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笑万里》 第一章 不速之客四方来 ”岛花开灼灼,汀柳细依依“此番春风茂盛的景致正是青莲居士描写送友人情形,风光无限却略带离别感伤。在此,拥有这样繁华,逐见伤感的,亦是南海一座小岛的照写。 此岛名无星岛,位于南海,处大唐最南端两千海里。由于偏远而行程困难,且海上险恶诸多,故此岛与陆地之间少有往来。传言曾有人闻有罕见草物而欲踏到寻之,然入海两月之后便再也没有归来。无星岛虽独处于海上偏远地势,但物产丰富,岛上百余户人家的一切所需大致可自给自足。无星之上景色秀绝,花鸟相依,叶密树茂,物物与人相处融洽,无争无逐,生活简朴而又悠乐。不似唐没之后,陆地上因马乱兵慌,各国角逐而至战烟狼藉。 此夜,乃是秦三公百岁寿诞,岛民齐贺。 但见水岛之上崖边灯火通明,百余人席地而坐,随意而为并无拘束。中心正有一十来岁小女娃子在为秦三公念上祝辞”念祖上之慈德,眷天地之灵气,而无星之旷达,贺三爷百岁之寿诞!愿福泽永世普照!“小女娃的正前方,一位老翁坐在磐石之上,须眉白发,骨瘦清奇,眉宇之间却饱含刚阳坚毅之气。磐石周围簇拥幽草郁郁,老翁在其中显得仙气腾腾。此老翁正是秦三公。 他眉开目笑地说道“小允儿真是伶俐,数日不见又将你爹的文才学了几分去!”小允儿笑而不答。“三公万福!小允蒙您厚爱!“席间一削瘦的中年男子起身往小允儿走去,轻拍她肩膀“还不快把你的礼物给三爷送去”小女娃便蹦到老翁前面,递上手中物件。秦三公接过物件,拿上细看,略略感怀“如此有心!彦侄真会调教”又牵了小女娃的手说道“你奶奶也感安慰了!教你的手绘功夫学得不差半分!” 此物件正是一块彩绘黑石,手心般大的圆石之上绘了两朵小花及两只杜鹃鸟很是乖巧。三公所说的奶奶便是他以故的妻子柳式,在世之时,小允常常来向柳奶奶学绘画之艺。而石上作画更是柳奶奶的独门特色,还以此作为与秦三公之间的情物,常常绘而赠之。秦三公家中已有百来块绘石,每块石上的绘画均是记录描绘了两位眷侣相处几十年的事件。每每看见那些图画,秦公无限缅怀。 中年男子名为彦怀文,乃书香世家,祖上是隋朝时期的文官,因触怒圣言而将问斩。下牢之时为秦三公祖上秦石所救,两人奔逃至西境。数年之后各自娶妻,为求安定辗转至此处长居,故两家世代交好。彦家文风世代相传,后而逐渐成为岛上的教书先生,使此岛之人不至于一无所知。 秦三公欣慰感怀之时,彦家父女已回席入座。再有几人为三公歌舞祝贺了一番,而秦公略有游移,直至席上众人大笑才醒神过来,定睛一看,一位少年男子正在席中比划拳脚。 “吼!哈!嘿!咦……”那位少年比划之时吐出一些伴音,动作拙劣而不协调。两手举向空中而画圆至腹间,推向前空,右脚随前又后蹬,不时还大步左右奔跳,倒地翻滚……席间众人大笑不止,前后俯仰。青年男子边比划边说道“爷爷,我这番功夫是否大有长进啊?”秦三公笑答”你这哪是功夫!“”哪里不是啊?我前几日才去鲁师傅那里偷师来的“少年仍是便打边说”再来一招,野猴飞崖“说出招名后,便一手弯举于额前,双腿弯曲,一跳至秦三公面前”厉不厉害!“秦三公哈哈大笑”你这野猴子!哈哈哈!越发的调皮了!“”我是正儿八百经的!“少年做着猴子的模样,弯曲着双腿在秦公面前蹦来蹦去。”好吧!猴大侠!你再不停下,大家也停不下啦!“ 少年是秦三公的亲孙,名秦笑。此时正值十五,脸气稚嫩,配以这些滑稽动作,倒是不觉难看。加之大家皆是知道他的亲近的品性,更是无所顾忌的指笑他。秦笑也不羞涩,随意而为,乐在其中。并没随秦三公的喝停而至,一直比划他那套自以为的拳法,直至力尽筋疲,便就倒在草地上睡了。 三公及众人则欲饮乐至天明。 器乐歌舞后,彦怀文哄了小允儿睡觉,将她置放在秦笑身边。本意劝三公回屋休息,担心他年事大了熬坏身子,却见三公兴致老高便随了他。又叫夫人备了醒酒汤药,熬了稀饭给大家吃下。 天色渐亮,半丝凉意将两个孩子催醒。两人转过头看见对方,暖暖相笑。小允儿见众人仍在乐呵便对秦笑说到“笑哥哥,我头一回在草地上睡着”秦笑略有一丝神秘,小声说“我可是好几回了,嘘!“小允儿立马捂住嘴巴,却没有捂得了笑声“秦爹爹知道了可要好好教训你了”“爹爹才不会知道!”秦笑得意说着“我那是为了练武功”“什么是武功呀?”小允儿对文才功夫知晓一些,却对其它事物所知甚少。“武功……武功就是……可以让自己变得好厉害好厉害的……”秦笑解释到,又说“先前爷爷吃寿包时,我便偷偷许了愿,要成为岛上最有武功的人!”“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不禁同时笑了。 海平面上,颜色渐红,天空也通透起来,众乐之人正陆续离席回家。秦笑一个翻身便立了起来,嘴角露着骄傲,看向大海。只见日出中间出现一个黑点,渐行渐近,原是一艘木船,秦笑欢喜大喊“一定是爹爹妈妈回来了!秦三公停下脚步往海上看去“定是了!”秦笑大步往岸边奔去,几个纵跳便到了里海最近的大石上。 渐近,彦怀文却觉着不对。细想,秦笑父母一月前捕得一头百年老龟,便欲将其带到大陆上换得一些珍奇药材为三公治病延寿。出海到陆地少则也要一月时间,何况来回!再则,出海之时所架的木船乃是较小的原木色船,而眼前海上这艘硕大且是暗红色,莫非海龟卖得大价钱换了大船?又想不对,秦某夫妇是为药材而去,怎会花无故的钱在不必要的物事上!思量至此,大船亦逼近岸边。 但见船头人数众多,心觉来者不善!赶紧向秦笑大呼“笑儿,赶紧下去,那不是你爹妈!”秦笑听得彦怀文喊话,登时一愣,再一细看,的确不是爹妈!却也不像彦公警惕,只是失望,慢悠悠下了大石,爬在石边大树上观看。 上方,彦怀文向大家说道“各家先回去,恐防来者不善,若无召唤,暂且不要出来!待我们探好虚实再作打算”言罢,又叮嘱妻子将小允儿先带回家中。而后留了十几位年轻力壮的男子,以作防御。秦三公不走,说道“我也看看,毕竟我最年长!”彦怀文立劝“三公还是先行回去,刚是熬了一个通宵,此下还不知是何情况”“那便更要看看了,依我的辈份定是要为大家担待的!“秦公边说着,边走上众人前面。 僵持之时,大船已经停在岸边,船上陆续跳下二三十个人来。只见带头的一名男子头带银丝帽,下巴留有较短三角胡须,脸上极瘦,着一身灰黑色衣裤。他走路较快,三下两下便要行至崖上。由于秦笑年纪尚幼,身材还属瘦小,又是趴在树枝上,被茂叶挡住,因而上岛的人并未看到他。 “上方的人何故急着要走啊!”带头男子喊到,话一落音便已行至三公等人面前。但见二三十人面色严肃,一片鸦黑气势逼人。岛上之人少见外人,且是这边凶恶的!秦三公年轻之时去过陆地,便也不是很惊,先道“壮士等人从何而来?何故突然来我岛上?”带头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哼!爱来便来,莫不是你一人之岛?”彦怀文立马抢过话来“这位帽爷好不客气!”虽怒火中烧,却是先礼之人,故而语气只是稍微轻蔑。男子未等彦公说下去便急道:“客气你个王八!老子来了就不是来客气的!叫岛主前来!”话落,右手摸了摸腰带 中间的腰扣。只见这枚腰扣,约摸手掌心大小,椭圆形状,如一块鹅蛋扁平石头,中间刻了九条状似针形的武器,质属银器,不像普通腰带扣。 彦怀文向来说文讲理,此时见到这般凶恶之人,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想一巴掌给他扇过去,却也出不起手来,强压火气:“你一行人无端端冲上岛来,直问我岛岛主,不知是有哪方得罪的?”银帽男子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彦公,只是又逼问:”老子再说一遍,叫岛主前来!“ 秦三公上前一步说道:”怕是要你失望了!我岛并无岛主!“银帽男子怒笑”哈哈哈哈!“一把抓住秦三公胸口,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你是在玩我不成!“ 岛上众人大急,彦怀文留下的十几位壮汉中,最高一位男子两步上前,一掌往银帽男子手臂擒去,欲救下秦公。银帽男子飞出弹腿,便将高汉踢将出去。彦怀文急劝:”帽爷有话好说,勿要动手!“银帽男子斜看了彦怀文一眼,并未松手:”老子说了几遍叫岛主出来,你们岂有识相?“秦公见这位凶恶男子别无它想,便说:”如果你非要寻到岛主,那我便是!“彦怀文一惊”三公!“,心想,这位银帽凶汉一行人上岛而来,本无好意,更连好语也无一句,三公自认岛主,只怕凶多吉少。 银帽男子听得秦三公承认自己是岛主,将信将疑,手上慢慢松开。问:”你果真是岛主?“彦怀文欲说明是否,被三公挡了下来,答道:”你若非要找岛主,那我便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银帽男子又急问。话落,他带的一行人中,一位上前对他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往海上指了指。银帽男子随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先前的海际线上又前前后后的出了几只船影。想了想,亦不管真假了,回过头对秦三公说”你既是岛主,但我就直明来意了“ 三公、彦公等众人亦看见来船,不知好坏,心中愈加忐忑。 彦怀文心想,海上几只来船,不知是否与银帽男子同伙。如果同伙,无疑雪上加霜,更无还击之力;如果不同伙,也有两种情况,一是同样恶意而来,其中更为复杂,不知能否相互牵制,如果好意或无意,那便也是一线新机……实在难明,不如拖延时间再看。 便说:“帽爷有何想要的,但说无妨,只要我岛上能满足。”银帽男子并不理会,对秦公说:“你是岛主,今日就将岛主之位交给我,可好?”虽是问秦公意见,但却是非答应不可的威胁语气。众人大惊:岂不是要霸占无星岛的意思!秦公想了想,岛上百十年来,从无外人踏足,今日不来便罢,一来竟是要夺我家园,看他们这般恶气,不答应便是不好活了,如果答应,怕也活不好了!再说,我岛并无岛主,我怎能随便答应,让子孙们受气,便豁了出去:“你就算当了我孙子,也休想接手我这无星岛!” 银帽男子此时并不像先前般急怒,只是又摸了摸腰带上的腰扣。很低沉的问了句:“你当真不愿意?”彦怀文见情况不对,又说:“此事慢议!”男子不理,直逼向秦公:“愿不愿意!”秦公大声答:“不愿意!”不等众人反应,银帽男子“当”一声取下腰间腰扣,对准秦公头上,“嗖”地一声,一排银针打入秦公脑门,秦公瞬时倒下,未吭半声。 岛上十几余人立马扶住秦公,彦怀文见秦公脑门上九根银针并无血迹,伸手一摸秦公鼻息,竟已无半点气息,再探颈上脉搏,也无半点跳动迹象。惊呼“三公!三公!”恨向银帽男子“你这狠贼,招天煞的!”十几名壮汉皆怒,齐向银帽男子打去。岂奈虽然身强力壮,却无半点功夫底子,不出三两招,就被银帽一齐撂倒。 岛边大树上,秦笑远远看着崖上混乱,却又看不清楚,不知是哪种情况。隐约听见哭喊声,欲跳下树枝,上崖看看。忽听得海上人声众多,回头看去,但见已有一艘船停在岸边,船上下来几十号人物,面无好色,阵势逼人。且海上仍有两艘船将至。心中害怕,未敢跳下树去。 崖上一片凄惨,彦怀文及十几壮汉正为秦三公悲泣,心中恨怒却又无法宣泄!已不管崖下几百号人物正在逼近。 忽听得来人中有一男子声音传来“余岛主跑得好快!又被你弄出人命来啦!”话落,一微胖男子已跳至银帽男子面前。“说好的先到先得,老子怎能不快!”银帽男子答到,而他,正是胖子口中的“余岛主”。微胖男子往秦三公那边看了看,叹道:”余岛主果真是恶狠,这样的弱寡都肯下手!何况,未必已说好了先到先得吧!“余岛主一副不以为然,还到:”死在你剑下的怕是少了?“ 彦怀文悲痛之时听得二人对话,心中焦乱。我平时才智过人,在这些恶汉高手面前,却无半点法子!这个余岛主上岛不到半刻便杀了三公,而胖子也不见得是好人,还有几百号人!岛上皆是弱小,毫无半点还击之力,无星岛怕是要招到血洗了!想到此处,竟觉眼前一花,险些昏了过去。 彦怀文忧心之间,上岛之人已有十几位陆续行至崖上,其余几十号人物皆留在崖下。但见上崖之人,各个神色严酷,行装亦不简单,尽是有备而来。 余岛主见到众位,将银扣装回腰带上,脸上露出假意笑容:”各位来得也不慢嘛,只可惜这个老岛主已将岛主之位传给我了!“指了指秦三公。微胖男子走到余岛主面前,不信的笑了笑,“余岛主就爱说瞎话,以你的性子,定是逼宫不成,就用你的劳什子九针银扣将人家刺死了。”余岛主听了他说出实情,心中怒火渐起。刚上崖之中,一位发髻整齐,穿着干净,手持短剑的男子喊道:“言直,何必拆穿余岛主呢?你就是管不住那张嘴巴。”微胖男子转向到这位说话的男子,略略不好意思,无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笑着说:”大哥,大家都知道我,最大的缺点便是这张嘴巴,除了爱吃,就爱什么话都噼里啪啦的乱吐一气儿,但是岛上的弟兄们都爱我这点!“言毕,干净男子及身边十几名随从都笑了。 微胖男子与干净男子乃是亲生兄弟。微胖男子是弟弟,名骁言直。干净男子是哥哥,名骁言正,是另一座岛的岛主。他三十五六岁,着装素来讲究,风度翩翩,更有几分书生气质。 ”骁岛主,既是知道令弟的德行,就让他别再对我撒泼!“余岛主狠狠地对骁言正说。不等言正说话,骁言直立马回击:”撒泼的不知是谁!夺了人家性命,还想夺岛主之位?“余岛主听了骁言直的话,急火攻心,再次拔出银扣,向他刺出银针。言直立马举起短剑,挡开银针,而后拔剑出鞘,与余打了起来。 骁言直手臂粗肥,短剑不足三尺,在他手中显得更像一把匕首,好在他手腕劲猛,短剑招招凶狠得力,直刺余岛主胸颈位置。余岛主则蹦右跳,不断从银扣刺出一排九根银针。由于九针银扣属暗器型武器,发射需要距离适当才能针针刺准要害,若是趁人不备时打出,自然是一发见效。然而此番对打,银扣处于下风,逼得余岛主不断后退。连续十几次发射后,银扣中银针用尽,余的处境更加危险。空中腾转几次闪躲之后,他展开腿上功夫,往骁言直下盘攻去。余岛主的腿上功夫就比他的暗器了得不少,速度极快又弹性有余,攻得言直顾着让步,手上却使不起力来。扭转困势的余岛主顺势使出腿上功夫的绝招“横少千军十九弹”起地弹在空中横向转圈,霎时地上花草砂石被席卷起来,速度之快不低于突袭之龙卷风。只是席卷范围较小,约直径一米有余,还不至将人物卷走。卷起而落下的砂石砸在骁言直身上,疼得他短剑掉地。 一旁站着的骁大哥惊呼”不管短剑,快使‘无言内功’”收到提示,言直立即调整内息,吐气归心,使上内力。余岛主不屑地笑说:“只怕骁胖子太爱说话,此等内功他是使不上的!”果然受到干扰,骁言直欲破口大骂,哥哥又念到:“攻力则不得力,攻心则损好心,攻言则自乱言,勿以力,勿以心,勿以言则无所为毁,故无所欲则至高,无言而内及”骁言正所念的正是“无言内功”的心法,意在让言直平息下来,使上内力。听得哥哥念的心法,骁言直及时重新调整,使用无言内功。只见他四肢逐渐由膨转硬,整个身体立得稳健沉着,落下的砂石未及肌肤,已被笼罩外层的气息弹开。见势不妙,余岛主渐停腿功,慢旋之时,右手摘下头上的银丝帽,然后立地停下,将银丝帽中的银丝逐根拆下,配上内力向骁言直四肢腕上仍去。骁言直的无言内功使得不算上乘,与余的内力相较,只微胜一筹。而余岛主内力再配上银丝,攻得骁胖使上更多内力……如此,二人斗得不相上下。一旁的骁言正看得焦急,欲上前相助弟弟,又怕旁人说以多欺少,好生为难! 见得此番情形,彦怀文等人惊怕中又有几分窃喜,直盼望两方人士斗得你死我活。 恶斗之时,又有两方势力将行至崖上。两队人行走急速,像是在比脚上功夫,亦是上来十几位,留崖下几十号。先到一方仅快几十步,此队十几位人士皆着白色衣衫,其中有位盘发女子站于其中。那女子说:“二位真是脑热,顾着比划拳脚,已忘了来此作甚了!”此时,最后一队十几人已全部上崖。此队中最后一位男子从中间走出,只见他头发甚长,中间梳髻,垂顺下来,显得十分飘逸。接了女子的话说:“却是!真是不该!”他声音及其细柔,语调低慢,配上瘦弱身材,很是阴柔。 第二章 少年惊变挽伤怀 正好!见人物到齐,弟弟又与余岛主斗得不相上下,骁言正劝到:“言直,无须再与余岛主比试了,无论如何你是赢不了的!”余岛主听得骁言正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武力高强,心中甚喜,斗得更加起劲了。将手中银丝帽来回击打之余,腿上功夫一并使上,功得很猛。骁言正懊悔,本意是劝弟弟无须为了不必要的打斗消耗力气,却增长了余岛主的气势,直怪自己说话不得技巧。女子不耐烦两人殴斗,对骁言正说到:“骁岛主真是大意,忘了余岛主的小孩脾气,越说他厉害,越是要显摆!无人出手,令弟怕要受伤了。”女子言语中暗示得当,正中骁言正下怀,于是两步上前,拔出手中短剑,与弟弟一同对敌。 与骁言直相比,骁言正的短剑使法显得轻巧许多,剑在手上,凭借指力转换,快速而花哨。与他相配潇洒灵活,相得益彰。他以短剑击断余岛主发来的银丝。言直正好得以调整,收好内息,力气已不如先前。微喘半响,他拾起短剑,与哥哥同斗余岛主。两人配合起来,余岛主斗得微微吃力,但又不想显出端倪,脸上故意保持轻松蔑视之笑,肢体依旧轻快随意,内力却暗暗递增而斗。 女子又说:“余岛主打法甚多,本可不败的,但再消耗下去,不怕第三者乘虚而入?”语毕,看了长发男子一眼。长发男子领会,即说:“我可不是随便动手的,你就不一定了!”女子笑了一笑,像是认同,但不作答。 听得二人说话,余岛主怕如他们所言,就得不偿失了。如若他们四人齐上,自己未必赢得了,还损了自己劳神费力抢来的先机。此番话既然给了自己台阶,又可保存实力,便不想再打了。随即收回银丝帽,跳到女子与长发男子之前,说道:”今日暂且不赢你们了,正事要紧!“理了理手上银丝帽,帽上银丝只剩凋零几根,不如来时的闪亮夺目,已是一顶普通布帽,他依旧带回头上。没了陪衬,此刻的余岛主暗淡许多,已无夺目之势。 骁言正既救下弟弟,便也不愿再打。言直听不得余岛主狂言,欲再上前相斗,言正拉住弟弟,小声说”见好便收吧!“言直虽不服气,却还是听了大哥的话,将短剑收回剑鞘,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岛边树上的秦笑,听得崖上打斗厉害,早已无法按捺。碍于人势众多,只得呆在树上。此时,太阳已升至半空,映得海面上粼粼波光,一片汪洋忽闪忽闪,黄灿灿及其大气!他举手遮住叶缝中透下的强光,眯着眼努力搜寻海面,直到确定再无来船,才舒缓下来。于是,顺着树干爬下大树,从石边另一条小路,沿着岛上草木茂盛的地方,遮掩着往崖上走去。渐近,上方的声音也渐清楚。因已无刀剑打斗声,只有阵阵哭喊,听得“三公,三公你……”仔细一辩,竟是彦叔伯等人的声音!秦笑心中甚紧,不再蹑手蹑脚,小跑着往崖上去…… 彦怀文伤痛期间,暗中不断分析敌情,盼能思考出万全之策,保护好无星岛上的生灵。家人老小尚在崖后的村落中,殊不至此番险情……只怕知道,除了慌乱也无甚可做;岛上也无可以做主之人,即便有也不能抵御!为今之计,不如自认岛主,再将岛主之位相让,保得一时安宁,在途后计。只怕此法也是下下之策,但岛民无力薄弱,只得试它一试了! 拭去脸上泪痕,彦怀文起身走到四方来客中间,巡视一眼后,对着女子说:“不知各位是哪方人物,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女子看了被杀的三公,有些遗憾,道:“对于这位老长的事,只怪他人行事过于冲动,本非我等来意”往余岛主看了一眼,余岛主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傲慢。又说:“不如先将老者安葬,我们再来商议,如何?”见得此女子说话稍有客气,且三公也非她所杀,彦怀文倒是不太恼她,正欲答话,余岛主却插道:“杀了便杀了,你又何须故作好人呢!”女子哼了一声:“余岛主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只怕他日找你索命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爷爷!”一个稚脆的声音传来,划破了两人的暗吵,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少年从后方草丛中连滚带跑地奔来,正是秦笑! 他扑到秦三公身上,大喊:”爷爷你怎么了,爷爷醒醒啊……“彦怀文见得秦笑如此难受,心中很是惭愧,只怪自己没将三公照顾好,实在无言面对!几位壮汉在身边安慰着秦笑,也不知说什么好。秦笑看了这些素不相识之人,只觉得怪异与害怕,啜泣地问彦怀文:”彦叔叔,爷爷是死了么?是谁干的?“彦怀文不好回答,走回秦笑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安抚着说:”爷爷百年归老,这便是命!我们先将爷爷好葬了,好么?“秦笑哭得更加大声:”不好!爷爷昨日……才满百岁……大家……大家都很高兴,怎么会突然死了!“斗大的眼泪珠子一串串的滑落下来,打在彦怀文手上,他心中恨得更紧”亲眼看见三公被恶贼杀死,却无能为力,还要在此忍气吞声,也不敢直接说是那歹毒的余岛主下的杀手,怕笑儿冲动遭到狠手,小声对秦笑说:”爷爷的仇,我会想法子报的,你要好好的,等着你爹爹妈妈回来。“ 秦笑虽只有十多岁,却是能够看清楚形势的,况且他认为自己的武功很是厉害,虽见人多胆怯,但此刻的恨意已将害怕全然覆盖,便说:”定是他们杀了爷爷!“随即擦了擦眼泪,起身冲上前,抓了一把石子就往来人扔去。然后展开拳脚,对余岛主、骁岛主等人说:”是谁杀了我爷爷,我要替他报仇!“ 余岛主不削地奸笑:“你要报仇的人便是我,前来送命吧!“此等小儿要与余岛主动粗显然是以卵击石的,但斩草除根亦是余岛主的作风,尚不管这只根算不算得上威胁。 秦笑听罢,随即拔腿往上冲去。却觉右臂被一只大手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彦怀文!彦公脸色惊恐:“笑儿去不得!“”彦叔叔,我要给爷爷报仇!“使劲挣扎,欲甩开彦公手掌”你放开我!“虽然年幼,身上的劲力却不轻,况且彦公文人出生,无半点内力,秦笑三两下便挣脱束缚往余岛主身上打去。还未及余岛主衣衫,就被其一股掌风扇倒在地。那几位壮汉齐刷刷往余岛主攻去,欲救秦笑,又被其两个弹腿给踢出数米之外,皆受伤不轻。余岛主见岛上这群弱小毫无还击之力更是得意起来,其势如踩捏蝼蚁,挑衅道:“小儿,还不来取我性命?” 受了余岛主一掌,确实让秦笑吃了一惊,心想这贼人还挺厉害,跟鲁师傅功夫不相上下,悔恨自己没能将鲁师傅功力全数学去,若是鲁师傅相助定能打败这余凶人,便往群人里瞧去,却未看见鲁师傅。即便不敌,却也不能就此作罢,秦笑爬起身来,欲再与余贼相拼。此次他不再使蛮力而打之,努力回想之前偷学的武功招式,欲用“花豹擒羊”这一式。他双手举过头顶,十指弯曲张开,左腿迈开略弯,右腿膝盖蜷收于腹前,吸气鼓出脸颊,故作凶狠之势。余岛主冷笑:“好一只饿犬!“ 三两步扑到余岛主身前,秦笑双爪抓向其双肩,双腿使尽全力欲将他摁倒在地,余岛主却纹丝不动,双臂一震便将秦笑震倒在地,道“受死!”随即出其右腿往秦笑胸口踩去。不到半寸距离,余岛主小腿上忽地受了一击,力道受阻减弱,腿力落到秦笑右胸口,秦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余岛主随落物看去,击中他小腿的正是一只黑铁手镯,显然明白是谁在出手,他看向白衣女子,道:“南宫蓉岛主这是何意?”白衣女子正是南宫蓉,她冷言:“一个毛头小儿也下得了手,余岛主愈发兽性了!”余岛主道:“南宫岛主真有这般善心,何须来此?”南宫蓉哼了一声不再回答。 见有间隙,骁言正上前说道:“既然各岛人物皆已到齐,不如坐下商量如何安顿,毕竟都是日夜兼程而来,大家都疲累不堪。”来岛众人皆称是,唯南宫蓉不满,道:“你们倒是只顾自己,余岛主杀了老者,又打伤小儿,就此作罢么?你们尚且好意思安顿下来,就不怕人家冤魂索命?”余岛主未有半丝悔意,只关心岛主之位。那长发怪人阴冷说道:“与我何干?” 思索片刻,骁言正道:“他人作的孽,我兄弟二人怎好插手?要是违了他人之意,引起恶斗又是便宜了其他人,这无星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容纳我们几方人物不知如何,我可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事损害我无风岛一兵一卒!”骁言正虽说得冷漠,却也明言己意,言下之意是只想保全自己一方势力。 见众人各有打算,南宫蓉也不多言,走到彦怀文跟前,叹息道:“这位先生,我方前来其实并无恶意,不如现将老者安葬,再细说来意,如何?”彦怀文知道如今无星岛上招来无妄之灾,众人性命不知可保与否,眼前这白衣女子稍微和气,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况且眼下确实要先将秦三公安葬。道:“我要与岛上几位长者商议给三公下葬之事,你等且到崖后观星台安顿。”随后派了一名壮汉领路,余、骁、南宫、长发男子四人带领部下跟去了观星台。又让另一名壮汉背秦笑回家,再带了担架抬秦三公回去。 约摸一个时辰,几名岛民已将将秦三公换好寿衣,放入一口棺材中。彦怀文又测了时辰,待得第二日巳时下葬。下葬之地于后山树林。 第二日,秦笑已苏醒,与无星岛岛民一齐换了丧服,往树林安埋秦三公。秦笑于行于最前方,后是四人抬着秦三公棺材,彦怀文等岛民跟随其后。但见树林茂密幽冷,与岛前风光不同。岛前繁花锦簇,色彩明朗娇艳,总是一派春光之景;而此遍树林清幽峻拔,湿气纷纷,一片墨绿孤寂而安静,正是已故之人归置的好地。从小径直走半柱香时间,来到一座坟前,那坟被百来块原石围住,圆石之上绘有不同景物,坟碑之上刻着“爱妻秦柳式之墓”,确是秦三公亡妻柳式之墓。四人将棺材放下,再与秦笑、彦怀文等人一齐将秦三公下葬到先前掘好的墓穴之中,秦笑大哭不舍,众人也纷纷落泪。秦三公坟墓与亡妻柳式相并而葬,此对夫妻生得同地,死得同穴也算是难得了。 虽事出突然,时间亦很匆忙,秦三公的葬礼却并未含糊,彦怀文安排妥帖,因岛上并无僧人,故彦怀文亲自为秦三公诵念超度经文《往生咒》。秦笑跪在坟前,想到爹爹妈妈不在家中,爷爷竟招人杀害,豪声大哭,发誓将为爷爷报仇雪恨。但身体受了重击,加上过度伤心动气,只觉头晕气弱。 诵经之时,忽见南宫蓉率其几名女弟子而来,无星岛民怒目而而视,不管她如何示好,皆将她视作余岛主同伙。秦笑虚弱起身,恨道:“你这贼婆娘来此作甚!”南宫蓉不与秦笑计较,只对彦怀文言道:“我等只想前来祭拜秦老者,并无恶意,不知可否?”彦怀文不想多事于秦三公坟前,也见南宫蓉稍有良心,便点头默许。南宫蓉点香祭拜之后,便于一旁待丧礼完毕。 秦三公在岛上生活一百年整,在世之时,与岛民相处融洽,对人最是热心。亡妻柳氏在世之时,二人常为各家作画留念,亦常煮好美酒美食邀各家来宴饮。虽是各门各户,实则全岛如一家,秦三公即是大家之长,受尊爱戴。如今忽遭非命,往日欢乐尽浮现眼前,众人感叹缅怀,只能将仇恨化作眼泪!彦怀文诵经情感越深入,各人就越痛心,皆哭“三公好走啊!”见此情形,南宫蓉亦觉得略有悲愤,自知功夫不如余岛主,便也只在心中责骂,未敢明挑。 待到未时,彦怀文才诵经完毕,又祭拜一番,才让各家先行回去。秦笑不回,只想守在秦三公坟前。彦怀文左右相劝,秦笑亦不更改。南宫蓉知道秦笑恼他,便道:“小子,你恨我得紧吗?”秦笑道:“虽不是你亲手杀我爷爷,但也是帮凶,我自然恨你!”南宫蓉又道:“你是要找我们报仇对不对?”秦笑想了想,道:“那杀我爷爷的狗贼我是定要手刃他的,至于你们…也要向我爷爷磕一百个响头谢罪!”南宫蓉笑了笑,道:“想法很好,可你毫无半点功夫,别说余岛主,就连我的女弟子你一个也敌不过,如何报仇?”秦笑怔住了,心想,是啊,我这般薄弱功力,如何报仇?想到向鲁师傅学武,却觉好几日不曾见到他,心生疑惑。见秦笑沉默不语,南宫蓉又道:“况你现在受了重伤,更是任人宰割,自身都难保,又何谈报仇?”秦笑被她问得不知所措,但报仇之心却不减退,心想却也只有养好身子再作图谋,便对彦怀文道:“彦叔叔,既然爷爷已安葬好,那我们也就先回去罢,待我身子好了,再去杀了那狗贼!” 彦怀文心喜,想这女子三言两语便使得笑儿不再执拗,除觉厉害,也渐觉她不是太恶。众人回走之后,彦怀文上前对南宫蓉说道:”秦三公既已安葬,便好说说你等来意,我带几人同你去观星台。”南宫蓉道:“这位彦先生怕是不能去观星台了!昨日余岛主他们便气急败坏,要杀光无星岛民,若不是我力阻,还能等到秦老者安葬?”彦怀文心知肚明,昨日是情急之下安排他们去的观星台,只想支开他人,眼下是拖不下去了,道:“是了,观星台没有屋舍,也难取食物,你等又怎待得下去!”又想了想:“那我先带你们前去旧舍,那边有十余间空屋,你们可先住下,至于……”话未说完,南宫蓉既接道“你是想说余岛主?”彦怀文点头说道:“姓余那贼人过分歹毒,可惜他武力高强,我岛无一人能敌过,留他在岛后患无穷啊!”南宫蓉亦有些无奈,略略摇头,道:“余岛主的武功在我、骁家两兄弟和鹿岛主之上,我们也不好轻易对抗,大家都各有顾虑,也不肯联合,他是冲着岛主之位而来,此事怕是无法改变了。”彦怀文难以理解姓余的为何非要做无星岛主,正想细细追问,忽听得一男子声音喊道“余岛主传话来,再不送上好吃的好住的,便将你等全数杀光!”传话之人是余岛主部下,见得此人嘴脸狂妄,彦怀文但觉狗仗人势,恶心至极。 无奈,只得引余、骁、南宫、鹿四岛之人于旧舍住下,并送来蔬菜肉粮。晚饭之后,天空红霞晕染,海面余热膨彤,包容无星岛灿花漫草,只似仙境不似人间。而这岛上气氛也依这景致得好,弥漫暗战厮杀。 第三章 长发细述因由在(一) 此时,彦怀文召集了那十几位壮汉及两位先生一齐来旧舍,本欲找鲁师傅同行,却始终寻他不见。旧舍原是部分岛民住所,有人年迈去世,加上屋舍陈旧,年轻人便另修葺新屋搬迁,便逐渐空了下来,年久未管已是荒草丛生,蜘网尘厚。 刚到舍前,便听得屋中有人争执:“哥哥,为何咱们不齐力杀了那余狗贼?我当真是瞧他不惯,何况有他在此,我们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说话之人正是骁言直,彦怀文等人透过木窗,瞧见两人说话,骁言正慢言道:“杀了他未必就太平了,损了咱们的内力,也会有人趁虚而入。”“可是,就任他如此狂妄么?”骁言直急不可耐地说到。‘狂妄又如何?’斜对物一人边说话边夺门而出,此人影黑形瘦,正是余岛主。嗖地一声闪到彦怀文面前,彦怀文一惊,随即踉跄后退了几步,只觉胸紧气促说不出话来。余岛主大笑:“躲到此时才敢来见我么?” 彦怀文自然是不想也害怕面对余岛主,只是他也知道,始终要面对此人,何况岛上皆是弱小,自己略识书礼,思虑颇慎,大家唯他马首是瞻。略定气神,彦怀文道:“始终是要面对,何谈敢与不敢?”“哈哈哈,那便好极!今日我就登上这岛主之位,你等只要专心伺候,我便多留你们几日!”余岛主狂声而道。骁言直闻声出门,正愁无处撒气,见了余岛主即指骂道:“余狗贼,今日便来个了断罢!我哥哥忌你三分,老子可不忍你!”言罢,就要拔剑相斗,骁言正夺步阻挡在弟弟身前。余岛主寸步不移,只道:“手下败将,何足为惧!”南宫蓉与长发阴怪岛主鹿子巨相继出门而来,鹿子巨面带倦容,道:“真是吵闹!既已住下,还要争个尊卑高低,争便争吧,又来打扰我的清梦,讨厌得紧!”言毕,随势拍嘴打哈,舒展腰臂。见人数到齐,彦怀文道:“先前之事暂且搁下,各位请逐一道明来意吧。”余岛主唰地跳到骁屋前石桌上坐下,“来意老子早已说明,是你等太不识相了!”南宫蓉道:“余岛主,各位岛主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又何必太过执拗?如今你又杀了无星岛老者,人家又怎可能甘心让位于你?”余岛主仍是傲慢之态,并不正眼瞧南宫蓉,微仰其面,道:“这世道本就是成王败寇,当日说好了谁先到无星岛便做岛主,如今你们岂有面目言而无信?”南宫蓉又道:“若是你未曾杀人,那还好说,总是以强压人横行霸道,他朝碰见比你厉害的人,那便是你吃苦头了!”彦怀文暗暗点头,觉这女子说得甚是,若这南宫蓉不是余岛主同伙,即便不请自来,那也是欢迎的。余岛主大笑:“这岛上来去也就你这些人,全数在我之下,何来他朝?”南宫蓉冷笑一声,心道,世事万变,今日你因故来到无星岛,难保他日不会再有更厉害之人闯入。懒再与余岛主争论,便对鹿子巨说道:“鹿岛主,此次为何来无星岛,确要从源头说起,而这五岛的历史渊源属你最清楚,还请你来详述罢!” 鹿子巨秀骨细腰,神貌懒散,听得南宫蓉要自己大谈文章,脸上露过一丝厌烦,却又知道无从逃避,只得缓缓坐在余岛主侧方,左手向随从一伸,一随从即递上一盏砂壶。鹿子巨揭开盖子,送到鼻前,闭眼一嗅,弯嘴微笑,顿觉神爽,又饮了一小口,道:“果然是好茶,饮得一口便神清气爽,这下要我说得半日话,那也是无妨的。”骁言直见他动作悠散,行事摆谱,只觉看他不惯,道:“恶心得很!”鹿子巨不理,向彦怀文问道:“这位先生姓彦?”彦怀文点头道:“正是,在下姓彦,名怀文,是这岛上的教书先生。”鹿子巨道:“这无星岛确是景色美极,但这岛上之人确是蠢极!”彦怀文及同行岛民不悦,那与余岛主较量过的高个壮汉怒道:“我瞧你这些古怪丑陋的人不仅蠢得很,更是恶得很!” 鹿子巨阴冷一笑,道:“莽夫!空有强壮之身,却不会半点武功,可惜!”不等高个壮汉说话,彦怀文快言道:“先不说恃强凌弱是否符合你们习武之人的道义,光是贬低他人也非智者所为,空有武功却没有德行,那未必比蠢人高明多少。”鹿子巨哈哈一笑,道:“彦先生嘴上功夫倒是不错的,即是教书先生,那必是博学多识了,你可知你们这无星岛曾有武学高人在此遁世?”彦怀文一脸疑惑,道:“博学多识谈不上,只是略识诗书,你说的什么武学高人,确是不知。”鹿子巨大笑一声,神色充满自信,道:“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家中有个大宝藏却丝毫不知,那就难怪今日遭受横祸,这是必然之事了!”彦怀文及一行人更加不解,面面相觑,甚是茫然。 余岛主怒道:“鹿子巨讲话忒慢了!三言两语尽可说完,还费劳什子事!”鹿子巨又是露出阴怪之笑,道:“余岛主休要性急,这五岛其中因由定要说个明明白白,要人家臣服于你,也得让人家心甘情愿,强扭之瓜,他日对你也必然是阳奉阴违。”余岛主哼而不答。 鹿子巨再饮茶一口,道:“说起这五岛渊源,是要从春秋战国时期说起了。当时国有十几,各据一方,各国皆有出色文人说客,霎时百家争鸣,各绽其色。“说到此处,彦怀文展露喜色,本来善于历史文学,便谈论道:”要说起春秋战国时文化,那真是瑰宝,若无此段历史,何来以后儒家道家?又何来仁义之说?“鹿子巨道:”是了。先不说秦王用了哪家学说治理天下,当时每一派言辞皆具长处,想那长戈短矛的争斗之外,尚有唇舌作为枪剑,未必不是一把杀戮利器。“彦怀文稍稍摇头道:”要把唇舌比作利器却也太过了,唇舌再毒,那也不至一招致命,人心之毒才叫人无可防范。“言下之意是指余岛主,鹿子巨哈哈一笑,道:“恐是你嘴上功夫不足罢!若是换了孟轲先生,哪还有他人留命之地?”彦怀文知道这“他人”也是指得余岛主,并也不甚认同,道:“即便是孟圣人再世,那也不会以言辞杀人,他仁心仁德,只会以言辞救世。”鹿子巨捋一捋长发,面露微笑,心想与余岛主、骁家兄弟及南宫蓉只是功夫上的往来,从未涉及于此,而对历史的研习只是藏埋于心,眼前与这只识书礼的彦怀文倒是颇为投趣。 二人之外,其余之人皆是不明所以。与彦怀文同行之人虽不太懂,却也耐心而听。骁、南宫二家虽不喜爱但认为于情于理也该言明一切。而余岛主横来直去地恶惯了,甚是恼怒这慢条斯理地长篇大论,几番怒言要杀人称主。在场之人并未休止,继续言谈,而碍于以一敌四势力不均,余岛主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怒甩凳椅回屋去了。 鹿子巨继续说道:“孟圣之辞太过刚正单一,治理乱世需各法尽用,对百姓需仁爱宽容,而对敌国则要时柔时硬,对友邦之距离又得张弛有度。这其中纷繁复杂非一人所能及,又怎么可能是以横霸来掌控的!“彦怀文点头称是,想这形貌古怪,作风懒散的鹿子巨倒是略有见解,即又问道:”不知这些治理之道与我五星岛有何关联?与各位前来无星岛又有何因原?“ 正愁无趣的骁言直接话道:”正是!说来说去半天也说不得重点,还是我来说罢!”骁言正又拉住弟弟,小声说道:“不要多言,你总胡言乱语说得清楚什么!”被哥哥劝阻,骁言直双手交叉抱臂,嘴一噘,啪地坐在地上,像是孩童生气耍赖般。众人暗暗觉得好笑。 鹿子巨嘴角轻轻一歪,笑道:“这世间之事,总是有因有果,先有因,才有果,若不言开始,光是道个结尾,谁能明白呢?何况攸关生存,我可不是撒泼强制之人,只想安全悠闲地在此居住。”听得鹿子巨说“在此居住”四字,无星一行人甚觉不安,面面相觑皆露无奈之色,却又不敢朗声质问。彦怀文右侧的一位蓝布先生小声在彦怀文耳边说道:“彦先生这如何是好啊?不是想来逐客的么?看来他们是想赖着不走啊!”彦怀文知道这些不速之客既来此必有大图,怎会轻易离开。只是事发之后,岛民追问得紧,要彦先生出计逐走他们,可这四方来者是身怀武功的,又岂是区区计谋能逼走的?彦怀文一边要安抚受惊的无星岛民,一边又要尽力磨合来者的杀气,霎时觉得头昏眼花,后背冒汗。但又强作精神温言道出“放心”二字。又对鹿子巨道:“鹿先生请继续。” 鹿子巨续言而谈:“说到这治理之法,战国中期有一圣人墨子,他死后其墨家分三派,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里一派,发扬墨子务实据理的言说,注重神器研发;相夫子一派在齐,善于辩论,游历各国讲授墨祖兼爱思想;而邓陵氏一派在楚,此派之人多为侠客,崇尚‘非攻’,反对战争,亦称‘墨侠派’。此派之中有一弟子名司空南,他天生聪颖,资质过人,待人温和仗义。初时已有百十人跟从他四处行侠,帮助受欺百姓,美名逐渐远扬。后又自创神功,武力更加卓绝,有很多同派弟子转投其门下,不到一年时间变收纳千余人,一时颇为浩荡。但由于反对权贵战争,招致诸国统治者不满,同时又招来同门师兄弟嫉恨,其对外行侠重心后慢慢转为对内反抗同门之侵袭。而后,相里氏一派辅助秦国成就霸业,除司空南派下,墨侠派众多弟子投靠秦国,做了侍卫城守。见投秦弟子名利兼收,加之长期处于战斗之中身心疲乏,部分司空南弟子亦纷纷投秦。“说到此处,彦怀文摇头惋惜,道:”墙头之草,枉负侠义之名!我只知道墨家三派之分,却不知墨侠派其中的细枝末节。只怕秦王嬴政统一天下之后,司空一派更是枝叶凋零!“”正是!“鹿子巨亦有不平之感,道:“秦统一七国,成为霸主,司空派弟子尽数投其强大,只剩得三十余人。司空南痛惜万分,只道这侠客原也是逐利之人!纵他一人武功再强大,终究是难再起波澜了!又恐秦王灭其剩余门人,心灰意懒之下,便领那三十余人隐于山林之间。后又顾虑终究是秦国土地,便不远万里,奔走数月,来到一座小岛,终于安定隐居下来。”彦怀文心中咯噔一跳,道:“莫非是无星岛?” 第四章 长发细述因由在(二) “哈哈哈哈!”鹿子巨大笑,此时言谈神态亦不如先前懒散,稍多了一分刚气,道:”正是了。彦先生除了才学,机敏还是有几分的。“听得鹿子巨如此夸奖自己,彦怀文并不感欢喜,只道自己才学智力在无星岛可谓是首屈一指,虽然眼前这些人武力强劲,但在谋划上却自信能胜出,这鹿子巨竟道自己机敏只有几分,不甚服气,心道”虽你史学颇深,却未必懂得谋略,再者你这烟灰气般神态,却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身旁一众无星岛民未听出其中意味,只是端正地坐听。骁言直脸上轻露不屑之笑,心道,才学是它吗什么东西,武功强劲才值千金。哥哥骁言正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姿态。而南宫蓉却略表疑惑。 见彦怀文神情略呆,面色不悦,鹿子巨忽地又回到他那阴冷之笑“嘿嘿嘿,彦先生机智与否也不关这司空南之事。当日司空南带领三十余弟子所居之地,正是这座小岛,只是当日此岛并不称‘无星岛’。而所到之前,此岛也并非无人居住。“无星岛众人惊讶,未曾想到所居住的无星岛,竟然这般历史悠久,也竟然有侠客来此隐居,不免疑惑重重。那位高汉问道:”彦先生也不知道此事么?否则为何没有武功遗传下来?“彦怀文茫然摇头,向鹿子巨问道:”那这岛原本所居何人呢?“鹿子巨微微停顿,道:“我只知道司空南一行人上岛之后,看到一颗十尺款的巨树,那巨树旁有条弯曲小道,他们随着小道行了一炷香时间,即看到有屋舍炊烟。在海上航行了半月有余,饥饿颠簸,见到居然有十几户人家,自然是喜不自禁!三十余人小跑前去,敲开一户人家,那开门的是位六旬老妇,眉目祥和,客气热情。把家中的食物都尽数拿出,款待了他们。”无星岛众人颇有同感,无星岛之人何尝不是与那老妇一般客气热情呢?如那余岛主也会“敲门”,又何来今日之恨呢?彦怀文叹息道:“无星岛对先辈人情的传承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然!”鹿子巨否定道:“那是司空南上岛之前,自他们来此之后,即有了变数。”众人疑惑,继而竖起耳朵,听得更加仔细。鹿子巨嘴角又挂上阴冷怪笑,续道:“从那老妇口中,司空南三十余人得知,此岛名为‘望夫岛’,因岛上所居多数是女子,除父亲外,那些女子的丈夫兄弟全数离岛外出,有的参军打仗,有的寻找食物药材,有的去了又回,回了又出,有的出去过后就再也没有归来。女子们思念丈夫深切,就将岛名取做‘望夫岛’,正所谓‘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彦怀文心下一紧,道:”那便不妙!“鹿子巨嘿嘿笑道:”彦先生猜到了?“彦怀文道:”如无差错,那些女子定是改嫁给侠客了。“鹿子巨点头道:”有的女子刚烈,誓死从一而终,而有的女子只道见夫无望,亦不肯孤独余生,便与一些侠客相好了。“ 彦怀文身旁的两位长者甚觉不齿,连连摇头。只在一旁安静听述的南宫蓉忽地脸色骤变,忧心忡忡。彦怀文道:”若是丈夫死了,那些女子改嫁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些所谓侠客,美意是隐居遁世,殊不知竟过起了快活日子!“半晌不作声的骁言正也开口道:”那些从一而终的女子倒是可敬。“鹿子巨回到:”侠客也是男人,娶妻生子实属正常,他们并不介意娶的妻子曾嫁过他人,也是难得了!如果没有娶妻生子,那也没有后来的变数。“话到此处,彦怀文即明白了,道:”却是!一旦有了家室,所思所虑便不一样了,想必那三十余侠客后来产生了分歧?“鹿子巨道:”跟聪明人说话确实轻松。司空南在遁世之前,江湖上人尽皆知,美誉天下,而又权极一时,虽然为势所迫来到小岛隐居,但那三十余弟子毕竟听令于他。安定之后,司空南又构筑起他的侠客王国。“彦怀文像被点醒,道:”权欲果然是男人毕生所追求的,自古以来便是,不论侠士平民,不论君子小人。否则便不会有朝代更替、家国沦亡,那余岛主的行径也是权欲所至了。“ 此次鹿子巨没了阴翳之笑,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他继续讲述:“岛上人丁不断壮大,司空南的扩张欲也在壮大,他开始派弟子往小岛四周寻觅,探察可有延伸的岛屿。果不其然,其弟子陆续发现不远百里有四座小岛,司空南领人一一考察后,派了四名首席弟子分别入住各岛,并取名‘无月‘’无风‘’无雨‘’无花‘,而又将’望夫岛‘更名’无星岛‘由自己坐镇,属五岛之首。” “够了够了!困乏了得很,我要回去睡觉啦!” 忽地一句话阻断了兴致正好的鹿子巨,众人随着声音看去,不耐烦的正是骁言直,见他眼鼻齐皱,眼眶微红,倦容难掩,大家才发现月已登空,天色暗蓝,竟是亥时了!只听得鹿子巨讲述无星岛历史过往,皆不觉时间飞逝。言毕,已顾不得哥哥的骁言直自己携了短剑,回屋睡觉去了。彦怀文也请了同行的两位长者先行回家休息。其余之人迫切想知道之后的事,便留了下来。 但觉奇怪,神态懒散,气质阴冷的鹿子巨此刻却是精神奕奕,与白日的他截然不同,月色弥漫下,更颇有逍遥飘逸之风度。 彦怀文又关切询问司空南扩岛之事,鹿子巨说话之前习惯先饮茶一口,茶水却早已冰凉。便命部下换了一杯热水,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梨形小瓷瓶,倒出三粒褐色丸子放入杯中,待水泡为浅褐色,鹿子巨即一口饮下,随后闭目调理片刻,这才又开始向众人讲话。 “无月岛位于无星岛正北面,因岛上树高叶密,夜晚之时常常遮云闭月,无光色倾照,故称‘无月‘由大弟子余有忧执掌,任‘无星副使月岛主’即是余岛主’余连横‘的祖宗;无风岛位于无星岛斜北位,岛上的居所被三座小山围绕,海风难以吹进,故称‘无风’由二弟子骁善执掌,任‘无星副使风岛主’也是骁岛主兄弟的先辈;而‘无雨’岛上植被少,沙石多,恰又位于赤热带,常年日照,因而雨少,当时是三弟子卫明执掌,任‘无星副使雨岛主’;最后,四弟子鹿元千千执掌的‘无花岛’正是本人所掌之岛,我岛植被颇为奇特,尽是长干高叶,从未有花,所以‘无花’二字起得贴切,鹿元千千正是本人的先辈,时任‘无星副使花岛主’。“说完,鹿子巨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 听得鹿子巨细述,彦怀文一行人对四人的来历逐渐明了,亦惊讶无星岛当年竟是这四岛的总属,却全然不知,从未往来。彦怀文疑问道:“无月、无风、无花三岛都是世袭制,为何‘无雨’岛先辈不是复姓南宫?“ 鹿子巨嘿嘿冷笑,看向南宫蓉。 南宫蓉略略感怀,道:“起初亦是世袭而传,只是到了第三代发生转变。当时岛主是卫虚,他花心滥情,娶完一个又一个,对岛主夫人南宫独极为冷淡。南宫独武功高强,却又心窄专情,终于,在卫虚娶八夫人的新婚夜晚,南宫独忍无可忍,领了五名婢女将卫虚和八夫人当场杀死,并自登岛主之位。因她武功上层,多年岛主夫人之位也令她喂了许多心腹,且对属下赏罚分明,所以并未招到反对,反而岛上女子都选择跟随。后由于无儿无女,南宫独死前将岛主之位传给婢女菱儿,并让她改姓南宫。且立下两条岛规‘一,继承岛主之位者必须改性南宫;二,岛主及其弟子、属下终生不能婚配’一来向世人告知南宫家由女子掌权,二来亦是看透天下男子皆负心,为保护其后人。“言毕,南宫蓉微仰其面,双拳紧捏,眼神笃定,像是在告知她对岛规的坚信与认从。 彦怀文惊愕,又有意往南宫蓉队仔细探视,的确个个白衣素面,包裹严实,只道这岛规太过硬性片面。在场男子皆齐看向无雨岛女子,像是要从那些白面黑目中探个究竟,可甘愿孑然一身? 无雨岛女子从未被男子这样瞧过,况且这在场有数百名男子,竟觉浑身不自在,个个羞怯低头。看到这般反应,南宫蓉心中惴惴不安,立即转移话题,道:“鹿岛主,快些将后续之事道明罢!夜已深凉,大家都很疲惫了。” 彦怀文亦道:“是啊,既然当时各岛皆在司空南囊中,其余也是主副分明,缘何时至今日无星岛与其它四岛并无往来,也从未书籍记载有关事迹?“ 鹿子巨望了望天空圆月,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看那天上月亮,纵然被星宿烘托,耀眼夺目,可也有被云雾遮挡之时。当日的司空南也是如此!他独自坐镇无星岛,将强大的弟子都分化出去,虽日日勤练武功,更是创下绝世秘籍,却与那四大弟子逐渐疏远。虽然遁世之时四大弟子忠心不二,但各有妻儿之后,年月日久自然生了异心,想要独霸一岛不再听令于司空南。可那司空南虽然在武学上绝顶聪明,但治理领地,管理属下却差得多了。为了挽回四岛的掌控权,他竟抛出自创的神功秘籍,说要将它传给最忠心的弟子。“ “恐怕那四大弟子为了争这秘籍,斗得你死我活了罢?“彦怀文猜测到。 第五章 四徒夜盗叹败坏 “并非如此!”鹿子巨否定而道:“四大弟子得知师尊要传秘籍,个个欣喜若狂,使劲千般百计讨好司空南,那段时日往来无星岛甚是频繁,司空南看不出他们的虚情假意,只是满足地享受久违的尊荣。“”原这司空南竟也是这般虚荣之人,竟可被三言两语蒙蔽双眼!“彦怀文如此评价而道。”鹿子巨略有感触道:“毕竟曾经辉煌一时!在诸侯国混战之时,他因心怀侠义,又是墨家之后,保百姓之福是他的毕生所求,而这根本也是他得到了‘侠义天下’的美名。后到了无星岛,人迹罕至,昔日荣耀只令他更为孤独,加之弟子们的疏远,更令他感到惶恐,只怕自己一生就要在此默默终老!这才乱了心智,被花言巧语所骗。“ 彦怀文又问:“那司空南最终将秘籍传给何人呢?” 鹿子巨摇头而述。 司空南本想这么拖着,即可多感受弟子们的关切,直到有一日……在无星岛上的观星书阁发生了一件事,才使得这你恭维我虚受的局面被打破。 观星书阁乃司空南登岛第二年命人修建,共修葺三年有余。书阁高有十二米,分三层,外观看上去似海上灯塔,阁内四面设置环形书架,再从中而布又设内外三层。书阁中心镂空,再以贝壳连制成蛛网做屋顶,从一层便可看至三层,直通蓝天。日照时,光影斑驳。月照时,朦胧迷离。在此览书饮茶,观星赏月,高临幽独,闲适惬意。 那日,司空南在观星书阁翻阅武籍,看到半夜觉得疲惫,便跃到顶层藤椅上闭目养神。忽听得有人悄悄潜进书阁,往下探去,竟是二弟子骁善。 只见他进屋后轻轻将门关闭,左右打量一番,便扎进一层左侧书架翻阅,拿了几本书籍,看了书名后便又还回原位,又钻入里层翻找。司空南瞧不见他在里层的动作,只是听到快速拿起又放置的声音,心中咯噔一跳“看来这小子是在找我的神功秘籍!‘’便未作声。骁善走马观花般地翻完左侧书架,又跳到右侧书架翻找,无果。轻轻跃到二层右侧,先入里层,拿起一本《闭水经》略有思索,忽听见门外有声,立即将书放回架上,躲在最里层架后。 “吱呀”一声,门又轻开,进来的正是大弟子余有忧。司空南眉头一皱,心道“莫不是有忧也来偷我秘籍?这小子素来性格直爽,不想也干起这事来!”但也只是猜测,心中不甚肯定,又往外探头两分,想要看得更为仔细。余有忧进屋后见那三层书阁,布得密密麻麻,心中大喜,三两步往前奔去,竟忘了关门。至最近一排书架,从中间排取了三本书,一一翻开后,摇了摇头,便将三本随意横放在书架上,又从另几排取了书看,仍是不满地随意放置。 正要上第二层,却听见屋外有人快步逼近,余有忧面露不悦,却又不敢声张,嗖地跃到一层左侧的书架顶上横躺。却听见屋外那人高声喊到“师傅,师傅,是您老人家在里面吗?”余有忧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忘了关门,正当懊悔,又听得那人再试探般地喊:“师傅,是您吗?”静心一辨,那喊话的人是三师弟卫明。三人在屋内屏住呼吸,生怕被卫明察觉,司空南也将头缩了回去,竖耳而探。卫明只踏了左脚进屋,左右上下观察,并未发现异样,这才提了右脚进屋,轻轻走到中间,往上看去,只见一片星空郎朗无余,这才放心自喃:“莫不是聋伯打扫书阁忘了关门?”便将屋门关上,一步跃到三层围栏之上,满意一笑。 司空南吓了一跳,赶紧翻身藏到藤椅之后,幸他轻功甚佳,并未被发现。左思右盼,看这千余部书籍,卫明不知从何下手,信手从架上取了数本,其中有本《内经调息》,他却感兴趣,翻查目录之后,喜道:“甚妙!这竟有调肾理气之法。”余有忧、骁善不禁暗笑,他二人皆知卫明花心滥情,与岛上诸多女子有染,固然是肾气不足了。司空南又气又好笑,心道“卫明这滑头小子,半夜三更潜入书阁,不会是为了找这治肾之法吧?”思量至此,见卫明将《内经调息》揣入怀中,又在架上取了几本,择了一本《剑法》再揣入怀中。司空南心道“果然贪心!”卫明三心二意,每排书架之上皆有他想取之书,不到半刻,便装了十一二本在怀中,无奈装置不下,才如当头棒喝,想起什么来,立即将书取书放回书架,只留了一本《内经调息》。 正欲跃下二层,又听得有人进入观星书阁。那人进屋之后,走了两三步,忽地返回屋外,过了一会儿,却敲起门来。他在门口郎声道:“大师兄,既然在书阁,不妨出来给我开门可好?”余有忧一惊“四师弟?他怎知道我在书阁内?”敲门之人正是鹿元千千,他又道:“大师兄,可是师傅命你进来看书的?可否也让我进来?”余有忧不知哪里出了破绽,却被他喊得心慌意乱,要是不出面,又怕四师弟喊得太大声惊动了别人,只得从书架上跃下,将门打开。门一开,见鹿元千千面露微笑,那笑容中却别有含义,余有忧甚觉不爽,道:“四师弟大半夜来此敲门做什么?不在你无花岛上好好待着!”鹿元千千仍是微笑道:“只许大师兄来此,就不许我来么?莫不是师傅只许你一人进来?”余有忧不解,道:“是师傅许你来的?”鹿元千千笑道:“正是!”余有忧心道:“原来四师弟误会是师傅许我来的,尚好。但他言下之意是师傅准许了他进观星阁,莫不是师傅有意将秘籍穿给他?”顿觉恼怒,道:“师傅可没跟我说过你会来!赶紧滚罢!”“哈哈哈哈”鹿元千千大笑道:“大师兄真会说谎,莫不是你想一人独揽群书,再吞了师傅的秘籍?” 被说中心思,余有忧大怒,出掌往鹿元千千身上劈去,鹿元千千闪身一躲,余有忧劈空,又再回身打去,鹿元千千仍是躲避,并不出手。七八招下来,门外已无处可避,怕惊动他人,鹿元千千滑身蹿入观星书阁内。阁内未点灯油,唯有月光照下,空处朦胧,暗处漆黑。鹿元千千动作滑溜,进了屋内,余有忧更是莫他不得。在书架之间来回蹿行,鹿元千千引得余有忧更加怒恨,道:“闪闪躲躲算什么本事,有种滚出来好好跟老子打一场!”若是明处,鹿元千千自然不是余有忧对手,在这暗处,却使余有忧动他不得。忽见一身影往二层跃去,余有忧便跟了上去。到得二层,却又不见动静,余有忧摸摸索索地层层探进,待到右侧,撇见一影,按奈住情绪,余有忧悄步往最里层走去,隔着书籍,伸手往书架里一拉,便拉出一人,口中喊道:“还往哪里躲去!”边道边觉着手上感觉不太对劲,仔细一看,被拉出的却是二师弟骁善。余有忧又惊:“怎地是你!” “是我,大师兄!”惊魂未定的骁善道。 二人毫无先兆地出现的对方面前,四目相对。半响,余有忧才开口说道:“你也是师傅叫来的?”骁善不知如何作答,吞吐道:“我只知道……你不是师傅准许来的。”余有忧哼了一声,道:“你是在我之前进来的?躲了多久了?”骁善道:“与你无关!”余有忧又怒道:“你可找到了什么?”骁善反问道:“大师兄找到什么了?”见骁善不肯合作,余有忧再次怒起出掌,骁善接掌,二人掌力相对,一旁书架即被震倒。两人不肯罢休,斗了起来。因在夜中,仅靠月色微光不足以看清屋内陈设,二人又是不肯相让,是以打得二层书架排排接倒,只听一片砰砰乓乓之声。藏在顶层的司空南再也无法忍受,起身出来,捉了躲在同层的卫明,一齐跃到书阁底部。忽地又出现黑影,余有忧、骁善以为是鹿元千千,也紧跟着跃到底层,定睛一看,却是三师弟与师傅,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而鹿元千千早已遁去无影踪。 第二日,司空南招来鹿元千千,与三大弟子一齐于坐堂之上。四人排排而站,个个埋头。司空南并不是预料中的恼怒,已经微曲的背脊杵在椅上,脸上没有失望,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四人说道:“我又怎不知道你四人的心意呢?自从我等来到这无星岛,我便再不是那江湖上的司空南,也不再有那般呼风唤雨的权威,你们对我恭敬顺从只不过为了我的秘籍,现如今我不可能再传给你们任何一人,事已至此,我们师徒情分也尽,我也无力收回四座小岛,毕竟多年的栽培,你等岛上之人也只会听令于你们了,各自去罢!” 讲到此处,严怀文一行人对司空南甚是钦佩。以司空南的功力,大可将四人处死,再收回四座小岛,他依然是众人仰望的司空大侠。而他却原谅弟子的背叛,还割爱让岛,说是无力收岛,实则是对昔日情分的顾念。拥有再多人手又如何,各怀鬼胎,能拥有的也只是躯壳。司空南看得透也未必是坏事。 彦怀文思索片刻,问道:“那鹿元千千是进屋后看到书架之上胡乱置放的书本,便猜到余有忧在书阁内罢?”鹿子巨歪嘴一笑,点头示对。彦怀文又问:”那何以今日无星岛上只有残破不堪的观星台,却不见观星书阁?”除了不耐烦之时,鹿子巨脸上总是挂着各种笑容,让人难以捉摸其心思,这大概是让人觉得阴怪的原因之一。此时,他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控之笑,再道因由。 司空南倒是大方,可他的弟子却不是。一心想要那本秘籍,又怎会轻易罢手。除了鹿元千千,余有忧、骁善、卫明三人连番再入观星书阁盗取秘籍,终究无果。可恨那三人,竟然丧心病狂地设局下药捉了司空南,将他囚在岩洞之中。日日给他灌丧气迷幻之药,逼他说出秘籍所在,司空南宁死不语。可喜百密一疏,他三人算漏了鹿元千千。心思缜密的鹿元千千救出师傅,将他带到无花岛调养。三月之后,司空南元气恢复,武功却大不如前。鹿元千千送他回无星岛,看到那观星书阁被翻得乌烟瘴气,许多武功书籍皆被盗取,一怒之下,司空南便将观星书阁一把火烧毁。如今观星台正是观星书阁的残骸。心如死灰的司空南再无留恋,趁鹿元千千不备,纵身跃入大海,至此再无影踪。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惋惜,恨那三位弟子狼子野心,也恨一代侠客落得惨淡下场!彦怀文可惜那尽被烧毁的武功书籍,不然,今日无星岛怎会落人欺凌。 鹿子巨露出恭敬之喜,道:“本人的祖上却是英明得很,未于三位师兄同流合污。司空南死后,祖上鹿元千千将无星岛上的弟子收到无花岛上,只剩一些不肯搬迁的老弱妇孺,从此以后无星岛与外界再无往来,以至今日这般孱弱罢! ” 骁言正、南宫蓉对鹿子巨这番言辞呲之以鼻。 那高壮之汉疑问道:“你讲的这些与你们来无星岛又有何关系呢?” 鹿子巨、骁言正、南宫蓉面露无奈之色,南宫蓉叹到:“原不知是何原因,我们四座小岛在半月前竟在逐渐下沉,许多住在岛边的弟子不幸葬生大海。惊慌之下,我们三岛主去了无花岛问询鹿岛主,鹿岛主说,天地波动,海面上浮,我们四岛就快沉没了!” 无星岛众人大惊:沉岛? 第六章 孤灯怜影谁人爱 彦怀文总算明白四岛之人来无星岛的因由,心中连连惋惜。想那无风、无月、无雨、无花四岛与无星岛渊源如此深厚,不管当年他们先祖是如何对待司空大侠的,却与如今的无星岛关联不大。那四岛也可称之为无星岛之子岛,今日沉岛无处容身,无星岛绝对是会伸出援助之手的,何须他们强行夺岛呢?只是有其祖必有其孙,余有忧是性急手辣之人,他的后辈余连横也是这般狠辣,却也不足为怪了。可惜余连横继承得好,武力非其他三岛之主所能及,今日之祸,看来是必然之果了。 此时已至半夜。彦怀文一行人自秦三公被杀那日起便未睡过一宿好觉,现下因由已明,倒是可以稍作休息了。与骁、南宫、鹿三人别过后,彦怀文等人便要起身回家,再作打算。鹿子巨见骁、南宫二人转身入屋,便略带神秘,将彦怀文拉到一边,小声询问:“彦先生,这岛上可还有藏书之处?”彦怀文细看鹿子巨一眼,道他是爱书之人,稍作斟酌,道:“书阁却是没有的,只是有百余部书籍放在我家书房中,鹿岛主有兴趣可到家中观看。”鹿子巨满意一笑,点头谢过。 第二日,彦怀文召集了所有无星岛民,将鹿子巨讲述之因由,一一细道与岛民。知到那些习武之人会霸居无星岛,岛民个个皆觉不安。虽他们暂居旧舍,与自家有些距离。但始终来者不善,终日杵在那,像在每个人心中扎了一根刺,令人耿耿于怀。只求彦先生想好法子,打发了他们。 旧舍这边,因年久失修,茅屋采椽,有“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忧,又有“蝙拂帘旌终展转,鼠翻开窗网小惊猜”之患,四岛之人怨言渐深。 一心想要称霸无星岛的余连横终日只说一句话,便是“要杀光所有岛民!”碍于其它三岛相互制衡,始终未有行动。而衣冠楚楚的骁言正,除了每日早起观海之外,只有一件事做,便是劝规急躁骄奈、满嘴抱怨的爱弟骁言直。南宫蓉那一岛之人,除卯时与舍外晨练外,终日闭门在屋。鹿子巨依旧每日睡到申时才起,晚上又是点灯至寅时,唯有一日自去过彦怀文书房待了两个时辰。 受了重伤后,在爷爷葬礼上大哭而至过度伤心的秦笑,听了南宫蓉“挑衅”之言在中家养伤。回家之后,他躺在床上昏睡了两日,醒来之后又在床上躺了三日,这三日间,他不眠不休,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出神,脑中一直在想那姓余的恶人为何要狠下毒手将爷爷杀死,或又想那恶人怎会那般厉害的武功,自己要怎样才能为爷爷报仇。除了每日午时,小允儿母女每日会送来汤水菜饭,他却只喝几口汤水吊住小命外,不再有任何进食。傍晚时分,也陆续会有其他叔伯姑姨来探望他,告知他一些旧舍那边的情况,或劝他好好吃饭,可他却只字不言,只是躺在床上呆呆地盯住墙壁,眼中泛着泪光。众人离去之后,便只剩秦笑一人在家相对四壁。素来活泼开朗的秦笑,失去至亲,又思念父母切深,只能将形影相吊之苦化作满念复仇,身体才得以强撑。 到了第六日午时,小允儿母女依时送来饭菜,秦笑勉强喝了几口鲢鱼清汤,又转身不语,小允儿母女只得默默离开。二人出门后,秦笑只觉躺得腰背酸痛,欲起身舒展,但因重伤未复,进食偏少,手上竟无半点力气,啪地一声,便落床在地,手肘膝盖被碰的生疼,半响作不了声。缓过疼来,秦笑一手扶在床边,支起右腿,用上全身尽力,才闪着双腿站立起来。久躺伤气,忽地直立起来,秦笑双眼发黑,头昏脑胀,顿了半响才得气血回流正常,看得清事物。他甩了甩头清醒自己,在床边坐休了好一会儿才可正常起身。起身之后,环顾清冷的房间,甚觉茫然,想了一想,便在家中翻箱倒柜,像在找什么物事,却并未找到。于是扶着墙壁蹒跚走到厨房,又在橱柜中翻找半天,却只有几只碗碟。再看那灶台之上,也是空空如也。往灶台下方炉中摸去,便取出一支烧了半截的柴木,拿在手上比划动作,心道:没有菜刀,也只能将就了。又左右摇摆地出了门去。刚走到院中,忽地想到什么,返回家中,在爹娘屋内的大木柜中找到一把匕首,大喜,迅速抹掉颓废之色,鼓起精神,欲往旧舍杀了那姓余的狗贼。 从秦笑家到旧舍,从宽边正路走,需一炷香时间,而从崖边小道走,只需半柱香时间,秦笑不假思索地选择从小路而去。虽体力尚在恢复阶段,复仇心切的他全以精神扫除疲弱,数百步便行至崖边小道。那崖边正是秦三公贺生及遇害之地,直逼大海。此时正午,骄阳正燥,碧海之上袭来的海风亦是热气灼灼,秦笑全身已被汗水侵透。上次见海,是爷爷遇害之日,再次见海,却是为爷爷复仇之时。看到爷爷遇害之地,秦笑呆呆地看了半响,仿若那情那景尚在眼前,爷爷那句“猴大侠”依旧在他脑中回旋。 又是一阵心痛,秦笑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忽听得有人在后方呼喊自己名字,回头远远看去,却是彦怀文一家三口。原是母女二人走到半路,小允儿想要再陪陪秦笑,于是二人折返。到得秦笑家中,却寻他不见,恐迟了生变,立即跑回家中告知彦父。彦怀文猜测秦笑从小道往旧舍报仇而去,三人马不停蹄地追寻秦笑。见彦叔叔衣襟湿透,彦伯母拉着小允儿紧随其后,两人皆是满脸通红,秦笑甚觉抱歉。至秦笑身前,小允儿望着秦笑,气喘吁吁地,却掩不住稚嫩可爱的声音,说道:“笑……笑哥哥,咱们……咱们回去罢!”见她圆圆亮亮的眼中露着关切之渴求,秦笑心中一暖,无法拒绝却又不肯放弃刺杀,不知如何作答。彦怀文稍作平复,劝道:“之前那位南宫姑姑说过的话,你怎忘了?等彦叔叔想好法子,咱们再替爷爷报仇好吗?” 秦笑觉得为难,满心灼热的要去复仇,已经等无可等了,彦叔叔却又要规劝自己,不愿答应却也不知如何为好。斟酌之时,却见南宫蓉从小道另一头急促走来,脸色焦急。 至秦笑四人面前,不等招呼,她即开口询问道:“彦先生,虽知有些冒昧,但在下确有一要事相求!”彦怀文疑问道:“请讲!”南宫蓉低头左右转动眼珠,面显为难之色,不知如何开口但又必须开口,试探地问道:“彦先生,不知这岛上可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容纳我无雨岛一岛之人?”彦怀文惊愕,道:“莫不是旧舍残旧,你们女子家住不惯了么?”“倒不是!”南宫蓉不知如何解释,道“如今我们已无家可归,得无星岛安身已是万幸,怎会嫌弃!只是……只是……”彦怀文认为南宫蓉不是可恨之人,见她此刻有难言之隐,道:“南宫岛主有何要事无妨直说,其他人彦某不愿答允,但南宫岛主开口,彦某还可考量一番。”身旁彦夫人亦是连连点头。南宫蓉依然难以直言其意,吞吐而道:“我……在下……在下的弟子尽是……女儿身,不甚方便!想寻了别处搬去。” 这无星岛上之人民风淳朴,居民甚少,男女嫁娶之事皆是父母做主,且多半年龄相仿,青梅竹马,彦怀文夫妇便是其中一例。虽自小便常在一起结伴玩耍,却都是守礼法之风,十多年相处下来,亦是待到成年之后,拜堂成亲之日才行周公之礼。故彦怀文对南宫蓉的话似懂非懂,道:“你们女子家住在男子之间,定是瞧不惯那些粗鄙懒散的习气,只是,这岛上除了旧舍那里,也就是我岛岛民现住的居所,却无一间空屋……何况你们有百十号人物……只怕……”南宫蓉其实早已料得此事不会如心中所寄望那般美好,只是也要亲自一问方可死心,不等彦怀文说话,她即慌忙说道:“如此,那也是多谢彦先生了,告辞!”言罢,快速转身而回。 彦怀文四人未懂南宫蓉的言下之意,皱眉思索,望着她的背阴消失在树丛之间方才回过神来。经得南宫蓉一打岔,秦笑的怒气也稍有转移,又经彦怀文一番劝解,小允儿渴渴之求,才答应暂且回家再做打算。 傍晚,秦笑狠狠地吃了四碗饭,喝了一大钵鱼汤,顿感体力倍增。岛民陆续来探望他,他终于渐露微笑,待众人归去之后,已是戌时。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昏暗暗。想起往日爹妈、爷爷在家中,这个时辰应该是熬了鱼片粥、野菜粥,或是椰子汤等宵夜,四人围在桌上边吃边聊天。爷爷每日都会拿出一块奶奶生前所作的圆石绘画,然后讲诉上面所画之事。虽奶奶过世已有五六载,但爷爷对奶奶的思念之情却与日俱增。这些往事,秦笑已听了不下百遍,却每次都如初听般感同身受。说到爷爷做错事,奶奶便罚爷爷穿着椰壳制成的马甲跃入海中学海狮憨态,秦笑会笑滚在地;说到奶奶生病,卧床不起时还惦记着要爷爷每日服下疏通血道的芥兰汤菜,秦笑会潸然泪下。昔日温馨之家如今只剩他孤伶一人,冷清孤寒,窗外海浪之声,蝉虫鸣叫之声,风声雨声此时骤然响起,直比平日清晰千倍万倍。他深深吸气一口,揉揉发酸的鼻子,起身往屋外走去,只一派“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景。 秦笑忽然想到南宫蓉今日匆忙神色,甚觉好奇,又想起前些天叔伯来探望他,跟他讲述旧舍的情况。而自己也是好长时日未曾去过那里,最近一次也是五个月前,自称武艺高强,要与由伯的长子由大明一争高下,结果缠打生绊之下将其额头打破,怕被爹爹责骂,便自去旧舍躲了三日。再想到那可恨的余狗贼住在那里,恨不得此刻便将他手刃。环顾四周,已是漆黑一片,料想大家都已睡了,便再起去往旧舍之念。估摸了一下,自己对岛上地势情况可谓了如指掌,便想去探探虚实,可有机会下手。迅雷不及掩耳,秦笑再取了匕首踹在怀中,小心翼翼地从小道去了旧舍。 第七章 娇女非命惹疑猜 相距百米之距,秦笑小心翼翼地伏在一块大石之上,大石被树从遮挡,他扒开叶片,便见熙熙灯火,微杂之声,相比往日荒凉漆黑,虽少了些恐怖,但却多了忧患。半个时辰后,喧声渐弱,灯熄人寂,只有两间屋子还剩下微弱灯光,秦笑才蹑手蹑脚地靠近屋舍。 不足十米距离,秦笑似听见女子弱弱地哭泣之声,时夹一些责骂之声。依着声音走去,秦笑贴近一所木屋,从窗缝中看去,尚有一盏油灯点在饭桌之上微微弱弱,那饭桌旁,坐着一名中年女子,细细一看,正是白日里才见过的南宫蓉。南宫蓉坐在长条凳上,脸上着怒,嘴唇半张,呼吐着沉促的气息。她面前站了三名女弟子,中间为首那女子,正用手擦拭脸上泪珠,小声抽泣。那女子虽身材娇小,却体形婀娜,丹凤眼,眼神勾魂,薄嘴红唇,若不是穿了包裹严实的素衣,也算得上妖媚撩人。南宫蓉责道:“小若,日日都要诵念的岛规,你不记得了么!上次便警告了你,这几日竟愈加放肆了!”那女子名小若,她不说话,只是抽泣,嘴唇一厥一瘪,像是并不愿认错。南宫蓉又责:“余岛主那手下是好人么,你竟也瞧得上?勾勾搭搭,置岛规不顾在先,自甘堕落在后!”那小若却不服气,抽泣道:“如今……岛也沉了,死了多少……师姐师妹,岛没了,还说什么……什么岛归?”听着小若敢说出这等话来,怒不可及的南宫蓉起身,啪地一耳光扇在女子脸上,小若疼得哇哇大哭。身旁另外两名女子惊慌失色,扑跪在地上,哭求师傅饶恕。南宫蓉转责她二人,道:“此刻才知道哭了!你二人每日清晨见那骁岛主出门观海时,直勾勾地盯着人家,魂儿都要给勾去了!”二女子不像小若那般胆大,一个劲求师傅原谅,说今后再不会看骁言正一眼。那骁言正气质儒雅,言语谈吐轻柔之极,又是一岛之主,颇受女子喜爱,被二女子多瞧上几眼实也正常。小若嘴上还嘀咕道:“瞧便瞧了,那有什么!” 秦笑年纪尚轻,对男女之事未曾促及,在窗外听得有些羞涩,但见得那小女子嘴上尖利,未忍住笑出声来。 听见笑声,屋内四人齐看过去,南宫蓉三两步便移到窗边,劈开窗户,一把将秦笑抓了进来。南宫蓉手上力道大,秦笑脚跟不稳,啪地扑到了地上。待他转过头来,南宫蓉才看清面目,吃惊道“是你!” 那跪在地上的两名女子迅速起身,站到南宫蓉身后,小若也不再啜泣,好奇地看着秦笑。 南宫蓉问道:“你到这里做什么?”秦笑站起身来,望着南宫蓉不知如何解释,南宫蓉忽地反应过来,小声道:“你是来寻余岛主的?”秦笑点了点头,又再摇头,本意是来找余连横报仇,却也知道他的厉害,虽心有不甘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先来探探虚实,却不知怎样同南宫蓉描述。南宫蓉轻轻地拍了拍秦笑肩膀,温声道:“我跟你说过,养好身子,练好武功才可找余岛主报仇,知道么?”秦笑又点点头。南宫蓉正要让秦笑回去,又想到他刚才在窗外不知可有听到屋内谈话,道:“方才你可听到我们说话了?”秦笑道:“听了,只是不太懂。”南宫蓉稍稍放心,叮嘱道:“此事只是我们无雨岛的内事,希望你不要传扬出去,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声,要是败坏了,就无法立足了。”秦笑点头道:“知道了,我也只关心那余狗贼死活,此事我不会传扬的。”南蓉蓉满意地笑了笑,又说要送秦笑回家去,秦笑谢过,坚持要自己回去。 走出屋外,秦笑只见左侧有一人影闪过,往对屋去了,那对屋尚有灯油未灭,秦笑以为是有人起床解手,便不以为意。只是夜探而来,不仅未找到余恶人,还被逮个正着,已然打草惊蛇便也不敢多留,失望地回家去了。 又在家中休养了三日,秦笑不断思索南宫蓉所说之话,要学好武功才可找余恶贼报仇。想想自己确实武力微薄,却又不知何处可以习得高强武力。唯一可求学的鲁师傅,也已失踪数日,而除了余恶人外的其他三岛主,又不敢亲近,更别谈求学武功。正苦思冥想,却听得有人在外高喊,什么死了,什么恐怖之类。 秦笑迅速夺门而出,正是那高壮汉子在外奔走传话,而此时已聚集了数十名叔伯。他几步上前,问发生何事,高汉喘气讲述,说今早自己到海边捉鱼,却看到有一白衣女子死在海边岩石之中,因面目被海水冲泡,难以辨认。不知是无星岛上的哪家闺女,这才挨户通知。众人随高汉前往事发地点,远远地便看见已有一群白衣人围在那处。秦笑心中一紧,隐隐觉得不妙。快步跑上前去,见正是南宫蓉抱着那白衣女尸,虽被海水泡过,秦笑一眼便认出女尸正是那晚在南宫蓉屋中见到的女子小若,凤眼细眉,鲜红薄嘴已变作苍白无色,南宫蓉又是伤心又是恼恨,道:“早已命你不要同那阿枫来往,你偏不听……如今可好,竟被那挨千刀的娃子给杀了!” 此时,彦怀文亦赶到此处。他蹲下检查那女尸身体,却未见任何刀痕伤口,皱起眉头,道:“这女子只是脸部被海水冲泡,并非淹死,又无刀痕,不知死于……?”南宫蓉一女弟子道:“师傅说,他是被余岛主的手下阿枫一掌震死的!”彦怀文心道,是了,你们习武之人的手法,难怪我从未见过这等死法。又问道:“你们怎知他是余岛主手下杀死的?”南宫蓉从怀中取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递给彦怀文,彦怀文接过一看,那纸已被海水浸透,他小心打开,纸上写了一排字,虽有些模糊,却还是看得清写的是“子时海滩老地方见,阿枫字”彦怀文疑道:“单从这张字条,并不足以说明是阿枫下的手啊!”女弟子又道:“前日师妹收到阿枫的字条便要同他幽会,我们劝过她,可她偏偏不听,还说今日去了,便要阿枫娶她做妻子。她走之后,我们也不敢告诉师傅。可过了一天一夜还不见师妹回来,我们这才慌了,立即告诉师傅。师傅命我们不要声张,再到岛上四处寻找师妹,今日清晨才在这里发现师妹尸体,只是可惜……”说罢,又哭了起来。 南宫蓉已气得头晕力弱,又怒狠狠地道:“天下男子皆薄幸,定是那挨千刀的娃子玩弄小若之后,又不肯娶她,小若再苦苦相逼,那挨千刀的娃子便狠心杀了小若!”又再叹了叹气,道:“此事也怪我,怕这样的丑事传言出去坏了我无雨道的名声,只是警告了小若,要是我早早地阻拦了阿枫,他也不会杀了小若!”彦怀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也不知怎样安慰南宫蓉,自己教导学生是内行,安慰女子这等事却甚为生疏,唯有说道:“要是南宫岛主没有选好安葬小若之地,彦某可以指引。”南宫蓉点点头,对女弟子道:“你们跟了彦先生,将小若抬去安葬了罢!我还有要是要做。” 那十数名女弟子应了师傅,将小若接过,跟从彦怀文而去。 秦笑看了这一幕,想到那日在南宫蓉屋中才见了小若,她活生生地,又牙尖嘴利,自己还曾笑过她。怎知不过三日,她竟死于非命,此刻只觉得心中堵着一股气,难以疏通。叹了叹气,向南宫蓉问道:“你也会恨那余狗贼么?”南宫蓉道:“此事虽与余连横没有直接关系,但他手下的事,他不可不管,我现在就找他去!”秦笑也想跟着南宫蓉前去,却被高汉及叔伯硬拉着回去。 秦笑跟着队伍拖拖拉拉地走到最后面,不时回头看去,直想去看看南宫蓉如何与余恶贼对峙。叔伯们在前面讨论此事,说余恶贼教出来的手下也是这般恶毒,竟能将自己相好的给杀了,以后更要小心防范,千万不可踏足旧舍,否则性命难保。就在众人议论之时,秦笑又悄悄地折返而去了。 到得旧舍,便见南宫蓉及余连横等人在舍外争吵。听到余连横怒吼之声,秦笑吓得心中砰砰乱跳。险些被余连横踩死,他仍心有余悸,虽日日夜夜念着要给爷爷报仇,但见到余连横,却是忌惮的很。但也不甘心,只好偷偷地躲在远处观看。 听得那余恶贼道:“杀了便杀了,没杀便没杀,我余连横的人跟老子一样敢作敢当,岂会赖账!”南宫蓉道:“若不是你手下杀的,他怎不敢出来对峙?”余连横冷笑一声,便命人叫了阿枫前来。 只见从屋中跌跌跄跄地走出一男子,那男子只比小若高出一个头,在余连横的队伍中可算最矮的一个。他面色痛楚,眼睛发红,像是刚哭过。走到南宫蓉面前,南宫蓉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道:“我今日便要替小若杀了你这狼心狗肺之人!”阿枫跪到地上,泣声道:“小若死了,我愿与他同去,只是,我确实没有杀她,我怎会杀她!”南宫蓉哼道:“少在这里做戏,杀了又怕了么?”言毕,拔出手上细剑往阿枫喉咙刺去。 此细剑较平常之剑窄了一半,长短无异,剑重颇轻,剑尖部分细而尖,光照之下银光熠熠,往前刺去,硬朗决绝。剑名‘’朗轻剑‘’,恰如南宫蓉性情,硬朗而轻柔。 剑尖刚要触及阿枫喉处,南宫蓉手上受了余连横一弹腿,朗轻剑飞将出去。余连横道:“从来只有老子乱杀别人,哪有别人敢乱杀老子的人!”南宫蓉一翻身拾起朗轻剑,又往余连横身上刺去,两人着力交锋。南宫蓉力道沉着,剑势却婉转花哨,臂上袭来内力传在腕上,每每出招重而速,但剑法颇有炫耀之嫌,使得好看却不实际,因而未占上风。而余连横,虽手上武器小巧玲珑,却狠毒至极。他发出九针银***得南宫蓉手忙脚乱。银针射毕,余连横又从背后取出一把黑铁剑,此剑款式普通,亦不锋利,但因他剑招奇特,黑铁剑在他手上竟显得高上神妙。他剑指南宫蓉面部,剑力却落在她腰上,剑指腰部,剑力又落在手臂上,如此拆了几招,南宫蓉即感眼花缭乱,难以防守。两只剑,一黑一白呯呯呯地拆了二十几招,黑铁剑便刺在了南宫蓉的肩上,她往后退出黑铁剑尖,肩上鲜血溢出。高下既分,余连横也不再咄咄相逼,将黑铁剑收在背后,露出得意之色。毕竟,他要的是权力,是南宫蓉臣服。 南宫蓉痛得脸上扭成一团,却未出声示疼。点了肩上穴道止住流血,瞪着阿枫道:“今日要不了这小子的命,它日我必定依依不饶!”阿枫道:“不须它日,此刻我便随了小若去……”言毕,从腕带上取出一支小刀,就往喉咙刺去。余连横脚尖踢出地上一块小石子,便将阿枫手上小刀击落,道:“没出息,为了一个小女子殉情,丢尽我余连横的脸面。”阿枫不敢再寻死,只是显得甚为难过。 南宫蓉觉得奇怪,这挨千刀的阿枫既然狠心杀了小若,又何必在此装腔作势呢?必定是这小子虚伪狡诈,不想曝露于人前罢!今日敌余连横不过,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往日只想寻得此处安身立命,不想与余连横正面对抗,但事到如今,阿枫玩弄并杀死小若,败坏了无雨岛的名声,于情于理,此仇将是不共戴天。 躲在远处的秦笑见身为一岛之主的南宫蓉都敌不过余恶贼,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忧,报仇之事更是急之不来,失望地回家去了。 第八章 万般无奈是离开 刚到进入岛民居屋的路口,就见高汉及叔伯焦灼地等在那里。他们见秦笑安全归来,立即围上前去责骂他:“你怎地还敢去旧舍?”“不怕死了么!”“那些恶人是惹得起之人么?”虽是责骂之言,秦笑却知是出于关心,因而甚感温暖。 正当纷纷责骂之时,便见彦怀文从坟地归来,他向岛民交代了小若的安葬之处,又让大家小心待在家中,不可四处走动,众人点头答是。一位头裹布巾,眼袋浮肿的老者告诉彦怀文,就在他们在路口等待秦笑之时,又见那位长发的鹿岛主去了彦先生家。那老者正是曾被秦笑打破额头的由大明的父亲由伯。彦怀文道鹿子巨当真是爱书之人,每过三两日,便要去家中阅书一次。只怪当日自己一时口快,邀他去家中看书,如今令人后悔。因自己要去学堂教书,常留夫人一人在家,很是不便。再者,那鹿子巨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于是,别过众人,彦怀文匆匆赶回家中。 刚进家门,彦夫人立即将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个口型,眼睛看向卧室,示意要彦怀文小声些,小允儿在屋内睡觉。又往书房瞟了一眼,示意有人在书房。彦怀文心领神会,悄步走向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一眼望去并未见鹿子巨在屋内。彦怀文心皱着眉头正欲踏足入内,书桌下突然冒出一人,长发细骨立于眼前,彦怀文吓了一跳,那长发之人也吓了一跳,两人齐看向对方,似笑非笑。长发之人正是鹿子巨,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并非如他所言“借书阅览”。彦怀文心生疑虑,却也没有直问其意,道:“鹿岛主是有东西掉到地上了?”鹿子巨正愁不知如何辩解,听得彦怀文这么一问,眉眼笑开,道:“方才取了一本《吴越春秋》,看完后放上书架,谁知手上不小心险些将书架勾倒,情急之下用腰力阻挡,书架是稳住了,可这腰上的玉佩却给撞掉了,刚刚拾起,彦先生就进来了。”彦怀文随鹿子巨的话看向他手上,两手空空,再看腰上,一枚翠绿如钱币大小的玉佩好端端地系在腰带上。鹿子巨难掩尴尬之容,正欲再辩,彦怀文却问道:“《吴越春秋》彦某也是细读过几遍,不知鹿岛主最喜爱书中何人?”鹿子巨微讶,本以为彦怀文看出了破绽,然听他这句问话,像是被自己骗过去了,想了一想,道:“自然是越王勾践,他肯忍辱负重,卧于草薪之中,其雄图大志,非一般人能及。”彦怀文如此一转话题,使得鹿子巨放松了戒惕,两人粗谈了此书几句,鹿子巨便又假意借了两本书,返回旧舍。 鹿子巨走后,彦怀文又细细地检查了书房,发现其中多处有被翻动的痕迹。要取阅书籍,会将顺序弄乱,这也符合常理。只是连桌中抽屉、桌下篮筐,甚至木架上的黑泥花瓶都被动过,这便令人费解了。彦怀文回想鹿子巨刚才见到自己的神情,虽故作轻松,实际也难掩慌张之色。对此人又多了几分怀疑。 鹿子巨刚进旧舍家门,便见南宫蓉早已在此等候。南宫蓉愁眉难展,双脚微抖,见鹿子巨回来,不等他开口,便请道:“鹿先生打扰了!南宫有要事商议。” 鹿子巨眉眼微挑,扬了扬下巴,不用言辞,即知他表情是在问南宫蓉有何事。南宫蓉向鹿子巨表述了自己的弟子小若被余连横手下阿枫杀害一事,希望能与鹿岛主、骁岛主二人联合,集三岛之力击败余连横,不让他在无星岛上再祸害他人。鹿子巨却说事不关己,不愿与余连横抗衡,只想寄生在此,不愿多生事端;再者,自己身患隐疾,却也不是余连横对手,多活些日子已是他最大追求。 南宫蓉联手鹿子巨不成,又向骁家两兄弟请连。 骁言直自来看不惯余连横,自然是十分愿意合作,只是无月岛掌权的是哥哥骁言正。骁言正终日观海赏月,时不时被南宫蓉的女弟子瞧上几眼,议论几句,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哪里愿意去做些无谓之事,更不愿自己的势力被他人吞并,结果也是婉拒了南宫蓉。 联手之事失败,南宫蓉无奈而归。身为一岛之主,管教弟子不力,使得无雨岛损兵折将不说,也损了祖辈传下的岛规,南宫蓉自责不已。如果灭了余连横之人,尚可一雪前耻,只是自己力单势弱,如何可走出这困局? 六神无主的南宫蓉回去之后,召集了所有弟子,要她们一口气颂念了五十遍岛规,又再狠狠地训斥了大家。再让大家加紧操练武功,不得半分松懈。又将往日晨时的晨练提前至卯时,并增加一个时辰。三日下来,众女弟子个个叫苦连连。 到得第四日,无雨岛众人于舍外晨练之时,又逢骁言正出门观海。这日骁言正与往日不同,他换了一件深紫色缎袍,熹微晨光之下格外引人注目。他肤白细腻,文质彬彬,举步走路自带清风,抿嘴一笑,就要引得花惭叶羞。众女弟子再也忍不住,停下手上招式,痴痴地望着骁言正。南宫蓉大怒,哼了一声,那声响犹如海啸狂呼,众女子吓得跪倒在地。 其实骁言正并不喜爱,也瞧不上这些女弟子,只是在这岛上闲无事做,便不时打扮一番,引起那些女子爱慕,以满足自己的虚荣之心。 经小若一事,又经紫袍一事,南宫蓉终于承认,这男女之间互相吸引乃是自然定律。往日在无雨岛上,几乎不与外界男子接触,自然好控制这些女弟子。如今在无星岛上,男子众多,想要女弟子们不动情念,实无可能。而鹿、骁两家又不肯联手,凭自己之力是敌不过余连横的。再者,为了一个小若同余连横拼个你死我活,却也不甚值得。为保全最后的势力,不至九泉之下无面目面对祖辈,万般无奈,南宫蓉终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这日,她召集女弟子们在屋内,道:“众弟子,自沉岛以来,为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我岛曾与无风,无月,无花三岛联合强行入主无星岛,已属不义之举。如今,我岛之威严受到威胁,为保全你们,也为保全师祖留下的规定,本岛主决定离开无星岛,再觅容身之处。”众弟子大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令他们惶惶不安。难得安定下来,又要开始奔波,弟子们颇有微词。南宫蓉又道:“强扭之瓜不甜,若有人愿意留在无星岛,本岛主决不挽留。只是从今往后,便再与无雨岛没有半点关系,生死也与本岛无关。他日种下什么恶果,或是自甘堕落败坏名声,皆是一人之事。”听得师傅竟又给出这样的选择,女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摇头不解,有的暗自琢磨。南宫蓉再道:“如今,再给你们一夜时间考量,若愿意同本岛主离开的,便在明日晨时在海边集合,乘船出海。我敢保证,愿意一同离开的,本岛主将用全部之力保其周全!” 众弟子纷纷回屋之后,南宫蓉独自在屋内叹息。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她不知会否有弟子跟她离开,又会有多少弟子愿意离开。收拾行装后,她欲去与彦怀文等人道别。 傍晚时分,秦笑在彦怀文家中吃彦夫人做的清蒸海蟹。海岛之人常吃海鲜,因而对蒸蟹的去壳吃法了如指掌。他与小允儿一人吃了两只,蟹肉蟹黄及蟹腿中的肉被吸允干净后,蟹壳依然没有丝毫破损。两人拿起四只零件,玩着拼蟹壳的游戏,须将所有蟹壳还回原型,宛如未曾剥开一般。彦怀文夫妇正在一旁观看,忽听有人轻轻敲了开着的门,四人看去,正是南宫蓉。 此时南宫蓉面色温和,向彦怀文夫妇点头微笑。彦夫人热情地请她进屋吃蟹,她摇头谢过,示意要彦怀文借一步说话。 秦笑停下手上动作,打量着南宫蓉。之前看了南宫蓉与余恶贼比斗,虽未打败余贼,却对南宫蓉增添了几分好感。又瞧了一眼南宫蓉肩上,秦笑道:“南宫岛主肩上的伤好些了么?”南宫蓉讶异,那日只有自己一人前去找余连横,他怎会知道我肩上受伤了,疑问道:“你见了我与余岛主打斗?”秦笑点头。 彦怀文这才知道秦笑偷偷去过旧舍,又想责骂又是担心,碍于南宫蓉在场,便未责骂他。向南宫蓉问道:“南宫岛主是因弟子小若只是与那姓余的动手的么?此次亲自登门,有何要事?” 南宫蓉向彦怀文作了一揖,点头道:“今日不请自来,是要特地向众位告辞的。”彦怀文惊讶,道:“何故突然做此决定呢?”南宫蓉已不像以往那般吞吞吐吐,做了决定后反而轻松,道:“如今已和余岛主结下梁子,又难以与他匹敌。再说我岛弟子皆是女儿家,夹在众多男子之间本就不便,又出了小若这等事,还有……还有……女弟子们也不好管束,她们之中有的已有了异心,我实在也强制不了。”经得小若一事,彦怀文倒是比较明白南宫蓉的处境,也知岛规便如家训般,要是自己的先辈立下什么规矩,自己也会誓死遵从的,只是也有些许担心,道:“无星岛周围是否还有其它小岛可以居住,彦某暂不可知,贸然出行,只怕海上遇见什么风浪……”南宫蓉道:“彦先生的好意,南宫感激万分。眼下势在必行,而且,我也不再打算觅小岛居住。天下之大,我想领弟子们见识一番。” 彦怀文从未想过出海离开无星岛,南宫蓉这么一说,倒是提点了他,道:“南宫岛主是想到中原闯荡一番?”南宫蓉道:“正是!处在这偏远小岛,就此了过余生,实在可惜得很!这些弟子们个个只有十七八岁,若能在有生之年多些见识,未必不是好事。”彦怀文对她此番想法很是赞同,颇为激动,道:“如此甚好!有些话彦某不妨直说,当日你们四岛之人上岛之时,我确实恼过你们,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南宫岛主确有侠客精神,不像其他人那般恶毒狡诈。”南宫蓉听得彦怀文这么一说,中心暗暗欢喜,又向彦怀文作了一揖。彦怀文再道:“如今南宫岛主突然要走,彦某却觉遗憾,只盼南宫岛主及弟子能有福报!”一旁的彦夫人及秦笑亦是连连点头。 道别之后,南宫蓉回到旧舍家中,一夜没睡。第二日卯时便等在海边。此时微光层层,海面渐渐通透,海边泊了四只大船及数只小船。四只大船是四岛之人登岛之时所乘的船,可纳百余人。旁边零零星星的小船,是无星岛岛民用于近海捕鱼的小船,至多可乘十余人。快至晨时,海面红日升起,海鸥嬉戏,夹着鲜凉的海风吹着南宫蓉的衣襟,她看着那轮太阳,希望每日都能这样美好。她也不敢回头看,只怕看不到弟子们的出现,从此就只有自己一人。红日愈升愈高,南宫蓉心中愈加紧张,握着郎轻剑的双手也愈捏愈紧。 “师傅!”一个清婉的声音划破了这晨日的安静。南宫蓉回头一看,正是她的弟子们!几十个白衣女子欢跳过来,将南宫蓉围在中心。南宫蓉心中激动难掩,鼻子一酸,一排眼泪热滚滚地流了下来,嘴巴微微颤动,却说不出话来。一女弟子道:“师傅,我们跟你一起走!”南宫蓉稍稍平息了一下,道:“你们当真愿意跟着师傅漂泊?”众弟子个个点头答是。那日在南宫蓉屋内,因偷看骁言正而跪地求饶的其中一女子道:“师傅,您在哪我们就在哪。从前在无雨岛,是您教我们武功照顾我们,如今您要走,我们自然是要一起走的。小若已经丢下您独独的在这里,我们不会了。”南宫蓉甚是感动,紧紧地抓住弟子们的手。 “南宫岛主请留步!”又一个熟悉地声音传来。南宫蓉透过弟子们看去,正是彦怀文与秦笑。 他二人拎着几大包东西,踉踉跄跄地跑来。南宫蓉让弟子们赶紧接过二人手上的包袱。南宫蓉笑问:“彦先生和小兄弟是来为我们送行的么?”秦笑道:“是的,南宫岛主。彦伯母准备了许多食物,让你们带到船上吃。”南宫蓉甚是感激,从怀中取了一个包裹,打开外层棉布,里面包的是一本小书,他递到秦笑手上,道:“这本《内经初篇》昨日忘了给你,这是调理内息,初练内功的经法,你可好好研习。南宫姑姑说过,要杀那余恶贼,必先练好自身武功。虽你全无基础,但十年尚可磨一剑。他日,你未必不能胜于余贼。”秦笑又好奇又欢喜,拿过《内经初篇》,紧紧地握在手上。又向彦怀文道别,南宫蓉与众弟子上了自家大船,缓缓出海去了。 望着南宫蓉的大船渐渐消失于海面,彦怀文心中萌出了一个想法。 第九章 萧墙祸起念成败 “真是可惜!” 蓦地冒出一句话,彦怀文及秦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那骁家两兄弟正在崖上。骁言正每日会在此观看日出,并不稀奇,只是难得爱弟骁言直也有这样的雅兴。原是今日骁言正出门之时,未看见南宫蓉的女弟子在舍外晨练,好奇地往她们屋内看去,竟空无一人。稍有失望的骁言正告知了弟弟,弟弟称昨夜听见几名女子在商议出海之事,没想到果真走了,于是跟着哥哥来此一探究竟。见南宫蓉一岛之人全数离开,骁言正倍感失落,想到今后再无女子谈论爱慕自己,观海心情全无,跟彦怀文二人点头招呼后自己回去了。 骁言直倒是心情大好,难得早起,便在海边仍石漂水,捉鱼玩耍。 秦笑收到南宫蓉的内功书籍,喜出望外,三蹦五跳地回家研习去了。连约了由大明到近海捕鱼一事也抛诸脑后。 胖乎乎的由大明随后到了海边,左右望去,却不见秦笑,便在海边堆沙砌堡,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快到正午,秦笑仍未出现,想是他不会来了。此时肚子已饿得叽咕乱叫,便脱了上衣,露出圆如篮筐的肚皮,一头跃入海中,霎时水溅三米。虽他体型庞大,但在海中畅游游刃有余,速度之快堪比箭鱼。但见他三下五除二便捉了两只黄花鱼上岸,再升火烤鱼。 先前在海边玩累的骁言直在近处的树下呼呼大睡,闻得焦脆鱼香,嗖地翻身起来,望见由大明正在烤鱼,便欢喜地走过去,道:“胖子,把你烤的鱼给我吃一条!”由大明翻了他一眼,道:“要吃自己捉去,胖子!”骁言直嘿嘿地笑了两声,道:“你这大胖子敢叫我胖子?”由大明并不惧他,因骁言直看上去微胖可亲,面目不恶,道:“你本就是胖子,为何不敢叫!”骁言直哈哈大笑,不管由大明愿不愿意,伸手就去抢他手上的烤鱼。由大明死死地抓住串着烤鱼的棒子,不让骁言直抢去。 骁言直倒也厚道,并没有使用内力而抢,只是以平常的力道拉拽,即便是平常的力道,也比由大明的力气大了数倍。眼看就要将烤鱼抢到嘴边,由大明踢了一块烧着的木块往骁言直身上袭去,骁言直一闪,手上的烤鱼便松开了。由大明翻了个四脚朝天,随手就将烤鱼送到口里,也不管大鱼刺小鱼刺,几大口便将烤鱼吃下。 骁言直气呼呼地道:“胖小子,你等着!”言毕,纵身入海,过了半响,也捉了一条小黄鱼,串在由大明烤鱼的棒子上,放上烤架。由大明见骁言直捉的小黄鱼只有掌心大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小鱼,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骁言直没抢到烤鱼,又只捉了一条小鱼,输给了这胖头傻恼的小子甚觉丢脸,道:“哼!胖小子,你捉鱼很厉害么!”由大明竖着拇指,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中墙壁上贴了上千只鱼尾,你办得到么?”这略带挑衅的言辞使得骁言直很不高兴,仍了手上的小鱼,道:“胖小子,再做出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小心老子烧了你家房子!”由大明不以为意,做了一个臭脸便跑开了。骁言直也愤愤离去。 得了《内经初篇》的秦笑,独自在家中学习此书内容。从未有过武功基础的他,没有内行指点,自然是学不会的。但他复仇心切,日日反反复复地如书照练,就如笨鸟先飞,即便底子再差,也能将勤补拙。再者,《内功初篇》是初级武学,难度极小,就好比上学堂念书,要先学三字经一般,简单且易于上手。内力没能练上,却将他先前受伤未复的身子调理得匀称刚健,精神强了百倍。 这夜,秦笑第十九次练习《内经初篇》,正练到“顺五行之势,沉肾俞之气”这句,却闻到一股浓重的焦味。他即出门看去,便见岛民居屋中,有一所房子正被大火燃烧,浓烟滚滚。秦笑气神充足,大步流星地奔至被火燃烧之所,而其余岛民也纷纷赶到。 那被火所烧的房子正是由伯、由大明两父子家。此时已有二三十人提水灭火。 由伯要冲进屋内救子,岛民使劲拉住他,他只得在屋前哭喊:“大明啊,大明啊……怎地一转眼火就烧起来了,你快出来呀!快出来呀……” 虽秦笑与由大明爱拌嘴打架,可二人年龄相当,交情其实很好。如今听得由伯说,由大明还在屋内,秦笑抢了一桶水从头顶倒下去,淋湿全身,欲冲进大火救出大明。见这烈焰熊熊,秦笑亦不知如何冲得进去! 眼见屋梁烧毁坍塌,只剩得残砖片瓦,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身在火海的由大明已全然没有存活的希望了。秦笑呆站在那里,心伤已不能以言喻。 此时,天空划了几道闪电,沥沥地下起大雨。 由伯对天怨骂,为何不早一些下雨?为何要等儿子葬身火海才假惺惺地哀哭?又骂那无月岛的胖子骁言直竟然那般歹毒,与一个小娃娃计较,纵火烧他。 原来,由大明将那日在海边与骁言直抢鱼的事告诉了父亲,并说骁言直扬言要烧自家的房子。由伯本以为骁言直是一时怒言,没想到他竟真的来烧屋,还将大明也烧死其中。 雨停之后,众岛民帮着由伯将烧焦的由大明的尸体,搬抬到葬秦三公那片树林安葬。 再发生这样之事,无星岛民更加惶恐。只觉是来了一群猛兽到自己家中,朝不保夕,只怕今后连门也不敢出了。 葬礼完毕,回程之时,彦怀文隐约听到男子哭声。他随着声音走到不足两百米处,便见有一男子跪在一座小坟前哭泣。那小坟正是数日前才死于非命的小若的安息之地,而跪在坟前的,竟是阿枫。 本就对小若之死持有怀疑的彦怀文,见得阿枫哭得情真意切,并不像是一个凶手的忏悔,更坚信小若并非阿枫所杀。本欲上前询问,却想不该打草惊蛇,于是静静离去,以待暗中调查。 彦怀文刚要到居所,就见几名老伯匆匆跑来,其中一名老伯急道:“彦先生,见到你就好了,由伯和秦笑操了两把砍树的弯刀,去旧舍找骁岛主弟弟算账去啦!”彦怀文甚是懊悔,本该料到由伯会有此举动,自己却在途中耽搁了!于是唤上那几名壮汉,一同赶往旧舍。 彦怀文等人到得旧舍,见由伯和秦笑已被撂倒在地,手中的镰刀也已被抛到数米之外。那骁家两兄弟在舍前,面色不悦。尤其骁言直,嘟囔着嘴巴,一副又恨又怨的表情,见到彦怀文,便道:“彦大先生!你们无星岛的人好不要脸,死了人就跑来冤枉是我干的。莫非你们惹不起姓余的就来招惹我么?”由伯从地上爬起身来,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家大明说了,你输不起便要来烧我家屋子,哪里冤枉你?”骁言直道:“当日我是对小胖子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是一时气愤,回来之后,我便将此事忘了,从未到你家去过!” 彦怀文听得骁言直这么说,想起未曾好好询问过由伯起火之前的情况,只是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确实不能断定就是骁言直纵的火。便道:“此事尚待查清,如果不是骁言直纵火,那彦某自然会带他们亲自登门道歉。” 骁言正道:“如此便好!但不知是否有人恶意纵火,故意嫁祸到我弟弟身上?”言罢,轻轻地摇了摇头。听哥哥这么一说,骁言直受到提示,看向余连横住处,道:“是了!一定是他!整日喊打喊杀,如今终于有动作了,却为何要嫁祸给老子!”言毕,骁言直拔出短剑,一个飞身便往余连横屋中冲去。 触不及防的骁言正没有拉得住弟弟,只听得哐当作响,屋内已打斗起来。 余、骁两人斗剑出屋,一只黑铁剑,一只短剑交接拼招,从地上拆至屋顶,又从屋顶拆至树枝之上。骁言直每每出招都带有怒气,气狠剑重,却忘了用剑最注重灵活及剑法运用,初时会击得对手颇为吃力,但遇上余连横这样的好手,在三十招之后就处于下风了。余连横的黑铁剑长短剩于骁言直的短剑,剑法也优于他,骁言直被逼的转攻为守,难以抗击。那短剑刚要划过余连横手臂,就被黑铁剑击落出去,骁言直拾起短剑,再狠狠往余连横腰腹刺去。 余连横大怒,道:“饶你不死,你却不知好歹,那老子更不客气了!”他使上方才的三倍内力用于臂上,传于剑上,黑铁剑顿时杀气骤生,主攻骁言直颈部、胸部位置。 骁言正见弟弟的情势不妙,欲出手相救,却碍于有外人在场,怕人说以二敌一,不甚光彩,只得焦急观看。 再拼力拆了十几招,骁言直便在屋顶之上站立不稳,纵身跃到地面,余连横紧跟其后,倒身飞下,就要将黑铁剑插入骁言直脑顶。骁言正惊呼:“小心!” 骁言直抬头一看,仅有一寸距离就要被黑铁剑刺中,他往左一闪,黑铁剑从上至下插入他右肩,余连横再一使力,便将他右臂削下,霎时血浆喷出,右肢掉地,骁言直一声惨叫!骁言正大惊,跨步上前抱住弟弟,再封住他肩上穴道,双眼瞪向余连横,清俊的脸上爆出青筋。 余连横道:“南宫蓉死了徒弟要来冤枉我,你们连人带屋被烧也要来冤枉我,既然找上门了,我就要你们好好尝尝厉害!老子做过的事从来没赖过!” 彦怀文、秦笑等人大惊失色。本是来找骁言直算账的,没想到他竟被余连横剁去手臂。余、骁两人都不承认杀人纵火,搞得众人一头雾水。见到眼前这般情势,无星岛众人不敢多言,默默离去。 回居所之后,彦怀文请来由伯细问那晚被火烧屋前的情况。由伯称,那晚空气闷热,由大明洗澡之后便先进屋睡觉,自己去了百米外的小水库打水,转眼回来,屋子已燃起大火。 听完由伯讲诉,彦怀文自去了被烧毁的由伯家查探。见昔日的温居小屋如今只剩得焦木几只,相依为命的由伯、由大明父子阴阳永隔,彦怀文连连叹气,恨意顿生。稍微平缓半响,彦怀文细细地查看了周围环境,并未发现异样。又在废墟之中搬弄角落,将焦木一块一块搬开摸查。查至烧毁前后院窗下位置,见一小块圆形物事略有不同,彦怀文将此物拾起,用袖子拭去表面黑灰,露出翠绿颜色,乃是一件玉佩。彦怀文觉得甚是眼熟,仔细回想,心中一紧,顿时恍然大悟!此玉佩便是当日在自家书房内看到鹿子巨腰上所系之物。他将玉佩小心地揣入怀里,带着匪夷所思之心情回到家中,却并未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被余连横削去右臂,骁言直昏睡了七日,七日间高烧不断,哥哥骁言正一直在旁照料。一面后悔自己因碍于脸面没有及时出手救下弟弟,一面又痛恨余连横竟这等手辣。骁言正平日谨慎小心,从不愿多事生非,但最不愿见弟弟受到一点欺负。自小疼爱弟弟,爹娘死后,骁言正更是哥兼父职,操心不少。这次弟弟受重伤成为残废,骁言正暗下决心誓死为弟弟报仇。 第八日,骁言直高烧退去,昏昏沉沉地说要吃东西,骁言直命人熬了清粥,亲自给弟弟喂下之后,便持了短剑找余连横雪恨。 夜半,骁言直终于清醒过来,见屋内尚点着灯油,便问部下哥哥去了哪里。几名部下突地跪到地上,大哭起来,骁言直预感不详,再三追问之下,得知哥哥见自己情势好转便去找余连横报仇。哪知力战半日,最终还是被余连横数剑杀死。 骁言直悔恨大哭,但已身为残废功力大失,再无翻身可能。 至此,无月岛名存实亡。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彦怀文扶在自家书房的窗台上,喃喃地反复念着这句诗。 第十章 蓬发垢面引出海 小允儿走到彦怀文身边,问道:“爹爹,你平日教我的诗,都是念起来欢喜上口的,今日这首小允儿没听过,但却知道与往日的不同。”彦怀文看着小允儿的脸,充满疑问的脸上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他道:“爹爹所知有限,往后你会知道更多不同的诗,自己要好好学了。”小允儿点着头,却不明白爹爹话中的意思。站在堂屋的彦夫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彦怀文,彦怀文也望着她,两人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良久,彦夫人又才去了厨房做饭。 这几日,秦笑仍在家中练习《内经初篇》,失去至亲挚友,他再也无法等待适当的报仇时机了。只是,日日苦练,除了强健体魄外,内力并无半点增长。正寻思着,要是有人指点便好了,却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家中除了自己并无他人,秦笑心中甚紧,只道是那姓余的贼人又来作恶了。于是取出匕首握在手中,屏住呼吸,悄悄地摸向厨房。 贴在厨房的门边上,秦笑往里探去,只见灶下米缸旁蹲着一个毛发蓬乱,衣衫褴褛之人,那人虽是背对着房门,秦笑仍看得出他是从米缸中抓了生米,一股劲的往嘴里塞。秦笑稍稍放心,因此人看来并不是余恶贼,但也奇怪,若是无星岛民,怎会跑到自己家中来偷吃食物? 那人像是察觉到屋外有人,回头一看,秦笑正瞪着他,他吓得将手中生米抖落在地,低埋着头,就要往屋外逃窜。秦笑堵在门口,那人冲过来却撞在了秦笑的臂膛之上,随即倒了下去。秦笑跟着蹲下,右膝压在那人身上,再用手提起他的胸襟,仔细一看,惊道:“鲁师傅?” 那人正是秦笑口中经常念叨,武艺高强的鲁师傅。鲁师傅挣扎着要起身逃开,却因久未进食,气乏头晕,昏了过去。 等再模模糊糊开眼时,却见身旁围了一堆人,有秦笑、彦怀文和一帮老者。鲁师傅惊慌失措,但因饥饿太久,无法起身,只得将脸转开,脸上尽显羞愧之色。众人疑问他,失踪两月有余,发生何事,为何弄得如此狼狈?他却只字不言,紧咬嘴唇,眼眶泛红。 秦笑端来一碗海虾焖饭,鲁师傅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倒在床上昏睡,这一睡,便睡了两天两夜。 这晚,月色登空,众人都睡下了,彦怀文悄悄地来到鲁师傅房间。 饥饿困顿的鲁师傅已然恢复过来,见彦怀文进屋,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两只手想抓住什么来掩饰慌乱,却只有薄旧的毯子。 彦怀文看出了他的不安,道:“鲁师傅可好些了?”鲁师傅强作笑脸,道:“好……好多了。”彦怀文走向他床边,鲁师傅更加不知所措,像似只愿钻到床底去。彦怀文怕太过靠近,更加使鲁师傅惊怕,便停下脚步,坐到对边,道:“一两月不见鲁师傅,怎地像是换了一个人?昔日我俩一文一武,在这无星岛上相交甚好,你究竟有何事不好说的?”鲁师傅眼神游移,显得有些丧气,道:“在无星岛上九年有余,这九年却是我一生中过得最舒适的日子,哎……可惜回不去了!”说道这九年,彦怀文回忆起当日的情景,颇有感怀,道:“鲁师傅当年途径无星岛时身受刀伤,说是海盗所为来此避难,从此便成为这岛上一员,后来知你身怀武艺,几个孩子便常常缠着你要你教他们习武,你却怎么也不肯。现在想来,鲁师傅当是另有隐情了。”鲁师傅又是一番愧色,道:“身不由己!只求彦先生念在昔日交情,放我出岛去。”彦怀文其实早已料得鲁师傅会有此一求,道:“鲁师傅来我无星岛虽有不轨之求,却从未伤害我岛一草一木,彦某自然是会帮你的。只是,那个人如此害你,你却还要庇护他么?” 鲁师傅一惊,心道,彦先生怎会知道此事?莫非他露出了端倪? 见得鲁师傅这般神情,彦怀文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又道:“你肯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无星岛潜伏九年之久,如此忠心于他。可如今利用完了,他便置你不顾,你却还不醒悟么?”此话正说中鲁师傅心思,他躲藏之色瞬间化作怨恨之意,双手就要将旧毯撕碎。彦怀文继续以言辞攻击鲁师傅防线,道:“如今,他就要大权在握,就要夺得至高武籍,而你,立下如此大功,却险些被饿死,还要只身逃亡,躲避他的杀害,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彦怀文所说的,正是鲁师傅心中不愿承认的,却又是事实,他终于无法忍耐,嚎啕大哭。 彦怀文又再安慰鲁师傅,告知鲁师傅,那人已经大出动作,岛上多人已遭他害死,并已威胁到每个人之安危。终于,多番软语侵袭之下,鲁师傅说出了一切实情,何人指使他来无星岛,所为何事,如何与之联系并如何引他前来等等。 鲁师傅所说之事,加之自己掌握的一些线索,彦怀文已对两月来所发生的事,其中之原委,其中之动作了解得十之八九。于是,他开始一系列的部署及勘察,以待时机到来。 他先是来到观星台,这座三百多年前被一把火化为灰烬,藏了千余部书籍的观星书阁残址。如今荒草丛生,只余底部台阁。在得知这是书阁之后,彦怀文即对此另眼相看,他知道,天下政权随时皆有可能风雨飘摇,而文化的薪火相传才是融通百姓代代不灭,越来越锐的武器。 见这满目疮痍,彦怀文不知从何入手,但他坚信,当日司空南大侠必定留下了可以造福后代的东西。他取出铁锄,开始掘这百尺遗台。 自观星台回来之后,彦怀文又让小允儿唤秦笑来家中吃饭。晚饭过后,彦怀文让秦笑单独来自己书房。 见彦怀文郑重其事,秦笑倍感不适,道:“彦叔叔今日怎地如此奇怪?”彦怀文道:“笑儿,彦叔叔那日见你为小若之死甚为气恼,你是之前与她相识么?”事过多时,秦笑不知彦怀文为何会问起此事,但当日南宫蓉曾要求秦笑不要将所见之事传扬出去,秦笑果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现在彦怀文突然问起,自己唯有摇头道:“我答允过南宫姑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彦怀文得知秦笑之前果然偷偷去过旧舍,对他的诚信略有欣赏,道:“笑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诚信,颇有侠士风骨!其实小若与阿枫之事,岛上人人皆知,叔叔并不要你背叛承诺,但若你知道小若不是阿枫所杀,你可愿帮她找出凶手。”秦笑道:“不是阿枫所杀?那是谁?我定是愿意帮她的!”彦怀文道:“那你细细告诉彦叔叔,你去旧舍那晚之事。” 秦笑想了想,南宫蓉要自己保密之事,如今确是人人皆知,自己若说出来也谈不上不守承诺,如果可以帮上小若,那更值得,便对彦怀文细道:“那晚我想去寻余恶贼报仇,走到旧舍,见还有两间屋子亮着灯,其中一见是南宫姑姑的房间,我便在屋外偷听,哪知被南宫姑姑发现了,让我保密后,便放我回家了。”彦怀文道:“两间亮着灯?还有一间是哪间?”秦笑道:“是南宫姑姑房间的斜对屋,我走时,那间屋子还亮着灯。”彦怀文又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秦笑仔细想了想,灵光一闪,道:“却有!那晚我走出南宫姑姑的房间,见了一个人影往对屋去了,我以为是有人起床解手。”彦怀文呼了一口气,疑惑尽解,道:“是了,果然是他!”秦笑不解,道:“他是谁?是那人影么?是他杀的小若?” 彦怀文没有向秦笑说明一切,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不想让他再遭受欺凌,不愿他在此被人宰割,当日送南宫蓉出海时萌出的想法现在更加确定了。他向秦笑问道:“笑儿,你一定要为爷爷报仇么?”秦笑眼神坚定,道:“笑儿今生今世,不论受多大之苦,也要给爷爷报仇的!”“好孩子!”彦怀文摸了摸秦笑额头道:“可这岛上没有一人能教你武功,你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那姓余的。”秦笑道:“鲁师傅不是回来了么,我可以求他教我。”彦怀文道:“鲁师傅自身都难保,他教不了你。”秦笑想到鲁师傅容颜憔悴,终日躲在屋中,确实不像当初自己崇拜的那个武艺精湛的鲁师傅,失望地道:“那还有什么法子呢?”彦怀文再深深地沉了沉气,终于说出那酝酿已久的想法,道:“彦叔叔将你和小允妹妹、彦伯母、鲁师傅一齐送出无星岛,去中原大陆,好么?”“出岛?中原大陆?”秦笑惊愕,他从未想过离开无星岛,也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道:“可是爹爹妈妈尚未回来,我还要在家里等他们!”彦怀文道:“笑儿,你爹爹妈妈出海三四个月也不见归来,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或者他们仍在中原,你也可以寻他们去,留在无星岛上,可能会像由大明一样被人害死,还怎么给爷爷报仇呢?” 对于一个少年,一个有求学之欲,一个有意念的少年,彦怀文这样的提议,他是易于接受的,他认真地想了半刻,随即问道:“彦叔叔,中原大陆也有侠士么?他们很厉害么?”彦怀文笑道:“自然有的,且比姓余的厉害百倍,司空南大侠不就是自中原大陆而来么?”听得彦怀文如此说来,秦笑立即神采飞扬,道:“小允妹妹也去,那更好了!彦叔叔,你不去么?岛上的叔伯阿姨,弟弟妹妹呢?”彦怀文神色凝重,道:“彦叔叔尚有要事,若是完成顺利,自然会出海来寻你们,至于岛上其他人,彦叔叔也问过了,他们有的年事已高,经不起海上风浪,有的舍不得孩子,也就只愿留在无星岛上了。”秦笑道:“彦叔叔,你放心,将来我学成武功,就会回来杀了余恶贼,解救大家!”彦怀文满意地道:“好笑儿,只要你们平安便好。你今日回去之后将行李收拾好,但千万别被他人发现了!”秦笑答是之后,便兴冲冲地回家准备行李了。 彦怀文并非指望秦笑学成归来解救无星岛,他只盼望两个孩子能躲过无星岛上的灾祸,盼望两个孩子能平安地度过余生,也盼有人能将无星岛今日之屈辱传于后世,不让这无星岛就此消匿于世间。 如今无星岛上的形势是余、鹿两虎相争,而先前杀死小若和烧了由家的凶手也将呼之欲出。 第十一章 怀智解疑小船摆 三日之后,彦妻、小允儿、秦笑及鲁师傅已备好一切,只等丑时夜深人睡,他们四人便乘船出海。 秦笑已按捺不住心中满怀的期望,晚饭过后去树林祭拜了爷爷,便早早地去了海边等候。他倚在大石之旁,望着夕阳时分的大海,温橙橙的海面令他倍感惬意,想到今后便要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无星岛,仍是有点眷恋与不舍。只是,无星岛的希望在那片中原大地之上,他必须去,带着使命而去。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要成为武林高手,如今离开无星岛却是陡然来了一个转折,他未想过今后会面临什么,只是单纯地怀着信念,如此坚定。 月移星稀,海上的风已经越吹越冷,就快到丑时了。秦笑往岛上来路看去,四个人影离向他小跑而来。他紧张地探望,看清是彦叔叔、彦伯母、小允儿及鲁师傅后,欢喜地奔了过去。 “小允妹妹,太好了!咱们快上船吧!”秦笑拉着小允儿的手,就要往船上奔去。 “先别慌!”彦怀文阻道:“彦叔叔还有东西要给你们。”言罢,他拿出一张羊皮图卷交到秦笑手中,道:“这是三年前从路过无星岛的大船上换来的航海图,此次出海,可要靠它了。”秦笑点头接过。 彦怀文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带有渍迹的小锦盒,暗红色的绸面,上面刺着密密麻麻的花纹,这种图案,秦笑从未见过,道:“彦叔叔,这个盒子好奇怪,从未见你教我们识过。”彦怀文笑笑,将盒子打开,只见有两枚温白透亮,细如羊脂的玉石,状如鹅蛋,一粒荔枝般大小,一枚刻着一只圆胖可爱的小熊,边上以针形羽边的花瓣做装饰,另一枚上刻着一只羽翼满张的雄鹰,也以针形花瓣做边饰。他将刻着小熊的白玉给小允儿戴在颈上,又将雄鹰白玉给秦笑戴上,道:“这两枚白玉可保你们逢凶化吉,平安无灾,你们要时时刻刻戴着,千万不可轻易摘下。” 秦笑用手触了触颈上之玉,只觉温润细腻,心中平稳,道:“是了,彦叔叔,这两块玉石从何而来呢?”彦怀文只道了“前人留下”四字,便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难舍道:“从今往后,你们就要相互照应,不论遇上什么事,千万不可分开,我只盼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你们!” 彦母在一旁默默垂泪,难掩伤心。鲁师傅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彦先生当真是一位有大智的好父亲!” “捉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就在四人难舍难分之时,岛上远远地传来嘈杂之声,五人看去,只见数十支星星点点的火光向他们靠近。五人大惊!彦怀文抓着两个孩子就往海边船只上跑去,彦母紧跟其后,鲁师傅跑了十几步便停了下来,彦怀文回头道:“鲁师傅,你这是做什么?赶紧上船啊!”鲁师傅看着追赶而来的队伍,叹道:“该来的躲不了,我也该为这九年来的罪过负责,我不走了!”秦笑劝道:“鲁师傅快走吧,来不及了!” 鲁师傅站在那里,寸步不移,大声道:“笑儿,将来一定要做个有担当之人,不要被他人左右!”秦笑劝鲁师傅不动,只得速速往船边走。 情势紧急,彦怀文也顾不得鲁师傅了,自己答允协鲁师傅离开无星岛也算做到。与秦笑一同择了一只小船,用匕首将其锚绳切断,再扶了夫人、小允儿上船,秦笑亦跳上小船。彦怀文又取出两只油布裹着的锦囊,一人一只的给了小允儿和秦笑,道:“你们到了安全之地,再将锦囊打开,到时自然知道一切事情。”两人点头。 彦母一直颜色难看,欲说什么,却也没有开口,只是不舍地望着彦怀文。秦笑坐在船头将小船划出了数十米,彦母忽地用力地将小允儿揽在怀中抱了一抱,对秦笑说道:“笑儿,小允儿就交给你了,今生今世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言毕,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奋力游回无星岛岸边。两个孩子吓了一跳,小允儿要和爹爹分开,本已伤心难耐,又见母亲跳入海中,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又是难舍又是害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妈妈。 彦怀文见她此举,心中已明所以,上前扶住湿透全身的夫人,道:“夫人,你这是何苦呢?小允儿……”彦母泣道:“生死天定,小允儿自会有天庇佑……我只知道,夫君你若有何不测,我是不会独活的!”彦母素来温顺,与彦怀文相识三十多载,对他依恋甚深,若是离开丈夫,她也不知如何生活,做此决定必定是挣扎许久了。现下船已走远,敌方已然逼近,彦母留下已成定局,彦怀文只得接受,对秦笑大喊道:“笑儿,一切事情都不要管,只管往前划船!” 秦笑听罢,一边用力划桨,一边安慰小允妹妹。只见物景后移,无星岛上的星星之火愈来愈远,两个孩子在这深夜海上飘飘荡荡,从此便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小船渐行渐远之时,那持着火把的队伍也追至海边,他们迅速将彦怀文夫妇、鲁师傅三人围在中间,个个形色冷峻。队伍最后的领首者,先是飘出了他的一缕长发,随即走出,此人即是鹿子巨! 火光之下见他神气炯炯,目光凝练,与从前哈欠连天的风貌截然相反,他操出高昂声线,道:“将那两个小毛孩捉拿回来!”数名部下大声答“是!”便欲乘船追赶。 “且慢!”彦怀文喝止道:“鹿岛主,八面菱剑你找到了么?《八面神功》也找到了么?”鹿子巨一听,彦怀文竟已知道这神剑及神功的称号,道:“哦?彦先生果然知道了一切,你且说来听听。”彦怀文道:“若叫你部下不要去追赶两个孩子,我自然我告诉你!”鹿子巨不知彦怀文所言真伪,若是真的,放了两个孩子倒也无妨,若是假的,岂不中计? 见鹿子巨正在犹豫之间,彦怀文又道:“两个孩子并不妨事,若你将他们捉了回来,你便永远也得不到那本《八面神功》”鹿子巨想想,道:“你说《八面神功》在你手上么?我凭什么相信你?”彦怀文胸有成竹地念道:“‘南北东西自正中,归元闭气合青风,角井奎斗四七宿,八面来者尽入瓮’此乃《八面神功》首章前四句,你鹿元子巨想必很有兴趣吧!” 鹿子巨听得彦怀文念出《八面神功》四句内容,心中甚是激动,穷尽二三十年一心想要得到的秘籍,竟然就快属于自己,哈哈大笑,道:“彦先生高才了!”又对将要上得小船的几名部下,大声喝道:“回来!”那几名部下便迅速转身回到队伍之中。鹿子巨再瞪着鲁师傅道:“连我曾名‘鹿元子巨‘你也知道,有些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见鹿子巨说出此话,鲁师傅吓得后退几步,彦怀文道:“元字意为‘首’,即有首居一位,称主登顶之意,可惜你八字命格太小,配不得此字,以至你从小便体弱多病,从而内力较为薄弱,后去元字,改为鹿子巨,得一线生机,从此便处心积虑,筹谋取得司空南大侠留下的秘籍和神剑。但此事并非鲁师傅告诉我,而是你自己说的。”“我自己?”鹿子巨行事谨慎,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因此疑道。彦怀文道:“那日你说司空南的四弟子鹿元千千是你祖辈,你祖辈既复姓鹿元,你又为何只姓一个鹿字呢?” 鹿子巨又大笑几声,道:“聪明!你还知道什么?” 见鹿子巨已然不再尽力掩饰自己,彦怀文便要逐层揭开鹿子巨之面目,道:“说道聪明,彦某却怎么也及不上你鹿子巨。彦某只是通晓一些史文知识,一个勉强的教书人,鹿岛主你却善于掩饰,工于心计。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理世事,懒散怠慢之人。”鹿子巨露出常置于脸上的阴笑,又略有恨意地道:“我鹿元家族个个是智囊之辈,根本就用不上伪装!只是可惜我鹿子巨身弱多病,只得以血参和多种药材制成补气养血丸,每日夜里泡水而饮,才勉强维持内力。无法用武力与他人抗衡,只得委屈用此下策了。”彦怀文冷笑一声,道:“伪装并无大碍,只是你太过阴狠,利用他人的性命来达到一己之私,杀了小若,又烧死由大明,老天怎会让你这种人如愿!” “你是如何知道是我是我杀的他们?”鹿子巨问,如今劲敌已除之二,他也不再装成懦弱藏匿之辈。他也想看看这个文弱书生是否真能知道真相。 彦怀文从腰间取出一枚翠绿玉佩,举在面前,众人即看向这枚玉佩,彦怀文道:“这枚玉佩,是我在烧毁的由大明家中找到,如果不是你鹿子巨去过由大明家,又怎会将此物件遗失在那里?我本来疑问你怎会知道由大明和骁言直之间的对话,但仔细观察了这枚玉佩之后,我才知道,那日你在远处看见由大明与骁言直斗嘴,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于是你便跟踪由大明,看是否有迹可循。谁知大明回家后便将事情告知由伯,正好被你偷听去了,这玉佩正是偷听之时掉的。那晚下过大雨,玉佩正好被掩在了泥土之中,因而火烧房屋之时只受了热气,而未被烧裂。” 鹿子巨笑道:“厉害!”彦怀文道:“而小若之死,也是你偷听到南宫蓉训斥她,便起了杀念。小若死的当晚,阿枫的确写了字条给小若,可两人只是约谈来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你便趁机一掌震死了小若,再嫁祸给阿枫。其中用意便是挑起两岛争斗,你好坐收渔人之利。果不其然,你不费一兵一卒便除去了无月、无雨两岛,就只剩下你和余连横相争。而你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余连横,所以又使起了阴招。听说前两日余连横被蛇咬伤小腿,想必也是你鹿子巨的杰作了!” “既然你已知道一切,我也不用否认,如今大敌已除,我便没有什么好顾虑了!只是余连横被蛇咬了只是小伤,如果不是你鲁百希,我也留不下这些后患。”鹿子巨言罢,身子像似被风推送,嗖地便闪到鲁师傅面前,往他胸口击了一拳,鲁师傅痛倒在地,鹿子巨再欲取他性命,彦怀文急道:“连自己的小舅子也不放过么?” 原这鲁师傅正是鹿子巨的小舅子鲁百希,他姐姐鲁百莲是鹿子巨之妻。十年之前,鲁百莲因不满鹿子巨终日沉迷于计算他人之中,还常常因儿子鹿元环环不练武功而痛打他。心灰意冷的她在弟弟鲁百希的协助下,携子偷偷地逃出了无花岛,可惜鲁百希运气太差未能逃脱。 鹿子巨震怒之下将鲁百希刺伤,又喂他吃下‘巨毒褐莲丸’,并潜他到无星岛做内应,一年发放一次解药,否则鲁百希只能肠穿肚烂而亡,于是,只能听命于鹿子巨。本来只要引得鹿子巨进入无星岛,就可功成身退。谁料四岛沉沦,并携了鹿子巨一齐来到无星岛。鹿子巨怕鲁百希在三位岛主面前露出马脚,上岛之前便让他躲到了岩洞之中。起初还每日送来饭菜,后来除去无月、无雨两岛之后,便不再顾及鲁百希。至七日前便再也没有送来,鲁百希饥饿难耐之下才出了岩洞,正巧又到秦笑家中偷吃食物,被其发现。 鲁百希道:“我早该想到,他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彦怀文与鲁百希九年交情,不愿见他惨死鹿子巨手下,便道:“若我拿《八面神功》换鲁师傅一命,如何?” 第十二章 孤舟飘摇海天外 《八面神功》乃是三百多年前,司空南大侠所创的神功。也就是当初司空南之四大弟子争抢偷盗的神功秘籍。他怎么也没想到,三百多年后竟落在了一个毫无半点武功的一个文人手中。彦怀文是如何得到此书?而他又当真要将此书交给阴险狠毒的鹿子巨? 秦笑奋力在海上划桨两个时辰,再也见不到无星岛半点影子。深夜的大海只有呼呼轰轰的海浪声,放眼望去,只是一片漆黑,先前的希望在这冰凉的海水上显得毫无用武之地。小允儿哭累了,便躺在船篷下睡着了。秦笑给她搭了一层薄毯,自己也躺在旁边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日出的微光耀醒了两个孩子,历经了分离的痛楚,在这睁眼的一瞬间能看见熟悉而至亲之人,他两倍感珍惜。 小允儿起身,道:“笑哥哥,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爹爹妈妈和我们在一处很美很美的地方跳舞吟诗,那里有很多果树,很多好吃的,还有白茫茫的看不清的雾层……”看着小允儿平日透亮的眼睛有些微肿,一定是哭得太厉害所致,秦笑道:“小允妹妹是饿了么?”小允儿嗯地点头。秦笑从包裹中拿出两个椰子,再用匕首戳了两个小口,一人一个,两人将其中汁水一饮而尽。 小允儿又道:“笑哥哥,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呢?”秦笑又取出羊皮航海图,航海图之上,一大片为海域部分,其中零星布着几座点点小岛,左上方便是唐五代时的国土划分。秦笑不懂中原国土,只识得海域部分,道:“我们大概还有很久的行程才能到中原……”又皱着眉头指着离海域最近的地面,道:“应该会先到此处称‘南汉’之地。”小允儿也不懂这些什么国土疆域,歪着嘴,用手指着脑袋思考。 忽然,远处海面咚地越出一只蓝色大鲸鱼,又潜入水中,两人被其吸引,扶在船边往往远处看去。接着,又密密地,一条两条地跃出蓝色鲸鱼,秦笑喊道:“海豚!是海豚!”小允儿甚是欢喜,指着海豚咯咯地笑。 虽然住在海岛,海豚并不鲜见,但如此近距离还是头一回。 秦笑迅速拿起船桨,使尽全部臂力摇摆,将小船划至海豚群中。那十数条海豚露出半个头于海面,圆圆蓝蓝的脑袋在阳光下映得莹透无比,眼睛眨巴,嘴似微笑,可爱至极。 小允儿伸手摸了摸船边一只海豚的脑袋,那只海豚顺势往上立了一立,紧蹭着小允儿的脸颊。小允儿只觉得冰冰滑滑,略略发痒,笑咪咪地,又十分爱怜这只小海豚。 见小允儿褪去难过之情,秦笑稍稍放松。又脱去自己的上衣,纵入海中,与那些海豚嬉玩起来。海豚性情温顺,俏皮贪玩,见了有人游在海中,羞羞地,试探地靠近秦笑。确定秦笑不会伤害它们之后,欢腾地从海中高高地跃起,划个弧线,再塔塔地落下,又一个个地与秦笑亲近,挨挨他的脸颊,或者蹭蹭他的手。小允儿在船上只管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就这么无拘无束地玩了一上午,两个孩子玩得累了,又在船篷中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是酉时。 秦笑拿出彦伯母备好的食物,有芝麻米糕,腌制鱼片及菠萝干等。两人相互递食,吃下一大份。小允儿伸手再去拿菠萝干,却瞥见一块红腥腥地什么东西,吓得大叫一声。秦笑慌忙取出一看,竟是一只已经宰杀,却未煮过的生鸡。他大笑道:“定是彦伯母准备食物之时忘了还有一只未煮的鸡,还以为我们在船上可以生火烤鸡呢……哈哈哈”听到秦笑提到妈妈,小允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自己十分想念爹爹妈妈,想要回家,不想在船上,也不想去什么中原。 秦笑后悔自己无意提到了彦伯母,见小允儿哭得厉害,也不知如何是好,扯了扯小允儿的衣袖,道:“小允妹妹,别哭了好么?我……我在这里呢。”小允儿不理,仍是大哭不止,秦笑焦灼之间忽地灵机一动,啪地跳入海中,将头露在海面,嘴巴紧紧地绷着,做出海豚式的微笑,一跃一跃地学着海豚,小允儿这才破涕为笑,不再念着要回家。 上了小船,秦笑为小允儿拭干眼泪,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心中抽痛了一下,心道:我自己固然是没有牵挂,一心想着要去中原学了武功,再寻得爹爹妈妈。可是小允妹妹,她才十岁,离开爹爹妈妈一定比我心痛千倍万倍,也不知彦叔叔、彦伯母怎地如此舍得?从今往后,我便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允妹妹,不再让他难过。下过决心后,便对小允儿道:“小允妹妹,今后笑哥哥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了。等咱们去了中原,我练成武功高手,咱们再一起回无星岛,到时候就再也不怕坏人了,好么?”小允儿望着秦笑,点点头,想了想,道:“笑哥哥,你从前的愿望便是成为武功高强的人,你会实现么?”“自然会的!”秦笑不假思索地道。 两个孩子谈论了一会武功,又谈论好吃的食物等等……如此过了一天,便在平缓飘荡的小船中睡着了。 夜半,小船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将秦笑震醒。他朦朦胧胧地见小船摇晃厉害,警觉地爬起身来,只见暗夜的海面之上有个状如帆角的物事正贴着自己的小船,小船被它勾得左右摇摆。秦笑下意识地拿起船桨,往那物事上拍打,那物事受击沉入水下。不过半响,水面冒起浪花,忽地冒出一只巨大之鱼,那鱼张了张嘴,落出参差错落的尖牙,秦笑惊得险些喊不出话来,急喘粗气,道:“鲨……鲨鱼……” 小允儿被吵醒,见那张着嘴的鲨鱼,也是吓得喊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往后缩。 秦笑拿着船桨不停地拍打鲨鱼,可那鲨鱼丝毫没有受到阻碍,仍是将小船撞得前后晃荡。小允儿紧紧地抓着船篷上的栏杆,见船舱内的食物被撞得七零八落。受了秦笑的击打,那鲨鱼怒气冲冲,将小船撞击得更猛。眼见就要将船撞翻,小允儿颤颤地道:“食物……食物,笑哥哥。”秦笑忽地反应过来,想必那鲨鱼是闻着小船上散着腥味的鸡而来,道:“小允妹妹,快将生鸡仍过来。”船动得厉害,小允儿只能匍匐着往前取到生鸡,再仍到秦笑手中。秦笑接过生鸡,将它抛向空中,待生鸡快要落至面前时,双手举起手中船桨,使尽全部臂力,将鸡打到了数十米外。果不其然,那鲨鱼突地掉头,追寻食物而去。 晃荡的小船渐渐平缓下来,两人受惊过度,呆了好半响才定下神来。 小允儿道:“笑哥哥,还会有鲨鱼来么?”秦笑悔道:“不知道……咱们这小船太小了,若是当初开了那贼人的大船,想必也不会怕这些鲨鱼风浪的,只是你爹爹怕咱们几人开不动那大船!”小允儿道:“那怎么办呢?”秦笑望着远处海面,道:“若是能遇上去中原的大船便好了,可求他们带了我们一起去。”小允儿也望着海面,只盼望真能有大船能载她二人,以免受这些风浪与惊吓。 两人昏昏沉沉地睡至第二日正午,吃了食物后,小允儿心情略好,见这碧海苍天,念道:“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秦笑不甚明白,道:“小允妹妹,你爹爹教的诗词,你学得甚好,将来到了中原咱们也找个师傅,再教你新的诗词。咱们一文一武,闯遍天下哈哈!”听得秦笑如此说来,小允儿也笑得甚为开心。 两人在这海上玩玩笑笑,数日下来,已渐渐淡化与父母家乡分离的痛楚。飘摇小舟之上,虽然终日头晕昏沉,但海天一线,云层飘飘渺渺,也令二人胸襟放开,感受这偌大的世界。在海上航行七八日,二人相互依靠,互解烦忧,虽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却懂得彼此照顾,这段时间秦笑与小允儿之间依赖之感倍增。 只是,所备的食物已所剩无几,也不见可以靠岸觅食之地。秦笑便从海里捉些小鱼生剥了吃,将熟食留给小允儿,说自己身为男子汉,吃些生鱼无所谓,不能让小允妹妹生病了才是要紧的。 再过了五六日,船上的食物尽数吃完,二人恶得疲乏力尽,瘫躺在船上。只盼可以行到一座小岛,好好地吃上一顿,再摘些野果野菜什么的,带到船上再航行。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不一会儿,空中轰轰隆隆地响起惊雷,接着刺刺擦擦地闪了几道长蛇般地闪电,而后大雨倾下,海风长呼。 两个孩子在这瞬间变化中被吵醒,只感觉浑身发冷,身不由己。他俩在船篷中望着海面,迷迷雾雾中像是远处驶来一只大船,小允儿大喊:“笑哥哥,大船,大船!”秦笑道:“是了是了!咱们梦寐以求的大船来了!”但是这海上风啸,小船被刮得摇摆不定,加之雷声狂吼,她俩声嘶力竭地呼喊大船亦是枉然。日盼夜盼的大船终于来了,可却无法靠近,二人万般焦急。 那海浪愈来愈大,本紧拉着小手的两人被撞击分开,小允儿在船篷内翻滚数圈,又紧紧抓住栏杆,喊道:“笑哥哥……笑哥哥……快抓住我,我站不起来了……”秦笑伸手过去抓她,始终无法抓住。只见不远处海浪击起十数米高,似要吞没这一粟沧海般的小船,秦笑与小允儿望见那高可遮天的海浪,心中顿生绝望之感。 便在这时,秦笑用尽全身力气,一大步跃到小允儿身旁,将其抓起,紧紧地抱住,道:“允妹妹,咱们死也不分开!” 海浪落下,小船被淹在其中,再等浪归平静,已是船翻人沉。 “喂,小子,小子醒醒……” 感觉一只粗糙大手在自己脸上使尽拍打,秦笑弱弱地睁开眼睛,一张满脸疙瘩,坑洼不平的黝黑大脸印在他眼中,他吓得哇一声呛出许多水来。 第十三章 三生有幸逢兄台 那黑脸之人道:“小子,还活的?”其说话口音阴阳怪调,秦笑从未听过。但又立不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有海有树,而自己躺在细软沙滩之上,道:“我是被冲到小岛了么?”又再看了两旁,除了那黑脸之人,沙滩之上也就只有自己,秦笑欲翻起身来,却难以动弹,慌忙问道:“我小允妹妹呢?小允妹妹……你看到了么?”那黑脸之人道:“我刚刚就看到你一个,没见啥子妹妹。”“我要起来,快扶我起来……”秦笑对黑脸说道。那黑脸之人语态不大客气,道:“你自己都这副鬼样子,还想做啥子?”秦笑自己起不了身,也不相信从此就不见了小允妹妹,挣扎半响,只得手锤沙滩,无奈地哭起来。 那黑脸之人啪地扇了秦笑一耳光,怒道:“龟儿子的!老子最恨哭哭啼啼之人,尤其是个男人,毫无气概!呸!”秦笑见这人五大三粗,还动辄出手,只道是又遇上恶人了,动惮不得,道:“你是什么人?我哭管你什么事,恶贼!”那黑脸人不及思索,又啪地扇了秦笑一大耳光,这掌力道太大,秦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在模模糊糊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所木屋之内,房舍简单但却整洁雅致,屋门用布帘隔着,这应该是连着堂屋的卧室。听得帘外传来一女子柔弱轻细的声音道:“吃了这碗药,再休息两天,应该没事了……”又一男子道:“再等两天,不是又要拖两天,再说那个小龟儿子,一点都不像话,还骂我是恶人!”秦笑听出这男子的声音正是先前扇他耳光的黑脸人,只是此时这黑脸人语道比先前小了许多,虽也有粗鄙之言,但并不感觉如刚才那般凶恶。 秦笑正想这究竟是何地,他们究竟是何人……那帘布便被拉开,黑脸男子端着一只白碗走到床边,递给秦笑,道:“快点喝了,早点好了,我们好上路。”秦笑瞪着他,对他的身份及行为很感疑惑,又见这碗里黑乎乎地,不敢接手。 那黑脸人微怒道:“老子要害你,又为啥子要救你喃?你要害怕,老子就把你甩在这荒岛上……”“吼他做啥子?咳咳……”堂屋那女子边说边走进屋来,不时地咳两声。 秦笑见那女子披着一件桃红色斗篷,斗篷之上绣着几只娟秀的芙蓉花,细线轻挑,较为精致,但那女子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看便是久病在身,她摇摇摆摆地走过来,黑脸男子立即上前扶住,道:“娘子,你就少些走动吧,这个身子越来越差了,咋个办哦!”那女子坐下,对秦笑说道:“这碗只是调理气虚,补充养分的药,喝下休息两日身子便会精神了。”说完又咳了几声。 秦笑见这女子面目柔和,眉目之间颇有几分像自己的母亲,便不厌她,还略有几分信任。想想正如黑脸男子所说,若是要害自己,大可不救便是,于是接过白碗,捏起鼻子喝下汤药。 喝完之后,又问起那两人可有见过自家的小允妹妹,自己如何到得此处,这是何地等等。 那女子说,黑脸男子也就是自己丈夫,那晚下过大雨后便到海边给自己采摘草药,却见得远处有一人抱着船木碎片浮在海面,便架了自家的船将秦笑救了上岸,按了他的胸口,帮其排水,又在拍打他的脸时,秦笑便醒了。但却没见过他口中说的小允妹妹。而现在所处之地是一座小岛,整座岛只有自己一户人家。 听女子说未曾见过小允妹妹,秦笑虽不愿承认也只得承认,小允妹妹已葬身大海!又是一番痛哭,想到自己答允过彦叔叔、彦伯母会照顾好小允妹妹,而自己也承诺过永远不离开小允妹妹,如今正是食言了。秦笑不知如何接受这噩耗,只道自己相信小允妹妹尚在人间,要黑脸男子和自己同去海上寻找。 可茫茫大海,哪里去寻呢?若不是做了鲨鱼腹中之食,就是做了龙王媳妇。可怜刚离开爹妈的十岁小女孩,就此消匿于人间了。 秦笑昏沉地躺在床上睡了两日,逐渐复原。这两日间,黑脸夫妇二人忙里忙外地收拾行装。但大多是黑脸男子一人做下所有事情,并为娘子做饭整理,熬药洗衣。见此情况,秦笑渐渐不惧这黑脸男子,还称他是爱妻恋家的好男子。 第三日,三人整理好一切,便要乘船出发了。 那黑脸夫妇的船,是一艘中型木船,船舱方正工整,容他三人错错有余。 上船之后,黑脸男子杨帆掌舵,他娘子在船舱内休息,而秦笑坐在甲板之上,他感叹,若是当时乘的是这样的船,也不至于被风浪打翻,小允妹妹也不至于葬身大海。又仔仔细细地盯着海面,真盼小允妹妹能奇迹般地冒出来。 行至傍晚,秦笑见始终无果,这才想起与这黑脸夫妇二人相处三日有余,还不知他二人想啥名谁,也忘了问问此去何方。 见黑脸男子送药给娘子后从船舱出来,秦笑问道:“这位大哥,你如何称呼?咱们此行是否要前往中原?” 黑脸男子小道:“小龟儿子的,总算晓得开口说话啦?我叫刘巍,我娘子叫王莞儿,咱们是后蜀人,此行我俩正是要回后蜀去。”“后蜀?”秦笑不解道:“那是什么地方,也是中原吗?”黑脸刘巍哈哈大笑,道:“傻小子,你是何方人士?连蜀国都不知道?”秦笑听得他语气中有轻蔑嘲笑之意,略有不悦,道:“不知道有何奇怪,那你知道无星岛么?”黑脸刘巍怔住了,问道:“啥子无星岛?我只晓得流求岛,东瀛也是一岛,你说的我不晓得。” 秦笑也轻蔑笑道:“连墨侠派后人所住过的无星岛都不知道,那还好意思叫我傻小子么?”黑脸刘巍问道:“墨侠派后人?那是侠客么?”秦笑答是。 黑脸刘巍又道,自己很是敬仰江湖侠客。又道自己原是后蜀国蓬州地一镖局的镖头,与娘子王菀儿情投意合,只是老母亲不喜爱莞儿自来多病,恐不能为刘家传宗接代,阻止自己和莞儿来往,并差人遣走莞儿。无奈之下,便与莞儿在两年前私奔至此。如今莞儿的身体状况愈加不好,两人只得回到蓬州,求治于医师。 秦笑未想到这黑脸粗鲁的汉子,竟也是情深之人,再细细地打量他,头发卷蓬,皮肤黝黑,脸大肤粗,坑洼不平,项上还带了一串斗大的木头珠子,若不了解此人,初次见面必定以为是山贼土匪之辈。便感慨这天下之大,人多庞杂,单以外貌来评判一人,确实太过草率,想到之前曾以为他是余连横之辈,暗暗愧疚,抱拳道:“可称你一声刘大哥么?秦笑见你是这般敢作敢为的钟情之人却有几分钦佩。” 黑脸刘巍往船舱看了一眼,道:当然可以。说来不怕你见笑,不晓得为啥子,我当年押镖之时,见到抢匪山贼从来不觉害怕,只会操起我那两把双风大砍刀,往那些龟儿子身上砍去,一点都不得眨眼。但是见了我娘子,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说咋子就咋子。这个世上,除了我老母亲,我也只会听她一个人的话。” 秦笑虽不太明白男女之间感情之事,但对黑脸刘巍这般对娘子的态度确是赞同的。 两人相谈之下,秦笑渐觉信任黑脸刘巍,便将心中埋藏之事一一告诉他。说自己乃无星岛之人,爷爷被贼人所害,岛上又接二连三地出现无端惨死之事,自己在彦叔叔的协助下与小允妹妹逃出无星岛,意去中原学了武功再去除了那些恶贼,可惜祸不单行,又因海上风浪而失去小允妹妹,如今甚是茫然,但心中时时念着习武之意仍是不改。 黑脸刘巍听得愤愤然,说若不是要回乡救治娘子,定是要相助于秦笑,杀了那些恶贼。又邀秦笑跟自己一同去蓬州,再请师傅教其武功。秦笑婉谢,说自己不愿拖累刘巍,救治莞姐姐要紧,且自己也要打听父母的消息,不甚同道,执意要自己往江湖中去。 从那刘巍夫妇俩的小岛一路航行多日,风平浪静,日照高昂。三人在船上相处融洽,秦、刘二人以兄弟相称,刘巍也不吝其才,教了几招简单的防身功夫给秦笑。 其招为摔绊踢打之势,如,以扫腿之姿,绊其双胯,再以背袭其胸口,双手抓其肩颈,必能将其制倒,等等。秦笑欢喜感激,每日在甲板之上练上两三个时辰,乐在其中。 只是那黑脸刘巍的娘子,咳嗽日益严重,时常半夜断断续续地要咳上一两个时辰,还偶有血丝吐出。刘巍忧心忡忡,照料更加精细,又与秦笑两人交替掌舵,探风杨帆,加快航速。 至第十七日,秦、刘二人望见远处舟船增多,人声喧嚷,快要着陆了。小船渐渐驶近,只见那些船只高大威武,且只只精工细作,每只上面都挂有红边旗帜,像是官家战船。就要驶进港口,便见岸上高台处有人吹哨指挥,示意不得停在此处,又指向附近一处较小的港口,那小港口紧紧密密地停了上百只大大小小的散船。刘巍依着指示扬帆转舵,缓缓开进小港。 待靠住了港岸,三人甚为欢喜。秦笑取了船舱中的行李,刘巍背起娘子,便上了岸。转眼,刘巍又将他的船立即转卖了出去,得了几辆银子,全数赠给秦笑。秦笑本不愿意接受,只是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地,没有钱财是断然难以存活的,便只得接下,又感激万分。 三人行到海港驿站,刘巍换了一辆马车,再给秦笑挑了一匹马儿。即将要分别,秦、刘二人却略有不舍。刘巍道:“秦兄弟,将来我娘子病好了,若是还能有缘碰上,刘巍愿意帮你除掉那龟儿子恶贼!”秦笑谢道:“只愿莞姐姐早日痊愈,将来我学成武功报了大仇,必来蓬州答谢二位!” 刘巍将娘子莞儿抱上马车,自己乘于驾台,与秦笑抱拳告别。再一鞭挥到马儿屁股上,那马儿纵声一叫,提踏而去。 秦笑亦拉缰转身,自顾自地去了。 第十四章 流离紫城结师缘 经过几处低矮山头,路过一片庄稼田地。 秦笑见得一些农人在这晌午日头还在耕作,汗流浃背,皮肤早已晒得焦黄黝黑,他心道:莫不是这中原之人都如此勤奋?若是在无星岛,此时各家都在屋中呼呼午睡吧。又想,若是自己将来拜了师傅,也要如此不分昼夜地练习武功,才能补上这十多年来的缺憾吧! 行至夜里,秦笑投了一处客栈。第二日清晨向店家询问了一些当地情况,店家说这是南汉国境内的恩州,海港城市,此处是郊野,到大城须得再有两日行程。 秦笑身上钱财不多,便买了一些干就粮乘马上路。 踏在这陌生的地方,秦笑不免心生茫然之感。奔着拜师学艺而来,可无人引荐,盲目地寻找,如何可得呢?只盼快些到了前方城镇,再打听一番。 正在心中筹划着,便见前方小林中忽地闯出五六个几岁大的娃娃来。那几个小娃娃身着旧布衣衫,件件都是缝着大小各异,颜色不同的补丁。他们手上拿着弹弓、竹棒之类,在秦笑马前晃来晃去地嬉戏玩耍,秦笑恐马儿蹄子伤到那几个孩子,便拉了拉缰绳,将马速降了下来。 那几个小娃娃仍是不肯罢休,并不在意路上有一人一骑。其中一个较高的男娃娃用弹弓弹了一个扎着红辫的女娃娃,弹上的石子打在了小女娃娃的脸上,她坐到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秦笑见状,立即翻身下马,去扶那小女娃娃。另几个娃娃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这大哭不止的小女娃娃,令秦笑想到了葬身大海的小允妹妹,怜道:“小妹妹疼得很么?”说着便将那女娃娃扶了起来,又向那个弹弹弓的男娃娃责道:“男孩子怎能欺负妹妹呢?快给妹妹道歉!”那男娃娃不理,还做向秦笑吐了吐舌头,便跑开了,其余几名小孩也跟着跑了。小女娃娃忽地停止哭泣,说要找哥哥,便也跟着跑了。 就在秦笑下马扶那小女娃娃之时,一名十一二岁的身着破烂的大男孩,悄悄地从背后而来,将秦笑马背上的食物和银子全数偷走。正是见了大男孩安全逃走,那些几岁的小娃娃才迅速撤离的。秦笑便是着了这些山野孩子的道儿了。 转身牵马,才发现东西已经不在,如今反应过来,却早已觅不得那些娃娃的踪影。秦笑又怒又叹,这些中原的小娃娃竟是这般狡诈之人。 他上了马儿,继续往前路行去。只是本打算着买些干粮带了上路,便可不用投站食宿,这样能快些到得大点的城镇,如今可好,财去物空,也不知现下如何挨得到前方。 那马儿倒也得力,不停马蹄地奔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人马都再也扛不住了,便在小河边豪饮了一顿河水,秦笑又让马儿吃了河边小草,自己也摘了些野草野果吃下,小憩一觉,又开始赶路。 第三日晌午,骄阳大燥,秦笑趴伏在马背上,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顾不得牵引马儿的方向。 “吁……” 马儿忽地纵声长啼,像是遇着什么事情。秦笑抬起耷拉的眼皮往前瞧了一眼,只见前方城墙壁垒,炊烟缭绕,终于见着城池了! 秦笑甚喜,强支起身来,夹了马肚,马儿小奔向前。 至城门前,赫然写着“紫城”二字,正是恩州的紫城。此城名的来源乃是出自当朝女巫樊胡子,因她素来喜爱穿紫色衣袍,而此城离恩州海港最近的城池,因而颇为重视,故名“紫城”。 只见城门边上围着人群,老少皆有,穿着行装颇为朴素,皆是些棉麻旧布。那人群正中摆了一个桌台,桌台前坐了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中年先生,瘦皮青筋,落了一角小胡子在下巴上,他正专心地记录着什么。他身后立着八名部下,个个精装强悍,分站于两侧。而围观之人正指着斜上方城墙上贴着的黄色告示议论纷纷。 那告示右侧正中竖写着“招贤纳士”四字,内容为“今承巫仙樊胡子厚爱,令本派归其门下,为国效力。本派深受仙恩,必将光大本派门楣,以图报效。故今特招贤士一十五名,限男性,年龄于十三至十六之间者。不求武艺卓绝可通奇门之术,唯求赤子之心忠心不二”落款为“巫星派招”。 秦笑默念完榜文,只觉头晕眼花,啪地从马背上摔落下地。正欲起身,眼前突地递来一只馒头,秦笑咽了咽口水,顺着往上看去,那递来馒头的,正是先前坐在桌前的小角胡子,蓝袍先生。 他眼成一线,笑眯眯地,一手递上馒头,一手扶起秦笑,又帮秦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这位小兄弟想是许久没吃饭了吧?”秦笑看着那白腾腾热乎乎的馒头,心中确想一大口往肚里吞了,但却不喜别人无故馈赠,便硬生生地摇头。 那蓝袍先生仍是笑眯眯地,把馒头往往秦笑手里揣,道:“不要紧的小兄弟,本派向来喜爱行善积德,你吃下无妨。”秦笑仍是不要,喉咙却不自主地吞咽着。那蓝袍先生见秦笑这般执拗,道:“小兄弟倒是蛮有骨气,可是本国之人?” 秦笑道:“我不是南汉人。” 听秦笑说自己不是一国之人,那蓝袍先生轻吸了一口气,嘴角现出一丝让人捉摸不到的笑,道:“呵,我看小兄弟一个人到得此地,像是途中受了不少饥饿。我在这紫城中倒有几分薄面,小兄弟要是不喜接受白来的食物,那我给你引荐一个可以赚钱的去处,如何?”秦笑见这蓝袍先生态度极好,又很热情,也不好太过冷淡,道:“谢过了!只是我来此地并非为了赚钱,只是想学得一门功夫。” “那太巧了!”蓝袍先生双手一拍,做出惊喜的样子,道:“本派广义上是说招贤纳士,实则正是招收弟子学徒,教授武功。”秦笑忽地提起劲来,道:“是么?当真是要教授武功?”蓝袍先生道:“正是正是!我说怎地看你如此合眼,原来是有这般缘分。小兄弟,今年多少岁了?”秦笑道:“十五,嗯,下个月满十六。”“嗯,也还符合,小兄弟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巫星派’那请到这边记录了便可。” 秦笑一心想着来中原学武功,不想运气如此这般好,初来此地便得入门派,心中大喜,欣然地答应了。 那蓝袍先生领着秦笑做了记录,便对围观者朗声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本派今已招满学徒,都请回了吧!” 又命那几名手下撕了榜文,收拾桌椅,各自驾了马儿,结队进城而去。 秦笑一路观览紫城风貌,本想着中原地大物博,四方富庶,自然是人情喜然。但这紫城内外却是人人面色严肃,行事匆匆,生意买卖之人也是寥寥无几。他甚觉诧异,怎地中原之地还不如海岛之上惬意? 驱近城西,先前城中较为中和的景象已更趋冷静。道旁两排大树枝高叶密,弯曲相交,已将白日之光遮得阴森黑暗。这树道宛似一丛幽森荒村,秦笑不禁起了寒意。 穿过这道树木,便见一座紧掩门户的院子,沥沥淅淅。那院门高直却略细窄,不甚协调。褐色门框,上面嵌着两枚对称的铜星,一枚约有一只斗笠般大小,门匾上以楷体落着“巫星派”三字,又下方又以小字印了“恩州分舵”于匾上。 众人下马,蓝袍先生领着秦笑从正门进去,而八名部下牵了马匹从侧门而入。 进得院门,便见着一派干净利落的空院。中间是空旷的练武场地,唯有四周竖着柱子的回廊,两侧后边可通向后院。 那院中有十四名十多岁大小的男孩正在比划拳脚。中间站了两名男子,一名是穿着紧身黑衣的中年;一名是呆头呆脑的青年,乃黑衣男子的助手,名晋仔。 秦笑甚为兴奋,向蓝袍先生问道:“先生,他们这是在练武么?”蓝袍先指着当中一身着紧身黑衣的高大男子,道:“正是!那位便是他们的教武师傅,也将是你的师傅。” “师傅?”秦笑欢喜地念着,做了多年的梦,如今既要成了真实的。他心中激动之情甚切,想到学成之日,便可以快快地回到无星岛,眼眶竟被浸红了。 见有新人到来,黑衣师傅举手示意让正在练拳的孩子们停下来,又与蓝袍先生相互抱拳招呼。蓝袍先生将秦笑领到队伍中,对大家说道:“这名弟子秦笑,从今天起便和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也是我们巫星派恩州分舵此届招收的最后一名弟子,今后你们要互相扶持,一齐将巫星派发扬光大!”言毕,众弟子鼓掌欢迎。 蓝袍先生指着黑衣先生,对秦笑说道:“这是龙有七,龙师傅,今后便是由他来教导你的武艺。”秦笑抱拳叫了一声“龙师傅!”龙有七昂着身子微微点头。蓝袍先生又指着自己,道:“本人名卢臻,是本派掌门的谋士先生,你称我卢先生即可。”秦笑亦抱拳称了一声“卢先生“。 卢先生又带着秦笑去食舍吃了几大碗饭,秦笑才觉着满足踏实。再领他穿了几条小巷,来到后院的“星子寝舍”。 此“星子寝舍”便是弟子们休息睡觉的地方,共有两个房间,每间约十多平方大小,置有七八张一米小床,绿布床套,木纹门窗,显得清新宜然。 秦笑见得此巫星派门庭若华,师徒亲和,且食宿无忧,心中大为感激卢先生,只道自己遇着神仙活菩萨了。盼在此处好生修为,他日必可报得大仇! 第十五章 得练刺刀初学难 紧跟着,晋仔送来一套巫星派弟子统一的服装。 秦笑打开一看,藏青色的棉布衣裤,手脚腕处细口紧束,背部以银线刺着一只碗口大小的五角星,再配了一条浅灰色腰带,整体简约精致。 秦笑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着着的衣服,泥抹土粘,还透着一股酸味,略略不好意思。 卢先生道:“呵,你去洗洗便好,不要紧的。今日可休息一夜,明日辰时起,便由龙师傅教着你们练武,今后可再无半点休息时间了!”秦笑连忙点头,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期望。 秦笑洗漱过后,刚换上藏蓝派服,便望见窗外那十四名弟子陆陆续续地回到寝舍。其中七名进了隔壁一舍,另七名往秦笑所在的二舍进来。 秦笑见他们与自己年龄相仿,即有一种亲切之感,冲着那七名弟子笑了笑。 为首那名弟子最高,他向秦笑说道:“师弟好!我是大师兄赵霖子”而后又向秦笑一一介绍其余六名弟子。完后都围上前来,好奇地向秦笑问东问西,问他姓啥名谁,何方人士,可曾有过武功底子等等。秦笑见他们都是直爽之人,便一一作了解答,但并未提及余连横等人及复仇之时。 八人相谈甚欢,至子时才累乏入睡。 原除秦笑外的十四名弟子,皆是在紫城门外,被卢先生选中入门的。 他们当中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已有十六岁半,便是大师兄赵霖子。他本已超过榜上所设计的年龄设置,只因卢先生见那少年诚心可嘉,便破格录取。 这包括秦笑在内十五名少年,都是只身从别国或远乡辗转来到紫城,皆是无财无物,困顿疲累之人。有的因国家战乱失去亲人,只求一处容身之所;有的因天降灾祸,田地被毁而求能得一日三餐食饱;有的便如秦笑,想求学习武。不论出自何因,都感激卢先生的慈善之心。 第二日辰时。 十五名弟子迅速起身洗漱后,小跑至前院。 此时龙有七还未到来,只有呆头师兄晋仔在那等候。见十五名弟子全数到齐,便叫他们先行跑二十圈,舒展四肢。 十五名弟子依令行事,嗒嗒地大跑起来。二十圈下来,已觉气促胸紧,呼喘大气。 “龙师傅到……”那晋仔喊道。 十五名弟子速速齐刷刷地战成两排。秦笑素来自由惯了,从未受过这等拘束,甚觉不习惯,蹑蹑地站在第二排最右边。 只见龙有七从前院屋顶上凌厉地跃至众弟子面前,众弟子拍手叫好。 秦笑见过余连横等人屋前树后地殴斗,因而并不觉龙有七此招有多厉害,并未随众拍手称好,还稍稍流露出诧异之色。 龙有七捕捉到秦笑这一神色,喝了一声,道:“今日再叫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空凌花豹爪’”言毕,双爪鼓足真气交叉运作,再伸于肩头位置,双腿一提便扑至院中大树旁,仰头往上方枝叶上袭了一爪,那树上的高枝绿叶“砰”地断裂,众弟子大呼厉害。 秦笑见这未见过这凭空袭物的招式,竟是这般厉害,也随着师兄们为师傅喝彩。 龙有七显摆了一回,很是得意。又朝身后挥了挥手,晋仔便端着一个黑色大盘子走上前来。那黑盘中盛了十五只手掌长短的小刀,分发给十五名弟子。 秦笑接过,细细摸看这小刀。刀背略薄,刻有祥云纹理,边上布着一层密密的小星星。刀刃纤细,犹如一张纸片,手感上却觉着坚韧难摧。刀把铸成圈层状,握在手中牢实可靠,把尾串了一条紫色丝线流苏。 秦笑正琢磨着这样小巧的小刀,是拿来当做武器么?便被龙有七的历声惊了一惊,慌忙注视他。 龙有七也拿着一只小刀,道:“这只小刀称作‘星云小刺刀’用于制敌之时出其不意,今日,我便教你们这小刀的使法。” 众弟子答是。 接着,龙有七拉开左手袖子紧束的弹带,将小刺刀藏入其中。秦笑这才发现袖口上缝着一根同色紧绷着的弹带,边上还有一个纽扣大小的弹簧,他不知这有何用,只是也学着将小刺刀藏于弹带上。 龙有七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突地横出,“嗖”地一声,只见那屋顶之瓦“刷”地爆出一排空隙,星云小刺刀便定在了屋檐之上。 众弟子望得目瞪口呆,不知那星云小刺刀是何事飞将出去的,纷纷示意要快快地学得此招。 龙有七轻蔑一笑,道:“方才使的这招,乃是‘星云小刺刀’的最高一招,如非为师这般深厚内力是万万办不到的。”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秦笑心道,若我们办不到,为何要使出这一招呢? 站在秦笑身旁的大师兄赵霖子,他小声对秦笑说道:“龙师傅又在炫耀武技了!”听得师兄这样说来,秦笑又再看看龙有七,的确面上露着得意之色。 龙有七又道:“想要学得这最高一招,便要从第一招学起,这第一招便是‘取刀’”言毕,又让晋仔递上一只星云小刺刀。 这次龙有七细细地分讲步骤,取刀分三步,如何将小刺刀放入弹带中而不会割伤自己,如何将刀把嵌入弹簧上,而又如何快速地发出小刺刀。 弟子们依着拆解及演示,津津有味地练习起来。 可十五名弟子从未有过半点武功基础,对武器所知也仅此一二,怎会顺利完成第一招呢? 秦笑倒是略有天分,小心翼翼地将刺刀放入弹带中,又将刀把与弹簧相扣,只是这第三步拔出小刀却是练了四五十遍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其余师兄弟仍是苦苦地纠缠在第一步。 龙有七大怒,当中又夹杂着几分窃喜,道:“早知你们没有能耐快速练成这小刺刀,再练个两三日吧!”言毕,腾飞上屋顶,瞬间离去。 众弟子一片茫然,道龙师傅竟不亲手指导,只留下一句话便走了,现下更不知如何摸透这小刺刀。 皆望着晋仔,晋仔摊手露出无奈之色。 弟子们只得独独在院子练习,相互讨论。那晋仔看得累了,便倚在回廊柱子上鼾鼾大睡。 赵霖子见秦笑已能将小刺刀扣上弹簧,暗暗程旭,道:“秦师弟,不如你来给大家讲讲如何上扣吧?”秦笑略略不好意思,在师兄弟们面前又演示了一遍。 师兄弟们看得目瞪口呆,只道这方法如此简单,可自己仍是难以融通,难道真是手上太笨拙了?其实乃是秦笑长居于海岛,时常出海捕鱼,渔网鱼钩之类用得轻车熟路,那把勾弹簧也是类似之理,自然易于学会。 练了一整日,除了赵霖子能以笨拙手法钩挂上把之外,其余师兄弟仍是没有半点进步。责恼自己,为何如此愚笨,他日怎能学成其它武功?另一方面,也怕龙师傅两三日之后责骂自己。 如此练习了两日,除了秦笑及赵霖子,其余师兄弟皆已放弃对小刺刀的研习。 至夜里,众师兄弟皆已睡下,忽听得有人在舍外惊喜大叫“我练成了,我练成啦!哈哈哈!” 众人惊起,见秦笑从舍外跳至室内,他拿着小刺刀欢喜地告知大家:“我练成星云小刺刀第一招啦!”说罢,横出手臂,嗖地一声飞出小刺刀,那小刺刀铛铛地嵌在了门框上。 师兄弟们雀跃欢呼,称赞秦笑聪颖绝顶。 但他们不知,他们每日熟睡之时,秦笑却一人在舍外苦苦练习,如今一招练成,实是刻苦之功劳。 次日清晨,弟子们依例在前院跑了二十圈。又将自己的小刺刀纷纷给予秦笑,让他再示演甩出小刺刀。秦笑本不想在此炫耀,只是师兄弟们殷勤切切,他便勉为其难了。 “刷刷刷”地,十五只小刺刀齐齐地嵌在走廊柱上,师兄弟们拍手大叫。 “得意的很呐!”龙有七厉声刚落,便出现在弟子们眼前。弟子们怯怯,急速站成两排。 龙有七瞟了一眼柱上的小刺刀,又挨个巡视弟子们,道:“想是你们都学会了第一招吧?不然怎在这里大声喧叫!”龙有七自带三分严厉,弟子们不敢开口,院中鸦雀无声。 晋仔踏上前来,指着嵌着小刺刀的柱子吃吃说道:“秦……秦师弟……学……学会了。” 唐突地被指出,秦笑很觉不自在,这出头之鸟怕是不妙的。 龙有七站到秦笑面前,问道:“那小刺刀是你飞进去的?”秦笑迟疑了一下,点头答是。龙有七道:“很好!” 弟子们不甚捉摸得清楚师傅的脾气,见他平时来时风去时雨,说话有如雷电般冷峻严厉,说出“很好”二字,实在意外。龙有七又道:“还有谁学会了?”弟子们个个把头埋得紧紧的,更不敢说话。 那晋仔又吃吃地道:“赵……赵……赵霖子,会了……第二步。” 龙有七眉头深皱,小声自喃了句“时日也不多了,勉强可以吧!”便指着秦、赵二人道:“你们跟我来!”又对其余弟子道:“剩下的,就听晋仔指示。” 众弟子不知何意,也只能呆站在那里。 秦笑与赵霖子互看一眼,便随了龙有七前去。 第十六章 密室习技二者惭 三人至回廊左侧径直走了两百米,便进了侧院一间小屋。 那小屋内空无一物,秦笑、赵霖子只觉奇怪,还未开口询问龙有七,龙有七却隐隐一笑。他将门关上,黑屋突然亮了一束光,秦、赵两人尚不知此光束从哪照进屋子,龙有七已移至光束所照之尾。那尾上印着一枚金色无星,龙有七用手指随着五星的边子画了一圈,又念道“金星所致,大门速开”“吱呀”一声,从侧墙上开了一道小门。 秦、赵二人很是惊奇,从不知这院中还有一间如此奇异的房间,纵眼望去,那小门里面是一条窄窄的黑道。 龙有七手一挥,他二人便跟着龙有七进入小门。 三人进入黑道后,小门随即自动关闭。秦笑突感懵晕,黑道中光线全无,五指不见,他下意思地扶住墙壁。只听“砰砰砰”的七声敲击,黑道忽然生了一道灯油之光。他才看清,原是龙有七敲了墙壁。赵霖子走在秦笑前方,回头看了看秦笑,露出惊诧疑问的表情。 三人走了一小会儿,便见着光线越来越强,出头正是一间宽敞的密室。 密室只有顶上有一盏桌面大小的天窗,秦、赵二人仰头看去,只见乌云层层的天空,其它便无迹可寻。 再看那密室之内,左右两侧摆挂着各种武器,长枪十数支,长短粗细不一,列于两旁,气势煞然。墙壁之上挂了二三十只宝剑,光是壳鞘颜色便有七八种,还有不同之宝石嵌于鞘上。剑壁下方,摆了几排各式各样的暗器,针、飞刀、星型飞片,珠弹等等,星云小刺刀也在其中。 秦笑、赵霖子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又更多是惊叹。 秦笑在无星岛上从未见过如此琳琅满目的兵器,他爱武甚切,欢喜之情就要将心房炸裂。碍于龙有七在场,不敢冲上前去仔细观看。 密室中间,依着八卦方位摆放着八个木人。 赵霖子看了看,问道:“师傅,这八个木头人是练靶用的么?”龙有七道:“那是!赵霖子对吧?你虽不及秦笑在小刺刀上的天赋,可却比他聪明几分。” 赵霖子脸上一红,道:“秦师弟只是不谙旁骛,我却没他的恒心。” 秦笑从来对聪明都毫无概念,只记着从前无星岛上之人爱夸小允妹妹伶俐,没对自己做过这样的评价。唯有一次被鲁师傅撞见自己偷学武功,说过一句“可造之材”,当时也并未在意。 龙有七难得的笑了一笑,道:“你二人各有长短,如今正好为我所用,且看我好好栽培你们。”赵霖子心下一沉,暗自琢磨“为我所用”是何意思。龙有七瞧见他这心思,道:“不必疑问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被看中心事的感觉像是直裸裸地立于人前,赵霖子甚感羞愧。 龙有七又道:“今日选中你二人,是要教你们全套的星云小刺刀功夫。因为下个月,我派将要在春州举办一次星斗大会,届时会邀请当今江湖最赫赫有名的三个门派前来参加。到时高手云集,各个门派会派弟子在大会上表演本派功夫,互为切磋学习。为保我巫星派分舵不会在于掌门面前丢脸,择你二人到其中表演。所以今日起教你们二人的武功,除了到时表演之外,也作防身之用。” 秦笑、赵霖子愕然。 秦笑心道,我入巫星派是为着学了武功回去杀了余连横,解救无星岛。如今龙师傅却要我们去参加什么星斗大会,还要登台表演?实在是背离初衷,我秦笑是万万不肯的。 正要向龙有七言明己意,却被赵霖子拉了拉衣袖,秦笑看向赵霖子,赵霖子正向他使眼色,让他切莫冲动。秦笑咬了咬下唇,只得得按捺住自己。 龙有七从兵器架上取了三只星云小刺刀,发给秦、赵二人一人一只,自己拿了一只在手中,说道:“这星云小刺刀总共五招,第一招便是你们先前练习的基础步骤,称‘牛刀小试’而第二招,称“单刀直入”第三招“一刀两断”第四招“刀光血影”第五招“千刀万剐””。 秦笑听这招式名称刀来刀去地,觉得充满杀戮戾气,心中隐隐起了不悦之感,但是对于小刺刀本身及使法却很是喜欢。暗暗地想,若是改一改名称倒是不错的。 龙有七讲完招数名称,便实际地演示了一遍给秦,赵二人。 先是用那小刺刀挨个甩刺向每个木人额头位置,又分别每次甩出四只小刺刀,分刺在木人额头、颈部、胸部、腹部位置。最后连出十只小刺刀,只只刺在木人心脏部位。就好比心脏为箭靶,而小刺刀招招刺进靶心,毫无顾虑。 秦、赵二人对龙有七出神入化的刺刀功夫钦慕不已,问清每一招要诀之后,二人练于不倦。 如此练了五日,秦笑的小刺刀功夫日益精进。虽不说百发百中,却也是十拿九稳。唯一不足,乃是他内力不够,所刺之位轻描淡写,位置精准而狠力不足。 而赵霖子却略显尴尬,虽然与秦笑所练时日无异,但总是偏离靶心位置。龙有七加罚于他,小刺刀技艺略有好转之外,渐觉其中另有蹊跷。 秦笑得学此功,自然是喜从天来,对武功更是如迷如痴,只在梦中也常作甩刀手势。 而其于十三名弟子除每日晨起跑步外,便是练习扎马打拳类的基础功夫,他们对秦、赵二人的行踪甚是好奇。秦、赵二人每日回到星子寝舍,都会被师兄弟们问得晕头转向,秦笑不善说谎,每次皆是支支吾吾,好在赵霖子机灵,几句话就给绕开了。 十日后,秦笑、赵霖子已能驾轻就熟地使用星云小刺刀的每一招。龙有七检验过二人后,又提出更高要求——要二人眼睛蒙上黑布再逐一练习五层招数。 秦、赵二人瞠目结舌,这蒙上眼睛如何看得见木人位置,又如何拆刺得进呢? 龙有七道:“这蒙上眼睛,方位依然不变,何须惊恐?” 言毕,自己先蒙上双眼,刺刷刷地示范一遍,秦笑直感大妙,跃跃欲试。 黑布一蒙,秦笑便觉茫然无措,手上拿着的一只小刺刀,被他捏得惶惶不安。 龙有七道:“刺离午位” 秦笑现下站的位置正好面对离位,往前直直的甩出小刺刀自然没有错的。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要冒冒然地使上招式,心中恐惧之感难克。他站在那里,使劲确认方位无误,手中仍是颤颤抖抖。 见秦笑迟迟不肯出招,龙有七微怒,喝道:“刺!” 秦笑心中一提,将手中小刺刀稳稳甩出,急忙速耳探听可有误差。只听得龙有七一声大赞“好!”接着又是拍掌之声,自然是赵霖子的鼓赞。 龙有七又接着喊出兑酉位、坎子位、震卯位。 这三方位置是正西、正北、正东位,方位竖直交叉,较好判断,秦笑皆一一刺准。几刀下来,秦笑信心大增,身子也直直地昂了起来。 见秦笑已能在不可见的情况下精准使用小刺刀,龙有七满意一笑,转脸却道:“接下来可没这么简单了。”目不见物的秦笑更能清晰听清龙有七高历又复杂的声音,心道,已经蒙上眼了,还有什么更难的? 龙有七道:“坤末位” 坤末?秦笑脑中一片混沌,这如何能辨析?睁着眼睛都未必定得准,现在蒙着双眼,龙师傅怎地开这样的玩笑。直挺挺的身子又慢慢弯软了下来,道:“师傅,我辨不清楚,不敢乱甩小刺刀……”说罢,便听着龙有七语态轻蔑地说道:“哼,这点信心都没有,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秦笑被龙有七这么一激,也不好再怯怯懦懦,稳定心神之后,对着判定的“坤末位”甩出小刺刀。只听“哐当”一声之后,半响无声。 秦笑不知发生何事,问道:“师傅,我刺准了么?”龙有七冷冷回道:“你摘下眼罩看便知道了。”秦笑突地摘下眼罩,只觉眼前刺眼昏花,缓了一缓才看得清晰,那坤末位的靶上并没有小刺刀钉在上面,他左右寻了一眼,在坤位后的墙壁下看见了方才扔出的小刺刀,大感羞愧。 龙有七厉声一哼,并未责骂秦笑,只对赵霖子说道:“你来!” 赵霖子见秦笑都已失手,更无信心,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他蒙上双眼后,在龙有七的发号下刺了离午、兑酉、坎子、震卯四位,然后皆有偏差,更别说斜位了。 龙有七对二人的水平实意料之中,偷喜之中又很生气,道:“还以为你二人有多大天赋,连这点雕虫小技也练不出来,明日起将进行疯撩魔鬼七日练。” 第十七章 疯撩魔鬼七日练 疯撩魔鬼七日练?听这名称像是入骨入髓的磨练,恐再无半分闲时了。秦、赵二人瞪大双眼互看了一眼,秦笑自是害怕中又很期望,而赵霖子只是单单的惊怕。 龙有七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僵硬地笑了一笑。又摆了摆手,示意要二人先行离开密室。 夜已深沉,回到星子寝舍时,师兄弟们皆已睡下。秦笑、赵霖子也轻轻地回各自床位睡觉。 约摸寅时,睡梦中的秦笑耳中传来“嗡嗡”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梦境忽地被阻断,秦笑睁开眼来,只见黑暗中隐约透着一处莹光,是隔着窗户纸照见的。 他摸摸索索地来到舍外,见那绿光原是一群萤火虫所发出,星星点点甚是漂亮。那“嗡嗡”之声此时更加响亮,此群萤火虫的翅膀震动加剧,有序地排列起来,秦笑甚觉惊奇,那嗡嗡之声乃是在对萤火虫发号施令么? 正好奇之间,萤火虫居然排成两个字,虽有些歪歪曲曲,秦笑却看清了是“密室”二字,他忽地明白过来,恐怕是师傅说的“疯撩魔鬼七日练”此时便要开始。于是轻轻地进了寝舍,将赵霖子唤醒,二人速忙去了密室。 果不其然,龙有七已在密室等候秦、赵二人。他手中拿着一只绿竹短笛,想那嗡嗡之声必是这短笛发出了。 秦笑道:“师傅,这短笛可以召唤那些萤火虫么?弟子很想学习这门技艺。” 说完之后,被赵霖子扯了扯衣袖,秦笑立感后悔,只等着师傅责骂了。 但却没在意料之中,龙有七只是严肃说道:“这些雕虫小技,他日多得是时间学。现下练小刺刀要紧,卢先生发来传书,要咱们十日后便启程道春州,如今半刻也不得再耽搁,现在便是‘疯撩魔鬼七日练’第一日!” 秦、赵二人心中提紧,砰砰乱跳。 龙有七取出一张床单大小的八卦布图铺在地上,要二人熟记每一个方位,并能蒙上眼跳跃余其中。 龙有七喊一声兑庚,他二人必须跳到兑庚位上,若是错了,就要受龙有七手中的玫瑰茎条一鞭。二十四位一一喊下来,二人各自挨了十数鞭,手上腿上刺辣辣地印着条条血浸浸的裂痕。 赵霖子眼中包着一浪浪地眼泪,却不敢流出。而秦笑,只是咬紧牙关,不哼半声。 练了一日一夜,二人方确跳跃位准度已达至九成五,龙有七稍稍满意。让二人去食舍吃饭后,再休息两个时辰便立即回到密室。 秦、赵二人只觉头昏脑胀,稀里哗啦地吃了三大碗饭,已来不及回星子寝舍,便趴在食舍桌上睡着了。 熟睡之时,耳中又传来嗡嗡之声,正是龙有七又在召唤了。二人嗵地谈起,飞奔至密室。 龙有七精神矍铄地侯在密室中,手上仍然拿着一组玫瑰茎条。秦、赵二人倒吸一口气,冷汗直冒。 龙有七见二人甚是惧怕,冷笑一声,道:“这点小苦都吓着了,他日临阵对敌不是要吓得尿裤子么?”秦笑想想也是,眼下只是手脚受点苦楚,要是将来对阵余连横,若无深厚弟子,损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便对自己鼓了鼓起,一副来者不惧的样子。 龙有七道好,又说这第二日练的便是逆位反转。要是自己喊坎子位,他二人就要蒙眼仍出石子于离午位,喊震卯位,二人便要仍石子于兑酉位……以此类推,二十四位反转练习下来,秦笑挨了十七鞭,赵霖子挨了二十鞭。他二人满身伤痕,不像是在练武,更像是被人鞭打。只是没有退路,也只能不予置理。 练了一日一夜,秦笑练了八成熟,而赵霖子练了七成熟。龙有七虽不甚满意,但碍于时日有限,也只得收下这中上水平。便又吩咐秦、赵二人吃饭后休息两个时辰。 秦、赵对这风驰电掣的休息时间倍感珍惜。 第三日练得是“力拔百斤鼎”。龙有七要二人扎着马步,手举一只百斤重的铜鼎,并驻立三个时辰。这手举百斤鼎对秦、赵这两个十多岁的少年郎来说已是难事,更何况还要扎马三个时辰。 于是,只得分步练习。 秦、赵先是练习了两个时辰的扎马,虽这只是练武的基本功,却已让二人全身布满淋漓大汗。起身之时,只觉这双腿难以动弹,难移动寸步。接着是手举百斤鼎,若是让二人抬起那一只鼎,也算轻易,可是一人举一只却又耗了两个时辰,才算得上勉强支撑。最后是扎马举鼎,赵霖子较秦笑更为壮硕,因而赵霖子在这项上较快达成龙有七设定的目标,秦笑却连番跌倒或是令铜鼎掉落。 这一日,秦笑只是吃了饭却没有休息上两个时辰。 第四日练得是“梨花接雨”。是指龙有七会不断地发出细小钢针,二人得一针不漏的接下。一昼一夜练下来,二人双臂满是针孔。 第五日练得是“以卵击石”,顾名思义,便是以柔软易破的物事去击碎坚硬的物事。 龙有七选择的是以鹌鹑鸟蛋击鹅蛋扁石,这样的招数,必然是要强大的内力配以巧妙的手上功夫才能完成。秦、赵二人别说内力,就连跃跳半空都是难题。是以,此项训练并未完成,并且龙有七还令二人吃下了百十个击碎的鸟蛋。 第六日练了“覆水难收”,一人端一盆水泼将出去,而后立马奔上前去接住,不得地漏半颗。若是没有接住,那泼出的水将落在站在彼端的另一人生上。一日下来,二人浑身湿透,喷嚏连天。 终于熬至第七日,这最后的曙光并不轻松,龙有七拿出两粒黄色丹药,要秦、赵两人服下。 秦笑接过,见这丹药如一块琥珀般剔透,却不知是何物,问道:“师傅,这粒黄色小丸是什么?吃下这个才开始第七日的训练么?”龙有七斜眼撇着秦笑道:“自然好东西,吃下便是,无需多问。”秦笑再看了看,便送到嘴里,一口吞下。 赵霖子却始终很犹豫,见秦笑已服下,又不敢违抗师命,只好慢吞吞地放到口中。他本想将丹药藏于舌下,待龙有七不备时再吐出扔掉,可自他送进嘴里那一刻,龙有七便眼盯着他,赵霖子只好吞入胃中。 秦笑又问道:“师傅,今日训练什么?”龙有七哈哈一笑,道:“今日要训练的,便是你们刚才服下的‘百绞勾魂丹’”。二人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药,后悔方才那样听话的吃下,如今已开始化解运作,追之不及了。 龙有七道:“之前六日,已将你二人的方位及体力,力道训练得差不多了,虽说第五六日的训练完成不佳,但你二人的进步稍后便可看见。但如今你们浑身是伤,必须得服下这丹药才可好转,但这对你二人的耐力却是极大的考验。” 待龙有七说完这句话,秦、赵二人忽觉腹痛难忍,蜷缩于地上,惨声叫疼。龙有七把了二人腕脉,脸上显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又从怀中取出两支小小的竖型瓷瓶,对二人说道:“这是‘百绞勾魂丹’的化解圣水‘百草蜜’,若是你们实在忍不住痛了,喝下它立刻药到病除,可是之前学的功力会尽数被化去,从今以后便无再练成内力的可能,而本派也将不再需要这样的弟子。若是忍了腹绞之痛,不喝‘百草蜜’,那么两个时辰之后,‘百绞勾魂丹’的药力会融入血液中,不仅会停止疼痛,那体魄也将会强健百倍。你们自己选择罢!” 言毕,将两支酸草蜜置于石台上,转身离去。 此时秦笑、赵霖子已是痛滚在地,连翻数十圈,只觉腹中肠子粘黏互绞,像被人打结拉紧般撕扯。 秦笑一头撞在墙壁上,那头晕生疼的感觉不及肠绞腹痛的百分之一。赵霖子连连用手锤击地面,两手关节之处已是鲜血淋漓,他道:“秦师弟,咱们……咱们喝了……喝了那……百草蜜吧?”秦笑双手紧按腹部,疼道:“不……不,大师兄,这样……这样就前功尽弃了……” “啊……” 赵霖子大叫,道:“为何……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 秦笑心中也问道,为何自己要受这样的苦楚呢?是了,是为了学成武林高手,替爷爷报仇,也为救无星岛上的生灵。 他如此坚定,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中默念“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 正当此时,便见着赵霖子已爬至石台前,伸手去拿‘百草蜜’,秦笑大叫:“不可!”可赵霖子不管,已经取得圣水。 秦笑心知,若是赵霖子喝了“百草蜜”便会被逐出师门,大师兄最想留在巫星派安度一生的,定然会后悔喝了解药。便去抢夺赵霖子手中的百草蜜,但二人皆已疼得手颤脚抖,一个抢不了,一个又将要喝下。情急之下,秦笑随手拿了一块鹅蛋扁石重敲在赵霖子脑袋山,赵霖子昏了过去,但仍在抽搐。 秦笑放心下来,可自己这样忍着也不是办法,便举起扁石要往自己脑袋上砸去,碰触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师傅这是要训练自己的耐力,若是敲昏过去,岂不辜负了这般苦心。于是撕下一角衣布咬在口中,又取了一只星云小刺刀,想是自己在忍痛不了的情况下便往自己胳膊上插一刀,以此转移。 两个时辰后,龙有七回到密室,见赵霖子昏躺在地上,而秦笑胳膊上插了两支小刺刀,大笑道:“好小子,好样的!” 而此时秦笑腹中的疼痛果然消失于无形,他知道自己度过此关,心中大喜。看向躺在身旁的赵霖子,他也渐渐苏醒,对秦笑阻止自己喝白草蜜一事感激不已。 第十八章 晓行夜宿怎转脸 龙有七又取出两个小纸包,递向秦、赵二人,道:“将这药粉洒在伤口上,半日便可痊愈。” 秦笑、赵霖子断然不敢接下,且不自主地往后退缩两步。龙有七笑道:“‘疯撩魔鬼七日练’已全部结束,还要害你们么?拿了药粉,回去休息一日,后天,咱们便要启程去春州了。” 二人接过药粉,放于怀中。 龙有七又取了小刺刀,让秦、赵二人再次试招。如今,不论龙有七喊什么方位,他二人皆能蒙眼精准刺中,而且力道大增,穿力更透。秦笑欢喜大叫。 龙有七又示摆手意让二人先行回去休息。秦、赵支着身子,虚弱地往密室外走去。 出了那密室之门,秦笑向赵霖子问道:“赵师兄,师傅这样训练我们,我是得益匪浅,只是咱们下月当真要去春州表演么?”赵霖子回头看了看小屋,那门紧闭着,他才小声说道:“师傅这样说,必然是要去的。如你不愿意去,那只能离开巫星派了……” 秦笑好不容易才寻到可以习武的地方,虽然并不愿去参加什么星斗大会,但更不愿离开巫星派,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又问道:“自我入门的第二日起,便没见着卢先生,他去了何处呢?”赵霖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估计先回了春州吧!下月咱们巫星派要开星斗大会,卢先生又是掌门的谋士,想必是去策划部署了。”秦笑又问道:“想必是很大了盛会了?”赵霖子脸色神秘,道:“我只听说邀请的是当今武林最顶尖的三个门派,倒时也可见识见识!”秦笑听说有顶尖门派,甚感兴趣,道:“想必那三派的武艺很厉害了么?那师傅为何要我们这两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去献丑呢?”赵霖子笑了笑,道:“刚来的时候听卢生生说过,星斗大会的‘星斗’二字,就是指江湖新新燃起的新星,也就是各门派的新晋弟子进行表演比斗。” 秦笑似懂非懂,心中仍有很多疑问,想一一问清赵霖子,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寝舍,他也不便再多问。 星子寝舍一舍的七名弟子此时聚集在秦、赵所住的二舍,十三人见秦笑、赵霖子回来,立即簇拥上前。本想问二人这七日去了哪里,却见二人浑身伤痕,十分惊怕。赵霖子向师弟们解释,只是师傅在训练他和秦笑,并无大事,师弟们将信将疑。 秦笑取出药包撒于伤痕处,果然渐觉好转,破裂之处慢慢愈合,疼痛也有减轻。赵霖子见秦笑并无异样,也将自己的药包涂抹于伤患处。 随后,师弟们又迫不及待地向二人讲诉今日所学。只是十三名弟子各自抢述,叽叽喳喳,弄得秦、赵二人脑袋嗡嗡作响,哭笑不得。 赵霖子大叫一声,声如洪钟,十三弟子的喧闹戛然而止。赵霖子笑道:“二师弟,你说!”二师弟指着桌上的一个杯子,道:“今日,晋师哥说依着师傅的指命,教了我们在酒水中下药的方法,我们都学得差不多,没被晋师哥发现……”秦笑疑道:“为何要学下药?这不是光明正大所为啊!” 赵霖子走到桌前,端起那杯子闻了闻,道:“这水里你们已经下了药么?什么味道也闻不出。”十三名弟子有的点头,有的答是。 赵霖子想了一想,自己走到门口,外舍外看了看,见无异样,便将舍们轻轻扣上。又回到桌前,示意要师弟们安静耐心地听他说话,师弟们见赵霖子举动神秘,皆是灌注全神地看着他。 赵霖子道:“师弟们,我们都是从四方各国流浪逃难至此,能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实在难得,若是为了某种气节到外面去了,恐怕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何况现在我们只是学习师傅教的技艺,并未作出伤害他人的事,不必太过在意。若是师傅命我们去害谁,掌握权却实在自己手中,所以大家就装作若无其事,学了本事也是自己的。” 师弟们想想,也只有认同大师兄的说法,总比流浪在外好。秦笑虽也找不到反驳理由,却总觉心中被什么堵着,耿耿于怀。 秦、赵二人看了师弟们下药手势,如今功力大增的他们一学便会。 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春州,弟子们心怀忐忑,他们只想安然生活在此,却又无力违抗师门之命。他们在夜色灯柱之下促膝长谈,孤落的身世因有了大家的相互陪伴而逐渐温暖,彼此甚感珍贵。 聊至夜半,十五名弟子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回铺睡觉。 秦笑与赵霖子受了七日之苦,一头倒下便睡至第二日午时。起床之时发现舍内只有彼此,速速换洗之后来到前院,见马队已齐,龙有七、晋仔及十三名师弟们都已在此等候,只待二人到来便整装出发。 秦笑、赵霖子与师傅龙有七及晋仔一人各乘马一匹,其余弟子皆是两两一乘。 马队列列,紫旗飘飘,依在中午的好时光下缓缓前行。再次路过那道阴密树道,秦笑心中更多了许多复杂心境,小有所学的他,不知此去究竟为何?也许,见到武林中的高手,见识他们的武功成了他此去的唯一希冀。 行行重行行。 巫星派恩州分舵的队伍翻过十几座山头,又趋行在蜿蜒道路上。龙有七令大家整日赶路,只在途中稍稍饮水吃饭,每晚在山林间或野庙中露宿。 第七日,终于进入春州境内。 春州景色风光于恩州少有不同,只是春州乃南汉重要城市,故而关要把守较为严格。城墙之外,已能看见烽火袅袅。 但见远处有一骑奔踏而来,快要临近巫星队伍,朗声喊道:“霸龙舵主,我是总舵的见信使者,特来接应你们……”龙有七便是那见信使者口中所成的霸龙舵主,他摆手一挥,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 见信使者下马上前,抱拳作揖,恭敬地道:“参见霸龙舵主,卢先生已在总舵摆好美酒佳肴,特命小的来接应龙舵主。” 龙有七高高坐于马上,威严赫赫,道:“卢先生有心了。”有拉了马缰,喝道:“走!”一队人马又依依前行。 又行了三五公里,已是夜黑月高之时。在一片小马坡后见着一块高挺挺地牌匾,深红漆木,上面印着亮紫色的“巫星派”三字。牌匾后是一处大宅院,红门黄瓦,砖墙深深,其色彩对比尤为强烈,彰显着与其地域风格不太相符的建筑风貌。门口齐列着两排人,一看便是迎接队伍。 红门正中,站着一位笑脸迎迎的中年男子,正是当日在紫城门外招收弟子的卢臻卢谋士。 龙有七见了卢先生,立刻跳下马来,弟子们也跟着下马。卢臻含笑道:“龙舵追风赶雨而来,辛苦万分了!快快进屋饮酒吃菜吧!”龙有七言简而道:“客气!”两人寒暄进院,并未招呼十五名弟子。 秦笑等人见此巫星派总舵比恩州分舵大了数倍,惊奇张望,跟在卢、龙二人身后凫趋雀跃。但碰见院中各人,他们脸色诧异怪奇,像是并不待见这些少年郎。 逐见前方灯火莹亮,秦笑等人闻得饭菜香味,风尘赶路而来,肚子早已饿得咕呱乱叫,这飘然而来的菜香味,令弟子们不禁馋涎欲滴,步子随风加快。 行至莹灯之处,屋堂匾上刻着“孔明堂”,这便是卢臻的精舍,其“孔明”之意,可能是自诩之词,也可能是仰望之词。卢臻请了龙有七进屋,秦笑等人也欲跟进堂内。卢臻却过身来,笑绵绵地对他们说道:“赵霖子,你带着师弟们去饭堂吃饭罢,跟我们这些老人家同桌,怕你们不甚随意。”虽说是表面词意是顾虑弟子们的感受,可说话的语态却不甚关切。 赵霖子怔了一怔,尴尬说道:“是了。” 秦笑等人望了望堂内,见饭桌之上摆着醋鱼鸡汤,菌菇野味等佳肴,边上还放了两只通透的玉制酒壶,眼睛直勾勾地不愿放开。 赵霖子喊道:“师弟们,咱们去饭堂放开吃喝罢!”那几名较小的弟子欣然前往。而秦笑却略觉不爽,这笑目柔气的卢先生,此时在言语之间,流露出一种对弟子们的冷淡与嫌弃,不像招纳弟子那次亲和。 秦笑等人转身返去饭堂,听得卢臻与龙有七大笑言谈,只听那卢臻说道:“掌门明日便会出关”“参加星斗大会的三派人士在赶往途中,随后便会到?谷关”“龙舵主功不可没”等等。 秦笑、赵霖子互看一眼,彼此领会对方神色是在说,怎地遭受到这般冷落。 第十九章 峭壁神殿宾客现 到得饭堂,却只有一些青菜白豆等,夹着细碎的肥肉渣,筷子始终夹之不起。本也不算挑食的弟子们,见过卢臻饭桌上的佳肴后便觉大失所望,饥肠辘辘之下,也只大口而吃,管饱足以。 狠吃一顿之后,弟子们浑身松懈,疲乏不堪,又被安排到别院住下。第二日晨起,便随着大队前往?谷关。 从巫星派往郊野走,两个时辰左右边到嘉谷关。那?谷关五公里内荒土杂草,人迹罕至,谷口近处峭壁绝拔,黄砂石土堆砌成关,关口通道乃设于峭壁之上,那峭壁顶端至地面有百余米高。寻常人至此,犹如到了绝境,只得折返而走。若是缝得兵家军队打仗至此,可在此设下埋伏,以奇巧取胜。但是失了先机的话,便只得成为敌队的囊中之物。久而久之,再鲜少有兵家在此作战,故此成了荒废之地。 而江湖人士却是极偏爱这样的地势,除了显能秀技之外,也乐于清僻。巫星派选择这样的地方,显然是投了那些高门大派的喜好,极其明智之举。那三大派不在南汉境内,因此未曾来过此地,只听过当时盛行的“春州城外峻谷关,其势险要难于上青天”之说,怎会不来此见识一番? 秦笑仰望那峭壁之上,大叹一口气,向赵霖子问道:“大师兄,咱们的星斗大会是设在这里么?”赵霖子也望着峭壁,点头称是。秦笑又问:“那我们如何上得去呢?”赵霖子扬了扬头,示意让秦笑看。秦笑随着看去,龙有七借了峭壁顶端放下来的绳子之力,轻轻扬扬地便踏了上去。跟着,门人中的高手也抓住绳索攀了上去。 秦笑、赵霖子等弟子,对师傅及门中前辈们的轻功大为惊叹,同时也疑虑自己如何能攀得上这悬崖峭壁。就在弟子们议论纷纷之时,峭壁底端一男子大喊一声:“速速上前来!”秦笑等人便齐齐地走了过去。 那男子又问谁愿先上,弟子们很胆怯,相互推让。秦笑拉了拉绳子,又向顶端望了望,道:“我倒愿意先上去,可我没有半点轻功,如何上得去呢?”那男子道:“自然是有办法的。”言毕,拿了一件鱼线织钩而成衣网给秦笑,让他穿上。 秦笑穿上,像是装在袋中,只是将双手及肩部以上露出。男子又将绳子穿一圈在胸围处,对着峭壁之上大声喝叫“啊呜啊呜啊呜……”声如响雷,穿透云层。接着,秦笑即发觉绳子渐被拉紧,自己也慢慢脱离地面,是上方的人在拉自己了。愈拉愈高,秦笑试着用手攀在璧上,自行往上。 终至顶端,秦笑双肘一撑,便上了平台。见那平台之上建了一座大殿,宽边高檐,仅有一层。秦笑心道:谁将房子建在上面,如此工程浩大。忽地又听见崖下男子的吼叫,他往下探去,是赵霖子正被拉拽上来。随后,其余弟子们也跟着上崖。人数已齐,他们便被领着往那座大殿上去。 行至殿前,只见卢臻在门口接应。 秦笑见他,心中不甚舒适,总觉这卢先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难以亲近。卢臻此刻仍是笑脸相迎,又恨热情地说道:“秦笑、赵霖子,你二人身份不同,随我从正门进去罢。”秦笑正欲问明原因,又被赵霖子拉了下来,但他心中却很疑问:我和大师兄有何身份?还不是被你冷落一旁! 无奈,也只得跟着卢臻而去。 这大殿却也奇怪,门道甚多,走廊狭长,秦、赵二人直被弄得晕头转向,好似在迷宫一般。行至一道小门,那门上写着“南门”二字,卢臻转身对二人说道:“这是‘巫星神殿’的正门,各派掌门高人及有身份之人都是从这道门而入,你二人是龙舵主的高徒,自然得从此门进去了。” 赵霖子心中暗自思索,这所谓的正门,为何如此窄小,练恩州巫星派大门都及不上。秦笑问道:“那其余师兄弟呢?不和我们一起么?”卢臻道:“你二人会将大会上与其它门派弟子切磋演练,自然是要和他们分开的。”秦笑略有不舍,却也只得听命。卢臻又道:“你二人径直而去,便可见着你们师傅,他自会为你们安排。” 秦、赵二人从南门径直进去,果然见着龙有七,他正与一中年男子说话,那中年男子满脸胡须,两颊鼓鼓,眉眼深陷,一看便觉不大寻常。龙有七道:“连掌门第一个到得巫星神殿,却如当年一般雷厉风行。”那满脸胡须的男子正是连掌门,是此次巫星派邀请的三大派之一的九鹤派掌门连云山,他轻轻笑了笑,道:“带弟子们来参加星斗大会,自然要先来瞧瞧这大殿合不合适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龙有七道:“呵,连掌门的‘秋云怒涛掌’震慑武林,哪个不要命的敢轻易动连掌门一下!” 秋云怒涛掌?秦笑听这武功招式名称,兴趣盎然,瞧这连掌门果然与一般弟子不一样,心中好生敬仰! 连云山道:“明里不敢,暗里可不好说了!”龙有七正斟酌着如何对连云山说话,便瞥见站在一旁的秦笑、赵霖子二人,他当即转移话题,道:“快来参见连掌门。”秦、赵二人上前参拜。连云山斜眼瞧了瞧两人,道:“这两名小弟子不会是你们巫星派此次登台表演之人吧?”龙有七得意一笑,道:“正是!”连云山瞧秦、赵二人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细白,脸气稚嫩,只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哪有武林中人的豪迈气概?心中得意大笑:“哈哈哈!好得很!” 龙有七眼珠下移,略有思索地暗自一笑,指了指后方西南位的桌椅,对秦、赵说道:“你二人先去坐下,我再招呼连掌门。”二人乖乖去了北位坐下。 龙有七又领着连云山及其门人弟子去了西北位置入座。连云山只孤身一人带了二十余名弟子,坐在其中霸气十足。 此时,又听得门外报来“花莲派掌门及其掌门夫人到殿……” 众人往入口处看去,一位仪表堂堂,气质温雅的中年男子携着一少妇走进殿内,那少妇脸上红霞绯绯,身段圆润玲珑,又着了浅黄色衣裙,显得光彩夺目。他二人正是花莲派的掌门罗中贤及夫人欧玉颜,其身后跟了八名弟子,皆是衣冠整齐,步履闲雅。 花莲派入座于东北位,八名弟子立于掌门夫妇身后。 三个受邀门派已到了两派,此时巫星神殿内宾客如云,卢臻及巫星派总舵的一些弟子,包括那名见信使者都招呼着前来的贵客,应接不暇。 秦笑探头张望,见到龙有七将他们的十三名小师弟带到了贴着正北面的位置,个个呆呆地站在那。秦笑与赵霖子却单独坐在此处,无人搭理也无话闲,觉得很不自在。赵霖子道:“秦师弟,我瞧这大殿有些奇怪,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咱们一会儿须得小心些。”秦笑道:“嗯。大师兄,这两位掌门都气度不凡,不知道咱们的掌门长什么样呢?”赵霖子摇头,继续观察这神殿上下。 “哈哈哈哈!啸龍派来晚了,得罪了!” 忽地传来一个语调华丽的男子声音,众人随着声音看去,却未见其人。接着,入口处飞出一把软白色宝剑,一个青绿色身影用脚尖踏了一下飞在身前的宝剑,又超越宝剑,直直地纵身飞入大殿正中,左手一扬,便接住身后飞来的宝剑。众人大赞:“好身法!好轻功!” 那青绿衣衫之人缓缓转过身来,众人才看清,是一位面若冠玉,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他正是啸龍派掌门之子陈城。他笑了一笑,又向在座之人抱拳行了一礼,便去了东南位入座。 陈城刚刚坐定,入口处又跟着走进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男子,乌发中夹着几根银丝,扁脸之中却立了一根鹰钩鼻,看起来颇不温和。他假意地笑笑,往青绿衫男子身旁坐下。身后的十数名弟子皆是穿着淡绿色衣衫,立于其后。 第二十章 巫星设局鸿门宴(上) 三个受邀门派皆已到齐,巫星派开始摆设酒菜。南汉属南方之地,又临近海港,是以菜品以清淡咸香为主要口味。 弟子厨人们,端上了猪骨山珍汤、春州秘制烧鹅、深海鲍鱼糕、豉香排骨、鸡汁萝卜丝等菜肴,又配以番禺运来的国酿,美不胜收。 卢臻在堂上对众人说道:“各位掌门尊客,我派喀拉掌门命人精心特制了这些佳肴,请诸位好生品尝,喀拉掌门稍后便到。”连云山怒道:“好大的面子,小门小户也好要我们在此等候!”卢臻赔笑道:“连掌门休要着怒,你们啸龍派是江湖中的大派,连掌门又是一人足以挡百人,我们喀拉掌门怎敢怠慢你们?”连云山疑道:“噢?”卢臻又解释道:“我们喀拉掌门本是西域之人,信奉伊斯兰教,故而饮食之上多有禁忌,而今日为各位准备的都是道地美食,教主不敢亵渎,只等各位饮用完毕后,教主才好出来。” 连云山哼了一声,并不相信卢臻的这番说辞,只是今日之意在于弟子们在武功上的演示,不在于吃饭喝酒,且另外两派也无异议,他也不好再计较,便招呼弟子们上桌吃饭。 秦笑和赵霖子见着桌上的美食,真想大口大口地去吃,只是想到之前卢臻不让他们进屋吃饭,现在也不敢轻易动筷。只齐望向坐于斜北位的龙有七,龙有七点头示意让二人吃饭,他二人才欣喜若狂地享受这顿佳肴。 半响,殿上众人才吃完桌上之菜,纷纷称赞这南汉美食乃是珍馐美馔。厨人撤下剩菜空盘,只剩下酒壶酒杯,又点了香炉中点了檀香,瞬间将这大殿染得风雅清芳。 此时,殿上灯油渐暗,两旁刺刺地燃起烛爆爆的火花,正北位顶上忽地缓缓落下一人来,那人凭空而降,稳稳地坐在位置上。巫星派弟子立即站起,口中唱道:“巫星神主,天赐寿福;千载万载,谁主沉浮。”此人便是姗姗来迟的巫星派掌门喀拉丝瓦。 秦笑听从未听过巫星派的口号,忽地听殿上的弟子们齐声唱来,只觉得全身要起了鸡皮疙瘩,太过突兀震撼。他瞧了瞧赵霖子,赵霖子却呆呆地盯着殿内四方,若有所思。 连云山兀自说道:“巫星派口气也忒太了!也敢在我三大派面前搞这么个派头出来!”而花莲派掌门以及夫人只是关注这对方,不将这些闲杂放在眼里。啸龙派青年陈炜诚只是清风自若地温笑着。 巫星掌门坐定以后,其弟子又点了许多灯油,大殿内高亮万分。只见他高鼻窄颧,眼珠幽蓝,鼻唇之间的一撇胡子向上卷曲,四十来岁的年纪皮肤仍然白亮,果然是西域特有的长相。 喀拉瓦斯向在座之人抱拳道:“今日喀拉丝瓦斯让众位掌门久等,实在得罪,还望各位海涵!”说话只见向三派扫视了一眼,见啸龍派来的是陈霆掌门之子陈炜诚,等三派抱拳还礼之后,喀拉丝瓦对陈诚道:“陈掌门不幸去世,本掌门深感遗憾,未亲自去祭拜,甚为抱歉!”陈炜诚道:“家父先逝之时,喀拉掌门正忙于筹备星斗大会,不便打扰!且家父也不是招摇之人,重病之时也再三嘱咐,将他的后世办得简单些,故而只通知了昔日笃交之友。” 喀拉丝瓦听得“笃交之友”四字,便想陈炜诚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不是啸龍派的挚友,也就是说今日今日巫星派在江湖中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自己这个掌门人也还算不得个人物,心中很是不爽,心道:今日之后,我叫你知道我巫星派的厉害! 暗自做了一番心里较量之后,喀拉丝瓦假意笑道:“陈掌门高风亮节,在世之时声名威震江湖,无人不佩服他的侠义行径,只可惜天妒英才,令人惋惜!”嘴上这样说,心中想的却是:真是老天有眼,死得太好了,活着碍人眼睛! 连云山及罗中贤夫妇想到陈霆病逝之事,亦是露出惋惜之情。 此时,卢臻在喀拉瓦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喀拉丝瓦点了点头,卢臻便朗声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参加巫星派举办的星斗大会,敝派不胜感激。如今正是乱时之世,江湖中也受到波及,再无安宁日子。未免后继无人,各门派需要培养出新一代的良秀。而此次星斗大会的初衷,便是让这些新晋弟子们互相学习各派之长,以保他日咱们江湖中的下一代不会被朝廷所执掌。在星斗大会正式开始之前,喀拉掌门的爱女喀拉尤丽将为众位现上西域名族舞一支。” 言毕,殿上掌声轰隆。 几名西域的老伯搬上冬不拉、都塔尔等乐器,便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秦笑听得这西域曲乐节奏鲜明,宛转悠扬,情不自禁地被带动,微微点头跺脚。大殿后方,转出一名红色纱衣的女子,衣服上钉制了金色的亮片及其白色珍珠等装饰,华丽异常。那女子转了十数圈,终于定在了正中。只见她乌发弯眉,碧眼深陷,红唇饱满,独特地异域情调很是风情。 秦笑只觉这位姐姐好似一幅广阔辽远的图画,令人好生欣赏。他与赵霖子心情太好,皆是将手指放在腿上弹动。 喀拉尤丽尽情地在殿中舞蹈,转到连云山面前,一双玉手柔萦绕于面前,脖子左右扭动,连云山迷离地望着她,嘴角含笑。转到罗中贤面前,罗中贤本是远远地看着,但喀拉尤丽忽然靠得如此之近,令他甚觉难为,于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夫人,只见欧玉颜目露锐光,不悦地盯着喀拉尤丽。喀拉尤丽又转到陈炜诚前,陈炜诚一脸正直,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 在喀拉尤丽转回殿中之际,陈炜诚不由自主的回头往弟子中间看了一眼,转过脸来时,却是满面温和地笑着。 秦笑随着陈炜诚往啸龙派的弟子中看去,忽地瞥见那绿衫之中的最后一位弟子,头上紧紧地梳了一髻,肤白脸秀,比寻常男子多了一份柔气,但又隐隐透出刚毅之色。虽是隔得远,但秦笑却见他立于人群之中,异常耀眼。他心道,这位兄长长得真好看,虽说是男子,却比那喀拉尤丽好看百倍。 乐曲渐停,喀拉尤丽作了一礼便退出了大殿,连云山的目光仍是紧随其后。 还未等殿上之人回过神来,只听那卢臻说道:“喀拉尤丽小姐已为大家舞蹈完毕,她今年芳龄一十八,也盼在武林豪杰之中觅得佳婿,若是各位知道那个青年俊杰有意,可向我们喀拉掌门提亲。” 话刚说完,罗中贤立忙说道:“在场之上,啸龙派的陈炜诚少侠不就只比喀拉尤丽大个三四岁么?且一表人才,武功卓绝,和喀拉尤丽相配得很!”陈诚慌忙说道:“不敢!家父临终之时,已将师妹苏菁菁指婚给我,待我守孝期满,自然会和苏师妹成婚,烦劳有心了!”陈炜诚这么一说,便是婉拒了喀拉尤丽,罗中贤又转向连云山,说道:“我看连掌门对喀拉尤丽甚有好感,反正连夫人已去世多年,不如将她娶回家中做掌门夫人好了。” 连云山笑眯眯地说道:“诶!这怎么好!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好糟蹋这样美丽的小姑娘!”话是这样说,可连云山心里喜欢得很,巴不得立马就将喀拉尤丽娶回家中,但身为一派掌门,怎好轻易表露,便顺势将话题转移到罗中贤身上,道:“我看罗掌门很想将喀拉尤丽娶回去做妾室吧?” 不等罗中贤开口,欧玉颜便狠狠地说道:“他要是敢娶个妾室,我便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和那狐狸精碎尸万段!”罗中贤吓得将手中的酒杯抖落,本想先发制人将此事推到别人身上,不想还是惹了一身骚,慌忙对欧玉颜笑道:“夫人天资国色,我怎会有别的心思呢!” 见三派执掌之人因喀拉尤丽而在言语之间针锋相对,喀拉丝瓦说道:“三位都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小女怎高攀得上,今日主要是让各派弟子崭露头角,不要因小女而耽误了才好!”卢臻顺势说道:“正是!现下便请各派弟子准备准备,随后登场!” 第二十一章 巫星设局鸿门宴(中) 秦笑心中一紧,虽说早已知晓将会在今日登台,可只是在密室练了不足一月,未曾当众出过手,此时已紧张得双手满是汗水。他转头看向赵霖子,只见赵霖子眉头皱得甚紧,不知为何。 卢臻又笑着说道:“烦请花莲派弟子首位登台!” 连云山怒道:“为何事花莲派先上场而不是我九鹤派?莫不是我九鹤派要比花莲派差一些么?”罗中贤道:“我花莲派弟子天资卓绝聪颖过人,自然要先上场提一提众派弟子的士气了!”连云山啪地一掌拍在桌上,那桌面瞬间裂了数条大缝,酒杯被震落摔碎,他怒道:“我九鹤派弟子今日非要第一个上不可!”罗中贤及夫人皆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并不想买了连云山的账。 卢臻慌忙上前说道:“两位掌门莫要相争,若是伤了和气不肯罢休,今日星斗大会的初衷便会毁于一旦,弟子们远道而来不都白费了么?” 卢臻所言甚是,为了争个先后而大动干戈,确是浪费了各派弟子们的一番苦练。但连云山仍是不肯罢休,道:“卢谋士,那你有何法子?”卢臻笑笑,道:“卢某是有一个法子,这法子也是寻常可见,只是需要各位掌门守个信义便可。”连云山冷冷道:“我连云山除了掌法名扬天下,讲信义在这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说罢!”“好!”卢臻道:“不知罗掌门和陈少侠可有异议?”罗中贤道:“连掌门都同意了,我们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陈炜诚温笑着,道:“我啸龍派向来都是懂得礼让,最后一个上场又有何妨?” 卢臻满意地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卢某说的这个法子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就叫做‘抓阄’” 听到以抓阄来定出场顺序,各派之人皆是各有心思。 卢臻命人拿了四张纸,背着写好了字,又贴在四个盛满酒的酒杯底下,将被子并排而列,道:“请三位先各自选一个酒杯,剩下的就是咱们巫星派的,喝完杯中之酒后,再来看杯底的顺序。” “好!”连云山第一个出手,择了最左边的一个杯子,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再撕下杯底的贴纸,上面写着“叁”,也就是第三个出场。他勃然大怒,将手中杯子捏得粉碎,道:“不论第几个上,都不会改变我九鹤派弟子是最强者之位。” 罗中贤笑道:“既然连掌门都抽到第三了,我花莲派绝不会是第四吧!”边说着边拿起左二位的杯子,饮下杯中烈酒后,那杯底之上写得是“贰”。罗中贤哈哈大笑,气得连云山直出大气。 两个杯子中就剩下第一和第四,陈炜诚取了最右边的杯子,道:“我啸龍派做第一和第四又有何区别呢?”细口慢饮了一口酒后,那杯底纸上写得是“壹”。他看向绿衫弟子们,道:“稍作准备,一切自得宜然。”绿衫弟子抱拳答是。 四个门派顺序已列好,便正式启动星斗大会,殿上之人拭目以待,好看这绿林江湖如何争奇。 陈炜诚派了六位弟子上场,那名秦笑以为“比女子还好看的白脸弟子”未列其中。那六名弟子手中持得是尾指粗细的嫩竹条,竹条被打磨得光亮细致,一头削尖了作为剑,一头钻了小洞系上红色同心结流苏,握在手中感觉似有还无。 其中一名弟子说道:“今天所要演示的,是大师兄陈炜诚近期所创的一套剑法,名‘绿竹轻挑剑法’”言毕,六位弟子向在座之人齐作一揖,两排列好,便举起竹剑演练。 那绿竹轻挑剑法与一般剑招路数不太一样,普通剑术或是追求灵动、速度,或是追求切中要害,一剑毙命,或是追求手法及表现,也就是使得好看。但此绿竹轻挑却是分了段数,一段招式平平,缓缓而入,每划出一剑,便好似以秤杆挑起新娘的盖头那般,轻盈而羞涩。但其意念坚定并直接,看似柔和缓慢,却招招无缝可入;二段转缓为急,不再有所顾虑,刺上位守下位,攻左位防右位,在全力进击之时又留有一丝余地,可令对手节节败退又眷念战势;三段主意为“收”,不论对手使出哪种手段相逼,只要顾着收拢嫩竹,便是胜之基础,在对手得意忘形攻击之时,冷不防地秀出一剑,必然能出其不意地伤其要害。 殿上众人纷纷赞叹此套剑法新颖独特,又有其不可小觑的威力,对这位陈炜诚少侠更是另眼相看。 秦笑看得如痴如醉,好奇那嫩生生的竹条,怎会使得那般神奇,那般坚不可摧!真想上前好好瞧瞧那绿竹条子。 六名绿衫弟子摇曳着六支嫩竹绿剑,衣衫飘飘,剑术昭昭,好似一幅墨画,谦和而深刻。演示完毕,弟子们回归队伍之中,笑意昂扬。 陈炜诚道:“在下技拙,献丑了!不过师弟们的表现却是十分圆满的。”喀拉丝瓦道:“啸龍派人才济济,虽陈霆掌门过世之后,暂时无人接掌掌门之位,但以陈少侠的天资,绝对是继承衣钵的不二之选。”陈炜诚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道:“我只是派中的二代弟子,还需要师叔伯们的扶持”又侧身看向身旁的鹰鼻长者“像大师伯这般武力老道,谋略涛涛江湖高手,才令我派光大强劲!”言毕,向鹰鼻大师伯抱拳致谢。 陈炜诚口中的大师伯便是其父陈霆的大哥陈雷。听得陈炜诚这般夸奖自己,陈雷得意一笑。 紧接着,花莲派弟子上场。其弟子穿着风雅,淡粉色衣袍上绣着蓝黑相间的莲花,丝带随意,衣襟飘飘,穿在身上显得清新雅致。 花莲派上场的新秀共八名,两只手腕上分别带着一串摇铃。摇铃环上镶着六枚小钉,以钢制成,细而坚硬。 八名弟子从里而外缓缓展开,排成圆形。手上轻摇腕环,铃铛翠翠作响,步子轻盈细踮,好似起舞翩翩,并无半点杀机。 其中一名弟子解释,所演示的这套功夫叫做“参钉小摇铃之飘摇拳法”。 连云山嘲笑道:“这功夫的名字和花莲派一样花哨,女子家参与掌权,始终也只是花拳绣腿!”欧玉颜道:“是不是花拳绣腿,要试了才知道。不是所有江湖人士都和连掌门一般粗鲁!”被欧玉颜说自己粗鲁,连云山怒饮了三杯酒,嗤着鼻,斜着眼瞧他眼中的花拳绣腿。 这“参钉小摇铃之飘摇拳法”在红衫秀脸之中好似舞蹈,身姿曼妙,步态轻盈。十二招之后却招招凶险,出拳之时铃声震响,一个一个地出招,响声不断,令人听了顿感头晕耳鸣,对手想要使出内力相抗却难定心神。再来回勾拳摆腿,环上钢钉均在要害穴位下力,如太阳穴、风池穴、中脘穴、肾俞穴等。再说拳上功夫,入门弟子本来内力微薄,但夹杂这类辅助兵器,算得上雪中送炭,倒也巧妙。 总共三十六招演示完毕,铃声渐弱,八名弟子收拳作揖,信步下殿。 连云山再次蔑笑,道:“这样的小儿科,若是真要上阵临敌,不出三招便会丧了小命!罗掌门怎地这般儿戏?”“哈哈哈”连云山笑道:“新入门的弟子本就功力低微,若是强行教他们上层功夫,只会害了他们。连掌门不会不知道‘循序渐进’这个道理吧?况且此次目的是新弟子演示,那么就算有错漏也只是为了改进,以至无大错。再者,我夫人与我共同创作的这套拳法是依着兵法阵型而布,再怎么也轮不到三流之位,当然更不会输于连掌门粗俗的套路!” 罗中贤一层一层地还击,说得连云山脸红脖子粗,啪地一声拍碎了面前的桌子,转身对弟子们说道:“用尽全力好好地给我表现!否则回去之后有好家伙伺候!”其弟子们颤巍巍地点头。 连云山派了四名弟子上场,那四名弟子个个身材精壮匀称,看起来确像是练武好手。他们踏步上殿,直感觉要将这地板踩裂,沉重无比。 四名弟子直直的立在大殿正中,不由他们自己说话,连云山即在一旁说解,道:“今日我四名爱徒要演示的乃是我十五年前所创的一套掌法,叫‘火云掌’当年我曾以这套掌法打赢江湖上三派联手的十三名高手,从此便名扬天下!而后每年我都会将这套掌法进行改进,由最初的九掌增至如今的十六掌,堪称无懈可击!” 二十二章 巫星设局鸿门宴(下) 解说完后,又对殿中的四名弟子说道:“好好地打,让在座之人瞧瞧这掌法的厉害,今日之后你四人更可闻名于江湖!”四名弟子抱拳行礼,出掌开拳。 火云掌,需先将手掌炙热。内力高者,可运气调息,将真气转至掌上,而后出掌之时能令对方感觉被火烧灼,除让人重伤外更可损其肌肤,受上一掌内外皆受伤;若内力低者要练此掌,需长吃人参、当归等易上火的药材,以达到内体火热奔腾。因此,此套掌法对内力低微之人损害极大。 火云掌招式虽平淡无奇,但其威力之猛不容小觑,收纳反击之间皆可感受其力道无穷。虽四名弟子初练此掌,但要单个遇逢敌手,只要不是一流高手,亦能对个二三十招。只是若不先将基本功练好,此套掌法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殿上之人对九鹤派这套“火云掌”却是拜服。虽这连云山自大粗狂,但却有过人之处,不容小视。 秦笑看得如痴如醉,真想将这三派的功夫一一学了去。想想,哪怕只是精学一样,也能与余连横周旋许久,再多学个几样,那对付那余恶贼更是错错有余了。而赵霖子一直看查这大殿,好像有了些眉目,对秦笑说道:“秦师弟,待会我俩上场,一定要小心万分,不可全听师傅的。若是有何异样,我会立马传达给你。” 秦笑觉着今日赵霖子稀奇古怪,言语之间也是话中有话,但素来相信赵霖子,便依着答应了。 九鹤派四名弟子将十六掌“火云掌”一一展示完毕,连云山在旁得意笑之。 喀拉丝瓦道:“连掌门以掌法闻名于江湖,‘火云掌’‘风雷掌’这两套掌法是早年所创,威猛无比。而‘秋云怒涛掌’更是千变万化,奇幻莫测,若是今日连掌门的爱徒使的是这套掌法,那我巫星派的弟子怕是不敢登场了。”喀拉丝瓦表里不一,这番话表面是恭维连云山,心里却想的是:老子本想瞧瞧这“秋云怒涛掌”是如何创作的,好暗地里学了去。谁知这连云山虽爱争强好胜,可也知道留它一手,真是特么的杂种畜生! 连云山笑道:“弟子们能练得上‘火云掌’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那‘秋云怒涛掌’岂是一般人能练的?”言谈之间,九鹤派四名弟子已回归其位,神色露着骄傲。 三派已轮流演示完毕,只剩巫星派压轴。秦笑及赵霖子此时已被龙有七唤至殿后,他对二人说道:“一会儿上殿需全神贯注,听我指示来做。不要畏惧先前那三派弟子的演示,只将自己的本事好好展现出来便可。”秦、赵二人默默点头。赵霖子神色游移,心中另有打算。 便在此时,三人听得殿上卢臻说道:“各位掌门尽情豪饮,现请我巫星派弟子上殿表演。” 龙有七向二人点点头,秦笑与赵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往殿上走去。 步至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皆齐聚在二人身上。秦笑从未有过这般万总瞩目之感,紧张之余也觉得颇为享受。只是在这样高手云集争锋相对的场面,秦笑还不大会讲体面的话,只待着身旁的赵霖子讲话。 赵霖子笑容颜颜,道:“巫星派新晋弟子赵霖子、秦笑向更为前辈请好!感谢前辈们不辞辛苦来参加星斗大会!”说着,便抱拳作礼,秦笑也跟着抱拳。赵霖子继续说道:“今日我二人代表巫星派在此演示师傅龙有七教我二人的兵器功夫,称作‘星云小刺刀’。因我二人所学时日尚短,若其中有得罪之处,实非本意……” “咳咳……” 就在赵霖子说话之时,殿上传来微微的咳嗽声,赵霖子知道这是龙有七在提醒他不要多说话,乱说话。收到提示,他立只好止住本欲说出之话。 秦笑与赵霖子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刺刀,端端地站在正对喀拉丝瓦的位置,只待龙有七一声令下,便好展示这飞甩小刺刀的精准方位。 “坎壬位” 秦、赵二人不假思索飞出小刺刀,“噹噹”两声,小刺刀稳稳地刺在坎壬位的柱子上。 龙有七又喊出“兑庚位”“坤末位”,二人也是准准地飞出小刺刀与柱子上。 殿上众人只觉诧异,巫星派大张旗鼓地办个星斗大会,就拿这样的小伎俩来招呼江湖老手? 连云山嘲笑道:“还以为巫星派有何奇妙招数,原来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喊个方位便就是高招了么?哈哈哈哈!” 龙有七冷冷一笑,道:“这不过是个热身,连掌门要看精彩的,我巫星派怎会叫你失望?”言毕,对着秦、赵二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让二人戴上眼罩。秦笑与赵霖子信心满怀地照做,拿出备好的眼罩戴于眼上,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自己“砰砰”地心跳声。 龙有七清了清嗓子,喊道:“震已位”。 秦、赵认真辨了辨方位,便朝着震已位飞出小刺刀。又是“噹噹”两声后,便听见一片喝彩,众人称好。听得有人说道“蒙着眼也能刺准方位,那将来即便瞎了,在江湖中仍有立足之地。” 秦笑心中甚喜,本觉着是练这“星云小刺刀”是闭门造车,如今受到外人夸奖,足以说明这套功夫还是不错的。 此时,只听龙有七说道:“现在,我分别说出两个方位,秦笑、赵霖子,你二人各自分刺一位。”这龙有七此时说话的声音语调,比起以往高昂的声线来,深沉低众许多。 “是”秦、赵二人答。 龙有七喊道:“秦笑刺震甲位,赵霖子刺乾戌位。” 秦笑听到“震甲位”,便自信地往这方位飞出小刺刀。 “秦师弟不要!”在秦笑将小刺刀飞出的一瞬间,赵林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为时已晚,话刚落音,便听见“啊”地一声惨叫。 秦笑慌忙摘下眼罩,但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原这殿上的灯油烛光全被熄灭。此时殿上人声突杂,桌椅杯碗砰砰乱响。只听见一人大喊道:“将这两个小毛贼捉住!不知是谁安插在我巫星派的内奸!别让他们跑了……”而这喊话之人,正是卢臻。 秦笑顿觉懵然,怎么回事?是自己没有判好方位刺中谁了么?可卢先生怎么说我们是内奸? 正在茫然思索之时,秦笑左手被人拉住,拉他之人说道:“秦师弟,咱们赶快跑!”说话之人正是赵霖子,他拉着秦笑便在这漆黑大殿中逃窜。好在有些微弱的月光,依稀看得见影子。二人跌跌撞撞,又听见殿上兵刃相交的声音。 一粗狂的声音说道:“好哇!敢在我连云山面前使这些诡计,我叫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话落,秦笑便感觉一股气流绕在自己身上,强大的压力将他定格在半空,本想紧抓着身旁的赵霖子,却又被气流吸住尽往前倾,眼见要飞撞在柱子上,又被那股气流向后排开,随着桌椅杯碟摔落在地。只听一片“啊哟”地惨叫,黑殿之中竟是倒下了一大片人影。 连云山道:“哈哈!这第一招‘秋云怒涛掌’的滋味好受吧?” 原来方才秦笑受到的那股翻来覆去的压力正是连云山使出的“秋云怒涛掌”第一掌“翻江倒海”。 正在众人起身之时,大殿内突然亮起几支火折子,便可微弱地看轻殿内情况。三派之人皆是怒目相视,各自操着刀剑武器,弟子们皆有轻重不一的损伤。连云山身旁的一弟子肩上插着一只“星云小刺刀”,秦笑才知道,方才是自己误伤了他人,正是懊悔不已,欲上前去解释道歉。 那连云山哪管什么误不误会,只要敢触到自己头上,便是不肯轻易罢休的。当然,他却不像秦笑这般简单,自然知道此事是巫星派设的局搞的鬼,大喊道:“喀拉丝瓦,你个杂种!敢设计你连老子!”说罢,便两步上前去捉那喀拉丝瓦。 喀拉丝瓦诡异一笑,抛出一枚流弹,那流弹爆触地爆开,散出七色烟雾,烟尘滚滚,刺鼻呛咽。众人赶紧捂住鼻口,却仍是没有忍住咳嗽。等那七色烟雾散尽,喀拉丝瓦、卢臻及龙有七等巫星派主脑却已人去楼空。 连云山大怒,心想捉不住主谋那也要抓个凶手,就要朝着秦笑下手,秦笑吓得连往后退。那连云山五指张开的大手就要摁到秦笑胸口,突地被一根细铁链子绕住手腕,连云山用力一拉,铁链绷得甚紧,他怒道:“罗中贤!你这是做什么?” 二十三章 纵火神殿烟漫天 铁链的另一头正是罗中贤,他拉着铁链,道:“连掌门抓一颗棋子做什么?”连云山道:“与你和干!既然是巫星派弟子,自然是和他有关的!”罗中贤道:“本来可以不管,但你连云山要杀的,我偏偏要救。” “哈哈!那就一起受死吧!”连云山说罢,调运内力,想震断罗中贤的铁链。罗中贤紧紧拉拽着铁链,与连云山较量,他道:“连掌门震断我这铁链怕是不易,我这‘比翼链’乃是玄铁加入碳钢所铸,要是轻易能弄断了,我罗中贤还有脸做花莲派掌门么?” 连云山只管注力在这铁链上,不再多言。这比翼链长有三米,两根手指粗细,本来也属常见之物,但罗中贤将它用作武器,便生辉不少。二人在两端相争,像是拔河,谁也不肯让谁。只是连云山那一端是绕在腕上,不免勒得有些硬疼。如此僵持也非良策,连云山转守为攻,转着绳子将自己缠在铁链中,三圈之后便转到罗中贤身前,出掌往他身上打去。罗中贤手上一松,闪过连云山的手掌,那铁链便从连云山身上滑了下来,连云山终得脱身。 忽地又闪出一根较细的同色铁链,将比翼练勾住,再拉回到手中。手上握着细铁链的是欧玉颜,她笑盈盈地将比翼连还给罗中贤,道:“你这比翼链要是丢了,那我的连枝链也不要了!” “哼!懒得听你们在这打情骂俏”连云山道,又转身看着黑暗中的秦笑与赵霖子,道:“我还是先将这俩小儿捉回去再说!”说着,又要去捉秦、赵。 此时,一把白剑又挡在连云山面前,连云山瞪眼一看,却是擒苍派的陈炜诚。连云山道:“怎么,你也要拦我?”陈炜诚温言道:“连掌门,如今这状况,咱们是中了巫星派设的局了。你若将这俩弟子捉了去,我们怎好查出其中因由呢?”连云山道:“他伤的是我九鹤派的弟子,自然是归我九鹤派去审,你们要查别处查去。”“不好吧!”陈炜诚又道“如今巫星派的主事人都已跑了,你再将这二人捉去,我们何处去查啊?”连云山指着一面黑角,道:“那不是还有十几名小弟子么?” “不要!这不关他们的事!”秦笑突地站出来,急忙说道。 连云山指着的黑角,正是秦笑与赵霖子的那十三名小师弟。刚才发生那一幕,将这十三名小弟子吓坏了,众人翻桌逃窜打斗之时,他们便躲在那黑角之中。 连云山喜道:“那便跟我走罢!”秦笑自己送入虎口,连云山又要伸手去捉他。此时罗中贤与陈炜诚亦同时上前争抢,三人手手相碰,没将秦笑捉住,反而斗了起来。 罗中贤使出比翼链,陈炜诚拔出白剑,连云山运气发掌。罗、陈二人往连云山身上攻去,连云山仅以秋云怒涛掌相抗,尚能与二人周旋一番。 见这大好形势,赵霖子拉住秦笑往门口逃去。 “想跑?”连云山在相斗罗中贤与陈炜诚之际,见秦、赵二人逃窜之身影,猛地往他二人处袭了一掌。其掌为秋云怒涛掌第二掌“风起云涌”,秦、赵像是被一股强劲旋风席卷,随风上下旋转。方才落在地上的刀剑杯碟,也随着掌力腾转,绕在二人身上,直撞得二人连连喊疼。连云山又再狠狠地往外推了一掌,秦笑与赵霖子便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啊呀……” 重重的一声惨叫引得众人注目。那赵霖子往地上摔落之时,其胸口被同时落下的一把青剑直直地插人,伤势及重。 秦笑连忙起身扶住赵霖子,此时赵霖子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秦笑又惊又恨,好好的星斗大会,怎会演变至此?难道真是自己学艺不精,误伤他人所致?他泣道:“赵师兄,我……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是……” 赵霖子话未说完,秦笑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火烧焦味,大殿突然被照得火亮。 “着火啦……着火啦!” “狗杂种的巫星派,要将咱们烧死在这大殿之中……” 此时大殿之内已乱成一团,三派之人也停止打斗,只顾着讯速地往外撤离。 只见连云山、罗中贤、欧玉颜及陈炜诚等人已跳至殿外的院墙之中,即将跃出那烈火漫天的巫星神殿。忽地,院墙之外抛入数十枚七彩烟雾弹,一时间浓雾弥漫,众人被那刺呛鼻咽的气味逼得只好退回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又是火势燎燎,屋梁烧塌,柱壁浓烟滚滚。 连云山手捂着鼻子,又怒气冲冲地豪骂那喀拉丝瓦,每骂一句便被彩烟呛得狠咳几声,咳完又骂,骂完又咳。 欧玉颜在烟呛难忍之间瞧到了倒在地上的酒壶,灵机一动,拾起其中一只,又扯了一块衣角之布将其淋上酒液,捂在了口鼻之上,瞬时止住了难闻之味。她又再浸湿一块衣角,递给罗中贤。二人调了调内息,便回归正常,不再受那七彩烟雾之苦。 其他人瞧见了,便也依着照做,暂时抵住了烟呛侵袭。 不便久留,众人以酒布捂住口鼻之后,又更迅速地往大殿外撤去。罗中贤见那连云山仍在破骂那喀拉丝瓦,也不忍见死不救,便捂嘴说道:“连掌门与其在这死骂喀拉丝瓦,不如先出去了,多得是时间找他算账!” 连云山被其点醒,也用上了湿酒之布,招齐弟子之后便一齐出了大殿。忽地又想到先将秦笑捉了回去,转身看那大殿之中,却没瞧见秦笑与受了重伤的赵霖子。心中疑道,莫不是这俩小贼子被火给烧死了? 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连云山协着九鹤派的弟子们,飞出巫星神殿的院墙。 此时,花莲派、擒苍派大部分之人已逃出神殿外,于不远处运功调息。连云山及弟子们也就地盘坐,运以内力将方才吸入的七彩毒烟排出体外。 半刻之后,众人得以规整。见那夜空之下的巫星神殿,熊熊火势已渐趋熄灭。罗中贤说道:“想不到这不鸣江湖的巫星派竟然这般邪毒,为了将我三派一网打尽,假借‘星斗大会’之名设了这样的鸿门宴,更毁了这鬼斧神工的巫星神殿!” “哼!”连云山怒道:“我九鹤派从此将和巫星派势不两立!将来碰上他的门人弟子,我便见一个杀一个!” “师妹呢?我苏师妹呢?”擒苍派的陈炜诚才发觉弟子之中少了一人,而这人便是他口中的苏师妹。一旁的陈雷冷冷说道:“你师妹在你之前便逃出了大殿,你此刻才想起他么?”陈炜诚脸上一红,道:“方才慌乱之中,我以为她和弟子们一起跟在我身后,我排出了烟毒,想着要帮助师妹,转身却不见她……” “她那么机灵,你担心什么?”陈雷道:“说不定她早已飞下峭壁,去找那喀拉丝瓦了。”陈炜诚顿了顿,皱着眉头,道:“那咱们先回去罢!” 说好之后,陈炜诚同罗中贤及连云山道别,便和大师伯陈雷领着弟子们下崖去了。 巫星神殿的残火燃灭。数个时辰前,这座惊为神造的大殿还尊贵地立在这峭壁之上,如今却是化为灰烬。 罗中贤叹了叹,便携着夫人往飞下悬崖,弟子们紧随其后。 连云山也和弟子们愤然离去。 众人已走,这崖山本该是寂然无声,但却隐隐约约地发出唤疼之声。 二十四章 赵兄长辞绿衫颜 “哎哟啊哟……” “求你救救我赵师兄吧……你罚我便是了……”崖上一座巨石之后,秦笑恳求着一绿衫青年。那青年正是擒苍派中,脸色俊秀,比喀拉尤丽还好看的绿衫弟子。 绿衫青年道:“那样长的剑插在心口上,断然是活不了了……”这青年声音极是清脆细柔,宛似女子之音。 “秦师弟,不用求了……我胸口……疼……疼得紧,怕是……活不了了”赵霖子气息微弱,喘着气说道。秦笑不肯相信,鼓励着赵霖子,道:“不会的,肯定能治好的。”赵霖子神色之间又痛楚又悔恨,道:“原先……我以为,只要……只要稍微……忍受一些不净之事,便可安稳的活着……我错了……我错了!”秦笑痛楚地说道:“不不不!是我错了,是我错伤了他人,你才会受伤的。”赵霖子干渴苍白的嘴唇颤颤说道:“你哪里……是错……错伤,是咱们被……被利用了!” “利用?”秦笑不解地道。 此时赵霖子胸口的衣服已被血染一大片,他眼前已渐渐模糊,却强撑着精神想向秦笑解释清楚这发生的一切,但抽空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口中喃喃说道:“正南门,是……离丁位,大殿……往右挪了一位……”话说至此,赵霖子手上一松便滑落于地,眼皮缓缓地闭上,再也没了呼吸。 秦笑又哭又恨,不明白赵霖子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用手狠狠地锤击地面,直到手破血流仍是不肯停下。 那绿衫青年情急之下取了头顶发髻上的玉钗,两指一弹,便将玉钗打在秦笑的手上。秦笑一愣,转头看向绿衫青年,只见那绿衫青年星眉微蹙,肌肤在迷蒙月色之下显得尤为白皙,其姿态郎朗,宛似月中飞来的白玉神仙。他微微责道:“自己生气自残又什么用?若我是你,便会好好想想,要怎样安置好你师兄了,再做打算。”秦笑听这绿衫青年说话,只觉将万念俱灰的悲痛化作了平和之心态,他道:“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我能如何安置秦师兄呢?” 绿衫青年望了望四周,除了已化为焦炭黑木的巫星大殿,这峭壁平台之上也只剩沙层石粒,绝不是安葬四人的好地方。他摇摇头,叹道:“原想捉了你们回去,好给大家一个交待……如今,我也不为难你了,你自行打算吧!”说罢,拾起玉簪,便往崖便走去。秦笑突地扑倒地上,喊道:“兄台!你不能走!”绿衫青年转身微怒,道:“怎么?饶你不死,你还不肯?”秦笑急道:“不是不是!只是你若走了,我也下去不得了……只得活活饿死在此。”绿衫青年仔细打量了秦笑一番,看他骨骼虽然精壮,但身瘦如柴,一副受尽风霜的样子,却有些于心不忍,道:“你师傅只教了杀人的功夫,却没教你能救自己的轻功么?” 秦笑想想,龙有七只教了自己和赵霖子星云小刺刀的功夫,而其它的武功半点也未曾涉及,如今看来,当真是不怀好意。无奈地摇摇头,道:“师傅……师傅?我起初以为,我当真如此幸运的拜了师门,结果……赵师兄说得对,我们是被利用了。”绿衫青年道:“巫星派不过几年的时间,便在江湖上做了不少恶事,没想到这次胃口如此之大,想假借星斗大会之名,再借你二人之手来杀了我们!也太高估自己了。” 秦笑听得绿衫青年这般评价巫星派,心情甚为复杂。一来巫星派是曾是自己的师门,龙有七也教了自己一套功夫;二来,在这入门一个月来,在巫星派中也算过得不错,吃好睡好穿好,还认识了十几位师兄弟,也见识了中原武林的高手豪杰……但是,如今师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自己更被利用,进退两难,先前的一切尽被抹煞。他低垂着头,道:“求兄台将我和赵师兄……不,如今应该称作赵大哥,将我二人带到这峭壁之下,我好将赵大哥安葬了。” 那绿衫青年稍稍犹豫半响,道:“好罢!先将了你大哥安葬了,我也还有些话要你说个清楚。” 秦笑见这绿衫青年心肠甚好,心中窃喜。望着死去的赵霖子,叹了叹气,扶住他胸口上的剑,紧闭着眼睛,呲一声将剑拔了出来。又将赵霖子驮在背上,和绿衫青年一起行至崖边。他往崖下探了探,深不见底,冰凉的夜风令秦笑倒吸气一口。 绿衫青年见那上崖之时攀扶的绳索已磨得将断未断,心中略有担忧,道:“现在我背着你,你可要将你大哥背好了。”秦笑点点头,又解下腰带将赵霖子紧紧地拴在自己背上。绿衫青年微曲双腿,弓着背脊,秦笑双脚一蹬,便跳上其背。只觉这位兄长后背柔软,体带清香,秦笑竟心跳加速,脸上不觉红了一红。 绿衫青年道:“扶好了!”说罢,便纵身往崖下一跃,秦笑顿觉失重,惊怕地大叫一声“啊……”落至一半,绿衫青年才伸手去抓那绳索。因三人重量太大,而绳索本已快断,刚刚滑了不足十米,绳子却被扯断。失去助力,三人快速坠落,秦笑只将那绿衫青年抱得更紧。绿衫青年甚觉不适,被拖曳着难以使力,眼见就要坠至地面,他鼓劲拔出腰上之剑,哐噹一声插在石壁之中,三人的坠落之势才戛然而止。由于坠落之时风力太大,绿衫青年头上梳的发髻被风吹散,一缕乌发飘散开来,滑在秦笑脸上。秦笑只觉芳香袭来,心旷神怡。 绿衫青年又取出石上之剑,只将剑尖支在石壁上,借着力道顺势下滑,终至地面。 秦笑跃下其背,又解开腰带,将赵霖子放在地上。回过头来,看见绿衫青年正挽着散开的秀发,月光之下,他身影婀娜,玉肤细致,眉眼之剑尽是柔水一汪。秦笑恍然大悟,道:“你……你是女子?”绿衫青年顿下手上动作,往秦笑瞧了一眼,眼神中清凉又伶俐,嘴角微笑,道:“莫非我长得很像男子么?你才瞧出来。”“不不不!”秦笑慌忙解释道:“今日情况如此紧张混乱……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其它之事……”绿衫青年格格笑道:“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现在才发觉绿衫青年是名女子,想到方才还紧紧地伏在她背上,秦笑甚觉羞涩,竟不敢直视她了。看到睡在地上的赵霖子,秦笑望了望这深夜的峻谷关,尽是黄沙飞石,想寻得一处葬人宝地却是天方夜谭。 绿衫女子知道秦笑的心思,劝道:“这峻谷关虽不是好地方,但葬人之事却也误不得时机,上天自会庇佑他的。” 秦笑虽很无奈,但也只得就地葬了赵霖子。他与绿衫女子一起在石壁下掘了一坑,便将赵霖子埋入其中,又以剑在石壁上刻了“赵霖子之墓”五字碑文。绿衫女子道:“这峻谷关时代悠久,又是天下名关,你大哥得葬此处也算是有缘,下一世必然会投胎做个大将!”秦笑点头笑道:“赵大哥只想安稳度过此生,却不想,越求安慰越是求不得!”绿衫女子道:“在这乱世之时,若不求强大,必然是活不好的。” 秦笑初入中原,不知这所谓的乱世究竟是怎样的,但刚刚经历了一番变故,只觉这中原大陆和无星海岛也一样横行恶人,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先设想的一片光明,不过是黑暗之极!如今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还要学了强技,回去解救无星岛上之人。 思虑感叹之间,那绿衫女子问道:“你在大殿上所使的小刀功夫称作‘星云小刺刀么’?是龙有七教的?你可演示一遍给我看看?” “嗯” 秦笑取出腰上剩余的一枚小刺刀,将其招式一一地演示给绿衫女子瞧了一遍。绿衫女子疑惑尽解,道:“巫星派果然是处心积虑,好在我们也有防范。”秦笑问道:“这位姐姐,我原先以为是我学艺不精,误伤了九鹤派的弟子,可赵大哥说不是……我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是怎样的……”绿衫女子道:“你赵大哥不是说‘大殿往右诺了一位’么?也就是说,咱们所以为的位置是错的。” 二十五章 心神采采求梦圆 “错的?”秦笑疑道。 “我们以为的正北位,也就是‘坎子位’”被挪至‘坎壬位’,于是喀拉丝瓦所坐的是坎癸位,罗中贤坐的是震甲位,我师兄坐的是巽巽位,而连云山坐的是‘乾戌位’……”绿衫女子同秦笑分析而道。 “连云山坐的是乾戌位!”秦笑又惊又恨,道:“师傅……不,龙有七,他叫我刺乾戌位也就是要借我的手杀了连云山!” “嗯”绿衫女子又道:“除了教你二人用小刺刀刺杀三派之人外,巫星派还使了美人计、离间计来制造混乱,以引起三派互争而从中获利。” 秦笑想了一想,道:“美人计我是知道的,你是指喀拉尤丽么?” “对”绿衫女子道:“在星斗大会上多数为男子,因而美人计是十分有效的,你瞧连云山与罗中贤不就假意互相推诿,实则暗地里争风吃醋么?至于离间计,便是那姓卢的假意要花莲派弟子首先上殿演示,连云山争强好胜,自然不肯屈居人后,因而对在他之前表演的花莲派甚为恼怒,巫星派自然就达到挑拨两派之间关系的目的…” 秦笑又惊又悔地说道:“巫星派竟然这般机关算尽!我偏偏这样地傻,这样的相信他们。还以为自己十分幸运,一入巫星派便被选中学练‘星云小刺刀’心中很是感激……没想到竟是一场骗局!我口口声声地叫龙有七师傅,现在想来,甚觉痛恨!” 见秦笑说到自己被骗,又看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绿衫女子对这涉世未深的少年颇感兴趣,问道:“你是何方人士?怎会加入巫星派的?” 秦笑受了这么一场积虑深厚的谋骗,倒是多了一分谨慎。本斟酌着要怎样说才不会完全暴露自己,但见这绿衫女子美艳明丽,且从大殿上救出自己,便又对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坦白,对其十之八九的说了自己的身世遭遇:无星岛上阴谋杀害,大海之中丧失妹妹以及如何碰上卢臻并加入巫星派,秘密学武等等。 绿衫女子听完后,道:“巫星派在紫城收留你等流浪孤子,一来为了杜绝后患,哪怕你们全部死了,也不会有人上门追究;二来,你们这样生新面孔,看起来脆弱稚嫩,自然不会引起各派高手的注意,唯有掉以轻心了才会有机可乘……只是那巫星派太过小瞧了咱们这些百年门派!” 秦笑再是悔恨懊恼,却也无济于事,赵霖子已死,巫星派成了对敌,望着一片苍凉的峻谷关,他心中甚是茫然。 此时天色渐亮,峭壁被晨光映得更加决绝。 绿衫女子整理好发髻衣衫,持了白剑欲启程离开,对秦笑说道:“既然你不是有心要伤我三派之人,那我也不会为难你,好自为之罢!”秦笑不知如何是好,急道:“姐姐……姐姐可带我一起走?” “那怎么行?我到这春州来尚有要事要办,再者我们素不相识,我带你做什么?”绿衫女子语态坚决,说完便迈步向前。秦笑紧随其后,知道自己确也没有理由跟着绿衫女子,但若他走了,自己更不知去往何处。 行了半个时辰,绿衫女子见远处一片小树林处拴了一匹黑马,她知道是师兄陈炜诚特意拴在此处留给自己的,喜从中来,快步上前乘马。秦笑见此情形,心中大急,连滚带跑地追赶上去。 绿衫女子已蹬上马背,缰绳一拉,马头一转,本该是马步如飞地,那马儿却长啼一声,并未起步。绿衫女子探向身后,只见秦笑紧紧地拉着马尾,她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放开!”秦笑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巴巴地望着绿衫女子,不肯松手。 大概是马儿尾巴被拉疼了,马儿后退一蹬,重重一蹄,便将秦笑踢到数米之外。秦笑捂着胸口,疼得眼泪双滚,在地上翻来覆去。 绿衫女子急忙下马,探了秦笑双手脉搏,查了胸口伤势,又观察其脸色变化等,确认并无大碍后,略略生气地叹了一叹,道:“你这小子,怎地粘上你就没完了?你要再跟着我,我便拿鞭子抽你!”警告完秦笑后,绿衫女子又拿出几锭银子放在其身旁,再次蹬上马背,扬长而去。 秦笑揉着胸口,知道不见了绿衫女子的影踪才缓缓起身,只觉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拾起地上的银子,自言自语道:“要这银子有什么用!要是绿衫姐姐肯带我一起,纵是天下的银子全数给我,我也不要!”说罢,将手中这几锭银子狠狠地仍在林旁湖中。 经历一日一夜,自在星斗大会上吃过食物后,秦笑救再无进食,现在只觉饿得头晕力乏。兀自跃入湖中,捉了几只小鱼,生火烤食后,便倚在一旁的小树下歇息。 他回想着巫星神殿发生之事,当时火势漫天,烟雾缭绕,自己正拖着受伤的赵霖子,欲逃出神殿。却在昏花之中看见一绿衫闪过,而后自己和赵霖子便被一人捉到了神殿远处的巨石之后,那人正是绿衫女子。秦笑想到绿衫女子的神情相貌,只觉心旷神怡,很是愉悦……再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从此更不知何处习武而去,天下之大,更不是当初想得那般简单。只怪自己也忒傻了,擒苍派是当世三大派之一,要是方才求那绿衫姐姐将自己收入擒苍派中,岂不正好? 正在怪责自己之时,忽听得马蹄之声。秦笑惊喜探去,正是绿衫女子驾着马儿奔回小树林…… 秦笑纵身跃起,朝着那快马跑去。 两人于相聚四五米之距时停下,四目相对。秦笑只觉心中热气上涌,欢喜之情难以言表,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绿衫女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仍到秦笑手里,道:“这是你的么?”秦笑看见这锦囊,才想起当日离开无星岛之时,彦怀文拿了两个锦囊,一个给自己,一个给了小允妹妹,要二人在安全之时再拆开囊中之信。后因连番发生突发状况,竟忘了一直揣在怀中的锦囊,他疑道:“姐姐,我的锦囊怎会在你手里?”绿衫女子道:“可能是方才你被马儿踹倒,我检查你胸口伤势之时,巧合地落在我袖口之中了。” 秦笑欣喜,心中暗暗想着,还好有这个锦囊,不然这绿衫姐姐定然不会回来了,甚是感激彦叔叔给予如此幸运之锦囊。但转念又想到小云妹妹也有同样的锦囊,只是小云妹妹怕是已化作魂儿投胎去了…… 绿衫女子见秦笑脸上露出伤感之色,她也略有感触地说道:“没想到你竟遇上这般悲惨之事,信中所提的那位鹿子巨真是卑鄙之极……你定要学好本事,找到你爹爹妈妈!” 秦笑惊奇,绿衫女子怎会知道如此详尽之事?自己也只对她粗略地讲了一些……对了,是锦囊之中的信。他立即取出囊中之信,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信中,彦怀文将小若之死、火烧由大明家、鹿子巨处心积虑安插眼线想要独吞无星岛及盗取司空南留下的武功秘籍之事详尽地写出。 秦笑甚是愤怒,原以只是余连横一人歹毒,没想鹿子巨更加心狠手辣,心中急切之情更笃,恨不得此刻就回去无星岛杀了二霸,只是自己这般薄弱武功……想到此处,他突地跪到地上,猛地向绿衫女子磕了几个响头,求道:“姐姐,求你将我带回擒苍派,让我投拜师门吧!擒苍派是江湖中的大派,我相信定是光明磊落之门派,我定要学好武功,才能解救我无星岛……” 绿衫女子甚是为难,道:“派中收弟子之事,我是做不了主的,何况,我还有大事要办,带上你不甚方便。”见绿衫女子执意不肯带上自己,秦笑虽无伶俐的口上功夫,但在这紧要关头,脑袋却多了几分灵光,说道:“方便方便!姐姐,我虽功力微薄,但也可做你帮手,受你差遣,你带上我总比一个人好得多!我可以替你照顾好马儿,给你烤鱼摘果子,要是路上你闷了,我更可以陪你聊天解闷,或者打几招猴拳给你看,在途中增加笑趣……” 绿衫女子噗嗤一声笑了,道:“看你呆头呆脑的,现在竟这般油猾,真不知你是可怜还是可爱。”秦笑见绿衫女子言语之间稍有柔软,趁机说道:“我从前在无星岛上也是大家的开心果,只是爷爷死后,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今日见了姐姐这般的好心肠,才又重拾自己,姐姐正是天降的福星,若不是你从巫星大殿上救了我,我要么烧死要么被连云山捉回去折磨死……姐姐,你便带上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罢,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绿衫女子见眼前这少年诚意拳拳,心想,若不带上他,他又碰上巫星派之人或是连云山,定会陪了小命!既然遇上了,也只好管了。便对秦笑说道:“好吧!我暂且带上你,但他日回了巫星派,能否收你入门,还得师兄师伯们说了算。” 秦笑连忙答谢,心中激动非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在树上摘了些果子,便兴致采采地随着绿衫女子上路了。 二十六章 十六生辰醉已晚 绿衫女子乘在马背上慢行,秦笑跟在一旁。 相识一两日,秦笑还不知绿衫女子姓名,便说道:“姐姐,我昨日见你站在擒苍派的弟子之中,你也是新晋弟子么?”绿衫女子笑了笑,道:“我爹爹和陈霆掌门是好友,爹爹重病之时将我交托给陈掌门,我自小便在擒苍派长大。爹爹死后,陈掌门便像我亲爹爹一般待我,收我为徒教我武功,那时我只有五岁,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师傅他老人家也在三月前去世了……”说道此处,绿衫女子拭了拭眼角泪珠。 秦笑微微点头,道:“难怪你的武功如此了得,并不像新人弟子。那为何要乔装成男弟子呢?”绿衫女子略有为难,道:“我一个女子单独跟着师兄在江湖上行走不甚方便,怕传出去被人说闲话,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临终之时……有些糊涂了,竟将我……将我……” 绿衫女子此时吞吞吐吐,秦笑急问:“将你怎样?”绿衫女子难以将欲说之事说下去,便道:“也没什么……这事我自己会解释清楚……” 秦笑不知绿衫女子究竟何事如此不便说出,忽地想到在星斗大会上,陈炜诚曾说过,他父亲,也就是陈霆掌门将苏镜桥师妹指婚给他做妻子。如此看来,陈炜诚所说的苏师妹便是眼前这位绿衫姐姐了。 秦笑颤颤地道:“你……你叫苏镜桥么?” “嗯”绿衫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如此,苏镜桥将会成为陈炜诚的妻子。这样的事实令秦笑心头一阵酸楚,滋味难嚼。他不知为何有这般感受,只道这苏姐姐心肠柔软,自己将她当作救星,若是她成婚之后,只怕自己不好麻烦她了。 秦笑深深一叹,问道:“我叫你苏姐姐好么?”苏镜桥道:“自然可以,你今年多大了?”秦笑算了算日子,有些期待又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三日后十月初二,我便满十六岁。” 往年的生辰,秦笑一家其乐融融,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孤独落寞。但好在有苏姐姐一道,也算安慰。 苏镜桥看了看前路,说道:“十月初二咱们去城里吃顿好的罢!”秦笑喜道:“苏姐姐你真好!只是你不是还有大事要办么?”苏镜桥如指诸掌地说道:“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要先查探一番,吃顿饭却也不会耽搁什么!” 秦笑心情颇佳,跟在苏镜桥身后甚是雀跃,只觉这道旁风景怡人,好不悠美。 二人不急不缓地行了三日,便进入兴王府境内。 兴王府乃是南汉首府,战士军将颇多,又是临海之国,故而又都有海上征战之优势。 时为公元958年,南汉大宝一年,也是渐趋衰落之年。当时刘鋹继位不久,其庸懦无能,又荒淫无道,极度宠爱一波斯女子。将朝政为人于龚澄枢、陈延寿等人,宦人甚多。又倾信于巫术之道,一切之事信奉巫术占卜,樊胡子之威名便是因此盛行于天下,而巫星派更依附于樊胡子名下迅速崛起。 秦笑与苏镜桥投了一间客栈,此客栈名“仙鸣楼”,乃兴王府最大的客栈酒楼。 二人略作洗漱休息后,便在大堂点菜吃饭。 苏镜桥让秦笑自己做主,要他在这生辰之日吃上一顿好的。秦笑点了富贵醉鸭、金玉酱牛肉、荣华清蒸鱼、宫廷咸香鸡及仙脆萝卜丝、锦云豆腐等菜肴,又点了两壶西域葡萄酒,正欢饮豪吃。 秦笑每样菜都尝了一遍,失望说道:“苏姐姐,这些菜名起得如此金贵,可吃起来甚是普通,如此豪华别致的酒楼,做菜师傅的手艺也忒差了!”苏镜桥道:“京畿之地来往之人众多,这样的酒楼只图钱财银两,不会管你爱不爱吃的。”秦笑不解,道:“既然不好吃,又怎会这般客似云来呢?”苏镜桥扫视了四周宾客一眼,小声道:“这家酒楼是朝廷中人所开设,许多达官贵人都会来此……其中的原由也不好多说,快吃罢!” 秦笑也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只道自己吃惯了海味,不易接受其它口味。再兴致勃勃地倒了一杯葡萄酒,饮了一口,却觉酸酸涩涩,滋味大好,道:“这酒我爱喝!”又斟满一杯,祝道面前,说道:“苏姐姐,秦笑很是感激你陪我过这十六岁生辰,若今日没有你,我尚不知身在何处!”说罢,两人一饮而尽。 正在二人连喝数杯,兴致正浓之时,八名官家打扮之人进了仙鸣楼,坐在一旁的窗口位置。 店小二急忙上前招呼,那八名官家客人手气粗豪,掷了两锭金子到桌上。其中一名塌鼻宽嘴的男子指着金子说道:“好酒好菜尽管上,这只是你的赏钱,哥几个吃得高兴了,更会多多的赏你!”那店小二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地谢道:“冯狱长越发豪气了!谢谢谢谢啦!”,再拾起桌上的两锭金子揣在怀中,手舞足蹈地喊菜去了。 那八名官人正是兴王府中的狱卒。 秦笑见得那些人如此豪气,竟望得呆呆的,苏镜桥连踢他数脚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苏姐姐,官家之人这般有钱么?”苏镜桥摇摇头,示意让秦笑别再谈论此事。 店小二迅速地上了二十几道好菜于官家之人桌上,八人大饮几杯酒后,边吃着菜边开始聊话。 那冯狱长说道:“大人下了命,明日将会在牢中处死仇老二,咱们的油水便要少了一半了……”一名瘦脸小眼的狱卒说道:“牢头儿,之前大人还说要多留那仇老二一段日子,怎会突然要杀了他?”冯狱长顿了顿,压了压声音,说道:“仇老二被捉来半年有余了,他仇家寨的钱也差不多全都送到了大人手上,咱们得的也只是蝇头小利。既然仇家寨的家财都已散尽,大人还留他何用?”说罢,八人一齐阴冷地笑了一笑。 秦笑听得怒气填胸,甚想起身上前质问那些狱卒,却被苏镜桥按住。 又听那冯狱长说道:“仇老二死了不要紧,咱们只图巫星派多捉些有钱人来,那油水才会源源不断……”说罢,嘿嘿嘿地笑着,其余七名狱卒也连连称是,又不断地给冯狱长倒酒。 听得这样的事竟和巫星派有关,秦笑更是难以按耐,直气得手脚哆嗦。苏镜桥脚踩在秦笑的脚上,才抑制其冲动。 那冯狱长及七名狱卒吃喝了两三个时辰,直至夜色深沉,仙鸣楼中宾客尽去,才醉醺醺地离开。 八人摇摇晃晃地行至街口转角处,便抱拳作别,分散而去。冯狱长与三名狱卒往南面而去,另外三名狱卒一同往西面而去,那名瘦脸小眼的狱卒自行往北面而去。 小眼狱卒跌跌撞撞地走了四五百米,醉眼迷离中见着地上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他回头看了看,却只有一条空空冷冷的街道。他只道自己酒喝太多,产身幻影,暗自笑笑,又再走了数十米。忽地撇见那两个身影矗在地上,小眼狱卒心中一叮,立即感觉不妙。身为狱卒,办案捉人多年,自然能觉察其中之诡异,当下并未回头,只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前行,只是步子逐渐加紧加快。 那两个身影跟得甚紧,小眼狱卒行至一小巷口,拔腿便跑……只见那两身影紧急增速,小眼狱卒心中吓得砰砰乱跳,忽地一块黑布猛地罩在自己头上,他眼前一黑,又被人抗了起来。 小眼狱卒此时已被惊吓得酒醒一半,估摸着颠簸了有半个时辰,便被仍到地上,那地面凹凸不平,像是铺满了小石。 黑布口袋仍套在小眼狱卒头上,他难以辨认自己身处何地。而双手双脚又被拴住,动弹不得。只听一女子声音说道:“你听着,我现在向你问话,你要是乖乖地说了,我便会放了你……不然,我便剁了你双手双脚!” 小眼狱卒直冒冷汗,看不见眼前之人是谁,不能查其颜色,只得哆嗦答道:“是是是……只求女侠饶命,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女子便说道:“你们将仇老二关在什么地方?赶紧告诉我” 小眼狱卒心道:果然是冲着那些犯人而来,但若是我说出地窖黑牢所在,上面知道了我也是小命不保……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又听见一少年催促道:“磨蹭什么……赶紧说!”小眼狱卒心中一定,说道:“犯人自然在关在天牢之中了……”话刚落音,便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虽是隔着黑布,也觉得脸上辣辣地疼。 那女子又说:“教你不说实话!你若是再骗我们,我便先削掉你一根手指!” 二十七章 巧取狱址娓娓谈 小眼狱卒见骗不了二人,只好说道:“女侠是要找地窖黑牢么?你们是仇老二什么人?” 只听那女子小声琢磨着“地窖黑牢?”而后又对小眼狱卒说道:“我是仇老二的相好的……他夫人花光了钱,救不了他,可我有的是钱。你只要告诉我地窖黑牢在什么地方,我见到他还活着的话,百两黄金少不了你的!” 小眼狱卒听到百两黄金,心中大喜,但还是略有谨慎地问道:“你是仇老二姘头?那这少年又是谁?” 只觉顿了有半响,那女子才说道:“他是我跟仇老二生的儿子,自然是跟着我去见他爹了。” 小眼狱卒疑道:“儿子?听他声音是个少年郎,你也不过十八二十的年纪,怎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却听见那女子声音沉了沉,说道:“老娘我二十六了,只是练过清音功,是以声音比较清嫩。我十四岁便跟了仇老二,如今儿子十二岁,有何奇怪的?”那少年跟着喊道:“娘,咱们要是见不了爹爹,我便挖了这狱卒大哥的眼珠子!” 小眼狱卒将信将疑,又再琢磨着:若这仇老二的姘头说的是真的,我不如先要个十两八两金子,若是等他见着仇老二再给我钱,那然是不可能的。再说那那黑牢把守森严,她一个女子家决计进去不得。反正仇老二明天便会被处死,过了海我就是神仙,拿了钱我先躲她一躲,再说杀仇老二的又不是我。便说道:“我不要你们百两黄金,你若是真想见着那仇老二,那现在便给我给我十两金子,我现在就告诉你黑牢所在。” 那女子道:“倒是挺狡猾的!”说罢,便拿了一锭十两的金子送到小眼狱卒拴着的手上。小眼狱卒摸了摸金子,果然货真价实,笑呵呵地说道:“天牢右行两公里处,有一卖药的铺子,那地窖黑牢的入口就在铺子的后院中,你们自行去找罢!” 话刚说完,小眼狱卒便感觉一道冰凉的剑气在自己双手之间一划,那手上的绳子便松开来,他立即取下罩在头上的黑布袋,见自己正身处郊野石潭旁,而刚才那两人已不见影踪。 那两人正是秦笑与苏镜桥,此时两人已奔离石潭五六公里。 苏镜桥笑道:“乖儿子,再叫我一声娘……”秦笑甚为尴尬,道:“苏姐姐,方才一时情急,为了使那狱卒相信你是仇老二的……他的相好的,我才勉为其难的!”苏镜桥大笑不止,道:“你道也能随机应变,方才那狱卒突然问到你,我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随便瞎掰,谁知他竟刨根问底……若不是你那一声‘娘’他恐怕也不会相信你是我儿子。”秦笑道:“苏姐姐,你这般想做人家的娘么?”苏镜桥脸上一红,立即转移道:“不开玩笑了,咱们得赶紧去黑牢。”秦笑问道:“苏姐姐,这便是你说要办的大事么?” “对!”苏镜桥点头说道:“既然你要和我一同去黑牢,那我便将其中的原委道与你听。” 秦笑一直好奇苏镜桥所说的大事是所指谓何,方才又参与捉问那小眼狱卒,只觉这其中定有不寻常之事。正想问个清楚,苏镜桥却抢先说了要告诉自己,秦笑满满期待地倾听。 苏镜桥娓娓说道:“半年之前,江湖上突然接二连三地失踪了一些有钱有财之人,那些人在江湖中都是小门小派,或是曾经的富庶商贾,或者曾经做官之人……他们失踪不久,家人或帮派中人便会接到一封来自南汉官府的信,信中说失踪之人触犯了律法,若不交纳钱财,便会将其处死。” 秦笑惊问:“那些失踪之人当真触犯了律法么?” “当然不是!”苏镜桥微微怒道:“失踪的都是有钱之人,那所谓的官府也是冲着钱财而来。何况江湖中人又怎会去触及什么律法,而所谓的国家律法又怎管的了江湖之事呢?”秦笑又疑问道:“既然是江湖中人,官府又怎敢轻易去捉人要挟呢?” 苏镜桥看了看一脸疑问的秦笑,说道:“官府自然不敢去碰江湖中人,他们都是文弱之人,哪里动得起手?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军将,怕也轻易敌不过一个江湖人士。但他们收拢了江湖中的一个帮派,让他们做枪手,替官府去捉人。”秦笑忽地想到仙鸣楼中,那些狱卒们提到过巫星派,惊问:“这个江湖帮派便是巫星派么?” “对!” “巫星派怎地这般奸恶?样样坏事都要去做!”秦笑怒道。 苏镜桥恨恨地说道:“巫星派本是西域门派,其数十年来都在西域扎根,很少到中原走动,两年前才忽然迁至春州,便开始在江湖上作风作浪。” 秦笑回忆道:“我刚进入巫星派时,便听说巫星派是依附着朝廷中一个叫‘樊胡子’之人的势力,巫星派便是在帮她办事吧?”“定是了!”苏镜桥断定说道:“南汉国势复杂,皇帝不管事,只将朝廷托付给宦官及巫师,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四处收刮钱财,还伸手进入江湖,并掀起血雨腥风!”秦笑很是愤怒,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杀害他人,在这世道上,怎有这样多丧心病狂的人!” 见秦笑听得义愤填膺,苏镜桥觉得这海岛少年倒颇有武林人士的侠义之心。再仔细瞧了瞧他,眉宇之间微微皱着,眼中闪出愤怒之色,苏镜桥劝道:“如今正是乱世,人人都会为求自保或是趁机争个半壁江山,自然是会使出各种手段来获取最大利益……咱们要做的,便是要维护武林中的秩序,不能让武林帮派沦为朝廷的鹰犬,更不能成为各国之间争斗的工具。” 秦笑觉着苏镜桥说得甚好,觉着身旁这美貌年轻的姐姐竟然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心中好生钦佩。 不知不觉,两人谈话之间已行至天牢。 按着小眼狱卒说的,从天牢往右行两公里才是地窖黑牢所在。只见天牢守卫森严,而此时又渐渐天明,城中的小商贩已陆陆续续地推着小车在街道上做起了买卖。 现下,秦笑与苏镜桥的闪闪躲躲的行径已不好隐藏,而今日仇老二就要被处死,时间甚为紧张。 两人随着天牢右侧的小巷直行,一小会儿功夫便见着前方有几间零零散散的商铺。此时已有一间包子铺开着门,里面已坐了几位客人,正吃着热乎鲜松的肉包子。 苏镜桥往里面瞥了一眼,忽地看见一人,吓得拉住秦笑便躲在侧面的门柱之后。 秦笑疑问:“苏姐姐,你瞧见什么了?”苏镜桥“嘘”了一声,指了指包子铺的方向,道:“昨日那个姓冯的狱长。”秦笑叹道:“他怎在此!”苏镜桥道:“地窖黑牢就在附近,他定然是要接班去了。”秦笑踌躇半响,眼珠一动,说道:“苏姐姐,要不我去引开他,你先去找到地窖?” 苏镜桥想了想,说道:“也好,先找到地窖再看看好不好进。你可要小心!” “嗯”秦笑边答着边往包子铺跑去。 “老板,来十个鲜肉包子!”秦笑故意大声豪气地喊道,随后又大摇大摆地坐在冯狱长邻桌,想要引起冯狱长的注意,可那冯狱长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秦笑狼吞虎咽地吃完十个包子,见冯狱长未动声色,又再叫了十个包子,直到实在咽不下去了,才打着嗝径直往店外走去。 那包子铺老板嗖地抓住秦笑的手,喊道:“小子,想吃霸王餐么?”秦笑嘴角悄悄一笑,指着冯狱长说道:“算在他账上!”老板看向冯狱长,他仍是不肯抬头,专心地吃着包子喝着稀饭,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笑顿觉失算,没想到那冯狱长这般大方,只好抱拳说道:“谢谢了!”而后失望地走向苏镜桥。 苏镜桥已将方才之事揽在眼里,见秦笑过来,摇了摇头,道:“这冯狱长经验老道,见多了白吃白喝之人,又不想在这牢口多事,自然不会管你意欲为何了。” 秦笑正欲询问接下来如何是好,苏镜桥又将他拉了一拉,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冯狱长及三名狱卒已出了包子铺,往斜对门一家名为“东来堂药铺”的店面走去。 二十八章 乔装入狱暗遮面 那药铺木门紧闭,冯狱长先是敲了五次门,稍稍顿了一顿,又再跟里面对了一句话。 秦笑、苏镜桥二人离得稍远,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铺门轻轻地开了一格,冯狱长等人往四周探了一眼,见无异样,便进了药店,随后药店又封闭其门。 秦笑与苏镜桥互视一眼,双双露出无奈的表情。 秦笑道:“苏姐姐,地窖黑牢就在那药铺里面吧?”苏镜桥蹙眉点头。“那咱们没法偷偷地进去了?”秦笑又问道。苏镜桥考量半响,双手互锤一下,道:“暗的不行,咱们只有先明里试它一试!” 秦笑正欲问苏镜桥所指何意,苏镜桥却已急步往药铺走去。秦笑蹑蹑地紧随其后。 至药铺门口,苏镜桥学着冯狱长敲门五次。果然,那铺内有了应答。铺内一老伯说道:“姑娘要买大黄、大戟、大枣么?” 大黄、大戟、大枣?这是药材名,苏镜桥不知老伯这句话是何意思,回头看着秦笑,盼他能解其意,但秦笑也是无奈摇头。苏镜桥只好答道:“是的,要买大黄、大戟、大枣。”那老伯回道:“这几样药材都卖完了,姑娘请走罢!” 苏镜桥“喂”了一声,又再敲了敲门,那铺内却再无应答。 二人失望,只好先行离开药铺,躲在二十米外的一株大树下。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街上喧嚣渐起,行人增多,更为两人的行径增添了不小难度。 苏镜桥踌躇道:“若再想不到办法进去,只怕那仇老二就要被处死了!” 秦笑也是尽力想着法子,他瞧着那药店门,忽地说道:“苏姐姐,那小眼狱卒不是说地窖在药铺后院么?咱们可从后院跃墙进去么?” 苏镜桥道:“是了!原先想着从铺门进去,看能否套得出地窖所在……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眼下情况紧急,咱们只有硬闯了!” “好!”秦笑颇为激动。 于是,二人绕到东来堂药铺后院。那后院两侧却是兴王府最繁华的街道所在,人来人往,若是二人突然跃起身来,必然会引起人潮围观。 苏镜桥叹道:“这朝中之人果然狡猾之极,大隐隐于世,若不是咱们骗得地窖黑牢地址,断然是想不到这样繁华的地段竟然设了一坐黑牢,里面关押的都是江湖中的有钱人士!” 二人折腾了一个晚上,眼见着就要到巳时,却还困在黑牢之外一筹莫展,甚是着急。 正在此时,忽见前方道上行来一支官家队伍,前后十六名士卒,中间抬着一顶官轿。这支队伍缓缓前行,至秦、苏二人所在的街道对侧便停了下来。轿中走出一名官员,他与其中八名士卒进了身旁一家早餐馆。而四名轿夫抬了轿子于前方小巷中歇息。 苏镜桥道:“想必那名官员,便是要去处死仇老二的大人!看来是吃过早饭后便要去黑牢。”秦笑忽地笑道:“苏姐姐,我有法子了,咱们可扮成士卒,不就可跟着那官员进药铺去了么?”苏镜桥道:“倒也是个法子,可那些士卒紧跟着官员,咱们要想想,如何浑水摸鱼!” 思量半响,随即有了主意。二人偷偷溜进早餐馆,在端菜小二上菜途中,于他背后点了穴道,又在菜中下了泻药,再解了端菜小二穴道。那端菜小二并无知觉,便将粥菜豆浆,包子麻圆儿等端上那官员的饭桌。 不过一盏茶功夫,官员及那些士卒接二连三地肚疼腹泻,一个个地争抢茅厕。 秦、苏二人在早餐中下的泻药较轻,是以他们只是轻微地拉了一下。 此时,只有两名吃得较多的士卒还在茅厕。乘其不备,秦笑用棍子敲晕两人,再脱下其士服,与苏镜桥一齐换上。并在墙上刮了一些石灰粉涂在唇上,以显脸色憔悴。 苏镜桥虽穿着士服,又妆容憔悴,但仍难掩眉目之间的明丽迷人。 整装之后,秦笑说道:“苏姐姐,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齿了?我只道恶人才会做这样的事。”苏镜桥敲了敲秦笑脑袋,笑道:“照你这样说,那好人只能做光明正大之事,我下了泻药,就不是好人了么?”秦笑被这么一触,对好坏竟然有些迷糊了,只说道:“苏姐姐不论做了怎样的事,在秦笑心中都是好人!” “阿齐、阿楚,你二人好了么?”店堂内传来呼喊两名士卒之声。 秦笑压了压声音,回道:“来了……” 二人低掩着头走到餐店大堂,见着那官员正在怒骂店家。 店家打躬作揖连连致歉。官员不依不饶,说要封了这餐馆,店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就在僵持之时,柜台后老板娘笑盈盈地拿了一沓银票走来,献到官员手中,道:“请大人原谅,都是那厨子不干净,我随后便会将他赶走,求大人留给我夫妇二人一条活路……” 那官员拿着银票,哼了一声便往店外走去,士卒们紧随其后,秦笑与苏镜桥亦是紧紧压在最后。 走到店外,那官员看着歇在街角四名轿夫,说道:“你们到那边等我,莫叫人起疑。” “是”众士卒答道。 秦笑与苏镜桥偷偷地互看一眼,当下失望之极,好不容易费了半天功夫,那官员竟然出此一招!正在两人拖着腿,跟着其余卒往街角走去时,忽听那官员喊道:“阿齐、阿楚,你二人跟着我一同去!” 秦苏二人喜从天降,立忙转身跟在官员身后,脚上激动地微微蹦跳。 又听得那几名士卒议论道:“怎地一转眼,阿齐、阿楚便瘦了一圈!”“定是方才像猪一样吃得太多,拉得变形了!”“哈哈哈哈哈!” 二人后背冒汗,立即规规矩矩地跟着官员身后。 至东来堂药铺,官员也照样敲门五次,殿内老伯同样问道:“先生是要买大黄、大戟、大枣么?”官员答道:“不是,我要买小蓟、小麦,小蘖。” 秦笑、苏镜桥恍然大悟,心中叹道原来那老伯说的是暗号,而应以“小蓟、小麦,小蘖”才能对上。 老伯开了一格门,见是这官员,立忙恭敬地请道:“钱大人,请进!”秦笑与苏镜桥头埋得甚低,老伯见他俩跟在大人身后,也未在意。 这药铺内与一般药铺无异,只是这些药材只用来装饰掩饰。一股股浓厚的中药味令秦、苏二人不甚习惯,一直捂着鼻子。 老伯引着钱大人及秦、苏走至后院,只见后院顶空装置了三层钢丝密网,如此严密,秦、苏感叹还好方才未鲁莽地翻越院墙。 沿着院子中间窄道直直地走,那窄道上下左右全是以钢铁铸成,坚不可摧。窄道底端,竟是一堵封死的钢墙,无门无窗又封顶,不正是一条死路么? 苏、秦二人正在疑惑,那老伯却俯下身子,往地面以“咚咚、咚咚咚、咚咚”地节奏连敲三次。“吱呀”一声,地面翘起一扇小小的方门,这便是地窖黑牢所在。 老伯扶着钱大人踏入地窖之内,待钱大人扶好了地底墙壁,那老伯则不管秦、苏二人,头也不回地往来路返回。秦笑与苏镜桥相继下了地窖。 地窖中光线昏暗,二人窃喜。下了三层转梯,便见着所谓的地窖牢。那牢房筑成鸟笼状,挂在半空。是以四面八方,上上下下皆能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鸟笼共有八间,但此时仅有一间关押着一人。 “参见大人!”四名狱卒齐声参见钱大人。 秦笑偷望了一眼那四名狱卒,其中一名正是方才在包子铺见过的冯狱长。他即紧张起来,再也不看随意乱看一眼。 冯狱长说道:“大人,方才已灌了仇老二白粥,他死活不肯吃……”“那便让他做个饿死鬼罢!反正也要死了,省的让他浪费粮食!”钱大人边说着边往关押着仇老二的鸟笼走去。 秦笑与苏镜桥紧紧地跟在钱大人身后,只将头埋得低不能低,宛似埋头入沙的鸵鸟一般。 冯狱长见这二人身形萎缩,心中起疑,问道:“钱大人,这两位是?” 二十九章 身陷鸟牢铁栅栏 钱大人只顾着看那仇老二,并未回头,但也听得出他是笑着说道:“阿齐、阿楚,你不认得了么?莫不是昨夜酒喝大了,到现在也没清醒。” 钱大人竟然知道自己昨夜去喝了酒……这可不是好事!冯狱长瞬间忘了疑虑,慌忙说道:“大人,这几日天气转寒,才和兄弟们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不敢耽误这牢房的差事的……”钱大人并不理会冯狱长的解释,只命令道:“将仇老二放下来!” “是是是……”冯狱长如释重负地说道,又走到布满机关的墙壁旁,那机关有九个,横三竖三而排列。他拉压了其中为第二排横三的机关,装着仇老二的鸟笼便缓缓落下。 秦笑心中奇道:八个鸟笼,怎会有九个机关?而且哪个机关对应哪个鸟笼真是难以辨别……好在那钱大人并未叫我去按机关。正思索着,钱大人又命道:“阿齐,阿楚,你们将仇老二拖出来!” “是” 秦、苏二人走进鸟笼,欲拖出仇老二。却见那仇老二毛发凌乱,衣衫已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身上的鞭痕、刀痕、烙印不计其数。见此情状,二人恨得咬牙切齿,亦不知从何下手,只怕随意碰到仇老二一处,他都会痛得要命。 “磨磨蹭蹭干嘛?”冯狱长喝道。 秦、苏吓了一跳,紧忙扶在仇老二腋下,轻轻缓缓地将其拖出。 此时仇老二正是迷迷糊糊地状态,感觉自己被拖出鸟笼,气息微弱,又冷冷地说道:“钱收完了……是要来送我上路了罢!” 钱大人奸笑着,说道:“知道就好!只怪你家财不够大,否则你还能多活些日子!” 仇老二欲哭无泪,说道:“那婆娘真是不听话!谁要叫他花尽家财来救我……我死活有什么要紧的,仇家帮有一大家子要养,如今可怎么办!” 听得仇老二在生死关头却只关心家人,秦笑甚为感动。也即明白,为何苏镜桥甘愿冒着危险,也要相救无亲无故的仇老二了。只道换做是自己,也想要救出这样的铁骨柔情的好汉子。 “哈哈哈哈哈!”钱大人大笑道:“可惜你仇寨帮有命挣钱却无福消受,乖乖受死罢!”言毕,又对冯狱长摆手示意,冯狱长立即让一名狱卒端上一只盘子。 那盘中装了两条铁链,一壶毒酒,想必是要拴住仇老二手脚,再灌他喝下毒酒,以防这有着极深功夫底子的江湖中人趁机逃走。 其实不然,这铁链并非用于拴手拴脚,那钱大人拿起铁链竟往仇老二脖子上勒去。钱大人使劲拉扯绕在仇老二脖子铁链,龇牙咧嘴,瞪眼爆筋。 秦笑见这钱大人突然变得如此凶残,心下大急,瞧这身旁的苏姐姐怎地还不动手! 眼见着仇老二快要喘不过气来,苏镜桥终于出击。她左腿一踢,便将那钱大人踢撞至墙角。钱大人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大惊失色,痛道:“阿楚,你……你不是阿楚!” 此话一出,冯狱长及几名狱卒立即操出腰间佩的大刀子,将秦笑与苏镜桥围在其中。冯狱长喊道:“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此地!” 苏镜桥冷笑道:“便是有胆才闯进来的!”说罢,取出腰间佩刀,便向狱卒们砍去。 这佩刀是苏镜桥在早餐店替换士卒衣服时一并换上的。只是向来使的都是小刀细剑,从未使过“官家佩刀”这样的武器,拿在手中不甚协调。 苏镜桥横来竖去地往那些狱卒身上砍去,大刀笨拙,总是力不对位。那些狱卒虽无高深武功,却也不是一招不识,防卫躲避却是够用的。 此时钱大人已站起身来,哆嗦着摸到机关处,欲拉下其中一支开关向外面发出警报。 秦笑见状,立即两步上前挟住钱大人,将其摁到地上。 苏镜桥见情势紧急,仍了手中大刀,以赤手空拳来对敌狱卒。 正是赤手空拳,恰比握着那大刀灵便多了。她在拳掌之间转换,游刃有余,三两下功夫便打得那冯狱长及狱卒们倒地求饶。 苏镜桥点了他们的穴道,又捉住钱大人,正欲一掌劈下去,那钱大人却求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员,女侠要钱我全部奉上……”说着,便掏出先前在早餐店中收到了一沓银票,递在苏镜桥面前。 苏镜桥怒道:“我岂是像你一样贪钱之人!” 钱大人又哭求道:“女侠有所不知,我等收到的钱都交到樊仙子、陈大人等的手中,也就留下个几钱几两在手中,微薄得很呐……” 苏镜桥自然不信,抓过钱大人手中的银票,再一掌砍在其脖颈之间,那钱大人当场晕了过去。苏镜桥又与秦笑一道扶着仇老二往地牢出去而去。 仇老二身无半点力气,及其沉重。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到地窖入口。好在那地窖入口并未关闭,三人万苦千辛终于上到地面。 正要穿过窄道,忽听到极其响烈的钟鸣警报“噹噹噹,咚咚咚……”直震得三人耳鸣目眩。 三人急急地穿行到窄道口,眼见着要行到药堂,便能出至街道,好可在车水马龙的掩盖下逃脱。 可在此时,窄道入口处突地出现两名身着侍卫服饰,皮肤黝黑的男子,气势煞煞地堵在窄道口。 这可怎办!这四面全堵的窄道将秦、苏、仇三人困在其中。而其中一伤一弱一女,面对两名强紧壮力的男子,要如何闯得出去? 苏镜桥眼中怒气骤生,将仇老二交到秦笑手中,说道:“将他看好了!”言毕,双腿一弹,便往俩黝黑男子身上踢去。 其中一名侍卫双手接住苏镜桥落脚处,将她推了出去,又取出身上带的暗色佩刀相斗。那暗色佩刀纹理精致,道口锋利,随意一刀便令人感觉震震寒气。 苏镜桥仅以双手双腿相拼,在那高壮筋骨下显得尤为娇小。她虽辗转于两人之间,但却轻松十足。 秦笑看得甚为紧张,下意识地想以星云小刺刀相助,但伸手摸在腰间,却空无一物。只见那两把暗色佩刀在苏镜桥左右挥舞,苏镜桥面不改色,十来招下来逼得俩侍卫退无可退。她乘胜而击,又再使了两招便将俩侍卫击得不敢再上前进攻。 本是可喜之势,秦笑正扶起仇老二,欲逃将出去。忽见倒在地上的侍卫咧嘴一笑,起身按了窄道口的一个机关按钮,那窄道口突地快速降下一扇铁栏门。不待秦笑等三人反应过来,便被困在了窄道之中。 三人大惊,这不成了待宰羔羊么! 此时,地窖口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三人回头看去,正是方才被苏镜桥拍晕的钱大人。他所受之伤并不严重,只是其体费身弱,是以走路蹒跚。 苏镜桥笑道:“来得正好!”言毕,快步夺上前去,将钱大人捉了过来。她掐在钱大人项上,对窄道外的俩侍卫说道:“速速开门,否则我便杀了这钱大人!” 其中一名侍卫冷笑道:“杀便杀罢!死一个钱大人算什么?朝廷要的是钱,不是钱大人,哈哈哈哈……”本来满怀希望的钱大人瞬间失望之极,脸色极哀! 没有了要挟的本钱,苏镜桥顿然无措。面对这钢壁铁强,即便内力再深厚,也难以将其击穿。秦笑、苏镜桥二人绝望至极,本好意来救人,结果自己也变成这瓮中之鳖。也怪自己太过鲁莽,未及好好探究便轻易地闯入地窖黑牢。 铁栏门外,俩侍卫得意的令人憎恶。 其中一名侍卫挑衅说道:“你这自以为是的小女子,方才不还那般狂妄厉害么?现在有种出来出来打我呀!”另一名笑道:“再等上半个时辰,朝中派了黑豹、花虎两名神将来,才教你们好看!” 俩侍卫哈哈大笑,商讨着要怎样将三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还要当场喂给饿狗食之;或者先侮辱那花容娇面的苏镜桥,要一个个地轮番尝试;更不然,要将秦笑的双手双脚砍去,再剜其一只眼,让他用另一只眼看着自己的眼珠被铁锤锤得稀巴烂…… 苏镜桥怒极,凌空向俩侍卫袭了一掌,又将二人击倒。痛不可耐的侍卫边破口大骂苏镜桥,边让看店门的老伯拿来大量艾叶,将其放在窄道口燃烧,并拿大扇子使劲往窄道内扇风。 窄道内的四人被熏得咽呛泪流,咳嗽不止。 第三十章 相救同往寨中见 身弱伤深的仇老二痛哭地说道:“二位侠士,咳咳……真是对不住你们……咳咳,你们不该来救我咳咳……”苏镜桥对救仇老二的这番举动并不后悔,只说道:“休要多言……咳咳……要想法子出去才好……咳咳……” 便在此时,忽听得窄道外人声增多,并有刀剑相碰之声。秦笑心道,这么快,那什么黑豹、花虎就来了么? 人声渐进,只听得一男子狠狠说道:“若不带我进去便一剑杀了你!”那老伯求饶道:“好好……” 苏镜桥忽地大喜,喊道:“陈师哥……陈师哥咳咳……我在这里……” 铁栏门外被浓烟熏得瞧不见半点人影,又听见方才说话的男子正对俩侍卫威胁道:“速速将铁门打开,否则立即送你见到阎王爷!”话落,“噹”地一声,那铁栏们又速速升起。但见铁门已开,苏镜桥急忙与秦笑一道将仇老二扶了出去。 冲过烟雾,见立在窄道口的正是陈炜诚、陈雷及几名擒苍派弟子。那俩侍卫已被撂倒在地,并被点了定穴。 陈炜诚两步上前扶住苏镜桥,温声关怀道:“师妹,你还好么?可教我担心死了……”苏镜桥深深吸气两口,才觉得缓过受呛之苦,道:“我没事……还好陈师哥你及时赶来!”两人四目交接,陈炜诚脸上神色温柔之极。 见二人如此亲密,秦笑只觉心中一阵酸楚,难受至极。也不知这心情由何而来,只是久久难以散去。 陈炜诚瞥见秦笑,疑问道:“他怎在此?”苏镜桥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将仇老二就出去罢!” 一旁的陈雷对着苏镜桥,冷冷责道:“谁教你这般胡来!不是已经撤销此次的营救计划了么!”陈炜诚立忙劝解道:“师妹已经受了这般苦楚,师伯就莫要再责怪他了……赶紧出去要紧。”陈雷哼了一声,又道:“不受门规命令,回去定要好好责罚!” 众人不再说话,几名弟子将仇老二轻轻抬起,便急急出了“东来堂药铺”。 此时街道上已是人声鼎沸,药铺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及数匹好马,正是陈炜诚方才留置在此处的。 众人将仇老二抬上马车,苏镜桥及陈雷坐于马车内,陈炜诚驾在马车上。而秦笑及几名弟子各自驾了一匹马儿,一行人疾驰而去。 穿过闹市,又过了几条大道才驱到城外。再行了两个时辰,一行人才放缓速度。 陈炜诚进了马车内,喂仇老二服下舒筋活络的丹药,又敷了药粉药膏,为他包扎好伤口。 陈炜诚又再问道:“师妹,你怎会和那巫星派的小子在一起?你是要将他诱回擒苍派再处置他么?”苏镜桥解释道:“陈师哥,他并非巫星派真正的弟子,也只是受了巫星派的诱骗,并被利用……其实他身世可怜……” 不等苏镜桥将话说完,陈雷即打断她,说道:“不管他是真是假,是好是歹,如今他已是九鹤派势必要捉拿的贼子,咱们没必要招来这么个麻烦,不杀他,已是对他的最大恩赐!” 苏镜桥又再辨道:“若是不管他,不出两日他便会被那些人活活杀死!我尚且敢闯入龙潭虎穴救仇寨主,秦笑,我决不会不管!” 陈雷怒道:“你若真要管那小贼,便不要留在擒苍派了!” “你!”苏镜桥怒不可言。 陈炜诚见两人谈得不甚欢喜,即周旋道:“大师伯、苏师妹,咱们擒苍派向来团结和睦,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伤了和气呢?” 陈雷自喃着说了句“目无尊长!”又再向苏镜桥追问道:“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管他呢?”苏镜桥缓道:“此事,待回到擒苍派,再作商议。” 陈雷并不肯赞同苏镜桥这一厢情愿的做法,更厌恶这个晚辈没有晚辈的样子,不听命于他。只是碍于掌门接班人陈炜诚在场,亦不好大发雷霆。转身不再与苏镜桥答话。 陈炜诚见爱妹与大师伯不再争执,稍稍放心。又瞧着仇老二,对其说道:“仇寨主,我等先将你送回仇家寨罢?先前我派人打听过,你家人仍在寨子等着你,只是……你寨中的弟子下人们全数离开了!” 仇老二睁开耷拉着的眼皮,弱弱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了!我家财都已散去,他们走了我也不会记恨……只盼着一家团聚便好!” 陈炜诚与苏镜桥互视一眼,心中既感安慰又觉可惜。 苏镜桥催促道:“陈师哥,你赶紧驾马去,别让仇寨主在马车上颠簸太久!”陈炜诚又再深情款款地看了苏镜桥一眼,才去了车外驾马。 秦笑跟在马车之后,不知其中情况,生怕擒苍派的两位主事人不愿他加入擒苍派,将他赶走。再者,与苏镜桥相处了几日,又这般做了这般惊心动魄之事,心中自然不舍。他甚想上前打探一番,却又不敢,只得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 其余弟子只顾着赶路,也没有理会秦笑。只是瞧着苏大师姐很是护着秦笑,便认为他将是自己的同门师弟,因而并未不待见他。 一行人行了两日两夜,投了两次客栈,便进入仇家寨的范围。 仇家寨在春州与勤州的交界处,山水环绕,处处绿荫,景色实在怡人! 此时的仇老二已恢复得十之五六,虽不说能运气疗伤,但自行坐立走路已是全无问题。他正对苏镜桥等人说着感激的话,却听得不远处一妇人声音朗声问道:“来者何人?”仇老二听得这熟悉之声,激动非常,立即掀开车帘,跃下马车,喊道:“臭婆娘!是我,仇老二!” 那妇人见着果真是仇老二,从小山丘上几个纵步便奔道马车前,她唇齿相颤,难以吐字,只是眼泪双滚滚地流过脸颊。 仇老二笑道:“臭婆娘,娃儿他妈……只半年时间就认不得我了么?”那妇人正是仇老二的妻子,她听得仇老二这么一说,又见他满身伤痕,“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道:“当家的你总算回来了……”又对着身后小山丘喊道:“萍儿、龙儿快来,你爹爹回来了!” 小山丘的大树后,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和一个两三岁的男娃娃跳出来,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仇老二搂住两个娃娃,又亲又抱,一家四口拥在一起,欢喜之极。 此时,苏镜桥、陈雷等人也陆续下马。 陈炜诚见此感人情景,便不自禁地去拉了拉苏镜桥的纤纤玉手。苏镜桥吓了一跳,迅速将手缩回。陈炜诚笑了笑,暗自想着:是了!师妹还未跟我成亲,女儿家的,自然是不好意思了,再加上这有许多人在,便是更加害羞。也怪我一时情不自禁! 正想着,那仇老二的妻子便招呼大家进寨子里歇息。众人经历一番赶路,也已疲累得很,便依了仇妻,打算歇息一晚再赶回擒苍派。 仇老二一家领着陈炜诚等人越过小山丘,进入寨子竹屋。寨中的每间屋子、院子皆是由竹子建造,轻盈简约。 受惯了江湖中的尔虞我诈,打打杀杀,见得这样一处幽静的寨子,苏镜桥喜从中来,爱极了这竹屋。她说道:“若是有朝一日,江湖中不再有风波,我极愿在此度过一生!”陈炜诚道:“这样的寨子固然好,偶尔住个几日觉得清闲,若是久住未免会生烦闷的。” 苏镜桥正欲辩驳陈炜诚,秦笑却乐呵呵地走上前来,说道:“虽这寨子没有无星岛的风光好,但竹屋竹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我也乐意住一辈子!”苏镜桥笑着点点头,顺势看向陈炜诚,但见他脸上神色复杂,像是没有迎合到苏镜桥而略感后悔,又夹着对秦笑这不识脸色的毛头小子的讨厌。 瞥见苏镜桥正看着自己,陈炜诚又笑着说道:“师妹喜欢,师哥自然会如你所愿的。” 陈雷见陈炜诚没讨到苏镜桥的欢心,站在一边暗自嘲笑,而后又故意说道:“你们小两口在哪里住不都一样欢喜,一样如胶似漆么?” 陈炜诚听得陈雷这句话,心中欢喜翻腾,而苏镜桥却觉不甚适意,疾步往前走去。 三十一章 饮酒竹院忆从前 众人走近了竹院,才瞧见里面空空落落,屋内空无一物,所有陈设均是虚无。仇老二叹了口气,说道:“昔日我仇家寨可是风光无比……只不过一转眼时间,竟成了这样的荒村野寨!”转身看着妻儿,又说道:“好在你们都很安然无事,只是从今往后便要过苦日子了……”仇妻笑了笑,一脸无惧地说道:“只要你和孩子都在,苦日子算得上什么!” 见这一家甘苦与共,苏镜桥拿出先前在黑牢中钱大人交上的银票,递到仇妻手中,说道:“仇夫人,这银票是你们该得的,虽不能恢复你们昔日的生活,但也可缓和一段时日……”仇妻推攘拒绝,苏镜桥又说道:“那姓钱的狗官搜刮了你们多少钱财,这是从他手中拿来的,本也属于你们的……”仇老二点点头,仇妻才结果这沓银票,连忙道谢。 仇妻又进了其中一件竹屋,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一两个时辰。烧了几个小菜,再温了几壶小酒,送到院中的竹桌上,笑呵呵的说道:“我手拙,烧不出像样的菜,还请大家将就吃了……只有一只早上打来的野鸡,其余都是些野菜香菇,见谅了!” 一众人早已饿得发慌,哪管菜是野味还是家味,自是虎咽狼吞地吃着。 食饱之后,众人又在这月下竹院中酌饮几杯。 仇老二在历经折磨,几乎丧命之后,还能在家中与江湖中的侠士共饮浊酒,甚是感慨。他斟满一杯,向在座之人敬道:“仇某本是将死之人,却劳苏女侠与秦兄弟舍身相救,实在是三生有幸!仇某在此立誓,我仇老二今生在世,只要苏女侠与秦兄弟有用得着的地方,定然万死不辞!”说罢,将手中之酒豪气地送入口中。 众人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苏镜桥说道:“请仇寨主不要说这样的话,仇寨主侠骨仁心,我们自然是不肯看着你这样的好人白白被朝廷害死!如今身在乱世,我们江湖之人自当相互捍卫!” “正是!”陈炜诚说道:“我们擒苍派早已知你仇家寨向来扶弱济贫,仇家寨一带的百姓皆是受你接济。且从不惹事生端,滥杀无辜,听闻你被朝廷中人捉去,我们立即派人四处打探,可惜这南汉的朝廷太狡猾,探查数月始终无果。我们才借了星斗大会之名前来春州,一来想救被朝廷关押的江湖中人,二来也想亲自一会巫星派。只是在星斗大会上遭巫星派算计,才和苏师妹分散……好在及时赶到!” 秦笑先前是稀里糊涂地跟着苏镜桥偷入黑牢去救仇老二。后听其言行,对其十分赞赏,如今更是钦佩其行径。他坐在一旁,专注地听苏镜桥等人谈话。 仇老二见远在千里之外的擒苍派都知道自己的事迹,不禁暗自一叹,连饮三杯酒后,同陈炜诚、苏镜桥等人讲述了自己的之前的风光经历与如何被巫星派之人捉去的。 仇老二原还有个哥哥仇老大。仇老大曾在南汉做官,因好交人际,为人又很变通,因而做官之时左右逢源且财源广进。同时,也扶持着弟弟仇老二,令他的兵器铸造行名满天下,客广钱多。但就在二人无限风光之时,仇老大却受到朝廷其他官员的诬陷,说他勾结蜀国的臣子,想要造反。不等皇帝派人来捉他,他即为了以证清白,自杀明志。死前,将财产的一半偷偷转给了仇老二。 仇老大死后,仇老二的兵器铸造行也受到影响,前来寻事要求赔钱的人不在少数。为了家人安宁,仇老二便扔下兵器行,到春州、勤州交界处,寻了一片安宁之地铸屋建寨,做了寨主。也就是如今的仇家寨。 因哥哥仇老大在官之时,确也收了他人不少钱财。正是为此,才召来他人的嫉恨诬陷,以至丢了性命。仇老二受了打击,终得明白,若将钱财据为己有,只会将灾难聚集到自己身上。但若散给天下受苦之人,才是广结福缘。 讲到此处,仇老二往地上撒了三杯酒,已敬哥哥仇老大在天之灵。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又再说道:“一来是将大哥收受的钱财散到穷苦百姓手中,以为他积福,不令他在九泉之下遭受炼狱苦罚;二来,我以为江湖中的侠义不单是靠武力来论,救扶百姓也是一种侠义!” 苏镜桥很是赞同,说道:“正是!细微之处见真章,能长久地行善积德比起逞一时只能要难得多了,是以,像仇寨主这般的侠义心肠,断然不能枉死在囚牢之中。” 仇老二连连摇头,摆手说道:“不敢不敢!若非大哥遭受非命,只怕我如今也还是个求财图利的商人。实在是大哥成就了我……只是可惜……” 众人也感惋惜,倘若真要以舍弃一人的性命来促成另一人的成就,是否值得? 秦笑饮得微醉,捺不住心中的许多疑问,问道:“仇寨主,你说你大哥之死成就了你,可不也是因你大哥做官时收了人家太多钱财,才遭人陷害,也令你受到这牢狱之灾么?” 此话一出,陈炜诚、陈雷极觉尴尬,本来大家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怎好直接点穿,人家兄弟情义深厚怎要你在此挑拨。 陈雷声音极历,向秦笑训道:“一个毛头小子,也好在此评论仇寨主这样的江湖侠善!” “不不不!”仇老二连忙摆手说道:“秦兄弟说得极是……我在黑牢之时也曾这样想过,就是因为钱财太多,太过招摇,才遭来这连番厄运!如今家财散尽,真是老天爷眷顾。” 苏镜桥不甚赞同,说道:“仇寨主,我们不好评议你大哥的作为,但是你救扶百姓是真,也是在办大大的好事。只能怪朝廷中人太过贪心,太过歹毒……你远在深山也要向你下手!” 秦笑连连点头,他望着苏镜桥,眼中满是崇拜,只觉这苏姐姐所说所做极合自己的心意。 陈雷在一旁瞧见了秦笑痴痴醉醉的表情,鹰鼻之上宽额紧蹙,随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一沉,自是有了一个想法,忽而转脸说道:“镜桥师侄说得对,秦笑说得也没错,先前不料仇寨主如此大度,怕秦笑言语间对你有些得罪,看来是我太过多虑了。”说罢,独自笑笑。 陈炜诚也是温温和和地笑着。 仇老二见陈雷不再怪责秦笑,便说道:“秦兄弟虽涉江湖不深,但其勇敢而率性而为实属少见,仇某很是喜欢这般作风,总胜过时常对你笑脸相迎,但背后算计你得好!” 陈炜诚说道:“仇寨主言下之意,是说有人曾算计过你?” 仇老二点头忆道:“我寨中的总管文跛子,原是我修建仇家寨时的一名工人,在搭建屋棚时不慎从屋顶摔下,将腿摔瘸了,我便将他留在寨中。后见他在账目算术方面颇有经验,便让他做了仇家寨总管,我进进出出财物皆由他一手操办。可谁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我对他及其信任之人,竟勾结巫星派,里应外合地算计我,才将我捉了去!” 陈雷听后,问道:“出卖你对他有何好处,你怎知是他勾结巫星派来算计你?” 三十二章 秋凉景冷人更寒 仇老二冷笑一声,说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网!那日我在寨子后面的水潭练习闭气之功。入水半个时辰后,忽听见水面上有异于平常的声音,我即感不妙。待我浮上水面之时,竟被一只大网罩住!怎知我费尽全身内力也不能将大网撕开,自知凶多吉少。就在大网收紧,我被拖拉上岸之时,却听见一人笑着说‘你这跛子倒是有两下子,料他也撕不烂这钢丝网!’在我这寨中,难道还出得了第二个跛子?” 陈雷道:“只怪你太过大意,能将财政权利交到外人手中,人家见你将那么多钱财白白送给素不相干的百姓,自然眼睛发红了!” 一直暖酒添菜的仇妻愤恨地说道:“我当家的因那畜生跛子在这儿摔断了腿,心中一直对他很是愧疚,这才疏于防范了!也不知那跛子究竟是贪财图利还是他人故意安插在我仇家寨的!” 仇老二轻拍妻子肩膀,笑着说道:“娃儿他娘莫气,咱一家四口现在也好端端地在一起,其它的人事,咱们也不去管了。” 仇妻点点头,说道:“你们再多喝些,尽兴。我抱孩子进屋睡了……”说着,抱起两个孩子与众人点头告辞,进了屋中。 仇老二与苏镜桥、秦笑等人又在饮酒谈天,共指令人仇恶的巫星派,并说道,当今江湖中的大事,必是先要除去巫星派,不让江湖沦为国家统治者的工具。 此夜无风无月,但几位侠士却在这竹院中饮得十分尽兴,直至醉意阑珊,才进屋歇息。 秦笑因年纪尚轻又极少饮酒,因而醉意极深,独自醉躺在竹椅上睡了一夜。 这初冬的早晨特别清晰。丛林间清脆的鸟叫声唤醒了竹椅上的秦笑,他猛然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从竹椅上跃起的一瞬间,身上滑落了一件羊皮毯子,秦笑拾起白绒绒的羊毛毯,这毯子夹着清晨阳光及芳草的味道,触手极温。他许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适意的觉,心中期望满满。 正在感受这清晨的宁逸,忽地听到一个冷历地声音:“哟!秦笑在这院子里睡了一晚么?”说话的人正是陈雷。因陈雷脸上带有几分阴冷之气,平时说话又很不客气,因而秦笑又几分怵他,强作一笑,说道:“我……我很少饮酒,昨夜大概是喝多了……”陈雷自然知晓,只是有故意说道:“那你这毯子是谁给盖上的?” “是我!”说话间,苏镜桥从竹屋中走了出来。 同在此时,陈炜诚也从自己所住的另一间竹屋走出,面上略有不悦,但又忙着解释道:“师妹对谁都关怀备至,自然是不愿见着秦笑受冻了!” 知道是苏镜桥为自己盖上的毛毯,秦笑心中暗暗欢喜。 四人正在这难以延续的尴尬气氛中凝滞,仇妻笑呵呵地端来了米汤、馒头等早餐,放在昨夜喝酒的桌上,说道:“早晨喝点清粥最是暖胃了,快快来吧,这深秋的早晨啊太冷了!” 秦笑心思简单,并未察觉到其中气氛不对,笑道:“仇夫人真是太好啦!昨夜给我们做了野味美酒,今早又能喝上热粥,自从我爹爹妈妈离开无星岛,我便再也没有这般家的感觉……” 仇妻满面笑容,说道:“秦兄弟说的什么岛?你不是中原人士么?你爹爹妈妈去哪里啦?”这一连环问题问得秦笑不知从何答起,仇妻见他一脸雾水,又笑道:“呵呵呵,你看我,光顾着问长问短,也忘了给大家盛粥了!”说着,便拿小碗盛起粥来。 此时,仇老二也出了竹屋,几步上前帮着妻子盛汤添粥。 众人在这冷露凉风中大口大口地喝了几碗热粥,只觉肚子极是暖和。又在这绿水青山,白雾层层中伸手伸脚舒展全身,惬意非常。 在这战烟四起的乱世,也算得上一大乐事! 陈炜诚温颜说道:“多谢仇寨主夫妇的款待,我等便要告辞了!” 仇老二埋了埋头,说道:“如今我仇家寨徒剩空院,实在也不好挽留各位!虽然与众位侠士相聚甚欢,但如今的形势自己很是汗颜……我夫妇二人也打算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仇家寨,另觅住处。” 苏镜桥说道:“也好!虽然从黑牢逃了出来,且如今你们夫妇也没有了钱财了,但朝廷怕走漏了风声,定会派人来找草除根的!” 众人点头觉是。各自收拾好行装之后,备好了马匹马车,准备出发。 仇家四口也是收拾了一些简单行装,欲离开仇家寨。 仇妻轻轻将各个房间的门锁扣上,细抚着这绿色竹屋,眼中尽是不舍。两个孩子跟在她身旁,虽不太明白这江湖之间的恩怨报复,但也知道,必须得离开这自小生长生活的寨子,也难以欢欣起来。 秦笑正牵着自己要乘的那匹小黑马,呆呆地望着苏镜桥。 仇老二走到他身旁,略有神秘地小声问道:“秦兄弟,你爹爹可叫秦胜?”秦笑疑道:“你怎知道?”仇老二踌躇半响,终说道:“本来在黑牢之时,仇某就觉得秦兄弟很是面善,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一问……如今就要分别,也不知今后可还有机会碰面,想着若是不将此事说出,怕是永远也无机会,也不想让秦兄弟永远地不知道真相!” 真相?秦笑听得仇老二这么一说,加之他又知道自己父亲的姓名,只觉有不好之事,心中一紧,怦怦乱跳,问道:“仇寨主……你见过我爹爹?” 仇老二又问道:“秦兄弟,你爹爹妈妈可曾捉过一只百年海龟?” 百年海龟!正是因为秦笑的爹妈在无星岛海域捉到一只百年海龟,才乘船出海,到中原来换取药材。算来,也是半年有余了。 秦笑直是点头,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盼着仇老二快快地说出其中实情。 仇老二鼓足心气,怨骂着说道:“这该死的巫星派!也不知为何要做出这么多恶事来……”而后又继续讲道:我被关在黑牢的第三个月,已有数十名江湖中的有钱人士被那些狗官杀死!那日,我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听见又有两人被关了进来……就在我的鸟笼隔壁,是一对中年夫妇。那妇人大喊着说,被抢去的百年老龟是自己从远海不远千里运来的,要他们归还。那冯狱长骂着说,要她写封信给家里,让家里交了赎金,才肯放了她二人。随后,那中年男子说,自己家远在海上,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到信的……结果,第二日早晨,就被灌下了毒酒,不到半个时辰,那夫妇二人便被毒死在黑牢之中。 “啊……”秦笑长声大叫,他不信!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千辛万苦要来中原找寻的爹妈,就凭仇老二这么几句话,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么?只是,仇老二也不可能捏造事实,也许……是仇老二搞错了,他怎会知道那夫妇两人便是自己爹妈?抱着一丝希望,秦笑泣泣地说道:“你……你是如何知道那中年男子姓名,又怎知他们就是我爹妈的?” 见秦笑如此痛心疾首,仇老二只觉将事实说出也忒过残忍。只是,已到这个份上,犹如已发之箭,难以收回,于是又继续说道:“就在那夫妇二人被关的那晚,我正因身上的鞭痕痛得难以入睡,忽听见隔壁鸟笼的那中年男子正在悄悄唤我。我支起身来,终于看清那夫妇二人的面容。那妇人面目温和,穿了一身淡紫色粗布素衣,那男子眉目英挺,跟秦兄弟长得极为相像,只是左边眉尾位置,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仇老二话未说完,便见秦笑“哇”地一声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三十三章 喜见转机颜难展 他口中哭喊道:“当真是我爹爹妈妈……当真是我爹爹妈妈!为什么……为什么?”秦笑不敢相信,也不远相信爹爹妈妈已经遇害之事,可仇老二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的假话来。何况当日妈妈出海时,穿得却是淡紫色布衣,而爹爹……他左边眉尾也却是有颗黑痣。如今秦笑心中空空荡荡,除了声嘶力竭地哭喊出心中的痛楚,便什么也做不了。 众人只见秦笑突然之间失狂而哭,不知发生何事。齐齐看向仇老二,只见仇老二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苏镜桥问道:“仇寨主,究竟发生何事?”仇老二顿了顿,又看了看秦笑,才缓缓说道:“我在黑牢之时,遇见秦兄弟的爹爹妈妈被害死在牢中……” 苏镜桥一惊,瞧着秦笑悲苦万分的样子,想着他爷爷被人杀死,妹妹葬生大海,又独自漂泊在外,还被巫星派利用险些丧命,只觉心上一阵酸楚,眼眶湿浸浸地。她也不知如何安慰秦笑,一句“节哀顺变”好像太过轻描,若陪着他大哭更是失节与众人面前。思虑再三,苏镜桥“扑通”一声跪到陈雷面前,说道:“大师伯,桥儿向来不喜欢求别人什么事,但今日却要当着仇英雄夫妇的面,求大师伯将秦笑收归擒苍派门下罢!” 不等陈雷作答,陈炜诚即不悦地说道:“师妹,你……”可只吐了“师妹”这三两个字,又不好继续将心中所想完完本本地说出。只是急急地要将苏镜桥扶起。 陈雷轻轻一笑,说道:“炜诚,桥儿不过是待人热心,你不必介怀……” 苏镜桥是陈炜诚未过门的妻子,陈炜诚又在“星斗大会”上向天下英豪公布了自己将会迎娶苏镜桥。可方才,苏镜桥放下骄傲,当着他人面前向大师伯下跪,竟是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子,这让陈炜诚极觉无面。而陈雷这么说了一句,不知是有意无意,但也正好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脸上的愤气又转为温和。 扶起了苏镜桥,陈炜诚又对苏镜桥说道:“师妹,你何必为了一个这样的小子而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呢?何况他还得罪了九鹤派的掌门连云山……” “得罪又怎样?”陈雷说道:“莫不是他连云山是这武林的霸主,他不喜欢谁,咱们便不敢沾惹吗?”陈雷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和往常一样阴利的声音,却不是往常的态度。苏镜桥与陈炜陈都暗暗吃惊。 但苏镜桥从中听到了希望,喜道:“大师伯,您是同意让秦笑进擒苍派么?” 陈雷看向仇老二,笑道:“仇寨主说得对,秦笑虽年纪尚轻,但侠义果敢,我擒苍派能收得这样的弟子,何乐而不为?” 苏镜桥虽疑惑大师伯今日怎地这般好说话,莫不是碍于仇寨主夫妇在场?但扔难掩欢欣地笑道:“大师伯说得极是,桥儿在此谢过了!” 陈炜诚见陈雷都同意将秦笑收入擒苍派中,况且苏镜桥这般热心,他也不好执意不收。况且自己作为擒苍派的待接掌门,不会惧怕连云山上门寻仇,就不敢接收秦笑了罢?于情于面,这收入秦笑一事也是势在必行。便说道:“既然大师伯也答允了,那咱们就将秦笑带回擒苍派罢!” 陈雷又对苏镜桥与陈炜诚说道:“我是答允了,但也得等到回到擒苍派,与你们的众位师叔商议好了,才会正式收秦笑入门。” 苏镜桥陈炜诚点头答是。 见秦笑入擒苍派一事八九不离十了,仇老二方才松了一口气。本也还在后悔自己不该告诉秦笑他父母遇害一事,但见陈雷终于松口让秦笑入门,这也算得上因祸得福。这位救了他的小兄弟,将来在江湖之中也算有了个着落。仇老二走到还在伤心失落的秦笑身边,说道:“秦兄弟,你爹爹妈妈的事确实令人遗憾,但希望秦兄弟更要振作,才不枉你爹妈生养你的苦心。将来入了擒苍派,学好了本事,才有锄奸惩恶的机会!” 秦笑泪眼迷糊,全无半点心力。固然是高兴能入门擒苍,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啜泣着说道:“多谢了……” 苏镜桥上前说道:“秦笑,你再哭哭啼啼地,也枉做了一个男儿。若想要你九泉下的爹爹妈妈和你爷爷能安心,更要好好地活了!如今杀你家人的罪魁祸首尚且快乐富贵地活着,你还要在此白白地浪费眼泪么?” 苏镜桥说得没错,而自己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真是难掩心中的痛楚。本想着来中原是要学了武功回去解救无星岛、替爷爷报仇,但寻得爹爹妈妈一事也不比学武功轻,且是活着的最大心愿。如今一个可盼的念想也没有了,秦笑也不知自己生有何用。只是自己早早地便渴求进入擒苍派,如今心愿得成,仍觉空空囊囊……但也不忘说道:“多谢苏姐姐,多谢陈叔叔,多谢陈大哥了……” 拭干眼泪,秦笑与苏镜桥、陈炜诚、陈雷及擒苍派的弟子与仇老二一家作别以后,便各自上了马儿,驰道而去。 青山绿水之间,直到擒苍派一行人不见了影踪,仇老二一家才架了马车,自行去了。 五代十国后期,后周在北方拥有一大片疆域。其境内有一名城洛阳,洛阳有一名山“白云山”。在这江湖之中,拥有有百余年历史的擒苍派变立于白云山山脚之下。 秦笑一行人自仇家寨往洛阳,少则需一月,多则需四五十日。其中道途的疲累可想而知。 众人马不停蹄,不曾有半分耽搁,自然也无暇顾及秦笑的万念俱灰。 南汉至后周,一路历经广袤大海、平湖绿林、巍峨山川及黄沙石土,至第二十七日,终入了后周境内的黄州。一行人停在小湖边饮水喂马。 见秦笑始终郁郁寡欢,一月一来只顾着赶路,所食甚少,愈发的削瘦,苏镜桥难抑气愤。她走到秦笑身后,拾起一块小石子,“嗵”地仍入湖中。因手上用的力气较大,虽是很小的一块石子,却溅得秦笑脸上、身上一大片水。 秦笑被透凉的湖水惊了一惊,这才缓过神来。转身见着是苏镜桥,虽万般不悦,仍是笑着说道:“苏姐姐,你做什么?” 苏镜桥望着那湖面未平的涟漪,冷冷说道:“咱们就此分别罢!”秦笑大惊,上前问道:“苏姐姐,这是为何……我……我做错什么了么?”苏镜桥嘴角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没有做错什么,做错的反而是我!”秦笑不解,自仇家寨一路披星戴月赶路而来,途中不曾发生任何不好之事,苏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古怪的话来,便说道:“苏姐姐,秦笑不知哪里惹您生气了,还请苏姐姐直说好么?” 瞧着秦笑一步步落入自己的话套中,苏镜桥心中极是想笑,可面上装得极为冷酷,说道:“你对我姐姐前姐姐后的,自然是十分恭敬,再者我也不是喜爱生气之人。只是……只怪我一时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一个有所承担之人……不想你如今竟是这般只知道逃避又爱哭的胆小鬼!不如就在此地各自去了罢,省得回了擒苍派被叔伯们笑话,又将你轰了出去!” 听得苏镜桥这样说来,秦笑很是着急,自己不久前才知道爹妈遇害,伤心难耐,只觉从此在这世上没了期盼没了念想,因而整日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可方才苏镜桥说就此分别,不让自己去擒苍派了,这才吓得魂魄归了位。急着说道:“苏姐姐,我不会让叔伯们笑话的……我知道,我太想念爹爹妈妈,不愿失去他们……这才……这才……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只知道,我是一心想要加入擒苍派,我也不会让苏姐姐失望的!” 苏镜桥自然是知道秦笑因为爹妈的事才那样魂不守舍,心中也是极同情秦笑的遭遇。只是,若秦笑再这样下去,回到擒苍派被师叔们瞧见了,定然会反对秦笑加入擒苍派,故而只好故意说让秦笑离开,激他一激了。现下瞧见秦笑一边为亲人伤心,一边又担心自己入不了擒苍派的门,苏镜桥又有几分不忍责怪,说道:“你既然知道眼下什么最为重要,那便不要再沉迷难过之中了……” 秦笑提了提神,道:“是!我定要为他们报了仇,才不枉他们白白地死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