伤势不利。” 老夫人本就对阮潋受伤一事心存愧疚,闻得丁氏主动开口,自然是欣然答应。 阮元术不自然的瞥了阮潋几眼,见她神色平静,便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事情都弄清楚了大家都早些歇息罢。” 方嬷嬷搀扶着老夫人离开,阮元术也紧跟其后,丁氏本欲去潇湘院陪伴阮潋,但阮潋却投了一记安慰的笑容,“母亲身体稍有好转,应当回去休息才是。待我将这些经书收拾好便会回潇湘院的,母亲不必担忧。” “那好,那我明日再来潇湘院看你。” 待人都走尽了,躲在屋梁上的男子早就是百感交集了。阮潋这个小姑娘果真是不一般,阮府里的人际关系也是错综复杂,看她那模样,怕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略带感叹的摇了摇头,却听见下方的阮潋冷冷的道:“阁下看足了好戏,也可以离开了。” 他思考了片刻,飞身下了房梁,目光落在阮潋的胳膊上,“你这伤……” “与你无关。”阮潋目光未动。 男子被噎了一下,虽心中恼怒但念在阮潋方才犯险救了自己一命,便按捺住了,冷声道:“姑娘家身上不该有伤疤,今日你救我的恩情,我会回报的。” “不必了,”阮潋道:“你本身就是个麻烦,只要今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男子似乎没料想到阮潋竟会如此说,俨然是将自己当做个大麻烦,他长这般大从未被一个姑娘家嫌弃过。隔着黑面巾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登时有些不悦,“你放心我不是那白眼狼,倘若以后有缘,我会还你这个恩情的。” 说完,他便站在窗旁,临走前丢下一句,“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姑娘。”说罢,人影微闪,祠堂里便只余阮潋以及两个丫鬟。 见他走了,采雪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小姐方才那惊险的情况可是吓死奴婢了,还好小姐机智,躲过一劫。” 采月却是担忧阮潋的伤势,叹气道:“都怪那个刺客,若不是因他,小姐的伤势也不会因此恶化。咱们还是快回潇湘院罢,我要再给小姐上药。” 采雪点头,“不错,上回老夫人分给咱们潇湘院的不是有瓶玉肌膏,听说宫里的娘娘也是用这药膏,祛疤无痕呢,是顶顶的好东西,” “咱们走罢。”阮潋收回看窗外的目光,淡淡一笑。 今夜之事过于凶险,而最令她琢磨不透的便是那刺客的身份,见他言行举止以及身上散发的气息,并不若那些江湖中人。只盼自己救他不要惹来麻烦。 ………… 深夜被官兵带来大牢关押一夜对于蒋姨母女而言是莫大的耻辱。虽阮元术叮嘱不得怠慢她们,可周边牢房里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阴森潮湿里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的渗人。 阮玉躲在蒋姨娘怀里,这不是阮府,她自然是肆无忌惮,张口便道:“姨娘,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我一时一刻也不愿待在这。” 蒋姨娘安抚着她,“方才那狱卒不是说了,明个一早咱们便能离开了。玉儿放心,咱们便在这委屈一晚上就好。” “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阮玉满眼的鄙夷,尤其隔壁牢房里关押的是个疯婆子,蓬头垢面,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们母女俩,十分吓人。 “玉儿,你放心,待为娘出去,决计饶不了阮潋那个贱蹄子,竟然敢反过来算计我们!” “姨娘得了吧,你几次失手,”阮玉嗤道:“便是父亲对你的态度也不若以往那般热络了。竟然还去了贺姨娘那,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嫁出去的阮敏过得比我还好吗!” “自然不会!”蒋姨娘像是被戳中痛脚,“贺姨娘不过是个下贱的蹄子,她所出的阮敏也是小家子气,抢了你的婚事。不然莫侯世子妃的位置何以轮到她?” 一提这事阮玉心中更是郁闷难平,要是当时她不那般矜持,莫侯夫人退阮潋亲事的时候,她能勇敢一点,哪怕是被祖母不喜,也不会沦落至此\u30 第一百一十章 姜家 蒋姨娘自然没发觉阮玉的闷闷不乐,只将她搂在怀里,这一夜母女俩彻夜难眠,隔壁牢房疯女人桀桀的怪笑声,衬得牢房更为森冷渗人。 翌日清晨两人便被阮府的马车接了回去。而阮潋也难得过了一阵清闲的日子,每日向老夫人请安尔后陪伴丁氏,似乎也是悠闲自在。 一日,阮潋正靠在美人榻上小憩,采雪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推搡了阮潋胳膊,笑着道:“小姐,快醒醒。” 阮潋半眯着眼,依旧有些眯瞪,此刻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慵懒,她道:“怎么了?” 采雪眉飞色舞的说道:“小姐怕是不知,外面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便是姜大将军从边塞班师回长安了。” “姜大将军,”阮潋咀嚼着,突然睁大了双眼,“果真?” “当真,”采雪道:“当时奴婢是听采办的婆子说的,那姜大将军身高八尺,魁梧勇猛,坐在那高头大马上,英姿不减当年。”说着她似乎察觉不对,忙补一句,“当然,咱们镇国大将军府更厉害了!” 阮潋听罢倒是陷入了沉思,姜大将军的威名上一世她是不甚了解的。这位将军早些时候就被永乐帝派遣边塞,一去便是驻扎几十年。 而一世他归京后更是与镇国大将军府分庭抗礼,不分上下。后镇国大将军覆灭,阮潋记得姜府没了强敌,便是扶摇直上,炙手可热。只是后来她死了,便不知晓后续了。 姜大将军此人阮潋略有耳闻,秉性倒也端正,在边塞保卫魏国多年,有功劳亦有苦劳。而阮潋关心的便是姜大将军的归来,皇室那边又该是蠢蠢欲动。 谁若是能将姜大将军姜鸿收入麾下,便是有多了个致胜的砝码。更不论那人还是手握兵权,即便是以后兵戎相见,也是占据上风。 上一世的皇位之争,镇国大将军欲想保持中立,并未站任何一个皇子的阵营,即便这样,却也招来灭府之祸。这辈子,阮潋见外祖父依旧有不问世事的打算,阮潋也不愿镇国大将军府卷入皇室之争,成为其争权夺利的工具。 姜大将军的归来,势必要改变现有的格局。那些外表看似平静的事都将露出端倪,看似繁华人人安居乐业的长安也将会露出它深藏已久的矛盾,就像一只潜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阮潋想,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所带来的后果,阮潋无从得知,只能避免那些皇子少打镇国大将军府的主意。 很显然,这位长年在外的大将军回京,给长安城的百姓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力。 说到底姜鸿当年也是与丁大将军齐名的,当年也是英姿勃发,而十几年未见,他归京后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痕迹,但更得其散发出成熟的魅力,威风凛凛,更具有震慑力。 外面百姓犹自谈论姜大将军也就罢了,便是阮府那些下人也暗地里窃窃私语。但顾念府上的两位主子可都是镇国大将军的血脉,只得放在暗里议论着姜大将军如何如何的高大魁梧。 阮潋自是不管他们,她捧着医书看的津津有味,采雪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松鹤院的琳琅方才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请您去松鹤院一趟。” 阮潋有些诧异,好端端的祖母让她去松鹤院作甚?她分明早上已经去松鹤院请了安。莫不是还有什么事? 稍作收拾,等阮潋来松鹤院的时候,便见老夫人与阮元术正交谈着,却难得未见阮玉身影,她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潋丫头来了,”老夫人眼尖瞥见阮潋,先招呼她坐下,这才又道:“老身让你前来,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老身收到了静安王府的帖子,邀你与玉丫头前去赏花宴。” 阮潋一愣,在这个节骨眼静安王府还给阮府下帖子,是静安王妃还惦记着上次失手的事?还是说想要再一次的杀人灭口? 老夫人自然不知晓阮潋的想法,只当是静安王妃高看了他们阮府,若是阮潋与阮玉能多赴这种皇室的宴会,只会是多多益善。 且不论阮潋是个嫡女,能为其将来的亲事添加助力,对本就是庶女的阮玉而言,更是有了更多抛头露面的机会,若是被哪家高门子弟相中,那便是福气了。 老夫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吩咐了阮潋几句,便让她回去了,自个又与阮元术母子俩交谈起来。 阮元术道:“母亲可知那姜大将军回朝了?” 老夫人点头,“可那姜府素来与咱们阮府并无交往,提这作甚?” “母亲,过去我们两府并无往来,可不代表今后也没有,”阮元术说的隐晦,话里倒是别有深意,“咱们阮府不能坐以待毙。”阮元术还未想好要站哪个阵营,更不愿届时被夹在中间,那只有灭亡的份。 他只能出动出击,给他给阮府找一个强硬的后台,至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又给阮府增添了一份保障。 他这若有所指的话令老夫人闻之一怔,老夫人撑着额头,单刀直入,“子林话中有话,不妨直说罢。” “母亲,那姜大将军有一嫡长子名为姜衡,今年将将十八,倒是与潋丫头相称的很。” 老夫人这才是明白过来,有些惊讶,原来他是这个打算,“姜大将军回朝,势必在朝中地位微妙,咱们阮府若是向其投去橄榄枝,不知是好是坏。” 老夫人始终记着老太爷临死前吩咐的话,要她好好保全阮府,尽量不要卷入那权力的中心,平白的做了他人的棋子。 “母亲,儿子也只是这般一说,且不论潋丫头是否相中姜家小子,便是姜大将军可将咱们阮府看在眼里都是一回事。”阮元术自哂,那些武将不比他们文臣,怕是都看不起他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镇国大将军如此,怕姜大将军亦是如此。 哪怕他现今的官职再高,在他们眼里,依旧是一文不值。故而阮元术才想再往上爬,他要告诉这些人,自己是靠本事而不是靠镇国大将军府的裙带关系。 老夫人沉默半晌,“看样子,你是真要与姜府交好了?” 阮元术苦笑着摇头,“母亲不知,怕是现在姜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咱们阮府也只有旁观的份。我原先想着潋丫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又听闻那姜衡一表人才,两人若是有缘,也是美事一桩。可母亲的话又如醍醐灌顶,倒是我心急了。应是要多多观察才是。” 老夫人看了阮元术一眼,微叹道:“姜大将军回京尚且不知其的底细,咱们阮府多年过得都平安无事悠闲自在,与其交好的事的确要小心为妙,我不愿咱们阮府引火上身。而潋丫头的亲事老身会时刻注意的,那姜衡未必是良配,若是潋丫头没相中,将来岂不是一对怨偶?” 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子林,老身只希望你的决策,要三思而后行,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是有阮府几百条人命呐。你父亲逝世前的叮嘱,我犹自在心,你也莫要忘了。” 阮元术站起身,深深的向老夫人鞠了一躬,“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受教了。” 待阮元术走后,老夫人很是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一旁的方嬷嬷便道:“老夫人何必苦恼?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夫人摇头,“我只怕阮府的平静日子要到头了,”她目光充满无奈,突然道:“给老身查查,那姜家小子姜衡。” 方嬷嬷张了张嘴,老夫人到底是服软了。毕竟现在的一家之主是阮元术,她再是强硬,伤的只有她们的母子情义。 阮潋回了潇湘院坐下,采月递上一杯热腾腾的普洱茶,笑着问道:“老夫人请小姐去,是有什么好事吗?” 阮潋从袖口抽出一张红折,轻描淡写道:“静安王府的请帖罢了。” “静安王府!”采月瞪大了双眼,她还不知白马寺遇险乃是静安王妃所为,便还有些沾沾自喜,“这王妃娘娘倒是喜爱举办宴会呢。” 阮潋淡笑不语,有时候不知情的人活得更自在。 采雪是跟着阮潋去了松鹤院,见采月有些喜滋滋的,便有些闷闷道:“我却觉得总是邀请小姐前去赴宴,并不是好事呢。” 阮潋看她,“何以见得?” 采雪摇了摇头,“不知缘由,奴婢就是觉得静安王府给人不安心。” 阮潋微微一笑,点了点采雪的额头,嗤道:“难得你也大智若愚。” “小姐……”采雪惊喜的瞪大了眼,难道小姐这是在夸赞她聪明吗?她是猜对了吗? 采月面色微凝,“小姐,这般说来,静安王妃这帖子,是来者不善了。” 阮潋颔首,“小心应付即可。” 静安王妃总不会明目张胆就在自己的府邸解决阮潋与阮玉罢。但阮潋又想,这毕竟是她的地盘,想捏死她们,怕也是轻而易举。 总之,此事到底不能大意。静安王妃并不是简单的角色,阮潋要拿出十二分的警惕与注意。 “小姐,奴婢相信您。”两个丫鬟异口同声说出对阮潋的信任,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越发觉得阮潋聪慧过人,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却也不知她经历了太多,也亦有傅云琛的暗自相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马 而此刻,傅侯府里,青年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他神情散漫,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悠闲模样。陆怀安从外面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先是与傅云琛说了一通。 后者撑颔似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若仔细看去,他目光竟是无比清明,哪有一丝懒散。 陆怀安也支着头,面色一正,“傅云琛,你可知晓姜鸿回朝了?” 傅云琛眼皮未眨,“哦。” “姜鸿选择这个时候班师回朝,你不觉得别走企图吗?四皇子与五皇子岂会坐以待毙?谁若能将其招揽麾下,可是一大助力。”陆怀安摇头晃脑道:“毕竟,姜家可是唯一能与镇国大将军府抗衡的存在。”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是静安王府都蠢蠢欲动,静安王妃又举办劳什子宴会,听闻也向姜府递送了请帖。” 傅云琛把玩玉佩的手微顿,“静安王府?” “可不是吗?我也收到了静安王府的帖子,大抵意思是邀请观赏花宴。但据我所知,受邀的都是青年才俊以及千金小姐,”陆怀安道:“静安王妃这哪里是赏花,分明是趁机挑人,给柔嘉郡主相看罢。” “姜鸿的嫡长子姜衡也是一表人才,他若去了怕是能入柔嘉郡主的眼。” 傅云琛想了想,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微眯着眼,拉长了声音,道:“姜家……呵。”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陆怀安兴冲冲的问。 “如今姜鸿归来势必打乱镇国大将军府在朝中的格局,两府倒也是相互制衡。不会出现一府独大。永乐帝自然是乐见其成,两府斗的你死我活,方遂了他的心思。”他道:“永乐帝本就忌惮看似风平浪静不问世事的静安王,若是姜府被静安王府拉拢了去,那又该如何呢?” “那陛下定当会想方设法永除后患!”陆怀安忙不迭接过一句,“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不会叫的狗咬人最是疼?陛下本就生性多疑,怕是早就派人监视着姜家,哪方与其走的近,只会招来陛下的猜疑与”他比划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静安王妃设了一场好局,我岂能不看好戏的道理。” 陆怀安点头,“你最近倒是对静安王府的事越发上心了。”他眼中充满了八卦之色,揶揄道:“你同我说说,到底有什么目的。” 傅云琛睨了他一眼,“没什么,挡路的早些除掉便是。” 陆怀安自然不信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怕是傅云琛别有想法却不告诉他。 ………… 静安王妃宴会那日,阮潋早早起来,采雪忙着给她梳妆打扮,阮潋素来不喜那些鲜艳颜色,偏爱素雅,采月便从衣柜里寻来浅紫色的衣裙,又挑了同色配饰。 待一切就绪后,采月便笑盈盈的道:“咱们小姐真好看。”满满的称赞不疑有假。 阮潋垂眸看着昏黄铜镜里印出一张清秀的面庞,虽算不得绝色佳人,倒也五官端正。她微微弯了弯唇,菱花镜里的少女也跟着弯了弯唇。 阮潋低低的笑了,其实她应当要感到满足的。上天垂怜赐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可以认清这些豺狼之辈的真面目,能阻止这场外祖父家的悲剧。 她朝窗外看去,院子里那些海棠花开的正好,似乎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阮潋恍惚忆起上辈子这时候,她应当是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她被禁锢在这日复一日的悲哀中,难以自拔,沦为长安城的笑柄,被世人所不耻,遭亲人的鄙夷厌恶。 上辈子的阮潋是生活在算计中,被父亲当一颗棋子,被蒋姨娘母女当垫脚石。她被这些所谓的亲人榨干了最后一滴血,思及此,阮潋不知是该笑自己的愚蠢还是笑自己活的悲哀窝囊。 采雪仿佛察觉阮潋的失神,她小声道:“小姐却是在想什么?” 阮潋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好在这些都是过去,这辈子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那些欠她的,害她的,她都会十倍奉还。一个个的,都休想逃掉。 正说着,采月突然道:“小姐咱们院子里那海棠花开的真好。” “是啊,”阮潋笑了笑,“真好。” 这回阮府的马车竟有两辆,便是阮玉不愿与阮潋同乘,殊不知这更是遂了阮潋的心意。她本就不欲与其周旋。 马车摇摇晃晃着前行,经过了闹市区,阮潋闭目养神,想着应该怎么应付静安王府可能会发生的事。突然听见前方嘈杂的人声,尔后她便听见马车夫惊慌的“吁”了一声。 可马匹并未因此停下蹄子,反而像是发了狂一般向前冲去,那马车夫见状,到底是性命重要,不假思索便翻下车辕,而没人驾驭的马匹更是脱了缰绳,完全失控。 马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并不是宽阔的街道上肆无忌惮的撂开蹄子极速乱窜着,街道旁好几个摊铺都因此遭殃,货物撒了一地不提,摊铺也被掀翻。 可马匹还在横冲直撞,采雪与马车夫急急忙忙的追赶着,但双腿哪能追赶上马匹的速度。 阮潋也被这强大的冲击力震的往后一倒,惯性因素,后脑勺磕在马车壁上。她揉着脑勺,本想再一次站起身却因马匹飞快的冲撞,再次跌坐在马车内动弹不得。 阮潋看向马车小窗口,那被疾风吹拂扬起的帘幕,她瞧见马匹正急速的奔跑着。她看到周边的商铺以及躲闪的百姓。 阮潋心下一紧,这马匹怕是受了惊,不要命的往前面奔跑着,若任由其横冲直撞,自己怕也有性命之忧。 阮潋抓紧了马车辕,掀开车帘,登时打消了要跳下马车的打算。且不论马车还在急速的飞驰着,跳下去非残即重伤,再者,她实在没把握敢跳下马车。 就在她思考之际,却瞧见马匹径直要撞上前方一个较大的摊铺,阮潋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马匹即将要撞上前方的摊铺时,一炳剑准确无比从马车的车轱辘的空隙间穿过,卡在地面的青砖缝隙中,牢牢的将车轱辘固定住。 阮潋惊魂未定,她因马匹痛苦的嘶吼与挣扎又一次被惯性的摔在车厢里。 幸好,这是阮潋此刻唯一的想法,还好她还活着,危险总算是过去了。 阮潋揉着发疼的脑勺,模样十分狼狈,这时有人掀开了车帘,阮潋亦抬头看去,与来人对视。 那人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锦袍,面若冷霜,五官坚毅,目光也冷厉的惊人。只是在瞧见阮潋那一刻,瞳孔微缩,露出了一分讶然。 阮潋自是没想那么多,不等她开口,男子已然直直道:“我救了你。” 阮潋微怔,随口便道:“如此,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采雪奔到马车旁,手脚并用的爬进车厢里,心急如焚的打量着阮潋,急的泪流不止,“小姐,您没事罢?方才可把奴婢吓坏了。” 说着目光一顿,瞧见阮潋原本白皙柔嫩的手背竟沁出了星点血丝,责备不已,“小姐,您的手背受伤了,都怪奴婢没用,没能拦住马匹。” 阮潋垂眸看了眼手背不过是擦破了点皮流了点血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留疤,倒是把采雪吓得语无伦次,哭红了眼眶。 阮潋摇头,“我没事,不过是小伤。” 采雪抹了抹眼泪,扶着阮潋下了马车,那受惊的马匹还焦急难耐的踢着蹄子。而马车夫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跪在阮潋面前,求饶道:“二小姐饶命呐,奴才不是故意的,都是当时情况紧急啊。” 采雪“呸”了他一口,“情况紧急你就能弃马车自个去逃命。我告诉你,幸好今日咱们小姐平安无事,不然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是是是,采雪姑娘教训的是。都怪奴才鬼迷心窍,还望二小姐饶了我一命呐。”他眼中含着泪水,黝黑的脸上布满诚恳,“小姐,奴才家中上有八十老奴,下有妻女。奴才便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阮潋冷眼看他,眸光里划过一丝讥讽,她道:“这些事不必于我交代,回去一五一十回禀祖母与父亲即可。我的命便是这么轻贱了?今日的事,我必将追究到底。” 一直在旁的男子闻言微不可闻挑了挑眉,果真是她,方才他在去赴宴的路上看见丫鬟与马车夫急匆匆的追赶一辆失控的马车。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哪知无意瞧见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像极了那夜他在阮府看到的阮潋身侧侍奉的丫鬟。 果不其然,当他掀开车帘看去,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来,似是方逃脱惊险,少女的一脸迷瞪之色,那模样十足的讨喜。 马车夫心知犯了大错也不敢再多求饶。便面若死灰之色,垂头丧气的。 采雪道:“小姐,方才就是这位公子及时的救了您,避免了一场灾祸。” 顺着采雪所指,阮潋微微颔首,她瞧见男子沐浴在阳光下的容颜,论相貌不比傅云琛那般教人惊艳,但却具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就好比那双丹凤眼,十足的勾人心魄…… ……作者有话说…… 待会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遇 那丹凤眼上挑着却含着生人勿近的冷意,阮潋蹙了蹙眉,不知为何她竟有种熟稔感,就好像,就好像她曾在哪里瞧见过这凤眸一般。 阮潋从容的收回目光,“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男子用淡漠的目光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阮潋点点头,可大庭广众之下,她若这般谢过救命恩人就离开,未免失了礼数教人嚼了舌根。 她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回府后定当如实告诉家人。”这般一来,既表明自己并非那知恩不报之人,又能与男子撇清关系省得招来误会。 男子看了她一眼,“若你真想知道,”他顿了顿,“我姓姜。” 姓姜?长安城里姓姜的人家很多,可生的这般俊美又伸手极佳的男子便是很少了。在缩小范围一想,莫不是面前这位是传闻那姜大将军的嫡长子——姜衡? 总不会这般巧合罢?阮潋如是想。 男子似乎窥探了阮潋心中所想,他掀唇道:“我叫姜衡,若你想还恩情。大可来姜府,我随时恭候。”这番毫不客气的话便是连周围的百姓听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呐,这人便是姜府的大少爷姜衡吗?果然若传闻所言,相貌堂堂,不比傅家小侯爷差。阮潋亦是没想到他大大方方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姜府,阮潋眼中多了几分警惕。她往后挪了几步,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今日多谢姜少爷了。小女还赶着赴宴,便先行一步了。” 阮潋没想到救自己性命的竟然是姜衡,说实话,阮潋对此人是毫无了解的。上一世她只知晓姜衡从军后与其父纵横沙场,立下战功赫赫,也算得上年少有为。 今生阴差阳错她竟与姜衡有了交集,难不成重生后她也冥冥之中改变了一些格局吗?阮潋猜不出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但这位姜少爷看起来亦不是个简单角色,她下意识便想远离他。 姜衡皱了皱眉,他不知阮潋为何突然露出一副防备的神色,他并非什么豺狼野兽。大抵是这样谨慎的阮潋不若在阮府祠堂里那狡猾聪慧能化险为夷的少女那般有趣,他有些失望。 但失望之余他更是觉得阮潋不同于寻常的姑娘家,她便是个善于伪装的女子才对。现在见苗头不对,便想逃跑吗?真是狡猾! 姜衡偏生不遂了她的心意,他瞥了那马车一眼,挑了挑眉:“你们要去哪?” 闻言,阮潋更是警惕的盯着他,反倒是采雪懵懂的补道:“回姜少爷,我家小姐是要赴静安王府的宴。”她迷迷糊糊的说完后,这才后知后觉多嘴了。 “哦”姜衡看了眼阮潋,“我亦是去静安王府,正好顺道。至于你这辆马车怕是乘不了了,若阮小姐方便,大可与我们同行。” 阮潋目光带了几分诧异,她与姜衡不过是萍水相逢,何以他这么好心还邀请她同行?且不论答不答应他,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给人种误解,姜府与阮府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她竟没有察觉姜衡直直唤她阮小姐,分明是素不相识,他却能准确无比知晓对方的姓。 阮潋本想拒绝,采雪却有些为难的指着马车,“小姐,咱们的马车好像被撞坏了。” 马车夫也道:“小姐,奴才要将马车带回府,小姐若是步行而去,怕是会误了时辰。” 阮潋目视周边,阮玉的马车早就绝尘而去,瞧不见踪影。若她真步行前去静安王府,怕王妃娘娘以不守时刁难,总不能给对方落人口舌的机会。 就在阮潋思虑之时,有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走了过来,站在姜衡身旁,她生的明媚动人,那双剪水双瞳含着异常的色彩,她笑眯眯的看了阮潋一眼,转头问:“大哥,发生了何事?” 姜衡言简意赅说了一遍事情始末。那少女听罢后,很是热情的向阮潋发出了邀请,“小姐何不与我同乘呢?该不会嫌弃羽儿罢?” 阮潋这才瞧见姜衡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她迟疑了片刻“这……” 姜羽却不容她拒绝,她热情似火,拉着阮潋的手,很是亲昵,“走罢,我听哥哥说了,你也是赴宴,总不能耽搁时辰罢。” 阮潋心下微叹,话都说到这份上,盛情难却。她再推辞便显得自己拿大了。再者若是与姜羽共乘一辆马车,应当是无妨的。 这些围观的百姓便是知情者,阮潋想了想,点了点头,“劳烦姜小姐了。” 姜羽摆了摆手,拉着阮潋便乘了马车。阮潋看着面前这笑的明媚的少女,想起常山给她调查到的消息。 这姜夫人共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姜衡次女姜羽。兄妹俩的感情一向很好,姜衡是冷漠寡言,而姜羽则是恰恰相反,热情似火,两兄妹性格是南辕北辙。 上了马车,姜羽便迫不及待的问阮潋,“这位小姐,方才我听得迷糊,敢问你是哪家的姑娘呢?”她倒是毫不避讳,直言心中所想。 阮潋道:“我是阮尚书府的二小姐阮潋,若姜小姐不嫌弃,叫我阮潋就好。” “你就是阮潋?”姜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可是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 很难得阮潋也来了兴致,她问:“什么传闻呢?” “关于你的传闻太多啦,让我想想应该从哪件事开始说起呢。哦,对!最是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你拒绝了莫侯府的亲事,并且我听闻你将府上的庶女治的服服帖帖。”姜羽道:“我可是听闻那莫侯世子可是一表人才,阮潋你太厉害了。还有,我们姜府里也有讨人厌的庶女,我素来是不愿搭理她们的。你可有法子教我治她们呢?”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阮潋,有些赧然,“我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姜羽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我只是很喜欢你这样,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结交朋友吗?” 阮潋侧目看她,姜羽立即摆手解释,“你可不要误会我有什么企图,我不过是觉得你的脾性与我相投,只是单纯想与你结交罢了。若是你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 阮潋偏着头,笑了笑,“我竟不知姜小姐这般高看我。” 大抵是许久没有遇见这般有趣的人了,阮潋看出姜羽并无恶意,她就像个懵懂单纯的小姑娘,眼中流露的天真无邪并不作假。 姜羽道:“没瞧见你是模样的时候,我还猜测你肯定是很凶残可怕……”说着她捂着嘴,不好意思的一笑,见阮潋神色如常,这才又道:“可是今日一见,你分明是个和气的嘛,果真传言也都是不可全信的。” 姜羽的话语很是真诚,哪怕是方才她的口误也是透露出她的一番真心实意。从听闻时猜测阮潋是凶悍的性格,再到目见真人时的赞叹,没有刻意的作伪,更没有蓄意的逢迎。 她从始至终不过是在叙述件事,并没有夸大其词,教阮潋听起来格外的舒服。 阮潋笑了笑,“那姜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呢?” 姜羽思考了片刻,“我以为你是和善的人,都是怪传闻扭曲了事实。” 阮潋失笑。 她和善吗?阮潋自认算不上的,这不过是个假象,她这辈子注定要手染鲜血,怎能称得上是和善?姜羽瞧见的不过是自己的表面,她怎会是温顺的人呢? 不过是伪装啊……都是假的,都是给世人看的。 姜羽掀开车帘,她的哥哥姜衡正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其高大挺拔的背影,“阮小姐,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突然扯到姜衡身上,阮潋猝不及防,待她反应过来,“姜少爷是个热心肠的。”不然也不会救自己一命,毕竟她与姜衡并无关系。 姜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又飞快的摇头,“我大哥生性冷淡,对事情大多是漠不关心的。很难得他出手救个姑娘,还邀请与我共乘,”她笑了笑,“我还以为我大哥对你,看来是我多想了。” 阮潋没想到姜羽竟想到这一层,登时有些无奈,她就知道姜羽对自己的过分热情总是该有理由的。原来是误会她大哥对自己有心思。 “阮潋,你不要误会啊,”姜羽犹自解释,“我大哥与姑娘交往那是屈指可数,我娘也着急,我爹你也知道近来才回的长安城,我娘更是坐不住,大有要为我大哥相看的心思。所以我方才在马车上瞧见你与我大哥交谈,就多想了么。” 她难为情的挠了挠头,“总归你不许恼我。” 阮潋被其小女儿的娇蛮逗笑,看的出来姜羽被姜夫人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有些同龄姑娘家的娇憨和天真,很是讨喜。 阮潋打心眼喜欢姜羽的性格,或许她亦是透过姜羽在缅怀什么?抑或是她也曾有过的单纯时光? “呐,言归正传,你还没回答我,是否要我结交做好友呢。”姜羽鼓着脸颊,盯着阮潋。 她瞧见阮潋唇边浅浅的笑意,“好啊。”阮潋心中不由得失笑,这姜羽当真是可爱,便很是爽快的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帮手 一路上姜羽缠着阮潋说了许多事,从阮潋的谈吐与见解而看,姜羽越发喜欢她。总算找到一个与她志趣相投的姑娘了,真好。 待马车安稳的停在静安王府大门前,丫鬟扶着两人下了马车,在奴仆的指引下去往此次宴会的地点,静安王府的后花园。 彼时阮玉却是被柳慧几人团团围住,柳慧毫不客气问:“阮玉,怎么就你一个?阮潋呢?” 阮玉本就是庶女,论身份自然比不过柳慧是国公府千金尊贵,故而她忍气吞声,按捺内心的不满,“二姐姐兴许快来了,还请柳小姐稍等片刻。” “难不成阮潋敢怠慢静安王妃娘娘不成?若是不守时,嗬……”另一个贵女嗤笑道。 “你说谁不守时?”一道清悦的女声传来,众人齐齐看去,便见阮潋与一个粉衣少女并肩而立,有人认出是姜家小姐,低呼一声。 姜羽道:“别在这搬弄是非,阮小姐不是来了吗,这可是静安王府,王妃娘娘都没发话,轮的上你们说三道四吗。” 她看不惯这些所谓的贵女一副高高在上议论阮潋是非的模样,她们虽生的花容月貌的,但掩盖不了那丑陋的内心。 有人不识姜羽,见她面生,还以为是哪家不知名的小姐,便也顺带连她也讥讽着,“哟,今日阮二小姐还带来个帮手呢。我们姐妹几个在这谈心,不知怎么还惹了两位?” “你……”姜羽气的恼火。 她平素都不愿出府,姜夫人亦是怕她性格过于纯真遭人欺负。此次若不是静安王妃向姜府递了帖子,姜夫人是万万不愿意让姜羽来赴宴。 “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那贵女不依不饶,见阮潋不言不发又见姜羽气的跺脚,便是笑的越发开怀。 “姜小姐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阮潋道:“长舌妇们素来喜欢围聚谈论她人评头论足,我却是管不着的。” “噗哈哈,长舌妇!阮潋,你形容的好。”姜羽简直要拍手叫绝了。这就是不动声色的反击,而且是一针见血。看那贵女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姜羽只觉大快人心! “阮潋!”那贵女冲上前来,作势就要甩阮潋一巴掌,看她不好好教训阮潋出这口恶气!竟然敢骂她是长舌妇! 手腕在半空中被人紧紧的捏住,那是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贵女顺着手臂往上看去,立即愣住了。 “姜,姜少爷。”有个黄衣贵女颤颤巍巍的喊出姜衡的名字。 姜少爷?能来赴静安王府宴会的又姓姜的还能有谁?自然是近来最炙手可热的姜府大少爷姜衡了! 而那被紧紧捏住手腕动弹不得的贵女,目光中终于流露几分害怕之色,不为其他,便是姜衡的脸色冷厉的可怕。教她看之胆怯。 无可奈何,贵女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的柳慧,柳慧原本是坐在石凳上,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可那贵女祈求的眼神,再说这么多贵女都瞧着呢,自己要是还旁观,恐怕也说不过去。 柳慧上前几步,她心底也是怵姜衡冷若冰霜的面容的,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道:“姜少爷,你看芳儿妹妹也不是有意的。你就高抬贵手,饶她一次罢。” 姜羽嗤道:“方才这位芳儿姑娘随意辱骂阮潋和我的时候,可没见你站出来呢?现在我大哥不过是制止这个女人的疯狂举动,你就眼巴巴的站出来做好人呢?”姜羽虽是不懂这些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但她并非一无所知,这柳慧分明就是看好戏。 见情况不对,又站出来求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而柳慧这样两面三刀的女子,姜羽是真真的厌恶。 柳慧被姜羽这番话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气恼不已,可碍于姜衡在场,从气场上姜衡就将她狠狠的压了下去,柳慧便只能采取怀柔策略。 “姜少爷,你区区八尺男儿,纵使芳儿妹妹有错,你也不该这般对她。”柳慧痛心的说道:“你这样,岂不是招来误会吗!” 那被称为芳儿的贵女点头如小鸡啄米,她名为顾芳素来跟随柳慧身后,事事以柳慧为主,对柳慧的话是言听计从。 闻言忙不迭的求饶道:“姜少爷,小女做错了,您就饶了小女这回罢。”说罢,竟盈盈带泪,大有一副姜衡欺负了她这个弱质女子无助的模样。 姜衡皱着眉,他竟不知长安的这些贵女们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阮潋目光微动,示意姜衡松开手,手腕蓦然一松,顾芳忙揉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腕。 阮潋笑了笑,看着她,“芳儿小姐,方才你是想做什么呢?” 顾芳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阮潋却被对方眼底那片冷意震慑住。阮潋虽是唇边含笑的看着她,可那笑容却不知为何泛着几分冷意。 顾芳微不可闻的往后退了一步,便是她自己也是诧异自己的不由自主的举止。稳了稳心神,她道:“我什么都没做。”潜台词便是休想污蔑她。 “哦,你也应该庆幸你什么都没做。”阮潋微笑,“我是尚书府的嫡女,而你方才那巴掌落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芳被其冷然的眼神震慑住却还是不怕死的问了句,“你会怎样?” “你猜呢?”阮潋弯唇,“自然是十倍奉还,睚眦必报了!” 她不是开玩笑,顾芳知晓,柳慧亦是知晓。 这也是第一次她们见阮潋堂而皇之放了狠话,以往阮潋都是神情淡淡的,仿佛不在意的模样。 以至于令她们以为阮潋不过是胆小的,可她们却忘了,阮潋不是胆怯,她只是懒得应付她们。毕竟柳慧几番都在阮潋手上吃了亏。 若是认真起来,她们又岂是阮潋的对手? “你……”顾芳怒不可遏,好个阮潋还敢威胁她,是不是仗着有姜衡的庇佑就蹬鼻子上脸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成? “我什么?”阮潋挑眉:“或许芳儿姑娘想要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这样做吗?” 顾芳自然不会这么傻,在柳慧的眼神暗示下,她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愤恨的盯着阮潋,仿佛能将阮潋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阮玉挤出一抹微笑,袅袅婷婷的走到阮潋面前,“二姐姐怎么与姜小姐一起来了?” 姨娘分明让马车夫在马匹身上动了手脚,而她也特意选择今日独乘一辆马车。而她也如愿以偿瞧见阮潋的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她以为阮潋是难逃一死,反之也会身受重伤。 怎么非但平安无事,还碰上了姜衡姜羽兄妹!阮潋的命就这么硬吗?阮玉气的咬牙切齿。 阮潋睨了她一眼,“路上马匹受惊,幸得姜公子相救,马车因此损坏,姜小姐邀请我便与其同行而来。” 这也是解释给在座的贵女,她与姜府并无关系,不过是顺道碰见与其同来罢了。果不其然,那些不知情的贵女们瞧阮潋的神色少许和善了点。 要知晓随着姜鸿的归京,姜府便是一跃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姜鸿战功赫赫,为魏国立下汗马功劳,此次回京,怕是封侯加爵赏赐多多。 而姜府的嫡长子姜衡也成了长安城少女心中最为想嫁的夫君第二人选。第一人选的傅小侯爷她们约摸是没戏了,虽说姜衡生的也不差,到底比不过傅云琛气质出尘。 今日姜衡竟然来静安王府赴宴,那些闺阁千金自然是要用尽全身解数,入了他的眼。 现在至少她们清楚阮潋不是敌人,不过是个碰巧被姜衡救了。这代表什么?姜衡是个热心肠的好青年!这下贵女们看姜衡的眼神越发热烈了。 姜衡也敏感的察觉那些贵女们盯着自己的目光,就好像恶狼扑食——至于食物,恐怕指的就是自己罢。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很久,因为有一身着深蓝色锦袍的男子悄然而至,夺走了在场贵女们的视线。 “天呐,傅小侯爷也来了。” 不可置信,惊喜,激动,羞涩,阮潋从这些贵女脸上看到了这些种种情绪。她不知是该笑这些贵女的疯狂还是该笑自己竟对傅云琛的容貌免疫了。 纵使再好看的面容也不过一具皮囊。 然这些贵女尚且不知傅云琛的真实面目,眉目若画的外表下隐匿的是一颗冷硬的心。 有些人于哪怕是万千人群中,你都能准确无比的发现她,傅云琛如是想。但瞧见阮潋身侧的男子时,他眯了眯眸。 “傅小侯爷也来了。”顾芳喃喃自语,欣喜不已,惹来无数鄙夷的白眼。 陆怀安在傅云琛身后探出个头来,向阮潋打了个招呼,“阮二小姐,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阮潋点头,“多谢陆公子挂念,我很好。” 轰隆隆……贵女们如遭五雷轰顶。这是什么情况?阮潋怎么一副与陆少爷关系密切的模样,愤恨的目光再一次射向阮潋。 姜衡也在打量着傅云琛,这个传闻中长安城鼎鼎有名的美男子。他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傅云琛好似不像他表露出的那般玩世不恭,懒散不问世事\u30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妒意 傅云琛生了一张时下长安城贵女们都爱慕的俊脸,故而他现身的地方势必引起轰动。那些个贵女们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可偏生那人丝毫不为之所动。 姜衡看着他,他对傅云琛的了解与认知实在是浅薄,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傅云琛不若他表露出的那般无所事事,反而是深藏不露。 他打量着傅云琛的同时殊不知对方同样也在观察着他。 傅云琛眯了眯眼,这姜家小子也不过尔尔。论相貌比不过自己,论武功么,改日倒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二,也不知怎么与阮潋扯上了关系。 姜衡瞧见那些贵女们眼中的痴迷神色,恨不能用眼神将傅云琛生吞活剥了去这才甘心。 他就站在那里却轻而易举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有一种人便是一言不发都能成为全场的焦点,宛若散发着光辉的明珠,耀眼夺目,教人不由自主移不开目光。 他那斜眉入鬓,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似笑非笑,令人猜不中其心中所想。他所在的地方必定是灼目所在,在场的众人都做了他的陪衬。 实在是教人感叹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可若抛去他俊美的皮囊,仔细看去便会发觉男子的眼底深处是幽幽的冷意以及几分嘲弄之色,目光锐利的惊人。 世人大多只见其外表却不知其内心,肤浅的俗不可耐的,故而只沉迷其相貌。却不知他是个危险的人物。 姜羽暗自扯了扯阮潋的衣袖,小声问:“阮潋,他是谁?” 阮潋侧目,“他是傅侯府的嫡长子,傅云琛。” “哦……”姜羽点了点头。 傅云琛不咸不淡的睨了阮潋一眼,尔后收回目光,径直与陆怀安去男席。就好像是刻意冷落阮潋一般,这种荒诞的念头令阮潋亦是一怔,随即自己也失笑起来。 她与傅云琛有什么关系,怎谈得上冷落呢?倒是自己多想了。 姜衡见状也吩咐了姜羽几句,末了,这才看着阮潋,“阮二小姐,我妹妹便拜托你暂且照顾一二。” “姜公子客气了。”阮潋笑了笑。 她与姜羽甚是投缘,不必姜衡开口她也会与姜羽相处愉快。 姜衡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阮潋算得上自己见过最奇特的贵女了,她并不娇气,温柔,甚至对自己那般狠绝。 他犹记得阮府的祠堂里少女面对众人的咄咄相逼,冷静的反击着,甚至不惜用极端的方式化解危机。 她是在拿自己的命相赌,偏生她面不改色,面色坚毅丝毫没有慌乱。 姜衡彼时躲在横梁上,见她毫不犹豫撕开粘血的绷带,即便是痛极了,少女也没发出一声痛呼。便是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从那一刻起,姜衡觉得,他可能是遇见了一个奇特的姑娘。 阮潋对自己狠,对她人更狠。既然她付出了代价,害她的人也休想好过。他眼睁睁看着阮潋轻描淡写间令官兵抓捕蒋姨娘母女入牢房,恩威并施,这少女倒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在姜衡十几年的认知里,有恩必报这是应当的。他不喜欠人恩情,更不论对方还是个弱质女子。 可阮潋只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如今想来,姜衡深深的觉得,他约摸是遇上一个有趣的人。 陆怀安跟在傅云琛身后,百无聊赖道:“傅云琛,你今个心情不大好?” 闻言傅云琛脚步微顿,挑眉,“何以见得?” 陆怀安摸着下巴,道:“莫不是因为阮二小姐身旁的男子吗?” 傅云琛鄙夷的睨了他一眼,继续前行。陆怀安忙又道:“哎哎哎,你听我说完么。那姜衡哪里比得上你,阮二小姐不是瞎子怎会弃你选他呢?” “……” 陆怀安见他不言,以为真是戳中了傅云琛的心窝,便越发得意洋洋,用胳膊戳了戳他,“你来静安王府赴宴,可也是为了阮潋呢?” 这回傅云琛倒是正眼看他了,只见他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想太多。” 陆怀安受挫了,转念一想,也是。傅云琛哪里是那种会关心女儿情长的人呢。这般一想,心里又多了几分安慰。 女席这边,柳慧等人不若方才那般嚣张了。阮玉瞧见姜羽与阮潋举止格外亲昵。倒像是一对情义深厚的姐妹花,显得她倒是个外人了! 阮玉忍下这口恶气,笑脸相迎,凑到姜羽面前,“姜小姐。” 姜羽冷不丁的被打断谈话,便蹙眉看着来人,思索了片刻,疑惑道:“你是谁?” 阮玉笑意一僵,强撑着笑颜,道:“我叫阮玉,”说着,她指着阮潋,“阮潋是我二姐姐呢。” “哦。”姜羽并不感兴趣。这个阮玉看起来就是别走企图,和那些刻意讨好她的贵女们如出一辙。她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却并未有要搭理阮玉的意思。 阮玉陷入了尴尬境地,进退维谷。这姜羽竟一点颜面也不给她,显得她是亟不可待热脸贴人冷屁股! 正在这时,众人听见一道尖细刻意拉长的声音,“王妃娘娘到……” 众目睽睽之下,静安王妃盛装姗姗来迟。 静安王妃保养的得体,岁月给其增添了成熟的魅力,红色宫装更显得其雍容华贵,通身的贵气教人不敢直视。 静安王妃作为今日的主角,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主持大局的。 她先是说明邀请众人前来赏花的目的,便让大家不必拘束,放开了权当散心便是。 贵女们一一应下,赞叹静安王妃温厚大方。 阮潋有些想笑了,静安王妃哪里称得上是温厚大方呢?分明是假象罢了。跟着静安王闯南走北,历尽艰辛波折,陪着静安王留守长安,落在生性多疑的永乐帝眼皮底下,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万劫不复。 这样的女人是有几把刷子的,不然何至长年盛宠不衰?静安王夫妇伉俪情深,乃是经久不散的佳话。可又有谁看得出背后的奥秘? 这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女人,她不失为一个贤内助。不仅打理静安王府井井有条,甚至在政事方面,静安王妃也能为静安王排忧解难。 阮潋想,静安王妃真的是因喜爱结交长安城贵妇们,这才总是举办各式各样的宴会吗?不,不是的,绝非这般简单。 静安王妃长袖善舞,恐怕举办宴会是幌子,暗地里与那些贵妇打好关系,拉拢其夫君才是真正的目的。 永乐嫡或许会提防静安王却可能忽略了静安王妃所为,毕竟长安城贵妇们闲来无事举办宴会邀请宾客前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不论静安王妃邀请的大多是女眷还有一些青年才俊。 阮潋想,永乐帝大抵是没猜测到静安王妃能从此入手。 静安王妃很快的便将目光锁定人群里的阮潋,她不动声色的招呼嬷嬷去唤阮潋,心里自有打算。 都说女儿家的嫉妒心最为可怕,人言可畏。她并不打算自己动手除了阮潋,反而要借助她人之手,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阮潋这个隐患。 同样的被嬷嬷喊去的还有阮玉,阮玉听闻静安王妃召见她,登时心花怒放。她这是要时来运转了,顾不得其他,她喜滋滋的来到静安王妃那,却意外的瞧见阮潋也来了。 她的脸色蓦地一沉,嘟囔着抢先一步,走到静安王妃面前。 静安王妃身后的宫女正剥着金桔,静安王妃则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面前的阮玉,不出意料瞥见她眼底那抹不甘,“阮三小姐,上次白马寺一别,本王妃走的匆忙,后听闻你们离开途中竟遇上了贼寇?” 阮玉一听静安王妃竟然还挂念着她,顿时便有些激动,她按捺内心的狂喜,恭谨的回道:“回王妃娘娘的话,托王妃娘娘的福,小女平安无事。” 静安王妃眯了眯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目光亦是格外的高深莫测,“哦~平安就好。”若是深究看去,能瞧见她眼底那抹冷意与杀机。 阮玉毫无察觉,只道静安王妃宽厚,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庶女,她简直是要热泪盈眶了。 阮潋也来了,静安王妃自然又将目光放在阮潋身上,但见少女微微垂着头,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露出一副很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 可静安王妃却是不敢小觑阮潋了,她被阮潋这看似乖巧的假象所骗,派出去的杀手无一生还。个个都惨死在林中,而始作俑者虽不是阮潋所为,但与其逃不了干系。 傅云琛的碰巧经过?静安王妃却是不信的。怕是阮潋与傅云琛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罢? 可她看阮潋也不过是相貌清秀,并无过人之处,傅云琛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不,抑或是他看中的是阮潋背后的阮府势力! 倘若阮府与傅侯府联合,这对静安王府而言,并不是个好事!而阮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实在教人不爽。 “阮二小姐,何不抬头看着本王妃呢?”静安王妃笑意温醇,可话语里却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uff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的 闻言,阮潋颔首,恰巧对上静安王妃审视的目光,她丝毫不闪躲,坦然与之对视。端的是落落大方。 静安王妃瞧见少女明亮的眸子里是一片平静,宛若古井一般,不起一丝波澜。 可看着看着她便有种错觉,仿佛阮潋才是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她的从容淡然,通身散发出一股镇定自若。 面对她,大魏皇室的王妃娘娘,竟然丝毫没有流露出该有的敬畏或是畏惧之色。 大抵是静安王妃的目光太过热烈,阮潋再一次垂下了头。 她在想,静安王妃这是要出哪一招对付自己。 静安王妃亦是收回目光,笑着道:“阮二小姐出落的水灵,本王妃倒是看入了迷。”轻飘飘的一句便解释了为何盯着阮潋看的缘由。 静安王妃目光尽是意味深长,闻言,阮潋泰然自若道:“王妃娘娘谬赞了,小女不过是蒲柳之姿,哪能称得起王妃娘娘的赞赏呢。” “本王妃听闻二小姐从白马寺回程路上遇上了刺客,不知可曾受伤呢?”静安王妃问。 “多谢王妃娘娘挂念,阮潋有佛祖庇佑,又恰巧遇上傅小侯爷相救,自然是平安无事。” 少女平静的说着,却不曾瞧见静安王妃的眼底那抹懊恼。但稍纵即逝后便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与高贵,唯独眼眸中浮现着一抹寒意与冷厉。 “哦,本宫就说你这孩子是个有福相的,”静安王妃微微一笑,“本王妃觉得与你倒是有缘分,一见你便是格外欢喜。” 静安王妃毫不吝啬对阮潋的赞美之词,可全然忽略了阮潋身侧的阮玉。阮玉遭遇无视可偏生对方是静安王妃,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愤愤的在一旁听着。 阮潋也看得出静安王妃刻意忽视阮玉的存在,不仅对其不闻不问,甚至话里话外颇有一副捧高踩低的意味。分明阮玉就在她身侧,而静安王妃竟能只字不提阮玉,置若罔闻。 莫不是想惹来阮玉的嫉妒?阮玉本就心胸狭窄,听见静安王妃唯独夸赞阮潋一人,定然是愤愤难平,届时有心之人挑拨一二,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静安王妃说了有一会儿,仿佛这才意识阮玉存在一般,掩唇歉意一笑,“哎哟,本王妃竟忘了阮三小姐还在这呢,三小姐莫要怪本王妃怠慢了你才是。” 阮玉哪敢怪罪,自然是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声道:“王妃娘娘客气了呢,小女听了王妃娘娘的话,觉着更是应当向二姐姐多多学习呢。” “三小姐所言极是,”静安王妃道:“你二姐姐的确有过人之处,你学了几分也是有益无害。不过本王妃亦是觉着三小姐娇憨可爱,阮府的姑娘们都是教本王妃大开眼界呢。” 阮府的几个姑娘倒是各表一枝,一个阮潋看似纯良无害却是深不可测,阮玉愚蠢肤浅一目了然,至于那个自奔为妾的阮敏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听闻阮府的大姑娘阮莞尚未归府,那阮莞与阮潋是亲姐妹,却是不知那位又是怎样一个角色。 “王妃娘娘……”阮潋娇羞的垂下头,她以为静安王妃真是诚心夸赞自己的。 她到底不如阮潋沉稳,静安王妃随意糊弄的话她却当了真,以为静安王妃对她刮目相待。 静安王妃又随意说了些便让两人离开。阮玉面带春风,笑颜如花,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上几分。 阮潋弯了弯唇,看着阮玉沾沾自喜的模样,她却是笑了。静安王妃分明就是来者不善,也只有阮玉将方才那赞美的言语当了真! 可就是这样蠢笨的阮玉,自己前世却是栽倒在她手心中,不算高明的手段,蹩脚的算计。前世的阮潋比今生的阮玉更加愚蠢无知,导致了悲惨的一生,凄苦的死去。 阮潋神色复杂难辨。 姜羽远远见阮潋来了,立即迎了上来,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便问:“阮潋,静安王妃同你说了什么吗?” 阮潋摇了摇头。这些事与姜羽无关,也不必要将姜府拉扯进来。静安王妃想对付的是自己,方才让她与阮玉前去,一来是试探,二来恐怕是借刀杀人! 静安王妃自然不会蠢到在王府里动手,不仅难逃嫌疑也会惹来阮府的追究。倘若有心之人参了一本上奏永乐帝,便又是个大麻烦。 她想引起阮玉的不满与嫉妒,女子的嫉妒之心最为可怕。当被妒忌蒙蔽了的头脑,冲动之下做出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也正好中了静安王妃的圈套。 姜羽只当阮潋有心事,便也没多过问,拉着她,指着高台上翩然而至的白衣女子,“阮潋你瞧,柔嘉郡主今日竟要表演独舞。” 阮潋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一袭白裙的柔嘉郡主端的是高雅纯洁,发髻用一根芙蓉簪子固定住,并无过多的饰物,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堪称绝色佳人。 她轻移莲步,面含浅浅的笑意,宛若九天仙子下凡,一颦一笑,格外勾人。 柔嘉郡主是静安王的心头肉,更是静安王妃的掌心明珠,上辈子柔嘉郡主是由永乐帝做主嫁了位闲散的侯爷为妻。阮潋对其的认知也不过是普通的皇家郡主罢了。 可这一世她与柔嘉郡主有短暂几次的交手,这位郡主并非是那会任由人摆布的。她很有主见,顾全大局,一如她的母妃静安王妃冰雪聪慧。 但见柔嘉郡主缓步走至高台中央,随着鼓声响起,她作了起舞的姿势,尔后长袖一挥,便姿态极美的舞动着。 那纤细宛若盈盈一握的腰肢,含情凝睇的眼眸,优雅的动作,随着鼓声渐渐加快,她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炫亮的白光,舞动的步伐加快,好似在模仿花开的时候。 最后尘埃落定,鼓声渐弱,最后定格在高台上。众人诧异的发现,一朵盛开的花?不,仔细看去,原是竟然是柔嘉郡主模仿的动作。 妙,当真是妙极。 便是阮潋都感叹着柔嘉郡主的仙姿楚楚,姜羽也是看呆了眼,“柔嘉郡主一舞倾城,我都看花了眼,阮潋,你觉得呢。” 阮潋点头,“我也看入了迷。” 男席那边也是议论纷纷,不曾想今日来静安王府赴宴竟有这等艳福,能亲眼目睹静安王妃的爱女柔嘉郡主的舞姿。 这柔嘉郡主算的是人间尤物,不仅貌美如花,性格也是没的说,一等一的好。通身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就是不知这皇家郡主,最后却是便宜的哪位? 他们也闻得小道消息,听闻这次静安王妃设了宴会,明里是赏花,暗地里是为柔嘉郡主相看夫君呢。 故而个个是精神抖擞,指不定入了柔嘉郡主的眼,届时当个郡马爷岂不妙哉?这等如花美眷,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们都是跃跃欲试。 姜衡兀自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冷不丁的有人用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疑惑的抬头前去,但见一身蓝色锦袍的傅云琛用折扇敲击着自己左手手心,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姜衡道:“傅小侯爷有何指教?” 傅云琛挑了挑眉,“姜公子怎在此喝着闷酒?岂不无趣?” “傅云琛你未免太多管闲事。”姜衡冷冷的说道。 他与傅云琛又没得半分交情,这人却意图不明的来此,莫不是想趁机套他的话,还是另有企图?姜衡的身子猛的绷紧,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若是再靠近他半分,便会毫不客气亮出獠牙! “姜公子这般说却是伤人心了,”傅云琛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启唇道:“我来并无其他目的,不过是来告诉你一句……” “什么?”姜衡皱眉。 “不要惦记我的东西。”说罢,傅云琛衣袖一挥离开。 姜衡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傅云琛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惦记他的东西?指的是何物?任凭姜衡苦思冥想依旧是不得其解。 照理说他与傅云琛井水不犯河水,哪来惦记了他的东西? 姜衡无奈的摇了摇头。 且说傅云琛入座后,陆怀安迫不及待的凑了上来,“傅云琛,你方才找姜衡说了什么?你难道这么快就向姜衡抛了橄榄枝结交?” “为何要找他?”傅云琛淡淡道。 “那你找他说了什么?”陆怀安有些失望,他以为傅云琛是去拉拢姜衡,哪知这大仙就是随意说了几句便回来了? 傅云琛不予理会陆怀安哀怨的眼神,端起酒盏饮了一口,脑海里还存有彼时姜家小子与阮二并肩而立时的模样,真是莫名的令他恼怒。 傅云琛从小就有个怪癖,自己的东西倘若是他人碰了,必当是丢弃不要了的。衣服如此,屋里的摆设亦是如此。 可阮潋不同,她算是自己漫长人生枯寂无趣的一点调剂,见她在一次次阴谋算计中越挫越勇,荣辱不惊,傅云琛对其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他在等着看,阮潋究竟还能走多远。 他是个看戏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但姜衡的出现无疑是打搅了他看戏的兴致。更何况,自己看中了东西,岂能容他人觊觎! 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有了他也要将其及时的掐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人 柔嘉郡主一舞后便依偎在静安王妃膝旁,静安王妃脸上露出慈爱神色,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母性的光辉使得她此刻看起来到像是个寻常的母亲。 柔嘉郡主微抬起下巴,“母妃,我方才瞧见您召见了阮潋与阮玉姐妹?” 静安王妃瞳孔微缩,面上依旧是笑着道:“不过是随口问了几句罢了。” 柔嘉郡主不疑有他,喃喃自语着,“那阮潋是个妙人。” “谁说不是呢?”静安王妃低低叹道,语气里含杂了一抹复杂与一丝狠厉。分明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却显得很是沉稳,没有同龄少女那般的天真无邪,多了几分老成。 静安王妃不知阮元术怎么教出阮潋这样的女儿,纵观阮府其他姑娘阮玉阮敏,都是一样的货色,但阮潋就像是一个异端,格格不入。 这异端的存在既然已经妨碍到了静安王府,自然是毫不留情就地拔起,斩草除根才是! 思及此,静安王妃眼底划过一丝厉光。 且说贵女们都在议论纷纷着,静安王妃提议去花园中的亭子里,便是亭子周边的芙蓉花开的正旺。而静安王府更有一花王供大伙观赏一二。 贵女们自然欣然答应,亭子一边便是靠着湖,故而可以一边欣赏花海一边欣赏湖面风光,端的是赏心悦目。 阮玉恨恨的跟在阮潋身后,平素一位与其交好的贵女杨妙便道:“阮玉,你怎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王妃娘娘召见了你,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呢?” 她见静安王妃唯独召见阮家两位小姐,只当是入了静安王妃的眼,羡慕之余,更是打算要与阮玉加深关系。 阮玉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杨妙并不气馁,她与阮玉附耳道:“你二姐姐怎么与姜家小姐交好了?我瞧她们俩情义深的很,到像是亲姐妹一般呢。”姜羽与阮潋举止亲昵,两人相处更是自然,倘若旁人不知,真当两人是亲姐妹一般。 阮玉哪里不知晓杨妙的意思,显得她这个阮府三小姐却是多余的了。 联想起方才静安王妃召见她们,虽说也让她前去,可是呢?从头至尾都是在称赞阮潋,她全然成为阮潋的陪衬,阮玉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最后慢慢的化为浓烈的恨意。 凭什么她就不如阮潋呢?论相貌她更娇嫩美丽胜阮潋一筹,论才情她自认不比阮潋差!除了嫡女身份,可偏生就是这该死的身份,令两人在外竟是云泥之别。 古有云:嫡为尊,庶为贱,庶者不能与嫡者相教。可阮玉岂能甘心安于现状? 今日静安王妃的不平等对待狠狠戳伤了阮玉的自尊心,可她非但不会去责怪静安王妃反而越发记恨阮潋,浓烈的嫉妒涌上头毛,蒙蔽了她的视线,脑海里便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若是没有阮潋就好了。 是了,若是没有阮潋这个人存在就好了,她就会一跃成为阮府最受宠的小姐,届时姨娘在用点功,让父亲答应抬了贵妾或平妻,她也成了嫡女。 那样的话,静安王妃也不会忽视自己罢? “嗬……”一丝冷哼从阮玉口中逸出,含杂着浓烈的恨意,漫天席地铺卷开来。 杨妙被阮玉眼中的阴狠吓到,结结巴巴的问:“阮玉,你这是怎的了,可别吓我?”她以为阮玉这是魔怔了,不然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没事。”阮玉不以为然的道。 贵女们都在亭子里或是亭子周围观赏盛开的大片芙蓉花,亭子里的石桌上摆设了果盘,亦有贵女们在此清谈。 阮潋与姜羽倚在亭子的栏杆上,眺望那一汪碧色湖水,姜羽深深的吸了口气,笑着道:“阮潋,今日来静安王府赴宴,最大的惊喜便是遇见了你。” 闻言,阮潋也笑了笑,“我也是。” 许久没有遇见这般纯真的姑娘了,阮潋每日都生活在阴谋算计中,她过得并不惬意悠闲。要时刻提防蒋姨娘母女的动作以及其他的琐事缠身,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下身心了。 可笑意还未蔓入眼底,阮潋便突然愣住了,她随意的一瞥,目光却是在此刻定格住。 赏花的人群里,那抹青色人影,简单不过的青色儒袍子,俊秀的五官,眉眼里都似乎含着沉稳。 隔得那么远,阮潋都能一眼瞧出他的模样,不,应当说是哪怕化成灰,阮潋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嗬……她前世的夫君阿,那个曾向她许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良人,那个与她甜言蜜语的男人,那个曾与她花前月下恩爱缱绻的夫君呵。 那是她的夫君是她的良人,亦是哄骗自己,冷眼旁观自己赴黄泉的罪魁祸首!他是自己的仇人! 阮潋低低的冷笑了起来,猝然阖上了双眸。 回忆像海水一般席卷着阮潋的头脑,汹涌而来的便是前世支离破碎的回忆,那些不美好的,凄惨的,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么多的记忆碎片里,最后定格的却是阮潋卧在床上,公孙止拉着阮玉逃命的那一幕。极其讽刺,她心心念念的良人,却眼睁睁的看她等死,可有一刻的迟疑与心软? 阮潋想了想,大抵是没有的。几载夫妻,琴瑟和鸣,只怕是笑话一场?她自作多情犹不知,换来的却是孤苦伶仃毒发身亡。 她还记得世人都道公孙大人宠妻无度,故而前生自己被阮玉污蔑后,那人还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阮潋以为他对自己尚且是有几分情义的,殊不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公孙止此人,心是凉薄的,自私自利。不过也是为了他的官途娶自己,亦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丢弃自己。从始至终,上辈子的阮潋都是男人权势下的牺牲品。 可悲的一生啊,阮潋睁开眼,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脆弱以及一望无际的恨意。她想哭可偏生眼角干涩,她想笑可嘴角宛若挂了千斤石动弹不得。 今生仇人再见,阮潋心中只有一腔恨意,她还记得临终时发过的毒誓!若有来生,定叫其血债血偿,所以公孙止——我回来了。 姜羽不曾发觉阮潋的不对劲,她用胳膊捣了捣阮潋,“阮潋,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也觉得无趣啊?”她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来。 见阮潋兀自怔愣着,姜羽便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母亲执意让我来赴宴,我却也不想来的,赏花么,我们姜府的花儿也很好看。再说这宴会的贵女们都是三两成群的,谈论的事儿我都不感兴趣,甚是无趣。” 阮潋侧目看她,“你倒是真性情。” 她羡慕姜羽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有疼爱其的父母,亦有姜衡这个保护她的好大哥。 阮潋呢?她有的便只有自己一个人。 披荆斩棘的是她,化解阴谋的是她,保护母亲与镇国大将军府的重任还是她。复仇的路上艰辛困阻多不枚举,但阮潋只能咬牙一步步前行,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一旦放弃,便是满盘皆输。 “我母亲也说我性格太过天真烂漫,不识人间罪恶,可我觉得,世上又不全是坏人。”姜羽笑嘻嘻的道:“你瞧我不是遇见你了吗?” 阮潋微微一笑,谁说她又是个好人呢? 而人群中的公孙止却是有些不能习惯这般热闹的场面,他稍许有些青涩。 可谁能知晓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几年后却能摇身一变一跃而成永乐帝的宠臣,几年后的他早就熟稔这些场面,甚至端起官架子十足。 只可惜,阮潋不会再次允许他飞黄腾达,公孙止的荣华富贵的官途之梦,在这一世,到此终止罢。 公孙止佯装镇定的赏着花,俊逸的外表加上沉稳的气质,无形中吸引了不少贵女的频频侧目,都在猜测公孙止的身份。 公孙止本人也极为享受这种被人热烈注视着的目光,他难得今日得了静安王府的帖子,这代表什么?他一跃从万千寒门学子之中冒出了头! 静安王府宴会上多少青年才俊,他若是能结交一二,对其今后只会是有益无害。以后有了静安王的帮衬,只要他在科举之中得了头魁,留守京城做官便不是美梦一场。 他温柔的盯着眼前的芙蓉花,徐徐笑了。 亭子有红衣贵女注意到了公孙止,便谈论起来,“那青衣公子,我瞧着倒是眼生。” 周边几个贵女皆是摇头,有个贵女打趣道:“好姐姐,你莫不是看中了他,想要打探他的消息罢?” 这回静安王妃邀请的都是青年才俊和高门贵女们,便也是一场变相的大型相看会。 那红衣贵女似怒似嗔的睨了那人一眼,“你这狭促鬼,再是乱说,看我不扯烂你的嘴。” 那贵女忙笑着求饶,“我的好姐姐,我不过是随口笑话,你还当真不是。我哪里不知晓你的心思,你只怕是满心只有傅小侯爷。” “呸,你还敢胡言乱语。”红衣贵女虽是这般说,可俏脸还是不自然的红了。 女儿家的心事,女儿家的情窦初开,可偏生爱慕的对象是不近女色的傅小侯爷。注定又是一场无果的单相思\u300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落水 贵女犹自在嬉闹着,而公孙止则是站在花丛前,仿佛在仔细的观赏着,可他心底想的却是如何才能取得静安王的信任。 突然感到一道冷凝的视线,他迷茫的抬头望去,那边的亭子里有很多贵女,个个谈笑风生,摇了摇头,约摸是自己魔怔了。 方才那道视线盯着自己,令他感到脊背一凉,可当公孙止抬头却是一无所获。他自认并无与人交恶,那方才那视线令他感到十分不自在。 阮玉恰巧经过,衣袖中掉落了什么,公孙止顺势拾起,但见那帕子下方绣有一“玉”子。而这帕子质地不错,想来对方的身份也是非富即贵。 公孙止不假思索就快步追上阮玉,饶至她面前。 阮玉毫无防备,冷不丁的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是以下意识的倒退几步,防备似的盯着对方。 公孙止笑意温醇,解释道:“小姐不必惊恐,小生拾到了您的帕子,是来还帕子,并无恶意。” 阮玉将信将疑,直到瞥见男子手中的帕子,又摩挲了自个衣袖后,这才赧然一笑,“这帕子正是小女的,多谢公子了。” 公孙止道:“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说着便将帕子递给了阮玉。 阮玉自是感激不已,在魏国,女儿家的帕子是随身之物,更重要的是,帕子另一层面的涵义是定情信物。 在魏国男女双方互相定情后,女子会将自己贴身之物送予男子,好比帕子,香囊之类的物品。若今日阮玉的帕子被用心之人拾到,指不定会惹来怎样的麻烦。 她抬起头,这回倒是将公孙止看的清清楚楚。男子有秀气的面庞,虽是一身素雅儒袍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看样子不像是高门子弟,可态度亦是不卑不亢的,倒是教阮玉诧异了。 他并无露出要纠缠阮玉的意思,仿佛特意追上来不过是为了归还帕子,而不是别有企图。 面对阮玉审视的目光,公孙止眸光未动,任其探究打量丝毫不闪躲。阮玉一愣,随即便收好帕子,点头致谢,羞涩道:“公子,小女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可惜了这男子是寒门子弟,自己这辈子可是要做那人上人的,可惜了一副好样貌。阮玉心下一阵叹息,但转瞬一想,这宴会上高门子弟多的是,不必与这男子消耗时间。 公孙止点了点头,目送阮玉离开。他见那婀娜多姿的背影走向亭子,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讽意。 他看得出阮玉不欲与他多言,更看得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痴迷最后却转为一抹惋惜,公孙止识女无数,他心知阮玉这是嫌弃他的身份! 寒门子弟怎比得上长安那些公子哥们,纵使相貌不凡,那又如何呢?这是长安不是他从小生活的卞城,这儿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自视甚高? 公孙止笑了笑,他来长安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夺得头魁,挤进长安那些贵人圈子里,做那人上人么?好教这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待追悔莫及。 阮玉手中还握着那沾着男子掌温的帕子,她的心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着,宛若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一般。 说实话方才那男子生的俊俏,阮玉险些着迷其俊秀的外表却在关键时刻保持了清醒。 那男子瞧着打扮便是朴素,不像是贵公子哥,阮玉虽欣赏其相貌可更心知宴会是非多。 若耽搁时辰与他相谈,难免不被有心之人瞧见,大肆宣传,毁了她的名声。 她慢悠悠的将帕子再次塞进了衣袖中,只当方才什么也不曾发生。 走进亭子里,便见贵女们各自分成了小圈子交谈甚欢,而阮潋则是与姜衡倚在栏杆旁说着话儿,而她姗姗来迟,又是庶女身份,自然没得贵女愿主动搭理她。 这倒显得她是个多余的了。 阮玉不喜这种被人遗忘了的感觉,她走至阮潋身侧想要询问两人在交谈些什么趣事,却瞧见阮潋弯下身子去拾掉落的帕子。 那一刻,无数想法从阮玉脑海闪过,这不就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鬼使神差的悄悄伸出脚,想要绊倒阮潋。 若阮潋当众出糗,便是颜面尽失,而静安王妃娘娘也不会再高看她了罢?疯狂的念头席卷了阮玉的大脑,不假思索她已经这般做了。 阮玉伸脚去绊,而阮潋则是毫无察觉的继续起身,可就在这时她微不可闻的侧了侧身子,避过了阮玉伸出的脚,可却在不经意之间胳膊撞在身侧的姜羽身上。 姜羽自然是闪躲不及,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偏生她往前倾了几步,恰好撞到阮玉身上。 阮玉没有防备被重力撞击下,她本就靠近栏杆处,这回被姜羽一撞,眼看半个身子就翻过了栏杆落入水中。 一只手及时的抓住了她,阮玉惊慌失措间,惶恐的抬起了头却是愣住了。 拉住她的不是别人,却是阮潋。 阮潋平静的看着她,眼中尽是一片冷然。盯着阮玉的眼神宛若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眼中泛着无边的冷意,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浅的讥讽。 阮玉顿觉大事不妙,阮潋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她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不等她仔细想来,意外再次发生。 阮潋道:“三妹妹抓住我……”可手劲一点点的松开了,阮玉惊恐不已,如同所有的溺水者一般,会狠狠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现在阮潋就是她的救命符。 可后者正用冷眸瞅着她,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伪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毕竟女儿家的力气小,拉不住阮玉也是情有可原。 “扑通”一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引起了亭子里贵女的关注,众人齐齐顺着声源看去,但见有人在湖面上扑腾着半个身子。 阮玉落水的那一刻,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瞧见阮潋动了动嘴唇,吐出无声的话语,她说:活该。 阮潋看着惊魂未定的姜羽,关切道:“你没事罢?” 姜羽摇摇头,“我没事,好在……”她登时想到了什么,“呀,方才是谁掉入水中了?”她趴在栏杆上往湖水中看去,面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来。 阮潋也仿佛想到了什么,往湖面一看后,登时提高了音量,“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家三妹妹落水了,她不会泅水呀。” 她这么一说,那些个原本看热闹的贵女们更是围聚在栏杆旁,见碧波荡漾间,一人在水中漂浮不定。 正是阮玉本人无疑,她惊恐在水中扑腾着身子,湖水涌进她的口鼻,呛的她直咳嗽却在张口的那一瞬间,更多的水涌进了她口中。 性命攸关之际,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呼救着,“救命啊,救命……” 在场的都是一些不会泅水的千金小姐,就算其中有善于泅水的也不愿纡尊降贵下水救人。 那阮玉不过是个庶女,犯不着她们费尽心思救她,总归也落不得好处。 静安王府的丫鬟远观见状大事不妙,忙急匆匆的去禀告静安王妃。 静安王妃正与柔嘉郡主在一处,丫鬟一路小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道:“王妃娘娘,不,不好了……” “什么事?”静安王妃不悦的蹙眉。 丫鬟抚着胸口为自己顺着气,“有人有人落水了。” “落水?”柔嘉郡主面带疑惑,紧张的问:“哪家贵女落水了?还不快去救人?” 丫鬟思考着,道:“奴婢远远听见是阮府的小姐?好像是穿着一身紫衣裳。” 阮家小姐,紫衣裳,这词联想起来,静安王妃唇边浮现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今日阮潋不正是穿了一袭紫裙,想来是她无疑了。 静安王妃面上不动声色,忙吩咐道:“既然有贵女落水,为何不叫侍卫前去救人?莫不是想本王妃治你们的罪!” 丫鬟吓得直颤抖,颤巍巍的扑通一声下跪,求饶道:“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若是阮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便等着赔命罢!”静安王妃怒气冲冲道,站起了身,这等热闹,她倒是要去看看的。 男席那边也得了消息,阮家小姐落水了。公子哥们一听,都在思虑是阮家哪位小姐,只有姜衡闻言豁然起身,挥袖赶往事发地的亭子。 亦有些贵公子想着看热闹,便也三两结伴前去,指不定还能看个水中美人,平白占点艳福。 陆怀安道:“傅云琛,你说这落水的是阮府哪位?总不会是阮潋罢?” 他话音方落便听得一旁谈论的声音,登时哭笑不得,“听闻落水的是个穿着紫裙的姑娘……” “阮潋今日不就是穿的紫裙?”陆怀安挠挠头,诧异的道。 傅云琛依旧神色不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就当陆怀安怀疑他大概是漠不关心的时候,怀疑自己猜测有误之际,他惊讶的发现傅云琛慢悠悠的起了身。 “你作甚?” 傅云琛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薄唇轻吐:“看热闹。” “……” 陆怀安跟在傅云琛身后,腹议着此人极其闷骚,担心阮潋直说便是,还口是心非说什么看热闹。当真是看热闹吗?他看不见得…… 但想着想着,陆怀安又有些苦恼,傅云琛该不会真对阮潋动了心思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她 他所认识的傅云琛不该是这样的,似乎自从阮潋的出现,傅云琛潜移默化中也受其影响,阮潋的姿色平平,虽说做出的事便是他也觉得惊诧,可这便能令傅云琛刮目相待了? 不论如何,陆怀安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他摇了摇头,或许,傅云琛只是想看热闹呢? 毕竟,谁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亭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看热闹的自然是心满意足,便是那与阮玉交好的贵女们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呼救了几声,又冲着湖面喊了阮玉几句,到底不是真心关切她的死活。 现如今,仿佛最在意阮玉的便只有阮潋了。众人齐齐看去,阮潋面露忧色,翘首以待静安王府的侍卫前来救人,可若仔细看去,少女眼中一片宁静,波澜不惊。 就在贵女们感叹到底还是自家姐妹情义深的时候,柳慧却酸讽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谁人不知你与阮玉不合,如今作出一副担忧模样,倒是会糊人的。” 仿佛嫌说不够似的,她继续道:“若真是担心阮玉,何不下水救人,反而在亭子里说些假惺惺的话。这就是你们阮家姐妹的情义?我倒是看清楚了,不过尔尔。” 那顾芳见柳慧开口,她本就对阮潋怀恨在心,教她今日在静安王府出了糗,现今逮到机会,自然要落井下石一番,便也跟着附和道:“柳姐姐说的是,便说我与柳姐姐不是亲姐妹,我掉入水中,柳姐姐也会毫不犹豫救我的,而不是在这等!” 闻言,柳慧的脸色有些古怪还有些懊恼,她瞪了顾芳一眼,这妮子在胡言乱语什么呢?她掉进水里,自己怎会冒着破相的危险去救她?岂不是平白让这些贵女看足了笑话?再者,她们又没有多大的交情。 顾芳不过是死皮赖脸缠着自己,柳慧心知顾芳不过是看中她的家世看中柳家的权势,这才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身后,到底是利益驱使。 阮潋看着柳慧,唇角上扬,“听顾小姐一言,柳小姐倒是将顾小姐当作了亲姐妹?” 骑虎难下,柳慧自然不能说一个“不”字,这不是自打脸吗?顾芳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应承下来,笑盈盈的道:“谁说不是呢?芳儿与我的情谊可非是一朝一夕的,她有难,我定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她。” 说完,顾芳更是感动的眼中含着泪光,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不知情的,还真当两人情谊深厚。 阮潋轻轻的笑了,只是那笑声里却掺杂着几分冷意与淡淡的嘲讽,她道:“柳小姐与顾小姐尚且不是亲姐妹都尚且如此,而阮玉与我是真正的姐妹,我岂能不担忧她呢?不过我不会泅水,贸然下水救人,反而是添了倒忙。” 她说的有理有据的,众人一时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是了,柳慧与顾芳不过是手帕交她们都能有这样的情谊,更不论与阮玉朝夕相处十几年又是姐妹的阮潋,岂能是铁石心肠,能眼睁睁的瞧着阮玉遇难? 阮潋又道:“三妹妹要摔出栏杆那一刻,我亦是想抓住她,奈何自己心有力而力不足,实在并非不作为……” 贵女们看在眼里,心下已然有个计较了。阮潋所言非虚,方才她们都是瞧见阮潋想拉住阮玉的,可女儿家的力气太弱,体力不支,这才导致阮玉落水。 阮潋并非是无动于衷,她是无可奈何啊。这不会泅水总不能还下水救人提现劳什子的姐妹情深?这不是又增添麻烦,又丢人现眼吗? 想着想着,贵女们便觉得柳慧有些小题大做了,这点小事就要污蔑阮潋的品行,委实有些冒失。 再者也不见得她与顾芳的情谊有多深厚,倘若顾芳落水,柳慧当真能下水救她?恐怕也不过是说说罢了,逞逞强嘴瘾,当不得真话。 贵女们看柳慧的眼神登时复杂起来,柳慧不察,只是俏脸气的微红。阮潋这话是什么意思,讥讽她与顾芳不过是逢场作戏?竟然还倒打一耙!委实可恶! 顾芳也呆愣住了,这阮潋怎会如此能言善辩,口齿伶俐,竟然顺着她们的话,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是她小看了阮潋的本事? 她不知,这一世的阮潋体内住着的是上辈子历经沧桑,看清世间百态的苍老不堪的灵魂。 她见识了太多的阴谋诡计,看多了尔虞我诈,惺惺作态,她与柳慧方才的一言一答,在阮潋眼中却只是笑话一场。 浅薄的情义,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何必卖力唱这出戏,最后适得其反。 “救命……噗,救命……”水面上不断传来的呼救声再一次惹来众人注目,眼瞧着阮玉就是体力不支,声音渐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这时一旁却有个男子挺身而出,他环视众人,倨傲的抬着下巴,指挥自个身后的小厮,“你,去救人。” 小厮也是惊诧,指着自己,登时苦着脸,求饶道:“少爷您可别拿奴才消遣了,这千金小姐的身子,奴才哪里敢碰。” 柳慧转了转眼珠,“你这奴才,让你救人你也磨磨叽叽的,救了这阮小姐,阮府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你怕是不知晓,掉入水里的是尚书府的小姐罢!”她有意提高了音量,令在场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而那男子也是冷冷一笑,他自然知晓是阮府的小姐!那个害死他大哥的间接凶手阮府!周慕萝母女倒是给大哥偿命了,可帮凶阮府还逍遥法外,他们蒋府不能将阮府如何,可不代表他蒋仁之也会无动于衷。 那奴才依旧迟疑着,“这……这样不好吧。”少爷吩咐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可水里的可是阮府小姐,他若是从水中捞起阮玉,那就是毁了阮玉的清白啊。 可阮府现在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阮大人又怎会允许阮玉下嫁个仆人呢?顶多给些银两打发他,就此罢了。 不仅如此,指不定阮玉还会怀恨在心,报复自己,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场的贵女们都听得出男子这是有意羞辱阮玉,让自己奴才去救人,传出去了,阮玉有什么脸面见人?怕是想死的心都有。 有贵女突然想起什么,掩唇一笑,“我还记得上回在惊鸿舫,阮玉也是出糗,当时还有个自称是她情郎的男子呢。” “是了,我也想起来,确有此事。” 没人关心阮玉的死活,不过将她当作了笑谈。 这些贵女们与阮玉非亲非故,都是秉着看好戏的心,自然不会关乎阮玉自身的安危。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只听得水面再次传来“扑通”一声,有人跃入水中,那人看起来水性不错,很快便游到阮玉身旁,将她从水中托起身子,游向岸边。 静安王妃也带着一众奴仆前来,姜衡则是见此情景一惊,难不成那落水的真是阮潋?那个狡猾的少女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他眯瞪着瞧着水中被人托着身子垂着头看不清样貌的女子,目光暗沉。 冷不丁的姜羽瞧见了自家大哥,忙不迭的招手,欢欣鼓舞的道:“大哥,我在这呢,我在这。” 听见姜羽的呼喊声,姜衡收回思绪,抬眼看去,再一次愣住了。那立在姜羽身侧的紫衣姑娘不是阮潋却是何人?她好端端没事? 那落水的便是其她姑娘了,不知为何,姜衡顿时松了口气,他自个都没察觉这种莫名的情愫,只大步走向姜羽。 静安王妃眯着眼,见下水救人的男子一言不发就将那湿漉漉的姑娘小心翼翼的放在岸边,他虽是全身湿透,有些狼狈,可身上那股子从容不迫令静安王妃也是诧异。 他向静安王妃拱手道:“王妃娘娘,情势所迫,公孙止见这位小姐落水无人搭救,大胆下水救人,还望王妃娘娘明查。” 静安王妃神色莫变的点了点头,温声细语道:“你救人一命,这是好事。本王妃怎会责怪于你?你可知救的是谁?” 公孙止摇头。 静安王妃笑道:“你救的可是阮尚书的千金。” 静安王妃对公孙止尚且存有几分印象,一来是由于近来静安王在她耳旁念叨过这人,听闻肚子里有些墨水,看事的见解也是别具一格,是个可塑之才。 静安王对公孙止的评价很高,静安王妃虽不理政事,但也喜闻乐见夫君招揽了贤才。那便是离那个位置更近一步了。 再者,公孙止救的可是阮潋呵,他相貌堂堂,端的是玉树临风,届时她在从中做媒来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话。 被救少女无以为报,又因对方俊逸便是以身相许,两人一见钟情乃是难得的佳话。静安王妃求了圣旨让两人结为夫妇,促成一段好姻缘。 公孙止是她们静安王府的人,倘若阮潋嫁给公孙止,还怕傅云琛会惦记阮潋惦记着阮府吗?届时阮府也等同于站在静安王府这一边,亦能打破傅侯府与阮府结交的格局,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只是静安王妃万万没想到,那被公孙止救了的奄奄一息的女子,不是阮潋,而是阮玉\u30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意 静安王妃依旧是笑意盈盈,而公孙止面上的诧异稍纵即逝,下一刻便又是神色依旧,只是心底已然有了算计。 他方才救的竟然是阮尚书府的小姐?他对阮尚书阮元术知之甚少,便是听闻阮元术在朝为官深得陛下宠信,不曾想,今日他竟救下阮家的姑娘。 静安王妃又换上一副忧色,看着那垂着头全身湿漉漉,显得异常狼狈的少女,安慰道:“阮二小姐怕是受惊了,可曾有事呢?” 此言一出,在场人的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露出几分疑惑来。静安王妃娘娘怎么一口咬定那少女是阮潋呢?分明都没瞧清她的样貌呢! “王妃娘娘,并非是小女,小女在这多谢娘娘的关切。”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却登时令静安王妃猛然一惊。 静安王妃抬头看去,顺着声源,她瞧见阮潋完好无损的站在亭子里。再低头瞧着那湿透衣裳的姑娘,静安王妃的神色便是有些复杂了。 她方才可是在众贵女面前出了洋相,作为王府女主人她便是没弄清状况便道落水的是阮潋,平白教人看了笑话。 静安王妃心中恼火,便回头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那前来报信的奴婢,咬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丫鬟被静安王妃这凌厉的眼神吓得慌了神,忙解释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当时离的远,只远远瞧见落水的是个紫衣姑娘,便匆忙去报信,不想一时看差了眼。” 静安王妃也只能先圆场,只是面上的神色不若方才那般热络,看那少女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厌恶。虽然她遮掩的很好,阮潋还是看出静安王妃眼底那抹暴戾。 丫鬟垂着头,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小身板不由自主的便颤抖了起来。别看王妃娘娘平素优雅高贵,可动怒起来于她们这些奴婢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她今日报错了信,又使得王妃娘娘错识了人,指不定怎么惩罚她。丫鬟越想脸色越是面若死灰,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忧愁。 阮潋都这般感谢自己的关怀,静安王妃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故而她皮笑肉不笑,“阮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你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湿漉漉的少女,蹙眉问:“不知这位是……” “这是三妹妹,”阮潋微叹,“三妹妹不知怎的脚滑不甚落水,我也曾想及时拉住她,可惜我力气小。还好有这位公子及时救了她,公子挺身而出救人,阮府必有重谢。” 公孙止这才弄清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救得是阮府的三小姐?他下意识的便去看阮潋,尔后便怔愣住了。 一种熟悉感涌上他的头脑,分明是第一次见到阮潋,可他总是有一种两人已然相识已久的错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他觉得阮潋的脸有些迷糊不清,下一刻却又清晰无比。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面庞,少女眼眸清澈见底,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可那双眼眸幽深不见底,隐约还泛着星点的冷意。 那是一种近乎仇视的神色。 公孙止目光迷惘,他分明是与阮潋第一次见面,怎会对少女有种熟稔感?他摸着自己的胸膛,摇了摇头,再次抬头看去,阮潋已然是侧首与姜羽交谈,他便想,大抵是自己的错觉罢。 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少女,怎会仇视自己呢?他初来驾到长安城,自然也不会树立仇敌,一切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他救的阮三小姐……公孙止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脸颊的阮玉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豁然睁开眼,目光迷离,下一刻,她便惊恐万状的睁大了双眼。 透过黑发缝隙,她瞧见了许多人,高高在上的静安王妃,围观看好戏的贵女们,以及人群中,那张镇定自若的脸。 阮潋……阮潋……漫天席卷而来的恨意宛若潮水一般淹没了阮玉的理智,她愤恨的捏着拳头,蜷缩着身子,“哇”的一下吐出不少湖水。 现在的阮玉看起来十分狼狈,哪里有平素里那般风采? 静安王妃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到位的,是以强忍着恶心,安抚道:“阮三小姐可还好?这入了深秋,你又不慎落水,倘若冻着了怎生是好?还是先去换身衣裳罢。” 阮玉听罢更是羞愤难当恨不能立即找个洞钻进去,也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她人观看自己的身子来的好。更不论她身侧还有个陌生男子,阮玉只觉天塌下来了,自己有何颜面示人? 柔嘉郡主会意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丫鬟接过披风轻轻的为阮玉盖上,这于阮玉而言并不是用于保暖,而是遮羞。 披风掩盖住她湿漉漉衣裙下玲珑有致的身躯,亦是为她保存了几分薄面。而那些好事者公子哥们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那妙曼的身姿倒是瞧不了了,但好歹他们也一饱眼福,不算吃亏。 陆怀安啧啧啧几声,凑近傅云琛身边,与他咬耳道:“没想到竟然不是二小姐,阮潋还真是走运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傅云琛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了,难道你不开心吗?”陆怀安诧异的看着他,语气里也露出几分揶揄,“要是今儿出糗的是阮潋,那身子可都教在场的男子看了去,你能忍受?”最后一句还含着一丝试探之意。 “我忍受什么?”傅云琛挑了挑眉,“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所以……” 所以什么呢?他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眸光豁然多了几分深色。 陆怀安挠了挠头,“我是不懂你的心思,不过我也庆幸阮潋没事,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要是出了这种事,我会觉得可惜了的。” 闻言,傅云琛翘唇一笑,他手握着折扇,不徐不缓的摇着,懒洋洋的吐出几个字,“谁说不是呢。”要是阮潋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用低劣的手段算计,那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等着看她的好戏。 姜衡松了口气,好在妹妹没事……阮潋也没事。他就知道这狡猾若狐狸一般的少女可以化险为夷。彼时听闻落水的是阮家小姐,他还是按捺不住想前去查看一番。 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姜衡如此告诉自己。 “我怎么看姜家小子看阮潋的眼神很是微妙?”陆怀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姜衡目不转睛的看着阮潋所在方向,那眼神倒是很别有深意。 “姜衡啊……”傅云琛念着,漫不经心的道:“那又如何呢?” 陆怀安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姜家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倘若看上了阮潋,怕是他的身份。阮元术都会腆着老脸将阮潋许配给他罢?要是姜府与阮府结成亲家,那真是……啧啧啧。”他兀自说着自己的猜测,一边还若有若无观察着身侧傅云琛的神色。 可令他失望了,傅云琛神色不改,端的是稳如泰山。半晌得不到回应,陆怀安气馁了,看来他真是猜想错了,傅云琛怎会对阮潋动了真情呢? “说完了?”傅云琛问。 “……”陆怀安咬牙切齿。 他还想说什么,可因傅云琛这一瞥,全都咽在了嗓子口处。 那一眼带了几分凉意,又带了些许的嘲讽,像是洞悉了他的心中想法,令陆怀安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虽与傅云琛交好,可他更是知晓傅云琛素来都是个怪癖的性子,自己也是死皮赖脸觉得他与自己合群,与之死缠烂打这才成了好友。 他这次是触碰了傅云琛的底线了,难怪他也露出几分不悦,陆怀安垂头丧气的低着头,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当个旁观者罢。 “不会的。”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就这么从傅云琛口中逸了出来。姜家与阮家,怎么会呢? 阮玉紧紧的揪着披风,这是她最后一层遮羞布,她的脸深深的埋入自己怀里。心中反复告诉着自己,这一切都拜阮潋所赐。 可是思及阮潋当时的眸光,那么多冰冷不含一丝情感,宛若看在一个死人。阮潋也是恨自己的,一如她如此恨阮潋。 恨她事事都抢了先机,恨她夺走了祖母对自己的喜爱,夺走了她本该有的一切。 静安王妃道:“来人啊,快点扶阮三小姐去客房换身衣裳。”丫鬟就在静安王妃身后待命,闻言便上前几步,想要触碰阮玉。 可还未近其身,阮玉便尖声又疯狂的大叫起来“不要碰我……” 丫鬟们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又将目光瞅着静安王妃,等待命令。 静安王妃摇头叹息,“阮三小姐怕是受了寒风入体,有些神志不清了。” 在场的贵女便是有些怜惜阮玉的遭遇了。落水不说还平白遭人围观,阮玉在静安王府出的糗,很快就会传至整个长安城。 这才是令她痛不欲生的地方,阮玉紧紧的攥着拳头,阮潋,阮潋,阮潋。这一切本该是阮潋承受的,这些鄙夷的,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看好戏的贵女们,阮玉通通都记恨上了。 第一百二十章 争执 阮玉整个人呈现出一副防备的状态,不许丫鬟靠近,丫鬟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个个干瞪着眼,面面相觑,皆是无奈。 这阮三小姐不许旁人近身,她们又不能对其动粗,当真是无奈极了。 柔嘉郡主眼见如此,便上前几步,半弯着腰,轻言细语道:“阮三小姐,本郡主知晓你受了委屈,但湿漉漉的衣裳穿在身上,到底是对自己身体不好,若是受了冻怎生是好呢?” 她柔柔的语气,夹杂着满满的关怀,阮玉闻言一怔,鼻尖传来一阵酸涩。柔嘉郡主约摸是这一群人里真心关切她的了,这些围观的好事者,又有哪位是真心待自己呢? 尤其是阮潋,怕是恨不能自己溺水死了吧。 阮玉越想越委屈,她双眼微红,声音因落水后而变得嘶哑,她哽咽开口道:“郡主,有人害我。” 阮玉突如其来的话令在场的贵女们皆是一惊,而阮玉则是继续蜷缩着身子,这一次倒是露出了苍白的面孔,贵女们却若心有灵犀一般,齐齐径直向阮潋所在方向看去。 饶是姜羽都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贵女频频看向她们,莫不是怀疑是阮潋所为?那可就太荒唐了。分明阮玉落水之际,阮潋还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样还会蓄意害她吗? 但阮潋岿然不动,神情未变,对上贵女们审视的目光,她淡淡一笑,镇定自若的上前走到阮玉面前,轻声询问,“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说静安王府里的宾客有人害你吗?” “什么……”在场那些贵女们便是不满了,阮潋这是什么意思,暗指她们其中有人害阮玉这个庶女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阮潋置若罔闻,只看着阮玉,继续道:“还是说我们其中混进了刺客呢?” 这下不仅是那些贵女们面露不悦,便是静安王妃也沉下脸,那些个前来看好戏的公子哥们亦是摸不清阮潋的想法。 静安王妃见人心惶惶,终于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句,“王府的侍卫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令刺客混进了静安王府,这点大家可放心。”她总不能顺着阮潋的话,说静安王府混进了刺客导致阮玉落水罢?这岂不是暗地里讽刺静安王府的防备太弱? 阮玉气的咬牙切齿,而陆怀安则是双眼放亮,半晌才惊艳道:“阮潋竟然这般说。” 阮潋就轻飘飘的两句话,登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现今人人都在思虑静安王府到底有没有混进刺客的事,还还去关心阮玉口中那有心人是谁? 好一个潜移默运的手段。 傅云琛却扫了阮潋一眼,轻嗤一声。 静安王妃眼见事情收不住,忙吩咐丫鬟架着阮玉去客房换衣裳,自然不能乱了局势,平白教人猜疑静安王府戒备不严。 柳慧道:“方才我们姐妹几个都瞧见,阮玉落水的确有些蹊跷,她是靠近阮二小姐身侧不甚落水,想来与阮二小姐脱不了干系罢。” 顾芳也点头道:“柳小姐所言极是,还请二小姐给我们姐妹解惑一二。” 姜羽看不过去,“解释什么?阮玉分明就是自己脚滑落水了。倘若较真起来,我倒是有话要说。” “哦?什么话,我等且洗耳恭听。”柳慧扬眉,目光里充满着浓烈的挑衅之意。 “我彼时撞到了阮玉身上,导致她脚滑落水,那我是不是也是害她的人呢?”姜羽一字一句道。 “这……”贵女们为难了,谁都知晓面前这位正是现今长安城风头正盛的姜大将军的嫡出千金姜羽,她们自然不敢招惹。再说姜羽与阮玉并无恩怨,何必害她呢? 她言辞铿锵有力,神情坦然不似作假,所以贵女们便诺诺不敢言语了。 只有柳慧憋着一口气道:“姜小姐,你是为了帮莫个人遮掩罪责罢?”她若有所指,矛头自然对准姜羽身侧的阮潋。 “柳小姐的意思是指我吗?”阮潋微微一笑,端的是落落大方,她笑着道:“若是我的话,又何必费尽心思要拉三妹妹上来呢?” 是了,彼时阮玉落水之际,阮潋是伸手想要拉她上来的,只是奈何力气小。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做不得假。 “狡猾……”陆怀安听此,心中已然有了算计,这事恐怕是阮玉先算计阮潋在前,被阮潋发觉后反而令阮玉自食其果,而她这一“救人”举动,贵女们都是瞧见了的,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姜羽也跟着质问道:“是了,阮玉与阮潋是姐妹,她怎会坐视不管,倒是你们一个个污蔑她,到底是存何心思呢?” 柳慧等人被问的面色难堪下不了台面,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故而恼羞成怒反击道:“嗬,姜小姐与阮二小姐交情倒是好的紧,怕是比阮玉和阮潋的亲姐妹的情意还要深。” 这话便是有些微妙了,在场众人谁人不知姜府现在是出尽了风头,姜鸿将军更是深得永乐帝宠信与重视,姜府水涨船高,多少贵女恨不能搭上这条船。 而阮潋的捷足先登,令她们既恼怒又嫉妒,不论是姜羽对其的维护,还是姜羽表露出的态度,都教她们深深地妒恨着。 这是否也是昭示着阮府与姜府暗地里已然串通一气,两府已经是同一阵营呢?静安王妃陷入思考中,只盼得事情不若她想的那般糟糕。 “你……”姜羽气极,柳慧怎么颠倒黑白呢。 “舍妹有自己的交际圈,她与阮二小姐结交好友,有何稀奇?还是说诸位小姐们还要干涉舍妹的交际?”一直一言不发的姜衡此刻淡漠的开口,冷若冰霜的俊脸面无表情,话语也是含着十足的冷意。 分明就是极其不悦的,贵女们沉迷其冷冰冰的气质之余,更是下定决心,姜衡便是她们心中第二梦中夫君理想人选了。 傅小侯爷难以攻克,但姜衡看起来倒是不错,又极为护犊,护着自个妹妹的模样,很是霸气,教一众贵女们悄然红了脸蛋。 柳慧面色挂不住,恼羞成怒,她自然不敢反驳了。姜衡都这般开口了,她们再说岂不是真成了干涉姜羽,往大了说干涉姜府的家事吗? 她们可没这胆量。 姜羽感激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果真,大哥疼爱自己的。 静安王妃见此事已然尘埃落定,再提也只是徒增疑窦,再者她心里有了算计,怕是阮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而害了自己。 自己手段不高明,棋差一步,又能怪谁呢?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若要生存,便要比其他人更狠才行。 阮玉明显欠差火候。 贵女们眼见已无好戏观看便又三两结伴离开,姜衡神色复杂的上前,不着痕迹的瞥了阮潋一眼,招手将姜羽招去一旁训话。 于是,阮潋便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了,可却不显得她孤独,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傲之气。 公孙止全身亦是湿漉漉,从头至尾他都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此刻他正用双眼打量着那位神情淡淡的紫裙少女。 少女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能令她动容。 陆怀安大步走了过来,盯着阮潋便是毫不吝啬的称赞,“阮潋,你可真是好本事。连姜府你都迅速的结交了。” 阮潋知晓他话中并无恶意,便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有时候事实真相是什么,他人并不在意,不过是在等一个肯定的回应罢了。 可偏生阮潋不作出回应。任由她人猜测,好也罢,坏也罢,教别人苦恼去。 “阮二,”傅云琛也走了过来,微微俯身盯着少女清秀的面庞,他挑唇一笑,意味深长,“你本事见长了,这场戏却是越来越好看了。” 阮潋努力的抬头,即便是她踮起脚尖,也只是堪堪到达傅云琛的肩头,可她在气势上并不输给傅云琛,她道:“多谢小侯爷的夸奖,这戏只会越来越精彩,小侯爷继续观看便是。” “嗯,我倒是期待它能够更加精彩绝伦,令人沉醉其中。” 两人的对话就像打哑谜似的,偏偏两人还搭配的默契,陆怀安根本是一句也听不懂。苦恼的盯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旁,姜衡端起了哥哥架子,教训着姜羽,“你方才倒是很会逞能。” 姜羽不服气,“大哥,你没瞧见方才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都在污蔑阮潋,我看不过去!阮潋孤立无援,最关键,她根本没害她的妹妹啊。”她嘀咕着,“为什么人心都这么丑恶呢。” 姜衡冷眼睨她,“我没有告诉过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 “少管闲事?”姜羽撇了撇嘴,小声的道:“行行行,你让我谨言慎行,可是什么当初不是你救了阮潋一命,我哪里认识她。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所以说,你也有责任。” “……”这话成功的噎住了姜衡,是了,若不是他救了阮潋……可当时街头惊马,他本欲置之不理,只是当瞧见那追着马车的丫鬟甚是眼熟这才出手相救。 为的也不过是那阮府祠堂承诺少女的誓言,还了那份恩情罢了\u30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关系 姜衡陷入沉思中,姜羽便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在想什么?”她面上带了几分愧疚之色,“你也知晓我不是故意的。” 姜衡摇了摇头,目光淡淡,“不,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听自己大哥这般说,姜羽更加惶恐不安了。姜衡素来稳重,行事自有章法。她见大哥平白无故救了阮府的二小姐,她以为,她以为大哥对她是有点心意的。 可如今看来,怕也只是自己想多了。 姜衡默了默,良久这才吐出一句,“没事了。” 两人回首不经意一瞥,却瞧见阮潋与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对立着,男子眉目若画,女子眉清目秀,倒竟是格外的般配。 姜羽喃喃自语,“他……” 姜衡眸光冷了几分,抿了抿唇,那男子正是傅云琛,阮潋与傅云琛有什么关联?看样子,两人相识已久。这少女身上倒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同样有这种感受的还有公孙止,他救了阮府三小姐,非但阮潋对他置之不理,便是被救的阮玉也是神志不清。显得他成了一个笑话。 而当他看见阮潋与一个男子举止亲昵的时候,公孙止竟觉得不舒服,分明他与阮潋素不相识,可却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愤怒。 他不知这心里无端的怒火从何而来,只怕是自己魔怔了罢。 ………… 且说阮玉在静安王府丫鬟带领下换了身新衣裳,全程绷紧一张脸,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好事者。想来她已然成了长安城的笑谈。 那些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假惺惺的都会露出真面目。她们都想看自己的笑话!阮玉捏紧拳头,恨不能将罪魁祸首的阮潋撕碎了生吞下肚。 隔着房门,她听见门外的两个丫鬟小声议论着。 “你说那阮三小姐也是倒霉,偏生落水不说,还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救了。” “可不是吗,如若不知,还以为那男子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阮玉愣了愣,的确,救她的那个男子她未瞧清相貌,便是根本都不知晓对方是谁。 只是这两个嚼舌根的丫鬟们……阮玉豁然拉开房门,那两个丫鬟登时一副惊慌失措,目光闪躲着,一人佯装淡然,谄媚道:“三小姐梳妆打扮好了?那请随奴婢们来罢。” “哦。”阮玉淡淡的应了声,却在经过丫鬟身边时,不着痕迹的狠狠的踩了她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丫鬟登时疼的龇牙咧嘴的。 阮玉这才后知后觉,忙道:“哎呀,我这是真糊涂了,我就说今儿的地这么软绵的。原是踩到了这位姐姐的脚呢。” 她都这般说,丫鬟也不好责怪,只陪着笑脸,心中腹议着阮玉这是在蓄意报复。倒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哪里的话,奴婢知晓三小姐不是有意的。” 阮玉笑颜更是灿烂,她摆了摆手,别有深意的道:“王妃娘娘教导出的奴婢果然是不一般。” 那两个丫鬟闻言猛然一惊,便诺诺的低着头,这回神色亦是恭敬了几分。阮玉很满意这个结果,便让两人引着她回宴会。 静安王妃主持大局很快就挽救了局势,那些个贵女似乎忘了阮玉落水一事,围着柔嘉郡主交谈着,亦是有贵女想与姜羽交谈,可后者摆明了不愿搭理人。 那些贵女便又知难而退,识趣的又回到柔嘉郡主那,总归,柔嘉郡主的身份比姜羽尊贵。 姜羽瞧见阮潋,面色一喜迎了上去,挽着阮潋的胳膊,两人显得十分亲昵。 柔嘉郡主看在眼里,旁边的顾芳便嗤道:“那两人倒像是亲姐妹。” “好友关系亲密,有什么稀奇的?”柔嘉郡主柔声说道。 诸位贵女便都心知这不是个好话题,很自然的又谈论起长安城近来发生的趣事。 随后的宴席自然是按部就班,宴席后静安王妃带领贵女们赏花,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今儿大家都累到了罢?本王妃看,今个的宴会到此为止罢。” 贵女们应声,三两结伴离开。 阮潋也本要跟随大家一起走,可袖子突然被人一扯,她侧目看去,竟是姜羽。 阮潋疑惑的看着她。 姜羽咬着唇,拉着阮潋快步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她似乎还有些犹豫,可还是低声问出口:“阮潋,我有件事想问你。” 阮潋蹙起了眉头,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心中浮起一抹复杂的感觉,依旧神情淡淡,道:“姜小姐有话直说罢。” “阮潋,今日你与那傅家傅小侯爷交谈甚久,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阮潋闻言不答,只是定定的盯着她看。 姜羽似乎有些难为情,脸颊微微泛红,端的是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姿态,她手足无措的垂下脸蛋,轻声道:“我也并无恶意,就是单纯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话的确问的唐突了,被人询问与别的男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倒像是阮潋做了什么逾越的事一般,她虽知晓姜羽并无恶意,可心头到底不舒坦,便道:“不过是几次交手,相识罢了。” 姜羽抬起头,目含期待,“这么说,你们关系不算熟稔了?” 阮潋摇摇头,“不算的。” “哦,”姜羽的笑颜逐渐放大,双眼放亮,笑容灿烂的有些莫名的刺眼。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阮潋,我父亲回了长安城,”姜羽笑着道:“以后我没事可以来阮府找你吗?我待在姜府也无趣的紧,还有我大哥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父亲回来便也是为了眼见大哥成家立业,不知哪位有这福气当我的大嫂,”她说着说着,将目光放在阮潋脸上,“我很喜欢你这样的。” 阮潋并非听不出姜羽的言外之意,她失笑的摇了摇头,面上依旧笑意清浅,“姜小姐很有趣,姜公子一表人才,会有很多贵女爱慕的,你不必担忧未来大嫂人选。” ………… 姜家两兄妹各有心思的回了姜府,而他们的父亲姜鸿早就在大厅等候多时,姜夫人与其交谈着,面露不悦,眼看便要不欢而散之际,两人回来了。 姜鸿生的高大,目光如炬,身材魁梧,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面容冷酷,盯着眼前的姜衡,不咸不淡的道:“回来了?” “爹,”姜羽娇嗔一声,抢先答道:“都怪娘非让我去静安王府,一点意思都没有。还好遇见了阮家二小姐,我俩倒是结为好友,以后我闷得时候,就可以去阮府找她了。” “阮府吗?”姜鸿有点意外,“那阮二小姐指的是阮尚书府的二小姐?” “嗯”姜羽点点头,“她外祖父便是镇国大将军,说起来这个阮二小姐倒是个有趣的,也很聪明,和大哥也很相称。” 姜鸿朗朗一笑,“哦?当真?” “爹,不要听妹妹胡说。”姜衡皱眉道。 “我哪有,”姜羽瘪着嘴,“大哥性格素来冷情,可今日大街上阮潋的马车脱缰了,大哥出手相助,还主动邀请她与我共乘去的静安王府。再说我觉着阮潋挺好的,比那些假惺惺的贵女而言,她是真性情,我很欣赏。” “姜羽!”姜衡加重了声音,竟有几分恼羞成怒被人一语成谶的懊恼意味。 姜羽掩唇偷笑,便不做声了。 姜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所谓知儿莫过于其母,他见姜衡的耳朵有些微红,便是一目了然。似乎已然窥知了姜衡心中所想,笑着道:“老爷那阮府二小姐我也是略有所闻,以前默默无闻,近来的表现可是一次次惊艳,与我交好的夫人也对阮潋的评价甚高。” “哦?竟有此事。”姜鸿摸了摸胡须,他关心的是阮潋的外祖父是镇国大将军丁怀义。 姜夫人点点头,“不知那阮二小姐相貌如何……”俨然是一副在讨论未来儿媳的态度。 姜羽兴冲冲的回道:“阮潋模样周正,虽不是绝色美人,可我觉得与大哥就是相配。” “得得得,你倒是把阮二小姐夸上天了。”姜夫人无奈一笑,“照你这般说,那阮二小姐的确有过人之处,不知衡儿你是怎么想法?” 被点名的姜衡仍旧神情淡淡,他拱了拱手,面色不改,“外敌未退,何以成家?儿子暂且还不想考虑成家的事。” “混账!”姜鸿动怒,姜夫人忙不迭的道:“衡儿你这是什么话,你父亲在边塞多年得以回朝,你还想去边塞艰苦之地吗?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父亲也期待你成家立业啊!” 姜夫人苦口婆心,“你倘若不喜欢那阮二小姐,母亲与你寻别的贵女相看便是,总有一个会合你的心意。何必说气话令你父亲动怒呢。”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衡摇头道。 “大哥,你是担心傅小侯爷?”姜羽突然又插了一句。 姜衡面色一凝,问姜羽道:“你好端端的提起傅府做什么。” “我今日在静安王府,瞧见傅小侯爷与阮潋在一起交谈,两人看起来倒像是熟识。”姜羽蹙眉道:“不知两人到底是是何关系?\u20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虚假 “傅家小子与阮二姑娘?”姜鸿沉吟片刻,看向姜衡,“当真?” 姜衡目光微动,却也是点了点头,“两人的确在一起交谈。” 姜羽道:“大哥莫不是怕争不过傅小侯爷?” 她问的太过突兀,姜衡一反常态很没耐心的道:“你说这些做什么,阮潋与我何干?” 姜鸿摆了摆手,陷入沉思中,难道说阮府与傅侯府已然达成同盟?那傅家小子也是因为阮府的关系罢? 姜鸿面色一凝,阮元术竟然有意与傅侯搭线?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他自个女儿都与傅家小子走的近,想来还是有关系的。 看来这长安城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聆听完父亲的训言,姜羽小心翼翼的跟在姜衡身后,见自家大哥脚步飞快,姜羽便也心知肚明,小跑着跟了上去,伸手拦住姜衡的脚步。 姜衡不冷不热的睨了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姜羽嚷嚷道:“大哥你这是生什么闷气?我说的本就是实话,你敢说你当真对阮潋一点也不喜欢吗?” 姜衡面色一冷,略微提高了音量,“姜羽!” “大哥,在静安王府里我便问了阮潋,她说了她与傅小侯爷不过是相识罢了。” 姜衡一愣,有些口是心非的回道:“那又与我何干?” “阮潋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我也很喜欢她,如果她能当我的大嫂,我会很开心的。”姜羽倒是毫不犹豫说出对阮潋的感觉,虽然这份欣赏里固然掺杂着其他的因素。 “妹妹,你太天真了。”姜衡微叹,阮府关系复杂又与傅侯府扯上关系,只怕那傅云琛对阮府也是有所求,他们姜府本就是风口浪尖,何必再卷入这场风暴里? 姜羽眯瞪着双眼,目送姜衡离开,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绣鞋,喃喃道:“胆小鬼。”喜欢也不敢表达出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对方的心思呢? ………… 另一边阮府则又是一场风暴,松鹤院里,老夫人坐在高位上,一脸肃容,面露不悦的盯着下方哭的肝肠寸断的阮玉。 阮玉娇俏的脸蛋此刻却布满泪痕,她断断续续说着在静安王府的遭遇,每说一句老夫人的面色更沉一分,老夫人的心头就宛若被搁置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堵的她喘气都发疼。 蒋姨娘也是气的眼眶发红,不停的的拿帕子擦拭眼泪,倘若不知情,还以为谁欺负了这对母女俩去。 阮潋从容的站在中间,神色未变,她淡然的接受来自蒋姨娘阴鸷的目光。就像是毒蛇吐着信子,阴毒的教人全身发麻。 “老夫人,您可要为玉儿做主啊,我可怜的玉儿,在静安王府里落水,平白教那些宾客看了笑话不说,险些死于非命啊!妾身这口委屈实在是难以下咽。”蒋姨娘说的声情并茂,声音哽咽,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开口,接过方嬷嬷递来的茶盏,却是没有心思品茶,随手搁置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蒋姨娘铿锵有力道:“二小姐好狠的心肠,玉儿虽不是你的亲妹妹,但妾身自认不曾与二小姐交恶。你竟然做出推自己妹妹落水这等恶毒的事,你可知晓,这样也是间接毁了玉儿的一辈子。”她句句指责阮潋的罪过,阮潋的无情,狠毒不念及姐妹情义。 阮玉也是趁势跟着道:“二姐姐,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可我不过是个庶女,将来也不比你荣华富贵。你难道眼里便容不得一粒沙砾吗?先是算计了四妹妹嫁入莫侯府,现在又像将我逼上绝路吗?” “玉儿……”蒋姨娘悲从心来,两母女便是抱头痛哭不止。 阮潋冷眼见母女俩声泪俱下,不知为何却是想笑,前世今生她都是恶人。蒋姨娘母女俩的招数与伎俩倒是相同,哭诉,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一切都如前生一般无疑。 可阮潋却不是前世那愚笨的自己,这一次,她岂能令母女俩如愿? 阮潋正当出口,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怒吼,“孽障,我便是教出了你这样恶毒的孽女?残害自己的姐妹!当真是好本事。” 阮潋闻言唇边笑意更浓,眼中的冷意渐渐聚集成一股风暴,她转过身,冷冷的瞧着大步走来的男子。 她的父亲,阮玉的好父亲,阮尚书阮元术。 阮元术面色阴沉,阔步走来,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而蒋姨娘瞧见却是哭的越发卖力,“老爷,您可来了,可怜我的玉儿啊,您可要为玉儿做主啊……” 阮元术一向宠信蒋姨娘,不然也不会将中馈大权交由她,而蒋姨娘的确将阮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阮玉作为两人相爱的结晶,阮元术亦是疼爱之极。 “阮潋,你做的好事!”阮元术对阮潋怒目而视,就仿佛已然认定就是阮潋的罪过。他回府后便从管家口中得知阮玉在静安王府落水的事,又在进屋子的时候听见蒋姨娘感人肺腑的话,自然是更加肯定是阮潋妒忌而为。 毕竟阮潋从头至尾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这逆女做了残害姐妹的事,还能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委实教人寒心。 阮元术私以为,他是万万教不出这等心狠的女儿,怕都是由于丁氏的耳濡目染,将好好的姑娘家教导变成了恶毒心肠。 果不其然,阮元术大声呵斥,“阮潋,为父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女!你残害姐妹,小小年纪,这般恶毒,我若不教训你,你还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气的满脸通红,而阮潋却神色未变,煞有其事的开口,她语气里夹杂着嘲讽,“父亲是要请家法吗?” 阮潋说请家法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就好像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很是无所谓的态度。可深究少女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怨气,以及浓烈的讽意。 被猜中心思,阮元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然稍纵即逝,他板着脸,端起架子,“不错,你做了错事,为父自然要惩戒你一番。” 老夫人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一言不发,阖眼佯装假寐。 这是摆出不愿管此事了。 阮潋抬起头,瞧见蒋姨娘母女得意洋洋的挑衅眼神,瞧见老夫人阖眼却依旧颤抖的肩膀,瞧见方嬷嬷垂着头为老夫人捶着腿,最后目光落在盛怒的阮元术脸上。 她突然有些想笑,这便是她的父亲,她的好父亲。能毫不留情将自己送入火坑,能将自己当棋子利用的好父亲,榨干了她最后一点价值,能冷眼旁观她死去。 前世今生,阮元术依旧那么冷酷无情,他始终维护的只有蒋姨娘母女。阮潋早就看清了这个事实,故而阮元术这般质问自己,她并不感觉痛心,只觉得荒唐可笑。 “二姐姐,当时就属你离我最近,难不成我会那么傻,自个掉入水中吗?”阮玉倒是说的有理有据。 总归现在父亲在场,他不会向着阮潋的,只要她继续露出可怜兮兮模样,父亲必然会狠狠惩罚阮潋。 阮元术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完全不给阮潋解释的机会。 在众人神色各异中,阮潋微微一叹,她看向阮元术。阮元术冷不丁对上阮潋冰冷的眼,也是一怔,但他挺直了身板,毫不犹豫的与阮潋对视回去。 试图在气势上将阮潋压下一头,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是徒劳无功。阮潋神色平静,定定的盯着他,一点也不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反倒衬着他像是咄咄逼人。 阮元术别开眼,就听得阮潋轻声开口:“父亲倒是对三妹妹关切的紧,只是一昧急着教训我,我却是不服气的。” “你有什么不服气的?”阮元术自认为管教阮潋本就是天经地义,阮潋作为自己的女儿,何来的不服气? “今日在静安王府,那么多的贵女都在场,三妹妹一时脚滑不甚落水,与我何干呢?我也并非见死不救,只是我不善泅水,莫不是蒋姨娘觉得我应当与三妹妹一同落水,这才算对姐妹情义深厚?” 少女神情淡淡,可唇边的冷意更深,似乎在嘲讽着在场几人。 “二小姐怎能这般说?”蒋姨娘忍不住出口,却是在不动声色的火上加油,“你害了玉儿不知悔改还竟然要倒打一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阮元术也看着阮潋,分明面前的少女微微垂着头,露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瞧起来和和气气的,然不知怎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戾气,仿佛是经受了莫大的冤屈。 压下心头那抹不安,阮元术双手紧握成拳,扬声道:“既然你仍不知反省,那就请家法罢。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你怕是不知错在哪里。” 老夫人眼皮动了动,露出一道细小的缝隙,见此事越发严重,这才开口道:“好了好了,若为此事请家法未免不值当。潋丫头,你快与你父亲道个不是,难不成你要忤逆你父亲不孝吗?” 阮玉隐约有些期待阮潋的回应,她满满的幸灾乐祸,因为她知晓阮潋不可能轻易弯身认错!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攀亲 阮潋却是没有回答老夫人的话,她只是看着阮元术,开口道:“父亲打算怎么教训我,请家法后再将我关入祠堂?还是打个半死呢?” 阮元术一愣,随即更是怒不可遏。 老夫人亦是没想到阮潋竟会这般想自己的父亲,虽然这些时日她敏感察觉阮潋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变得很强硬,可老夫人以为只不过是阮潋表现出来的错觉。 可阮潋现今说的话不似有假,到像是撕开了面具,不愿再伪装露出了真实的自己一般。 “孽障!”阮元术怒指阮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为父在你眼里便是这般恶毒的人?虎毒不食子,为父今日定然轻饶不了你!” 蒋姨娘见状更是哭的越发卖力,“妾身与玉儿只是想在阮府有一席之地,而玉儿本就是庶女,不能与二小姐相争什么。为何二小姐要屡屡针对她呢?还是有谁在背后教坏了二小姐?” 她不动声色的指出阮潋可能是受人熏染,儿背后之人除了丁氏阮元术再想不出其他人选。 然蒋姨娘这番感人肺腑的妾室心声倒是显得自己是弱势那一方,越发衬的阮潋咄咄逼人,手段狠毒。 阮潋目光扫过松鹤院里的众人,分明她们本该是一家人的,可深究看去,蒋姨娘母女与阮元术才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外人。 阮二小姐不过是个虚称,嫡女身份不过是占了先机,谁又能想到她此时此刻就如一块肥肉被饿狼狠狠的盯住呢?恨不能立即扑上前来。 然蒋姨娘的声泪并诉阮潋上辈子已然领教过,不过也是恰巧把握了阮元术的软骨,拿捏了度。阮潋却是不怕了,纵使再巧舌如簧,又如何? “既然蒋姨娘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三妹妹,那总要拿出证据罢,总不能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蒋姨娘冷冷一笑,阮玉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当时我离那栏杆尚且有些距离,是你推我入水的。” “好,”阮潋弯了弯唇角,“我却是记得彼时有人绊了我一脚,好在我及时闪躲,但是不小心撞到身侧的姜小姐身上,姜小姐约摸也是为了保持平衡,伸手时触碰到了三妹妹导致三妹妹落水?” 阮玉呆愣住了。 的确当时她伸脚去绊阮潋,但不知为何阮潋没有中计,正当她失落之际,便被人一推,眼看就越过了栏杆要直直落入水中…… “还是说三妹妹以为,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呢?分明这只是一场意外嗬。” “你胡说……”阮玉怒气冲冲,指着阮潋的鼻子,但手心因紧张沁出了星点冷汗。 “胡说?彼时众目睽睽,你只为在父亲与祖母面前就可以颠倒黑白吗?事实岂能听你一面之词,”阮潋冷冷道:“若祖母与父亲有疑惑,阮潋自认问心无愧,大可问今日去赴宴的那些贵女,便是知晓真相。” “当真?”老夫人问。 “自然做不得假。”阮潋讥讽道:“三妹妹只怕将我当作了傻子,难道只允许你在父亲面前颠倒黑白,便不允许我自证清白?” 她这番话轻巧的扭转了局势,显得前面蒋姨娘母女的泪雨梨花是个笑话。她们母女所经受的委屈不过是演的一场戏,专门给阮元术一人看的苦情戏。 阮元术便不吭声了,阮潋都敢说这样的话想来也是胸有成竹,难不成他当真是错怪了她?可阮元术岂能拉下脸来与阮潋道歉,只清咳了一声,面色稍霁。 “我都敢这么说,三妹妹可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推你下水的呢?” 阮潋目光坦然直直与阮玉对视,阮玉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她向蒋姨娘投去求救的目光,蒋姨娘便又道:“二小姐倒是口齿伶俐,玉儿蠢笨,没得你说的头头是道。” “蒋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暗指我欺辱了三妹妹?”阮潋微微一笑,“若蒋姨娘不信,大可向贵女们求真相,我总不能只手遮天,令那些贵女们也听我的话罢。” 她说的的确是有道理,那些贵女们总不会骗人的,蒋姨娘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更是懂得多说无益,只会令阮元术更加怀疑自己与玉儿方才的举止,是以一言不发,只是用帕子不停的擦拭眼泪。 老夫人威严十足的开口:“够了,此事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孰是孰非也是一目了然。玉丫头落水不过是个意外。” 听得老夫人明显袒护阮潋,阮玉猛然一怔,以往只有祖母庇佑她的份,如今却摇身一变阮潋成了祖母的掌心宝吗? 她这是失宠了?阮玉如蒙五雷轰顶,惊诧的张了张嘴,眼中蓄满了泪珠。瞅着老夫人的脸,泪如雨下。 可老夫人并不为之所动,只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吩咐道:“既然玉丫头身体不适,蒋姨娘便先带她回去歇息罢,多大的姑娘家了,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蒋姨娘也是惊讶阮老夫人转变之快,分明上一刻还是明摆着的作壁上观,下一刻立即站在阮潋那一方,果真是老奸巨猾。 她深知今个在松鹤院讨不了半点好处,再纠缠下去只会惹得阮老夫人的不悦,这对她将来被提为贵妾不利,蒋姨娘逼迫自己露出得体的微笑,福了傅身子,双手搭在阮玉颤抖着的双肩上,轻言细语道:“玉儿,先跟姨娘回去罢。” 阮玉万万没想到蒋姨娘的倒戈,阮潋还毫发无损在这呢,她还好端端的,难不成自己就这么算了? 那她在静安王府所受的那些委屈和耻辱呢?通通吞下肚腹吗?那些曾遭受的白眼与嗤笑,通通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吗? 阮玉自认做不到! 蒋姨娘不是看不出阮玉眼底那抹不甘,她狠下心肠,压低声音在阮玉耳旁咬牙道:“若不再走,莫不是你想彻底在老夫人这失宠?” 阮玉不情不愿的被蒋姨娘带走了,临走时她恶狠狠的瞪着阮潋,目光里尽是阴狠之色,宛若要将阮潋生吞活剥了。 老夫人收拾了情绪,这才又抬头神色复杂的盯着阮潋,半晌才逸出一声叹息,她道:“潋丫头,你受委屈了。” 阮潋淡淡道:“多谢祖母体谅。” 这话堵的老夫人心塞,这也是侧面暗指她方才旁观却不作为。现在却来说些安慰的话,于阮潋而言是无济于补的。 老夫人尴尬的咳了一声,犹豫再三,问:“我方才听你说,你在静安王府里遇见了姜小姐?不知是哪位姜小姐?” 阮潋虽觉得老夫人问的突兀,却也如实回答,“是姜鸿将军的千金,姜羽。” 而一旁的阮元术也是面色微喜,方嬷嬷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算计,便喜滋滋的道:“老奴倒是听闻那姜鸿将军的嫡长子姜衡一表人才,不知可是如传闻一般呢?二小姐今日可遇见了姜家公子呢?” 老夫人点头,“不错,我亦有耳闻,姜衡将军教导出的儿子自然没得差的。”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问:“老身听闻潋丫头今日乘的马车坏了,似乎遇上的便是姜将军的一双儿女?” 阮潋眸光未动,“的确是姜公子今日救了我。” 老夫人笑着问,“那潋丫头觉得姜公子为人怎么样呢?”倒是再问阮潋对姜衡的印象了。她听马车夫说了在街头遇险的事,当提及是姜衡救了阮潋后,老夫人登时觉得这是天赐的良缘。 她本还担忧如何能与姜府搭上关系,可不曾想姜衡竟然自动送上门来。又从马车夫话语中透露,那姜衡相貌不凡,举止有礼,老夫人便稍微松了口气。 “姜公子为人如何,与我何干呢?”阮潋平静的道。 这令老夫人与方嬷嬷都是一愣,宛若一盆冷水泼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阮元术有些别扭的道:“你素来聪慧,能言善道,自然明白你祖母的意思……那姜衡既然是青年才俊……” 他到底是个男人,这些事说出来总是有些怪异,阮元术又怕是自己多想,倘若姜衡没有这个心思,岂不是显得他阮元术眼巴巴的要将自己女儿送去姜府。 这种自掉身价的事阮元术万万做不出的。 老夫人却是看出了点端倪。阮潋决计是在装傻,她岂能猜不出自己的意图。她这般反问不过是在无声的抵触,老夫人知晓现在站在这的阮潋看起来外表低眉顺眼,很是乖巧,可骨子里却是倔强毅然的。 以往的阮潋总是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撼动她半分,她从容不迫,镇定自若。老夫人看中她的沉稳,欣赏她的改变,却也没忘记阮潋也是有脾气的。 她不过是将脾气遮掩住罢了。可一但触碰到了她的逆鳞,阮潋亦会露出真实面目。一如她现在面色冷凝,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抗拒了,她在抗拒自己提了姜府,提了姜衡…… 老夫人不明就里,分明这姜衡品行端正,为何阮潋会这么抗拒呢? 方嬷嬷看了眼老夫人的面色,又小心翼翼的问:“二小姐可是对姜公子有什么偏见呢?”她想着,或许姜衡不如传闻呢?阮潋的抗拒,总该有一个理由不是。 第一百二十四 无关 “方嬷嬷,我说了姜衡如何与我无关。我也不必管他是怎样的人。”阮潋神色未变,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方嬷嬷却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冷意。 方嬷嬷张了张嘴却也到底没有说什么,但见阮潋又蹙眉道:“姜鸿将军现在风头正盛,班师回朝,表面起来风光无限,可谁又知晓陛下的心思呢?倘若阮府贸然与姜府交好,指不定会招来祸端。我私以为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一番话说的方嬷嬷目瞪口呆,她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便下意识的回道:“二小姐可是想多了呢?那姜大将军对陛下的忠心耿耿,陛下想来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他这些年何必苦守在边塞寒苦之地呢?” 方嬷嬷以为阮潋是小题大做了,可当她说完后,仔细观察阮潋神色,见她神情十分认真。方嬷嬷便是有些迟疑,难不成真如阮潋所言,那姜府其实是遭了陛下的猜疑的? 她又将目光怯怯的转向老夫人,阮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阮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幽幽的道:“潋丫头,你告诉老身,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阮潋定定的迎上老夫人探究的眼神,她点头,“的确是我肺腑之言。” 老夫人连连道了三声“好,”目光灼灼的盯着阮潋的脸蛋,声音夹杂着威严,像是在提醒着阮潋什么,她道:“只盼你不是存了旁的心思。” 阮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她约摸是明白了祖母与阮元术的心思。他们在试探自己,想要让阮府与姜府结为亲家,可旁的不提,现今的姜府局势并不清晰。 姜鸿战功赫赫,势必遭受永乐帝忌惮,而姜府现今便是风头浪尖。更不论姜鸿本人并未站任何皇子阵营,或许是存了其他心思。 而阮府亦是中立,何必卷入这场夺嫡风暴中?即便阮元术迫不及待想为阮府找到一个靠山,也不必贸然在此时向姜府变态露好。 或许姜鸿将军本人根本都不若他们想的那般简单是池中之物。 不知为何,阮潋心中总是涌出一股浓烈的不安,这种不安令她有些心慌。她努力搜寻着上一世的记忆,她记得上辈子姜府也是风光无限,可惜不等她探究后来局势,已然在公孙府的后院里破败香消玉殒了。 阮老夫人默了半晌,这才摆了摆手,仿佛有些有气无力,她道:“既然如此,你今儿也累了,先回去罢。” 阮潋从善如流的点头,在转身离开之际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强硬声音,“潋丫头,你莫要忘了自己姓阮!” 阮潋闻言,脚步微顿,下一刻却毫不犹豫的加快了步伐,离开了屋子。她脚步很快,就仿佛是在逃离着什么,微凉的夜风同样也令她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祖母在警示她自己的身份,不错,她姓阮,更是阮府的嫡出千金。她要做好时刻为了阮府的荣耀与前程牺牲的准备,为了巩固阮元术的权力以及他的官途,阮府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当利用的棋子。 阮潋突然有些想哭,可上仰着的脸蛋,干涩的眼角泛不出星点泪意,她想笑,可嘴唇却宛若挂了千斤石,动弹不得。 原来前世今生她都逃不开被人利用,被当垫脚石的命运吗?便是因为她姓阮,就要做好时刻为家族荣耀牺牲的准备?未免太荒谬残忍! 阮潋自然不会为了这子虚乌有的荣耀断送自己一生!这辈子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过得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她存活的意义便是将狼心狗肺之人一同拉下地狱! 转眼间,阮潋已然走出了松鹤院。 阮老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戳了几口,却也难解满目忧愁。 阮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倔强,大抵是因为她变了太多,又抑或是随着年龄渐长女儿家的心思难测。可老夫人明白清楚阮潋那份乖巧下,隐藏着是一颗决绝的心。 旁人怕是撼动不了她的心思,她既然说不愿的,谁也奈何不了她。要她为阮府的前程做出贡献,她定然也会如现在一般毫不犹疑的拒绝。更可能,置之不理…… 方嬷嬷也感叹道:“老夫人,老奴也是不懂,那姜公子老奴听闻是品行与才华都是没得挑的。搁在长安,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他相比拟的。而今日的马车夫的话,老奴更是觉得姜公子与咱们二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待二小姐及笄便是能嫁入姜府,多好啊。再者,二小姐倘若不珍惜,长安城那些贵女们怕是会捷足先登,届时再后悔便是徒劳无功了。” “谁说不是呢。”老夫人目露苦恼,又好似喃喃自语,“姜衡那么好,潋丫头怎么就不喜欢呢?” “母亲,这种事不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阮元术突然开口道。 老夫人一愣,有些惊诧的盯着阮元术,不曾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深知倘若真是逼急了阮潋,指不定会坏了事,故而只是提醒阮潋注意自己的身份,却也没有撂下重话。 而阮元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教阮潋寒心? 见老夫人不言,阮元术便又道:“母亲放心,儿子所做的事不会害了阮府,更不会害了自己的女儿。我是希望咱们阮府能在乱世之中留有一席之地。我都是为了阮府好,更是为了光耀家族!” 他这番肺腑之言流露出的无奈令老夫人也为之动容,老夫人眼眶微红,“子林,我岂能不知晓你的心思,可潋丫头明摆就是不愿意。可不能因此伤了你们的父女情义啊。” 阮元术沉默半晌,“儿子知晓。” 可即便如此,他并未将老夫人的话放在心底,与他而言,阮潋若是有本事入了姜衡的眼,那离他与姜府的合作便是更进一步。 他要证明给那些同僚给长安城那些百姓看,他阮元术并非只有镇国大将军府一个后台,他与姜府的合作,镇国大将军府再也不会蔑视自己,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在丁氏面前真正抬起头。 阮老夫人见阮元术面色阴沉,心底的担忧终究未能出口,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宛若阮府的前程一样扑朔迷离,深不见底。 阮潋走在回潇湘院的路上,采雪与采月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两个丫鬟敏感察觉阮潋有些不对劲,便也是因为老夫人的一番话。 采雪愤愤道:“要我说,咱们小姐自然不能成为阮府的牺牲品,再说,为何要与姜公子在一起呢。” 采月侧首看她,满脸的讶然。 可采雪却像来了劲头,直言不讳道:“那姜公子不过是救了小姐一命,算的是个好人罢了。难道就因为这样,小姐就必须以身相许?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嘟囔着,突然语出惊人,“要是老夫人觉得姜公子只救了小姐一次,便觉得两人相称,那我还觉得有个人与小姐更为相配呢!” 采雪一股脑的说完见阮潋并无阻拦之意,便定了定心,勇敢的道:“要我看,傅小侯爷几番救小姐,这份恩情可比姜公子的大的多。再说傅小侯爷长得比姜公子好看,奴婢倒是觉得傅小侯爷更甚一筹呢。” 采月想了想,竟然也煞有其事的点头,“奴婢也觉得傅小侯爷是比姜公子好呢。” 且抛开傅小侯爷的相貌不提,便是他几次救助阮潋,也比这只见过一次面的姜公子好了多少倍。 大抵是想缓解阮潋此时低落的心情,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在谈论傅云琛的好,便是阮潋也是无奈的笑了。 可她并非因为这个,纵使姜衡不敌傅云琛,那可又与自己何关呢?不论是姜衡还是傅云琛都与自己无关。 “不是因为这个……”阮潋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来采雪与采月的侧目,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皆是满满的疑惑,最终还是采雪问:“小姐,那是什么原因呢?” “不论是姜家还是傅家……”阮潋抬起头,目光定定,“都不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采雪与采月便知晓阮潋的意思了,原来小姐对傅小侯爷却也是没有那般心思吗?倒是她们两个瞎琢磨了。 ………… 傅侯府中,傅云琛披着外衣却无星点的睡意,他打开屋子,站在走廊里看着皎洁的月光。 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傅云琛眼皮未眨,摆了摆手,“无碍,我不过是……透透气罢了。” 他在院子里慢慢的走着,想着白天静安王府发生的那些事,最后脑海里定格的便是那一幕,姜衡站在阮潋身侧,两个人瞧起来很是相称!亦是格外的刺眼。 这种感觉对于傅云琛而言是陌生的。他自认为不会陷入这等儿女情长的事。可偏生对于阮潋又是不同,大抵是由于潜移默化中他早就将阮潋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故而才会产生这种莫名的心理。 傅云琛告诉自己,阮潋不过是万千少女其中一个,纵使她有些过人之处,与众不同,可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而他不过是为了看戏罢了,各取所需,除去这层,两人之间,再无旁的关系\u30 第一百二十五 妄想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阮潋,采月与采雪两个丫头早就歇息,阮潋躺在床上睁着眼,木然的看着床边垂挂着的帷缦。 屋子里一片漆黑一如阮潋的命运,仿佛是伸手不见五指,摸不清未来的道路。 她辗转反侧,回想起在松鹤院里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倘若阮府真是存了要与姜府结亲的心思,阮潋亦不会坐以待毙。 她若是劝阻不了老夫人打消心思的话,如若阮元术依旧是一意孤行,那她也没必要因为所谓的阮府荣誉作出虚伪的牺牲。 她对这自私自利的父亲委实油生不出半分亲情,对摇摆不定的祖母也生不出亲近之情,而她唯一在乎的不过是丁氏罢了。 阮潋隐隐约约猜到姜鸿这次回长安,怕是有事要发生,虽说这些年姜鸿在边塞一心卫国,固然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可要是臣子也存了旁的心思,更不论他本就是手握重权,然生性多疑的永乐帝又怎会不心生忌惮? 若阮元术执迷不悟执意要与姜府交好,只怕是引祸上身,非但不能给阮府寻到一个强硬的靠山,反而害的阮府一同受罪担惊受怕。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阮元术岂能不懂呢? 阮潋扶额,却也是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披衣,走至窗边,推开那半合着的窗户,往外看去,有微凉的风拂过耳旁,带来丝丝的凉意。 月色如水,窗外的树树影婆娑,被风吹过后“沙沙沙”作响,阮潋怔愣的看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怕是这样平静的日子要到头了,长安城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与此同时,阮元术却是歇息在蒋姨娘处,毕竟蒋姨娘受了委屈,他自然见不得宠妾经受屈辱,忙不迭的从松鹤院出来后直奔蒋姨娘这。 哪知阮元术却吃了闭门羹,隔着门便听见蒋姨娘的抽泣声,闻之就教人心碎。好在阮元术软言相劝,蒋姨娘这才命人开的房门。 阮元术深深的叹了口气,正打算阖眼入眠,这一天发生的烦心事委实太多了。 先是因玉儿落水他与阮潋对峙,后又因为姜府的事煞费心思,又在蒋姨娘这吃了憋屈,明日他还要早朝,自然要好好休息。 他竟然不知晓阮潋本事渐长,敢与自己叫板,气势上并不输给自己,甚至成功震慑住了自己不提。而她的脾性竟格外像镇国大将军!果然骨子里流着丁家的血液吗? 真真是一点也不像自己,自己亦是难以喜欢阮潋这个女儿,她脾性倔强,又不懂讨人欢心。当真是教他头疼。 就当阮元术要逼迫自己入睡的时候,哪知身旁的蒋姨娘突然尖声出声,“不要,不要伤害我的玉儿,老爷救我……”尔后便是鲤鱼打挺一般坐起身,以手掩面。 阮元术见她模样便是知晓蒋姨娘怕是梦魇了,便一把拉她入怀,蒋姨娘缩在他怀中,低声道:“老爷,妾身这是做了噩梦吗?不是真的吧?” “你做了什么噩梦?莫怕,我在这,没人能欺负了你们母女去。”被人依赖的感觉令阮元术感到极其的满足,他便是蒋姨娘的天,尤其是她最后那句,“老爷救我。”十足的信任。 蒋姨娘柳眉微蹙,用手指在阮元术宽阔的胸膛上画着圈圈,一边小声道:“老爷,方才妾身做了个噩梦,因为妾身是妾室,故而玉儿也因此牵连,被人嘲笑身份。更有甚者……”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几近泣不成声。 阮元术皱着眉,“更有甚者什么?”他搂紧了怀中的温香软玉,贪婪的摄取着女人身上的若有若无的脂粉味,登时有些心驰神往。 蒋姨娘咬了咬唇,虽是黑暗中瞧不清阮元术的神色,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哽咽着道:“更有甚者,二小姐讥讽玉儿是庶女,便是永远低她一头的,是我没用,保护不了玉儿,将来也不能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只盼她将来也莫要作他人妾室。” 说着她别过了脸,阮元术感觉胸口一片湿濡,他愣住了,旋即便反应过来。有些笨拙的用袖子擦拭着蒋姨娘脸上的泪珠,叹息道:“我当是多大的事,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是你想的太多了。” 他自然懂得蒋姨娘的心思,抬为贵妾,让阮玉也能变为嫡女身份。 阮元术本就有这心思,也曾向老夫人提过,只是老夫人道要多多观察一番,阮元术素来孝顺,欣然应允。 “妾身,”蒋姨娘断断续续的道:“妾身这辈子不指望什么,能够伺候老爷已然是天大的荣幸,可对于玉儿而言,嫡出的身份委实重要。再者哥哥现在也是贵为侍郎,蒋府也不若以往落没,便是向老夫人提议,老夫人应当不会再阻拦,只是怕老爷……” 阮元术沉思片刻,是了,蒋姨娘的确说的是这个道理,现在蒋府不可与同日而语。的确是个大好时机可以向母亲提议,一并也将蒋姨娘抬贵妾,玉儿也能变为嫡女。 这般一来,玉儿与阮潋便是再无差距,也遂了蒋姨娘的心意。 “老爷,妾身知晓您对妾身的好。妾身无以为报,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您的。”蒋姨娘在阮元术耳旁吹了一口香气,软绵绵的语调,游走在敏感部位的柔夷,阮元术完全陷入了温柔乡,再无一点思考的余地。 蒋姨娘露出一抹得志的媚笑,红帐翻滚,自然又是一番翻云覆雨不在话下。 她就是死死的拿捏住了阮元术的软肋,顺从着他,讨好他,男人吗?不都是这一回事,她心知在偌大的阮府,她能依靠能依赖的便只有身侧这男人,只要能将他的心牢牢的抓住。 哪怕老夫人对自己诸多不喜,那都是无济于事。她的目标岂是贵妾,总有一天她要踢开丁氏,成为真正的阮夫人。 ………… 此时此刻,长安城一处府邸中,公孙止也是难以入眠,他起身点了油灯,昏黄的光芒再一次照亮了屋子。 屋子里是最简单不过的摆设,可他已然感到极大的满足。要知晓今日之前他还是与其他的学子共用一间屋子。 而当他从静安王府回来后,一切都是变了样,秦大人吩咐下人特意为他收拾出了一间客房。他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不仅如此秦大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变得多了几分客气。 是真的拿他当客人看待,还言辞委婉的让自己在静安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思及此,公孙止突然低低的笑了出声,他一手捂着眼,笑声放大,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笑声回荡,竟有几分诡谲渗人。 果然呵,这便是官场,这便是人心。捧高踩低的生存之道。 他入了静安王的眼,便是连先前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秦大人也开始重视自己,不仅如此,与他一同的学子也下意识对自己恭敬了些。 公孙止看得出他们眼中的羡慕与妒忌,嫉妒他能得静安王的青睐,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的。而他们只能仰望着自己,他公孙止会一步步的往上爬,施展自己的才华。 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权贵们一点一点踩到尘土里,这只是个开始。 他还记得搬入这个屋子时,那曾与他共住一室的学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他道:“公孙兄,他日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提携小弟一二。” 公孙止摸着锦被,又想起秦府的下人对自己恭恭敬敬,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权势带给他的好处。 那种高高在上,被人仰视的感觉,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在这次科考中夺得头魁! 公孙止盯着地面,皎洁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泄了一地,银白的光纯洁的就好像……就好像静安王府,他瞧见的那个和和气气的姑娘。 是了,公孙止还记得那姑娘是阮府的二小姐,那个令他觉得有些莫名熟稔的姑娘,公孙止不知为何脑海里此刻都是阮潋那张脸。 分明这是他第一次与阮潋相见,甚至对方并未多看自己一眼与自己过多交谈。可不知为何,满脑子都是阮潋那张清秀的面庞,以及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他想,他自己大抵是魔怔了。 公孙止复又躺在床上,他想着待他高中状元,他要将娘和妹妹从乡野之地接来长安城,同他一起享福,也要令娘颐养天年,至于妹妹,也应当在长安为她寻门好亲事才是。 他想着想着,约摸是困倦之极,便渐渐入眠了。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一夜无梦,阮潋早早起了身,便听见采雪兴冲冲的道:“小姐,秋试快开始了,今年倒是提前了几日呢。” 采月也道:“不错,以往都是下月初二呢,不过这也与我们无关。咱们府里都是小姐,若是咱们小姐是男儿身,定然是能高中状元呢。” 采雪噗嗤一笑,“倒是可惜了咱们小姐是女儿身呢。” 采月嗔怪的睨了她一眼,端来盆水,伺候阮潋洗漱,阮潋却是想起昨日在静安王府瞧见公孙止的事,她眉头微蹙,眼中也泄出浓烈的恨意。 采月不明就里,还以为今日的水烫了,便关切的问:“小姐,可是水温烫了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会试 阮潋摇了摇头,“不是。” 尔后她的神思渐渐飘远,这一世的公孙止尚且还未得志,他不过是个书生……不,分明是哪里不对。照理说静安王府的宴会,他如何能有资格赴宴? 难道他已然暗地里被静安王收入麾下?抑或是上辈子他便是静安王的手下?或许这本就是一场阴谋。 阮潋陷入沉思,静安王素来招揽贤才,而公孙止本人的确有些才华。 上一世高中状元后,端的是风光无限,新科状元文采斐然在百花宴中英雄救美,被人不耻的阮潋宛若惊弓之鸟。 可公孙止的温柔与她而言便是救命的良药,殊不知那是裹了糖衣的毒药。 他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出来了,可惜上一世的阮潋被他的伪装蒙蔽了双眼,一脚踏入火坑,万劫不复。 思及此,阮潋不禁想起,是否上辈子她与公孙止的相遇,亦是有静安王府在背后推波助澜?公孙止怕是早就将自己当做目标了罢? 所谓的甜言蜜语,温柔缱绻不过都是哄骗她的手段,都说爱情中的女人最是傻。最后落得惨死后院,方知良人口中的情爱不过镜花水月,都是虚无。 上辈子袁子玉并未得志,故而公孙止风头正盛,然这一世不一样。既然有她在,又岂能令公孙止如愿以偿呢? ………… 会试那日,公孙止起了大早,他收起清爽的直奔考场,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与他同行的学子们便都开玩笑道会试第一名非他莫属。 公孙止谦虚一笑,心中却是的志在必得,既然静安王对自己格外青睐。自己也应当拿出应有的本事,这才足以证明静安王并未看错选错人! 一行人正往考场方向走着,却见不远处有些喧闹,但见几人包围着一身着青色儒袍的男子,男子不卑不亢,端的是气定神闲。 公孙止皱了皱眉,正当绕开那几人离开却见传来一道声音,“你这样的穷乡僻野来的,也敢来参加会试,还是快些回去种田罢,哈哈哈……” 放荡不羁含杂着讥讽的声音传入公孙止耳中,他的双手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心中油生出浓烈的怒意,回头看去。 原来是那几个富家子弟围着青衣书生,毫不留情的酸讽着他。分明说的不是自己,可公孙止却觉得那几人亦是无形中嘲讽着自己。 为何他们寒门子弟不能来参加会试!他公孙止偏要在会试中夺得头名,不仅如此,还要将这些所谓的权贵之弟踩在脚下! 可纵使被这几个人无情的嘲笑,青衣书生仍旧是神色未变,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扫过那几人的脸,“敢问几位,可出够了气?” 不错,青衣书生正是袁子玉,方才他不小心险些撞到几人其中的黄衣公子哥身上,故而他们便围聚起来,嘲笑自己。 但袁子玉只觉得几人举止幼稚,不过是依仗着自己父亲的势力罢了。 充其量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公子哥,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与他们争执,总归他今日是来会试,并不是来找麻烦。 更何况,他的目的是为了光耀门楣,而不是与这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结仇! 几人见袁子玉任由他们说笑,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并无一点起伏。自然也感到无趣的紧,可又被袁子玉那清傲的双眼一睨,倒像是他才是神圣的高高在上,显得他们卑微低下。 为首的黄衣公子哥怒了,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还装什么清高。 是以想也未想,就要抬脚去踹袁子玉,哪知方抬起脚,便感到脚腕一疼,登时“哎哟喂”的痛呼出声。 丁景宸走了过来,挑眉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算什么本事?何不在考场一较分晓呢?” 几人认出丁景宸,又忌惮其背后的镇国大将军府,丁景宸也不是任由他们随意拿捏的角色。便也忿忿的瞪了袁子玉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眼观几人率先进了考场,袁子玉看了丁景宸一眼,拱了拱手,“多谢公子。” 丁景宸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摆手道:“举手之劳,你没事吧。”袁子玉虽是打扮的朴素,可整个人气质并不酸腐,便是方才对峙几人,也是不卑不亢的,教丁景宸对他生了几分好奇。 公孙止几人见状也并未在意便齐齐进了考场,而这方才考场外的一幕,全部落入考场内主考官眼里,今日主考官是永乐帝恩师程阁老以及翰林院王大人。 两人都是出了名的清高,都是深得永乐帝的宠信。观此一幕,王大人便捋了捋胡须,“今日会试倒也是能一观这些莘莘学子真实品行。” 程阁老微怒,“这些人的四书五经倒是白读了,欺负高门学子,便是光荣了?实在有辱圣贤书!” 王大人便陪笑着劝解了程阁老几句,毕竟程阁老当年亦是发迹于寒门中,一步步做到现在阁老的位置,委实不易。故而瞧见这副画面,很显然勾起了程阁老当年不痛快的往事。 “年轻气盛罢……”王大人道。 “这哪里是年轻气盛,分明是肆意妄为,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辱他人。这样的人,便是在朝为官,也是心术不正!”程阁老的一席话,直接决定了几人今后的命运,怕是此生与做官无缘了。 “阁老,我倒是觉得那青衣书生不错,”王大人目露欣赏,“不骄不躁,懂得退让,他这般能屈能伸,倘若腹有才华,当真是做官的料子。怕也是能成大器啊!” 程阁老一听王大人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顿时心中的愤懑消散了几分,宽慰的点点头,跟着道:“不错,倘若此子当真有才华,是应当要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王大人便知晓他这是说中程阁老所想,两人相视一笑,并不多言。 很凑巧的,袁子玉的位置在公孙止前面,会试的题目无非与国家大事有关,学子们可任意发挥才华,公孙止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长篇大论,回答的滴水不漏,想来这是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复。 他提笔奋斗之余也曾抬头看去,袁子玉从始至终都是垂着头书写着,与那些学子并无不同,公孙止便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性情内向的书生罢了。 会试结束后,等的便是放榜,等待最后的结果。公孙止自认良好,出场时发觉身侧的袁子玉一脸沉肃,鬼使神差的,他问了句,“这位仁兄,怎么一脸肃容?莫不是答题不顺畅?” 袁子玉冷不丁听见询问的声音,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察觉是他身旁的男子声音,虽与其不熟,秉着礼貌,回道:“有劳阁下关心了。”便快步离去。 与公孙止一起的几个学子便道:“公孙止何必管他人的闲事,是不是公孙兄早就胜券在握呢?哈哈哈。” 公孙止笑了笑,拱手道:“几位还是莫要笑话我了。” 丁景宸也瞧见了这一幕,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他原先见公孙止气质出众,原来也是乌合之众。是他看走眼了。 倒是先前那青衣书生与众不同,并不与大众同流合污,虽不合群。可却自有一身孤傲,丁景宸打心眼是想与这样的人结交的。 好在他一心只想去参军,与这些假惺惺的文臣应当是并无多过多交集的。 会试的事自然对阮府并无影响,便是阮元术膝下无子,故而阮府上下依旧是各行其事。丝毫未受到干扰。 潇湘院中,采月正剥着金桔,这是一大早松鹤院那边遣人送来的。 采雪还得意洋洋的打听到,老夫人特意遣人只送了潇湘院,便是阮玉都未得半点。 采月剥了一瓣金桔,小心翼翼撕了桔衣递给阮潋,一面道:“今儿会试应当是很热闹的。” 采雪点头,“我还听闻主监考官是程阁老与王大人呢,今日有人作弊,王大人径直让人将那学子拖出考场,近十年不得参加科举。” “是了,王大人素来秉公办事,为官清廉,深得百姓爱戴。”采月说着又剥了一瓣金桔,有些忧虑的开口,“不知那袁公子能得第几名呢?” 距离放榜尚且还有几日,采雪与采月都不约而同有些担忧起袁子玉能得几名。相比之下,阮潋倒是气定神闲。 袁子玉的才华是不容置疑的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受到永乐帝的重用。而也不必担忧会有贿赂主考官的事,程阁老与王大人都是永乐帝近臣,出了名的清高。 故而这场会试算的是十足的公正的,这是凭自己本事的科考。 公孙止回到秦府,秦大人恰好今日休沐便在府中设了酒宴,见公孙止回来便招手道:“公孙公子回来了,快些入席罢。” 公孙止愣了愣,但见秦大人笑容越发大,他便敛了敛心,走了过来,秦大人已然大有一副与他称兄道弟的意思。 公孙止淡笑不语,他还未取得第一,秦大人已然对他态度大有变化。都道人心难测,当真是这个道理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状元 怀揣不安的待到放榜那日,公孙止特意前去看榜单,出乎意料的他竟是得了第二,而第一名明晃晃的是袁子玉。 袁子玉是何人?为何他从未听说过?公孙止瞧见那名字只觉得无比刺眼,同行而来的学子见状,便都道:“公孙兄不必担忧,第二的成绩已然是很不错,你想必是没发挥的好。” 公孙止听着这些所谓的安慰之词却是内心毫无波动,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榜首的袁子玉三个字,暗下决心,殿试他定然不会输! 人群熙攘中,袁子玉却是一眼便瞧见了榜首,他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释然的神色。 前来看榜单的人神色各异,有名落孙山者,亦有喜气洋洋者,可偏生袁子玉不骄不躁,分明是取得好名次榜首,却依旧是不显露半分,就好似他不过是随意看看罢了。 这份从容淡定令他与这些火急火燎的学子们心境大不相同。整个人就好像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公孙止身侧的学子道:“不知这第一名的会元袁子玉却是何人?我倒是想一睹风采。” 他本就嫉妒公孙止能得了秦大人的青睐,又见公孙止今日并不是会元,故而有些幸灾乐祸。 想来公孙止回秦府,亲大人同时也是失望至极罢。 “嘁,指不定是侥幸。”另一个人说道:“公孙兄的学问我等是见识过了,待殿试,定然是高中状元无疑。”满满的谄媚与毫不遮掩的逢迎,狂妄的语气,惹来周围一片学子的侧目。 公孙止摆手,温然一笑,道:“各位说笑了,是我才学不如他人,如今我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学海无涯,我应当孜孜不倦的探索才是。” 他的洒脱说辞端的是神清气爽,惹来周围一片叫好,是了,发挥失常以及名落孙山的大有人在。听了公孙止斗志昂扬的话,顿时有了几分安慰。 是了,世事无常,大不了明年再来。 袁子玉却是在一片喝彩声中悄然离去,就宛若他不曾来过一般,可公孙止却眼尖的发现袁子玉离开的身影。 他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记忆,豁然开朗,那不是会试那日被几个公子哥围聚着的青衣书生?看他那黯然失色的模样,约摸也是名次欠差人意。 公孙止万万不曾想到袁子玉便是那会元。 会试的榜单出了后采雪便兴冲冲的禀告给了阮潋,那兴奋的模样,好比是自己得了第一,“小姐,您果真没看错人,那榜首第一名的会元,当真是袁子玉。” 采月噗嗤一笑,“又不是你得了第一,瞧你高兴的。” “那袁子玉是小姐的人,他得了第一,咱们不应当高兴吗!”采雪喜滋滋的道。 “那第二名呢?”阮潋此刻却是自己一人玩着叶子牌,眼皮未抬,淡淡的问。 采雪想了想,“是了,我记得第二名叫什么,公孙,公孙什么……” “公孙止吗?” “不错,”采雪点点头,又很是诧异的盯着神色平静的阮潋,挠了挠头,“小姐怎么知晓那人的名字呢。” 阮潋不言,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这次主监考官是出了名的清廉,程阁老便不用说,素来的古板当属朝中清流一派。而王大人与程阁老同属清流,英雄所见略同,大抵看中的也只是同样的文章。 公孙止此人虽有满腔才华,却行事圆滑,刁钻。华丽的词藻文章空洞无物,难以入程阁老的眼。故而注定是与会元失之交臂的,而袁子玉的清谈,恰好对了程阁老的胃口。 孤傲的清高个性,文人的骨气,又是寒门学子,程阁老怕是能从袁子玉身上寻到几分共鸣。而他自然也愿意给袁子玉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 袁子玉,只盼你莫要令我失望才好。 抛开会试不提,殿试才是公孙止一直期待的,纵使它会试发挥失利,但他定要在殿试上一展风采,状元之位势必是归他莫属! 可命运偏生与他开了个大玩笑,几日殿试后,永乐帝当着朝臣宣布殿试结果。永乐帝钦点袁子玉为状元,公孙止乃是榜眼,探花则是另一位学子。 前三甲依照规矩是要骑马在长安城游街的,公孙止难能露出几分阴沉,目光阴测的盯着前面那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 原来那就是袁子玉,是会试前被人欺辱却神色未变,是得了会元却不喜不骄淡然离开,是在殿试上侃侃而谈得了永乐帝嘉赞后依旧不卑不亢的人! 他恨极了袁子玉的从容,恨不得撕裂那张所谓的淡然的脸蛋。 前三甲都是一表人才,不少少女都围在街道两旁,羞涩的翘首以待。 尤其是那新科状元郎面容俊秀,那身红色官袍越发衬的他眉目都多了几分清润。而最令人惊讶的是,状元郎身上有股清傲之气,铮铮傲骨,宛若寒冬不畏凌寒独自开的梅。 少女们不由得春心荡漾起来,更有甚者竟大胆的向袁子玉怀里丢去绣帕以及绢花。当瞧见这位新科状元面露几分涩然后,更是觉得这状元郎俊逸无比。 袁子玉垂着看着怀中那多出的绢花绣帕,无奈的笑了笑,脑海里却浮现出阮潋那张脸,殿试前日阮潋写了信于他,大致是要他翌日殿试必当要以礼与法为切入点。 袁子玉便将阮潋的话放在心上,不曾想翌日朝堂上,那尊贵的九五之尊出的题目,当真是如阮潋所言,是以他侃侃而言,越说越顺畅,他越发越自信。 待他说完后,那高座上的九五之尊沉思片刻,却是久久未发一言。袁子起先还以为他说的不合永乐帝所想,有些颓然,哪知半晌后,永乐帝鼓掌道:“好。” 尔后他被钦点为状元,至此袁子玉都感到不可置信,还是身侧有人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贺喜道:“袁兄可喜可贺啊,你今日的说辞倒是教我耳目一新。” 岂止是他一人耳目一新,便是程阁老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到底是他看中的人,果然没错。这袁子玉是个可塑之才,再磨炼他一些棱角,他日必当是国之栋梁。 有了袁子玉的珠玉在前,其他人的添砖添瓦便是微不足道。难以超越他,便是公孙止一番气宇轩昂的激烈言辞,永乐帝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年轻的状元郎一表人才,跨坐高头大马,端的是风光无限,春风得意。哪曾想身后有一双阴鸷的双眼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公孙止的失意与袁子玉的得志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殊荣本就是自己应得的。可现在却全都被袁子玉夺去,他不甘心,不甘心,状元与榜眼之间的差距,远远不及这些。 可能因此,静安王也会放弃自己!这才是公孙止担心所在。世态炎凉,他就如无根的野草却无容身之地,那些公子哥有强硬的后台,而他不同,本就出自寒门,什么都要依靠自己。 好不容易秦大人对自己刮目相待,又得了静安王的青睐。本来他这一生就此改变之际。却因袁子玉的出现,扰乱了一切的计划! 而当袁子玉骑马经过临江阁时,二楼却有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 陆怀安凑在窗边往下看去,但见一身红色官袍的袁子玉潇洒风流褪去了书卷气息,真真有几分为官的架子,便转头与身后那人道:“不曾想永乐帝竟然钦点寒门子弟为状元,不过也难怪,那袁子玉在朝堂上那番言辞,的确戳中了永乐帝的心思。” 蓝色锦袍男子不言,反倒是他对面的红衣锦袍男子邪魅一笑,端起茶盏,“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会说出那番话的,倒是像背后有什么人在教他。” “咦,等等,那不是阮潋吗?”陆怀安指着临江阁下一处,惊喜的说道。 “阮潋?”红衣男子皱了皱眉,豁然开朗,原来是她呀。 陆怀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傅云琛,看来阮潋也是出府看热闹,不过这新科状元郎真是出尽了风头。那些长安城贵女们个个也不懂得矜持。瞧瞧罢,难不成阮潋也是特意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啧啧啧……”他本想说,原来天底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 一直沉默不言的傅云琛突然抬起头来,他走至窗边往下斜了一眼,便见阮潋站在临江阁门前,也微微抬起头看着前方那跨坐高头大马上的袁子玉。 傅云琛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莫名心中泛起几分莫名的不悦,偏生陆怀安还火上加油,“啧啧啧,怕是阮潋也看上那袁子玉不成?原来阮潋喜欢那样的?” 一身红衣的曲洋摇了摇折扇,也凑了过来,“咦,当真是阮潋。”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会看错人吗?”陆怀安立即反击。 “我瞧那榜眼好眼熟,”陆怀安喃喃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那榜眼不正是静安王府宴会那日,救了阮玉的男子?” 他倒是对公孙止记忆尤深,大抵是因为那日的阮玉过于狼狈,他也同时注意到救阮玉的那个男子。 如今想来,那男子莫不是与静安王府有什么关联\uf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哥 陆怀安沉沉的想着,但见傅云琛又往窗下看了几眼,突然出口道:“麒麟。” 一身黑衣侍卫打扮的麒麟悄无声息的出现他在面前。 “请阮二小姐上来罢。” 陆怀安与曲洋皆是瞪大了双眼,不曾想傅云琛竟然会请阮潋来,便是齐齐向傅云琛投去诧异的眼神。 哪知后者无动于衷,只是微微颔首,“怎么,有意见。” 陆怀安立即露出几分暧昧之色,他就猜到傅云琛与阮潋之间有些微妙,果然被他猜中了。而曲洋则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傅云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人群实在拥挤,熙熙攘攘,阮潋与采雪采月站在临江阁下,见袁子玉骑马经过后,阮潋便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采雪道:“小姐,奴婢听闻榜眼也是一表人才,您不要看看吗?” 阮潋摇了摇头,却在转身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人身上,采雪扶着她,主仆三人抬头看去,但见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语气还算的是恭敬,他拱手道:“阮二小姐,我家主子有请您上临江阁二楼一聚。” “你家主子是谁?”采雪警惕的盯着他,生怕是什么别走企图的坏人。 黑衣人皱了皱眉,却依旧还是拱手道:“我家主子是傅小侯爷。”怎么这奴婢的语气和警惕的眼神,显得他倒像是个坏人。 阮潋蹙了蹙眉,采雪却嚷嚷道:“你说你家主子是傅小侯爷便是傅小侯爷吗?总归拿出证据不是。”现在这人潮拥挤,倘若这人是什么拐子,小姐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再者哪有侍卫打扮的一身黑,怎么看都是很奇怪。 “傅小侯爷吗?”阮潋道,竟没有一丝的怀疑,她只是淡淡的陈述出,似乎是相信了黑衣人的话。 麒麟被阮潋的淡定怔愣住,半晌才呆愣的点点头,“是了。”这位阮二小姐竟然就这般相信自己了?分明他与阮潋素不相识,可对方却是表现相信自己。 “傅小侯爷的侍卫总是与旁人不一般的。”阮潋轻声补了一句。 听罢这句后麒麟不知该有何神情,好在他本就是板着脸,故而也只是面部轻微的抽动了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采月依旧有些怀疑,她悄悄的扯了扯阮潋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您当真要随着这侍卫进临江阁?” 麒麟的面色黑了几分,他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为何阮二小姐的两个丫鬟都将自己当做那洪水猛兽。 阮潋听罢抬头看了麒麟一眼,思忖了片刻,“没事,去看看吧。”再说临江阁外都是人,应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请……”麒麟终于松了口气,很是礼貌的引着阮潋往临江阁里面走。 而此时公孙止恰好骑马经过临江阁,偶然一回头,却是瞧见一道略微熟稔的背影。 他皱了皱眉,那道背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似是熟悉却是想不出在哪看过。 再一抬头间,那背影已然消失在人海茫茫,公孙止垂头自嘲一笑,他这是在想什么?他在长安城举目无亲,还能有什么熟人?只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抑或是魔怔了吧。 ………… 临江阁算的上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销金窟,能来临江阁的大多是非富即贵,前世阮潋仅仅是来过几次,对临江阁的整体印象便是奢华,这儿到处透露出贵气,说白了便是银子堆砌出的酒楼。 麒麟径直引着阮潋上了二楼,二楼相比一楼的大堂却是没有多少人,又是一间间的雅间,故而稍显静谧。 麒麟带着阮潋主仆,走至一间雅间停下,伸手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传来“进”这才推开屋子。 阮潋看去,只见屋子里的摆设也是一应的奢华,屋子里燃着的熏香教人心旷神怡。阮潋愣了愣,便又瞧见屋子里的三人。 出乎意料,里面不仅是傅云琛一人,还有其余两人。一人身着月白长袍,见阮潋来了便露出灿烂又暧昧的笑容,正是陆怀安。而另一位身着大红色锦袍,半挑着眼,很是慵懒的模样,却是上次见过的曲洋。 陆怀安兴冲冲的向阮潋挥手,喜滋滋的道:“阮二小姐你来了。”不管不顾曲洋鄙夷的神色,他道:“许久未见,二小姐近来可好?” 阮潋挑了挑眉,倘若她未记错,她分明与陆怀安不久前还见过,怎么从他口中倒是多年未见的友人口气。 曲洋瞪了他一眼,却也未说什么。 傅云琛指了指那空位,“既然来了,站着做什么。” 阮潋这才将目光落在傅云琛身上,那人侧脸沐浴在阳光中,明明灭灭间看不清他的神色,斜眉入鬓,白皙的皮肤胜雪,薄唇抿着,整个人倒像是坠落凡间的仙人。 只是那双眼锐利的能看清这人世间的一切,一切在其眼中无形可遁。 他用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手心,似乎是若有所思,可阮潋却觉得他这是在算计着什么。 傅云琛见阮潋依旧是伫在原地,便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尖,“怎么,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阮潋岿然不动,只淡淡道:“小侯爷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你我的交情,何必如此生分呢?本侯见下面人潮拥挤,邀你上来看戏岂不是更好?”傅云琛若有所指的道。 阮潋却是纳闷了,她与傅云琛算得上哪门子的交情,若是真要说交情,那也是很多事串联在一起的孽缘罢。 他几番救了自己,名曰看戏。而阮潋又曾窥探傅云琛的秘密,不论是静安王府他受伤还是白马寺的事,这一桩桩都证明傅云琛并不简单。而傅云琛曾撞见过她算计阮敏与莫承轩,算计过周慕萝与蒋信之,两人之间实在是有一些关联。 但却不是傅云琛口中那般暧昧的交情,若是让旁人听去难免误会。 阮潋颔首,有些哭笑不得,“多谢小侯爷好意,我不过是出门透透气,正打算回府,不曾想小侯爷派人来临江阁一见。不过我见小侯爷寻我也没什么大事,便先告辞。不打搅三位了。” 阮潋这番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也是明摆着拒绝了傅云琛的邀请。 陆怀安道:“哎哎哎,阮潋你先别走啊,这么急着走作甚?”他向傅云琛挤眉弄眼一番,又急忙说:“我们并无恶意,不过就想请你来吃口……茶?” 目光落在曲洋手中的茶盏上。 吃茶?这样低劣的借口也只有陆怀安能想的出来,曲洋暗自扶额。 便是阮潋脸上也是露出几分诧异,盯着陆怀安看了几眼,心想他莫不是魔怔了罢。 “阮二,天色尚早,坐罢。”傅云琛含笑道。 曲洋却是弄不懂傅云琛与阮潋之间这点微妙的情愫从何而来,但他敢肯定,傅云琛有点怪异。他从未这般有耐心过对待一个少女,若是搁以往,哪还有这等好脾性。 或许应当说,阮潋是特殊的。 可这份特殊,曲洋是真的看不出,虽说阮潋与那些长安贵女有些不同,可她又不是绝色佳人,缘何入了傅云琛的眼? 曲洋摇了摇折扇,笑着道:“阮二小姐,今日长安城倒是热闹,但怕有歹人混入其中,鱼龙混杂,委实不安全,恰好怀安瞧见你在临江阁下,便邀请你上来吃杯茶罢了。我想阮二小姐应当不会拒绝罢。” 他眯着眼,笑着说的话十足像个狐狸般狡猾。 阮潋愣了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曲洋这般说,又是提及她的安危,自然不好再拒绝。一是拂了傅云琛的颜面,二来既来之则安之。 “如此,多谢曲公子了。”阮潋微微一笑。 曲洋倒是没想到阮潋答应的如此爽快,便下意识的去瞧傅云琛的脸色,哪知后者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全然不在意。 反倒是陆怀安朝他挤眉弄眼的,曲洋便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陆怀安撇了撇嘴,便是没说什么。 阮潋落座后,陆怀安便暧昧的问:“阮二小姐今日不仅仅是为透气出府罢,怕是因为其他?” 阮潋侧目看他,“什么?” 陆怀安凑近阮潋身侧,“那新科状元该不会与你也有什么关系罢?”他只是试探的问问,企图在阮潋面上发现一丝破绽。 然而阮潋神色坦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微笑道“陆公子为何这般问呢?” “这……”陆怀安挠了挠头,总不能说是他胡乱猜测的罢。 “阮二,”傅云琛道:“你是不是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阮潋愣了愣,傅云琛虽是疑问但阮潋却知晓他定然是怀疑什么,她也不必对傅云琛隐瞒。总归这人想知道什么,动动手指便能查出袁子玉的底细。 阮潋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淡的开口:“没什么,不过是新科状元郎恰好是我们阮府的远亲罢了。” 陆怀安“哦……”了一声,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诧异的瞪大了双眼,尔后便听得阮潋轻飘飘的话,“又恰好按辈分,我该叫他一声表哥罢了。” 表哥与表妹的关系吗?这自古是有话题的关系\u30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有 戏折子里不是也有表兄妹之间感人肺腑的故事。陆怀安便了然于胸似的“哦”了一声,那刻意拉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更带了几分旖旎。 阮潋似是料到他想岔了,便道:“我与袁子玉只是表亲关系。” 陆怀安挠了挠头,便未说什么,一时屋子里寂静了起来,饶是阮潋都有些不习惯,就随意寻了话题,道:“小侯爷陆公子挑的这间倒是位置极好,楼下风景一览无遗。” 曲洋摇了摇折扇,“是了,不然也看不见阮二小姐站在临江阁下面。” “阮二,你以为袁子玉得了状元可是名至实归?”傅云琛突然幽幽的开口,就仿佛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自然。”阮潋神色从容,“小侯爷为何会这般问?” “本侯倒是听闻那榜眼公孙止文采斐然,行事更为圆滑,比起木讷的袁子玉应当是更甚一筹。或许应当说更适合官场浮沉不是吗?论相貌也是比袁子玉俊朗一些。”傅云琛一字一句道。 行事圆滑,相貌堂堂,是了,这便是公孙止。就如他前世对自己的温柔缱绻,那些镜花水月的,一碰即碎的梦。 彼时有多甜蜜,今生回想起来便是有多痛苦,宛若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胸膛,疼的她无法呼吸,痛不欲生。 她豁然起身走近窗边,垂着眸,教人看不清她眼中酝酿着的悲愤与怨气。 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抬眼望去,街道上的百姓还在议论前三甲风光无限,一表人才。阮潋却突然低低的无声笑了,她目光无焦点的盯着熙攘人群,恍惚中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多么可悲可笑啊,上一世她便是陷入公孙止的甜言蜜语中不可自拔。阮潋很想问他一句,权势便是那般重要?荣华富贵便是那么好,为此可以丢掉人性,残害结发妻? 约摸是那股浓烈的怨气也感染到了陆怀安,他凑至曲洋耳旁,低声道:“阮潋好端端的怎么变了?” 曲洋看去,但见阮潋紧紧的抓着窗柩,手指发白,仿佛是用尽了全力。曲洋也是一愣,亦是不知傅云琛哪句话惹了阮潋的逆鳞,尔今少女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神情,可显然是有些失控了。 “这不像平素的阮潋。”陆怀安道。 “约摸是受了什么委屈罢。”曲洋眯着眼,摇头道:“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他们所认识的阮潋,向来都是和和气气,永远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悲不喜。从不表露出一丝情绪波动,瞧起来是个和善的姑娘。 可今日傅云琛的一句话却惹来阮潋巨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是心底压抑很久的东西此刻一并迸发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可傅云琛并未说什么出格的话,为何阮潋反应这般剧烈? 阮潋犹自陷入回忆中,故而傅云琛便极其难得瞧见少女此刻一副迷茫的神色,她目光空洞无物,似乎找不到焦点,只是木然的流着泪。 傅云琛皱了皱眉,“你这样,委实太丑。” 阮潋这才回过神,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自己脸蛋,那冰凉的液体却是什么?她……她竟然哭了,实在是丢人现眼。 阮潋慌乱极了,忙掏出帕子侧首去擦拭眼泪。她怎会哭呢?因为委屈吗?不,不该有的,有什么好委屈的,她这辈子会将那些失去的东西一点点的夺回来。 阮潋努力的扬起一抹微笑,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去看傅云琛,佯装从容,“小侯爷,怎么了?” 然不想她此刻微红的眼眶加上眼角那星点的湿漉衬着这委实牵强的笑容,格外的古怪,就宛若是刻意逼迫自己露出微笑。 傅云琛愣了愣,看着她道:“你方才想了什么?” “没想什么”阮潋不在意的开口:“不过是在想小侯爷方才的话,我以为榜眼公孙止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人,那样的人在朝为官,只怕是结党营私,贪污腐败,败坏朝纲!” “是吗?”傅云琛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看起来,阮二你还会看面相吗?”虽是调侃的问话却不知怎的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他们……”陆怀安本来想说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然曲洋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就此打住。他懒洋洋的道:“闭嘴,看好戏即可。” “我不过是凭自己的直觉,”阮潋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江湖道士会看人面相手相。” “想来阮二的直觉应当是准确的,”傅云琛道:“你看起来很讨厌榜眼?不然对于一个陌生人,你哪来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恨?”阮潋有些诧异的看了傅云琛一眼,却是笑了,“小侯爷何以见得呢?” 难不成傅云琛已然敏锐至此? “你方才谈论公孙止的语气很是愤然,就好像是你与他之间曾有血海深仇。” 阮潋紧紧的蹙着眉,正当反驳他,却不想傅云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眼紧紧的盯着她。 那双锐利的眸子能看透这世界的一切,傅云琛盯着阮潋清秀的面庞,看着她眼底那抹倔强,唇边染着笑意,声音也有几分低哑,他道:“你恨公孙止。” “我没有。”阮潋下意识便是想反驳。 “你骗人。”傅云琛淡淡道。 阮潋依旧道:“我没有。” 傅云琛低低的叹了口气,尔后那双修长的手便轻轻的覆在阮潋的眸子上,一片漆黑,阮潋感受到眼部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那人叹息一声,俯身,姿势十足的暧昧,他凑至阮潋耳旁,“有没有告诉你,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是以阮潋心口那句“我没有”再也说不出口,哽在心头,尽是酸楚。 傅云琛敏锐的惊人,便是依靠蛛丝马迹便猜测她与公孙止的不一般。虽他不知阮潋已然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可他仍旧能猜出些什么。 阮潋向来知晓他那双锐利的眼眸能轻而易举看出人心中所想,哪怕是那隐匿在心尖最深处的秘密。一切都在他不经意的一瞥间无形可遁,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阮潋突然有些庆幸,幸而她与傅云琛不是敌对的关系,遇上这样的对手,阮潋真真是没有全然的把握可以战胜他。 阮潋松了口气,她平复了自己的心境,然后用手扯开傅云琛的大手,与他稍微保持了距离,这才直直的与他对视,弯了弯唇,“随小侯爷怎么想罢。” 傅云琛没想到阮潋会这般说,就好像是紧绷着的弓突然松弛,他有些意外。从阮潋眼中再也寻不出一丝蛛丝马迹,他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很好,你越发长进了。” “有人和我说过,这世界,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受人欺辱。”阮潋道:“我觉得甚是有道理,与小侯爷交手,我也必须要更加强大才是。” 这是什么道理?他又不是什么猛兽,又不会吃了她?傅云琛登时有些郁闷,然面色不改,眸光微闪,“是有几分道理,但你莫要忘了,你这条命都是归我的。” 傅云琛这句话成功噎住了阮潋,她宛若被戳中了痛脚,终于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之态,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同龄姑娘家了,“我时刻记得,”阮潋道:“这条命待做完了要做的事,随时等候小侯爷来取。” “很好,所以来说说,你想怎么整治那教你看不顺眼的榜眼?”傅云琛笑吟吟的看着她,明摆是一副要看好戏的态度。 “小侯爷想知道?”阮潋却是卖关子不打算轻易告诉他,“大可拭目以待,定然不会教你失望的。” 如此简单直白的话,也只有阮潋这般说,傅云琛挑了挑眉,“看来你是要亲自动手么?无妨,总归本侯也情愿当个看戏人。” 两人是一个世界,谈论的都是陆怀安听不懂的话题,故而陆怀安扯着曲洋的衣袖,苦着脸,“傅云琛也疯癫了,他和阮潋在说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他实在是忍不住,这种被人排挤在外的感觉,实在是教人抓狂,摸不着头脑。 然阮潋已经从容的又折身,依旧是和和气气的神色,就好像方才那一切不过是陆怀安曲洋两人的错觉,她神色如常,“我见下面百姓都散开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多谢几位好意,茶也喝了,好意阮潋也领了,便不打扰几位谈正事。” 说罢便要离去,陆怀安眼疾手快,“哎哎哎,阮二小姐,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曲洋瞪了他一眼,可陆怀安脸皮厚,站起身走至阮潋身旁,“难得能单独见阮二小姐一面,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二小姐。” 阮潋执意要离开,便笑着道:“来日方长,今日我贸然出府,唯恐母亲在府里为我担忧,便先走了……” 这明显就是个借口,陆怀安也猜出阮潋是想离开,他向傅云琛使眼色,可后者岿然不动,悠闲的坐着品着茶,而曲洋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陆怀安泄气了,眼睁睁的看阮潋离开。 门外等候的采月采雪异口同声惊喜道:“小姐,您终于出来了,平安就好。” 陆怀安的脸色顿时沉了沉,这两个丫鬟是将他们当做多么十恶不赦恶棍\uff 第一百三十章 交心 屋子里的陆怀安便有些堵心了,原来阮潋这两个丫鬟从头至尾都提防着他们! 阮潋摇了摇头,道:“走罢。” 采雪拍着自己胸脯,一面笑着道:“小姐没事就好,奴婢在外面等候总是难以心安。” 虽说她们都知晓傅小侯爷不会对阮潋做什么,可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招惹什么麻烦。更不论阮潋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清誉便是更为重要了。 “我没事,咱们走罢。” 采雪点点头,主仆三人离开临江阁渐行渐远,消失在人海中。 阮潋离开后,傅云琛慵懒的抬了眼皮,轻声道:“你们以为阮潋如何?” “阮二小姐很聪明,”曲洋懒洋洋的开口,“分明掩饰的很好,当被你拆穿后,却也能从容不迫。傅云琛,你哪里寻来的妙人?” “阮潋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陆怀安好奇的投去视线。 “我想……”傅云琛沉吟道:“约摸她的仇人现身了罢。” “傅云琛,我总觉得阮潋与那个新科状元的关系很复杂,并非她口中所言的表亲,我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陆怀安虽不知阮潋的意图,但根据他对阮潋的一知半解,她绝非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那新科状元袁子玉应当对她而言,是有什么用处的。 “你猜测的不错,阮二这次约摸是想布一场大局。” 正当这时,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汇报了消息,听罢陆怀安眉头微皱,“原来那榜眼竟然与静安王府有关联,难怪上次静安王府里瞧见他。” 曲洋道:“想来他早就被静安王收入麾下,看来静安王也忍不住蠢蠢欲动了,到底是忍耐了多年。” “难不成阮潋不喜公孙止便是这个原因?”陆怀安暗自猜测。 现在可以确定阮潋绝非是莫名仇视公孙止,或许是由于静安王府的因素所在。 “没得乱猜什么?”傅云琛轻嗤一声,“至于事实,也只有阮潋那个当事人才知晓的一清二楚。”而她无端泄露而出的恨意也绝非作假,事情倒是越发有趣了。 且说长安城的百姓们依旧是饭余茶足后高谈着前三甲的话题,十分热闹。更有甚者拿俊俏的状元郎打趣,纷纷嚷着要将自家闺女嫁作状元妻。 很快阮府便得了个惊人的消息,于阮老夫人而言又是喜又是忧。 阮老夫人得知那新科状元竟然与她是远方亲戚,论辈分也应当唤自己一声外祖的,只是袁子玉那房实在是太过落魄,又久居贫困之地,是以老夫人险些忘了他们这房远亲。 还是方嬷嬷思路清晰,缓缓道:“老夫人,那新科状元是陛下钦点的,再者,咱们何不借此邀他来府上认认亲呢?” 老夫人有些犹豫,“彼时他默默无闻,咱们对他不闻不问,如今他发迹高中状元,咱们又邀他来阮府是否太过势利?” “老夫人,您顾虑的太过了,”方嬷嬷摇头道:“咱们又不知道袁子玉来了长安城,而他虽是状元郎,可却无强硬的后台,而咱们阮府主动向他示好。一来体现了老夫人的关爱仁慈之心,二来也是无形中向他抛出橄榄枝。外人瞧着袁子玉有阮府作后台,也不至于随意欺辱了他去。” 见方嬷嬷分析的有理,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挑个好日子,向他那下个请柬罢。”老夫人按着额头,“说起来,我都不曾想到他们这房还能有个出息的,也是给他父亲长脸了。” “老夫人,咱们阮府的小姐也是顶顶好的。”方嬷嬷笑着说道。 可阮老夫人却是微叹,陷入苦恼中。丁氏肚子不争气,不能为阮府添个男丁。而颇受宠爱的蒋姨娘更是没用,只有阮玉一个女儿,至于那可有可无的贺姨娘,罢了,罢了,没有一件事令她顺心的。 有生之年,她想抱大胖孙子的梦还得以成真吗?不然她有何颜面去见阮府列祖列宗? “方嬷嬷,你说那姜家?”阮老夫人想着想着又忽然提及了姜府。 “老夫人,我是觉着那姜家少爷年少有为,与二小姐简直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方嬷嬷毫不犹豫说出心中想法。 “我也是这么认为,”老夫人道:“只是潋丫头不愿意!” “不过不愿意也必须要以阮府的荣誉为一切,她所享受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阮府给她的。若是出了阮府,她什么都不是。”老夫人越说越激动,目光中有些莫名的偏执,既然作为阮家的女儿就要做好为阮府奉献的准备。 更何况那姜府又不是那龙潭虎穴吃人的地方,阮老夫人私以为阮潋未免太不顾全大局。 方嬷嬷便不言语了,老夫人到底是以阮府为重,做出的决策也是为了阖府上下好。她只管听着便是。 阮潋回了潇湘院,却瞧见丁氏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很是意外。 黄嬷嬷远远瞧见阮潋便笑意温慈,阮潋收敛了心绪,走进屋子,丁氏似乎是心有灵犀同时睁开了双眼,笑盈盈的看着缓步而来的阮潋,“潋儿,你回来了?” 阮潋看了黄嬷嬷一眼,复而又将目光落在丁氏身上,这些时日丁氏气色红润,身子也教以往丰腴了许多,枯黄的面容此刻是红光焕发,宛若新生。 丁氏招呼阮潋坐在她身侧,一双饱含浓情的眼便落在阮潋身上,她开口:“潋儿,最近阮府发生了太多事,你亦是,娘总觉得,觉得……”丁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可目光好似透露了她要说的一切。 丫鬟端来热茶躬身退下,黄嬷嬷欲言又止,一片寂静中,阮潋笑着道:“母亲说的是,阮府的确是多事之秋,至于我,我还是那模样,不曾变化过,不是吗?” 丁氏蹙眉道:“潋儿,娘总觉得你变了许多,心里也藏了事不愿表露出来。我看在眼里心里很是着急,你不妨与我说说?” “母亲,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出府买了盒胭脂罢了。”阮潋说着当真从衣袖里拿出一盒完好无缺的胭脂。 采雪在一旁为丁氏斟茶,阮潋便道:“母亲不好端端的歇息,缘何特意来潇湘院等我呢?” 丁氏叹道:“我整日在屋子里也是发闷,你也是,不论是在白马寺受了伤,还是在静安王府受了委屈,你都一一暗自抗着。我却是在后宅里一无所知,潋儿,我可是你的母亲。纵使我不能做什么,也不要躲在你身后不是。”她眼中布满浓浓的忧虑,眉间有化不开的愁思。 阮潋端起茶盏,盯着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的茶汤,见那碧绿色的茶汤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她的双眼被雾气晕绕着,看不清眼中含着那抹柔色。 丁氏又继续道:“关于姜府的事,你是万不能再瞒着我了,我却是得知老夫人有心与姜府搭线。你劝阻老夫人打消这个念头,这却是极好的。我们丁家女儿,素来是有血性的。岂能听由摆布。倘若下回老夫人还因此逼迫你,”她目光灼灼,无比认真又慈爱的盯着阮潋,“你外祖父不会置之不理,便是你舅舅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而我更不会应允。” 阮潋不知该怎么回应丁氏这番真诚又令人鼻酸的话语,她吸了吸鼻子,扬起一抹笑容。她在外向来都是一抹浅淡的笑意恰到好处。而如今此时此刻的她却是发自内心的笑,“母亲放心吧,便是祖母也不能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让她为这凉薄又充满着冷酷无情的阮府作奉献,哪有这等不公平的道理? “那就好。”丁氏笑容带了几分欣慰。 虽然丁氏是笑着说着,可阮潋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一抹担忧。所谓的放心只怕也是口头上的罢。 丁氏自然也是想通了阮府与姜府的关系。那姜鸿姜大将军与她大哥以往是相识的。两人便是在年少时就切磋武艺,一较高下。 丁氏从大哥口中得知姜鸿此人较为隐忍,并不若他表现出来那般爽朗。后又远去边塞带兵作战,不曾想在这节骨眼儿班师回朝。 丁氏虽是深闺妇人,不懂朝政之事。可老夫人与阮元术却是将歪念头打到阮潋身上。丁氏却是坐不住了,且不论那姜府到底水深几许,便是她对那姜衡也是一无所知,又怎能放心将阮潋后半生交给他? 然阮潋已经从容的又折身,依旧是和和气气的神色,就好像方才那一切不过是陆怀安曲洋两人的错觉,她神色如常,“我见下面百姓都散开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多谢几位好意,茶也喝了,好意阮潋也领了,便不打扰几位谈正事。” 说罢便要离去,陆怀安眼疾手快,“哎哎哎,阮二小姐,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曲洋瞪了他一眼,可陆怀安脸皮厚,站起身走至阮潋身旁,“难得能单独见阮二小姐一面,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二小姐。” 阮潋执意要离开,便笑着道:“来日方长,今日我贸然出府,唯恐母亲在府里为我担忧,便先走了……” 这明显就是个借口,陆怀安也猜出阮潋是想离开,他向傅云琛使眼色,可后者岿然不动,悠闲的坐着品着茶,而曲洋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陆怀安泄气了,眼睁睁的看阮潋离开。 门外等候的采月采雪异口同声惊喜道:“小姐,您终于出来了,平安就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挑拨 “当真吗?”丁氏迟疑的问道,随即又将温柔的眸光落在阮潋身上,无声的询问着。 阮潋微微一笑,伸手轻轻的覆在丁氏的手背上,迎着她略带期待的目光,轻声且又坚定的道:“自然是的了。” “潋儿,”丁氏泣不成声,好在黄嬷嬷好言相劝下这才渐渐止住。 待送走了丁氏与黄嬷嬷,阮潋便一人望着窗外怔愣出神。她看着窗外大片盛开的芙蓉花,突然开口道:“我当真是变了很多吗?” 正在一旁收拾茶具的采月听了连忙摇头,道:“小姐怎会那般说。奴婢觉着您始终是奴婢心中的小姐,从未变过。”想了想,她看了眼阮潋的神情,又补充着,“小姐是在意夫人与黄嬷嬷的话吗?奴婢却认为小姐所做的每件事都有您的道理。小姐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现在的阮府里蒋姨娘母女处处算计小姐,倘若小姐依旧是毫无察觉任其宰割,只怕早就中计了。” 采月素来看清局势,今日也是见阮潋难能露出几分迷茫,她委实担忧,这才出口开导阮潋。 她明白夫人的顾虑,觉得小姐与以往不同,可却也没有深究小姐变化之大的缘由。小姐背后默默的承受了太多,倘若她不收敛心性,倘若她不懂得隐忍,怕早就中了蒋姨娘的奸计。 听罢采月的话,阮潋吸了口气,真诚的道:“采月,谢谢你。”她不曾想到采月竟然看的如此通透彻底。是了,她何尝不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寻常大家闺秀,平日里品品茶赏赏花,闲来无事琴棋作伴呢? 不用提防有心之人的恶毒算计,不必与人虚与委蛇。可偏生这些所谓的千金小姐悠闲时光却是与她无缘的。上一世的血海深仇历历在目,那些曾经的仇人逍遥自在活在自己眼前。 而她绝不能再令上一世的悲剧重演,即便丁氏不理解她的变化之大。有些苦她自己承担便是,却是不想让丁氏知晓的,怕她担忧更怕她伤身。 “我是应当多多陪伴母亲的。”阮潋喃喃自语,毕竟,前世她没能及时行孝侍奉母亲,今生该加倍的对母亲好才是。 只是,阮潋蓦地垂下眼眸,自己的变化对母亲而言,应当是无从适应罢。然阮潋并不打算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丁氏。 一来是世人并不信奉鬼神乱力之说,便是自己亲生母亲,怕都会将自己当做异类或是鬼祟附身魔怔了。 二来阮潋希望丁氏此生无忧无虑,她不愿令丁氏瞧见阮府那些暗黑肮脏的一面。 可同时她又矛盾的想让母亲看清阮府那些丑恶的嘴脸,心善的丁氏前生一辈子都活在巨大的谎言中。 那自私冷酷心中只有权势的夫君,那口腹蜜剑暗藏杀机的小妾,那看似公正却偏执霸道的婆母。丁氏活得小心翼翼更是不如意,病魔缠身,早早便逝世。 阮潋想生活在高门后宅里,最要不得的便是善良。善良是最廉价却又最致命的东西。 没过几日,阮潋便收到一封请柬,乃是杜侍郎府派人送来的。说起这杜侍郎府却是与阮府交情匪浅,故而阮潋与阮玉也在受邀之列。 采月大清早便开始兴致勃勃为阮潋挑选衣裳,一面振振有词道:“小姐近来似乎都喜欢较为清雅的衣裳,就是有些太过素淡了。”她倒腾了一番后,有些失望,“没有比较鲜艳的颜色衣裳了,奴婢记得上回老夫人不是令那裁缝娘子为小姐做了几身衣裳吗。却是放在哪了?” 采雪想了想,“采月你莫不是糊涂了,那成品还未送来呢。” “哦,我就说呢。”采月笑弯了双眼。 阮潋不禁摇头笑道:“何必那般麻烦,随意挑一件就是,总归我不过是客人,赴宴罢了。” 阮潋是考虑着杜侍郎之女杜娇娇却是个善妒的性格,若是被她记恨上了,没得好果子吃。阮潋亦不想惹麻烦。 采月却是摇头,“小姐觉得打扮得体端庄就好,可奴婢觉得不能被三小姐比下去才是。”说着又埋头为阮潋寻找衣裙,看那架势,大有一副不寻到不罢休的模样。 采雪好似也受了采月方才那席话的鼓舞,心灵手巧的为阮潋梳了个发髻,便张罗着该佩戴怎样的首饰好。两个丫鬟忙前忙后的,好一阵折腾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示意阮潋看铜镜。 阮潋便是瞧了一眼,昏黄的菱镜中那眉清目秀的少女还是她吗? ………… 杜侍郎府中,府邸里亭台楼阁都是别具一格,整个府邸都透露出一股低调的奢华之态。更为难得是后院假山处有小桥流水,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这也难怪,杜侍郎近年来深得永乐帝宠信,故而府邸富丽堂皇也是正常。不过这般毫不遮掩的华丽却是让人不由得怀疑起以杜侍郎每年的俸禄,是否能维持杜府的周转以及巨大的开支。 一旁的女眷席上,今日的主角杜侍郎夫人衣着华贵,显然是典型的长安贵妇打扮。宴席上摆着精致的糕点与瓜果,也有贵夫人与杜侍郎夫人周氏交谈着,贵女们便都寻着熟稔的交谈。 而作为杜侍郎的嫡女杜娇娇也是被一些贵女包围着,正当她享受着这宛若众星捧月般的高高在上感觉。突然有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今日阮府的阮潋与阮玉也会来吧。” 一道带着酸讽的声音立即响起,“可不是吗,上一回阮玉在静安王府丢尽颜面,也只有她们阮府还能厚着脸皮前来杜府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静安王府受了气与耻辱的顾芳。她本是没得机会来杜府赴宴的,还是柳慧心情大好顺带捎她前来,如今听人提及阮潋,巴不得趁机多踩几脚,以泄私愤。 杜娇娇挑了挑眉,柳慧便走了过来,一脸忧愁的道:“阮家的阮潋与阮玉都是好本事。尤其是那阮潋,不仅迷的傅小侯爷团团转,还趁机勾引姜府的姜大少爷神魂颠倒。”她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言,却成功的令那些贵女气红了眼。 傅小侯爷是怎样的存在?多少贵女心中的梦中情郎,在场不少贵女都幻想能成为傅云琛的妻子。傅小侯爷相貌俊美,家世也好,样样都是没得挑的。 她们原本以为傅云琛就如那天上皎月,可望而不可即,故而当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时候,她们便是毫无感觉的。可一旦出现了个异数,贵女们心头都冒着酸意。 其中最为甚者便是杜娇娇了。 杜娇娇心悦傅云琛的事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事,她性格嚣张一贯不懂得遮掩。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仅仅是单相,一厢情愿罢了。 然当听了柳慧这么说,杜娇娇心头涌上一阵怒火。阮潋算什么,也能惹来傅小侯爷的刮目相待?不仅如此,还脚踏两只船,转眼又搭上姜衡? 简直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知羞耻。 柳慧见杜娇娇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便知晓她中计了,又不着痕迹的开口道:“那阮潋也不知天高地厚,被退亲的女子还沾沾自喜,简直丢了全长安的贵女脸。” 杜娇娇傲然颔首。“你是说莫承轩?我是知晓一二的。听闻阮府的庶女后嫁入了莫侯府?” “不错。”有贵女附和道,“阮府的几个姑娘家没得一个正经的。那个自奔为妾的阮敏便是个例子,而那同为庶女的阮玉更是出尽洋相。阮潋吗,又是个不安分的……啧啧啧……” 话题一度转向阮府,贵女们谈的火热,而这正中柳慧下怀。她巴不得这些贵女们记恨上阮潋,给她当筏子使,而最好杜娇娇想法设法教训阮潋一顿! 事实上杜娇娇也是这般想的,谁要是敢与她争傅云琛,她定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很难得的姜羽也跟着姜夫人前来赴宴,姜夫人许久未踏入长安贵妇圈了。自从姜鸿将军出兵塞外,她便安心在府中教导一双儿女,此次前来赴宴也只是想趁机为姜衡相看一番。 若有她看对眼的,也可询问些情况。一举两得。 故而姜夫人的到来引起一些轰动,杜夫人亲自相迎,给足了面子,一边笑盈盈的道:“难得姜夫人肯赏脸赴宴,我真是觉得蓬荜生辉啊。” 姜夫人也笑了,“杜夫人谦虚了。” 姜羽对于这些贵妇间寒暄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若不是母亲执意要带上自己前来。她更宁愿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可是母亲说什么也要带她前来,美曰其名为大哥相看。 姜羽坐不住了,她可是一直以为姜衡对阮潋有意。可上回大哥又明摆着对阮潋无感,姜羽弄不清状况了。而母亲又有心相看,姜羽无可奈何,便只能跟来。 她不经意的一瞥,瞧见那围聚一团的贵女中有两道略微眼熟的人影,待她看清后,登时有些不悦。这不正是上次静安王府宴会中取笑讥讽阮潋的两人吗? 还真是阴魂不散,在杜侍郎府中也能遇见她们。姜羽的心情坏了一半,她努力的搜寻着期盼能寻到阮潋的身影,然而无果。 那边亦是有贵女发现姜羽所在,轻声道:“姐妹们瞧,那不是姜府的姜羽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水 闻得那贵女声音,众人都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但见姜羽安静的立在姜夫人身旁,尔后有人压低声音道:“那便是姜鸿将军的独女姜羽?” “自然是了” 杜娇娇看了姜羽一眼,她很是不满这种原本属于她的注视与目光被她人夺去。便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众贵女回过神来,便也都笑盈盈的扯了别的话题。 “话说那阮潋算是扫把星呢,不,应当是九尾狐狸转世,专门祸害男人的。”顾芳隐匿在人群中,大肆的诋毁着阮潋的清誉,总归有柳慧罩着她,而这位杜小姐似乎也喜欢以踩人为乐。 果不其然杜娇娇听罢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洋洋得意的喜色,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鲜红的凤尾花汁的指甲,一面笑的别有深意。 有贵女愤愤道:“那阮潋算什么,怎敢亵渎傅小侯爷呢?” 此话一出,得来无数的附和之声。这世上素来就是如此,若是有人得了什么恩宠站到了高处。那么势必会惹来无数妒忌与诋毁,那些人是很恨不得将其拉下高位。 恰好姜羽经过听见,她登时就是怒不可遏。她听见那些贵女诋毁阮潋的名声,下意识便是想要反驳,可是姜夫人却不着痕迹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姜羽不解的抬起眸子,瞧见姜夫人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少管闲事。姜羽愤愤不平还打算开口可又被姜夫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住。 她虽心有不甘的可又怕惹得母亲不悦,只能一脸冷色的瞪着顾芳等人,果然是一丘之貉。都见不得阮潋半点好。可那杜侍郎之女怎么也狼狈为奸呢?真真是一样的货色。 在她们口中阮潋变得无比不堪,分明阮潋不是那样的人。可那些人却愚昧的认为并无脑的附和着。姜羽心中为阮潋感到几分不值与怒火。 可其中当属也有异类,就当那些贵女谈论的热火朝天,便见一个红色衣裙姑娘,端的是红衣似火热情奔放,她怒冲冲的小跑了过来,“你们在胡乱编排我小表妹什么坏话呢!” 众人一愣,定睛看去,原来是丁容华。而丁容华素来不是好欺负的主。脾性也较为火爆,如今被她听见说阮潋的坏话,有些胆小的贵女便微不可闻的与顾芳柳慧保持了距离。总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省得殃及池鱼。 丁容华怒瞪着美眸,扫过众人脸颊,瞧着她们神色各异,她最终将目光落在柳慧脸上。她是认定了柳慧便是罪魁祸首,几番与阮潋作对也不过是嫉妒她! 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些长舌妇无端诋毁的清誉,故而丁容华冷冷的盯着柳慧,故意大声道:“你们这般无非是嫉妒我小表妹聪慧能得到傅小侯爷的垂怜,若你们一个个的有本事。还至于要如此酸讽小表妹吗?” 她这话掷地有声,所言非虚。是了,当场立即鸦雀无声,那些个方才嘲笑阮潋的贵女们都欲言又止,仿佛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只干瞪着双眼,面面相觑。 是极,她们嫉妒阮潋却从未想到阮潋哪里值得她们妒忌。论美貌阮潋勉强是清秀,论才情她们不比阮潋差,论家世更是亦然。那为何傅小侯爷偏生对阮潋刮目相待呢? 贵女们百思不得其解,便一个个都装傻充愣,当不知情了。 姜羽倒是很欣赏丁容华的作态。她为了阮潋敢于在风口浪尖站出来,保护阮潋的清名。她亦是很羡慕阮潋有这样为她着想的好表姐。同时也是羞愧方才她退缩了,没能及时挺身而出为阮潋正名。 姜夫人眼瞧着自己女儿垂头丧气的,惊诧不已,忙拉着姜羽到一旁询问起来,“羽儿,你这是怎么了?” 姜羽无精打采的看了姜夫人一眼,复又羞愧的垂下头去,“娘,你方才为甚要拦着我。” 姜夫人微怔,复又想起方才那事,无奈的直摇头,“你没听那些个小姐们说的话,阮家二小姐实在不堪。你为她出头,岂能落得半分好处,指不定惹来一身腥。再说了,你不要贸然为陌生人出头,我教导你的话,你莫不是又忘了不成?” “娘……”姜羽听了这话却是来气了,她抬头,目光坚毅的看着姜夫人,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阮潋才不是那样的人。” “嗳?你这孩子还急眼了……”姜夫人忍俊不禁,用帕子抵唇闷笑了几声,目光也带了几分深意,“难得你这般维护一个人,看来那阮二小姐有些本事。我倒是想去会会她了。” 姜羽一听便是知晓母亲对阮潋也有几分兴趣,便挽着姜夫人的胳膊,笑吟吟的道:“娘,你会喜欢阮潋的。”毕竟那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啊。 姜夫人也笑了。 这厢姜羽与姜夫人话音方落,那边就传来议论声,“阮潋来了。”紧接着,便见阮潋与阮玉齐齐来了。 姜夫人也随之看去,但见为首的紫衣少女步伐悠闲的走了过来,徐徐而行,不急不缓。宛若是在花园中散步一般,那股子沉稳教人难以置信。 待少女走近了后,姜夫人这才瞧见阮潋的相貌,少女生的眉清目秀,眉眼间有股端庄大气,尤其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潋滟生辉。少女嘴角微微翘起,唇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和和气气的。 阮潋给人的整体印象便是个温顺乖巧的,可那股子乖巧中却含杂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分明她是笑着的,可不知怎的那笑意中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与凉意。 她就像个冷静的局外人,嘲讽的看着这些无知世人,宛若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她冷静,她从容,戏折子里的喜怒哀乐与她无关,她亦不会笑亦不会哭,不悲不喜,不怒不嗔。 姜夫人不由得感叹,虽说阮潋不过是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可身上那股清贵之气将她与这些贵女清楚的分割而出。那她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事情呢。 这根本就和那些贵女口中狐狸精转世,祸害男子的妖孽完全不符合。少女身上那股沉稳气息,姜夫人很是欣赏。 杜娇娇乜了阮潋一眼,却是越过她看到站在阮潋身后的阮玉,兴高采烈的挥手:“阮玉,你快到这来。” 阮玉立即受宠若惊的站了出来,喜滋滋的道:“杜小姐。”其实蒋姨娘私底下与杜侍郎夫人私交甚好,故而杜娇娇与阮玉倒也是亲近。 杜娇娇殷勤的将阮玉招至自己面前,拉着她的手,“阮玉你可算来了,我可就等着你呢。我近来去蜀锦阁买了不少新款首饰,待会你去我屋里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大可随意挑。” 阮玉忙露出一副欣喜若狂表情,“这,多谢杜小姐抬爱,我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你我是什么关系呢,你还和我见外……”杜娇娇这话便是有点意思了。身为杜侍郎府嫡出千金却与阮府庶出的姑娘私交甚好,却视阮潋如空气,明摆是给阮潋下马威。 阮玉立即与杜娇娇有说有笑的,似乎全然忘记了阮潋的存在。 好在丁容华瞧见阮潋,走了过来。丁容华也不傻,看出这些贵女是刻意孤立阮潋,将小表妹晾在一旁。 “小表妹,近来可安好啊……”丁容华笑着问,方才那糟心的事都被她抛之脑后了,她也不愿告诉阮潋,令她烦恼。 “表姐我很好,你呢,外祖母祖父以及舅舅舅母可安好?” 两人寒暄过后,竟也是神情自若唠家常。丁容华道:“小表妹你不知晓大哥他此次夺得武状元,便是一心要去边塞参军,祖母再三拦阻,娘也是百般不舍。奈何大哥心意已决。唉,也不知前路艰辛困阻,大哥会不会回心转意呢。” 丁景宸从小就是下定决心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劲头。这回铁了心要去参军,他又是镇国大将军府的独苗,老夫人自然不允,两方僵持不下。 阮潋道:“现今边塞外敌已退,故而姜鸿将军班师回朝,表哥便是想去参军也不急于一时。外祖母年事已高,怕是着急表哥为丁家延续香火呢。” “是了,祖母便是这个意思。”丁宋华点头如捣蒜,“可惜大哥是榆木脑袋,一身劲头都在报国之志上,又不通男女情爱之事。只怕是……”她一个女儿家到底有些难以启齿,只是说了这,便有些脸蛋绯红了。 当杜娇娇拉着阮玉说了好一通后,偷偷瞄了一眼阮潋的神色,见她依旧是神色平静,笑意清浅的与丁容华交谈着什么。 仿佛丝毫也不在意受尽冷落,她脸上没有一丝落寞与难堪,眼中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委屈之意。受到刻意的孤立与无视,还能淡然自若的也只有阮潋了。 这感受好比你一拳打在棉花上,徒劳无功,简直是堵心!杜娇娇心底那分报复的快感顿时消失殆尽。 她努了努嘴,看着阮潋那股泰然自若的模样,突然有些烦躁之意,便没得心思与阮玉虚与委蛇。 便随口敷衍了阮玉几句,其实她连阮玉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令阮潋出尽洋相,谁让她与自己争傅小侯爷呢\uff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圈套 杜娇娇觉得阮潋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委实扎眼,她迫使自己不在意阮潋,转身与那些贵女相谈甚欢。 哪知阮潋根本不在意她那点小伎俩,反而神情自若与丁容华交谈着。 丁容华瞥了一眼杜娇娇,一边与阮潋咬耳道:“小表妹,方才她们都是在说你的坏话,我气不过,便与她们争论了一番!” 阮潋微微一怔,却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她应当没有哪里得罪过杜娇娇才是。 丁容华似是知晓阮潋的疑惑,“小表妹,便是因为傅云琛,她们污蔑你勾引傅云琛。她们都是嫉妒你呢。”丁容华最是厌恶那种背后嚼舌根的,更不论这些还是所谓的高门贵女,一点大家闺秀的做派也无。 阮潋没想到一层,听罢也是哭笑不得的耸了耸肩,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杜娇娇突然表现出的那作态,想来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将自己视为眼中钉心头刺了罢。 可见这杜娇娇也是小女儿心态,怪也怪她爱慕错了对象。傅云琛分明就是软硬不吃的主,亦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杜娇娇注定是一场无果的单相思,只是徒增忧愁罢了。 少女怀春本该是女儿家心底那抹柔情,只是可惜是落花流水无情罢了。 丁容华感叹道:“小表妹近来你身边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非太多了。”说着她看了眼阮潋的神色,但见她神色平静,便又道:“可是小表妹总能化险为夷,倘若傅小侯爷真是对小表妹有心思的话……”她说着,双眼放亮,瞅着阮潋,“小表妹,你偷偷的告诉我,你与傅云琛到底是何关系?” 阮潋哭笑不得,只是拿眼睨了丁容华一眼,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句,“表姐你想多了。” 丁容华有些失望,她用胳膊捣了阮潋一下,压低了声音暧昧的开口:“小表妹,你该不是欲盖弥彰罢?”关于阮潋与傅云琛她也是略知一二,听闻素来不近女色的傅小侯爷却破天荒与阮潋扯上了关系。 尤其是白马寺回程路上遇刺的事,那事还被长安城一个戏班子改成了一出戏,还请了小花旦唱戏,好不热闹。 若说傅云琛与阮潋真真没有半分关系,却是没人信的。 “表姐,你莫非不信我?”阮潋问。 丁容华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阮潋坚持说与傅云琛之间没有关系她自然信阮潋的话了。其实她也有点私心,觉着她的小表妹那般好将来的夫君应当也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绝非是那傅云琛那等招蜂引蝶的祸水。 正当两人交谈着,姜羽却是走了过来,一把挽着阮潋的胳膊便笑吟吟的道:“阮潋,你可算来了,我待在这无趣急了。”她倒是表现出与阮潋十分熟络的模样。 丁容华打量了姜羽上下,摸了摸下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阮潋,却是费解了。 阮潋指了指姜羽,微笑道:“表姐,这位是姜府的姜羽小姐。” 原来如此,是姜府的啊……丁容华在心里腹议了几句,怎么看姜羽都有些刺眼。不论是她那灿烂的笑容,虽是明媚,只是这紧紧的攥着小表妹的衣袖,分明她才是阮潋的表姐。 这显得她倒像是个外人。 丁容华撇了撇嘴,碍于礼节,还是点了点头,“姜小姐,我是阮潋的表姐丁容华。” “我知道。”姜羽飞快的答道,说实话,她也佩服方才丁容华挺身而出为阮潋辩解。她打心眼也喜欢丁容华直白的性格。 “阮潋,你看,今日我娘也来了。”姜羽却是迫不及待拉着阮潋去见姜夫人。 姜夫人面目慈祥,是个和蔼的妇人。她瞧着自己的女儿冒冒失失的将阮潋带到自己面前,也是无奈一笑,佯装怒意斥责道:“羽儿,你未免太失礼了,可否问过阮二小姐的意见呢。” 姜羽吐了吐舌头,她心知肚明母亲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反而是很是热情的道:“娘,这就是我与你说过的阮潋。”语气里不知怎的还带了几分骄傲。 至此,阮潋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姜夫人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姜夫人,阮潋有礼了。” 言行举止并无一丝错处,恰到好处。姜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觉得阮潋还算是个乖巧的姑娘,又见自己女儿与其投缘,便是心底对阮潋凭添了几分好高。 “阮二小姐果然是如羽儿所言,行事沉稳。羽儿可是在我耳旁念叨你的好,今日我一见,真是信了她的话。”姜夫人说着一些赞美的客套话,与阮潋寒暄了几句,期间都是规规矩矩的一问一答。 渐渐的姜夫人便发现阮潋每每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恰到好处。便是受到称赞也是荣辱不惊,教姜夫人不由得刮目相待,阮府竟能养出这等聪慧水灵的人,委实难得。 姜羽也在一旁补充着,“娘,我是认为阮潋与我趣味相投。”她这是明摆告诉姜夫人,阮潋是个好姑娘。 姜夫人笑了笑,这阮潋论相貌论家世都不错,可惜上回衡儿明白说了对阮潋并无其他心思。故而姜夫人也只是将阮潋当作姜羽的手帕交相待。 她今日主要目的便是在一群贵女中为姜衡相看一二,若是有看上眼的,大可交谈一番,了解对方家世,回府后让媒婆查探下,也是不枉此行。 且说姜羽到底是小女儿心性,拉着阮潋见过了自家娘亲后又觉得发闷,而杜娇娇那边却是邀请她们入席。 好歹是杜府的宴会,姜羽纵然是百般不愿,却也是与阮潋丁容华走了过去。 与姜夫人交好的一名贵妇人便趁机问:“怎么,姜夫人看起来对阮家二小姐很满意?”她话中有弦外之音,姜夫人岂能听不出。 便笑了笑摆手道:“琴夫人说笑了,我是见阮二小姐这姑娘乖巧懂事,心下很是喜欢罢了。” “原来如此……”琴夫人尴尬的笑了笑,可心底却不这么想。 姜鸿回京,姜夫人也开始出席宴会,想来是有缘由的。见她方才打量阮潋许久,怕也是起了别的心思,莫不是姜府暗地里与阮府有了什么联系? 不然姜羽何以与阮潋亲似姐妹? 丁容华气呼呼的看着姜羽十分亲昵的挽着阮潋,她便也挽着阮潋另一边胳膊,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火苗来,尔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两人这幼稚的行径惹来阮潋的轻笑,姜羽脸颊气鼓的瞪着丁容华,两人都不甘示弱。竟是像在争夺阮潋一般。 杜娇娇却是想了法子整治阮潋,只见她站在那前方似乎用石灰石画了个圆圈。周边围着一群看好戏的贵女们,尤其以柳慧顾芳为首的,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盯着缓缓而来的三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像是激动难耐又像是狂喜之色。 杜娇娇见阮潋来了,眼珠一转,便是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丁小姐来的正好,我正打算寻你切磋一番。” 丁容华一头雾水,指着自己,目光诧异,“我?”与她何关呢?她可没招惹杜娇娇。 哪知杜娇娇是存了这等心思,她秉着先教训丁容华的心思实则是打阮潋的脸,总归丁容华是阮潋的表姐,若是丁容华输了,阮潋也是脸上无光。 “是啊,我听闻丁小姐会使鞭子,你看我平日里也爱没事耍鞭子练练手,你若是不嫌弃,可否与我比试高低呢?”杜娇娇笑的灿烂,可眼底却是恶意满满。她最是拿手的便是使的一手好鞭法,而她也是笃定丁容华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若是拒绝她便有理由可以嘲讽丁容华胆小怕事,若是答应自然最好,届时鞭子无眼,误伤了对方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她的。也能同时教训丁容华一番,谁让她与自己作对! 丁容华紧紧的蹙着眉头,显然是陷入思考中。偏生顾芳叫嚣着,“哎呀呀,莫不是丁小姐不敢应战吧,原来所谓的镇国大将军的孙女也不过尔尔嘛。丁大将军一世英名,怎么到了丁小姐这……啧啧啧……”她很聪明的适可而止,空余剩下的令人遐想连篇。 丁容华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说实话,她不善于使鞭子,而且很显然杜娇娇是故意寻了她不擅长的一项来比试。若是她不答应一来是自动认输丢了镇国大将军府的颜面,二来更是教这些贵女看笑话了去。 丁容华断然不会拒绝,正待她开口答应,突然有人打断了她的话,阮潋轻声道:“杜小姐是想与我表姐比试鞭法?” 杜娇娇没想到阮潋会突然打断,登时有些不悦,却也转瞬一想,得意洋洋的道:“是啊,我听闻丁小姐的鞭法使得也不错,就想和她切磋一二呢。” “哦……”阮潋挑了挑眉,就当杜娇娇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她却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我认为很是不妥。” 众人皆是怪异的看着她,不知阮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都静等下文。便是连丁容华也是蹙眉等着阮潋接下来的话,心中暗自着急,莫不是阮潋想要顶替她与杜娇娇比试罢?那可不成! 她就没听过阮潋还会使鞭子\uff 第一百三十四章 输了 小表妹可不要弄巧成拙,再者杜娇娇明摆着是有意刁难,丁容华也只能迎难而上,总不能就此认输罢! 杜娇娇双手环胸很是轻蔑的看着阮潋,挑眉道:“哦?那阮二小姐倒是说说有哪里不妥呢?” “杜小姐想必是擅长使鞭无疑,但你用自己的长处与表姐比试,未免有失偏颇不是吗?”阮潋笑着道,可那笑意里竟是一点温和全无。 杜娇娇冷不丁被阮潋戳中心思,恼怒不已,不错,她笃定自己多年的鞭法定然能赢了丁容华。也能趁机教训她一番,然阮潋居然明晃晃的当众拆穿她的意图,教她又气又怒。 恨不能扬起鞭子狠狠抽她一顿方能解气。 好在杜娇娇找回了几分冷静,冷眼睨着阮潋,讥讽道:“那依阮二小姐的意思,我是仗势欺人了?”杜娇娇故意将话撂重,有意曲解阮潋的意思。 “杜小姐说笑了。” 杜娇娇不管不顾,她略微思考了片刻,目光若有所思的在阮潋与丁容华之间流连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手指着阮潋,娇笑道:“既然阮二小姐这么说,就不如你与我比试好了。” 见杜娇娇那副嚣张盛气凌人的模样,丁容华再也忍不住,将阮潋拉至自己身后,张口便道:“我与你比试就是,不必扯上小表妹。” “哼……”杜娇娇翻了个白眼,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偏着头道:“很好,这才是丁小姐该有的做派吗,事不宜迟,我们速战速决罢。” 说着便要令丫鬟去取鞭子来。然阮潋扯了扯丁容华的衣袖,丁容华不解的回头看去,却望进了一汪平静似水的眼眸中。 阮潋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尔后看向一脸得意的杜娇娇,轻声却又坚定的开口:“杜小姐,我代替表姐与你比试可好?” 此言一出,满场诧异,鸦雀无声。众人纷纷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阮潋,阮潋竟然要与杜娇娇比试鞭法? 便是杜娇娇自个都笑了,阮潋简直是自取其辱,也罢,自个送上门来,也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好啊,既然阮二小姐有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脸,杜娇娇我就奉陪到底了。不过事先有言,比试中鞭子无眼,伤了二小姐可怨不得我。”杜娇娇挑衅的瞥了丁容华一眼,笑容越发得意满满了,她暗暗的想着待会使鞭子时定要重伤阮潋的脸蛋,狠狠地教训她一番,教她知晓勾引傅小侯爷的下场! 可杜娇娇未免高兴的太早,阮潋指着她面前的一个白色大圈乃是用石灰石划出,“杜小姐,我有个提议。” 杜娇娇正是兴头上,便挑了挑眉,“说。” “我不若杜小姐与表姐那般擅长使鞭子,还望杜小姐可以手下留情。” 阮潋看似服软的话教杜娇娇听得很是熨帖,她哼唧了一声,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阮潋又道:“我们以这圈为界限,谁先出了圈便是输,杜小姐你看如何?” 杜娇娇高傲的点了点头,阮潋唇边笑意更深,她道:“倘若你我都出圈了呢?” 杜娇娇眼皮未眨,“那也算你赢了。”她对付阮潋这个在行还不是绰绰有余。这般说不过只是彰显她的大度罢了,届时出糗的必然是阮潋,她眸光触及阮潋清秀的面庞,眼底划过一丝狠毒。 待会这张脸蛋上即将布满道道鞭痕,而她也会“好好的”把握力道的。谁让阮潋自个送上门来呢? “小表妹,你疯了?”丁容华低声的呵斥道,并将阮潋扯至一旁。眉头紧锁,眼中全然是对阮潋深深的担忧之色。 今日明摆着是杜娇娇找麻烦,阮潋本就是一弱质女子,若是比试中误伤了,她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阮潋却弯眼一笑,“表姐不信我吗?” 丁容华立即败下阵来,不知怎的阮潋总是给人一种,只要她在便没有办不成事的沉稳感。丁容华也不知为何阮潋身上有一股令人安定下来的气息,至少她是冷静了下来,却依旧很是担忧,“小表妹,我知晓你想帮我,可你根本不会使鞭子啊。” “表姐放心便是,”阮潋笑笑,“我会毫发无损的。” 她神情坦然,眼中并无一丝畏惧,这委实很扎眼。阮玉看足了好戏,想了想还是装模作样走至阮潋身侧,用那种疑似怜悯的眼神看着阮潋道:“二小姐你实在是莽撞了,你与杜小姐一争高下。可你却不知杜小姐使得一手好鞭法。你简直是以卵击石。” 阮潋也蹙起了眉头,“那依三妹妹的意思,我不应当自取其辱。该去和杜小姐取消比试吗?” 看阮潋一副思索模样,阮玉倒是慌神了,她本就是有意看阮潋难堪。方才不过是假意关切一下,演给那些贵女们看罢了。 纵使她与阮潋不合也不会明晃晃的表露出来,平白让那些贵女看笑话的。 “那怎么可以呢,”阮玉忙摆手道:“二姐姐你与杜小姐的比试大家伙都知晓了,若你取消比试,岂不是令杜娇娇觉得你出尔反尔,也会轻视了咱们阮府。” 阮潋道:“那就是有些为难了,既然比试逃不掉,那我就拼尽全力一试就好。指不定我还赢了呢,三妹妹你说是不是呢?” 阮玉笑盈盈的附和着,“自然是了,玉儿也希望二姐姐赢。”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待会就看杜娇娇如何教训阮潋罢!也能帮她顺便出了这些日子的恶气与憋屈。 望着阮玉袅袅婷婷的背影离开,丁容华忍不住目露鄙夷,怒道:“小表妹,我真怕方才忍不住动手,假惺惺的还真当是来嘘寒问暖吗?与杜娇娇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阮潋笑着摇了摇头,阮玉分明就是来落井下石顺便看看自己的笑话。可自己岂能如她所愿? 想看自己名誉扫地?出尽洋相,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阮玉便是愚蠢也不至于这般,怕是已然走火入魔,不管不顾了。 “小表妹,都是我,”丁容华有些愧疚,“要不是因为杜娇娇看不惯我,你也不必为了帮我答应比试。” “表姐,为何会这般说呢?”阮潋道:“其实杜娇娇真正想对付的是我。她不过是先找个借口为难表姐你,即便今日表姐答应比试,事后难免她令换花样。索性我遂了她的意,也省下日后不少麻烦。” “可是小表妹,你真的可以吗,不要骗我啊……”丁容华依旧是愁云满面,一向英姿飒爽的性格此刻倒是畏手畏脚了,全然是对阮潋的忧虑与愧疚。 “表姐,信我一次罢。”阮潋安抚似的拍了拍丁容华的手,笑着道:“你就等着看结果罢。” 丁容华还想说什么,可又见阮潋一脸笑意温醇,便觉得有莫名的安心,她心想或许阮潋真是有别的法子也不一般。 小表妹总是能带给她不一般的惊喜,她应当相信阮潋的话才对。 那厢丫鬟分别端来两个托盘,各搁置了两条鞭子,杜娇娇执着鞭子站在圈子中,便见阮潋也拿着鞭子不紧不慢的一脚踏进圈子里,杜娇娇扬了扬眉,“那么,阮二小姐,我不客气了!” 只等着她话音方落,却见阮潋神色不改的退出了圈子,杜娇娇皱着眉一头雾水,围观的贵女们也是看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阮潋这一举动是何意思。 阮潋看着杜娇娇,挑眉道:“你输了。” 轰隆隆……周围的那些贵女便开始纷纷议论,这场比试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了?实在太快,她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个个都等着阮潋的解释。 阮潋挑唇道:“杜小姐你输了,你总不会一辈子都不出这个圈子吧。你还记得方才说的话吗,你说你我同时出圈,也算我赢。这话应当算真罢?” 杜娇娇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这是被阮潋下套了。可恨她当时答应的干脆,此刻却不能反悔说不算。更不曾想到阮潋竟然会投机取巧,钻小空子。 她气的咬牙切齿,这情况确实是她输了。毕竟她总不能不踏出这圈子一步罢。可恨阮潋竟然不动分毫就轻而易举的赢了她,她不甘心,也亦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围观的贵女们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阮潋的神色也是有些佩服以及难以置信。谁能想到阮潋竟然会这般轻松的赢了,难怪她不急不缓,原来早就有对策。 丁容华简直是喜出望外,本来她还在一旁为阮潋祈福,整颗心都被紧紧提起着。哪知小表妹峰回路转,扭转了局势醒了。 杜娇娇棋差一招,到底是技不如人。阮潋再一次展露了自己的聪慧过人。即便杜娇娇不愿承认,可她的的确确是输了。 大抵是怒火攻心,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满脑子只有阮潋那张似乎含着嘲讽的脸,故而杜娇娇握紧着鞭子,恼羞成怒的向着阮潋所在方向毫不犹豫的挥舞过去。 从小到大,从来都只有他人顺着自己,哪有自己被人算计过。很显然阮潋成功的激起了杜娇娇的怒火。 还好丁容华眼疾手快,忙拉着阮潋闪躲,那鞭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黑色弧度,吓坏了一众贵女心惊胆战。 第一百三十五 丑人 亏得丁容华眼疾手快拉着阮潋闪躲,故而杜娇娇的鞭子便是落空落地“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丁容华蹙着眉,她竟没想到杜娇娇这般耍赖,输了却无度量,反而恼羞成怒迁怒于人。若不是方才她拉着小表妹闪避及时,那鞭子落在小表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杜娇娇,你输不起,也不应当拿我小表妹出气!”丁容华将阮潋护在身后,怒斥着杜娇娇,然后者哪有一丝悔意,反而怒指着阮潋,恨恨道:“阮潋使诈,我教训她又有何妨?” “你简直蛮不讲理!”丁容华也怒了,这杜娇娇分明就是小家子气,被杜侍郎宠坏了,一身娇纵之气,“分明是小表妹赢了,你却想耍赖,我倒是见识到了杜小姐的厉害。” 丁容华话中有话,言外之意便是鄙夷杜娇娇的小肚鸡肠,杜娇娇岂能听不出,故而她脸蛋涨红,却还是咬牙不甘示弱的瞪着丁容华。 “哎哟喂,这儿怎么围聚了这么多姑娘啊?”一道沙哑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调侃传了过来。惹来围观的贵女注视,不过须臾,贵女们便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来。 来人身着一袭金丝线镶边的锦袍,身材魁梧,若是看背影也算是身姿挺拔,但目光触及他那张脸,便是有些恐怖了。 那人有脸眼角下有块红斑,约摸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这就罢了。偏生他鼻梁塌陷,嘴唇微微凸起,活像驴唇,一双眼若铜铃般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是格外的吓人了,若是半夜三更见此相貌,怕是要吓丢了三魂七魄。 当场有些贵女吓得低呼出声,很显然她们被这绝世丑颜吓的花容失色,眼底也布满着恐惧。 “怎么,本少爷长得很吓人吗?”男子怒瞪着那些贵女,这般作态,更显他面目狰狞。 贵女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齐声道:“不不不,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哼!”男子高傲的哼唧了一声。 杜娇娇也咽了一口口水,对于这个霸王她是不敢招惹,这相貌丑陋的男子乃是一字肩侯爷之子齐世贤。今日母亲竟然也邀请他前来了?杜娇娇登时觉得有些晦气。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陪笑道:“齐公子,我们这些姐妹不过是随意玩闹罢了。” “哦?这样吗,呵呵……”齐世贤的笑声有些阴森森的,宛若是地狱的厉鬼索命,教人毛骨悚然。 杜娇娇也跟着笑了笑,但她骨子是极为怕齐世贤的。传闻中这位手段狠辣,最为人知的便是他在床笫之事颇有造诣,他喜爱在床笫之欢时折磨女子,杜娇娇暗暗的想着,便不是他的手段,仅仅是面对他这张脸就足够折磨。 “是啊,是啊杜小姐所言极是……”贵女们纷纷附和着,齐世贤的“威名”她们都是有所耳闻,她们既惧怕其惊世丑颜,又畏惧他残忍的手段。 “方才本少爷远远瞧见,杜小姐似乎在与这位小姐比试什么……”齐世贤用折扇指着阮潋,眼中闪着浓烈的兴趣之色。 丁容华只觉得恶心,她连忙将阮潋护的更为严实,为她遮挡来自齐世贤贪婪的目光。 杜娇娇也是一愣,齐世贤也瞧见她与阮潋的比试了?她脸色一黑,随意说了几句糊弄了过去。心道好端端的齐世贤这个丑鬼跑过来搅局作甚,真是令人作呕。 她便是一刻都不能直视齐世贤那张脸。 可柳慧却是敏锐的察觉齐世贤盯着阮潋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暧昧,她眼珠一转,一个绝妙的计策油然而生,便故意大声嚷嚷着,“齐少爷有所不知,方才杜小姐与阮二小姐比试鞭法,哪知二小姐使了点小聪明,便是赢了杜小姐呢。” 杜娇娇一听,柳慧怎么临阵倒戈了呢?她狠狠的瞪着柳慧却见对方冲着自己使眼色。杜娇娇蹙着眉,一头雾水。 好在顾芳悄然附在杜娇娇耳旁低喃:“杜小姐稍安勿躁,柳慧这是给您出气呢。您且等着看好戏罢。” 杜娇娇不疑有他,也注意到齐世贤那暧昧的眼神,登时有些了然于胸,便也会心一笑,跟着道:“可不是吗,阮二小姐倒是聪慧,我甘拜下风。我便是没有遇见过这等机敏的对手。” 听了这话,丁容华却是越发迷糊了。杜娇娇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竟然主动夸奖小表妹。恐怕其中有诈罢!她到底想做什么! 丁容华侧首去看阮潋,阮潋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静等下文。 杜娇娇自然不会真的甘心认输,不过是故意激起齐世贤的兴趣。要是被这种变态看上,便是阮潋是尚书府的嫡女,齐世贤也能将她掳去齐府狠狠地折磨一番。 这才叫解气!在齐世贤百般折磨后还能存有一口气的女子,怕也是苟延残喘了。杜娇娇想到这,双眼都泛着兴奋的光芒。 齐世贤将方才柳慧与杜娇娇的话一点不漏听了,他眯着眼,宛若一匹饿狼狠狠的盯着自己的猎物,还很是享受的舔了舔唇,邪邪一笑,目光落在那清秀的面庞上,“这位想必就是阮二小姐了?” 他瞧见了一张清秀周正的脸蛋,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清高的气息。 果然是长安城的大家闺秀。想必滋味也是比那些青楼女子以及平民之女好多了。她的身子应当是保养的很滑嫩罢。齐世贤都有些迫不及待,恨不能就地将阮潋办了,想想那蚀骨销魂的感觉,必当是教人回味无穷的。 尤其对方还是个聪慧的女子,彼时他可是将阮潋与杜娇娇所谓的比试一览无遗。这女子用智慧胜了杜娇娇,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并且那些贵女都惧怕他的相貌,下意识的目光闪躲,只有她……齐世贤不曾忘记阮潋从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就好似什么也不能撼动她半分。 齐世贤恶恶的想着,若是他接下来说的话阮潋还能一脸淡定,那就有意思了。 毕竟,难得遇上一个有趣的人不是吗? “阮小姐聪慧,胆识过人。本少爷冒昧问一句,小姐可许配了人家?若是不曾,世贤回府便让家父准备聘礼,不日便上阮府提亲。”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齐世贤语出惊人,他与阮潋素未谋面竟说出要求娶阮潋的话来。即便是一见钟情,也未免太快了。莫不是他看中阮潋的姿色,想要娶回齐府好好“疼爱”一番罢? 贵女们不约而同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阮潋,同为女子,她们哪个都不期盼未来夫君是人中之龙,总不会是齐世贤这样的相貌丑陋,变态纨绔。 她们先前嫉妒阮潋得了傅云琛的青睐,可如今转瞬一想,阮潋实在是太命苦了。 嫁给齐世贤必然是生不如死的,阮潋配齐世贤,委实太可惜了。 阮玉双眼一亮,一股狂喜自胸膛翻腾着,她心中乐开了花,恨不能仰头大笑。果然,阮潋不是爱出风头吗,现在好了,被齐世贤这个变态丑八怪看对了眼! 她飞快的答道:“齐公子怎能如此轻率,我家二姐姐尚且是待字闺中。你这样会毁坏我二姐姐的清誉!” 不知情的还真当她是为阮潋说话,果真是姐妹情深。殊不知她这是间接告诉齐世贤阮潋并无婚配。 齐世贤邪恶的笑了,他一脸兴味的盯着阮潋,企图在少女脸上瞧见慌乱与不知所措。然阮潋岿然不动,眼皮未眨,垂着眸看不清其神情,也猜不中她此刻的想法。 这模样就宛若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齐世贤也不气馁,反而沾沾自喜,心想这小野猫想就此糊弄过去吗?可事情并非这般简单!他齐世贤看中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 他佯装惊喜的道:“呀,阮小姐该不会是暗自欣喜害羞,不便回答罢?罢了,罢了,这份情意齐某收到了,小姐且放心,齐某会好好待你的。” 他自我吹嘘,很是有优越感。 周围那些贵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齐世贤这样的怕是正常人家都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更不论阮潋还是阮尚书府的嫡出千金,想必阮老夫人也不会允许将阮潋嫁给齐世贤这样的丑八怪。 可杜娇娇却是想着,以后阮潋都要面对这样狰狞可怕的面容,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阮玉见状,便也是想一定要激怒齐世贤的自尊心,让他非娶阮潋不可。而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揭短了!齐世贤最是在意他的容貌,而她只要往他伤口撒盐即可。 故而阮玉振振有词的开口:“齐公子莫要欺人太甚。你吓到了我二姐姐了!再者我家二姐姐是不会喜欢齐公子这样的,还请齐公子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偏生齐世贤天生反骨,别人吹嘘的很高的,他就非要将那人拉下神坛,然后将其捻碎成灰。既然她们一个个都吹捧阮潋那么好,那他齐世贤定要得到她! 思及此,齐世贤看阮潋的眼神更为狂热,神情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他笃定了一定要得到阮潋,至少先好好玩弄她一番,待厌烦了嘛……那是后话\u30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脸 丁容华嗤笑一声,“是了,阮玉说的是,齐公子绝非是我小表妹喜欢的类型。再者,论姿色阮玉何必自谦?” 闻言,齐世贤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盯着一旁的阮玉看,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言而喻的精光。阮玉微不可闻的往后退了几步,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那张丑陋的脸。 心中暗自念道这丑八怪莫要看上自己,她可做不到若无其事整日对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这位阮小姐固然姿色不错,但齐某却更是喜欢阮二小姐这样的。”齐世贤淫邪的笑着,虽说阮玉相貌娇媚,但一看就是愚笨的,委实没意思。这样的女子他一抓一大把,却不若阮潋,聪明又有趣,“既然二小姐并无婚配,那此事便就定下,不日齐某会让家父亲临阮府,好好商量一下你我的婚事。” “你简直是痴人说梦!”一旁的姜羽看不下去,顾不得姜夫人的阻拦,小跑着来到阮潋身边,气冲冲的指着齐世贤,“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还……” “嗯?”相貌一直是齐世贤的痛脚,可姜羽竟然敢当众揭短,他自然是怒不可遏。那双阴鸷的眼瞪着姜羽,目光充满着嗜血的光芒。 那些贵女皆垂下了睫羽,遮掩眼中的不屑与鄙夷。这齐世贤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难怪姜羽出言嘲讽,她们自然不会为阮潋出头,仅仅作壁上观看好戏即可。 齐世贤虽看不清那些贵女的神情但大致也猜到那些人是幸灾乐祸的嘲笑他罢!思及此,他眼中划过一丝狠毒之色,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邪恶的勾起唇角。 有意思,很有意思,看来阮潋还真是个宝贝。 他环视着众人,高傲的抬起脸,一字一句的道:“本少爷将话放这了,本少爷非娶阮二小姐不可。” 那副势在必得的嚣张模样令人有股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丁容华眼看齐世贤那副骄傲自满的模样,委实是气怒不已,当下便要出口反驳。然阮潋轻轻的扯住了她的衣袖,悠然道:“齐公子,若是要求娶我,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齐公子似乎没有过问我的意见。” 齐公子高傲的睨了阮潋一眼,眼中溢出一丝温柔宠溺,挺直了身板,“二小姐,我父亲好歹也是一字肩侯爷,与你也是门当户对!” “呵呵……”一声低笑从少女口中逸出,那笑声带着几分冷意,一分嘲讽,一分凉意。衬着少女的面容也染上几分清冷,那双眸子宛若口古井幽幽深不见底,她定定的直视齐世贤,掀唇道:“我在意的并非是门户,而是我想要的东西,齐公子给不了。”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令齐世贤感到被人轻视的苦恼。他恨极了阮潋的淡然,恨不能亲手撕下她镇定自若的面皮。 “你想要什么?这世间还没有我齐世贤拿不出的东西!”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不可一世,也是中套了。 杜娇娇等人则是屏气凝神看着这场好戏,她们固然知晓齐世贤的怪癖。喜欢征服那些桀骜不驯的猎物,很显然阮潋很合其胃口。 “齐公子果真要听?”阮潋微笑问。 “那是自然,”齐世贤点点头,他倒是想知晓阮潋有什么刁钻的要求,“小姐尽管说便是!” “既然齐公子想听,我也不卖关子。”阮潋落落大方,“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未来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正妻,绝不有一房妾室。” 齐世贤浓眉紧蹙着,这般一来,他的五官都皱在一起,更显得狰狞可怕。 然阮潋兀自掷地有声道:“我的夫君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他只能爱护我一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不许有任何妾室与通房。”阮潋说着含笑看着齐世贤,“不知齐公子是否能做到?”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随即齐世贤便恼羞成怒,他咬牙切齿的盯着阮潋,“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说的要求根本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做到!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而你作为一个女子,嫁入夫家,使命就是为夫君开枝散叶,你可知这番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阮潋到底是太天真。这长安城的高门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便是少数的那也必须配着一两通房的,哪里会如阮潋所言,什么一双人。若是论阮潋的罪责,便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善妒! 不曾想阮潋骨子里是个嫉妒心极深的女子,若真依她所想,岂不是只能嫁作那贫贱之民为农家妻?荒谬,简直荒谬?这少女看起来聪慧,实则是个天真过头的丫头片子。 “阮潋,你提的要求不可能!你这是在耍本少爷!”齐世贤恶恶的开口,他以为阮潋是拿话敷衍他。 “齐公子非也非也,你做不到并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阮潋微微一笑,迎着齐世贤阴狠的眼神,挑衅的挑了挑眉。 “是了,咱们魏国人才济济,齐世贤你做不到。可长安又并不是你一个男人,说什么大话。我小表妹会觅到良婿的!”丁容华也得意洋洋的补充了一句,小表妹真聪明,这样即便齐世贤恼羞成怒也无可奈何了。 “表姐所言极是。”阮潋也笑了笑。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格外刺眼,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愚昧无知,齐世贤自然按捺不下那口恶气。他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顺着他的份。他看上的东西,勾勾手指,就会有人心甘情愿的送上门来。 这是他第一次受挫,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他登时有些恼火,更觉得面子挂不住,当即便扬起手掌。 “口无遮拦的千金小姐,被宠溺坏了!今日本少爷就好好教训你一番!”齐世贤说着便要顺势给丁容华一巴掌,毕竟是她戏耍嘲笑自己。 “住手!”姜夫人作为长辈,观戏至此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她挺身而出,将阮潋与丁容华护到自己身后。冷眼睨着齐世贤,“齐公子,圣人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应当与小女子计较。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者,本夫人也认为方才丁小姐的话并无不妥。” 齐世贤目光阴鸷的眯了眯眼,却是咧嘴一阴森笑,“哟哟哟,姜夫人竟然为丁家阮家说话,莫不是暗地里姜府已经与两府串通一气呢?” 他胡乱猜忌着,姜夫人面色一僵,这齐世贤当真是口无遮拦!再者这般诋毁三府的关系,难免不惹来无端的猜疑。这个节骨眼,他们姜府本就是风口浪尖,岂能容齐世贤胡乱造次扭曲事实! “放肆!”姜夫人怒斥道。 “怎么,本少爷说中了姜夫人的心思?”齐世贤笑的恶劣,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姜夫人怕不是恼羞成怒了罢?哈哈哈……” “你……”姜羽在一旁也是气的不轻。都说丑人多作怪,这话用在齐世贤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姜夫人的手仍旧是高高举起着,身子也由于愤怒还微微颤抖着,可她眼中是不容忽视的怒火。 姜羽也是第一次见母亲发那般大的火气,故而也是一怔,怯怯的看向姜夫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 齐世贤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疼的龇牙咧嘴,姜夫人这个臭婆娘还真敢打自己!好啊,仗着自己是姜鸿的夫人便能为所欲为了? “这是怎么回事……”杜夫人在几位夫人的陪同下来到这,一脸茫然,询问着一旁的看的津津有味的杜娇娇,眼中充满疑问不解。 齐世贤定了定心神,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毫不客气的看着杜夫人便开口道:“杜夫人,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本少爷是来赴宴,可却遭了无妄之灾。杜夫人身为宴会主人,是否要还我一个公道。” 看他恶人先告状,姜羽立即反驳道:“是你羞辱阮潋在先,而至于你被打则是由于你胡乱污蔑我们姜府与阮府的关系,你自己嘴贱,怪不得别人。” “这,齐公子脸上的伤……”杜夫人也知晓齐世贤是惹不得的角色。他不仅相貌丑陋,脾性也是火爆,手段狠辣,不知是谁惹了这个霸王。 “是我”姜夫人不咸不淡的开口,端的是问心无愧,她轻蔑的瞥了齐世贤一眼,冷声道:“齐公子不服气,姜府的大门随时恭候你与齐侯爷的大驾!” 杜夫人顿时了解了情况,怕又是齐世贤言语得罪了姜夫人。真是教她头疼,两边都是得罪不了的人物,早知晓有此结果,当初便不该邀请齐世贤来赴宴。 如今她骑虎难下,杜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便是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齐世贤还有闲心去关心方才的事,他恶狠狠的瞪着阮潋,“阮潋,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阮潋微微颔首,“阮潋虽不是男子,却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的诸位便是做个见证。我所言非虚,字字为真。我今生寻不到那只爱护我一个良人,情愿常伴青灯古佛,了结余生。” 齐世贤眸光一深,却是桀桀的大笑着,“好极了,好极了,那你便等着做姑子罢!”他怨毒的看着阮潋清秀的面庞,冷哼道:“届时你后悔也是没用了!\u20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可惜 阮潋神色不改,丁容华更是有了底气,妙目圆瞪,愤然道:“齐公子听见了没,我小表妹说不悔,你也能死了这条心了!” 齐世贤面色大变,阮潋都明摆着愿意常伴青灯古佛,他又能耐她何?可就这么放手难免有些不甘,他眸光变幻莫测,最终尘埃落定,冷哼了一声。 杜夫人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先送走齐世贤这尊大佛,毕竟姜府可是比这一字肩侯府尊贵多了。而她也是听闻姜夫人近来为其独子姜衡相看,倘若娇娇能入了姜夫人的眼,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万不能得罪姜夫人。 “齐少爷,你看你也受伤了,是否要及时处理下比较好呢。”杜夫人态度还算温和,可语气里却是逐客之意。 齐世贤也不傻,他心知在杜府讨不得半分好处也不会多留,只是这与他心中所想潇洒离开到底有些出入。 杜夫人也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一见苗头不对便立即变了脸。他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裳的灰尘,吊儿郎当的睨了阮潋一眼,丢下一句,“那好,不过,阮二小姐你我来日方长……” 哪知阮潋浑然不在意的一笑,淡淡道:“来日方长就不必了,我与齐少爷本就并无交情。还是莫要教人误会的好。” 齐世贤一怔,一股怒火从胸膛涌向头脑逐渐蔓延五脏六腑。阮潋今日已然挑战了他的底线,“你这是什么意思?胆敢嫌弃本少爷?” “齐少爷,只允许你肆意妄为吗?但请你莫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身上。至于嫌弃不嫌弃,齐少爷心底应当有数。”阮潋这话却是毫不客气,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和气,可眼中流露出一股凉意。 望着齐世贤铁青的脸色,周围那些贵女心照不宣都捂唇偷笑了起来。齐世贤心中应当有数的,他这模样,搁谁不嫌弃? 与此同时姜夫人也在悄然打量着阮潋,这少女倒是个聪明人。做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方才面带齐世贤的挑衅却静默无言,原不是由于惧怕,而是用一种旁观的眼神去看他。 宛若在看一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一般,但见她眼底那抹嘲讽,想来也是嘲笑齐世贤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姜夫人目光中透了几分赞赏。彼时她与姜羽在一旁旁观着。自从齐世贤现身,那些贵女们皆是大惊失色,无一不露出害怕的神色,甚至有甚者刻意恭维他。 但只有阮潋,她静静的站在那,神色不改。面对齐世贤的侮辱挑衅,岿然不动。却又在最佳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姜夫人打心底有些喜欢阮潋这样的女子了,只是可惜,方才她那番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女子毕生的夙愿。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这世上绝大数男子做不到的,更遑论高门子弟。 她怜惜阮潋的美好愿望,只怕是一场空。至少衡儿将来便不会只有阮潋一个妻子,可惜了,便是再喜欢她的性格,也终究接受不了阮潋这个苛刻的要求。 阮玉一直躲在杜娇娇身后,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瞧见了什么?阮潋再一次出尽了风头。她还看见姜夫人眼底那抹赞许之色,阮潋当真如此好命? 她郁闷极了,眼中也蓄满了眼泪,泫然欲泣,杜娇娇便转头去看她,满眼的鄙夷,“阮玉,你瞧瞧都让阮潋抢了你的风头!” 杜娇娇这么一说,阮玉眼中痛色更深,恨意翻滚着,心中有股怨气在叫嚣着。她委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而齐世贤早就拂袖离去,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端的是向阮潋传达一个讯息,他不会善罢甘休。 送走这瘟神,杜夫人松了口气,气氛好似又恢复以往,她与一些贵夫人说说笑笑。姜夫人倒是没有插入这谈话中,姜羽伴她左右,目光却是频频看向阮潋。 宴会结束后,姜羽与姜夫人也要乘马车回姜府,不经意一瞥见阮潋与丁容华并肩而来。姜羽双眼一亮,便想要说什么,但姜夫人不动声色的拉住她,姜羽眸光带着不解,“娘?” 姜夫人道:“你找阮二小姐作甚?走,与为娘回府。”她心知羽儿怕是真心想与阮潋结交。但杜府门外人多口杂,他们姜府还是低调为妙。 丁容华拉着阮潋的手,很是依依不舍,“小表妹,我整日待在府里可是无趣极了。你倘若得空便来镇国大将军府寻我解解闷罢?”阮潋的脾性与她很合得来,丁容华也渐渐欢喜阮潋荣辱不惊的性格,和她在一起说话也是极为舒服的。 阮潋目送丁容华离开,正待上阮府的马车,然身后传来一道不和谐的酸讽之声,“哟,阮潋,你你今儿可是出尽了风头。” 阮潋侧目,但见顾芳与柳慧两人目带挑衅的看着她,见阮潋不言,顾芳更是有了底气,“怎么,你无话可说了?方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 “那么顾小姐希望我说什么?” 这句轻飘飘的话成功噎住了顾芳,她面色一僵,登时有些恼羞成怒。阮潋竟反问自己,她恼怒的反驳道:“你今日立下的誓言,我们大伙都是有目共睹,我到要看看,你是否打算孤老终生!” 顾芳其实也是有柳慧在背后支撑这才敢狂妄自大,不过是依仗一切都有柳慧护着她。 然阮潋目光幽幽,弯了弯唇,“与你无关。” 尔后也不理会两人径直上了马车,顾芳见阮潋毫不动容便看向柳慧,正在这时,阮玉也走了过来。 柳慧便伸手拦住她,冷不丁的被人拦住阮玉诧异的抬起头看去,原是柳慧顾芳,她心中思忖了片刻,便谄媚的笑道:“柳小姐有何指教?” 柳慧冷哼一声,显然对阮玉这个举止很是满意,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故而便高傲的睨了她一眼,“阮玉,你可是真真比不上阮潋一根汗毛,瞧瞧你自诩比阮潋好了千倍百倍,可结果呢,阮潋却得到姜夫人的青睐。” 提及此,阮玉便是一肚恼火。好不容易来杜府遇上姜夫人,哪知阮潋轻而易举便夺得姜夫人的注目。不仅如此,杜娇娇也对自己的态度一落千丈,隐隐有迁怒自己的预兆。 后阮玉私下询问贵女得知,便是柳慧与顾芳两人一唱一和言傅云琛与阮潋暗生情愫。故而杜娇娇吃味,连带也记恨上了她。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是以阮玉自认露出娇俏的笑容,低声细语道:“多谢柳小姐的关怀,阮玉受教了。二姐姐素来是多才多艺的,只是诸位不曾发觉罢了。如此若无其他事,阮玉先失陪了。” 说着竟是毫不客气的拂袖而去,阮玉不傻。顾芳与柳慧明摆着相看她与阮潋窝里斗。不错,她是与阮潋不对盘可不必让柳慧闲杂人等平白看笑话。 “呸,不过是个庶女,还竟敢怠慢柳姐姐你!”顾芳冲着阮玉的背影便是一顿臭骂,心想阮玉装什么清高,其实骨子里早就恨透了阮潋才是。 “少说几句罢你。”柳慧看了看周围那些贵女讶然的神色,登时觉得顾芳给自己丢人现眼了。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顾芳怏怏住嘴,说到底她也是依仗柳慧而生存的。她在顾府素来不得宠,一次偶然她遇见了柳慧,柳慧身份尊贵喜爱她人奉承逢迎之言,顾芳抓住机会,很快便得了柳慧的眼缘。 柳慧为了衬托自己,便是常常赴宴带着她,其实顾芳私下也是厌恶柳慧所谓的大小姐脾性,动辄就拿自己撒气,全然将自己当使唤丫鬟。 若不是因她柳国公府嫡出千金身份,她何须对柳慧低声下气呢? 阮玉自从上了马车后便是打量着阮潋的神色,然后者闭目养神,故而阮玉无可奈何,只能干生着闷气。 她今日是盛装打扮了的,企图在杜府一展风华,哪知风华未露,却让阮潋占了先机。 都怪齐世贤那个丑八怪从中搅局,不过阮潋竟敢发此毒誓,想来待回府后祖母与父亲得知,少不得一顿责罚。 届时她定要添油加醋一番,将在杜府受得憋屈,加倍奉还。 且说杜夫人送走了宾客正待回房休息,便瞧见双目微红的杜娇娇,心下一颤,心疼极了也不知杜娇娇缘何神伤,忙问其,“哎哟喂,我的娇娇,你这是怎的了?是谁惹了你不成?” 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奴仆,吓得那些奴婢皆是“扑通”下跪,忙摇头道不知情。 杜娇娇憋着嘴,“还能有谁,还不是因为阮潋吗。” “阮潋?”杜夫人一头雾水,好端端的那阮家二小姐怎么招惹了娇娇。 杜娇娇见杜夫人当真是茫然无措,便是一阵娇嗔,“娘,您当真不知情?那阮潋胆敢勾引傅小侯爷!她,她简直不要脸。一个退过亲的女子,竟然厚颜无耻的勾引傅小侯爷。我气不过……” 杜娇娇心悦傅云琛的事阖府俱知,杜夫人亦是头疼,她爱慕谁不好偏生心悦传闻不近女色的傅云琛。只是方才娇娇所言,果真如实? “这你便气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涵养。”杜夫人不紧不慢的道:“再者爱慕傅云琛的女子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个阮潋你就气的怒不可遏。倘若其她女子一同涌现,你岂不是整日要以泪洗面?那成何体统。”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月 杜娇娇仰着俏脸,“那不一样,娘,我觉得阮潋是不一样的。”她也不知内心那股浓烈的不安从何而来,但潜意识告诉自己,阮潋必当是她生命中的强敌。 “傻孩子,那傅云琛当真这般好?大魏国好男儿千千万,你莫要钻牛角尖才是。你这半模样若是教你父亲瞧见,少不得要数落你一番。”杜夫人并未将杜娇娇的话放心上。毕竟她以为杜娇娇不过是爱慕傅云琛的相貌,待她为娇娇觅位良婿,娇娇便不会执着傅云琛了。 可不曾想到她这个女儿这次是铁了心,固执到底了。 姜夫人与姜府回了姜府后,姜羽径直去了姜衡院子,迫不及待要将今日杜府发生的事告诉姜衡。她还是笃定大哥是有几分喜欢阮潋的,只是他是榆木脑袋,不善言语表达罢了。 姜衡院子里的小厮见她来了规矩行礼,姜羽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推开了房门。“吱吖”的声响令正在钻研书籍的姜衡皱眉抬头,却又在瞧见来人的那一刻,化为一脸无奈。 姜衡院子里的奴仆都知晓他在书房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擅自打搅的,更不论是不经允许便推门而入。 姜羽后知后觉的吐了吐舌头,陪笑着道:“大哥不要在意细节,我是有事要告诉你的。一时情急,忘了规矩,你就不要介怀了。” “什么事?”姜衡说着手指灵活的又翻了一页。 “大哥,你知道我今日和娘去杜府赴宴,碰到了谁?”姜羽故意卖关子,便是想引起姜衡的注意。 哪知后者并不上当,气定神闲的看着书卷,反倒显得她急躁。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姜羽走了过去一把夺下姜衡手中的书卷,撇了撇嘴。尔后她便有些后悔了,只见姜衡眸光微冷,衬着整张脸冷若冰霜,教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无形的眼刀向自己射来,姜羽招架不住了。 她这是触碰了大哥的逆鳞啊,姜羽讨好似的龇牙一笑,“大哥,我是看你整日对着这些书卷,唯恐你累了眼,你也是应当适时的休息一下不是?” 姜衡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就在杜府遇见阮潋了。你不知晓啊,我还碰见一字肩侯府的齐世贤,那惊世骇俗的相貌,当真是惨不忍睹。而且他还口出狂言想要求娶阮潋,也不看看他自己那模样。但凡是个正常姑娘家也不会嫁给他的。”姜羽兀自说的痛快,说完后便发觉自家大哥露出一副思考的神色来。 她顿了顿,以为姜衡是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便打算就此止住。 然姜衡竟然开口道:“没了?” 姜羽一愣,顿时有些狂喜,看来大哥也不是全然不在意阮潋嘛,这不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吗。 “阮潋道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齐世贤这个败类自然做不到。尔后阮潋狠狠的修理了齐世贤一番,虽说很是大快人心,可阮潋的誓言也是有些损人不利己。她坦言若是寻不到一心只爱护她的男子,情愿常伴青灯古佛。”姜羽说着叹息不止。 长安城的那些公子哥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也便是父亲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也是有一房妾室。不过是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罢了,可看看自家大哥,怕也是做不到独宠一人罢。 姜羽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阮潋是与他们姜府无缘了。 “只允许有一妻吗?”姜衡暗自咀嚼着,脑海里仿佛浮现起彼时阮潋义正言辞的语气,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便是她的要求?果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姜衡想着,倘若真如阮潋所言,她寻不到那样的男子,如若她当真一心向佛,皈依佛门,那该是,该是多可惜啊…… 那厢姜夫人却是与姜鸿将军交谈着,无一不是今日在杜府发生的事。 说着说着,姜夫人想起了阮潋,便端起茶盏啜了几口,笑盈盈的道:“老爷,我今日是见到了那位阮二小姐的本尊,她的确很聪慧,也难怪羽儿多次夸赞她。” 姜将军抚了抚胡须,“嗯”了一声,“那依夫人看,那阮潋与衡儿相配否?” 姜夫人笑着道:“我个人是对阮潋很满意,那丫头脾性好,人也聪明,只是……”她话锋一转,“只是阮潋在杜府的一席话,令我打消了念头。” “哦,她说了什么,我愿闻其详。” “阮潋道她未来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不能有妾室,通房。如若寻不到这样的,她情愿做姑子。” “荒唐,”姜将军道:“女子本分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为夫君招揽纳妾就是分内之事,这样的嫉妒心极强的女子,怎能堪当我们姜府的儿媳?夫人莫说其他,便是这一条,我都不同意她进姜府。” 姜夫人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果真是专断独裁大男子主义。难道她们女子生来便是要屈服他们男子?相夫教子是分内之事,她们食之如饴,但要她们心甘情愿为夫君纳妾,谁能欢天喜地? “我自然也知晓这点,故而不过是与你随意说说罢了。”姜夫人冷邦邦的说着,其实也是暗自佩服阮潋的勇气,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白说出自己的心声。 “夫人何必动怒?”姜将军不解,女人心思可真是海底针,教人摸不着头脑。 “无事,我只是想着衡儿的事。” 姜将军倒是不以为然,他可是听说了长安城很多贵女都爱慕姜衡。夫人的担忧并无必要,她应当是想着怎么从中挑选出一位逞心如意的儿媳便是,而不是担忧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了。 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夫妻俩的担忧并不同,故而姜夫人也觉得多说无益,便换了个话题,只是心底总有一抹惋惜。 阮潋所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很快便传遍长安城,成为百姓茶余饭足后的笑谈。临江阁内,陆怀安听见楼下的百姓议论阮潋,便也笑道:“阮二小姐是真性情,发了这等毒誓也是稀奇。” “她不怕寻不到那样的男子?”一身红衣的曲洋懒洋洋的说道,私以为阮潋想法不切实际。可誓言既出,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难不成寻不到那一心对待她的男子,她真要绞了头发当姑子? 陆怀安摇头晃脑,“谁知道呢,不过我想阮潋应该不会那么蠢。”他与阮潋几次交手,这少女分明是狡猾聪慧极了的,绝不可能做搬石头咂自己脚的蠢事。 曲洋便摇了摇折扇不言了,陆怀安不搭理曲洋,凑至一旁那悠闲的人面前,问:“傅云琛,你认为呢?” 傅云琛慵懒的抬了抬眼眸,扫了来人一眼,掀唇道:“没兴趣。” “什么叫没兴趣嘛?”陆怀安咂了咂嘴,“我们在讨论阮潋今日在杜府的的毒誓。你瞧瞧她一个小姑娘,竟然敢发此毒誓,当真不怕一辈子孤老终生?便是长安不乏好男儿却也不会有人真为她一生只专宠她一个罢?反正高门子弟是不可能了,若是论乡野莽夫,这……这也不大可能罢。” “非也,”曲洋道:“或许还真有痴情种,许诺一生只爱护阮潋一个也未尝可知。话还是不要说的太圆满的好。这世上,多的是变数。” “傅云琛,你瞧瞧,”陆怀安又看向傅云琛,“我真真是与曲洋说不到一处,简直是鸡同鸭讲,依你看,阮潋能否觅到如意郎君?” 陆怀安期待的眼神,曲洋的屏气凝神,两者都在静静的等着傅云琛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傅云琛才慢悠悠的开口,他道:“不知。”的确不知,他不知阮潋这步棋究竟为真为假,亦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曲洋便笑了,“且不说她了,最近静安王府倒是蠢蠢欲动,那静安王竟开始招揽起新科状元榜眼了。据我所知,那榜眼早就是静安王的人。不过那状元郎嘛,瞧起来倒是个清高的,就是不知可否能经得住诱惑。”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那状元郎还是阮潋的远房表亲,不知这里面是否有阮潋的穿针引线呢?” 陆怀安疑惑不解,“阮潋不过是个闺阁千金,如何能影响男子的决策?曲洋你莫不是开玩笑罢。”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阮潋,这女子……”曲洋眯了眯眼,给下结论,“异常狡猾,思维敏捷,她之所图,怕远远不及此。” 傅云琛以手撑着颔,分明是这般懒散的动作,他作出来,便是格外的赏心悦目。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出口道:“麒麟。” 悄无声息的,暗卫麒麟出现在屋子里,他上前俯身,傅云琛道:“去查查那个袁子玉,到底是什么底细。” 麒麟领命,陆怀安便笑嘻嘻的道:“你怎么想起查状元郎的底细了?” “戏要看足,再者静安王府么……”傅云琛思考片刻,沉吟道:“我亦是看不顺眼。” 阮潋的毒誓在阮府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在长安城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毕竟阮潋的壮志豪言在长安城百姓眼中便是异类,是善妒之人,是遭人唾弃与谩骂的\u30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碳 然其中也不乏女子佩服阮潋的勇气委实难得,只是不论如何,阮府中必然有场风暴等着她。 阮潋的毒誓关乎阮府的荣誉,是以阮老夫人与阮元术便不能坐以待毙了。毕竟阮潋是阮府的女儿却在杜府的宴会上发了这等重誓。 是以阮潋方抵达阮府还未回潇湘院便阮老夫人派来的丫鬟请去了松鹤院。阮潋心中了然,故而也并未多问,从容跟着丫鬟身后去了松鹤院。 松鹤院中,阮老夫人盯着阮潋的眼神夹杂着怒意与复杂,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皱了皱眉,问:“潋丫头,我且来问你,你今日在杜府做了什么?” 还不等阮潋回答,一旁早就等候多时的阮玉便抢先答道:“回祖母的话,二姐姐今日在杜府发的毒誓,委实太过冲动了。不过这也是与齐世贤的目中无人紧紧相迫有关。” “胡闹!”果不其然,闻言阮元术怒火更甚,他指着阮潋,愤愤开口:“你为何平白无事招惹齐世贤?再者,你不知人多口杂更应该谨言慎行?你再过不久就要及笄,却当众说出这等话来。莫不是铁了心当真要去做姑子?” “子林……”老夫人不悦的眯了阮元术一眼,哪有做父亲的也咒自己女儿的道理。再者阮潋这丫头素来聪慧过人,是绝非会意气用事的性格。莫不是她故意为之? 松鹤院里,气氛登时有些剑拔弩张,毕竟阮潋是阮府嫡出千金,事关阮府颜面委实重大。阮元术便双目阴鸷的盯着阮潋看,这哪里是位父亲看女儿该有的眼神,完全是将对方当作了敌人看待。 “这是二姐姐的追求,只是怕找遍长安城也难寻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呐。”阮玉若有所指的叹息声无形中便是添油加醋,“若能符合二姐姐要求的,怕,怕也只有那平民百姓呢。”说至最后她声音减弱却再一次燃起阮元术心中的怒火。 是了,阮潋这般做不仅是丢人现眼,连带他也跟着受尽耻笑。他已然想象出明日上朝时同僚落井下石抑或是毫不留情的大笑与嘲讽,阮元术顿时头疼,更是觉得阮潋太过自大! 他负着手背对着阮潋,一字一句道:“你行事幼稚,目无章法。便因为齐世贤的几句话便激得你发此毒誓,你可知,你现在俨然成为了长安城的一桩笑谈?你可知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为父教女不严,你可知多少人在背后戳我们阮府的脊梁骨!” 他一番看似义正言辞的话语传入阮潋耳中却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的虚荣心罢了,不过是为给他的怒火寻一个宣泄的理由罢了。 他岂是担忧自己将来寻不到如意郎君?只怕是害怕受尽同僚嘲笑,在朝臣面前抬不起头。他从始至终关心的不过是他的前途与官位。谈何算得上是位父亲?委实可笑。 阮潋抬起头看他。 那双向来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刻却泛着几许暗沉,她坦然直视盛怒中的阮元术,面色平静一如既往。可阮元术却觉得哪里不对劲,阮潋身上有股戾气,笼罩着少女,教人不由得心中一怔。 阮元术眯了眯眼,就宛若幻觉一般,再一眨眼间,阮潋便又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了。所谓的戾气好比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阮元术岂能让阮潋将他的气势压下,故而便怒火中烧道:“逆女,简直是孽障。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真真是丁氏教导出的好女儿!”他竟全然推到丁氏身上,大有一副要与阮潋划清干系的架势。 闻此,阮潋弯了弯唇,眼中布满了讥讽。她冷冷道:“这与我母亲何关?” “潋丫头,住口!”老夫人急忙出声,唯恐阮潋顶撞阮元术,毕竟木已成舟,也改变不了什么。倘若再因此伤了父女和气,委实不值当。 阮玉也是劝慰道:“父亲莫要动怒,当心气大伤身。二姐姐想必也是一时糊涂,不过事已至此。父亲也别怪罪二姐姐了。她想必也是后悔莫及呢。” 她一番话说的教阮元术心中熨帖,感慨万分,到底他还有玉儿这贴心的女儿,也不枉平素多加疼爱她。 阮老夫人再次将目光放在阮潋身上,她瞧着阮潋挺直的背脊,以及眼底那抹倔强。 恍惚中她仿佛从阮潋身上瞧见了过世的夫君,一抹悲怆涌上心头,老夫人阖了阖眼,“潋丫头今日之事的确欠缺考虑,如此,老身便罚你去祠堂思过反省,千万记住,祸从口出的道理啊!” 阮元术欲言又止,他以为老夫人的责罚不痛不痒的,阮潋根本都得不到教训。再者,近来他这个二女儿行事嚣张猖狂,影响了他的官途,阮元术恼怒不已。偏偏阮潋得此惩罚,未免太过轻巧。 意料之外,阮潋垂下眼眸,十分恭顺的道:“阮潋领命。” “混账……”阮元术怒火中烧,却碍于老夫人都定下责罚,可到底难以解气。 阮玉在一旁心里乐开了花,说到底阮潋这次是得罪了父亲,也招惹了祖母的不喜。最重要的是齐世贤逼迫之下阮潋所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是笑谈,说到底,自己也算是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阮潋离开松鹤院的时候,背后犹自可闻阮元术的咆哮声,无一不是数落她。听着听着,不知怎的阮潋突然想笑出声来,瞧瞧罢,这便是她那冷酷无情的父亲,自私自利,醉心权势,今生还企图将自己当作棋子?可阮潋又怎会再由他摆布自己的一生! 祠堂终年阴冷潮湿,阮元术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祠堂,便是采月采雪也不得近身伺候。明摆是要好好惩戒她一番。 采雪采月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去寻了丁氏秉明情况。然老夫人的命令,纵使丁氏心疼阮潋,碍于媳妇身份也得乖乖听从。 阮潋跪在团垫上,四周寒气袭身,可她依旧神色不改,只是抬头去望面前那樽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像时,唇角逸出一抹冷笑。 让她在祠堂反省自己?可阮潋不知犯了何错。而她在杜府本就未用多少膳食,晚膳时辰已过也未见采月采雪前来送膳,想来也是由于阮元术的命令。 阮潋心下明了,自从她在杜府说了那席话早就想到会有这结果。得此惩罚也在情理之中。一如老夫人所言,她不仅仅是阮潋,更是阮府的女儿,阮府的门面。 是了,所以才有利用的价值,所以阮元术将自己当作棋子。阮潋对阮元术的行径越发心寒,他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狠心……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阮潋又跪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从祠堂中上方狭小的天窗看了看天色,腹中无物实在有些饥饿。她微微叹息,站起了身,却由于长时间跪着,气血不通,腿脚麻痹一阵酸疼。 阮潋弯下身揉了揉发麻的腿脚,这才站直身子,环视周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菩萨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的几碟瓜果上。老夫人虔心向佛,故而祠堂内的供果向来新鲜。 阮潋犹豫片刻,最终抵不过饥饿,还是伸手拿了个果子用衣袖擦拭了几下,咬了一大口,满腔汁水淋漓,这果子倒是很甜。 正当她津津有味享用果子时,却听见上方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那人含着笑意道:“难得见你狼吞虎咽的模样。” 阮潋啃食果子的动作一顿,面上那副无辜的表情很是惹人怜爱。她口中还含着一口果肉,吃也不是吐也不是,难能可贵的红了脸颊。 那人似乎是瞧见了阮潋此刻的窘迫,便一个越身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手搭在阮潋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阮二,你怎的不吃了?莫不是害羞了不成。” 伴随着话音的便是那拂过耳畔的暧昧气息,阮潋不着痕迹挣脱来人那只大手,后退几步,与其保持一点距离,咽下口中果子,这才抬眸看向来人,语气不善道:“傅小侯爷,你怎会在此?”傅云琛什么时候有爱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毕竟祠堂外有侍卫把守傅云琛自然不会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入。而整个祠堂也只有上方那半开着的天窗,故而傅云琛是翻窗而入的。 想想傅云琛如此玉树兰芝的翩翩俏公子却从天窗而入,那画面……委实有违和感。 傅云琛见阮潋呆愣的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果子,心下了然,便挑眉道:“你未用晚膳?” 环顾这祠堂四周,甚是阴冷。阮潋衣着单薄,本当是用热食暖身的时候却可怜兮兮的啃着果子。看来她是真惹怒了阮老夫人与阮元术呵。 啃果子尴尬的一幕被傅云琛瞧见,又被询问未用晚膳,纵使阮潋重活一世也是有些羞愤难当。她神色不悦的睨了对方一眼,嘟囔道:“与小侯爷无关罢。”说完在看看手中的果子,却是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啧啧啧,还真是无情……”傅云琛别有深意的道:“亏得本侯爷还想来雪中送炭,不过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你送什么碳?”阮潋便是下意识的询问,却不知语气太过急切,那呆呆的模样,委实娇憨,教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颊\u30 第一百四十章 情愫 傅云琛不言,只是优雅的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供桌上,阮潋便也顺着看去,楞道:“那是什么?” 傅云琛打开油纸包,登时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开。 阮潋走了过去,瞧见竟是包着精致的点心,尤其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想来很是美味。 阮潋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道:“这是给我的吗?” 闻言,傅云琛也笑了,他好笑的看着阮潋,“不然呢?” 如此,阮潋当真是不客气,伸手捻了块糕点轻轻的咬了一口,满口香甜味道果真是棒极了。不知这糕点是傅侯府的厨房做的还是长安城哪家酒楼做的,甜而不腻,教人回味无穷。 那种唇齿留香的滋味委实太美妙,阮潋肚腹里的馋虫似乎也被香味勾起,忍不住大快朵颐。见状,傅云琛也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她,问:“这糕点很好吃吗?” 阮潋点头,那双黝黑的眸子衬着此刻娇憨的神色,傅云琛眸光一深。 尔后便从纸包里捻了块糕点丢入口中,蹙眉道:“也不过如此……”俨然是一副挑剔的贵公子哥模样。 “小侯爷怕是吃腻了罢,与我而言,却是人间美味。”阮潋道,这是她吃过最香甜的糕点,再饥饿的人吃什么都是美味无穷的。 傅云琛挑了挑眉,“没有茶水,你也不怕噎着?” 他环视四周,祠堂阴冷,阮潋一弱质女子在此,她在阮府便是这等待遇? 阮潋却是感到可笑,“小侯爷是特意来喝茶吃糕点的?” “自然不是,”傅云琛微微俯身,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吐出的气息十分暧昧,“我都说了,是来送碳的。” 阮潋抬眸定定的与其对视,“然后呢?” 然后吗?傅云琛想了想,盯着阮潋的头顶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她额前细碎的绒发上,突发奇想,摸起来应当是很软绵舒服吧。 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阮潋的头,一如意料之中软乎乎的。待他意识到这个举动后,便尴尬的清咳了一声,问:“既然吃了我的糕点,便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要在杜府发那样的誓言?” 阮潋咽下那口糕点,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看来这事已经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想必待她及笄后,那些所谓的高门子弟也不会娶她这个妒妇。不过这样正合了阮潋的心意,她这一生本就打算隅隅独行,何必去招惹情爱之事。 “为何?”很显然傅云琛不打算就此放过,而是又问道。他亦是不理解为何阮潋会这般说。 阮潋看着他,“世上男子大多薄幸,朝秦暮楚,我不过是想寻一个真心待我的罢了。” 傅云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若是寻不到那样的男子,你宁可孤老终生?” 阮潋点头。 “为何?”傅云琛又问。 “没有为什么,我不过是想要一人,爱护我,一生只对我一人好。我知晓这是奢望,但如若不能寻到此人,我不愿将就,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了结残生。”阮潋垂眸,“我不喜后宅里的尔虞我诈,更不喜妻妾间的勾心斗角,不论输也罢赢也罢,必定是遍体鳞伤的,损人不利己。何必呢?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是这般活,未免太苦了。” 听罢,傅云琛有些诧异,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阮潋,少女的语气有些老成,更夹杂着一股看破红尘世态炎凉的淡漠。她目光不悲不喜,就仿佛是切身体会过一番,而她不过是年仅十三岁罢了,何来这些感慨。 未免太真实了,但不可否认,阮潋句句属实。世上的确大多数男子都做不到她的要求。 傅云琛眸中神色变幻几许最后尘埃落定,他挑了挑眉,笑了笑,“你倒是感悟极深。” “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阮潋反唇相讥。 她言辞犀利,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冷意。眼中也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厌恶与恨意,昏黄的烛光下,少女的脸明明灭灭,衬着面色也有几分冷凝。 傅云琛不知阮潋这突如其来的怨气何处而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受了情伤抑或是遭负心郎的抛弃。殊不知阮潋哪里是十三岁少女的心境,她内心早就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情爱最是碰不得,宛若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的腐蚀着心。那心心念念的良人为了权势联合庶妹下毒害自己,那破败不堪的屋子,悔恨交加的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桩桩的在阮潋脑海里不停闪过。 她发誓绝不要令悲惨再次上演,倘若大仇得报,阮潋想着带丁氏游山玩水,最后择一城而栖,最是为妙。 傅云琛想了想,突然想起那日长安街头阮潋去观看三甲游行,又想起陆怀安酸溜溜的话,他咳了咳,“莫非你是有心上人了?”是那个新科状元袁子玉?可那小子充其量不过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并无出彩之处。 难不成阮潋喜爱这样的男子?可保不齐袁子玉踏上官途还会对阮潋一心一意,官场浮沉,权势诱人,又有几人能保留初心不变? 阮潋拿着糕点的手一颤,她没想到傅云琛会这般问她,心上人吗?……她大抵是没有的。 前世心悦公孙止也不过是因为百花宴上他的“仗义执言”,阮潋彼时是半是感激半是爱慕,不,应当说她并不懂得那种感觉,只当是将公孙止当做唯一的曙光。 她以为是上天垂怜派个人来疼爱她一生,殊不知是个火坑,导致她悲惨的一生。而今生得知公孙止真面目,每每瞧见他的面容阮潋心中只有恨意再无其他。故而她真真是没有心上人的。 “没有。” 不知为何,得知这一回答,傅云琛竟是心底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对袁子玉有意思。 他心情大好,“你是有趣,我很好奇你未来的夫君是何等人物。” “那也与小侯爷无关。”阮潋针锋相对。她听出傅云琛言语中的揶揄之意,有些气恼,她反正也没打算嫁人。 “怎么还生气了?”傅云琛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自己豢养的宠物炸毛了,而他却不急着为其顺毛而是津津有味的旁观,甚至还觉得其模样异常讨喜。 阮潋别过头,那糕点也是没得心思想吃了。心想难不成傅云琛今晚就是故意来气她的不成。难道傅云琛闲来无事拿她取乐? 正想着,却不知那人突然身子往前一倾,一张放大的俊颜映入眼帘,傅云琛的鼻子堪堪与阮潋的俏鼻相碰。他凑的这般近,饶是阮潋重生一世却也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她眼中闪过一丝别扭,却也不愿从气势上便输了,故而强撑着直视着那人。 “你脸红了……”傅云琛目含揶揄之色,阮潋从他的瞳孔中瞧见小小的自己,不知是出于羞涩还是其他,阮潋登时心跳加速,她后退几步,后背撞到供桌上,疼意拉回她的思绪。 她伸手揉了揉撞疼的后背,蹙眉看着傅云琛,没好气的道:“若无他事,小侯爷请便,不送。”最后那几个字近乎是咬牙切齿。 傅云琛也面色一正,单刀直入,“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你恨的那个人,是叫公孙止是静安王手下人。” 果然,不出所料,阮潋得此答案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有些可怕。原来上辈子她就被静安王府盯上了?那些所谓的英雄救美,怕只是一场演给她看的好戏,从头至尾也只有她沉迷其中。 公孙止倘若跟随静安王,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他必当想在静安王麾下争夺一席之地,可阮潋岂能如他所愿,这辈子袁子玉是状元,想来静安王亦会向他抛出橄榄枝罢。 “你好像不惊讶?”傅云琛到底敏锐,眼中布满探究之色,“你早就猜到他是静安王的人?”阮潋到底还有哪些是他不知晓得?分明只是个闺阁千金,却十分老成又教人琢磨不透。 阮潋不言,总归任由傅云琛猜测去罢。时人不信奉鬼神乱力之说,故而她若贸然道是重生之人。怕是会被百姓当做妖怪,说出去,也是无人相信的。故而傅云琛便是怀疑,也是无迹可寻。 “罢了,阮潋你是越发长进了……”傅云琛道:“你隐瞒的事不少。”那双锐利的眼眸从她脸上移开,阮潋松了口气。 “彼此彼此。” 难道傅云琛隐瞒的事不多吗。作为傅侯之子,看似玩世不恭,可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甚至暗地里调查静安王,若说傅云琛无所图,她是不信的。 “阮元术对你也是狠心。”夜半三更的,阮潋并无御寒之物,便是再强魄的身躯也抵御不了寒风。 “呵……”阮潋低低冷笑逸出唇角,阮元术自然不会对她关爱如慈父。怕是在他眼底,早就是将自己当作废子,只是碍于情面,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名存实亡,若是再提,也只是徒增笑话。 傅云琛看了看天色,扫了她一眼,“我走了……”说完,便从那狭小的天窗掠了出去,不见踪影\u300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头 阮潋抬眸去看那狭小的天窗,冷风屡屡从窗户飘了进来,将阮潋的头脑吹清醒了些许。阮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与傅云琛打交道,仿佛在和一个身经百战又十分敏锐的将军交手,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傅云琛总是能通过一点蛛丝马迹察觉可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无意,实则总是暗藏玄机。 而傅云琛今夜夜探阮府的确出乎她的意料,阮潋总以为傅云琛是有所图的,可这位傅小侯爷行事向来教人琢磨不透,却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眸光落在供桌上的纸包上,傅云琛带来的未吃完糕点还好端端的搁在那,若不是还有这存在,阮潋真觉得方才只是一场梦。可现实又很清晰的告诉自己,这并不是梦,傅云琛是的的确确来过祠堂。 可是转瞬一想,不论傅云琛是出何目的来阮府,总归他给自己带来了能抵御寒风的糕点,可以充饥的食物,也顺便陪伴自己度过了一段漫漫长夜。 夜深人静,人总是有点脆弱与感性,她感激傅云琛的到来,至少此刻,阮潋心下感叹,至少她没有饥肠辘辘的度过这阴冷的一夜。 清晨,阮玉特意起早带着丫鬟便从华芳居赶到祠堂,便是为看阮潋难堪的模样。想来昨夜没有丫鬟婆子给阮潋送吃的,待她打开祠堂门,定然能瞧见阮潋虚弱不堪的丑态。 思及此,阮玉的步伐更是轻快,转眼便来到祠堂前,而那丫鬟也惯是会见风使舵,忙“哎哟”一声,打开房门,张口便道:“二小姐切勿怪罪,奴婢不是有意的,都是奴婢忙活起来忘了这茬。” 她口上这般说,心底却是不以为然。总归合着昨夜她是听松鹤院的菱儿说了,老爷大发雷霆,怒罚二小姐去祠堂反省。老夫人也默许了,这代表什么,二小姐这是失宠了! 而眼前这位满面春风的三小姐才是她们应当巴结的对象。故而丫鬟们也是捧高踩低惯了的。 阮玉也兴奋的探头看去,哪知却瞧见阮潋端正的跪在团垫上,闻得声响,转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她,哪有一丝颓废与虚弱?分明就是神采奕奕。 阮玉一愣,眸子里溢满不可置信,这与她意料之中并不相同。故而她气恼的走了进来,环视一周,目光定格在阮潋身旁那啃了半边的果子上,双眼一亮,便是大声道:“二姐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食供果!” 阮玉眼中布满幸灾乐祸,好啊,她就说呢阮潋饿着肚子还能精神满满。原来是动了供果,这可是对菩萨大不敬,倘若是被祖母知晓,定然轻饶不了她。 神思一转,阮玉向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便是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阮潋幽幽的开口:“站住,你要去哪?” 若是她没记错,这要偷偷摸摸离开的丫鬟正是方才那迫不及待推开门的那位。满口谎话连篇,惯是会唬人,她本就是负责看守祠堂的,谈何忙活其他事忘了自己还在祠堂祈福? 简直笑话,想来是想方设法讨好阮玉才是真的。 那丫鬟闻言一脸为难的瞥了瞥阮玉,到底不敢再迈出一步。毕竟阮潋是主子,她总不能不听主子的吩咐罢。 “三妹妹有所不知,大抵是我昨夜彻夜祈福的缘由,菩萨也被我感动,特意显灵。派了她座下仙童与我说了些话,这供果自然也是那仙童享用的。”阮潋道:“方才三妹妹的话才是对菩萨的大不敬。若是菩萨听了动怒,不庇佑咱们阮府,这罪名,三妹妹可是担当不起。” 阮玉哪能听信阮潋的胡言乱语,菩萨显灵,仙童造访祠堂?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分明是狡辩,我才不信你的话呢。” 说着目光定格在供桌上那油纸包上,以及那零散的糕点,她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怒气冲冲道:“好啊你竟然敢让丫鬟偷偷送来糕点,你诚心是对菩萨不敬,不仅如此,你还敢违背父亲的命令。” 那丫鬟也探着头看了一眼,那糕点模样精致,却不像是府里厨子能做出来的。 阮潋也笑了,她神色平静的看着阮玉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定神闲的开口:“三妹妹并非如此,这糕点也是那仙童带来的,这滋味可不是咱们府里的厨子可以比拟的。三妹妹倘若不信,大可来尝尝。” “你……”竟然让她吃阮潋吃剩下的,将她阮玉当作什么? “我要告诉祖母与父亲,你等着瞧吧。”阮玉说完就打算亲自去松鹤院,让老夫人抓个正行。看阮潋今后怎么神气! 只是她话音方落,阮潋淡淡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她不紧不慢的道:“三妹妹大可去禀明祖母,总归这祠堂外有人把守,潇湘院的丫鬟婆子又怎能出入?父亲吩咐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这些丫鬟们可是很尽职尽责的。” 阮潋心知这些丫鬟都被蒋姨娘母女收买了,加上阮元术的吩咐,自然个个是假公济私。便是采雪采月有心想送膳也不得而入。 阮玉脚步一顿,面露迟疑之色,阮潋见状再接再厉道:“我相信三妹妹也不会质疑菩萨的显灵吧,要知道祖母可是很信奉佛祖。而三妹妹有句古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三妹妹应当要多多行善。指不定佛祖保佑,赐你一个如意郎君呢?” 最后一句话莫名有些诡异,阮玉听罢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意蔓延全身。不知怎的,她觉得阮潋意有所指,她直视着阮潋的脸,试图看出一点强撑的淡然,可却寻不到一丝破绽。 不可能,不可能,她绝对是说谎。可阮潋又怎么会没有丝毫弱点呢 阮玉心乱如麻,便愤愤的咬牙道:“我绝对不会信你的鬼话,而且就算菩萨显灵那又如何。那仙童有没有告诉你未来的夫君是谁呢?”阮玉恶意满满的盯着阮潋,精致的五官也扭曲狰狞,身后的丫鬟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遭受牵连,她目光轻蔑,冷笑着,“我看你这辈子也只是当姑子的命。” “三小姐使不得……”跟在阮玉身后的婆子见阮玉口无遮拦,越说越荒唐,忙出口阻拦。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在老夫人面前给三小姐穿小鞋,蒋姨娘可不得扒了她们这些奴婢的皮。 阮玉也意识自己的确太过冲动,险些入了阮潋的道,她收拾好情绪,冷哼一声,却是等着阮潋的回答。 阮潋从始至终都是面色不改,看阮玉的目光有一丝嘲讽一丝冷意。阮玉刻薄刁钻的话对她而言简直是雕虫小技,对待这样的敌人,她只需气定神闲,毫不动容。 “那也比三妹妹日后不知嫁作哪位公子哥为妾的好,三妹妹目光短浅,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追求也不一致。再谈论也是鸡同鸭讲。” 鸡同鸭讲?阮玉一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登时又涌上心头,凭什么她只能嫁人为妾!自然不会的,姨娘答应过自己,不日便要让父亲将自己也变为嫡女身份。 届时她就与阮潋平起平坐,不止,她还要比阮潋嫁的好!然后狠狠地将她踩在眼底,一生都要碾压着她。 “三小姐,咱们走罢。应当要给老夫人请安了。”婆子提醒着,便是怕阮玉在祠堂与阮潋闹矛盾的事传去了松鹤院,惹来是非,最后倒霉的却是她们这些无辜的奴婢。 阮玉想了想,到底还是选择听婆子的话,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阮潋一眼,“阮潋你只管得意,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说罢带着奴仆扬长而去。 阮潋出祠堂的时候,那原先殷勤推门而入的丫鬟此刻刻意垂着头,努力的想隐匿自己的存在。阮潋见状却是微微一笑,这世道是弱肉强食的,你若不能强大,也休怪他人随意践踏欺凌。 她看了那丫鬟一眼,不发一言经过,就在丫鬟就此松了口气时,却听见阮潋的浅淡的声音,“你是个好丫鬟,我记住了。”一如既往的嗓音,听起来柔和的紧,也仿佛含着几分笑意在其中,可是却又无端夹杂着嘲讽之意,一如阮潋面上的笑意,深究探去,丝毫未达眼底。 丫鬟只觉轰隆隆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原来二小姐不是不怪罪自己,这才是致命一击啊。在她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 果然,二小姐是不能小觑的。还不知以后会想着什么法子折磨自己呢。丫鬟顿时欲哭无泪。 阮潋回了潇湘院,采月采雪连忙迎了上来,将阮潋打量了一番,采雪道:“小姐看起来精神甚好,奴婢能放心了。” 阮潋瞧见她眼底那抹淤青,有些讶然。采月便道:“小姐,我与采雪昨夜一夜未眠,为您担惊受怕,可老爷有命令,我们又不能去祠堂伴您左右。是以便只能在潇湘院等您回来。” 采雪俏皮的打了个呵欠,阮潋心下一软,“真是傻,你们两个快去歇息罢。我没事的。” 采雪摇摇头,“奴婢清醒的很呢,先为小姐沏杯茶水罢。”说着便转身去忙活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事 从祠堂归来,阮潋本就是一夜未眠,故而沾床便睡着了。尔后几日也是风平浪静,哪怕只是暂时的平静,她也觉得弥足珍贵。 前一日下了些小雨,翌日便是明媚阳光,已是深秋,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萧索。 明日便是姜羽的生辰,特意下帖子邀请她也去姜府。盛情难却,姜羽将自己当作好友,阮潋亦觉得她是自己这一世难得相处较好的朋友,故而欣然答应。 大清早阮潋便带着采雪采月出府,便是要为姜羽挑选一份生辰贺礼。 首当其冲,她先去的蜀锦阁,里面的首饰独一无二。虽价格昂贵,但送人还是体面的。小二殷勤的向阮潋展示新品,阮潋随意挑选了下,目光定格在那套白玉而制的头面上。 头面上雕刻精致的花朵栩栩如生,质地上乘,小二便笑嘻嘻的道:“小姐好眼力,这副头面大有来头,是用上等的白玉制成,几十道工艺复杂,实为佳品。” 阮潋看了看,这头面的确精致,想来姜羽也会喜欢,她思考片刻,手指了指,“那我就要这头面了。” 小二眼见生意成了,乐的合不拢嘴,连忙道:“好好好,小姐稍等片刻,请往柜台付银子嘞。” 阮潋走后,有个黄衣少女带着奴婢从二楼走了下来,边走边嘀咕道:“一件衣裳还要几百两银子,莫不是来抢银子的。” 她身后的丫鬟生的老实,便怯怯道:“小姐不知,这蜀锦阁是咱们大魏国数一数二的销金窟,里面不论是衣裳还是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材料也是上乘,故而价格昂贵。” 黄衣少女撇了撇嘴,“罢了,待我回府后,大哥给我拿些银子再来看看罢。”她说着说着,自然而然走到一楼打算看首饰。 “小二,小二……” 小二闻得呼声,忙不迭的小跑了过来,先是打量了少女一圈,虽身着绫罗绸缎,但难掩身上的小家子气。倒像是那暴发户,不像长安那些贵气十足的小姐。 但毕竟是金主,便笑盈盈的道:“敢问这位小姐有何吩咐?” 黄衣少女一指那空荡荡柜台,蹙眉不悦道:“我方才上楼前还瞧见那白玉头面,怎么不见了?” 小二一愣,随即便陪着笑脸解释道:“小姐来晚一步,已经被别的小姐买走了。” “什么……这么快,”少女愤愤的咬牙,柳眉倒竖,“这么贵的首饰,我都舍不得买。”她喃喃自语,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及时住口,她现在又不是在平阳那小地方,不能暴露出贫穷的本性。 小二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鄙夷,原来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假小姐。就说她打扮的光鲜亮丽,做派却是土里土气的。 黄衣少女便没说什么,也带着丫鬟走出蜀锦阁,真是不舒坦。好不容易大哥高中榜眼,有出息了。特意派人把她和娘亲从平阳接到长安城来,她本以为是来享福的,哪知大哥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她肆意挥霍。 便是方才一眼相中的白玉头面都因没有足够的银两,不知被哪家小姐给买了去。思及此,她便越发气恼。 阮潋坐在马车里,摩挲着红色木盒,听着马车外小贩们热闹的叫卖声,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日子这般倒也是舒适,可不知为何,眼皮总是跳的不停,仿佛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阮潋以为是昨夜没歇息好,这才导致她心神不宁。分明回阮府的路无比熟悉,可今日却觉得格外漫长,就像一眼望不见底。 采月敏锐察觉阮潋有些不对劲,忙关切的询问道:“小姐,您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莫不是哪儿不舒服?” 采雪问:“小姐?” 阮潋摇了摇头,笑了笑,“许是昨夜没睡好罢,我没事。” 采雪板着脸,严肃的道:“小姐,这可不能马虎,万一是受了风寒呢。” “呸呸呸,不许胡说。”采月嗔怪的睨了她一眼。 就在阮潋打算出口的那一刻,却听得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声音,百姓四处逃串着。而阮府的马车也为了躲闪百姓,免得马蹄踩压,马车夫急忙拉缰绳,马车一歪,阮潋狠狠撞到身后的软垫上。 采月与采雪也是撞到在一起,疼的龇牙咧嘴,采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潋蹙了蹙眉,采雪则是艰难的爬起身,不顾左右摇晃着的马车,掀开车帘,就听得那马车夫一脸为难的解释,“二小姐,前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百姓都发疯似的乱跑。我们马车寸步难行啊。” 阮潋也凑上去看了看,只见前方的百姓满脸惊恐的宛若逃命似的四处奔跑着,阮潋一头雾水,但也知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可阮府的马车却若深陷泥潭一般,动弹不得。 马匹似乎是受到了人群涌动的惊吓,奋力的抬着蹄子,可根本无脱围之口。 采雪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人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紧接着,不等她们反应,便听见百姓争先恐后的嘴里嚷嚷着,“快跑啊,流寇来了,杀人了啊,快跑啊……” 像是为了证明的确如此一般,百姓们便跑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抵都是一些市井脏语。咒骂声此起彼伏,哀嚎,尖叫,整个街头乱成一团。 采雪腿脚一软,瘫倒在身后的采月身上,她面色慌张的道:“我们该怎么办?” 采月还未来得及回答她,便被人群中那锃亮的白刃惊住,想必那些打扮的与寻常百姓无疑的便是流寇。他们肆意用刀砍伤周围的百姓,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笑容,宛若是看戏一般。 百姓们忙于逃命,四处逃窜着,夹杂着惊恐的叫声,孩子害怕的哭声,以及源源不断的骂骂咧咧声音。长安街头简直是乱成一锅粥。 采雪道:“小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我们也快点逃命罢。” 她话音方落,便诧异的瞪大了双眼,方才还好端端的马车夫,随着流寇的刀起刀落,首与身分离,鲜血迸溅而出,采雪吓的倒吸一口冷气。 采月虽也是害怕,却还是佯装镇定,转身与阮潋道:“小姐,我们快跑。咱们府里的马车太显眼了,会被流寇盯住的……” 可不等她说完,车帘被人猛然掀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那男子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连,最后定格在阮潋脸上,目露贪婪之色。 采雪见状,顾不得害怕,冲上去便一口咬着那男子的胳膊,采月会意,“小姐快跑,奴婢们便是和他拼了……” 阮潋咬了咬牙,但见那男子目露凶光,大刀挥起,采雪背后便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却还是狠狠的咬着男子的胳膊不松口。 阮潋捏紧双拳,她不能辜负采雪与采月,是以跑下马车,那男子见状也奋力甩开采雪采月,追逐阮潋而来。很显然,他的目标是阮潋。 阮潋一直跑着,她不敢回头,因为一回头便是万劫不复,跑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她肯定至少这些并不是普通的流寇,而是有人刻意针对她。那么也表示采月采雪或许能幸免于难。 人群里哭喊声连天,那些受伤的百姓们叫苦不迭,亦是有无辜的百姓因此丧命。一半是由于流寇所杀,亦有因人潮拥挤践踏而死。总之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狼藉。 好在长安城府衙官兵及时赶来,可那些流寇早有防备,个个丢下手中白刃,伪装成寻常百姓。任由官兵瞎琢磨也是一无所获。他们又无火眼金睛,自然分辨不出谁是百姓,谁是流寇,这下便是犯难了。 便是奋力抓到一个流寇,只见那人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为首的官兵恍然大悟,阻拦道:“不好,快拦住他……” 还不等众人反应,那流寇已然咬舌自尽,没了气息。 这回更是难上加难了,本来这些流寇就伪装平民,跟随人群四处逃窜渐渐远离官兵视线。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还没打算抓去大牢审讯便咬舌自尽了。这回去怎么向知府大人交代! 为首的官兵头子头疼不已,身后的官兵便道:“这也与我们无关,都是流寇奸诈,想来咱们回去,大人也不会怪罪我们办事不力。” “不,这不是流寇。看他们这样子,分明是有备而来。”官兵头子摇了摇头,“可他们目的只是为了残害百姓吗?” 手下那人也皱起了眉头,他也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简单。长安城的治安向来严关把守的,出入皆是要审查,此次流寇大肆杀戒,势必会引起上头的重视。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清理街道,顺便再搜查一番吧。”或许有什么新发现也未尝不知。 百姓们的确是人心惶惶,本来好端端的在街上走着,突然就遭受无妄之灾。死的死伤的伤,被流寇砍伤追赶,简直是从地狱门前游荡了一圈,教人感到惊心动魄又令人头皮发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搜查 官兵们都觉得有些晦气,心想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流寇潜入长安残害百姓。委实是令人费解。当他们安抚好受惊的百姓以及处理好后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此刻,阮府的马车便是格外的惹人注目了,那马车旁还有个受伤了的姑娘奄奄一息的躺在那,有个官兵便走了过去询问,采雪虽是身负重伤,却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官兵大哥,我没事。” 那官兵皱着眉头,“姑娘,我看你还是别逞能了,你是哪个府上的?”他是见马车并非寻常人家所能乘的,便好心来问情况。 采雪依旧是摇了摇头,她其实想寻求帮助,可是又担忧阮潋,便咬牙道:“这位大哥,我的姐妹还在马车里,可否请您帮我看看我姐妹受伤可还严重?” 那官兵便也点点头,掀开车帘,果不其然瞧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仰倒在马车里,一副人事不醒的样子。他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便越上马车,轻轻的拍了拍采月的脸蛋。 对方依旧是毫无反应,采雪也是心急。方才危急之刻,她只能选择拦住流寇。给小姐留有一线生机,然采月也因此负伤。 现在她们两人到底并无生命之忧,可阮潋呢?采雪暗自祈祷上苍保佑阮潋平安无事。 “这位姑娘,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要不我送你们回府罢。”那官兵也是个滑头,见采雪采月通身做派不似一般丫鬟,故而便生了异心。 采雪欲言又止,她不能告诉官兵自己是阮府的,一来未见阮潋踪影,她们是万万放心不下。二来么,若是贸然告知,只怕会给阮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官兵见采雪拒绝,也不气也不急,只慢悠悠的劝解道:“姑娘,我看你伤的不轻,要不先去附近的医馆包扎一下?” 采雪如今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盼着等阮潋归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伤势呢?她恨不能冲进人群里呼唤阮潋的名字。尔后瞧见小姐安然无恙这才能松口气。 “胡二,你小子磨磨叽叽的作甚呢?”为首的官兵头子皱着眉,显然对马车这边的情况起了疑心。 名叫胡二的官兵应了一声,忙答道:“老大,这有两个受伤了的姑娘不愿去医治,也不愿告知我家住何处,这……咱们不能丢下她们不管啊。” “竟有此事?”官兵头子也走了过来,然后便愣住了。 采雪背后有一道深深的刀口,约摸是由于时辰太久血液有些凝固,可稍微一动便是挣裂伤口,看起来血肉模糊的。也不知这小姑娘怎的忍受的了,官兵头子砸吧砸吧嘴,面色凝重。 “有什么事大可告诉我们。” 采雪依旧是抿着苍白失血的嘴唇,倔强不发一言。只是目光却越过官兵宽厚的肩膀,在人群里仔细搜罗着。企图能找到阮潋的身影。 那官兵倒也像是火眼金睛,仿佛窥知采雪心中所想,便直直道:“小姑娘,你是否在寻人?” 采雪一愣,面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神情,那官兵头子便知晓自己是猜对了。这丫鬟从打扮看看像是大户人家的,十指娇嫩,故而是千金小姐身旁的一等丫鬟。 而她身受重伤还坚守在此的理由也只会是她在等人,但又是等谁呢? 采雪有些犹豫,难道真是要告诉那官兵吗?可她现在的确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法逞能。故而便看了看官兵一脸诚恳之色,小声道:“”我在寻 采月虽也是害怕,却还是佯装镇定,转身与阮潋道:“小姐,我们快跑。咱们府里的马车太显眼了,会被流寇盯住的……” 可不等她说完,车帘被人猛然掀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那男子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连,最后定格在阮潋脸上,目露贪婪之色。 采雪见状,顾不得害怕,冲上去便一口咬着那男子的胳膊,采月会意,“小姐快跑,奴婢们便是和他拼了……” 阮潋咬了咬牙,但见那男子目露凶光,大刀挥起,采雪背后便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却还是狠狠的咬着男子的胳膊不松口。 阮潋捏紧双拳,她不能辜负采雪与采月,是以跑下马车,那男子见状也奋力甩开采雪采月,追逐阮潋而来。很显然,他的目标是阮潋。 阮潋一直跑着,她不敢回头,因为一回头便是万劫不复,跑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她肯定至少这些并不是普通的流寇,而是有人刻意针对她。那么也表示采月采雪或许能幸免于难。 人群里哭喊声连天,那些受伤的百姓们叫苦不迭,亦是有无辜的百姓因此丧命。一半是由于流寇所杀,亦有因人潮拥挤践踏而死。总之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狼藉。 好在长安城府衙官兵及时赶来,可那些流寇早有防备,个个丢下手中白刃,伪装成寻常百姓。任由官兵瞎琢磨也是一无所获。他们又无火眼金睛,自然分辨不出谁是百姓,谁是流寇,这下便是犯难了。 便是奋力抓到一个流寇,只见那人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为首的官兵恍然大悟,阻拦道:“不好,快拦住他……” 还不等众人反应,那流寇已然咬舌自尽,没了气息。 这回更是难上加难了,本来这些流寇就伪装平民,跟随人群四处逃窜渐渐远离官兵视线。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还没打算抓去大牢审讯便咬舌自尽了。这回去怎么向知府大人交代! 为首的官兵头子头疼不已,身后的官兵便道:“这也与我们无关,都是流寇奸诈,想来咱们回去,大人也不会怪罪我们办事不力。” “不,这不是流寇。看他们这样子,分明是有备而来。”官兵头子摇了摇头,“可他们目的只是为了残害百姓吗?” 手下那人也皱起了眉头,他也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简单。长安城的治安向来严关把守的,出入皆是要审查,此次流寇大肆杀戒,势必会引起上头的重视。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清理街道,顺便再搜查一番吧。”或许有什么新发现也未尝不知。 百姓们的确是人心惶惶,本来好端端的在街上走着,突然就遭受无妄之灾。死的死伤的伤,被流寇砍伤追赶,简直是从地狱门前游荡了一圈,教人感到惊心动魄又令人头皮发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搜查 侍卫看丁氏去意已决,更是为难。夫人他们得罪不起,可老夫人的命令犹如铁竟更是必须遵循,两者相教,便是他们这些下人最是难做。 “本夫人最后一次说,让开!”丁氏平素给人总是一副温婉可人的印象,极少在下人面前动怒故而他们都忘记了,丁氏从来不是好糊弄欺负的角色。毕竟这位的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 丁氏身上流着的是丁老将军的铁血,动怒时候的姿态,颇有几分丁老将军的雄风。 侍卫愣了愣,阻拦的动作微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便是这点迟疑中,丁氏已然大步迈出阮府,她头也不回的踏上马车,与黄嬷嬷绝尘而去。徒留侍卫在原地追悔莫及,他竟被夫人唬住了,要是老夫人知晓,指不定怎么责罚他们。 可夫人早就离去,他们也是无奈。只得打起精神,继续坚守岗位。 马车里丁氏满脸心事重重,既是对阮潋的担忧,更是由于内心那点不安渐渐扩大。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蹙了蹙眉。 黄嬷嬷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夫人,要是老爷知晓您回镇国大将军府,恐怕会动怒啊。”不知为何,阮元术总是有意无意表露出憎恨镇国大将军府的意味,便是她一个外人也是看的清楚明白。 丁氏何尝不知,可现在她那里顾得上其他。潋儿生死未卜,阮元术作为父亲竟是毫无作为。甚至对其不闻不问,丁氏早就寒心了,她更是意识到,怕是在阮元术心中在乎的也只是蒋姨娘母女与他的官位,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夫妻感情更是相敬如宾,冷淡的像一对陌生人,委实可笑。 “随他吧。”丁氏阖上了微微颤抖着的双眼。 马车摇摇晃晃间停在镇国大将军府前,守门的侍卫见丁氏下了马车也是面露惊讶。毕竟丁氏自从嫁入阮府诞下两位小姐后便是体弱,而这次毫无预兆的前来,的确令他们吃惊,措手不及。 有个侍卫机灵,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进府,禀告了丁老将军,顷刻之间,镇国大将军府大厅里便是来齐了人。 丁氏由着黄嬷嬷扶着走进了镇国大将军府,许久未回娘家的感觉令她鼻酸。而在瞧见一脸慈爱神情的丁老夫人时,这种感觉更深,忙迎了上去,苦涩的道一句,“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望母亲。” “我的儿,你瞧你说的什么胡话。”丁老夫人见自家女儿脸色红润,不似以往苍白无力,心下安慰。 “妹妹,难得你回府,定要小住些日子,陪伴娘亲。娘可是日日念叨着你。”丁大将军道,对于丁氏这个妹妹,他素来是无比疼惜的。 丁大夫人到底敏锐,大抵是因为女人之间的直觉,她看了看丁氏的愁眉苦脸,疑惑的问:“小姑是否有事而来,怎么满脸忧色?” 听得此话,丁氏也不遮掩,单刀直入,“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的确有事。”说着,她看向一旁默不作声,一脸肃容的丁老将军,声音突然哽咽住了,这可吓坏了老夫人一众人等,“父亲,女儿求您派丁家军前去搜查潋儿的下落。” 说至最后竟有几分颤抖,丁大将军听罢,便是满面诧异,“什么?潋儿她怎么了?” 丁氏已然是泣不成声,黄嬷嬷便道:“大老爷不知,二小姐她带着丫鬟出了趟府后,在街头遭遇流寇肆意杀掠百姓,混乱中不见踪影。阮府虽派侍卫搜查,夫人她还是信不过。” “过分!竟有此事!”丁大将军一听便是怒不可遏,看向丁老将军,拱了拱手,“父亲,妹妹她亲自前来,潋丫头下落不明,既然如此,我便自作主张,派侍卫前去搜查了。” 丁老将军威严的扫了他一眼,尔后目光落在丁氏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与不符形象的温柔。他向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本是关切丁氏的话,到嘴边却成了训诫,“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你也是为人之母,凡事应当冷静下来。出了这种事,既然指望不了算府,便应当早些通知我们。” 丁氏拿帕子擦拭了眼泪,吸了吸鼻子。丁老夫人嗔怪的睨了自家夫君一眼,口是心非。分明是想要关心安慰自己女儿,却最后变成了教训。 故而她上前几步,拉着丁氏的手,安抚道:“潋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你也莫要胡乱猜疑,你父亲向来如此,不必在意。你大哥会派人去寻潋丫头的,你且安心在这等候好消息罢。” 丁大将军也是点头,“不错,妹妹,我马上亲自带侍卫出府,定要亲自将潋丫头给你找回来。保准是完好无损的潋丫头,你身子素来不好,还是莫要伤神。” 丁大夫人扶着丁氏坐下,也是安慰了几句。妯娌同为人母,自然是有许多话说。丁氏也渐渐止住了眼泪,感激的看着丁大将军,眼眶通红,“大哥,我可指望你了,你一定要将潋儿带回来。” “妹妹且放心罢。” “姑姑,潋表妹失踪了?”远远的丁容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含着几分惊讶,几分不可置信。 丁大夫人不着痕迹的目光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丁容华心下了然,便是规规矩矩的走了过来,依次问好后,丁老将军便不悦的道:“这么大的姑娘家,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点规矩也无。” 丁容华吐了吐舌尖,却是不敢反驳。她听闻姑姑来镇国大将军府,还以为阮潋一同前来。岂止从下人口中得知阮潋失踪的消息,激得她大惊失色,连忙赶来一问究竟。 “你小表妹她许是在人群里走散了,你作甚大惊小怪的。”丁大夫人训斥道,生怕自家女儿再一次刺激到了丁氏。 “大嫂,我没事。我还没如此脆弱。”丁氏心知丁大夫人的意图,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作为人母,岂能理应坚强,而不是以泪洗面。 丁容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言戳中了丁氏的痛脚,她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乖巧的站在自己母亲身旁,默不作声。 丁大将军很快就点了侍卫,全副武装的打算出府寻人,进行前丁老将军仔细叮嘱莫要错过一点细节。更不要打草惊蛇,或许那扮作百姓的流寇尚且混在人群里,还未出长安城。 丁大将军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临走时还不忘给丁氏一颗定心丸,“妹妹,我会将潋丫头带回来的,你在府里安心等我归来。” 便是因这番话,丁氏再一次红了眼眶。这便是家人,她在阮府体会到的只有冷情与自私。在阮府她更像是个外人,虽说是女主人却并无实权,也没人关心她们母女死活。 而在镇国大将军府,她体会到了亲情所在,不论是口是心非的父亲,还是关心她的母亲大嫂,还有言出必行的大哥,这一切都令她感动不已。 丁大将军带领侍卫出发了,老夫人也开始仔细的询问情况,丁氏便道:“是官兵将潋儿的两个丫鬟送回了阮府,两个丫鬟皆是身受重伤,故而昏迷不醒。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我见阮府侍卫出动,还是放心不下,便回来寻求援助。母亲,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老夫人何尝不知晓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就好比当年老爷带兵出征时,她在府里每日为其祈福平安一样。 “你要相信你大哥”老夫人紧紧握住丁氏有些微凉的手,“他会将潋丫头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 ………… 此时此刻,长安城郊一处屋子里。 阮潋眯瞪着睁开了双眼,入眼的便是草垛,而她被五花大绑着无法动弹。正在她疑惑对方是何等意图时,听得门外一阵议论声。 一人道:“那小娘们还是昏着呢?” 另一人跟着回道:“可不是吗,要我说,那千金小姐的肌肤那是滑嫩,我背着她的时候,偷偷摸了摸她的手背,啧啧啧……” 阮潋蹙了蹙眉。 门外的对话还在进行着,“咱们想办法将她运出城外处理了,这样官府追查下来,也是个无头案件。” “也是,主子不也是这般吩咐的。找个地方,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她。只是可惜了个小美人。” “你小子是真没出息,还没见过女人不是。” 阮潋的面色越发凝重,很显然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甚至可以说是针对她而来。现在还打算悄悄处置了自己,可阮潋猜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阮府的侍卫挨家挨户的询问,百姓皆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半晌他们都是一无所获。就在这时,他们遇见带侍卫前来的丁大将军,也是一愣。 丁大将军显然也是认出了他们,置若罔闻,手下的侍卫也是照常询问百姓。然百姓的态度却是大转变,很是配合问题,虽也是并无实用,可总比他们时的爱答不理,又是一番境界。 只是一连问了许多户百姓,都是一无所获,要么便是认不出阮潋,要么便是答当时情急,也是认不出阮潋来,总归是毫无所获。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