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冒险王之梦》 第一章 海盗船长的裁决 这是个宁静的傍晚。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余晖倾洒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宛如一支精巧的画笔，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将落日凋零之美毫无保留地展现给航海的旅人。 万里长空下，无数只红嘴鸥展开翅膀尽情翱翔于天际，晚霞映衬着它们靓丽的身影，蔚为壮观。 海鸟，总是比陆地上的鸟类要自由许多。 迎着夕阳，这群出来觅食的红嘴鸥结成小队四处游荡，伸长脖子渴望能从海面上搜索到足以填饱肚子的鱼虾。 忽然，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一声嘹亮如集结号般的长鸣响彻天际，它们不约而同地降低高度在空中盘旋，同时发出阵阵啼叫久久不愿离去，像是好奇，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它们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一艘巨型帆船的轮廓，缓缓漂浮于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船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伫立在甲板边缘，双臂撑着栏杆仰望天空，做了次深呼吸，视线在那群欢快的红嘴鸥身上定格，温润的海风夹带了些许水汽，扑打在他的面庞上。 他叫乔伊，这是他第一次出海，也是他第一次领略到如此恢弘的景色，这海风、这海鸟、这片广阔无垠的天空和海洋，美妙之极。 然而，面对这般奇景，他却丝毫欣喜不起来，甚至在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眼眸里，还能瞧见深深的惆怅。 因为，这里是加勒比海北部。 而他是个海盗，刚上船不到两个月。 此时此刻他板着脸，耳边始终萦绕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嗓音，这让他感到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他皱了下眉头，循着声音转头望去。 “不幸落到我手里的小鬼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乖乖告诉我黄金商队的航线，否则我就用这把尖刀捅开你们的肚皮，把你们肮脏的尸体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正在说话的是海盗船长雷诺德，他是全船海盗唯一的领袖，他审视着跪在面前的一群俘虏，饱经沧桑的脸庞上不含一丝感情色彩，那森冷至极的神态，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左眼很多年前就瞎了，从此戴上了一个古怪的眼罩，右眼完好，深邃的幽瞳中透着股难以解读的意味。 此时，他漠然扫视着惶恐不安的俘虏们，紧握尖刀，刀刃表面沾满了鲜血，就在几分钟前，他刚用这把刀杀了一个企图反抗的俘虏，猩红色血滴顺着下垂的刀尖滴落在甲板上，肆意拨动着俘虏们紧绷到极点的心弦。 雷诺德船长不可挑战的威严，使得诺大的甲板呈现出一片死寂，海盗们从不敢在这种时候插话。 至于那群不幸的俘虏，则是瑟瑟缩成一团，埋下头眼珠子转来转去，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会引起注意。之前雷诺德杀人的情景深深印刻在他们的脑海中，那血腥残忍的场面让他们心惊胆战，久久不能平复。 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雷诺德冷笑着走近一名俘虏，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沉默少顷。 “喂。”他喃喃念了句。 顿时，那名俘虏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个孩子...” 这声哀求，立刻带动了全体俘虏，他们不管不顾地哭诉起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以及必须活下来的理由，使得不久前还如死灰般寂静的甲板一度陷入嘈杂。 见了这番情景，盘旋在空中的红嘴鸥群愈发好奇了，不但不离开，反而发出更嘹亮的长啼，像是在应和他们。 乔伊肃立在甲板边缘，拧头看着这些可怜的俘虏，和很多新海盗一样，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难以接受残忍的杀戮。 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艘船是属于雷诺德的，既然上来了就得听从命令，谁敢反抗就会被丢到海里去喂鱼。 出海的这些天，他后悔过无数次。 他曾天真的以为海盗是自由而浪漫的，就像传说中的冒险王阿曼那样，随心所欲去世界各地冒险，看日出日落、游万水千山，那种生活多么令人憧憬。 然而，自从踏上这条海盗船的一个多月来，他看见的除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就只有杀戮、抢掠和残忍，梦想与现实的差距令他大失所望。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悻悻攥紧拳头，仰头望着夕阳下漫天飞舞的海鸟，叹气。 俘虏们声嘶力竭的哭诉，竟没有给雷诺德带来一丁点情感上的触动，看起来他已经沦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或者说，一个魔鬼。 “安静！” 雷诺德怒喝一声没起作用，果断拔出腰间的火枪，对空扣响扳机。 砰！ 瞬间，沸腾中的人群平静了下来。 武力，永远是最好的语言。 瞧着满脸惊愕的俘虏们，怒火渐渐从雷诺德脸上消退，他把火枪塞回腰间，继续自己之前想要说的话。 “喂。”他用鲜血淋漓的尖刀，抵在身前这名俘虏的脖子上。 被冷冰冰的刀刃触碰，俘虏顿时恐惧到了极点，绝望从瞳孔中涌出。 “闻见鲜血的味道了吗？”雷诺德把刀背递到了他嘴边，邪魅一笑：“舔一口这鲜血。” 俘虏怔了怔，照做。 “告诉我，什么味道？” “腥。” “记住它，这是你最后一次品尝到生命的滋味！” 骤然，雷诺德独眼中闪出一丝凛冽的杀意，没有任何前兆，一把掐住俘虏的脖子，毫不费力的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驱使俘虏拼命挣扎，两手扒住卡在脖子上的手，癫狂般不停踢动双腿。 而他的挣扎并没有给强大的雷诺德造成阻碍，雷诺德拖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甲板边缘，望了望深不可测的海洋，回头扫视着早已惊恐万状的俘虏们，邪笑：“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懂珍惜。” 他慢悠悠地抬起刀尖，顶住手中这名俘虏的肚皮，闭上眼停顿少顷，再次睁眼时，独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同情，转瞬即逝。 “抱歉，但你来自阿伯丁家族，我一世的仇人。”他轻声呢喃，脸庞上哀怨尽显。 俘虏们终于停止了无用的叫唤，纹丝不动地盯着海盗船长手中的尖刀，瞳孔放大紧张等待那一幕的出现。 此时，远在十几米外的乔伊紧握双拳，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刹那间心悬到了嗓子眼！ 雷诺德又要杀人了！雷诺德又要杀人了！ 愤怒、同情夹杂着多日的压抑，骤然，他鬼使神差地扯起嗓子怒吼：“住手！” 霎时，全甲板寂然无声，人们愣了好一会儿，纷纷转头向他望去，俘虏们如同在看救世主，而海盗同伴的眼神中则是充满了恐慌。 第一次，有人敢打断雷诺德船长的裁决，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挑战权威，而这权威足以决定任何一名船员的生死。 第二章 英雄与刽子手 海风徐徐，掠过人们惊愕的面庞，带动起凌乱的发丝，他们伸长脖子看着乔伊，无比忐忑地等待事态发展。 遥远的天边，残阳已坠入汪洋大海，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留下一抹惊心动魄的赤红，不久前席卷半边天的晚霞也随之褪去，还给人们色彩单调的天空，宣告一天的终结。 自从乔伊发出那声怒吼之后，气氛便僵滞了下来，就连那群盘旋于空中的红嘴鸥，仿佛也安静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乔伊毅然肃立在甲板边缘，瞪着气势逼人的雷诺德船长，眸子里充满了决绝。 他很清楚阻止雷诺德是什么后果，这位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长向来冷酷，即便对待自己的手下也毫不留情，前不久有个船员仅仅因为碰洒了雷诺德的酒，便被暴打一顿然后随便找个小岛逐了下船。 但是，乔伊对自己的行为一点都不后悔，与其在无休止的杀戮中存活，不如趁着双手还没沾上鲜血慷慨赴死。 至少，留住心中的正义。 海盗，和他曾经幻想中的差距太大了，难道关于冒险王阿曼的传说都是人们胡编乱造出来的吗？原以为海盗是英雄，现在看来，却是刽子手。 他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盯住雷诺德那只犷悍的独眼，捏了捏拳头。 从听到那声“住手”起，雷诺德就一直凝视着他，面无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此刻，人们的注意力全在乔伊身上，谁都没有察觉到雷诺德轻轻翘了下嘴角，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对于那个被掐得奄奄一息的俘虏，雷诺德已经没有兴趣了，随手推到一旁，接着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个手帕，细心擦拭起了刀刃上的鲜血，看着乔伊那张在他眼里略显稚嫩的脸，冷笑了下。 “你是要阻止我，对吗？” 在众人的期待中，雷诺德总算开口了。 “嗯。”乔伊回答得出人意料的干脆，片刻都不迟疑。 “那你知道你是在挑战我的威严吗？” “当然。” “好小子，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罢，雷诺德脸色骤然一变，偏头示意身旁的部下，沉声道：“把他绑起来丢到海水里泡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捞上来！” 话音落下，海盗们顿时犯起了嘀咕，满脸疑惑窃窃私语。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仁慈的雷诺德船长，按照船长往常的风格，反抗者无一例外全被杀掉了，为什么要对乔伊网开一面？ 可是，乔伊却不领情。 乔伊漠然注视着雷诺德，眼眶中涌现出深切的恨意，冷冷道：“杀了我。” 他不想再留在这艘罪恶的海盗船上。 “想死？没那么容易。”雷诺德拧了拧脖子，漠然一笑。 看见这副无所谓的神态，乔伊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升腾！ 猝然，他猛地推开拿绳索走来的两名海盗，旋即拔出匕首反握在手心，瞪大血红的双眼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咆哮着向雷诺德冲去。 脚步践踏在甲板上引起阵阵骚动，就连在船帆上落脚的海鸥也为之惊蛰，扑腾翅膀四处乱飞。 “他要杀雷诺德船长！快阻止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们顿时慌了神，一名加入团队不过两个月的新海盗，用他的惊人举动让所有人为之诧异。 在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中，乔伊狠力撞开几个挡在面前的海盗，在距离雷诺德仅有三四米的地方凌空跃起，歇斯底里地呐喊一声，高举匕首使出全部力量向对方的脖子扎去，矫健的姿态宛如空中翱翔的雄鹰。 然而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雷诺德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神情淡漠。 这一刻，每个人都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纹丝不动地盯着乔伊，和他手中的匕首。 时间，仿佛定格。 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随之凝固。 白驹过隙间，吵吵嚷嚷的甲板再度陷入沉寂，众人紧绷至极的神经，渐渐平息。 他们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或惊讶、或恐慌、或唏嘘，形形色色的神态，构成了一幅极具张力的画。 洒落在甲板上的鲜血，是雷诺德的。 但他却没死，他用左手硬生生接下了乔伊的奋力一击，代价是手掌上多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正在冒出猩红的鲜血。 剧痛毫不影响他的从容，而他面前的乔伊，却瞳孔放大满目愕然。 方才，乔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一刀上，而雷诺德顷刻间就把这刚刚滋生出的希望无情粉碎了，这让乔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差距。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雷诺德，对方的神态竟是那么镇定，深深的挫败感与无力感，泛起在他的心头。 “在这艘船上，没有人能战胜我。” 伴着一声轻语，雷诺德反手将乔伊手里的匕首扭了下来，不以为意地看了看掌心的伤口，浅笑。 “我不会杀你的，我要把你培养成真正的海盗。” “我宁愿你杀了我。”乔伊定下神，冷若冰霜。 “命不是用来浪费的。”雷诺德皱眉，望着他毫无悔意的眼睛，示意部下把他绑起来。 乔伊奋力挣扎像头倔强的野牛，但终究敌不过五六个人，被死死按在甲板上捆住了手脚。 “阿奇尔，把他扔进海里，冰冷的海水能让他清醒。” 阿奇尔是个心慈手软的海盗，他拖住绳子慢慢让乔伊往海水里降。 “忍着点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没有人天生就能坦然面对杀戮。”阿奇尔低声嘀咕。 乔伊看了他一眼，沉默。 “不要恨船长，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阿奇尔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雷诺德粗野的嗓音打断。 “在那磨蹭什么呢，快把他扔下去！”雷诺德怒目而视。 “是，船长！”阿奇尔连忙回话，冲乔伊无奈地努努嘴，迅速把绳索放了下去，另一端捆在栏杆上，就这样吊着乔伊。 乔伊半边身子泡在海水中，手脚被绑住无法动弹，这时有个海浪迎面而来，他连忙闭上眼屏住呼吸，被拍的满头是水，脑中轰鸣阵阵。 第三章 战舞曲，奏响 天黑了。 当看到乔伊被丢下船的一刹那，俘虏们眼神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之光便顿然泯灭了，填充他们空洞瞳孔的，是无尽的绝望。 他们默默埋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雷诺德船长和他手里那把锋利的尖刀，在银白色月光的映照下，刀刃散发着阵阵瘆人的寒意，仿佛随时会抹向他们的脖子。 矗立在甲板边缘的雷诺德敏锐察觉到了俘虏们由内而外的恐惧，他幽幽偏过头，满意地勾起嘴角。 “在这艘船上从来没有人敢反抗我，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别指望有人能救你们，救世主不是谁都当得起的。” 他用冷峻的独眼扫视着这群战战兢兢的俘虏，慢吞吞地解下腰间的铁制酒壶，仰头豪饮。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他喝到一半倏然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部淋在了刀刃上，洗净附着在上面的血迹，甩了甩。 酒精的刺激性气味挥发到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使得本就惶恐不安的俘虏们内心更加忐忑，瞪大眼看着他却又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躲躲闪闪。 “喏，这把刀怎么样？”雷诺德神情麻木，嘴角挂着招牌式的狞笑。 只有蠢货才会在这种时候搭话，俘虏们闷声不语，直勾勾地盯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 正当他们猜测雷诺德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只见雷诺德骤然沉下脸，凶光乍现。 “一群可怜的蝼蚁，你们该庆幸自己还活着！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再给你们最后一分钟！珍惜机会，乖乖交代阿伯丁家族黄金商队的航线和时间。” 一语落定，是许久的寂静。 黑夜，阵阵海风掠过海面，伴随此起彼伏的海鸟长鸣，肆意挑动着人们的心弦。 跪在甲板上，俘虏们垂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眼珠子转来转去，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想活着，但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他们在等待其他人站出来交代，这样日后阿伯丁家族追究起来就不会牵连到自己了。 他们迟迟不愿透露消息并不是因为对阿伯丁家族有多忠诚，而是畏惧于它的强大势力，那是个拥有独立军队的英格兰大家族，在加勒比地区占有大片的殖民地。 几十年来，凭借源源不断生产出的财富，阿伯丁家族的武力迅速壮大，以其近乎无敌的海军舰队横扫加勒比，威名远扬。 所以，即使俘虏们非常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但他们深知阿伯丁家族是绝对招惹不得的，想活命就要做到两头都不得罪。 “还有十秒！”雷诺德发出一声怒喝，凝视着眼前这群令他感到愤恨的人，幽幽举起尖刀。 猝不及防的死亡宣告，立刻把俘虏们从思索中拽了出来，他们抬起头看见这一幕，慌忙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先站出来。 雷诺德冷眼瞧着他们畏首畏尾的样子，缓缓叹出一口气，闭上眼无奈摇头：“死不悔改。” 话音落下，他疾步上前抓住一名俘虏的脖子提了起来，在一片惊呼声中，在苍白的月光下高高扬起尖刀，锋芒毕露！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有个俘虏站了起来，不知是由于恐慌还是跪的时间太长，双腿不停颤抖。 雷诺德抓的人，是他的弟弟。 雷诺德放开被掐得直翻白眼的人，转头静静凝望。 “航线和时间。”语气冰冷，不愿多说半句废话。 然而，对方却还想再周旋周旋。 “船长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伙海盗，但我必须提醒你最好不要打阿伯丁家族的主意，尤其是这支黄金商队，否则的话，等待你的将会是海军围剿。” “围剿？”雷诺德注视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态，面不改色地沉吟片刻，蓦然露出一丝笑意，晃晃手中那把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尖刀。 “看见这把刀了吗，他的原主人名叫霍格，曾经是阿伯丁家族一名出色的海军将领，几年前他领着一支舰队扬言要剿灭我。后来，我用他最喜欢的宝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说话时，雷诺德的神情始终是那么平淡，掀不起半点情感波澜。 而跪在他面前的俘虏们，却在这短短几句话之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俘虏们愣愣盯着眼前这位海盗船长，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的独眼、腰带、靴子...... 不经意间，他们的瞳孔逐渐放大，一股空前的畏惧从心底滋生，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感官，使得他们不由得屏住呼吸，连颤抖都停止了。 就这样，僵滞了许久。 海风变得凛冽起来，船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宛若是在为这场心理上的较量打着节拍，而这节拍的唯一掌控者，是微笑中的雷诺德。 风势愈来愈大，天色突变，不久前还繁星密布的夜空被乌云悄然笼罩，不一会儿，子弹般的滂沱大雨便砸在了甲板上。 望着安然矗立在大雨中的雷诺德，俘虏们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目光呆滞，失声叫道:“你是......独眼幽灵！” 独眼幽灵，这个充满诡异色彩的绰号，在许多欧洲殖民者心中无异于魔鬼的化身，是一名游荡在加勒比海的恶盗，有着惊人的作战和藏匿能力。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借助加勒比复杂的格局躲过了无数次强有力的围剿，甚至灭掉了阿伯丁家族霍格将军统率的舰队，这件事，曾一度在各大海盗集团中掀起剧烈轰动。 “我喜欢这个绰号。”雷诺德会心的笑容中，有着些许谁都无法察觉的苦涩。 他明白，在那些所谓的欧洲贵族眼中，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但他无怨无悔，他企盼复仇！对阿伯丁家族、对欧洲殖民者的复仇！ 为了复仇，为了生存，为了自由，为了守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别无选择。 没有谁，生来愿做恶人。 不久前他得到情报，近期阿伯丁家族将会有一支运载黄金的商队经过这片海域，那些黄金的价值足以编制一支庞大的舰队！ 为了得到精确的航线和时间，他设局抓了这群隶属于阿伯丁家族海上巡逻队的俘虏，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屹立在夜空下，甲板上，海风中，他的笑容渐渐屏去了，深邃的眼眸里倾露出痛到骨子里的仇恨。 他高高昂起头，任凭豆大的雨点拍打在脸庞上，心中的怨恨尽数化作怒气，攥紧双拳青筋毕露，在人们目瞪口呆地注目礼中，猛然扯起嗓子歇斯底里地咆哮：“告诉我航线和时间！马上！” 暴喝萦绕在耳畔，颤巍巍的俘虏，惊恐地望着传说中杀戮成性的独眼幽灵，呆呆蠕动了两下嘴唇。 “五天后的上午...在太子港停靠...” 听见回应，雷诺德默默合上眼睛，垂下手中的尖刀。 黑漆漆的海面上，那些肆意陨降的雨点仿佛在谱写一首激动人心的战舞曲。 一场殖民者与抗争者之间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真正意义上的狂风暴雨，降临了。 第四章 反常的雷诺德 雷诺德背对着众人阔步走到船头，静静凝视着夜幕下波涛汹涌的海面，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却岿然不动，长年漂泊在海上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暴风雨，早已习惯。 然而，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时，他听到一声询问。 “船长，怎么处置这些俘虏？”大副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满脸雨水。 雷诺德用余光扫了眼可怜的俘虏们，他们跪在甲板上大约快两个小时了吧，有几个人已经体力不支瘫倒下来，在雨中沉睡。 铁石心肠，也会有怜悯的那一刻。 雷诺德眼睛里显现出少许动容，迅速转回头继续盯着海平面出神：“带进船舱，熬锅肉汤分给他们。” “不杀掉吗？” “不了，明天在海图上随便找个小岛把他们放下去，能不能活命看他们自己。” “明白。”大副点点头，便执行命令去了。 不一会儿，俘虏们全部被带进了船舱，拖着两条僵硬的腿，打心底庆幸自己从独眼幽灵手里捡了条命。 雷诺德让手下们也进去躲雨，只身一人站在甲板上，伸展双臂面朝夜空，闭上眼尽情享受大雨拍打脸庞的快感，矗立在海风中，竖起耳朵寻找除了风雨声之外的声音。 他听见船帆在簌簌抖动，俘虏在咕哝抱怨，手下在喝酒喧哗。 倏然他睁开眼，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迅速赶回船舱，从柜子里拿了两瓶朗姆酒出来，迈着匆匆的步伐向船尾走去。 “船长，您这是要去哪？”瞭望塔上，哨兵仍在坚持站岗，头顶斗篷勉强遮挡暴雨，站在风中瑟瑟发抖。 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电闪雷鸣，哨兵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这是雷诺德亲口定下的规矩，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游荡在加勒比海十多年都没被抓住。负责预警的哨兵，往往能决定船队的存亡。 雷诺德抬起头，傲然：“这是你该管的吗？” “呃，对不起船长，我只是随便问问......” “天气挺冷，喏，酒拿去喝。” 说着，雷诺德振臂抛了个酒瓶子上去，哨兵连忙双手接住，满怀欣喜。 还没等哨兵说声谢谢船长，雷诺德便大步离开了，径直奔向船尾。 船尾的护栏上拴着根拇指粗的绳子，雷诺德环顾了一圈见没人，抓住绳子以最快速度往上扯。 十几秒后，奄奄一息的乔伊被他拽上了甲板。 雷诺德本来只是想惩罚一下乔伊，没想到天气突变海浪乍起，让这小子灌了满肚子海水昏了过去，生死未卜。 “可怜的家伙。”雷诺德自责不已地叹了声，左手按压乔伊的胸膛，右手掐着他的人中，希望他能赶快苏醒。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注视着乔伊毫无反应的脸颊，雷诺德的神情愈发紧张，禁不住唤道：“快醒，快醒！” 但他的努力却始终未见成效，乔伊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 向来冷酷的雷诺德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绝望，他一屁股坐在全是雨水的甲板上，失神望向前方。 对他来说，乔伊远远不只是个船员，这次出海不仅是为了那支黄金商队，更是为了把乔伊带出来历练一番。 虽然乔伊对他一无所知，但他对乔伊却是了如指掌，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保护和观察。 他深深埋下头，几滴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挤出，与雨水相融。 “库...库...” 就在他无比绝望时，两声沉闷的重咳钻入他的耳朵，他愣了一下，顿时惊喜，抬起乔伊的后背用力拍打。 在外力作用下，半昏半醒的乔伊张开嘴，大口吐出肚子里的海水，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清醒过来，睁开浮肿的眼睛。 “感觉怎么样了？”雷诺德关切道，同时迅速揉了揉眼角。 他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眼泪。 乔伊痛苦地喘着粗气，抬起沉重的眼皮，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认出身边这个人是雷诺德，他瞬间忘却了身体的痛楚，腾的爬起来站得笔直。 “我很好。”他盯着雷诺德的眼睛怒目而视，奈何身体还是不争气，腿肚子发软怏怏欲倒。 见状，雷诺德连忙拽住他，没想到被他一把甩开了。 乔伊踉跄几步扶住栏杆，恶狠狠地瞪着雷诺德，眼眸中的仇恨丝毫不减。 雷诺德很清楚乔伊有多高傲，迟疑片刻，双肩一耸：“你好像有点恨我？” “不，我恨你入骨。”乔伊回答得毫不拖沓。 “是吗，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闻言，雷诺德静静注视着乔伊，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无尽的怨恨，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沉默了下来，转过身背对乔伊，凝望黑暗笼罩中的海面。 两人寂然伫立，面对被狂风暴雨撕扯的夜幕，感受海浪拍打船身带来的冲击。 雷诺德拧开朗姆酒瓶，仰脖灌了一大口，变回固有的冷峻神态，道：“但我手上沾的，是恶魔的鲜血。” “那些人是无辜的。”乔伊盯着他的背影，默默捏紧拳头，犹豫了会儿又松开了。 “只是看起来无辜而已，以后你会慢慢明白，人永远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就是你杀他们的理由么？” “不，他们最后乖乖交代了，所以我没有杀他们。” 听到这句话，乔伊的情绪平定了些，欣慰地吁了口气。 少顷的沉寂。 “乔伊，你有梦想吗？或者说，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雷诺德依然背对着他，眺望大海。 “我想杀了你。”乔伊坦言。 “除了这个呢？” “回家。”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开家乡好多天了，那个美丽的海滨小镇，阿曼港。” “你可以回家，但那些被你杀掉的人永远也回不去了。” 乔伊捏了捏拳头。 他随口说出的话，却不经意间触动了雷诺德。 挺立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雷诺德安然望着暴风雨中的海面，手中的酒瓶悬停在嘴边。 渐渐的，他的独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也回不去，因为我没有家。”他轻声呢喃。 雨水浸透全身，他落寞的背影下，昔日那令人发指的冷血和残忍全然不见。 沦为海盗的这十几年里，几乎每天深夜他都会提着瓶朗姆酒踏上甲板独自漫步，吹吹海风看看星空。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坚毅的脸庞上才会出现与平常不同的神态，夜色下，他终于能放下所有伪装，喝着酒安静地想些事情。 乔伊静然伫立在他身后，脑海中回荡着他说的话，心生困惑。 雷诺德伟岸的背影，却在这一刻让人感到非常渺小，渺小到无助的地步。 也许，这就是孤独。 除了孤独，从这背影上乔伊仿佛还看到了一副沉甸甸的重担，压得雷诺德难以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冷血无情的海盗船长身上会有这些东西？ 为什么...... 第五章 冒险王阿曼 情不自禁，乔伊微微蹙起眉头，目光停留在雷诺德的背影上，猜测这位海盗船长从前经历过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雷诺德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 “喂，乔伊。”嗓音沙哑，如同哽咽过。 “怎么了？”乔伊的情绪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在这段思考中，他对雷诺德的怨恨消解了不少。 “当我背对着你时，你是有机会干掉我的，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要打败你，而不是偷袭，而且我明白就算偷袭成功了也没用，船上都是你的部下，他们会用最疯狂的方式为你报仇。” 雷诺德禁不住勾起嘴角，欣慰笑道：“你是个优秀的小伙子。”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恨你了。” 乔伊顿了下，挪动虚弱的身体靠在护栏上，注视着雷诺德的背影，接着道：“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欣赏。” “为什么？” “海盗是个十分危险的行当，总会有不幸的家伙死于战斗和海难，所以每次返航我都会在我们的家乡阿曼港招收一批新人上船。和你一样，没有哪个新海盗能坦然面对无休止的杀戮，俘虏的哭嚎和鲜血让他们感到煎熬甚至是绝望，于是有的人企图逃跑，有的人策划叛变，有的人选择自杀。” 说到这里，雷诺德停了下来，转过身凝视着乔伊专注的眼睛，道：“你，是第一个想和我拼命的。” “可我失败了。” “至少你努力尝试过，你的勇气与信念，会辅佐你成为真正伟大的海盗。” “但我不想再当海盗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干下去！” “凭什么？！” “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上这条船？” “为了成为阿曼那样的英雄！为了追寻自由！” “那就为了阿曼为了自由给我留下来好好当你的海盗！” 骤然，雷诺德的独眼中显现出凛冽的威严，挺直胸膛沉声喝道：“这是你的宿命！” 乔伊紧握双拳纹丝不动地和他对峙着，脸庞虽略显稚嫩，眼神却愈发孤傲。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谁都逼迫不了我！我当初上这条船，是怀着成为冒险王的梦，但我心中的冒险王阿曼不是这样的。” 漠然看着倔强无比的乔伊，雷诺德缓缓背过身，目光落在黑漆漆的海面上，轻语：“他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完美，只不过他是英雄，人们总会无限的宽恕和美化英雄。” “不可能，他是我最尊敬的人，在我们的家乡阿曼港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 “是吗？那么关于他，你了解多少？”雷诺德傲然。 “很多年前，为了捍卫属于大家的权利，他统领人们打倒了殖民者，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舰队和领地，使我们的家乡彻底摆脱殖民者的控制。如果没有他，我们直到现在都还在为万恶的殖民者卖命，他是我们整个家乡的救世主。” 谈到阿曼的光辉事迹，乔伊黯淡的眸子重新涌现出了光彩。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雷诺德却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呢？”雷诺德挑眉，问。 “还有？”乔伊茫然，脑海中阿曼的故事只有这么多。 雷诺德注意着他的神情，轻轻合上眼睛，沉浸在回忆中。 “我永远记得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深夜里，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阿曼由于忍受不了庄园主的呼来喝去，带着六个人去码头抢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船，从此开始了冒险生涯。” “这个...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雷诺德颇为骄傲地昂起头，微笑。 “我是那六个人当中最小的一个，那时我只有十三岁，危险来临时同伴们总会抢着挡在我前面，无论是狂风巨浪还是枪林弹雨。到最后，只剩下我和阿曼两个人了，我是他最信赖的同伴兼部下。” 暴风雨中，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伫立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雷诺德的心灵却格外平静，嘴角始终挂着久违的笑容。 为了夺得自由而与伙伴们患难与共的日子，是他最怀念的时光。 乔伊望着他饱经沧桑的脸庞，深深吸了口气，心底的震撼许久不能平复。 谁能想到，这位冷血残忍的海盗船长，居然是传说中冒险王阿曼的同伴。 敬重，从乔伊的眼眸中悄然流露，同时他也迫切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阿曼如何用一条小船拯救了家乡？十几年前阿曼为什么会忽然失踪？雷诺德又怎么会变成无恶不作的海盗船长？ 这些疑团，只有雷诺德才能解开。 雷诺德抬起酒瓶啜饮一口，连同雨水一起咽下，全然不顾这滂沱大雨，露出舒心的笑容，接着叙述。 他不在意乔伊是否在听，只想把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海上深夜。 倘若他转过头瞧见乔伊无比专注的神态，定会很欣慰的。 “凭借那条小船，我们在海上抢了阿伯丁家族的一条商船，把船上的货物弄到周边贸易港低价卖掉，买了一艘更大的船，招收了更多同伴。 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抢劫，我们的势力逐渐壮大，与此同时，我们也和阿伯丁家族结下了深深的仇怨，终于有一天，他们开始派护卫舰保护商船，发誓要弄死我们。 在强大的火炮和装甲面前，我们的船根本无法靠近，这让我们的生存面临着极大挑战，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在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陆续有船员退出团队。 后来，是阿曼给我们带来了福音，他偶然领悟了一种强大的魔法，它和海盗简直是绝配！ 那次我们干了一票大的，弄到足足十几船皮草和黄金，由于担心抢了这么大笔的财物会被围剿，阿曼决定带领大家先离开加勒比海避避风头。 凭借海图、罗盘和六分仪，我们摸索着去了大西洋彼岸的欧罗巴大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欧洲。 那是我们首次抵达欧洲，此前只在殖民者口中听说过它，一片属于上层社会的，令人魂牵梦绕的土地。” 回忆与憧憬，遍布在雷诺德的眼眸中，他展开怀抱拥抱夜空和雨点，轻叹。 “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彩色的中世纪之梦，见到了风景迷人的阿尔卑斯山，见到了充满恬静气息的城堡和庄园。最让我们心动的是那些生活在庄园里的美丽姑娘，她们的笑容和气质，宛如紫罗兰般优雅迷人。 直到那天我们才知道，原来生活远远比想象中的要美好，从那时起，我们每个人都在心底默默定下一条誓言：总有一天，我要让我的家乡也变得这么美。 在欧洲待了两年，我们走遍了许多个地方，佛罗伦萨、巴黎、伦敦......在那段游历中，我们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其中包括科学和船舶工艺。 除此之外，还结交了很多热爱冒险的人，和他们成为了要好的同伴，那趟旅行的价值，不可估量。 同样是在一个清晨，阿曼对大家说：曾经为了获得自由，我们离开了家乡；现在为了解放家乡，我们该回去了。” 第六章 不老泉，冒险王的渴求 “带着用皮草黄金换来的财富和在欧洲学到的先进知识，我们伪装成投资者回到了加勒比海，从殖民者手里买下了一大块土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度。 在我们的队伍中，有个天才船舶设计师，他设计出了一艘艘出色的战舰，经历数年，慢慢组建起一支庞大的舰队。 之后，我们开始跟着阿曼四处征战，借助强力战舰和阿曼的魔法，将一个又一个殖民者家族打回了欧洲，解放了一片又一片土地，使得更多被奴役的人民自愿加入我们的阵营，用双手去推翻殖民者的统治。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阿曼一步步成为了整个加勒比的王，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戴。 战争结束后，为了追寻自由和寻找更强大的力量，他开始去世界各地冒险，揭开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是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冒险生涯，使他成为了一个真正伟大的人，随着时间流逝，人们逐渐忘却了他曾经是一个海盗，而是以冒险王来称呼他。 在他巨大的影响力下，那个只持续了十几年的时代被称为：阿曼的时代。” 说到这里，雷诺德对着夜空长吁一口气，脸庞上涌现出无尽的满足，浅笑。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敬佩的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阿曼和那些曾经的伙伴，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友情，不管过去多少年多少个日夜，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最令他怀念的也只会是那些伙伴，和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那时的他们，为自由而战！ 雷诺德从回忆中走出，晃了晃手中的朗姆酒瓶，停滞片刻，振臂把它抛进汪洋大海，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波涛中。 乔伊伫立在一旁，看着他稍显忧伤的侧脸，不知不觉间，对他肃然起敬。 回味着雷诺德讲述的经历，乔伊做了次绵长的深呼吸，拧起眉心轻声道：“后来呢？” “后来？”雷诺德撇过头，努嘴：“阿曼的传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是，十几年前他为什么会忽然消失，阿曼的时代又为什么会结束？” “哦，没人跟你说过吗？十七年前，那时阿曼已经三十多岁了，由于过度劳累，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力在逐渐退化。 他担心自己死去后那些殖民者会卷土重来，所以他必须趁着精力还在，远离家乡去找一样神秘的东西，它是所有冒险家都梦寐以求的。” “什么东西？”乔伊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了，等待下文。 雷诺德不紧不慢地转了个身，倚在沾满雨水的护栏上，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苍穹，面色深沉。 “不老泉。” 不老泉，永葆青春！ “它真的存在吗？”乔伊愕然，他一直以为不老泉只是人们虚构的故事。 “不知道，从没有人真正见过，然而阿曼执意要去寻找它，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得知阿曼失踪，曾经被打败的殖民者果然带着军队归来了，其中最强的就是阿伯丁家族。 失去了阿曼的领导，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敌人的猛烈攻势，大片大片的土地沦陷，到现在，就只剩下阿曼港周边的一小块地区了，那是我们最后的要塞，绝对不能失守。” 停顿少顷，雷诺德的独眼中流露出一抹无奈，幽幽叹息：“阿曼在走之前就预料到了一切，所以他把海盗事业托付给了我，我们的家乡可以没有海军，但绝不能没有海盗。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抢劫阿伯丁家族的商队，尽最大努力使他们获得的财富无法运回欧洲，因为一旦抵达欧洲，那些财富就会转化为战舰和火炮，成为进攻阿曼港的利器！” 这时，雷诺德的眼神蓦然变得森冷，转头注视着专心致志的乔伊，道：“所以，不要同情那些俘虏，他们是阿伯丁家族的士兵，你不干掉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枪口对准你。” 乔伊犹豫片刻，点头却又摇头：“但是他们那么可怜，其中有些人家里还有妻子和孩子......” “他们可怜，难道我们就不可怜吗？然而想除掉我们的人，太多太多了。” 话音刚落。 突然，一道极为剧烈的声响乍然而起。 轰！ 船舱里猝然冒起一阵火光，气浪席卷，船身剧烈摇晃。 惊愕之余，雷诺德稳稳抓住乔伊，防止他失足掉下去。 “爆炸...” 雷诺德失神盯着烧起来的船舱，深凹的眼眶中，愤怒顿时升腾。 突如其来的爆炸之后，衔接着嘈杂与喧闹，一大群人潮水般涌上甲板，手里持着刀剑棍棒等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喉间发出疯狂的咆哮，向着对手的头颅劈去。 一时间，哄闹声哀嚎声甚至盖过了狂风暴雨，为这本就动荡不安的深夜，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群人，以命相搏。 乔伊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混乱中有个人挣扎着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到雷诺德跟前。 “阿奇尔，怎么回事？”雷诺德厉声道。 “那群俘虏听说要把他们流放到荒岛上，趁看守不注意点燃一包炸药集体造反了，天太黑完全分不清哪些是敌人。” “该死，我真不该对他们心软！”雷诺德恨恨捏紧拳头，瞥了乔伊一眼：“我刚说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枪口对准我们，现在你明白了吗？” 说罢，雷诺德拍了拍阿奇尔的肩膀，叮嘱：“他刚被我从海里捞出来，身体还很虚弱，保护好他。” “放心吧船长！” 雷诺德最后看了眼乔伊，果断转身大步走向斗殴中的人群，独眼中血丝密布凶悍尽显。 “小鬼们！我雷诺德在这里！” 怒不可遏的嘶吼划破夜幕，直击心间。 霎时，缠斗中的人群停了下来，齐刷刷的转头望去。 躁动的雨夜，雷诺德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手里紧握尖刀，傲然屹立。 甲板上呈现出短暂的死寂，俘虏们被狂意占据的瞳孔中，多了分狂喜。 他们明白只有干掉雷诺德才能真正获得自由，此时的他们早已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即使眼前这个人是传说中的独眼幽灵，也影响不了他们搏命的决心。 流放到荒岛上和死有什么区别？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拿出最后的希望来拼一场！ 对峙了少顷。 “杀了他！” 俘虏们骤然发出一声暴吼，表情扭曲，如同刚出笼的猛兽般向雷诺德扑去，海盗们想阻止他们，却被雷诺德怒声喝住。 “都别动，我自己来！” 手下流血牺牲，是雷诺德最不愿看见的。 俘虏们急不可耐地想要干掉雷诺德，还没等接近就纷纷扔出了刀和斧头，被雷诺德敏捷闪身躲过。 然而，雷诺德眼角的余光却察觉到一丝不妙，瞳孔愕然放大。 一把被躲过的斧头呼啸着飞向了乔伊，而此时的乔伊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剧变中反应过来，仍在发着愣。 “不...”低沉的嗓音从雷诺德喉间迸出，他的眼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慌。 “扑！”闷响，是斧头砍进肉体的声音。 这一刻，连永不停歇的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雷诺德微微泛红的眼眶中，霎时喷涌出无穷无尽的仇恨，停滞少顷，视线迅速移回到扑过来的俘虏们身上，高高举起锋利无比的尖刀。 杀！ 伴着内心深处的狂吼，他奋力砍杀毫不拖泥带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用刀尖刺向敌人的心脏！让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个雨夜！ 此时此刻的他正如昔日那般冷血，之前的那点哀怨、孤独、情愫，全然不见。 手起刀落，一击必杀是他出手的准则。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脚下，他的身躯、脸庞、眼罩上全部溅满了鲜血，但他丝毫都不在意，甚至享受这鲜血淋漓的杀戮快感。 望着雷诺德与敌人血战的身影，乔伊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乔伊没死。 方才那把飞旋而来的斧头眼看就要命中他的胸膛，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旁边的阿奇尔突然用身体护住了他，斧头毫不留情地砍进了阿奇尔的后背，这个强壮的大块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奄奄一息的瘫倒在地。 乔伊的泪水不仅是为雷诺德，更是为了舍命救他的阿奇尔。 此刻，乔伊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心中一遍遍的重复：为什么...为什么... “船长说了，让我保护好你。”脸色苍白的阿奇尔挤出一丝真挚的笑容：“嘿，新来的小子，其实船长挺好的，相信我。” 第七章 你跟他们不一样 乔伊看着阿奇尔，凝滞少顷，感动在眼中涌现。 他蹲下，紧紧握住阿奇尔的手，音色颤抖：“我相信。”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尊敬地望向独自迎战的雷诺德，从那道魁梧的身影上，感受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伟大。 雷诺德不愿看到手下伤亡，他用他的方式尽最大努力扛下了一切，同时也为此付出了痛苦的代价——遍体鳞伤。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回忆着之前雷诺德跟自己说过的话，乔伊的思想在短短几秒内得到天翻地覆的转折。 【曾经看似可怜的俘虏要杀了我们，而曾以为冷酷无情的海盗船长雷诺德却在拼死保护大家。 甚至，素不相识的阿奇尔竟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下了致命一击，跟俘虏们比起来，海盗是这么的有情有义。 也许，我真的错了。】 瞬间，乔伊的眼眸里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仿佛听见心底响起一个有力的声音：乔伊，战斗！乔伊，战斗！ 不要让雷诺德船长独自承受。 昂扬斗志，腾然而起。 他弯腰拾起一把斧头，凝视着雷诺德身边的敌人，片刻之后，蓦然发出一道振奋人心的呐喊，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别过来！”雷诺德怒喝，但却没能阻止乔伊。 乔伊狂奔到雷诺德的身旁，挥舞斧头猛地砍倒一名敌人，他的勇猛即刻鼓舞了全体海盗，浪涛般扑了过来。 “别过来！”雷诺德再次喝道，但这次声音弱了些，他发现自己的威严此时不起作用了。 望着蜂拥而来的手下，雷诺德会心笑了笑，呢喃：“反了，全都反了。” 旋即，他举刀刺向又一个扑过来的敌人。 厮杀声呐喊声弥漫了整个甲板，狂风暴雨成为了这场血战最佳的伴奏，为了友情而浴血奋战的海盗们，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在这片躁动不安的海域，留下了生命中最永恒的瞬间。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为何而战，忘记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名字。 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既然战，就要战个痛快！ 大刀挥舞，血染甲板，经历漫长的厮杀较量，终于砍倒了最后一个敌人。 血战，告终。 夜幕笼罩下，甲板一片狼藉。 雷诺德用袖子擦净刀刃上的血迹，归鞘，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船舷边，舀起一桶海水。 “洗脸。”他说，双手捧起海水拍到脸上，希望它带来的凉意能让自己从杀戮的狂热中清醒过来。 沉默中的海盗们，纷纷效仿。 “船长，您通缉令上的赏金又要上涨了。”海盗苦笑。 “管它呢。”雷诺德耸耸肩，接过手下递来的朗姆酒瓶，拧开盖儿啜饮一口。 “在他们眼中我是个罪该万死的恶魔，拿我当好人的，都是你们这些坏人。”他接着说。 “哈，当坏人比当好人强，至少我们是真坏，他们是假好。”手下接道。 “谁说不是呢。” 雷诺德站起身，扫了眼四周：“把他们的尸体丢到海里去，我不想他们弄脏这条船。” 他准备换身衣服休息休息，于是向船舱走去，幸好之前的爆炸中只有一个船舱被炸塌，其它都还算完好。 “乔伊，跟我来。”他招呼道，乔伊洗了把脸迅速追了上去。 回到属于自己的船舱，雷诺德点燃一盏油灯，把它悬挂在墙壁上。 明灭的灯光下，雷诺德咧着嘴痛苦地脱掉破碎的上衣，随手把它丢在地上。 乔伊走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顿时愣住了神，触目惊心。 他看到雷诺德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有新的有旧的，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冒着鲜血。 注意到乔伊惊愕的神情，雷诺德无所谓的笑笑：“不要害怕，伤痕是我的勋章，它们是战斗的见证。” “你需要个医生...” “不，自救是每个海盗必备的技能。”雷诺德打开柜子拿出几小瓶药水，小心翼翼地伤口上洒。 “趁着他们不在，我跟你...说点事。”雷诺德道，下眼皮不停跳动，说明他现在很疼。 “好的，船长。”这是乔伊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个称呼。 雷诺德眉头稍蹙，欣慰地笑了下。 “五天后我将要去拦截阿伯丁家族的商队，你就别参加了吧，明天我会靠岸让你登陆，你想办法回阿曼港去等我们。” “为什么？”乔伊不解，心想难道雷诺德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吗？刚才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因为这支商队运载了大批黄金，阿伯丁家族一定会派重兵押运，很危险。” “那我也要去。” “按我说的做，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可我是这艘船上的一员，我必须和大家共同面对。”乔伊倔强地咬紧牙关。 “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雷诺德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堵在了嗓子里，硬生生的吞了回去，长吁一口气，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垂下头若有所思。 乔伊蹙起眉头，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在刻意隐瞒着某个秘密。 雷诺德沉默了。 他摆弄着手中的药瓶，把它凑在眼前对着火苗端详，蓦然想起了什么，问：“乔伊，今天多少号了？” “三月十二号。”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起，乔伊每天都算着日子。 “哦~那快了。” “嗯？什么快了？” “没什么，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雷诺德卖了个关子，挑眉：“既然你想去就跟着一起去吧，不过到时候可不能像今天这么冲动了。好了，帮我把柜子上最左边那瓶药水拿来。” “好的。”乔伊满意地笑了笑，把药瓶递给他，只见他挥挥手：“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乔伊点点头，走的时候随手把门带上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雷诺德禁不住会心一笑，自语：“这小子，终于长大了。” 在甲板上漫步了会儿，乔伊决定去帮大家一起打扫，对于海盗来说，船就是家。 他听到了一个令人宽慰的消息，那就是阿奇尔还活着，但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正在医务舱里接受救治。 经历了之前的战斗，海盗们早已疲乏的不行，收拾完甲板便纷纷回去睡了，在浪涛声的陪伴中入眠。 风雨飘摇的深夜，海盗船向着太子港破浪行驶，五天后的上午，阿伯丁家族的黄金商队将会出现在那里。 今夜，乔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成为了比阿曼还伟大的人，并且找到了传说中的不老泉。 这算是美梦还是噩梦呢？不知道。 只看见，乔伊在笑，口水弄湿了大片枕头。 第八章 海上清晨，邂逅美洲雕 次日，黎明。 整整一夜的风雨洗礼，把甲板上的血迹全部冲刷个干净，给海盗们省了不少力气，要知道雷诺德船长最不喜欢甲板被弄脏。 雨停了，经过一场漫长的暴风骤雨之后，海面终于回归平静，将只属于海上的美景还给奔波劳累的旅人。 伴随着悠长的鸟啼，红彤彤的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在那遥远的海平面上，投来令人心醉的绯红。 清晨是航海生活的开端，海盗们总是喜欢早早爬起床，围到船舷边看看日出聊聊天，顺便等待厨师送来美味可口的早餐。 他们真心灿烂的笑容，似乎已经忘却昨夜那场血战，或者说，不愿记起。 想要活得快乐活得自由，就得把所有伤痛都抛之脑后，只记住美好的瞬间，比如眼前这美妙绝伦的风景。 乔伊真实的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群简单的人，这片广阔无垠的大海，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曾经想象中的，不正是如此吗？ 聆听着大家的谈笑声，他欣然接过厨师递来的早餐盘，竟然是一块精心烹饪的小牛排，味道棒极了。 “伙计们，根据情报，五天后的那支商队将会运载一大批黄金回欧洲，那是阿伯丁家族金矿两年的产量！也就是说，我们要发财了！” 雷诺德起的全船最晚，刚出来就带动了全体海盗的欢呼，他赤裸上身走出船舱，伫立到船头打开一瓶朗姆酒，高高举起以示庆祝。 受了伤不能喝酒？他才不管呢，迎着朝阳灌了一口。 “哈哈！船长，这次我们能分到多少？” “放心，只需要很少一部分就够你挥霍一辈子的了，剩下的照例贡献给家乡建设港口。” “太棒了！” 沸腾！ 海盗们激动地吹起了口哨，脱掉上衣绕着甲板跑圈，有几个甚至还激越的跳海里游泳去了。 看着这群为财富而狂喜的手下，雷诺德会心一笑，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从渴望财富，到渴望自由，再到独自背负起守卫家乡的重担，他一步步走向成熟。 他站在船头，以豁达的姿态眺望自己热爱的大海。 乔伊本来想跟着大伙儿闹腾，但他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雷诺德身上的新伤口竟然已经开始结痂了，这可是昨晚刚受的伤！ 注意到乔伊在看自己，雷诺德低头瞧了瞧身上的伤口，努嘴：“很惊讶是吧，这就是我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伤口痊愈得非常快，快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就是......魔法？” 乔伊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赞叹。 在这个异彩纷呈的世界，魔法是公认存在的，只不过会使用的人极其稀少，有些被雪藏，有些则是成为了相当有影响力的存在。 “不，称不上魔法，只是一副超越常人的体魄而已。”雷诺德笑了笑，昂头凝视天空：“阿曼的能力，才叫魔法。” “什么能力？”乔伊急切追问，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求知欲。 “暂时不告诉你。”雷诺德狡黠一笑，撇过头。 乔伊悻悻咧咧嘴，对着他的背影挥了记勾拳。 “别搞小动作，小心我再把你丢到海里去泡着。”雷诺德提着朗姆酒瓶，浅笑。 乔伊吐吐舌头学乖了些，安静地走到船舷边，双手伏在护栏上和伙伴们一起眺望大海。 “哇，快看那里！”同伴指向天空，激动道。 和大家一样，乔伊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在万里无云的蓝天画卷下，翱翔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它是美洲雕，又名白头海雕，美洲特产的一种大型猛禽，在加勒比地区较为罕见，出现时往往能引起人们的热情围观。 人们喜欢它的雄壮强健，喜欢它无与伦比的速度，更喜欢它不畏狂风不惧暴雨的勇气，在人们眼中，它是属于高空的冒险者。 而这个时代，最能赢得大家尊敬的就是冒险者，也因此而吸引了无数怀揣梦想的人，勇敢地扑向大海冲向世界。 混出点名堂的，就叫冒险家。 只有达到空前的影响力，才配得上冒险王这个头衔！ 目送着白头海雕消失在天际，海盗们依然赞叹不已，心潮澎湃，同时向乔伊投去艳羡的目光。 所有生活在阿曼港的人都知道，乔伊养了一只白头海雕，这种生性桀骜的猛禽是极难驯服的，就算被驯服也仍然不会失去骨子里的高傲，因为它此生只认一个主人。 自从五年前乔伊在海滩上救了那只受伤的幼鹰，它便把乔伊视作恩人，整天形影不离。 每天清晨，居住在阿曼港的人们都能瞧见一幅温馨的画面——乔伊在街道上大汗淋漓的奔跑，而那只雄壮美丽的白头海雕展开翅膀，在他头顶的蓝天迎风翱翔，宛若是在守护着他。 这次出海，乔伊本来是想把它带来的，但考虑到可能不太方便，就把它寄养在了别人家里。 “乔伊，过来。”雷诺德招招手。 “阿曼这辈子只做过两件事，一件是统领大家打倒了殖民者，另一件就是冒险。”他说。 “那他都去了哪里呢？”乔伊的好奇心总是很强。 雷诺德握着朗姆酒瓶啜饮一口，昂头凝视着天空，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憧憬，那是对冒险的向往。 “他去过许多地方，探明了数不清的神秘，可能他唯一没弄明白的就是不老泉了。” “不老泉...”乔伊念叨着，想起自己昨晚做的梦，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梦里的他可是让所有人都崇拜的。 “笑什么呢，傻呵呵的。”雷诺德瞪了他一眼，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曾经我也渴望成为阿曼那样的人，无拘无束地去探寻全世界的奥秘，但后来我无奈的发现自己不具备那个能力，阿曼总是走在最前方去应对危险，而我只能跟在他后面。” “因为他会魔法是吗？” “有这个原因，但不仅仅是如此，他的传奇是无法复制的。” 雷诺德凝视着海天相接的遥远地方，仿佛是在怀念阿曼，和那段过往。 倏然，他听到一个声音。 “无法复制，但没准可以超越。”乔伊认真地看着他说。 雷诺德一怔，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少顷之后，宽慰地笑了笑。 “比起阿曼，我最欠缺的就是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 停顿了会儿。 “乔伊，你想过自己也能使用魔法吗？” “当然，每个人小时候都幻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好像没有那么幸运。” “那可没准，说不定你也可以，只不过还没发现罢了。”雷诺德晃了晃酒瓶。 “真的吗？”乔伊惊喜道。 “不要激动，我随口说说的。好了，跟大家一起做体能训练去吧，你不是想超越阿曼么，他的身体可是非常强健的。” 雷诺德说完，转身回船舱去了。 “就喜欢卖关子。”乔伊撇撇嘴嘀咕道，迅速加入体能训练的阵营，挥汗如雨比任何人都卖力。 ...... 五天后，破晓。 根据俘虏交代，今天上午阿伯丁家族的黄金商队将会在太子港停靠。 海盗们天不亮就被雷诺德喊醒了，有条不紊地在侧舷架起火炮，埋伏在通往太子港的必经航路上，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动手。 乔伊刚当海盗没多久，还不能熟练操控火炮，所以只能先陪身负重伤的阿奇尔和其他几个新海盗在船舱里待着，炮击结束需要近战时再出去。 屹立在高高的瞭望塔上，雷诺德拿着一只做工精美的望远镜凑在眼前，认真观察远方海面上的动静。 海盗们抬起头目光焦灼地望着他，汗珠从脸颊慢慢滑到嘴角，舔一下，又苦又涩。 许久之后。 “终于来了！”雷诺德宣布道，欣赏着镜头里那一簇簇随风鼓起的白帆，嘴角微翘。 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等待已久的海盗们顿时欢呼起来，跳起来击掌拥抱，然后纷纷就位将炮口对准大海，装填火药。 “等等！”雷诺德突然屏去了笑容，紧皱眉头心生疑惑。 透过镜头，他看清那是一支由几十艘大型渔船组成的船队，渔船！不是商船！ “阿伯丁家族的黄金商队居然是渔船...没有军舰护航？”他自言自语，放下望远镜垂头沉思。 人在濒死之时说的话不可能有假，所以俘虏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 那么，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到嘴边的黄金商队就这样飞了么？ 雷诺德暗暗捏紧拳头，脸色阴沉，决定再观望观望。 第九章 宿敌 远方。 渔船上，一个打扮简朴的中年男子伫立在船头，昂首挺胸神态沉稳，卷曲的发丝随海风拂动，瞳孔如海水般蓝而深邃，在他的眼神里，依稀可见与生俱来的傲慢。 此时，他正凝视着海面，颇为不安地转动手里的望远镜筒。 “加纳，你觉得前方那艘大船会是海盗船吗？” “回马丁先生，这还真说不准，最近几年已经很难远距离辨认出海盗船了，因为那些可恶的家伙为了掩盖行踪，把标志性的黑帆全部换成了白帆，只有某些势力极强的海盗团还保留着黑帆，以便壮大声势。” “也就是说，就算那艘船是海盗船，也只是无名小辈对吗？” “是的。”加纳顿了顿，倏然想起了什么，道：“不过有个特例。” “讲。” “独眼幽灵。” “哦，差点把他忘了，我们的老朋友。”马丁狞笑了下，恨恨咬牙：“这些年来他不知抢了阿伯丁家族多少财产，却一直没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凭着艘急航船游荡在加勒比海，鬼魅似的找不到踪迹，我想报仇都没机会。” “确实挺奇怪，他抢了那么多钱都弄哪去了呢？还有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总跟我们阿伯丁家族过不去？” “鬼才知道！从没有人活着见过他，连那张巨额通缉令都是画师杜撰的。要是让我抓住他，我一定把他挂在城墙上示众两个礼拜，然后碎尸万段！” 马丁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面色凝重：“但他太可怕了，当年我的好友霍格将军领着一支所向披靡的舰队扬言要剿灭他，非但没成功反而葬送了自己，沦为阿伯丁家族最大的耻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强大的不像是个人。” “我倒认为他就像夏天里的苍蝇，很烦人。” “不，他是会吸血的牛虻，不仅能带来疼痛，弄不好还会置你于死地。” “唔，马丁先生，您觉得......对面那艘船会是独眼幽灵吗？”加纳拧眉，他可不想把性命丢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 “不可能，据说前些日子他还在南加勒比海出现过，不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所以我才决定在这个时候抓紧把东西运回英格兰。” 马丁自信满满地笑道：“就算是他，他也绝对猜不到我们会用渔船。” “也是，按照往常的惯例，他的目标只有大型货船加护卫舰编队，不得不说您真是智慧超群，能想到这么棒的掩护手段。”加纳宽心地吁了口气，神情没那么紧张了。 “去帮我点支雪茄，熏烤的时间久一点。”马丁摆摆手，给这个马屁精一个厌恶的白眼。 ...... 瞭望塔上，思考中的雷诺德忽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几秒后，一名心腹跑了上来，面目焦急。 “船长，大家都等着消息呢，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现在还确定不了，要等他们再近点才行，让大家再等等，反正他们还没到射程内。” 说着，雷诺德拿起了望远镜。 “好吧。”驻足片刻，心腹又咚咚咚的跑了下去。 太阳下，汗珠从雷诺德的脸颊滑落，他专注的端着望远镜，希望能从那些渔船上找出什么破绽。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双方距离仅有不足两海里了。 透过镜头，雷诺德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对面船上的人，甚至是面貌，他知道对面也能看见己方，所以早就下令让大家隐蔽好了。 长时间集中精力加上阳光炙烤，现在的他已经是大汗淋漓了，抹把汗喝口水，继续观察。 终于，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渔船上的人清一色渔民装扮，但雷诺德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如此整齐的渔民，那挺拔的站姿、得体的谈吐方式，立马就把他们给暴露了。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显然，这些人接受过上层社会的熏陶。 雷诺德摇摇头，啼笑皆非。 不过，仅仅凭这个，还不能确定那就是阿伯丁家族的商队。 直到—— 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跃入眼帘。 霎时，雷诺德嘴角挂着的笑意凝固了，瞳孔骤然放大，少顷后，一缕来源于灵魂最深处的仇焰乍然而起。 这仇恨，埋藏了整整二十年！ “马丁...马丁...” 震怒，促使雷诺德剧烈颤抖起来，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抒发对那个人的血海深仇。 “二十年了，你终于出现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果断抽出腰间的匕首，眼都不眨就在掌心割了一刀，鲜血直冒。 接着他紧紧咬住刀柄，强忍疼痛把朗姆酒倒在了伤口上，目恣欲裂眼角青筋毕露。 剧痛，使他清醒。 马丁，是他这些年来最想杀死的人，没有之一。 马丁的忽然出现，挑起了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的痛苦，他对阿伯丁家族所有的仇恨，皆是来源于此。 真是意外收获啊！ 感受到刺骨的疼痛，雷诺德逐渐镇静下来，眼角的青筋也随之消退了。 复仇是必然的，关键是如何复仇才最痛快？ 他决定以牙还牙，让马丁也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至今，他仍然清楚的记得二十年前那一幕。 那天以后，他从曾经那个热爱冒险和自由的雷诺德，逐步蜕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海上强盗，独眼幽灵。 当年被马丁毁掉的，是他的全部。 他狠狠做了几次深呼吸，低头喊道：“把乔伊叫过来！” 听到呼唤，乔伊没等人来叫，便以最快速度踏出船舱登上瞭望塔。 “乔伊，帮我演场戏。” 雷诺德森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在渔船上，马丁的神态却和他截然相反。 马丁放下望远镜，不安的拧起眉心，对着两海里外那艘来历不明的大船出神。 “马丁先生，您的雪茄好了。”加纳跑过来，双手恭敬奉上。 马丁接过，随手把雪茄丢进了海水里，他现在可没心情抽。 加纳在一旁直瞪眼，心中恼火不已。 “加纳，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感觉心里很慌。”马丁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捏了捏手里渗出的冷汗。 “可能是您太过劳累了吧，为了让这批黄金成功运回欧洲，最近您可没少调动各海域的巡逻队。” 听到这里，马丁心里咯噔一声。 “我忽然想起，几天前有支巡逻队出海后就再也没回来。” “是的，他们原先负责巡逻从戈纳夫到太子港的海域，以保证黄金运输队的安全，出事后，您就没有再任命新的巡逻队。” “那时一直忙着安排换乘商船横渡大西洋的事务，我给忘了...” 马丁的眼神中显露出一丝慌张，同时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 “现在距离太子港还有多远？” “大概二十五海里，先生，按照当前的航速只需四个小时就能抵达。” “也就是说海军赶过来也要四小时。” 马丁举头望向天空，思忖片刻：“吩咐下去放只信鸽呼叫援军，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呃，可是马丁先生，您确定那伙人是海盗吗？毕竟太子港不是我们的地盘，请那边的海军帮忙代价可不小。” “不确定，但那艘船侧舷有密密麻麻的炮孔，绝对不是普通的货船。”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先调头回去？” “不行，对方航速比我们快很多，甩不掉的，调头反而会露出破绽。” “可是......” “别废话了，按我说的去办！”马丁沉声怒喝，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巡逻队的消失，绝非偶然。 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按照马丁的指令，加纳送出了求救信，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向太子港飞去，而这一切都被雷诺德用望远镜尽收眼底。 “信鸽。”雷诺德轻语，往信鸽飞的方向看去：“我只有四小时。” 他神情冷漠，举起朗姆酒瓶啜饮一口，凝望着海面上那几十艘徐徐而来的大型货船，从腰间解下一把做工精美的宝刀，拔出刀鞘绽放刀锋。 它曾是阿伯丁家族海军名将霍格的配刀，这些年来，雷诺德用它杀掉了无数个阿伯丁家族的党羽。 今天，它又该沾染上一层罪恶的鲜血了。 第十章 决斗，送你直达天堂 广阔无垠的湛蓝色海面上，双方靠的越来越近，直到距离仅有不过百米。 “停船！停船！” 海盗们拥挤在甲板上齐声呐喊，那震人心魄的气势，不仅让马丁等人心生恐慌，甚至连在桅杆上歇脚的海鸟也为之惊蛰，扑腾翅膀飞向空中。 由于渔船上没有配置火炮，完全无法进行对抗，马丁只能命令大家降帆停泊下来，等待海盗船缓缓逼近。 马丁屹立在船头，盯着对面的甲板上那群叫嚣者，紧紧捏住双拳，面色不善。 “卑贱的下等人。”他低声咒骂。 “您不需要担心，他们那样子不可能是独眼幽灵。” “我还用你提醒？” 马丁瞪了加纳一眼，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慢慢吁出一口气，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 “喂，谁是船长？！” 海盗们顿时安静下来，只见乔伊阔步走到船头。 “我。” 距离不过二三十米，马丁能清晰看到对方的容貌，不难辨认出是个少年。 惊讶在马丁瞳孔中一闪而过，他挑了挑眉头，赞许：“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海盗船长，很有魄力。” “谢谢。” “你的海盗团是刚成立的吗，连渔船都不放过？” “你们看起来不像渔民，而像宴会上端着酒杯到处搭讪的贵族少爷。” “年轻的海盗船长，不得不说你不但有魄力还有挺有眼光，我们的确是贵族，今天是出海游玩的。如果你们不想惹事就乖乖让开，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钱，算是慰劳。” “要是我不让呢？” “那就等着被海军围剿吧，你们全都得死。” “是吗？”乔伊淡淡应了句，紧盯马丁傲慢的眼睛，瞳孔中狠意乍现，怒声下令：“装弹！” 随着一声令下，海盗们迅速将沉甸甸的炮弹塞入炮膛，调转黑洞洞的炮口瞄准距离仅有二三十米的渔船，蓄势待发。 见状，渔船上的人顿时慌了神，急哄哄地躲进船舱，甚至有人跳进了海里，场面乱成一团。 马丁愕然瞪大双眼，情急之下从怀里扯出一面旗帜抖开，吼道：“你们疯了么，看看这面旗帜，我是阿伯丁家族的人！” 话音刚落。 “抢的就是你！” 一道雄浑有力的嗓音蓦然响起，灌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瞬间，场面呈现出极为微妙的寂静。 就连海风，都仿佛停止了。 渔船上，人们屏住气息盯着甲板，目不转睛地等待说话者出现。 几秒后，在无数道焦灼的目光中，雷诺德大步走到甲板边缘，挺起宽阔的胸膛，傲然屹立。 “好久不见，马丁。”雷诺德挤出一丝笑容，静静注视着马丁，极力压抑心头的愤恨。 他明白，世上最令人绝望的无异于抹杀希望，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要先给予马丁足够的希望。 面对问候，马丁当场愣住了，把眼前这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心中直犯嘀咕。 “你认识我？” 时隔二十年，再加上雷诺德的容貌改变了不少，马丁没能认出。 “当然，你不认识我了吗？”雷诺德微笑，纹丝不动地和他对峙。 马丁疑惑的蹙起眉头，仔细盯着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和那只印着怪异花纹的眼罩，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许久，终于如梦初醒。 “雷诺德！”马丁诧异万分，同时还有几分慌乱。 “没错，是我。”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还以为你跟着阿曼一起消失了，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二十年没见面了。” “二十年零七十三天。” 雷诺德不动声色，安然矗立在船头，独眼中仇怨尽显。 闻言，马丁诧异中的脸色，渐渐凝固住了。 伫立在海风中，马丁做了次深呼吸，下意识地摸向别在腰间的火枪，望着雷诺德。 “看来，你还记着那件事。” “永远都忘不了。” “那么你今天是打算报仇么？” “你觉得呢？” “你想，但你不敢。”马丁傲慢地昂起头，冷笑：“如果杀了我，你和你的同伴将会受到阿伯丁家族的通缉，你一定很清楚那是什么后果，你的船长是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的。” 雷诺德默默注视着马丁，浅笑：“看起来，你好像对我很了解。哦对了，你现在应该是阿伯丁家族的核心人物了吧？” “领袖之一，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兄长就是阿伯丁家族最高领袖唐纳德。” “当年那件事就是他授意你做的，对吗？” 马丁不做回应，解下酒壶吖了一口。 “雷诺德，要不是今天见到你，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还和二十年前一样弱小。从前跟过阿曼的人，大多数都成为了名震一方的海盗首领，而你这个阿曼最器重的手下，却仍然是个普通的小海盗。话说，你的眼睛是怎么弄瞎的？” “哦，在酒馆喝酒时和一个水手打了起来，被人家拿碎玻璃扎了。” 雷诺德随口胡诌，自嘲似的笑了笑，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从独眼中闪过。 此刻，被仇恨笼罩的他身体已是灼热，整个人如同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用意志压迫自己来保持镇静。 被傲慢冲昏头脑的马丁，完全没嗅到危险的气息。 “如果阿曼还活着，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后悔当年付出那么大代价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没有阿曼，你什么都不是。” “毕竟他是冒险王，整个加勒比的王。”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阿曼的时代早已逝去，他的追随者却还在垂死挣扎，迟早有一天，我阿伯丁家族的大军会攻陷阿曼港！” “是吗，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发起战争呢？”雷诺德明知故问。 马丁眼神中出现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闷声捏紧拳头。 不是不想打，而是不能打。 两个原因。 第一，阿曼港是一座拥有“坚不可摧”称号的要塞，沿海岸修建着无数座炮台，全部配备最先进的重火力加农炮，以阿伯丁家族目前的海军力量，想拿下它必须倾尽全力，而一旦这么做，其它家族便会趁虚而入，疯狂抢占阿伯丁家族的港口和殖民地，到时候战局定会失去控制，世界将会被一场空前的战争所席卷。 第二，阿曼港存在一个非凡的人物——阿曼的亲弟弟肯达尔，身为阿曼港领导者的他，掌控着强大的火系魔法。 “好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马丁挑眉：“既然你们不想被海军追着屁股跑，就赶紧给我让开，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绝不会派海军来追击。” 表面这么说，其实马丁心里正计划着赶快脱身，去迎接从太子港赶来的援军，把雷诺德和这伙海盗一网打尽。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雷诺德漠然。 “那你想怎么样？” “向我道个歉。” “世上有两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是阿曼成功找到了不老泉，二就是我向你道歉。” 马丁顿了顿，盯着雷诺德那只可怖的独眼，面无表情的昂起头：“弱者不值得同情，我永远不会向弱者道歉。” “那就跟我决斗一场吧，如果你能赢，就放你们走。” 说着，雷诺德丢过去一把刀。 马丁娴熟接住，谑笑着抬起嘴角：“看来你是想报二十年前的仇，那次你输得很惨。” “就算是吧。” “雷诺德，我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但你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和我决斗的机会了，因为这次，我会送你直达天堂。” “废话少说，上来吧。”雷诺德招招手，冷漠相待。 马丁顺着绳梯登上海盗船甲板，和雷诺德迎面相对，自信而高傲地拧了拧脖子，安然矗立。 渔船上，阿伯丁家族的船员们纷纷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们非常信赖马丁的实力，毕竟马丁曾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么可能败给曾经的手下败将。 在他们的印象中，战胜过马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从前集声望荣耀于一身的、已经死掉的海军名将——霍格。 第十一章 枭雄的尊严 伫立在海风中，雷诺德抽出明晃晃的匕首，盯着那锋利无比的刀刃，轻语：“马丁，你知道天底下什么是最令人绝望的吗？” “死亡。” “不，是抹杀希望，尤其是那种刚刚衍生出来的希望，最为脆弱。” “你变成哲学家了，雷诺德。” 马丁不以为然地举刀直指前方，道：“别磨蹭了，开始吧。” 雷诺德沉默着，目光依旧停留在刀刃上，神态无比沉静。 停滞片刻，斗志昂扬的马丁握紧尖刀，如野狼扑食般冲了上去，随着喉间迸发出的一声怒喝，高抬手臂全力劈砍。 霎时！ 他的瞳孔，愕然放大。 剧烈的疼痛直击心间，再一看，手腕竟被雷诺德死死抓住，手掌已被匕首扎穿，鲜血直流。 他脸色苍白，手中的尖刀咣当一声掉落在甲板上。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短短一瞬间，以至于谁都没看清雷诺德的动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雷诺德骤然目恣欲裂，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旋即借助匕首，将他那被扎穿的手掌猛力钉在了甲板上，丝毫不得动弹。 钻心的痛楚，使得马丁眼角青筋毕露，瞳孔中顿时涌现出前所未有的绝望，和不可思议。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更何况，这对手是二十年前的手下败将雷诺德！ 究竟怎么回事...... 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冥冥之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马丁，你和二十年前一样弱小，而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雷诺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压抑已久的仇恨透过独眼尽情释放，威严与藐视顿然涌现。 “你......”马丁颤抖着苍白的嘴唇。 雷诺德撇了眼掉落在甲板上的刀，把它踢到马丁跟前。 “仔细看看这把刀。” 凝视着雷诺德森冷至极的脸庞，马丁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很久之前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慌忙用另一只手翻转尖刀，认真端详，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直到—— 刀柄上的两行字母，赫然跃入眼帘。 Hogg Abedeen——霍格·阿伯丁。 “霍格...”他双手捧着刀，口中不停呢喃，失魂落魄地望着前方发呆。 这把刀，正是他当年送给霍格的，而这串字母，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马丁已经猜到了答案，为了确认而问。 雷诺德偏头，眺望着遥远的天际，嗓音低沉沙哑。 “因为人们都叫我独眼幽灵。” 听到这名字的一刹那，马丁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深蓝色瞳孔猝然放大，流露出绝望般的惊恐。 回过神来，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雷诺德那只充斥着仇恨的独眼，对峙少顷，突然咬牙强忍剧痛拔出钉住手掌的匕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之后他开始向后退，直到退到甲板边缘，后背贴在护栏上，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出于恐惧，他不敢再和雷诺德对视，而是抬起头失神望着天空，像在思考着什么。 接着，他从怀里慢慢摸出个盒子，抽出一支高档雪茄，凑在鼻尖闻闻这令他迷恋的烟草味儿，颤巍巍地点着，顾不上等它的味道被完全熏烤出来，便叼在了嘴里。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烟鬼，把雪茄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曾经花大价钱去网罗全世界的高档雪茄，用来收藏。 他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只想在死之前，再抽一口自己的挚爱。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雷诺德压在心中二十年零七十三天的仇恨，终于得到了些许缓和。 雷诺德舒心地吁了口气，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海风的吹拂，思绪跨越二十年，回忆从前的一幕幕。 在那天那个傍晚以前，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而在那以后，他就像失去了船只和伙伴的航海者，比天空更桀骜，比海洋更孤独，一无所依，了无牵挂。 他对马丁对阿伯丁家族对殖民者的仇恨，永远无法消解。 “真没想到，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独眼幽灵，竟然是你雷诺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独眼幽灵一直在跟阿伯丁家族作对。” 马丁苦涩一笑，忧郁地凝望着缥缈在天空中的云，还有那无数只盘旋着的红嘴鸥，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景色好美。 “你对我的认知还停留在二十年前。”雷诺德轻语，不知为何，眼神中的仇恨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感。 “没错，那时的你是那么弱小，谁能想到......”马丁苦笑。 “一夜的时间就足以改变一个人，更别说二十年了。” 雷诺德垂眉，沉吟片刻:“马丁，如果你多一点人性少一点傲慢，也许会成为一个枭雄。” “不，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只是个小人物。” 马丁狠狠嘬了口雪茄，埋下头盯着脚底的甲板出神，回忆起当初自己所做的一切。 人在临死前总会回顾自己的一生，那时，所有的恨都不再恨，所有的情都不再情，或许脑海中只会有一个念头：如果有来生。 沉默，许久。 海风掠过，吹起马丁卷曲的发丝，为这个生性狂妄傲慢的人，添上了一份罕见的惆怅。 “雷诺德，我知道你不可能饶了我，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初是我错了。” “如果一声对不起能让死去的人复生，多好。” 雷诺德仰头叹息。 “马丁，你后悔么？” “不，我唯一后悔的，是这次出海前没把珍藏的雪茄抽完。” 马丁调侃般的苦笑，把抽了一半的雪茄丢进海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之后默默拿起手中的宝刀，以欣赏的目光端详。 “你知道吗雷诺德，我这辈子只敬佩过两个人，一个是阿曼，一个是我的兄长唐纳德。现在，你是第三个。” 马丁翘起嘴角，用他生命中最后的微笑，静静注视着雷诺德，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决绝。 “独眼幽灵，我绝不会被你打败！记住，你从来都没有战胜过我！” 话音刚落，没有丝毫的征兆，他反手一刀割向自己的脖子，顷刻间鲜血溅洒。 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在此起彼伏的海鸟哀鸣中，他轰然倒下，手中的宝刀颠出，扑通一声坠入汪洋大海。 惊呼，乍然而起。 人们诧异的看着他，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只有雷诺德一个人清楚。 骄傲到骨子里的马丁，宁愿自刎也不愿倒在对手的刀下，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枭雄，这是他在生命终了前，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的尊严。 就算死亡，也要做出最骄傲的姿态。 雷诺德怅然凝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马丁，沉吟片刻。 “把他丢到海里去，别弄脏甲板。” “好的船长，要不要把那把宝刀捞上来？” “不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雷诺德颔首，看向天边。 本来，他计划让马丁跪地求饶，毫不留情的践踏马丁的尊严，并亲手杀掉。 不过现在他一点都不失望，甚至有一丝欣慰，因为这至少让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个硬汉而不是懦夫，也不枉恨了二十年。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伫立在船舷边，他拧开朗姆酒瓶猛地灌了一大口，狠狠吖下。 乔伊静静注视着他的沧桑的背影，心中不免好奇：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疑了会儿，乔伊走了过去。 “船长...”乔伊欲言又止。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您...曾经败给他了吗？”乔伊实在忍不住。 “不，是我不得不败给他。” “为什么呢？” “再问，我就生气了。”雷诺德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阔步离去。 第十二章 乌拉圭紫宝石 雷诺德不想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内心。 乔伊默默目送着他，眸子里闪动出一丝同情。 “把他们全部杀掉！”雷诺德怒视着那群装扮成渔民的人，沉声下令。 吸取上次的教训，他绝不能再对阿伯丁家族的俘虏心软了。 随着一声令下，海盗们齐刷刷的举起火枪。 哀嚎声，传遍了整片海域。 在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后，海盗们纷纷跳进海里游上渔船，去寻找象征着财富的黄金。 然而，在船舱中搜寻了半天，除了些牛肉罐头和干面包外，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船长，没有黄金！”海盗们失落的喊道，幻想中的美酒、美人、城堡，全部泡汤了，很是扫兴。 雷诺德拧起眉头，想了想。 “不会的，如果没有载货，船不可能吃水这么深，能让马丁亲自押运的，一定是特别重要的货物。” “可是...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这盒雪茄了。” “上面没有，那就在下面找。” 说着，雷诺德指了指海水。 有个机敏的海盗反应过来，扒掉上衣便跳了下去，潜入水底。 半分钟后，在大家充满期盼的目光中，他终于冒出头来。 “哈哈！”他纵情欢呼：“货舱在水下！货舱在水下！” 雷诺德满意微笑了下，命令：“升帆全速前进，带着这些渔船离开这里，天黑后找地方靠岸！” 他必须赶在太子港的海军抵达前，从这片海域上销声匿迹，再过不久，这里将成为海军宰杀鲨鱼的场地。 在海风的吹拂下，无数盏白帆弯曲成月牙状，带动船身徐徐向前行驶。 随着夕阳落海，夜幕悄然降临，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海岸，雷诺德下令船队停泊，大家伙儿齐心协力的把那些渔船一艘艘拖上海滩，搁浅在那里。 好久，终于大功告成。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沙滩上，他们气喘吁吁地坐着，喝口水歇息歇息，顺便讨论一下今天的战利品。 他们从未见过造型如此奇怪的船，上半部分看起来像渔船，下半部的密封货舱却像是一个特大号的酒桶，两部分虽然连在一起，但却完全隔离。 这些渔船是阿伯丁家族为本次“黄金行动”特别定制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海盗们误以为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渔船而已，不值得为了它跟阿伯丁家族结仇。 马丁原本的计划是，借助渔船掩护离开海盗肆虐的区域，直到抵达加勒比海东部的圣胡安港，在那里换乘远洋货船加护卫舰编队，之后横渡大西洋一路北上英格兰。 可惜，他碰上了独眼幽灵，更没想到的是，独眼幽灵竟然就是当年的雷诺德。 海盗们用斧头和凿子等工具，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把其中一个密封船舱打开了缺口，沉甸甸的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块掉落出来，瞬间引起了轰动。 “哈哈，只需要一块金子，我就能换来喝不完的酒！” “我要在海边盖一座城堡，每天早晨都能看见日出！” “别挤，踩到我脚了！” 海盗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富，他们边大笑边闹腾着拾起金块往兜里塞，能塞多少是多少。 雷诺德欣然一笑，提着瓶朗姆酒登上海岸边的大礁石，坐下，静心享受这寂静深夜中，扑面而来的清爽海风。 他非常了解自己的手下，他们虽然贪财但绝不会见财起意，所以他不打算管他们，毕竟渴望财富是人的本性。 海浪拍打着礁石，他脱下靴子把脚放在海水里浸泡，丝丝凉意很是惬意。在礁石上随手摸到个牡蛎，拿朗姆酒冲几下就算洗过了，吸出那肥美爽滑的肉，吞进肚子里。 他抬起头，凝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啜饮一小口朗姆酒，感觉自在极了。 “雷诺德船长？” 听见身后传来乔伊的呼唤，他转头微笑了下。 “乔伊，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分金子？” “我不喜欢金子。”乔伊耸耸肩，在他身边坐下。 “那你喜欢什么呢？” “阿鲁巴岛的熏火腿。” “呃，除了这个呢？” “自由，和成为英雄，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这点我跟你一样，可惜，我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人们的认可了。”雷诺德坚毅的目光中，倾露出些许惆怅。 “不，您就是我们的英雄。”乔伊肯定的说。 闻言，雷诺德不禁怔了下，微微翘起嘴角，递了递酒瓶：“喝点吧，哈瓦那出产的朗姆酒，很多欧洲贵族都喝不到的。” 闻见那浓烈的刺激性气味，乔伊摇头做出嫌弃的表情。 “小子，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海盗得先学会喝酒，因为常年漂泊在茫茫大海上，有时候你可能会感到孤寂，而酒精可以麻醉你的神经。来吧，尝一口。” 看着雷诺德期待的眼神，乔伊犹豫了会儿，终于接过酒瓶抿了一小口，吖下，辣的吐了吐舌头。 “哈，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阿奇尔，就是那天救你的人，他是我们船上唯一滴酒不沾的。”雷诺德笑着说。 “为什么呢？” “因为他担心自己酒后神志失控会伤害同伴，他是个臂力惊人的怪家伙，论力量连我都比不上他，人们把他称为：拉开千钧之弓的大力士。” “哦~那天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你得好好感谢他，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乔伊欣然笑了笑，这时他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做工精美的檀木匣子，打开。 “对了，刚才我在渔船上找到了这个。” 雷诺德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匣子里，躺着一枚大小形状如松果般的紫宝石，在皎洁的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令人感觉到它似乎在诉说着某些秘密，用手指轻轻抚摸一下，冰凉润滑犹如脚下的海水。 “运气不错，这是乌拉圭出产的特等紫宝石，非常稀有，看这个头和成色，拿到欧洲足够换一座酒庄。”雷诺德笑道。 “好吧。”乔伊有些失落的样子：“我还以为它是什么蕴藏强大力量的魔法石。” “哪有那么多魔法石，快把它收起来吧，别被人抢了。”雷诺德玩笑了句，拍拍乔伊的肩膀，站起身矗立在海风中。 “所有人，过来！”他召集大伙儿，开始布置任务。 海盗们每只口袋都塞满了金子，挂在身上沉甸甸的跑都跑不动，只能提住裤子一步步挪过来，嘴角挂着喜悦的笑容。 “发财了？” “嗯！” “别高兴的太早，把这批黄金运回阿曼港才算真正的胜利，为了避开海军的巡逻队搜索队，我们必须伪装成商人。” 从当前位置到阿曼港，大约有八百海里的航程，途中要经过大片由阿伯丁家族控制的海域，所以绝不能继续使用这些渔船了。 在海盗们专注的目光中，雷诺德拿出一个用防水油纸裹住的信笺。 “从这里往北十几千米就是桑切斯港，一个中立的贸易港口，那里的造船厂老板名叫怀特，是我的老熟人，曾经欠我一个大人情。你们所有人连夜过去，把这封信交给他，从他手里购买二十艘大货船，天亮之前驾船赶回来。” “唔，船长，您为什么不亲自过去呢？” “因为我讨厌那个城镇，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雷诺德眼中掠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快去吧，时间可不等人，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把黄金装上货船，不然被路过的渔民发现可就麻烦了。” 海盗们应声而动，暂且把兜里多余的金块拿出来，轻装前往桑切斯港。 “乔伊，你留下来。”雷诺德唤道。 “我想和他们一起去。”乔伊满不情愿的鼓起嘴。 “留下来吧，我需要一个人陪我聊天。” 说完，雷诺德拧过头，凝视着夜幕下平静的海面。 第十三章 海洋巨兽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他时常会思念从前的同伴，和曾经自由自在的冒险生活。 十几年前，阿曼带领那群老伙计离开去寻找不老泉，只把最信赖的雷诺德留下来，独自扛起海盗事业的重担。 当爱好变成责任，这些年，雷诺德再也感觉不到冒险旅途中的那种快乐了。 迎着海风，他仰脖灌完最后一口朗姆酒，振臂把空瓶扔进了大海，竖耳聆听那扑通的坠落声。 很快，海盗们离开了。 诺大的海滩，只剩雷诺德和乔伊两个人，雷诺德坐在礁石上想事情，乔伊则是光脚踩在银白色的沙子上，弯下腰寻找小蟹想煮一锅鲜美的蟹汤，肚子饿的咕咕叫。 雷诺德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独眼中倾露出一丝庇护，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乔伊！” “嗯！”乔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悻悻跑了过来。 “你还记得你父亲长什么模样吗？”雷诺德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道。 闻言，乔伊愣了下。 “我从来没见过他，人们都说，从我出生起我就一直住在老安东尼奥的家里。” “哦~那个古怪的小老头儿，他是我们阿曼港最神秘的人呢，曾经还是阿曼船上的医生，医术非常高明。” 雷诺德顿了顿，思索片刻，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呢喃自语：“只剩最后十五天了。” “十五天？”乔伊不解。 “嗯。” 雷诺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没做解释，目光落在遥远的星空边缘，心底默念：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重新走向光明，这是你的宿命。 浪涛拍岸，海鸟长鸣，雷诺德站起身屹立在海风中，心潮涌动。 乔伊似乎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悸动，不安地抬起头，眺望着夜幕下的天际。 隐隐约约预感到，十五天后，将会有一场伟大而神圣的变革。 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 最近，雷诺德总是在卖关子，而所有线索都似乎指向了十五天后，届时，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乔伊知道雷诺德不会提前透露这个秘密的，所以也就不问了，反正那天就快到来了。 思考着这些事情，乔伊内心的澎湃感愈发强烈，甚至有种冲动，想对着大海歇斯底里地呐喊。 雷诺德转头，审视着他稚嫩而不宁的脸庞，停滞片刻，笑了笑。 “别想了，回去休息吧，他们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回来。” 这种心态下，乔伊哪还睡得着。 乔伊摇摇头，默默走开了。 “别跑太远了！”雷诺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会心的笑容。 深夜，清爽而怡人的海风，不停吹拂着这片寂静的海岸。 乔伊漫步了会儿，开始全速狂奔。 月光下，他双脚踩踏着银白色沙滩，迅猛如脱缰的野马般，像是在追逐空中那颗最闪亮的星星。 耳畔，疾风呼啸浪涛拍岸，他尽情享受着深夜里的这份刺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忘我。 就这样过了好久，他终于感觉到体力不支，慢慢缓住了脚步。 此时汗水已经浸透了全身，他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展开双臂迎接冲刷而来的浪潮，纯天然冲凉真是爽极了！ 当身体不再燥热后，内心的悸动也随之褪去，他脱掉衣服搭在肩上，悠哉地吹起了口哨，迎着月亮往回走。 他看见雷诺德依然坐在礁石上，仰头凝望天边，不知是在想什么。 在乔伊的印象中，除了吃饭睡觉外，雷诺德只会做三件事：思考、杀戮以及喝酒，必须是哈瓦那产的浓香朗姆酒。 见雷诺德那么认真，乔伊决定不去打扰他了，兀自踏上空无一人的海盗船甲板，径直回了船舱，打算趁着大家还没回来休息休息。 刚走到房门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另一间船舱走去。 那间船舱里，亮着一盏暗淡的油灯。 驻足，轻轻扣响房门。 “请进。” 推开门，趴在床上养伤的阿奇尔映入眼帘，借着油灯的光芒，这个强壮的大块头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 自从那天被他救了一命后，乔伊便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感激，希望能成为他最好的同伴。 “哦，是你。”阿奇尔咧嘴，笑了笑。 “嘿嘿，你在看什么？”一个海盗居然会看书，这让乔伊感到很诧异，好奇地往那本书上瞥了瞥，只见泛黄的书页上写着： 【五月十八日，百慕大圣戴维岛，东南方六十海里......】 看起来，这是一本冒险家的自传。 “只是随便看看。”阿奇尔合起书本，强忍疼痛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顺便拿起床头的水壶灌了一口：“找我有事吗？” “忽然想起来，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谢，既然雷诺德船长吩咐我保护好你，我就一定得做到，而且你是我的同伴，我绝不能看着你死。”阿奇尔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 阿奇尔是个典型的硬汉，身高逾两米，体格健壮得像头牛，眼眶深凹面目凶悍，脸上有道伤疤据说是小时候被牛角顶的。 他曾经在全船举行的掰手腕大赛中赢了雷诺德，拿到了整整两百枚银币的奖金，当之无愧的成为了这条船上除雷诺德外最受尊敬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为人很好从不炫耀自己，和蔼可亲珍惜友谊，这点和他凶神恶煞的长相恰好相反。正如雷诺德所说，他是全船海盗中唯一不喝酒的，因为担心自己神志失控会伤害同伴，这家伙要是发起狂来，弄不好能一拳打穿甲板。 “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会牢牢记住的。”乔伊注视着他的眼睛，诚挚一笑。 “别这么见外，我们是风雨同舟的伙伴。”阿奇尔拧了拧酸痛的脖子，倏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乔伊，从那天你袭击雷诺德船长就能看出，你跟别人不太一样，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海盗吗？” “我想成为阿曼那样的英雄，之后去最遥远的地方追寻自由，让自己的足迹踏遍全世界。”乔伊坦率直言，灿烂微笑。 “喔，我好像明白雷诺德船长为什么器重你了。”阿奇尔挤了下眼，竖起大拇指。 “别光说我，你又为什么要当海盗呢？” 闻言，阿奇尔真诚的瞳孔中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默默垂下头。 “为了报仇。” “也是阿伯丁家族吗？” “不，我的仇人比它要可怕的多。” 乔伊不由得愣了下，看着阿奇尔认真的表情，轻轻蹙起眉头。 在加勒比地区，阿伯丁家族的势力可谓是最强大的了，不仅控制了大片殖民地，还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军队，横扫战场难逢敌手，要说比它还强，恐怕只有从前的阿曼才能做到。 那么阿奇尔的仇人，是谁？ “我的仇人是，” 在乔伊期待的目光中，阿奇尔颔首望着窗外，面色凝重沉吟少顷，一字一句地说：“来自海底深渊的巨兽。” 巨兽？ 和不老泉一样，它只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中。 乔伊顿时来了兴趣，紧绷心弦急切的想要听下去。 “我出身在一个渔民家庭，家里所有人都靠捕捉沙丁鱼为生。在我五岁那年，由于气候原因，附近海域的沙丁鱼产量大大减少，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满足家人的生活需求，所以我的父亲决定冒险远航去大西洋碰碰运气。 由于那场航行需要至少十几天，所以全家人都得跟着去，否则就得饿肚子。在一个早晨，我们驾驶着全渔村最好的渔船出发了，经历了整整两天两夜，才进入一片陌生的海域。 那天晚上，我们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抓到了一条特别肥硕的大马林鱼，父亲说，那是他有生以来抓到过的最大的鱼，弄回镇上能换一大笔钱，足够全家人生活几个月，真是令人兴奋。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的母亲立刻去给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开了仅剩的一瓶酒，好好犒劳大家。 谁都没想到，那是我们全家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餐，那条鱼，是我父亲抓到的最后一条鱼。” 说到这里，阿奇尔停了下来，闭上眼做了次深呼吸，缓解激昂的情绪。 “用完晚餐后，海上突然起了风，我们的船起初还能扛得住，到后来风势越来越大，不断有海水冲上甲板，渔船在海浪中颠来颠去，随时可能侧翻。 见情况不对劲，父亲命令所有人躲在船舱不许出去，独自一人在甲板上顶着狂风暴雨掌舵，尽他最大的努力保护全家人。 过了许久，风暴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家人们担心父亲的安危，便嘱咐我老老实实待在船舱，然后他们就全部跑了出去。 我裹着被子颤巍巍的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看着窗外电闪雷鸣，无尽的恐惧在我心头滋生，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永远也忘不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猝然，我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海里冲出，那是我见过面目最狰狞的动物，它抬起巨爪猛的拍过来，船身剧烈颤抖，我一头撞上了柜子，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我就看见了雷诺德船长，他说他在一块漂浮的木板上发现了我。 从那以后我失去了整个家庭，一直留在这艘船上，我坚信总有一天那头巨兽会再次出现的，到时候，我要亲手宰了它！” 阿奇尔紧紧捏住拳头，咬牙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愤懑至极。 第十四章 我和鹰的不解之缘 听他叙述完自己的身世，乔伊眼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同情，之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道：“如果它出现，我会帮你。” “谢谢。” 两人对峙了会儿，默契地笑了笑。 深夜，海浪不断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啦的悦耳声响，令人感到空旷豁达。 乔伊惊讶的发现阿奇尔桌子上有很多书，随手拿起了一本。 “你喜欢看书？” “称不上喜欢，我只是在寻找有关海洋巨兽的线索，这些书是各个冒险家的传记，有的地方提到过巨兽。” “哦。” 抱着好奇心，乔伊翻开已经泛黄的书页，浏览着那一行行字母。 【八月二十七日，我们终于抵达了合恩角，这个传说中位于世界最南端的角落。 这里不愧是众多航海家想要挑战的地域，气候严寒荒岛成群，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块，从陆地刮来的强风弄得漫天尘埃，给我们的航行造成非常困难的阻碍，于是我决定暂停航行靠岸休整。 神奇的是，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竟然还有人居住，他们在山坡上用石头砌成了房子，世世代代靠捕捉鲸鱼为生，据说这里的海水富含养分，非常适合大型生物生长。 在这里，一切都离不开鲸鱼，绳子上晾着风干的鲸鱼肉，栅栏是用鲸肋骨做的，连椅子都是用鲸椎骨拼接而成。 白天飞沙走石，然而到了傍晚，一切都变得宁静下来。 爬上屋顶，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我们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的日落，在天之涯海之角，那枚红彤彤的夕阳像是咕咚一声掉进了海里，漫天云霞美不胜收，那凋零而壮观的场景，令我永生难忘。 ......】 不知为何，乔伊心中泛起了阵阵憧憬，无比渴望去书中描绘的地方看看。 “阿奇尔，你说的巨兽会不会是鲸鱼呢？”乔伊突发奇想。 “不可能，那头巨兽是有爪牙的，比鲸鱼体型还要大得多，简直像一座小山。” “哦，我真想见见它。” 乔伊漫步到窗边，定定神，凝望着被黑暗笼罩的海平面。 倏然他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站在海底最深处仰头向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数千米甚至上万米高全是海水，单是那无法摆脱的恐慌感，就能使人陷入无尽的绝望！ 海洋，比大陆更浩瀚。 海底，比陆地更神秘。 在这万丈深渊中，究竟生活着什么动物，蕴藏着怎样的秘密？ 谁都无法预料。 “乔伊！” 阿奇尔忽然惊诧地叫了声。 “怎么了？” “你的后背为什么印着个奇怪的图案？它看起来像......” “鹰。” “没错，像一只翱翔在空中的雄鹰，看起来真酷，是谁帮你弄的？” “听人们说，从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乔伊颇为得意的笑了笑：“也许，我和鹰有着不解之缘。” “哦~忽然想起好像听你的同乡说过，你养了一只白头海雕？” “没错，五年前我在沙滩上救了它，帮它成功治好了翅膀，打那以后我就成为了它唯一的主人。” “哈哈，它可是空中最勇敢的冒险家啊，养了这样的宠物，比你背后的图案还酷。” “它不是宠物，是伙伴。” “你这次怎么没把它带出来呢？” “我怕万一发生海战，它会被炮火打中。” 乔伊转回头，继续盯着海平面出神，昏暗的灯光下，他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无穷的向往，对之前书中提到的世界最南端，念念不忘。 在这个崇尚冒险的时代，许许多多人投身冒险事业是为了获取财富和地位，而真正的冒险家，往往会迷恋冒险本身的魅力。 就像阿曼，为了寻找不老泉一走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来。 冒险是一种信仰，象征着自由、热情和美好的明天，全世界有太多的秘密等待被揭开，而好奇是人的天性。 这场征途，注定永无止境。 在阿奇尔的房间里待了会儿，乔伊便告别离开了，走之前还借了几本冒险家传记，希望能进一步领略世界各地的风采。 迈上甲板，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他情不自禁地做了次深呼吸，畅快极了。 “乔伊，接着。” 伴随一声轻快的呼唤，乔伊接住雷诺德抛过来的朗姆酒瓶。 “你去找阿奇尔了？”雷诺德问。 “嗯。” “他一定跟你说了关于海底巨兽的事，对吗？” “嗯，雷诺德船长，真的有这种动物存在吗？” “我没见过，但是阿曼在百慕大群岛附近见过，据说它能制造出滔天巨浪，把一切经过的船只都拍入海底。” “听起来很壮观。” “好了小子，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雷诺德挥挥手，抬起酒瓶啜饮一口。 “我想把这几本书看完。” 乔伊挑了挑眉头，小跑着钻回属于自己的船舱，手脚麻利地点燃一盏油灯。 雷诺德看着他的背影，欣慰地扬起嘴角，轻语：“年轻人，层出不穷的年轻人，冒险事业的希望。” 船舱里，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乔伊认真研读着那些陈旧的书本，沉醉于书中所描绘的奇妙事物，如痴如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泛起在心头，他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疲倦地靠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咕哝一句，便合上了眼。 宁静的夜空下，在这片位于中美洲东部的海岸，在不绝于耳的浪涛声中，坠入深眠。 今夜，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带领船队去了合恩角，亲眼见证了全世界最美的日落。 哦对了，还帮阿奇尔抓到了大海怪。 ...... 次日，黎明。 太阳还没露出海面，熟睡中的乔伊便被雷诺德叫醒了，匆匆洗把脸跑上甲板。 东方的鱼肚白，宣告着一天的开始。 趴在护栏边，他看见岸边多了整整二十艘大型货船，同伴们正打着赤膊卖力的把金块往船上运。 片刻都没有耽搁，他迅速加入搬运阵营，中途接过厨师递来的面包和水，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消灭掉。 历经两个小时，所有金块全部装船，雷诺德号令大家升起风帆，启航！ 在人们喜悦的目光中，白帆如大幕般徐徐扬起，在海风的鼓舞下，形成饱满的月牙状，带动着船身缓缓驶离海岸。 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这支满载黄金的船队向着阿曼港，全速前进！ “回家了，兄弟们！” 海盗们纵情欢呼，扯掉衣服绕着甲板激动的跑了起来，齐声唱着不知是谁谱写的海盗之歌。 我站在甲板上 自由而奔放 天空和海洋为我歌唱 我是海上的雄鹰 搭乘满载的大船 手握黄澄的金子 即将回归故乡 我们举起香槟 为了胜利 为了财富 为了自由 为此生成为最好的同伴 干杯！ ...... 红嘴鸥群盘旋于空中，留下道道靓丽的身影，宛若是在为这欢快的节奏起舞。 乔伊伫立在瞭望塔上，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群年轻而飘逸的同伴们，一时兴起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也许，这就是海盗生活的魅力。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从渔船上搜来的紫宝石，仔细端详，阳光下，它焕发出更加璀璨的色泽。 “你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紫宝石吗？”他天真的板起脸，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许是，也许不是。” 雷诺德登上瞭望塔，手里提着瓶朗姆酒，微笑回答。 “我多希望这是一颗魔法石。”乔伊掂了掂宝石，揣回怀里。 雷诺德啜饮一口朗姆酒，眺望远方的海平面，脸色悄然凝重起来。 “船长，您怎么了？”乔伊偏头，好奇道。 “现在还没胜利，不能太大意，把这批黄金安全运回阿曼港才算真正成功。” 雷诺德默默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详细的势力图，静心思考如何绕道才最安全。 加勒比海的势力分布太复杂了，海军和海盗是敌人，海军和海军也是敌人，海盗和海盗同样是敌人。 在利益的驱使下，谁都有可能会成为敌人。 他们不知道，此时远在一千多海里外的哈瓦那港，阿伯丁家族美洲殖民总部，正发生着这样一幕—— 第十五章 你，是阿伯丁家族的希望 宽敞气派的城堡大厅中，窗前，两名年过半百的长者相对而坐，低声商谈。 朝阳投来的金色光芒，穿过窗外那片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荫，丝丝缕缕的洒落在地板上，为这清爽的早晨，添了分明媚。 这时，其中一位长者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吹了吹，颇为绅士地抿了一口，接着惊喜而满意地挑了挑眉头。 “喔，牙买加特产的高山咖啡果然不负盛名，不仅香醇浓郁，还能品尝出适度而完美的酸味，真是棒极了。” “那么唐纳德先生，您是否愿意和我们签下这笔订单呢？相信我，这批咖啡运回英格兰肯定能大赚一笔。”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同样有修养的绅士，同时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专做咖啡雪茄等奢侈品。 “抱歉艾伦先生，虽然我是阿伯丁家族的最高领袖，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决定的，您要的价格有点偏高了，其他人是不会同意购买的。”唐纳德放下咖啡杯，笑了笑。 “我的上帝，要不是因为西班牙人和大批海盗正盯着牙买加，而我又没有属于自己的远洋护航舰队，我是绝对不可能把这批咖啡卖给你的，你知道它们运回英格兰价格起码翻三倍，这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在这个属于航海和冒险的时代，各国之间的纷争好像从来都没停止过，抢夺殖民地是常有的事，阿伯丁家族总部所在地哈瓦那，就是几十年前从西班牙人手里抢来的。 唐纳德嘴角挂着从容的微笑，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恕我直言艾伦先生，你是个商人，但也只是个商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艾伦脸上有了一丝不悦。 然而，唐纳德却不想回答他了，以欣赏的神态，偏头望向窗外那片修建得无比整齐的草坪，和那条一直通向庄园外的石板路。 倏然，唐纳德脸色一沉。 他看见有辆马车进了庄园，那是手下得力干将布莱兹的马车，每次那家伙急匆匆赶过来，都会带来不好的消息。 唐纳德的眼神中显现出深切的担忧，他有种预感，一定又出事了。 城堡门前，还没等马车停稳，布莱兹便匆忙跳了下去，跟随管家的带领疾走着闯进城堡。 “唐纳德先生，有个坏消息。” “等下再说，没看见我正在接待客人吗？”唐纳德不紧不慢地拿起咖啡杯，悠悠品了一口，故作镇定。 作为阿伯丁家族的领袖，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必须在外人面前保持风度。 “抱歉，但这件事非常重要。”布莱兹神色不安。 唐纳德蹙眉思忖片刻，对面前的咖啡商人挤出一丝微笑：“艾伦先生，看起来我们的谈话只能提前结束了，请您先和管家随便转转，我们下午再接着聊。” “好的，我等着您。”艾伦察觉到了不妙，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看着艾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管家把门关上后，唐纳德顿然换了副脸色，急切询问：“布莱兹，发生什么事了？” “刚收到飓风鸟传来的消息，我们的商队在太子港遭遇了海盗，全军覆没。” “太子港......是哪支商队？” 布莱兹凝视着他的脸庞，为难了好一会儿，闷声道：“马丁先生亲自带领的黄金商队。” 闻言，唐纳德轰然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霎时天旋地转，手中的咖啡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绝望从心底滋生，他瘫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嘴唇不停颤动，望着天花板发呆，眼前一片昏暗。 突如其来的噩耗，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风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灾难面前，自己是这么的脆弱。 “唐纳德先生，请您一定要振作。”布莱兹恳求道。 此刻的唐纳德什么都听不见，布莱兹的话传到耳朵里尽数转化为轰鸣，仿佛自己与整个世界都隔离了开来。 甚至，感受不到海风拂过景色优美的哈瓦那港上空，抵达这片美轮美奂的中世纪城堡，带来朗姆酒特有的芳香。 许久，在布莱兹焦急的目光中，他终于慢慢的缓过神来。 他揉着眉心，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纵然天塌地陷，领袖不能倒下。 他抬头看向布莱兹，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柜。 布莱兹会意，走过去取了瓶他最喜欢的威士忌，倒上半杯恭敬地放在他面前。 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 “马丁也牺牲了吗？”他问，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 马丁是他最小的弟弟，也是他最信赖的人。 “是的。” “跟我详细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上午，黄金商队在太子港西方约二十海里处遭到袭击，一个活口都不剩，那些渔船全部被海盗弄走了。” “那海盗呢，找到了吗？” “没有...” “废物！” “请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此仇非报不可！” 唐纳德漠然起身，肃立在窗前凝视前方，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朗姆酒气息。 “听着布莱兹，仇可以不报，黄金可以不要，但那枚紫宝石必须给我找回来！必须把它平平安安的送回英格兰！” “明白！”布莱兹紧握双拳。 “它对我们阿伯丁家族，太重要了！” 轻叹之后，唐纳德的脸色愈发凝重，仰头眺望着远方的天际，坠入深思。 布莱兹迟迟没有离开，没得到唐纳德的吩咐，他不敢走。 他娴熟地倒了杯威士忌，轻轻放在唐纳德身旁的桌子上。 唐纳德将视线从天边移回，瞥着酒杯，端起来吖了一口。 “布莱兹，你觉得那些海盗属于哪个海盗团伙？” “目前还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近期并没有大型海盗团出动的迹象，而小一点的团伙又不具备和阿伯丁家族作对的胆量，所以那些海盗的身份暂时还是个谜。” 布莱兹垂下眉头静心思索，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马吠，转头望去，看见了窗外草坪上那个只有左眼的骑士军官，突然茅塞顿开。 “难道是......” “独眼幽灵。”唐纳德接道，恨恨捏紧手里的酒杯。 “没错，这些年他就像一个幽灵般游荡在加勒比海，从我们这里夺走了数不清的财富，敢对阿伯丁家族下手的恐怕只有他了。” 唐纳德沉吟了少顷，瞳孔中的憎恨愈发明显。 “这次，必须找到他、干掉他！” “可是...您忘了霍格将军吗？他曾经带了一支所向披靡的舰队，最后还是葬送了自己。” “那就把所有舰队都调过来，全海域围剿！” “如果那样的话，西班牙人和其它家族会趁虚而入，我们会丢掉不少港口的，请您冷静一点。” “按我说的做！” 伴着一声怒喝，唐纳德赫然瞪大血丝密布的双眼，怒声道：“就算丢掉所有港口，也要找回那枚紫宝石！” “但那毕竟是独眼幽灵，我们到哪里去找他？”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臭名昭著的海盗之所以被称为幽灵，正是因为其行踪不定，隐匿能力极强。 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檀木树叶，唐纳德渐渐镇静下来，做了次深呼吸，蹙起眉头在城堡大厅中来回踱步。 少顷，他蓦然眼前一亮，疾步走到一幅硕大的壁画前，徐徐拽动绳子将壁画拉起，显露出藏在后方的地图。 这是当今加勒比海的势力图，融合众多情报绘制而成，上面不仅有精确的地形、海域和航线，还标注了各大家族和海盗团的势力范围。 阿曼港及周边地区的标注是——死敌 “布莱兹，你说为什么这些年独眼幽灵一直在和阿伯丁家族作对？” “海盗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财富。” “不，他抢了那么多钱，却始终没有发展起庞大的海盗团，那他把钱都拿去做什么了呢？他的种种行为不像是个掠夺者，倒像是在进行一场丧心病狂的复仇。” 唐纳德纹丝不动地盯着地图上标记的阿曼港，目光愈发尖锐。 闻言，布莱兹沉思了会儿。 “您的意思是，他属于某个势力？” “没错，不妨想想，这些年最恨阿伯丁家族的是谁？” “阿曼那边的人！”布莱兹如梦初醒，愕然望向地图上那个用红叉标记的地方。 唐纳德赞许地点点头，骤然，杀意从眼神中涌现出来。 “命令，波特港，科伯恩城，蒙特哥贝港，维斯特港等各处海军即刻集结，同时重金请周边地区的大型海盗团协助，封锁一切通往阿曼港的航线！独眼幽灵无论在海上怎么周旋，最后都会把那批黄金运回阿曼港！” “明白！放心吧唐纳德先生，这次我们一定会干掉他！” “去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万一真的有那一天，我提头来见！” 布莱兹挺起胸膛，敬了个抖擞的军礼，转身阔步离开。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剩唐纳德一个人。 他幽幽叹了口气，点了支雪茄夹在指间，顺着楼梯独自登上阁楼，伫立在小小的窗前，面露惆怅。 在这里，他能看见半个哈瓦那城的美丽风景，以及那忙碌的港口，奔波的人群。 闻见空气中弥漫的朗姆酒芬芳，他眸子里的惆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野心。 凝峙少顷，他轻声念道：“只要能把你平安送回英格兰，阿伯丁家族就有了称霸世界的希望。” 你，是那枚紫宝石。 第十六章 回乡的旅途 唐纳德有个不同于常人的信仰——金钱服从于权力，权力服从于武力，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武力，才能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获取更强大的武力。 他不愿受人摆布，不愿活在别人的统治之下，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块年少时留下的阴影，永远也无法抹去。 他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枭雄，孤傲不羁是他的存在方式，此生要么成功，要么死亡。 委曲求全什么的，绝不。 在这方面，他是弟弟马丁学习的楷模。 站在阁楼，俯瞰着在自己经营下日益繁荣的哈瓦那城，他叼着雪茄狠狠嘬了一口。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有点羡慕你呢，阿曼。” ...... 加勒比海北部，海盗船正在全速行驶。 雷诺德坐在驾驶舱里，认真观察着面前的海图，双手背在身后，沉思。 “调整航向，西偏南二十度，同时命令哨兵时刻注意海上的动静，千万不能撞到海军怀里去。” “是。” 雷诺德抬起望远镜，看了看远方平静的海面，眉头紧锁。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深知阿伯丁家族的领袖唐纳德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人，这次被抢了整整两年的黄金产量，唐纳德绝不会无动于衷。 想安全回到阿曼港，必须慎之又慎。 在海图前停留了会儿，雷诺德踏上甲板，只见手下那群小伙子们正在练习格斗，强身健体。 他满意地笑了笑，在船头停下脚步，展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海风，眯起眼放松放松。 “雷诺德船长。” 心腹跑来，递上一个信封，说道：“差点忘了，这是桑切斯港那个造船厂老板让我交给您的。” 雷诺德接过，看都没看就随手丢进了海里。 “呃，您不看看吗？” “我知道信里写的什么。”雷诺德冷漠道。 “他还托我转告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您当面聊聊。” “嗯，你去忙吧。”雷诺德挥挥衣袖，想独自待一会儿。 深邃的独眼中，浮起一丝幽怨。 在桑切斯港，雷诺德曾有过一段负面的回忆，因此他讨厌那里。 那个名叫怀特的造船厂老板，曾是他十分信赖的同伴，最后却由于种种原因背叛了他，使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他并没有找怀特寻仇，因为他明白怀特也是受人要挟，真正该死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殖民者。 思绪杂乱，雷诺德晃晃头不去想这些了，拧开朗姆酒瓶仰脖灌了一口，转头望向格斗中的海盗们。 “缝衣服的老太太都比你们强！你们眼前的不是同伴，把他想象成敌人！对敌人手下留情等于为自己培养送葬者！拿出你们全部的气势，干！” 雷诺德船长总是能用只字片语，就把手下调教得嗷嗷叫。 话音刚落，振奋人心的呐喊腾然而起，响彻在甲板之上。 没有野性，成不了合格的海盗。 雷诺德扫了眼，发现所有空闲的海盗都在进行格斗训练，只有一个人例外——乔伊 乔伊神情落寞，独自坐在船舷边，看着同伴们奋力出拳，羡慕不已。 不是他偷懒，而是没人愿意做他的对手，自从那天看见他持刀砍向雷诺德，所有人都知道他胆子太大了，弄不好会玩命。 但其实，他是个非常珍视友谊的人，绝不会对自己的同伴下重手，这点或许只有雷诺德才明白。 雷诺德会心一笑，大步走了过去。 “乔伊，站起来。”雷诺德勾勾手指：“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对手。” 乔伊顿时变得惊喜起来，同时还有点不知所措，他深知雷诺德的实力太强大了。 “害怕了？”见他犹豫不决，雷诺德挑眉。 “怎么会。”乔伊做了次深呼吸，握紧手中的木棍：“我来了。” 说罢，他迅捷举起木棍向雷诺德抡去，只见雷诺德一个闪身，轻松截住，同时用另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干净利落的把他按倒。 乔伊重重摔在甲板上，两眼昏花脑袋里嗡嗡直响。 “起来，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就是胜利。” 雷诺德对他伸出手，嘴角挂着诚挚的微笑：“再加把劲，就差一点点了。” 乔伊坦然笑了笑，顾不得四肢的疼痛感，立刻翻起身调整好呼吸，再次奋力举棍抡了过去。 “打击力度不够狠，速度再快点！” “打我的头，别打肩膀！” “好极了，这次漂亮多了！” 在雷诺德的鼓励和指导下，乔伊反复练习着这个简单粗暴的动作，不知疲倦。 面对一次次的失败，乔伊心里却高兴得很，他明白付出努力就会得到回报的，哪怕每次只进步一点点，也是成长。 挫折，对于真正想成为强者的人来说，是无价之宝。 ...... 傍晚。 夕阳，倾洒下令人陶醉的赤色光芒，映衬着无数只迎风翱翔的红嘴鸥，与那天边燃烧的晚霞一起，将世间最美好的奇景尽情展现。 经历了整个下午的刻苦训练，海盗们都累惨了，纷纷抱着橡胶圈跳海里泡澡去了。 乔伊和雷诺德肩并肩坐在护栏边，大汗淋漓全身湿透，双腿倒是挺自在的悠来悠去。 乔伊瞥了雷诺德一眼，不得不佩服这位经验丰富的海盗船长，气息竟然如此平稳，半点疲倦的迹象都没有。 雷诺德静心欣赏天边的景色，晃了晃朗姆酒瓶，啜饮一口，含笑。 “乔伊，想成为伟大的冒险王，必须拥有强健的体魄，因为无论做任何事都离不开身体，即便施展魔法也要以消耗体力为代价。” “可惜我不会魔法。”乔伊对着手心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多希望这时候能冒出一团火。”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阿曼也是在二十多岁才发现魔法的真谛。” 雷诺德笑了笑，接着说。 “随着新航路的开辟，人们所认知的世界也在逐渐变大，到处都充满了未知。魔法不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风火雷电都是最表面的，还有许多深层次的未被发掘。 从一百多年前魔法被发现开始，它就像艺术一样缓慢发展，是阿曼的出现加快了它的脚步，使得魔法越来越多样化。” “那阿曼的魔法到底是什么呢？”乔伊追问。 这次，雷诺德没再继续卖关子了。 “风，他能控制风给船只加速，还能形成破坏力巨大的海上龙卷风，在遭遇狂风暴雨时，可以调动风力进行抵消，让一片波浪滔天的海域重归平静，保证全船人的安全。” 闻言，乔伊不由得惊叹了声，幻想着那些雄伟壮观的画面，渐渐张大嘴巴。 “所以，只有他能成为冒险王。”雷诺德的笑容，钦佩中还透着一丝无奈。 “那他岂不是无敌了？” “不，乔伊你记住，任何事物都会有它的缺陷，而且往往越强缺陷就越明显。魔法固然强大，但它会加速施法者的衰老，消耗体力越多，衰老的越快。” 乔伊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阿曼才会去寻找不老泉。” “没错，要是找不到不老泉，他每施展一次魔法都等于向死亡迈进一步。 第十七章 前方，危机四伏 雷诺德惆怅地仰起头。 “算起来，距离阿曼离开已经十七年过去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真想知道那群曾经的老伙计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 “雷诺德船长，为什么您没跟着阿曼一起走呢？” “因为我们的家乡不能离开海盗，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请求我留下把海盗事业进行到底，以牵制殖民者的发展。 这些年，我尝尽了孑身一人的滋味，当我感到孤单的时候，就喝酒。” 雷诺德默默合上眼，少顷之后，睁开：“还好，只剩最后十几天了。” “十几天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乔伊注视着他，迫切的想要了解。 “我答应过阿曼，不能说。”雷诺德狡黠一笑，转身离去。 从他的眼神中，乔伊察觉到，他好像如释重负。 美丽的夕阳，很快便坠入了海底。 夜幕降临，海风吹拂着甲板，清爽而温润。 海盗们收起渔网，清点出可食用的鱼虾，或烤或煮，烹制出香气诱人的美味犒劳自己，顺便聚在一起聊聊琐事。 “扇贝烤两分钟，撒上一点黑胡椒，味道好极了。” “整天吃海里的东西早就腻了，我现在只想回家吃妻子煎的牛排。” “杰米，这次你终于可以拿分到的黄金给她在海边盖一座城堡了，记得这是你四年前就许下的承诺。” “选择走上海盗这条路，就只能委屈她了。” “但她以你为骄傲不是吗，你在保护家乡和家人，以最勇敢的方式。” “没错！伙计们，敬伟大的雷诺德船长！” 海盗们纷纷站起身来，握着酒瓶充满期待地看向雷诺德。 雷诺德诧异了下，欣然一笑，认真打量着这群可爱的手下。 “不，是敬伟大的我们！” 话音刚落，雷诺德仰脖将半瓶酒一饮而尽，矗立在海风中，畅快地抹抹嘴。 “敬伟大的我们！”海盗们高声喊道，举起酒瓶集体效仿。 “都少喝点，万一夜里遭遇敌人就麻烦了。” 雷诺德会心微笑，兀自走向船舷，双臂伏在栏杆在，凝望着夜幕下的海面，耳畔回荡着海盗们传唱的歌谣。 深夜，飞逝。 白昼，如梭。 光阴荏苒，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十天中，雷诺德为了避开可能出现的敌人，多次改变航线绕道航行，终于在这天上午，距离阿曼港只有不到两百海里了。 雷诺德估测了一下，当前航速大约为八海里每小时，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回到阿曼港。 此刻，海盗们的心情相当激动，三五成群地挤在护栏边看着家乡的方向，望眼欲穿。 和他们不同，雷诺德总感觉心中有种隐隐的忐忑，说不清道不明。 雷诺德肃立在船头，手臂抱在胸前眺望前方，揣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自己的不安。 “看，天上！” 有个海盗情绪高昂地直指天空，欣喜大喊。 人们顺着他的手臂望去，只见在那遥远的天际，鹰击长空！ 空中最勇猛的冒险者——白头海雕的出现，总能瞬间点燃一大片热情。 作为大型猛禽的它，翼展可达两米多，比大多数成年男子的身高还要长，而它的体重却仅有五千克左右，翼展和体重的比例，造就了它每秒近百米的最高飞行速度，风驰电掣。 在这个崇尚冒险的时代，勇敢无畏的它在人们心目中拥有近乎神圣的地位。 蓝天仿佛一块巨大的画布，它飞速穿梭在白云间，不惧强风尽情翱翔，留下最矫健的身姿。 自由、潇洒、桀骜，试问有谁能做的比它更完美？ 海盗们掏出望远镜想要近距离观赏，可那小小的镜头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身影。 就连雷诺德，都向它投去了倾慕的眼神。 然而，乔伊却是个特例。 乔伊凝视着万里长空中的它，若有所思。 身旁，雷诺德察觉到他的异样。 “乔伊，怎么了？” “那好像是我的鹰。” “你确定？” “嗯，我和它相处了整整五年，它是我最好的伙伴，我能感觉得到。” “可是现在距离阿曼港还有近两百海里，也就是三百六十千米，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天空飞翔？” 乔伊转了转眼珠子，思索片刻。 “也许它一直在找我，可能出事了。” 雷诺德蹙起眉头，不再问了。 虽然他见多识广，但对于鹰却一无所知，难道鹰和狗一样通人性？ 不一会儿，远在天边的白头海雕便飞到了附近，绕着海盗船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徐徐减速降落下来，平稳着陆在乔伊的肩膀上。 海盗们如此近距离观赏到这位空中的冒险者，眼神中充满了惊羡，啧啧称叹。 乔伊摸摸它的头，帮它梳理一下羽毛，然后轻快地吹了个口哨。 “好久不见，尼尔。” 尼尔轻轻扇动两下翅膀，表示回应。 白头海雕做不出喜悦的表情，突出的眉骨让尼尔看起来很是凶猛，除了强有力的鹰爪和华美的羽毛，最吸引人的便是它的眼神，犀利而机敏。 它拥有卓越的视觉能力，即便在高空飞翔时也能发现极小的猎物，往往人类看到的只是一团枯草，在它眼中却能清晰呈现出五只毛色不同的野兔。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晴朗的天气，它甚至能看到六十千米外盘旋于高空的同类，六十千米！ 它那如匕首般的利爪，可以轻易扎进猎物的身体，别说是普通猎物，就连同为大型猛禽的美洲鹫都经常遭到它的攻击。 毫不夸张的说，它是空中的王者。 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海盗们当然希望更近一点仔细观察它的模样，于是慢慢围了过来。 尼尔岿然屹立在乔伊的肩膀上，无所畏惧地打量着这群陌生人，仿佛是在以最高贵的姿态告诉他们：有我在，别想伤害我的主人。 “看，它的眼神比雷诺德船长还可怕，哈哈。” “查尔斯，小心我踹你屁股。” “竟然能驯服白头海雕，乔伊，真有你的。” 话音刚落。 猝然，没有任何预兆—— 尼尔展开硕大的翅膀扇动蓄力，猛地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忽然悬停在那里，不停扑腾着翅膀并发出惊恐般的嘶叫，甚至连羽毛都抖落了下来。 海盗们仰头凝望天空，诧异地看着这疯疯癫癫的一幕，不明白它为什么忽然发狂。 “它在告诉我那个方向有危险。”乔伊蹙起眉头，认真解释道：“以前我经常带着它出去打猎，当它发现前方有猛兽出没时，就会这样提醒我。” “那是阿曼港的方向。” 雷诺德望着高傲尽失的尼尔，还有那随风飘舞的黑色羽毛，渐渐的，他敏锐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动物往往比人类更敏感，倘若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它是不会作出这种表现的。 第十八章 高空之旅 难道，前方有海军舰队在堵截？但哨兵并没有观察到什么异常情况，也许是在很远的海域之外吧。 雷诺德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决定还是小心为妙。 “降帆停船！查尔斯，带人去货舱把热气球拖出来，你们几个去驾驶舱把大型望远镜抬出来。” “是！” 雷诺德要亲自升到高空去侦察敌情，在千米高空借助大型望远镜，足以观测到上百海里外的敌船。 海盗们拖出干瘪的热气球，人手一个打气筒快速给它充满气体，点着燃料进行加热，并装上载人吊筐。 他们还在热气球上设置了几个拉环，通过几卷上千米长的绳子紧紧栓在船上，这样热气球就不会跟随海风飞的无影无踪，像放风筝那样想收回就收回。 这时，大型望远镜被抬出来了，它的外形犹如一门火炮，镜筒足有四米长！ 雷诺德亲自动手把它牢固地装在吊筐里，随后自己翻进吊筐，对乔伊招招手：“带着你的鹰跟我来。” 此时，热气球已经鼓成庞大的球形，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拉动吊筐徐徐升空，见状，乔伊连忙抓住绳梯爬了上去，对仍在空中扑腾翅膀的尼尔吹了个口哨。 尼尔迅速停止了躁动，滑翔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当这只鹰飞下来的时候，就把热气球拉回来！”雷诺德嘱咐海盗们。 “船长，你们小心点。” 雷诺德微笑点头，眼看着升得越来越高，他抵了抵乔伊的肩膀：“小子，好好享受飞行的乐趣吧。” “我以前从不知道人竟然能飞！” 乔伊扒住吊筐边缘伸长脖子往下看，海盗船在逐渐变小，视野愈加开阔，第一次在空中欣赏海上的风景，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尼尔不愿总是待在乔伊的肩膀上不动，开始绕着热气球盘旋，当热气球穿过了红嘴鸥群时，那些安逸的红嘴鸥被尼尔吓得四处惊飞，如同杂兵见了霸主般。 乔伊从未感受过如此凉爽的风，他展开双臂伫立在吊筐，尽情欣赏这广阔无垠的蔚蓝色天空，和那浩瀚无边的深蓝色海洋，看天的时候很近，看海的时候很远。 “雷诺德船长，这么伟大的飞行工具是谁创造出来的？” “阿曼船上的一位天才科学家，他的故乡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热气球和大型望远镜都是他的作品。” “你们船上竟然有科学家？” “当然，这是一个属于冒险的时代，无论职业无论身份，只要是真正热爱冒险的人，都会愿意加入我们，去追寻未知的自由。” 雷诺德的眼神，似回忆似憧憬，快乐无比。 他悠悠拧开一瓶朗姆酒，颔首啜饮。 “我最向往的正是这份自由。” “我也是。”乔伊应了句，眺望远方。 “不久之后，我们就要踏上一段新的旅程了，我终于又能获得那种自由了。”雷诺德浅笑：“还有最后五天。” “五天后...”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也不确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雷诺德坦然一笑，成功敷衍了过去。 “如果我现在足够强，我会打你的。”乔伊恼恼地挥了挥拳头。 “哈哈，我等着你变强。” 雷诺德打了个帅气的手势，伏在吊筐边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静静等待着热气球上升到足够的高度。 乔伊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经意间，露出了微笑。 忽然发现，雷诺德船长还有可爱的一面。 ...... 千米高空，热气球的上升速度逐渐减缓，看来是濒临高度极限了。 然而它到了极限，尼尔却还翱翔自如，伸展翅膀以滑翔态转来转去，宛若是在炫耀自己美丽的翅膀和无与伦比的飞行能力，骄傲极了。 其实，它不仅仅是在炫耀，更是在为主人护航。 “乔伊，帮我把海图摊开。” 说着，雷诺德眼睛凑到望远镜前，将镜头调整为阿曼港的方向，不断变换焦距在海面上搜寻。 许久之后，总算找到了阿伯丁家族的舰队，对那些船帆上画着的巨大图案，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阿伯丁家族的标志——知更鸟 “看来唐纳德已经猜出我隶属于阿曼港，不再像以前那样派舰队追着我在加勒比海乱跑，懂得在通往阿曼港的航线上拦截了。乔伊，你的鹰果然不是在瞎胡闹，多亏了它提前预警，否则等我们靠近发现敌人时，敌人也已发现了我们，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雷诺德语气不妙的说，继续观察。 乔伊看向肩膀上的尼尔，冲它挤了下眼，只见尼尔转了转脑袋，像是在等待奖赏。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的早晨，尼尔照例在阿曼港的天空翱翔，它从没有离开乔伊这么久过，于是决定飞得远一点，说不定能碰上主人。 在飞到距离阿曼港几十海里的地方，它发现了海面上有着成片成片的舰队，它清楚的辨认出，那些船的帆上画着一种鸟的图案。 在它的记忆中，这种船帆是危险的象征。 从前，它就是因为不慎在这种船帆上歇脚，才被人用火枪打伤了翅膀挣扎着飞到海滩上，遇到了好心救它的乔伊。 预知危险，它必须想办法告诉主人，但它到哪里去找乔伊呢？ 它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之旅，这些天几乎飞遍了阿曼港周边所有的海域，不辞劳苦，距离最远时离港三百多海里，终于在今天，它找到了。 谁说鹰没有情感？要知道它可是雄壮美丽的白头海雕，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乔伊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条鱼干，算是对它的奖励。 这时，一声惊叹蓦然从雷诺德喉间迸发出，带着微微的颤音。 “黑帆！” 黑帆，意味着大型海盗团。 由于近年来各大家族的海军力量不断壮大，海盗的生存空间在日益缩小，为了避免暴露行踪被海军清剿，大多数海盗都把标志性的黑帆换成了白帆。 还保留着黑帆的，都是已经成了气候的海盗，他们往往是一方霸主，拥有足以抗衡海军的实力。 大约在八十海里外，海面上黑帆拥簇，至少有两百条海盗船在那里分散停泊，覆盖了大片海域，把这条航线彻底封锁了。 “没想到阿伯丁家族竟然会请海盗协助，果然只要有足够的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雷诺德恨恨吖了口酒，接着道：“当今加勒比地区的大型海盗团，其中有好几位首领都曾是阿曼的部下，然而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情义，甘愿帮阿伯丁家族做事。” “可恶，这样的人只配做海盗，不配跟着阿曼冒险。” “阿曼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当年才把他们逐下了船。” “那我们现在要改变航向吗？” “等等，让我再观察一下其他海域。” 雷诺德调转镜头，看向剩余可通往阿曼港的航路。 乔伊待在旁边，注视着他的侧脸，只见他的脸色愈发凝重，直到最后变得忐忑不安。 观测完毕后，雷诺德做了次深呼吸，拿起朗姆酒瓶，瓶口递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眼珠子转来转去思考对策。 “怎么了船长？”乔伊好奇于他的反应。 “我预料到唐纳德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没想到他居然肯花这么大代价，他疯了么。” 方才，雷诺德观察了每条可通往阿曼港的航线，无一例外全部被控制了，有些是黑帆，有些是阿伯丁家族舰队的标志性船帆。 从舰队规模来看，阿伯丁家族几乎把在加勒比的所有海军都调来了，死死遏制住了阿曼港的喉咙。 现在，不但外面的船队进不去，里面的船队也出不来，阿曼港与外界的贸易航路已经被彻底封死。 阿伯丁家族动用了这么多舰队，必将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许多大大小小的港口都会因防御空虚而失守。 只为了抢回那十几船黄金而丢失港口，值得吗？雷诺德很清楚，阿伯丁家族的领袖唐纳德绝不会这么傻。 以他对唐纳德的了解，那是个非常精明并且崇尚武力的人，这些年在他的经营下，阿伯丁家族发展得尤为迅猛，不停抢占港口扩充地盘，将获得的财富大量投入海军，打造出更强的舰队。 这种集智慧与武力于一身的枭雄，是不可能做傻事的。 雷诺德紧锁眉头，拿起酒瓶抿了一口，努力想要揣测出对方的意图。 为了帮他的弟弟马丁报仇？同样不可能，感情对于唐纳德来说没那么重要，他渴望的是至高的武力和接近无限大的权力。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雷诺德迟迟想不通，闭上眼缓了缓思绪，等到再睁开时，看见乔伊正在摆弄手中的紫宝石。 刹那间，他瞳孔放大，触电般的颤了下，粗暴地把紫宝石夺了过来。 第十九章 我们的对手是汪洋大海 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着实把乔伊吓了一跳，连尼尔都被吓得扑腾翅膀飞起来，差点就要攻击雷诺德，被乔伊急忙阻止。 雷诺德双手捧着紫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仔细打量着它。 璀璨、剔透、无暇，绝对称得上是特等的宝石，但除此之外，却是平淡无奇。 看外表，它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紫宝石而已，即便价值不菲，也远远不至于让唐纳德如此孤注一掷。 但除了它，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上次抢劫的黄金商队中，并不存在其它有价值的物品或情报。 莫非，它蕴藏着某种特殊力量？ 雷诺德把它握在手心，陷入深思。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它的秘密所在，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绝对不能让它落到阿伯丁家族的手里。 犹豫了会儿，雷诺德把它还给乔伊，交代：“收好了，不要再让任何人看见。” 乔伊脸上还残留着之前的惊愕，听了这话，顿时有了丝喜色：“它是魔法石吗？”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一枚普通的宝石，好好藏着，没准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嗯！”乔伊立刻把它塞进最贴身的口袋里。 叮嘱完毕，雷诺德默默灌了口朗姆酒，把空酒瓶从高空扔了下去，之后从怀里掏出海图，认真研究思考接下来的路线。 “现在，所有通往阿曼港的航线都被封锁了。”他沉声道，面色凝重。 “我们可以先航行去其它港口，等到过些天敌人撤了再回去。” “不行，抓不到我，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撤走，而我们五天之内就得回去。” “为什么？” “因为五天后，你必须出现在阿曼港。” 雷诺德转头，用心凝视着乔伊茫然的脸庞，道：“就算我死，也要让你平安回去。” 雷诺德明白，乔伊是整个阿曼港的希望，如果五天后乔伊回不去，阿曼港就再也没有振兴的希望了，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将会沦陷在欧洲殖民者的坚船利炮下，所有人都将沦为奴隶，受尽蹂躏。 乔伊怔住了，默然看着雷诺德。 他实在无法理解，雷诺德为何如此庇护自己？ “听着，现在我们总共有二十一条船，等会你独自驾驶一条往东南方航行大约两百海里，在特福莱港停靠......” 雷诺德刚阐述到一半，便被乔伊打断了。 “别说了，既然我上了这条船，就要和大家同生共死。”乔伊坚定地瞪着雷诺德，倔强无比。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它关系到我们整个阿曼港的命运！”雷诺德突然暴喝，猛地一把扯住乔伊的衣领，怒目而视。 但他的训斥并没有让乔伊退缩，反倒更坚决了。 乔伊心里明白，雷诺德所做的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好，这样，就更不能苟且偷生了。 “听我说，雷诺德船长。”两滴泪水，从乔伊的眼角悄然渗出，被他迅速抹掉。 “我不清楚五天后将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的主角非得是我，我只知道，如果我的活着是以牺牲同伴为代价，那么我一生都会活在内疚中，永远也无法挣脱孤独的牢笼。” 闻言，雷诺德怔了怔，独眼中倾露出一种微妙的情愫。 他闭上眼，松开乔伊的衣领。 乔伊真挚的语言，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孤独，是最无情的牢笼。”他呢喃着，仰天长叹。 孤独是种怎样的体会，他再清楚不过了，那种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这些年他尝尽了孑身一人的滋味，绝不能让自己的悲剧在乔伊身上重演。 想完这些，他扬起嘴角，露出会心的笑容。 “你决定了吗，乔伊。” “嗯。”乔伊回答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果断。 “那么我们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雷诺德收拾好情绪振作精神，用双手把海图抹平。 “进出阿曼港的所有海域都被封锁了，除了这里。”他指向海图上的一个区域。 乔伊凑过来看了看，不解道：“为什么这里是用阴影标记的？” 雷诺德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肃然道：“因为它被称为死亡海域，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穿过它。” “连阿曼也不行吗？” “曾经尝试过，但刚进去我们就撤了出来，那里到处都是暗礁漩涡，狂风巨浪，最奇怪的是，那片海域好像会对阿曼产生某种约束，使他在那里无法施展出魔法。” 停顿少顷，雷诺德问：“怎么样，敢去吗？” “敢。” 乔伊坦然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与其担心畏惧，不如镇定从容。 “好小子，我没看错你。”雷诺德搭着他的肩膀，认真而沉着地说：“其实我们未必会死，别人不可以不代表我们也不可以，如果我们闯过了死亡海域，就完成了一件连阿曼都做不到的壮举。” “谢谢你，雷诺德船长。” “哦？为什么？” “这些天，我在你身上学到了真正的冒险精神，即使今天就要死去，我也不会遗憾。” 停顿少顷，乔伊凝视着雷诺德深邃的眼睛，笑容依旧那么从容：“至少，在最灿烂的时候枯萎。” “说的好！”雷诺德递给他一瓶朗姆酒，两人碰了一下。 “知道吗乔伊，你比阿曼还......” “还什么？” “还阿曼！” 雷诺德爽朗大笑，站起身眺望远方，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容，仰脖豪饮。 乔伊知晓，这是雷诺德对自己莫大的肯定，这一瞬间，他心潮澎湃。 饮酒！ 得到雷诺德授意，乔伊放飞了尼尔。 雄美的白头海雕展翅滑翔，飞到低空环绕，发出它特有的长鸣，向船上的海盗们发出信号。 海盗们看见后，立即拽动长绳，把高空中的热气球徐徐往下拉。 下降途中，雷诺德嘱咐乔伊别跟大家透露即将去的是死亡海域，否则会动摇军心，想要抗击死亡海域的激流和风暴，必须所有人齐心协力。 踏上甲板，雷诺德命令大家列队站好。 海盗们极少见他这么严肃，迅速改变悠闲懒散的面貌，丢掉渔网放下酒瓶，在他面前列成整齐的方阵。 雷诺德肃然扫视了着他们，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 “所有通往阿曼港的航线都被封锁了，敌人很快就会扩大巡逻区域，到时候除非我们能潜入海底，不然一定会被发现，别指望找港口躲着等敌人撤了再回去，抓不到我们，他们是不会撤的。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如果五天之内我们回不去，阿曼港就会失去最后重振雄风的机会，近年来觊觎阿曼港的殖民者越来越多，按照这样的形势，不超过两年它就会沦陷，到那时，一切就全毁了，你们所有的家人都将被奴役至死。 回到阿曼港的唯一办法，就是闯过一片比较凶险的海域，那里到处都是暗礁很可能会沉船，现在我想问，你们敢去吗？” 闻言，海盗们却没有紧张的意思，反倒相视而笑。 “要是连这都不敢，我都不好意思说是雷诺德船长的船员。” “没错，海盗是站在刀尖上跳舞的，比起曾经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同伴，我们已经够幸运了。” “为冒险而死比在战斗中牺牲更光荣，因为我们的对手是汪洋大海！” 雷诺德站在他们面前，静静聆听着他们各抒己见，不经意间，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感动。他没料到，这群年轻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优秀。 等大家安静下来后，雷诺德真心实意地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船员。” “您是我们跟过最好的船长！”海盗们异口同声地回应，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还等什么，查尔斯，去把我珍藏的朗姆酒拿出来分给大家！好好喝一顿！” 看着这群热情洋溢的小伙子，雷诺德蓦然感觉，他们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其实他不知道，当听到他说“比较危险的海域”时，海盗们就猜到了那是传说中的死亡海域，但依然选择义无反顾。 他会心一笑，独步走到船头倚在栏杆上，在悦耳的浪涛声中，仰望盘旋于蓝天之上的鹰。 浅笑，轻语：“真羡慕你，永远都那么自由。” ...... 为了减少累赘去应对接下来的惊涛骇浪，雷诺德决定把那二十条货船丢下，全员登上功能全面的海盗船。 那些船上可都是黄金啊，海盗们当然舍不得就这样丢掉，尽可能的往海盗船上搬，运回了大约十分之一。 之后，海盗船扬起风帆向着目标海域全速行驶。 海盗们趴在船舷边，呆愣愣地望着那些满载黄金的大船，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只有雷诺德和乔伊心里清楚，那枚紫宝石才是最无价的。 航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傍晚如期而至，海盗船距离死亡海域越来越近。 瞭望塔上，乔伊安然伫立，凝望着远方那轮美艳动人的夕阳，无怨无悔。 他撇头看了眼肩膀上的尼尔，微笑了下。 “尼尔，回家去吧。” 他捧起尼尔，扔向空中。 尼尔展翅盘旋了一圈，却又飞了回来，落在他面前的栏杆上，用它那犀利的鹰眼盯着他看。 “怎么了？” 乔伊疑惑不已，又把它扔了出去，它再次飞回来，但没有落在栏杆上，而是用鹰爪勾住了乔伊的衣服，扑扇着硕大的翅膀全力想往上飞，可惜飞不动，倒把乔伊的衣服给撕烂了。 它努力挣扎的模样，顿时打动了乔伊。 “你想带着我一起飞走，是吗？” 它嘶叫了一声，站在栏杆上继续盯着乔伊看。 “真没想到，鹰竟然也有感情。”乔伊自言自语，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羽毛，浅笑：“既然这样，我们也同生共死。” 第二十章 死亡海域 乔伊伸直手臂，让尼尔站在胳膊上，和它共同欣赏绝美的海上日落。 迷人余晖，漫天云霞，脚踏汪洋大海，头顶万里长空。 一只鹰，一个人，一艘大船，一抹残阳。 即使将要面对的是死亡海域，乔伊依然能听到同伴们唱起了轻快的歌谣，他们兴奋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悲观的情绪。 冒险者的生活永远充满了激情和快乐，倘若这是生命中最后一个傍晚，为何不在欢笑中度过呢？ 生或死，无所谓。 在阵阵欢快的歌声中，深夜悄然降临。 历经七八个小时的急航，海盗船抵达了死亡海域边缘，只需再穿过一条十几海里长的海峡，即可进入。 海盗们在睡觉调养精神，雷诺德独自矗立在船头，凝视着幽暗的海峡入口，内心格外平静。 他仰头看了看夜空，不像往常那样星罗棋布，而是遮满了乌云，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下雨了。 “鬼天气。”他轻声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这时，他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甲板上很急促。 “船长，我们要不要等明天白天再进去？天黑不利于发现暗礁。” “看这天气，最快今晚最迟明天肯定有暴雨，到时候航行更困难。” “可以等到雨停吗？” “不行，从我多年的航行经验来判断，这种天气一下就是好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而且，耽搁得越久，我们被海军巡逻队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雷诺德顿了顿，严肃道：“去把大家叫醒，最后检查一次船只，尤其要确保主桅杆牢固，万一进去后主桅杆垮了，我们的船就将失去控制随时都有触礁的危险。” “是！”大副铿锵回应，即刻执行。 短短五分钟后，海盗们便陆续登上了甲板，睡眼惺忪地在船舷边吹了会儿风，清醒过来后，分散开仔细检查船只各部位。 确认完好无损后，他们来到船头，拥簇在雷诺德身边，静静凝视着那道海峡，死亡海域的入口，目光灼热。 在众人紧绷的思绪中，海盗船徐徐驶进了海峡。 耳畔，回荡起了空灵的浪涛声，响彻夜空惊心动魄，即便还隔着十几海里，人们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种专属于大海的躁动和汹涌，海水是那么不安，宛如一头发狂的猛兽，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万物。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海风也逐渐变得狂躁起来，贴着人们的脸颊呼啸而过，巨浪不停击打着船身，弄得船身摇摇晃晃，并已经开始有海水冲上甲板。 环境突然变得如此恶劣，船员们难免会感到忐忑，呼吸愈发不安。 “伙计们，要开始了。”雷诺德做了次深呼吸，努力保持镇静。 他明白，如果连船长都慌乱了，那么这场冒险必将失败，身为船长，他必须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镇定，这是他的职责。 船员们默不作声，深呼吸，最后看了看身边熟悉的面孔，对老朋友们露出诚挚的微笑。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 雷诺德脸色蓦然严峻起来，用尽全力咆哮，嗓音却顷刻间便被淹没在了海风中。 踩着摇摇晃晃的甲板，海盗们快速向各自的岗位跑动，每人都提着个水桶，用来把甲板上的海水往下舀。 “快，把水弄下去！” “注意拉着护栏，别掉进海里！” 在狂风的推动下，船帆张成极致饱满的状态，海盗船踏着巨浪，冲出海峡！ 这一刻，船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瞳孔骤然放大，被深深的震撼所占据。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海域，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眼前的场景，完全颠覆了他们记忆中的海洋，暴躁凶猛恶浪滔天，硕大的船身随着海浪颠来颠去，无可奈何。 由于船身倾斜得太厉害，差点有人被晃进海里，幸好被同伴及时抓住捡了条命，紧紧抱着栏杆不撒手，惊魂未定。 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海水，黑咕隆咚深不可测，如沸腾般掀起阵阵奔腾不息的浪潮，不知怎样的动物才能在这里生存。 此刻他们深切体会到，在发怒的海洋面前，人类的这么的渺小。 海洋，值得被尊敬，任何人都别妄想征服它。 踩着海水，穿过晃晃荡荡的甲板，雷诺德艰难地来到驾驶舱，亲自掌控船舵。 “乔伊，通知大家一定要把主桅杆保住！” 船舵和主桅杆是帆船的命脉，无论哪个受损，都会导致船只失去控制，到那时就只能随波逐流，连挣扎的希望都泯灭了。 这艘海盗船属于巨型船只，主桅杆足有四十多米长，比大多数城堡还要高。 由于风势过猛，桅杆极有可能因支撑不住而倒塌，所以船员们早就进行了加固措施，用了好多根粗壮的绳子，一头绑在桅杆上，另一头固定在船头和船尾，只要那些绳子不松动就基本不会有危险。 乔伊踉跄着在甲板上跑动，向大家宣布雷诺德的命令，之后认真检查主桅杆底盘连接处和绳子固定端。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连空中之王白头海雕也难以自由飞行，尼尔从乔伊的肩膀上离开，用爪子死死勾住绳子岿然站立，姿态还如往常那般骄傲，没有丝毫畏惧。 乔伊挨个检查着固定端，发现有松动的地方就立刻拿出钉子和铁锤使劲敲打，全神贯注甚至连汗都没空抹一把，以及于他完全忽略了周围发生的事情，直到—— “乔伊，你的鹰呢？”同伴在他耳边提醒道。 他猛然抬头，只见之前尼尔站立的位置已经空了，在天上也不见踪迹，倒是那狂风愈演愈烈，几乎要撕碎巨大的船帆。 顿时，乔伊心头一颤。 “尼尔！”他的嘶吼，瞬间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浪涛声中。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用尽力气吹了个召唤尼尔的长哨，等待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意识到，陪伴自己整整五年的尼尔，曾经最好的伙伴，在这狂风巨浪中消失了。 他目光呆滞地坐在满是海水的甲板上，凝滞少顷，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咬牙不去想了，勒令自己振作起来。 抗争，就是把泪水转化为血汗。 他迅速回到之前的工作，顶着强风和同伴们一起把每个有松动倾向的部位都加固一遍，再把源源不断涌上甲板的海水都舀出去。 就这样，在不绝于耳的浪涛声中，时间缓慢挪动着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但却没有一个人倒下，不是他们还能坚持，而是早已忘记了什么是累，忘记了倒下的姿势，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 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心中那永不磨灭的意志—— 海浪，尽情奔涌吧， 狂风，肆意呼啸吧， 无论你发起的攻势多么猛烈，无论我是否能打败你，我都会拼尽全力抗争到底！ 我无法征服海洋，但我能战胜自己！ 这，便是冒险者的英雄气概！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艘船终于勉强扛住了风浪，艰难行驶在这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中。 仿佛是被他们的毅力所感化，风势渐渐小了下来，浪涛也没有起初那么凶猛了，颠颠簸簸的甲板渐趋平稳，让他们能够有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 乔伊靠在主桅杆上，看向早已布满血痕的掌心，麻木地动了动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时，他看见雷诺德抱着个木箱走上了甲板。 木箱是用油布包裹起来的，目的是防水。 “都过来吃点干面包补充体力。”雷诺德边说，边扯掉油布打开木箱，拿出那干巴巴的面包咬了一口，艰难咽下。 “船长，我们赢了吗？”船员接过同伴递来的干面包，没精打采地说。 “不，远远没有结束，还有一百二十多海里才能回到阿曼港，前方还有更艰险的海域在等待着我们。” “我还以为传说中的死亡海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船员们苦笑着，低头啃起了面包，珍惜这短暂的宁静。 “再往前大约十海里就是礁石区，正常情况下，那里的风浪比不上刚才那么大，但在过去的两百多年中，无数艘探险船在那里触礁沉没，这也正是死亡海域名称的由来。” 雷诺德吞掉最后一口干面包，嚼碎咽下，接着说：“船到那里千万不能失控，你们赶快填饱肚子，然后多用几道绳子把主桅杆再加固一下，还有，来两个水性好的跟我去水下检查一下舵叶。” 雷诺德没时间多休息了，他必须在到达礁石海域之前潜入水下把舵叶维修完毕，否则如果舵叶出了故障，就无法控制前进方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船只触礁。 第二十一章 心存畏惧，却一往无前 他回仓库取出必要的维修工具，带着两名潜水员来到船尾，小心地潜入水下。 剩下的人三五成群地坐在甲板上，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趁着这短暂的安逸，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乔伊兀自坐在船舷边，凝视着夜空，双目失神。 一闲下来，他就想起了尼尔，那只雄壮勇敢的白头海雕，陪伴他走过了记忆最深的岁月。 每天早晨，他都会在阿曼港的街道上迎着朝阳长跑，而尼尔就在他头顶的天空盘旋，共同构成阿曼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当他感到孤单的时候，他便会走去风景迷人的海崖边，坐在那棵黄檀树底，摘一片叶子衔在嘴角，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眺望如蓝宝石般的海面。 而每当这时，尼尔总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在他身旁落下，陪他共同眺望大海，虽然不懂有什么好看的，但，只是静静陪伴就好了。 动物的情感往往比人更纯粹，对于它来说，主人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可是现在，它就这样消失在了滔天巨浪中，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乔伊悲伤地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头，盯着脚尖发呆。 “嘿。” 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是大块头阿奇尔。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乔伊瞥了眼他背后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活动，正在渗血。 “没事，我扛得住。”阿奇尔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猜，你们肯定需要我的力量。” 阿奇尔的力量是正常人的好几倍，曾经徒手把一头五六百斤重的野牛举到头顶，也因此获得了大力士的美称。 停顿片刻，阿奇尔接着说：“其实，我出来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 “有本冒险传记上写着死亡海域有海洋巨兽出没，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就算真的碰见它，我们摆平得了吗？” 经历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涛骇浪后，乔伊不再一昧的自信，对大海多了分敬畏之心。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阿奇尔却坦然一笑，点点头。 “当然。” 阿奇尔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乔伊感到奇怪，静静打量着他，忽然发现他手中握着一瓶朗姆酒，他不是从来都不喝酒吗？ 正要问点什么时，只听同伴喊了句：起风了！ 巨大的船帆簌簌抖动起来，刚安静不久的海面又泛起了浪潮，不停拍打着船身。 此时雷诺德恰好完成了舵叶的检修，浑身是水的爬上甲板，仰头凝视船帆，感受着来自海洋的躁动气息。 “起风了。”他轻声念了句，下令道：“休息到此为止，准备迎战吧伙计们！” 海盗们应声而动，拖着疲倦的身躯往返于货舱和甲板之间，把成箱的火药筒抬上甲板。 这可不是普通的火药筒，点燃之后能向空中发射可爆炸的炮弹，借助它产生的瞬间光芒，可以用作航海照明侦察礁石。 雷诺德矗立在船头，神情严峻地望着前方。 过去的两百多年里，有无数探险家想要征服死亡海域，他们中有些人被滔天巨浪拍入海底，有些人则是因触礁而沉没在这片无人可及的汪洋大海之中。 从没有谁，能够平安闯过那片礁石区。 作为一个合格的冒险家，在遇到沉船事故眼看着就要葬身大海之前，往往会尽最大努力留下点有用的信息，写在纸条上塞进密封瓶子里，扔向大海让它随波逐流。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敬业的冒险家，人们才能了解部分关于死亡海域的信息，不至于一无所知。 “我会不会也扔一个瓶子呢？是朗姆酒瓶好还是香槟酒瓶好？”雷诺德心底暗想。 倏然，他的嘴角有了丝笑意。 他看见东方浮现出了一丝鱼肚白，那是黎明开启的象征。 “不知不觉，一整夜过去了。”他笑了笑，喝了口酒。 天亮之后，想发现礁石就容易得多，那些用来照明的火药筒也用不着了。 “降帆，停船！” 雷诺德的喊声中，充满了喜悦。 既然黎明将至，那不妨等到阳光洒向大海后再继续航行，不仅安全更有保障，还能让彻夜奋战的船员多休息一会儿。 听到这个命令，船员们集体欢呼了一声，顾不得甲板上满是水，迫不及待地躺下。 雷诺德满面欣然，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这时他看见乔伊独自爬上了瞭望塔，神情落寞地眺望东方那片鱼肚白。 犹豫片刻，雷诺德走过去，脚步轻轻的踏上瞭望塔的阶梯。 “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想你的尼尔，那只鹰。” 乔伊怔了怔，黯然点头。 “你把它当成最重要的伙伴，对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它还活着。” “你这么相信它？” “不是相信它，是在告诉我自己，它还活着。” 雷诺德沉默了，抬起酒瓶稍稍抿了一口，和乔伊肩并肩站着，共同眺望天边，那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总是能让他想起从前的自己。 两人屹立在瞭望塔上，等待着日出，回忆各自的往事。 许久。 “人总得失去些东西才能成长，乔伊。” “我明白，我在感慨，发怒的海洋竟能瞬间吞噬万物。” “这就是我敬畏它的原因，那些扬言要征服它的，都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昨夜还有好几个同伴被巨浪卷走，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什么也做不了。” “冒险本来就是一场需要勇气和运气的游戏，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的。” “雷诺德船长，您害怕死掉吗？” 闻言，雷诺德豁然一笑，孤傲地挺起胸膛。 “早在三十年前就不怕了，阿曼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伟大的冒险家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通往死亡的路上，我死，证明我伟大。” 乔伊偏过头，注视着雷诺德微笑中的侧脸，在惊讶之余，会心一笑。 从雷诺德身上，乔伊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冒险精神。 冒险，并不是无所畏惧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征服一切，而是明明心存畏惧，却依然选择一往无前。 人们渴望冒险，只因一颗猎奇的心。 即便每天起床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晚上的月亮，每晚睡觉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却还是坚定不移地大步向前，只为了路上无数的好风景，无数的见闻和感悟。 冒险家所向往的正是这种未知的自由，在冒险征途中，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感到生命中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停下脚步过起平淡乏味的生活，那么人虽然还活着，灵魂却已经死了。 风一旦停下来，就成了谁都看不见的空气，不再有任何的精彩。 有些人，生来就是风。 第二十二章 不愧是—— 在瞭望塔上停留了大约半小时，朝阳终于舍得从天边冒了出来，懒洋洋地向世间投来第一抹光辉，如熟透的樱桃般鲜艳诱人。 就连空中那成片成片的乌云，也被映照得宛若朝霞，焕发出别样的精彩。 闻见清晨气息，躺在甲板上休憩的海盗们也纷纷爬了起来，伏在护栏边享受一天中最美的时光，只不过今天没有可口的早餐了，因为在昨夜的狂风恶浪中厨具都损坏了，饿的话只能吃两块干面包垫垫。 然而，这丝毫影响不了大家观景的兴致，他们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抓着干面包，边吃边聊，从脸上的喜悦来看，仿佛已经忘却了昨夜的痛苦和绝望。 乔伊伫立在瞭望塔上，静静看着这群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忽然想起雷诺德曾经说过：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海盗，必须学会自救。 自救，不仅是要学会处理伤口，更要懂得心灵上的自我治愈。 在任何绝境下都不放弃，能够忘却所有烦恼和悲伤，勇于承受失去同伴的痛苦，才是雷诺德口中的合格的海盗。 雷诺德向来以海盗自居而不是冒险家，那是因为他明白，虽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家乡，但犯下的罪孽是洗刷不了的，对此，他选择坦然面对。 无论今后是怎样的结局，都不后悔。 他对阿伯丁家族充满了仇恨，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一分善良，使得他不愿无节制的杀戮。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扛起海盗大旗，就无法阻碍殖民者发展的脚步，那样的话家乡早已岌岌可危，哪还撑得到今天。 面临抉择，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背负起独眼幽灵的恶名，通过杀戮敌人来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 就算是上帝，也只能二选一。 感受着海面的吹拂，乔伊将视线从天边移开，落在雷诺德那张沧桑的脸庞上，蓦然想：他，不就是我想要成为的英雄吗？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着实让乔伊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之后欣然微笑。 在这段朝夕相处的航海时光里，不知不觉间，雷诺德在他心中的地位渐渐和阿曼齐平了。 雷诺德皱起眉头，看着这小子奇怪的神情，不明所以，但也没什么兴趣去问，仰脖灌了口朗姆酒，眺望远方。 海上的日出，那么美。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经历了不到两小时的宁静，海风再次变得躁动起来，巨大的船帆随之抖动，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乌云便遮住了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雨点从天而降，令人猝不及防。 天气突变，海盗们迅速跑回船舱披上油布斗篷，守在甲板上拿起望远镜观察远处的礁石，同时还有部分人乘坐小船赶在前头，探测水下是否存在暗礁，以确保航行安全。 雷诺德仍然亲自掌舵，双手搭在舵盘上，从容不迫地凝望着前方的海面，根据船员汇报的信息调整方向。 这片海域虽然礁石众多，风浪却不算猛烈，航行起来很平稳，远远比不上昨晚那么艰险。 但船员们丝毫都不懈怠，甚至比昨晚更警惕更仔细，因为每个人都明白，一旦触礁，那就是灭顶之灾。 雷诺德在掌舵的同时，还抽空绘制了航路上的礁石分布图，方便以后的冒险家到此航行。 新航路，该怎么命名呢？ 思忖许久，他磨了磨笔尖，在海图的右下角认真写下——巴蒂航路 巴蒂是谁？谁也不是。 它的意思是：同伴。 雷诺德不想学从前那些伟大的冒险家，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新抵达的地方，比如麦哲伦海峡、塔利亚布岛。 能平安通过传说中的死亡海域，靠的是全体船员的共同努力，这份荣耀应当由大家来平分。 写完，雷诺德放下笔，握住结实的舵盘。 这时一阵疾风钻进窗口，卷起刚刚绘制好的海图，如一片落叶般悠悠飘落。 雷诺德弯腰捡起，为了让它安分一点，用酒瓶压住。 之后，他抬起头凝望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经意间，心头升腾起隐隐的不安。 自从进入礁石区后，航行就一直没受到什么阻碍，完全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险。 然而在过去的两百多年中，无数冒险家想要闯过死亡海域，他们中有些人顶住了狂风巨浪，但最终都葬身在了礁石区，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些，雷诺德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航行得越平稳，便越是令人忐忑。 他再次抬起头，暴风雨来临后的天空是那么昏暗，海洋也随之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色，平静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预示着灾难的降临。 他抿了口酒，陷入深思。 正当他猜测各种可能性时，猝然！ 像是受到了某种冲撞，船身剧烈颤动了一下，使得桌上的酒瓶失控般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碎。 旋即，只听甲板上的海盗们突然惊呼起来，神色慌张的四处乱跑。 “镇定！” 雷诺德心头一紧，把头伸出窗外高声询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触礁了，在船尾！”海盗仓皇回应，而后迅速向船尾奔去。 船尾？ 雷诺德心生疑惑，船一直在向前航行，船尾怎么可能触礁？刚才的颤动一定是因为受到了撞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立刻印证了他的想法。 甲板上的人们还没站稳，便感受到了一阵更猛烈的震颤，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是从水下传来的。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雷诺德必须赶快操控船舵改变航向，避开之后再进行检查。 然而他惊诧的发现，船舵失控了！ 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舵盘却像是被卡死了，始终岿然不动。 他明白，一定是水下的舵叶损坏了。 片刻都没迟疑，他以最快速度披上斗篷，登上甲板顶着暴雨跑向船尾，挤进人群趴在护栏边，往黑漆漆的水下看去。 海面平静，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几个，去抬一箱防水炸药过来。”他沉声下令。 很快的，炸药箱被搬了过来，在斗篷的遮挡下，雷诺德拿出一大包点燃，待引信快要烧完时迅速把它丢进海里。 轰！ 在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水花四溅，随即人们看到水下明显躁动起来，几秒后，一扇外形美观的背鳍浮出水面。 雷诺德眯起眼，辨认了一番。 原来，是一条体长接近五米的巨型剑鱼。 它强壮有力的尾柄被炸伤了，因而无法逃走，只能挣扎着拍动几下，掀起阵阵浪花。 它的上颌又尖又长，如宝剑般锋利而坚硬，足以刺穿五十厘米厚的木制船底。 刚才，它在水下以每秒三十米高速移动，上颌撞向船身正中舵叶，导致舵叶损坏卡死，船只失控。 明白是剑鱼闯的祸后，海盗们纷纷松了口气，庆幸不是触礁或者碰上海洋巨兽。 大家脸色都变得轻松起来，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阿奇尔。 阿奇尔有些失望的样子，离开人群独自走回船舱，默默翻起了自己的那堆旧书。 “好了，拿鱼叉控制住这只大家伙，把它弄上来当午餐，它的肉比格陵兰鳕鱼还要美味。” 说罢，雷诺德阔步去仓库取出工具箱，准备等大伙儿把剑鱼捞上来后，潜入水下去修理舵叶。 算起来，这艘船陪伴他足有二十年了，他是最了解它的人，所以在这艘船上，他是最棒的修理工。 由于暂时无法控制航向，船员们只能先降帆停船，等待舵叶修好之后再继续航行。 剑鱼的性格是凶猛顽劣的，即使受了重伤，却依然不放弃抵抗，全力拍打尾柄进行抗争，有个人差点被它的上颌刺中腹部，惊险极了。 海盗们没有捕捉剑鱼的经验，尝试了好多种办法，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勉强把它弄了上来，抬到宽阔的前甲板上，带着一颗好奇的心，围着它仔细打量。 “看，它的嘴比矛还长。” “迈特你真是个蠢货，那不叫嘴，叫上颌，是它用来攻击敌人的武器。” “哦~雷诺德船长说它比格陵兰鳕鱼还美味，该怎么吃呢？” “烤或者焗，配上点炸焦的薄荷叶，味道棒极了！” 在手下们你言我语的时候，雷诺德已经穿戴好了防水用具，准备顺着绳梯下水。 乔伊伫立在他的身边，魔怔似的凝视着海平面。 “喂，你怎么了？”雷诺德拍拍他的肩膀，关切道。 “感觉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 “我们的帆早就降了下来，船身却还在移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了。” “这很正常，是被海浪推动的。” “不，这些海浪跟平常见到的不一样。” “是吗？” 雷诺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黑漆漆的穹顶之下，海面显得尤为阴森。 停滞少顷。 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独眼中骤然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他立刻丢下一切火速奔上瞭望塔，拿起望远镜认真观察周边的海面。 看清所处的境况后，他呆呆地矗立在海风中，嘴皮轻轻颤动。 “我的上帝......” 在三十多年的航海生涯中，他从未遇到过这种自然现象，无论是百慕大的离奇风暴，还是世界最南端的冰封航道，都没能让他有过此等程度的震撼。 情不自禁的，他在心底惊叹——不愧是，死亡海域。 第二十三章 海上大漩涡 “所有人！集合！” 突如其来的吼声，瞬间传彻了整个甲板，使得海盗们慌忙放下手头的事情，以最快速度到瞭望塔底集结，仰头望向雷诺德。 俯视着如蚂蚁般奔来的手下，雷诺德屏住呼吸，却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了。 更确切的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冷酷无情的海洋，身陷绝境束手无策。 方才，他看见了足以盖过任何奇观的场面。 漩涡，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海洋漩涡，如一张张来自海底深渊的血盆大口，用它们无与伦比的能量，欲望吞噬一切经过的生物，浩瀚至极！ 大千世界包罗万象，它们不愧为大自然的伟大造物，所带来的感官刺激不是光用震撼就能形容的，毫不夸张的说，是惊天动地！ 庞大的涡流尽情吸纳着海水和鱼类，没有任何生物能从中逃逸，之前那只剑鱼正是为了躲避漩涡，才全速游动不小心撞到了船尾。 仿佛是在应和着这惊人的海洋奇观，灰暗的苍穹倏然开始电闪雷鸣，道道闪电发出撕裂般的轰响，使得本就触目惊心的场景，更加慑人。 恐怖，太恐怖了！ 原来，死亡海域最危险的不是狂风恶浪和礁石，而是这些无与伦比的大漩涡！ 它们对航行造成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渐渐的，海盗们也察觉了异样，慌里慌张的躁动起来。 雷诺德杵在瞭望塔上望着漩涡，眼神中掠过一丝绝望，心底一次次的重复：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海盗船正处于一个大漩涡的边缘，据他的观察，漩涡直径至少延续了两千米！ 此时，这个气势恢宏的海洋漩涡正用它磅礴的力量牵引船身向中心移动，由于船舵损坏不能调控方向，连丝毫反制的机会都没有！ 人们趴在护栏边，眼巴巴的看着船身在海流的推动下向那张血盆大口移动，茫然不知所措。 别说是这艘渺小的海盗船，就算把全世界最大的城堡集群放进去，也远远满足不了它的胃口。 “那是...海上瀑布吗？” “是漩涡。”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漩涡。” “在海洋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看来我们的生命到此为止了，不如聊点开心的事情吧兄弟。我忽然想起八年前和你在瓦库纳庄园当卫兵，那时候我们每个礼拜能领到一大把铜子儿，去镇上的酒馆一坐就是一下午。” “呵，那段日子想想真是美妙呢。后来你这家伙被女主人看上了，经常勾搭在一起，被发现之后差点害我也丢了命，幸好被雷诺德船长给救了，从那以后就做起了海盗。” “说真的兄弟，你后悔吗？” “即使下一秒就要死，我也会说永不后悔，海盗生活虽然危险，但至少我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做想做的事。” “没错，正像雷诺德船长曾经说的那样，我们失去了安逸，赢得了自由。” ......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明显看到海流速度越来越快了，从起初的几乎不动到每秒三四米，并且仍在提速，照这样发展不出五分钟，船就会被漩涡吸进去。 远远望去，那个黑洞洞的漩涡中心疾速旋转着，传出阵阵空灵澎湃的呼啸，仿佛是在嘲讽即将落入口中的生灵，宣示自己无比强大的力量。 这嘲讽，令人毛骨悚然。 雷诺德岿然矗立着，耳畔掠过道道猛烈的海风，闭上眼感受着急促的心跳，抬起粗糙的大手贴住额头，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 他不愿等待死亡的降临，即使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拼死抓住！ 蓦然，睁眼。 “升帆！快！” 他察觉到风向变了，迎面而来，也就是逆着漩涡牵引的方向。 这样的话，把所有船帆都升起来没准还有点挣扎的希望。 接到指令，海盗们愣了片刻，瞬间反应过来向桅杆狂奔，齐心协力地以最快速度升起巨帆。 呼！ 在暴风的带动下，船帆猛然弯成月牙状，艰难扯住船身前行的步伐。 惯性驱使船身向前继续移动，在风力的牵制下，慢慢悬停下来，给了人们些许喘息的时间。 众人惊呼，如释重负般瘫坐在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雷诺德双手撑住栏杆，重重的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只有天空，能制服海洋。” 雷诺德昂起头，用虔诚的目光凝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由衷叹道。 乔伊躺在甲板上，觉得腰部被什么硬物硌着，摸了下，原来是口袋里那枚紫宝石。 他偏头看着身旁的大力士阿奇尔，只见阿奇尔手里拿着本书若有所思，而在另一只手里，则是一个未打开的朗姆酒瓶。 令人惊讶的是，面对如此险境，阿奇尔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嘿，你不怕吗？”乔伊问。 阿奇尔摇摇头，注意力仍停留在书上。 “你不是从不喝酒吗，今天为什么一直拿着酒瓶？” “没什么。” 阿奇尔站起身慢慢走到船舷边，挺起壮硕的胸膛，面容坚毅地盯着那奔腾不息的漩涡中心。 书中记载，海洋巨兽能够制造范围极大的漩涡。 亲眼目睹了这宏伟壮观的景象，他却丝毫都不恐惧，甚至期待着巨兽能够现身，跃跃欲试。 他的目光灼热而自信，紧紧攥住手中的酒瓶，在他背后，同伴们轻声耳语。 “喂，有没有感觉阿奇尔今天有点奇怪？” “是的，他以前从不这样，关键是他居然拿起了酒瓶。” 正是这时，雷诺德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瞭望塔，快速奔到船尾，准备趁着风向还没变赶紧把舵叶修好。 “船长，您不会是要下去修舵叶吧？”乔伊诧异道。 “不然呢，抓鱼么？” 雷诺德的回答，平淡而果决。 “可是这么急的海流，很容易被冲走的！” “那我也得去，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风虽然能牵制住海流，但不能帮我们摆脱漩涡的控制，而且风向随时有可能会变，我必须把舵叶修复！” “可是...” 雷诺德抬手打断了乔伊，扫了大家一眼，沉声道：“如果我回不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继续把它修好，记住，这是最后活命的机会。” 话音落下，雷诺德把一根绳子牢牢缠在腰间，另一端系在栏杆上，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潜入水下。 船员们焦灼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在海洋漩涡的牵引力下，各种各样的鱼类飞快穿梭在水中，等待它们的将会是被无情吞噬。 第二十四章 它，竟能驯服狂怒的海洋 “万能的上帝啊，请保佑雷诺德船长，我愿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双手抱在胸前，默默闭上眼轻声祷告。 由于水下无法呼吸，雷诺德每隔不到两分钟就会露头换口气，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一点点流逝。 这次，雷诺德钻出水面，冲大伙儿笑了笑：“放心，就快修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下。 半分钟后。 乔伊纹丝不动地盯着海面，敏锐的发现雷诺德下潜的地方漂浮着一截胳膊那么粗的绳子，问题是，那绳子在动。 乔伊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问：“那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妙，天色太暗看不清楚，有人迅速跑去拿了盏油灯，用绳子吊着慢慢放到水面上。 看清楚的那一刻，所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是章鱼的触腕！足有人胳膊那么粗的触腕，绝对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章鱼！ 水面翻腾起阵阵浪花，那根雷诺德捆在腰间的绳子被扯的紧绷，看起来他正在水下努力挣扎。 人们深知，无论雷诺德的战斗力多么强悍，也无法在水下摆脱巨型章鱼的束缚！ “快拿防水炸药来！”有人大喊。 “你疯了么，会炸到船长的！” “那你说怎么办！” “来几个水性好的跟我下去救他，带上砍刀！” 正当海盗们急切准备救援时，忽听啪的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绳子被挣断了。 所有人脑子里嗡的一声，慌忙趴在护栏边，用力探直身子向下看，仔细搜寻，却久久不见雷诺德的身影。 绝望，涌现在他们的瞳孔中，使得他们恨恨捶打栏杆，狂怒咒骂那条章鱼，和那该死的漩涡。 蓦然！ “喂！” 雷诺德熟悉的嗓音响彻在耳畔，令他们为之一振。 “船长在侧舷！” 他们即刻蜂拥过去，只见雷诺德正努力逆着海流游，无奈实在抵挡不住海洋漩涡猛烈的牵引力，和数不清的鱼虾一起向着远处的漩涡中心冲刷而去。 乔伊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把一根长长的绳索系在重物上，向着船头狂奔。 然而等他快要跑到船头时，雷诺德已经被冲到了五十米开外。 他明白，自己的臂力还不足以把沉甸甸的重物扔那么远。 “阿奇尔！”他大吼一声，把重物扔给了阿奇尔。 阿奇尔稳健接过，疾跑几步跳上船头的栏杆，胸腔中迸发出一声咆哮，振臂将那重物抛向雷诺德。 重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比雷诺德还远十几米的位置，雷诺德猛地扯住身边的绳索，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紧。 片刻都不停留，海盗们齐心协力地把绳索一点点往回拉，与奔涌而去的海流进行搏斗，历经了整整两分钟，终于把雷诺德拖上了甲板。 雷诺德早已疲惫不堪，吐掉腹中的海水，奄奄一息地躺在甲板上，两眼直冒金星。 休息了会儿，他翻身坐起来，苦涩一笑：“鬼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 正当大家准备询问点什么时，突然—— 风向，变了。 也许，连风都没有能力和气势恢宏的海洋漩涡较劲。 由于忽然失去了牵制方，船身产生巨大的惯性，使得栏杆边身材高大的阿奇尔瞬间后仰坠了下去。 乔伊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阿奇尔的手腕，没想到这大块头的身体太重，把他自己也带了下去，扑通两声坠入海里。 坠落的前一刹那，阿奇尔用眼角的余光，惊恐地盯着放在甲板上的朗姆酒瓶。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猝不及防。 雷诺德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船舷边，绝望地看向海面。 “乔伊......”他失神呢喃。 更令人绝望的是，船身跟着海流慢慢移动起来，速度逐渐加快，向着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奔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人们眼中刚刚生出来的希望，顿然泯灭，终于选择了放弃。 曾全力拼搏过的他们，虽败犹荣，何况对手是汪洋大海。 “船长，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船员。”他们纷纷摸出了酒壶。 雷诺德缓缓神，拾起身边的酒瓶：“为此生成为最好的同伴。” 话音落定，众人仰起脖子猛灌，等他们放下酒壶时，却愕然发现一个惊人的现实—— 奔腾的海流，居然静止了。 白驹过隙间，几百米外那浩瀚至极的海洋漩涡，已然消失不见。 这是做梦么？雷诺德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真切，显然不是梦。 可是，仅仅几秒钟的功夫，为什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和大家一样，他茫然望向海面，在百米外找到了乔伊和阿奇尔的身影。 而在那个方向，有一道夺人眼球的紫色光芒，璀璨、神圣，令世间最美的云霞都自惭形秽。 “望远镜给我。”雷诺德伸手。 透过镜头，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那道光芒的中心点，不难辨认出，是乔伊身上携带的那枚紫宝石。 一枚外形平淡无奇的紫宝石，竟能拥有平息海洋漩涡的魔力，简直令人咋舌。 狂躁的海洋平静下来后，乌云也悄然散去了，还给世间洁净如洗的湛蓝天空。 人们久久未从惊愕中醒来，盯着那道耀眼的紫色光芒，宛如看到了天堂之光。 紫色，从最初的一个小点，逐渐在海面上蔓延开来，宛如一片盛开在万里长空下的薰衣草花田，令人倾心。 也许这景色称不上宏伟，但绝对是壮观的，它给人们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之前的海洋漩涡。 就连那些倾洒在海面上的阳光，也远远无法超越它的绚烂。 观望着正在发生的奇观，雷诺德顿然醒悟，默默合上眼睛，扬起嘴角。 “那是...什么？”海盗们张大嘴巴，在诧异的同时，眼神中尽是虔诚。 在他们看来，那道光芒无异于救世主，是它在千钧一发之际平息了海洋漩涡，保住了大家的性命。 “阿伯丁家族出动所有舰队封锁阿曼港，就是为了它。” 事已至此，雷诺德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那天抢劫黄金商队时，乔伊在一个檀木匣子里找到了它，外观像是乌拉圭出产的特等紫宝石。现在看起来它没那么简单，竟然蕴藏着驯服海洋的力量。” 海风拂过，也许是心理作用，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芳香，为这灾难之后的世界平添了分静谧。 “都别愣着了，快下去把乔伊和阿奇尔救上来，当然，还有那块宝石。”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出现了更加瑰丽的一幕，使得人们纷纷抬起头。 神秘莫测的紫宝石，带动着那片花田般的紫色，徐徐上升到了空中，宛若是要去追寻自己渴望的自由。 雷诺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无奈它却在上百米之外，匀速升空。 他伸直手臂指向天空，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停顿少顷，失落地叹了口气。 超越自然的力量，是留不住的。 第二十五章 海雕归来 “快去救人吧。” 他沉声下令，疲惫地坐在甲板上，头靠着栏杆，目送着那枚紫宝石渐行渐远。 海盗们脸庞上还残留着发自内心的惊叹，缓缓神，立刻下海搭救去了。 不一会儿，乔伊和阿奇尔爬上了甲板，浑身湿透的坐下。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能救我。”阿奇尔气喘吁吁，嘴角挂着真诚的微笑。 “你真是太沉了！”乔伊抱怨着捶了下他的肩膀，扒掉湿漉漉的衣服。 环视了一圈，乔伊仰头凝望着天空，视线定格在那枚冉冉升起的紫宝石上，眉头微蹙。 “就这样看着它飞走吗？要是有了它，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大漩涡了。”语气中，遗憾尽显。 “没办法，除非你也会飞。”雷诺德玩笑了句，随手拾起身边的酒瓶，倒出一小口。 倏然。 所有人，都听到了乔伊喜悦而激动的欢呼。 “会飞的来了！” 乔伊放声大笑起来，抬手直指天边。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转头望去，眯起眼仔细观察，只见在遥远的蔚蓝色天空上，点缀着数以千计的小黑点。 “红嘴鸥群？”雷诺德淡淡说道，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是红嘴鸥，是白头海雕！”乔伊激昂地捏紧拳头，挺起胸膛凝望天边，脸上有着说不尽的欣喜。 他真切的感觉到，尼尔是那些小黑点中的一个。 雷诺德在心里暗念了句不可能，接过手下递来的望远镜，凑在眼前。 顿时，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拖起疲惫的身子站起来：“真的是白头海雕！” 白头海雕通常独自活动，有时也会几只几十只成群捕猎。然而，现在看到的却是上千只共同翱翔于天际，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罕见了，和深海大漩涡一样，足以在航海见闻上添上华丽的一笔。 它们的飞行速度极快，不到两分钟便完全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让人们不由得仰起脖子，看着它们在蓝色画布上围绕着船身尽情盘旋，与那绚烂夺目的紫色霞光交相辉映，构筑出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耳边，那阵阵悠长而空灵的啼叫，似乎是在展示自己强健壮美的姿态，身为猛禽中的王者，它们无比骄傲。 乔伊四处张望，迫切想要从成片成片的海雕中辨认出尼尔的身影，虽然，在他眼里所有海雕长的都一样。 终于，在他期冀的目光中，一只海雕脱离大部队滑翔而下，扑了扑硕大的翅膀，安然落在乔伊的肩膀上。 “尼尔，我就知道你是不可能败给狂风的。”乔伊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由衷微笑。 尼尔古灵精怪地转了两圈脖子，表示回应。 尼尔降落后，空中那上千只白头海雕也纷纷滑翔而下，有的落在护栏上，有的落在桅杆上，用它们犀利的眼睛打量着人类，以判断对方是否有敌意，警惕而机敏。 倘若发起攻势，它们刀锋般的利爪轻轻松松就能让整船人全军覆没。 惊望着满船的白头海雕，雷诺德垂头沉思片刻，豁然一笑。 “原来它之前消失是去找援军了，乔伊。” “嗯！也许它明白在狂风巨浪面前，只凭自己的力量什么都做不了。” “但现在有一件事是它能做的。”雷诺德指向数百米高空中那片紫色霞光，沉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让它抓回那枚紫宝石。” 乔伊会心点头，对尼尔吹了个嘹亮的口哨，对着那片紫色托起它抛向天空。 尼尔腾然而起，以伟岸的姿态迎风直上，向着紫色霞光疾速飞去。 在无数道焦灼的目光中，它稳稳抓住了那枚紫宝石，展翅滑翔得胜归来。 当鹰爪触碰到宝石时，神圣绚烂的紫色光辉顷刻间消失不见，使得整片天空都仿佛黯淡了下来。 奇怪的是，那枚强大到足以平息海洋漩涡的紫宝石，竟然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 尼尔在空中盘旋了半圈，平稳降落，松开鹰爪将紫宝石放在甲板上，又重新飞上了乔伊的肩膀，乖乖待在那里，冲满船的同伴们长啼了一声，像是在炫耀。 乔伊拾起紫宝石，仔细检查之后并无损坏，于是把它交给了雷诺德。 雷诺德欣然接过，对着阳光看了看，光彩鲜亮晶莹剔透，紫宝石中的上品。 犹豫片刻，雷诺德将它塞回给乔伊，笑道：“这是你的，拿好了。” 此话一出，海盗们纷纷望向乔伊，目光中充满了艳羡。 “我......”乔伊有些茫然。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先听我说。”雷诺德抬手阻止，拿起酒瓶吖下一口酒，神态认真。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一年比一年老，就算我能侥幸再活二十年，到那时恐怕早已不能在海上折腾了。而你不同，你才十七岁，还有着大把的青春岁月，我希望你能借助这颗紫宝石的力量去保护家乡，去继续阿曼未完成的冒险。” 雷诺德注视着乔伊清澈的眼眸，欣然一笑：“你们年轻人，才是冒险事业的希望。” 乔伊怔了怔，盯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紫宝石，倏然感觉它沉甸甸的。 迟滞少顷，他紧紧握住拳头，坚毅道：“我记住了，雷诺德船长。” “那就好。”雷诺德露出爽朗的笑容，对面前全体海盗挥了挥酒瓶：“都给我听好了，黄金你们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是别打这颗紫宝石的主意，如果谁被我发现，我剁了他的手！” 话音落定，死寂般的沉默。 “都听清楚了吗？！”雷诺德暴喝。 “听清楚了！”海盗们肃然回应，恭敬之极。 不过，他们心中多少有点小小的不满，毕竟每个人都想得到船长的器重。 他们不明白雷诺德为什么对乔伊如此偏爱，显然是要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最关键的是，乔伊是个刚加入船队不久的新人。 在海盗的价值观中，威望是靠自己赢来的，想得到大家的认同，乔伊必须做出点成就才行，否则难以服众。 领袖，不是那么好当的。 “厨师，快去把那条剑鱼切片烤了，我饿的不行了。”雷诺德催促道。 “对了船长，之前您在水下遭遇了巨型章鱼，是怎么摆脱它的？”有人好奇的问。 “算我命大，快被勒死的时候碰上了它的天敌。”雷诺德心有余悸地苦笑了下，幽幽道出一个名字：“抹香鲸。” “抹香鲸！” “嗯，那是头体长十几米的大家伙，专吃章鱼和乌贼，差点连我一块儿吞进去。” 雷诺德笑着扫视了一圈，忽然盯住阿奇尔，问：“你拿着酒瓶干什么？” 阿奇尔愣了下，耸耸肩：“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在临死前喝口酒。” “要是你能改掉酒后发狂的习惯，我那最好的朗姆酒随你喝。” 雷诺德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拍拍他的肩膀。 随后，雷诺德招呼着大家去帮厨师切鱼片，共同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 待所有人走远，阿奇尔矗立在船舷，凝视着手中的酒瓶若有所思，振臂将它抛进了大海。 第二十六章 这是我的使命 午餐后。 雷诺德回船舱摆弄了会儿经纬仪，得出当前位置距离阿曼港还有大约六十海里，全速行驶天黑前就能到。 他打开抽屉取出厚厚的记事本，在上面认真写下此次航行的见闻，期待着以后这段传奇经历被人们熟知。 人总得有个活着的理由，雷诺德自然为了复仇、自由和守护家乡，如果非要有点其它的，那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叫雷诺德，即便那时他已不在人世。 或许，这就叫梦想吧。 傍晚，如期而至。 望见海岸，桅杆上站成排的白头海雕纷纷舞动翅膀，飞向高空渐行渐远，再一次在人们眸子里留下壮观的景象。 在经历了无数个生生死死的瞬间后，船员们总算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乡，他们围坐在甲板上，眺望着那片美丽的海崖，以及生长在海崖上的黄檀树。 晚霞洒落在脸庞上，那色彩柔和的余晖，完美映衬出了他们的兴奋。 “我回来了，米勒家的黑椒牛排。” “我回来了，城门口的小酒馆。” “我回来了，亲爱的琳达。” 每个人，都有眷恋家乡的缘故，而这些缘故归根到底都是同一个——这里是家乡 海崖上建着一个破旧的灯塔，此时守塔人一家正在享用鲜美可口的沙蟹酱，配上刚烤好的面包片，便是全家人的晚餐。 “我上去把灯点着。”说着，守塔人迈上通往塔顶的楼梯。 “父亲，那边是死亡海域，不会有船经过的。” “那我也得把灯点着。”年迈的守塔人重重咳了两声，像是自言自语：“这是我的职责。” 对于这个倔强的老头儿，儿女们不知劝过多少次让他放弃这份工作去城里住，他始终都不同意。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不仅是在守望大海，更是在守望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来到塔顶，守塔人苍老的手微微颤动，点亮航行指示灯，之后像往常一样站在护栏边，眺望无边无际的海平面，感受着海风的吹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远方的少年啊，快去创造辉煌。”他呢喃着，浅笑着，神态安详。 曾经，他也是一位出众的冒险家，到过无数个地方，创造了无数个辉煌。 后来，他的船队倒在了死亡海域，船身垮了，所有同伴都沉入了大海，唯有他幸存了下来，趴在破木板上，半死不活的被冲到这片陌生的海岸，从此定居下来。 他守望了数十年的，是从前的同伴，和那段记忆犹新的冒险岁月。 而今天，他却发现了与以往不同的状况。 他看到海面上好像驶来一艘大船，连忙揉了揉眼睛，拿起望远镜仔细看。 确认之后，他不可思议地愣住了，喊道：“费尔南多，快进城通知肯达尔先生！死亡海域那边有船过来了！” 肯达尔是目前阿曼港的最高领袖，也是阿曼的亲弟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实力，在这片地区拥有至高无上的威望。 听到呼喊，楼梯上响起了阵阵脚步声，费尔南多急匆匆地冲上了，望向海面。 “天呐，真的是艘船，竟然有人从死亡海域闯过来了！” “别耽误时间，没准是敌人，赶快去通知肯达尔先生！” 费尔南多飞速跑出灯塔，驾驶马车奔向城里。 ...... 因为以上这个小小的插曲，等到船快靠岸时，海崖上已经挤满了人，向船员们投去惊讶的目光。 “喔，连肯达尔都来了。”伫立在船头，雷诺德笑了笑，傲然挺直胸膛对船员们说：“都精神点，等着接受赞赏吧。” 降帆，抛锚。 万众瞩目下，船员们踏上了海滩，列成队气宇轩昂地走到大家面前。 “雷诺德，恭喜你闯过了死亡海域。”肯达尔替所有人说。 “不，是我和我的船员。” 肯达尔豁然一笑，向全体船员宣布：“勇士们，今天晚上在中央城堡，我亲自宴请你们！” 话音刚落，人们不约而同的鼓掌欢呼，要知道在阿曼港乃至整个周边地区，能得到肯达尔宴请被视为莫大的荣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自从阿曼失踪后，肯达尔便成了这里的王，统领保护着一切。 在一片欢呼声中，肯达尔抬步走到乔伊面前，颔首:“小子，出海航行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乔伊回答的有些紧张，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位大人物，更何况还传奇冒险王阿曼的弟弟。 因此，他禁不住把肯达尔仔细打量了一番。 肯达尔生得一张英俊的面孔，恰到好处的胡渣配上魁梧挺拔的身材，看起来非常沉稳干练，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那湛蓝的眼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可以说，不论把肯达尔放在哪里都是一颗耀眼的星，而他最喜欢的恰恰是这种耀眼。 虽然是亲兄弟，但他和阿曼的性格截然相反。 阿曼渴望着冒险、自由和美好的明天，而他需要的是威望、名声和人们的敬重。 不同的价值取向，决定不同的人生。 ...... 肯达尔给了乔伊一个鼓励的眼神，挥手示意军队去帮忙把船上的东西搬下来，然后拉着雷诺德走到旁边，在一棵黄檀树底驻足停下。 “老朋友，阿伯丁家族封锁了所有进出阿曼港的航线，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独眼幽灵是这里的人了。”肯达尔认真道。 “嗯，唐纳德终于猜到了。” “你还有心情笑，他们为了抓你几乎调来了全部舰队，你这趟究竟干了什么？” “抢了一支黄金商队，负责押运的唐纳德的弟弟马丁。” “哦，那个人。”肯达尔看着神采黯淡的雷诺德，默默解下酒壶递给他，问：“你杀了他？” 雷诺德拧开盖儿灌了一口，摇头：“不，他为了保住尊严自杀了，临死前跟我说了声对不起。” 沉默，迎着海风，遥望日落。 “一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 肯达尔顿了顿，皱起眉头：“不过，仅仅为了抢回黄金和给马丁报仇就调动全部舰队，绝对不是唐纳德的风格，他一定清楚这么做会丢失不少领地。” “他的目标是一枚紫宝石，和黄金商队一起被我们抢了。” “可是再珍贵的紫宝石，恐怕也换不来一座海港。” “那是一枚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宝石，强大到能平息发怒的海洋，这次能平安闯过死亡海域多亏了它。” “是这样...它现在在哪？”肯达尔十分惊喜。 “在那小子身上。”雷诺德望向远处的乔伊，努努嘴：“我决定紫宝石就归他了，他是要继承冒险王意志的人，是阿曼港重振雄风的希望。” “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肯达尔满怀期待地望向天边，欣然一笑：“除去今天，只剩最后三天了。话说，乔伊这趟航行表现怎么样？” “非常棒，真正具备成为冒险王的潜质和气魄。你知道吗，起初见我逼问俘虏时，他居然冲过来想砍了我。” “哈哈，真是个毛头小子，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被你调教好了。” “不是调教，是感化，经历一场战斗，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反抗和杀戮了。” “这么说，你带他出航的目的达到了。” “是的。”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说。” “以后不管到了哪里都要保护好他，只有他能带领我们重新走向光明。” 停滞少顷。 “我比你更想保护他，这是我的使命。” 雷诺德抬起酒壶啜饮一口，看向乔伊的眼神里，充满了关爱。 第二十七章 蓝色鸢尾 海风拂过高大茂密的黄檀树，使那些翠绿色树叶纷纷抖动起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士兵们已经把船舱里的东西全部搬了下来，在海滩上排成整齐的队列，昂首挺胸，等待下一步指令。 海水不停冲刷着沙滩，那艘被腾空的海盗船浮在水面上，对着水中的倒影顾影自怜，残旧的船身、锈迹斑斑的炮孔，如同一位英雄暮年的将军，纵然曾经立下过无数战功，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它跟了你那么多年，打算怎么处理？”肯达尔问。 “这片海域和外界只有一条连接通道，想继续使用它，必须再过一次死亡海域，我不能拿船员的生命开玩笑，之前在狂风巨浪中已经牺牲十几个人了。” 独眼中，忧郁的神色一闪而过，雷诺德晃了晃朗姆酒瓶，仰脖饮尽。 “把它拖上岸吧，改装成一座展览馆，免费让孩子们参观，向他们传输真正的冒险精神。” “好主意。”肯达尔赞许，点点头：“我立刻让人去办。” ...... 安排完必要的事项后，肯达尔命令军队组织大家井然有序地离开这片海滩。 很快，所有人都走了，只剩守塔人孤零零地坐在灯塔顶端，眺望着大海，还有那天边的残阳。 枝繁叶茂的黄檀树下，他的背影落寞却昂扬。 “死亡海域...”他呢喃自语，深深叹息。 对于冒险者来说，世上最大的痛苦便是失去所有同伴，彻底告别曾经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虽有妻子儿女在畔，却从此孑然一身。 余晖，轻轻洒落在海崖上，仿佛是要将这画面定格，留下孤独的永恒。 守塔人凝望着大海出神，许久。 “你的确老了，但你该重新奔向大海了，伟大的冒险家戈麦斯。” 他脸上洋溢着重生般的浅笑，望着那轮渐渐坠入大海的夕阳，自言自语。 ...... 太阳一落海，天很快就黑了。 中央城堡，接风晚宴一直举行到了深夜，寂静无人之时，才草草结束。 离开众人，乔伊独自爬上阁楼，推开那小小的天窗，颇为安逸地躺在屋顶上，感受着从海上吹来的暖风，手里提着大半瓶朗姆酒，仰望星空，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清澈的眼眸中，倾露出浅浅的惆怅。 他在等待。 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冥冥之中，似乎预感到了点什么。 猜测、遐想，遥远的灯塔、天边的星光...... 耳边，浪涛拍岸，伴随着阵阵婉转的鸟啼，构成一首天然催眠曲。 静悄悄的，他睡着了，在屋顶。 入睡前一秒，仿佛听见有个人说：乔伊，准备迎接你的使命吧。 那个人是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晚安。 ...... 次日，凌晨。 天刚亮，梦中的乔伊便被雷诺德给叫醒了，不情愿地动了几下胳膊，嗅到食物的香气，这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张大嘴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你怎么在这睡着了，多危险。”雷诺德责怪似的瞪着他，递来一块夹着黑椒牛排的热面包。 乔伊挠挠后脑勺，不语。 “赶紧吃吧，等下回去见见家人，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雷诺德摸出一个小布袋，在掌心掂了掂：“喏，里面有几十个金币，拿去买点东西带回家。” 乔伊自幼被老安东尼奥收养，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曾是阿曼船上的医生，故乡在威尼斯，当初因热爱冒险而加入了阿曼的船队，渐渐恋上了这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老安东尼奥还有个孙女名叫奥萝拉，生得一张俏美的脸蛋，古灵精怪，笑起来的模样如同一朵含羞待放的粉玫瑰，乔伊和她亲如兄妹。 中央城堡位于阿曼港的中心，而乔伊要去的地方则是在郊外，距离甚远，于是雷诺德给了他一匹骏马，助他飞速而归。 跨着毛色鲜亮的黑鬃马，乔伊飞速穿行在阿曼港的街道上。 阿曼港的清晨总是这么怡人，家家户户都种植了鸢尾花，将花盆整齐摆在窗边，构筑出一道别样的风景，赏心悦目。 由于正值花开的季节，加上鸢尾又是制造香水的原料，因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很是诱人。 坐在马鞍上，乔伊沉醉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街道旁的窗，只见那片片蓝色花瓣恰如一只只蓝色蝴蝶，在无限阳光下起舞于绿叶之间，仿佛要将春的消息传递到远方去。 鸢尾，是光明和自由的象征。 早起的人们哈欠连天地推开窗户，欣然一笑，瞧见了熟悉的一幕—— 乔伊迎着朝阳飞奔，在他头顶的天空，一只雄壮矫健的白头海雕盘旋翱翔，默默守护着他。 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匹骏马。 “看，是乔伊。” “听说他得到了肯达尔先生的嘉奖，不再是以前那个每天迎着太阳晨跑的小子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喂，他可是个海盗。” “海盗怎么了，我们的阿曼王曾经也是海盗。” ......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目光跟随乔伊渐行渐远的背影，欣赏不已。 乔伊注意到好多人在看着自己，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却没有停下来接受大家的夸赞。 因为他谦虚低调吗？不。 只是他跑的太快了，没听见人们在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铺，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微笑着迈进门去。 此时，店主正安逸地躺在摇椅上读书，见有人进来，慢悠悠摘下那副比自己还年长的老花镜，看清来人后惊讶一笑。 “喔，乔伊。” “早上好，费德曼先生。”乔伊打了个友好的手势。 “听说你现在可不得了，作为第一批闯过死亡海域的冒险者，竟然得到了肯达尔先生的款待。” 乔伊笑了下代替回应，默默走到橱窗边，目光停留在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上，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它由一颗大钻石和无数颗小钻石组成，每颗钻石都由纯手工雕刻成完美的形状，棱角分明光华璀璨，再加上那梦幻般的名字——曙光女神 理所应当的，它成为了少女们最为倾心的饰品。 它来自安特卫普，那座拥有世界最高工艺水准的钻石之都，以尊贵奢华的钻石产品著称。 过去的两年中，乔伊来看过它好几次，无奈它的价格实在是太高昂了，抵得上一座城堡。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条项链，每隔几个月就会跑过来看看它。” 费德曼欣然一笑，合上书本放在腿上，颇为惋惜地挑挑眉：“真不凑巧，上个礼拜伯尼也看上它了，说是回去筹钱今天就过来把它买下。” “伯尼？就是那个海防军官的儿子，伯尼·埃达克？” “没错正是他，肯达尔非常器重他的父亲，你也认识他吗？” “我不喜欢他。”乔伊悻悻努嘴。 看着乔伊不悦的面容，费德曼沉吟了会儿，拧起眉头。 “我也不喜欢他，我喜欢你，如果你能出三十枚金币，我立马就把它卖给你。” 第二十八章 此刻，他充满自信 “真的吗？伯尼不会找你麻烦么？” 乔伊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没事的，我用不着怕他。” 费德曼嘴角挂着坦然的微笑，静静看着乔伊取出个布袋，将里面的金币倒出来摆在桌面上。 “正好三十枚。”乔伊眨了下眼：“谢谢你。” “嗬，海盗果然是个高风险高收益的行当，出趟海居然能赚到这么多。” 费德曼快速把金币收好，之后打开橱窗小心翼翼的取出“曙光女神”，放到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里，交到乔伊手中。 “它归你了。” “我记得它以前售价一百枚金币，你为什么......”乔伊轻轻摩挲着匣子，目光专注，禁不住勾起嘴角。 “我是个珠宝商，但更是个艺术家。” 费德曼明白他的困惑。 “如果我眼里只有金钱的话，那么当年就不会跟随阿曼从安特卫普来到这里。曙光女神是我父亲最杰出的作品，她是自由的化身，应该被值得拥有她的人所拥有。” “自由......” “不管你相信与否，艺术家的感知力往往比常人要强，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只有你才能给世界带来真正的自由，就像曾经的阿曼。” 顿了顿。 费德曼抬头望着外面的蓝天，长吁一口气，拍拍乔伊的肩膀笑道：“乔伊，你今年好像十七岁了吧，想把这份礼物送给心仪的姑娘？她是谁？” “没有没有。”乔伊果断摇头，合上匣子说了声再见，匆匆往门外走。 “等一下。”费德曼叫住他，提起两瓶朗姆酒塞到他手里，挤了下眼：“送奥萝拉这么贵重的礼物，总得给老安东尼奥也带点什么。” “对噢。”乔伊恍然，道了声谢大步走到门口，却蓦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费德曼已悠然坐回到摇椅上，不紧不慢地端起咖啡杯吹了吹，抬眼瞥着他：“除了她还能有谁？” 怔了片刻，乔伊会心一笑，翻身上马打了个感谢的手势，随后昂头望向前方。 策马扬鞭，远去。 疾风掠过耳畔，他嘴角挂着轻快的笑容，历时许久穿越半个城镇，终于抵达了在海上漂泊时日思夜想的地方。 小河旁，树林边，拥簇着一个小小的村庄，几户人家坐落在那里，隐约可见缕缕炊烟，随风飘散渐行渐远。 空气中，弥漫着香喷喷的烤肉味儿，还有些许淡淡的花草清香，充满了田园气息。 热爱冒险的老安东尼奥，在晚年迟暮之时，沉醉于田园生活。 当乔伊站到门前的黄檀树下时，老安东尼奥正忙着点烟，是用那种劣质烟草卷制而成的，摆弄了好久都点不着。 见状，乔伊在一声马吠中阔步走去，耐心地帮他点燃。 闻见熟悉的香烟味道，老安东尼奥美美的嘬了一口，顺便瞟了他一眼。 “还知道回来探望我，我还以为你死在海上了。”老安东尼奥哼哼道。 这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家伙，性格出了名的古怪，乔伊小时候没少受他的呵斥。 不过乔伊心里清楚，作为一个退休十多年的冒险家，老安东尼奥的情感比常人真挚的多。 乔伊不动声色，拧开酒瓶倒上一小杯，放到他面前。 “听雷诺德船长说，您曾经是阿曼船上的医生，医术非常高明。” 老安东尼奥眉头一皱：“雷诺德......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了，怎么？” “哦，那就好。”他放松下来，看了看指间夹着的烟卷，迟疑片刻，把它按在地上碾灭。 “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乔伊困惑地蹙起眉心。 “不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 大概又是那件事吧，乔伊心想，便也不问了，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番。 “别看了，她去埃达克夫人那里学小提琴了，要傍晚才回来。” “哦。”乔伊略有失落，轻轻捏了捏手里的檀木匣。 “不过你可以去找她，骑上这匹高大的黑鬃马，很威风的。” 闻言，乔伊迟疑了。 气味浓烈的烟草，呛得老安东尼奥重重咳了两声，他眯起眼揉了揉鼻子，板起脸望着乔伊，正色道：“别犹豫，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做决定。” 鼻尖上方，那双苍老而睿智的瞳孔，充满期待。 对峙。 海风拂过面庞，清爽温润。 乔伊昂起头，看着那随风起舞的落叶，慰然一笑：“好。” 说罢，他飞身上马，抖起缰绳，向着埃达克庄园奔腾而去。 飞扬的马蹄掀起阵阵尘埃，老安东尼奥屹立在黄檀树下，眺望着乔伊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翘起，露出由衷的浅笑。 许久。 “我怎么感觉是在卖孙女，两瓶朗姆酒......”他呢喃自语，默默端起酒杯。 乔伊进入城镇，穿越几条街道，埃达克庄园展露在眼前。 他之所以不愿来，是因为他对这里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就像这里的人对他也没什么好感，比如那个伯尼·埃达克。 虽然他是一个有梦想并且充满激情的人，但他时常会感到自卑。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从小，人们便把他当成是一个孤儿，对他不冷不热。 若不是他养了只雄壮威武的白头海雕，没有人会认识他，更没有人会赞赏他，哪怕一点点。 这是个属于冒险家和无尽勇气的时代，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大家的尊敬。 在过去的十七年中，他一直都是个平凡的少年，怀揣着成为冒险王的梦，洋溢着青春的热情，这片属于自由的土地上挥洒汗水。 尽管如此，但—— 经历过了一场血战，感受过生死间的徘徊，领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冒险精神，老安东尼奥说的没错，现在，他长大了。 从此刻开始，他充满自信。 他坚信自己必将成就非凡，即使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也不会在乎。 因为，只要自己相信就足够了。 策马驰骋在阳光大道上，疾风簌簌掠过，他的眸子里尽是桀骜，如同盘旋于高空的雄鹰尼尔。 “看，是他。” 庄园内，瞭望塔上的家丁抵了抵同伴的肩膀，双双低头向下看去。 “放他进来吗？” “以前可以不放，但现在不行了，他和那群海盗昨晚刚得到肯达尔先生的宴请。” 第二十九章 别担心，有我在 “好吧，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那些所谓的英雄，除了阿曼王。” 目视乔伊在栅栏外驭马停下，家丁絮叨着，慢悠悠的走下瞭望塔，打开宽阔的大铁门，脸色看不出丝毫友好。 “要是我没记错，你叫乔伊。” “嗯。” “是来找奥萝拉小姐的么？” “是的。” “跟我来吧，她在跟埃达克夫人学小提琴。” 花香，弥漫了整座庄园。 踩在树叶铺成的小径上，打量着两旁那些高大茂盛的橡树，乔伊不禁做了次深呼吸，挺胸平视前方。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座城堡跟前，伫立在这里，耳边萦绕着缕缕宛转悠扬的乐曲，是小提琴演奏。 在遥远的山那边 有片更遥远的海 我曾抛下一切 只为见证那里的风景 ...... 应和着曲调，家丁不禁跟着轻唱起来，脸上现出一抹笑容，欣然推开城堡大门。 “进去吧，她们在楼上。” “多谢。” 乔伊走进大厅，抬脚迈上那华美的螺旋楼梯。 令人心醉的乐曲声，越来越近，终于在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里，他找到了奥萝拉的身影。 她藏在一袭洁白无瑕的连衣长裙中，左手拖着精致的琴头，脸颊轻轻贴在腮托上，安静的闭起眼睛，细心感受自己所钟爱的艺术气息。 乔伊倚在门旁静静注视着她，不知不觉，便是扬起了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欣赏懂乐曲的女孩儿。 此刻，她的模样比平常更加可人，乐曲和小提琴，为她平添了分难以言述的气质。 仿佛，她和它们已融为一体。 就连窗外那沙沙作响的橡树，和那无数朵迎风绽放的鸢尾花，也不能打扰她。 但是，乔伊能。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蓦然睁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琴声也因此断了，产生一丝刺耳的杂音。 “乔伊，你回来了！” 她惊喜的站起来，提起裙摆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奥萝拉。” 乔伊抚动着她柔顺的长发，浅浅的笑了下。 “海上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听说你们得到肯达尔先生的奖赏了？” 刚见面，她便道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让乔伊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 乔伊想了想，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听见一个不满的嗓音。 “唔，一首美妙的曲子就这样毁了。” 循声，乔伊和奥萝拉双双望去。 埃达克夫人，一个年近四十却容貌依旧的女人，此时她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托着一只小巧的咖啡杯，撅嘴轻轻吹气，高贵而美艳。 她抿了一口浓咖啡，把它放回原处，抬起深蓝色眼睛看着乔伊。 “你是奥萝拉的哥哥，对吗？” 乔伊注视着她，从她的神态中感觉到了一丝蔑视的意味。 他点头，不语。 “如果不是因为肯达尔先生，我可能会把你赶出去。” 埃达克夫人说起话来一丁点颜面都不给，她起身款款走到门前，凑近乔伊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之后看向不知所措的奥萝拉，提起高贵的姿态。 “看来今天的学习只能到此为止了，陪你哥哥在庄园里走走，别离开，留下来吃个晚餐，晚上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好的埃达克夫人，谢谢您的款待。”奥萝拉垂头轻声道。 埃达克夫人没有继续多言，迈着贵族式的步伐，渐渐走远。 乔伊沉着脸，却并没有因她而生气，心中有种莫名的坦然。 经历了那些生生死死的瞬间，他对这种刻薄的言语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雷诺德船长为了保护家乡，可以背负起独眼幽灵的恶名，忍受无数人的谩骂，永远都无法洗刷。 比起雷诺德，他所承受的这点冷言冷语算的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欣然一笑。 “乔伊，不要生气好不好？”奥萝拉握住他的手，扑闪着大眼睛，楚楚动人。 “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乔伊抬起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那就好。对了，跟我讲讲你在海上的见闻吧！” “不急，你先闭上眼。” “为什么？” 她边问，边乖乖照做。 心想：该不是要吻我？ “好了。”乔伊托着一个檀木匣子，道。 她纳闷的睁开眼。 匣子里，安静躺着一根光华璀璨的钻石项链，它是少女的挚爱。 “曙光女神！~” 她不禁叫出声来，清澈的眼眸中尽是惊喜，同时还有些许诧异。 “你怎么弄到它的？！” “买的，现在它是你的了。”乔伊把它取出来，微笑：“让我来帮你戴上吧。” 乔伊撩起她的长发，环住她的脖子，小心翼翼的系上银扣。 “看看，合适吗？” “嗯！我决定睡觉也不摘下它！” “你就不怕硌到我？” “嗯？什么意思？” 她天真无邪的仰起脸蛋，困惑不已。 “没什么......” 乔伊心底偷笑了下，抬脚往外走。 “喂，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的没什么。”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 “哦对了，我在海上遭遇了大漩涡，差点被吞进去，当时的情况危险极了，我们大家......” 阳光明媚的上午，乔伊和奥萝拉并肩走出城堡，悠然漫步在树叶满地的林荫小道中，他讲述着这些天的航海见闻，她倾诉着自己对小提琴对音乐的热爱。 高大和娇小的背影，矗立于两旁的橡树，随风起舞的叶，轻盈撒下的光。 一幕，别样的风景。 ...... 傍晚，如期而至。 他们站在城堡顶楼，透过窗眺望着远方的天际，在那里，有一抹熟悉的、令人心醉的绯红。 夕阳本是凋零之美，却完美无瑕。 这份宁静，让人舍不得打破，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乔伊瞥见一辆马车驶进了庄园，当他看清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后，念了句：“伯尼。” 他讨厌伯尼·埃达克，正如伯尼也讨厌他。 伯尼爱慕着奥萝拉，奥萝拉心里只有乔伊。 看见伯尼急匆匆的身影，想起之前埃达克夫人说晚上有件事要告诉自己，奥萝拉不禁皱了下眉头，脸庞上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别担心，有我在。” 乔伊在她耳边轻语，她迟疑片刻，投去信赖的眼神。 第三十章 庇护 透过窗，乔伊看见伯尼满脸愠色的闯进城堡，边走还边对管家发泄着不满。 两分钟之后，只听房门咚咚响了两声，女佣在门外叫道：“奥萝拉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好的，这就来。” 奥萝拉握住乔伊的手，不安地攥了攥。 乔伊凝视着她淡蓝色的眼眸，冲她眨了下眼。 女佣领着他们，下楼。 行走在华美的螺旋楼梯上，他们看见城堡大厅中，长条餐桌旁坐着埃达克一家，其中还有伯尼的父亲皮尔·埃达克，他是深受肯达尔器重的海防军官。 除了伯尼外，一家人脸上都洋溢着某种笑容，是那种不诚挚的却看似发自内心的笑。 他们在闲聊。 “今天的香槟酒非常棒，醇美极了。” “是的，可惜牛排不太令人满意，已经变凉了。那个奥萝拉怎么还不下来？” “伯尼，你确定要娶她吗？” “嗯，我...” 谈话戛然而止，在他们脸上，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尴尬，因为瞥见了奥萝拉的身影。 “乔伊，你怎么也在。” 伯尼顿时站起来，面色不善，尤其看到乔伊和奥萝拉牵在一起的手时，更是沉下了脸。 “我找了你一下午，听说你买走了曙光女神，对吗？”伯尼接着道。 乔伊默认，把奥萝拉的手攥紧了些，感觉到她手心在出汗，也许是他自己的。 埃达克全家都在肃然盯着他，那些冷冷的不友好的目光，让他有种奇怪的压力，心生忐忑。 毕竟，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我可以付你一百一十枚金币，把它让出来。”伯尼咄咄逼人的说。 “不，我已经把它送人了。” “谁？” 乔伊和奥萝拉对视一眼，微笑。 注意到系在奥萝拉脖子上的曙光女神，刹那间，伯尼瞳孔中涌现出深切的震惊和愤慨。 “奥萝拉！” 伯尼立刻疾走过去，注视着奥萝拉的眸子，心痛道：“你怎么能接受他的礼貌......” 伯尼深知在阿曼港的少女眼中，曙光女神无异于定情信物。 “为什么不能？”奥萝拉抿住嘴唇，神态坚决。 “可你答应每天来这里学习小提琴......” “我只是喜欢音乐，而不是你。” “可是...” 这时，响起一道雄浑的嗓音。 “别吵了！” 皮尔·埃达克阴沉着脸，狠狠瞪了伯尼一眼，他不允许儿子如此轻贱。 迫于父亲的威严，伯尼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声怒喝后，大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皮尔闭眼揉起了眉心，端起面前的香槟酒抿了一口，定定神。 “所以，你在追求奥萝拉？” 皮尔望着乔伊，脸色严峻。 乔伊做了少顷的停顿，正要回答时，只见皮尔摆摆手。 “知道吗，虽然你得到了肯达尔先生的嘉奖，你也依然是个海盗，别跟我说什么你总有一天能成为阿曼那样的冒险王，阿曼的传奇是无法复制的。” “你想表达什么？” 乔伊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受到质疑，之前心中的那点忐忑反倒被抹去了，眸子里充满了坚定和孤傲。 恰恰在这时，他瞥见雄鹰尼尔掠过窗口，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矫健的曳影，它在环绕着这座城堡翱翔，守护着主人。 看见它，他坦然一笑，心里更踏实了。 喔，尼尔和皮尔，发音还有点像。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皮尔看着乔伊的眼睛，同情般的笑了笑。 “你，还有奥萝拉，你们可以相爱，我们阿曼港崇尚的就是自由和平等，谁都不会去干涉你们的自由。 但你想过没有，你只是个海盗，就算你可以称自己为冒险家，但本质是一样的，你随时都可能会死在海上，到时候奥萝拉怎么办？你的家庭怎么办？” 一语落定，沉寂。 风透过百叶窗，静静拂过空旷的城堡大厅，带来一丝微妙的气息。 .乔伊握紧奥萝拉的手心，信念在胸的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热爱冒险，渴望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但这些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皮尔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嘴角挂着会心的微笑。埃达克一家等待着他再说点什么，彻底击溃乔伊的自信。 正在这时，只听奥萝拉决然道：“我宁愿和他一起葬身大海。” 惊讶，浮现在乔伊的眼眸。 他转头认真凝视着奥萝拉，在感动的同时，充满了爱怜。 “奥萝拉小姐。” 皮尔不为所动，浅笑：“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都会做出几个今后将要后悔的决定。我们埃达克家拥有这么漂亮的城堡，我的儿子伯尼将成为一个优秀的海防军官，如果你嫁过来，我保证你可以得到最舒适的生活。哦对了，你还可以跟我的妻子学习你喜爱的小提琴。” 说完，埃达克一家期待地看着奥萝拉。 然而，他们没想到—— “我宁愿和他一起葬身大海。”奥萝拉重复了一遍。 余晖透过窗洒落在她的脸庞上，她美丽的眼眸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再考虑考虑。” “不。” “奥萝拉...”伯尼想过来抱住她，被乔伊毅然推开。 “别碰我的儿子！” 沉默许久的埃达克夫人怒摔酒杯，香槟溅洒满地，从她身上，再也看不见之前的高贵美艳。 “奥萝拉，你会后悔的。”她恨恨道。 “绝对不会。” “既然这样，从今以后你们不许再踏进埃达克庄园一步！管家，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像是为了应和妻子，皮尔抬起食指指着乔伊，不屑一笑：“你，永远是个满身臭汗的海盗。” 乔伊愤愤甩开管家的手，桀骜无比地盯着皮尔，捏了捏拳头。 突然—— 砰！ 结实的城堡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他们瞬间安静了，愕然拧头望去。 “皮尔，如果你不想被我割断喉咙，就别拿手指着他。” 破门而入的人，是雷诺德。 雷诺德的独眼中遍布着威严与藐视，他挺起壮硕的胸膛阔步走到皮尔面前，漠然凝视着他。 “你不配。”雷诺德冷冷道。 第三十一章 看，那里 金色阳光，透过敞开的城堡大门倾洒而来，将雷诺德的魁梧身影全然笼罩，使得他本就森冷的脸庞更加慑人。 矗立在阳光中，雷诺德寂然抬起手指，面无表情地指向皮尔的脑门。 “你，不配。” 沙哑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意味，这就是雷诺德，威严浑然天成的雷诺德。 此刻，他的独眼中充斥着凶悍，让人不寒而栗。 沉寂，许久。 “雷诺德，我...”皮尔的身体，不安抖动着。 从见到雷诺德的那一刻开始，皮尔眼神中的那点强势便顿然散去了，被无尽的恐慌所取代。 “刚刚你说满身臭汗的海盗，对吗？” “不，请您听我解释...” 雷诺德抬手示意他闭嘴，漠然瞥着他。 “我告诉你，海盗是阿曼港的英雄，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能侮辱海盗！” 话音掷地，雷诺德猝然扯住皮尔的衣襟猛地把他按在餐桌上，顺手拿起一个酒杯在皮尔眼前晃了晃，毫不费力的捏碎。 玻璃渣四溅，落在皮尔惊恐万状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是阿曼港的功臣，下次再让我听见，我杀了你。” “对不起...”皮尔浑身都在颤抖。 “让人把桌子收拾干净，我不喜欢狼藉。”雷诺德松开他，甩了甩手。 “管家，快...”埃达克夫人慌里慌张地吩咐，配合伯尼把皮尔扶起来。 静默片刻，雷诺德长吸一口气，望着天边那抹即将消退的赤红，目光笃定。 “皮尔你给我记住，海盗是阿曼港的英雄！好好享受今晚吧，明天这座城堡就不属于你们埃达克一家了。” 说罢，他毅然拉住乔伊，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 海风掠过，树叶簌簌。 埃达克一家寂然伫立，凝视着三道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什么意思？”埃达克夫人担忧道。 “他会告诉肯达尔，取消我们居住这座城堡的权利，弄不好我的职位也要丢。” 皮尔满脸愠怒，拿起杯香槟酒猛然灌下，愤愤瞪向伯尼。 “滚到楼上等我。” 伯尼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心神不宁的扶着扶手爬上了楼梯。 待他走后，埃达克夫人凑到皮尔耳朵旁，轻语。 “你打算怎么办，皮尔？” “让我再想想，我一定要让伯尼娶回那个女孩儿，拿到老安东尼奥手里的宝藏。” 皮尔沉吟着，默默闭上双眼。 他不会知道，伯尼永远也无法娶到奥萝拉，因为两天后，乔伊便不是现在的乔伊了。 ...... 夜幕降临。 雷诺德把乔伊和奥萝拉送回家，跟老安东尼奥叙了会儿旧，聊的是那些年精彩无限的冒险生活。 临近深夜之时，才向老安东尼奥道别，落寞走到门前的黄檀树下。 “早点休息吧，老家伙。” 他嘴角挂着一抹真挚的浅笑，目光移向奥萝拉：“还有你，可爱的小姑娘。” “那我呢？”乔伊挑眉玩笑道。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雷诺德跨上骏马，轻轻抖起缰绳缓慢向前走。 乔伊对老安东尼奥和奥萝拉简单嘱咐了几句，迅速跟上。 穿行在林荫大道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留下无数个银白色斑点。 骑在马背上，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乔伊在猜测将要去的是哪里，雷诺德则是在思考某些事情。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处荒芜的海崖。 四周，孤寂无声，带来久违的宁静，使得倍感舒适。 偶尔，浪涛拍岸，留下空旷的豁达，令人心潮澎湃。 每趟出海回到阿曼港，雷诺德都会在深夜来这里吹吹海风散散步，以前是他独自一人，这次带着乔伊。 跨着骏马，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个方向，那里是海平线，太阳升起的地方。 “乔伊。”他打破了许久的沉静。 “嗯。”乔伊偏头望着他坚毅的侧脸，等待他往下说。 “你喜欢奥萝拉，是吗？” “不是...” “别对我撒谎，说实话。” 沉默了少顷，乔伊默然点头，眼神里有一丝憧憬，也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懊恼。 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爱情是单纯而青涩的。 “她是你的妹妹，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很合适。” 雷诺德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笑意，反倒是独眼中倾露出深深的伤感。 “但是。” 他说了但是。 乔伊立刻竖起耳朵听。 “如果你爱她，就不要爱她。” 朦胧月光下，雷诺德的独眼中泛起了闪亮的泪花，撇过头不让乔伊看见。 “为什么？”乔伊诧异道。 “因为你是个海盗，你要成为冒险王，在你强大到足以保护她之前，你绝不能爱上她，更不能让她爱上你。” 海风掠过，做了少顷的停顿。 “失去至爱的伤痛，你无法承载。” 雷诺德淡淡丢下一句，忽然抖起缰绳兀自加速，在海崖上狂奔，只留个乔伊一道孤独的背影。 乔伊的眼神，空洞而恍悟。 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雷诺德船长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失去过至爱的、渴望复仇的男人。 不知为何，乔伊现在不愿去想奥萝拉，他觉得雷诺德更需要陪伴。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他加速追了上去。 时间，在驰骋中一点点流逝。 在一处海角，雷诺德终于停了下来，漫步走到悬崖边，展露在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灿灿星空下，海洋是如此深邃，波澜不惊。 伫立了会儿，雷诺德摸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拧开盖儿仰脖灌了一口。 “你也来一口？” 雷诺德笑着，却在乔伊伸手要接时，举臂把酒壶抛进了大海。 “说实话，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你最好别养成这个习惯，小子。” 乔伊俯视着酒壶落水的地方，欣然：“好的，我听您的。” “冒险王可不能这么乖。”雷诺德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 接着，雷诺德抬手指向远方。 “看那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海水，无尽的海水。” “两天后就不是海水了。”雷诺德浅笑着，眨了下眼。 “那会是什么？”乔伊好奇道。 “比海洋漩涡还壮观的景象，恐怕是世间最宏伟的奇景。” 第三十二章 火和风 “雷诺德船长，为什么您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那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乔伊仰头，眺望着雷诺德视线停留的方向。 雷诺德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急于回答。 他在思考。 寂静深夜，海风拂过这片中美洲海岸，带来清爽怡人的气息。 “给自己留个惊喜，乔伊。”雷诺德笑着说。 “好。”乔伊微笑应道。 矗立于海角，他们共同遥望天际，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坦然。 与雷诺德相处的这段时光，潜移默化中，乔伊对雷诺德的认知已彻底改变。 魁梧的身躯、凶悍的脸庞、坚毅的眼神、由内而外的冒险精神...... 在这些表象下，掩盖着的却是一颗温柔而勇敢的心，他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与痛苦的回忆抗争。 唯一能令他感到慰藉的，就是乔伊在逐渐成长。 在乔伊眺望远方思绪翩翩之时，他偷偷瞥了乔伊一眼，昂首挺胸，翘起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 深夜，悄然而逝。 似乎只是白驹过隙间，两天便是过去了，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天清晨，伴随着悠扬的鸟啼，朝阳冉冉升起，将象征希望的曙光，洒落在阿曼港的每一个角落。 和往常一样，早起的人们又看见了乔伊晨跑的身影，他每天都会穿过整个城镇，直到抵达海滨才停下来。 空中，美洲雕尼尔在迎风翱翔，盘旋翻转尽情展现它矫健的身姿。 汗水浸透了乔伊的全身，他喜欢大汗淋漓的快感，这令他的身体非常舒适。 他抬起目光，瞧着街道旁那些敞开的窗口，那些如蓝蝴蝶般盛开的鸢尾花。 今天人们好像格外的喜悦，连那些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都开始给鸢尾花浇水了，平常这个时候他们正趴在窗前抽烟。 乔伊会心一笑。 好像，所有人都察觉到今天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没有谁知道，这件事的主角是他乔伊！ 心中腾然而起的澎湃感，使得他浑身每个关节都充满了力量，他开始加速奔跑！ 疾风呼呼掠过耳畔，他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抵达了终点——生长着许多黄檀树的海崖。 在海崖边走了走平定下急促的气息，他在一棵茂密的黄檀树下倚着树干而坐，无比惬意地伸展四肢。 在这里，他能看见一片浩瀚无边的大海，海水呈完美无瑕的碧绿色，令人心驰神往。 尼尔在天空盘旋了会儿，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啼，滑翔而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安然站立着。 乔伊吹了个口哨，冲它挤挤眼。 它仿佛明白他的意思，回应似的扇了两下翅膀。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总是这么默契，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伙伴。 乔伊和鹰，有着不解之缘。 坐在黄檀树底，乔伊从背包里取出面包和水，狼吞虎咽。 正当他塞完最后一口面包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个人叫道。 “乔伊！” 他转头认清来人，眸子里顿时掠过一丝惊讶，立即站了起来。 “肯达尔先生。” 肯达尔今天没有带卫兵，迈着大步微笑着走向乔伊，伸出右手。 乔伊以为他要握手，刚想伸手，只见腾的一下——肯达尔平淡无奇的掌心里，蓦然窜出一团猩红色火焰。 火焰跳动着，宛如在谑笑，又好似是在昭示其中蕴藏的神秘力量。 肯达尔变戏法似的握起拳头，再次张开时，火焰却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乔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掌心，奇妙的魔法令他惊叹不已。 “想学吗？” 此时的肯达尔像一个魔术师。 “想。”乔伊即刻答道，连连点头。 “可惜我教不了你。” 肯达尔收起火焰，看了眼乔伊略显失望的眼神，抬头望向远方。 “魔法属性是天生注定的，也就是说，每个人只能拥有一种魔法属性，而且无法改变。” “不管多努力都不行吗？” “不行，每个拥有魔法属性的人都是天才。”肯达尔瞧着他，挑挑眉：“我可不是骄傲，而是实话实说。” “我明白。”乔伊默默垂头，看着那些在海滩上觅食的鸟类。 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项魔法，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任何的迹象。 “肯达尔先生，您有羡慕过谁吗？” “有，阿曼。”肯达尔毫不犹豫的说，眼神中出现了些许奇怪的惆怅。 “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冒险王吗？” “不，因为他的全部。” 肯达尔昂首：“从小我就羡慕他，不管他走到哪，总能成为人们眼中的领袖。小时候他带着一群孩子去庄园主家里偷牛肉和奶油，长大了他带着一群人去全世界冒险，还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而我，只活在他的影子里，连我最引以为傲的魔法都远远比不上他。” “火和风，差距很大吗？”乔伊好奇道，虽然他脑子里完全没概念。 “不，但他的天赋比我高很多，把风系魔法用到了极致。他可以在海上制造海龙卷，还能平定一大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他是真正掌控自然的男人。” 肯达尔盯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停顿少顷。 “可是，他还是消失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音讯。” “听雷诺德船长说，他每使用一次魔法就会衰老一次，所以他必须找到不老泉。” “是的，正因为他的魔法过于强大，所以他的衰老速度远远高于其他人，十七年前他只有三十多岁，却已经像一个五十岁的人了。” “唔...您觉得他能找到不老泉吗？” “不老泉究竟在哪，谁都不知道，甚至连它是否存在都是个问题，可阿曼执意要去寻找它，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也不听。他一直都这么倔强。” 肯达尔搭上乔伊的肩膀，掌心如火一般灼热。 这时乔伊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万人敬仰的肯达尔......在他的记忆里，肯达尔是个威严而孤僻的人。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乔伊问。 “因为...” 肯达尔狡黠一笑，转身就走。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做了片刻的迟疑，乔伊好奇地跟了上去。 那件事，总算来临了。 第三十三章 梦醒，世界颠覆 肯达尔并没有直接向乔伊告知秘密，而是把乔伊带回了自己的城堡，吩咐厨师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 雷诺德也在。 当乔伊跟随肯达尔进入这座阿曼港最气派的庄园时，雷诺德正站在橡树下，对面前的一大群人下达任务。 庄园里忙糟糟的，家丁们抬着桌椅板凳走来走去，地上摆放着许多个酒桶，看起来似乎在筹备一场盛宴。 “别忘了阿鲁巴岛的熏火腿。” 雷诺德知道，那是乔伊最喜欢的美食。 说话的间隙，他不经意瞥见乔伊过来了，笑着抬起手臂挥了挥。 “呐，你今天真是精神极了小子，快去洗个澡。” “噢。”乔伊应了句，心中却不免犯起了嘀咕。 洗澡？来肯达尔先生家里洗澡？ 重点是，肯达尔今天也格外亲切，完全不见昔日的高傲与庄严。 带着满腹疑问，他跟随管家来到一个静谧的房间，美美洗了个牛奶浴，之后换上崭新的衣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样的你让人眼前一亮。” 雷诺德凝视着他，独眼一如既往的深邃。 “说实在的，我有点...那个，该怎么说呢...”乔伊为难地挠挠后脑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悸动。” “没错，悸动。” 乔伊吁了口气，认真望着雷诺德：“船长，您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你行不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除了你没人能行。” 雷诺德抬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投去信赖的目光。 “永远自信下去，乔伊。” “我会的。” 乔伊抿住嘴唇，握紧拳头，眼神灼热。 “好样的，跟我来吧，阿鲁巴岛的熏火腿在等你。” 午餐后。 雷诺德和肯达尔陪着乔伊在庄园里转了几圈，算是饭后消食。 这座庄园种满了橡树，高大茂盛形态优美，由于树上结着许多美味的松果，有几只松鼠在树丛中钻来钻去，甚是可爱。 “那棵树去年就没有长好，今年你应该找园丁来修修，肯达尔。”雷诺德说。 “长不长好没关系，能成材就行。” 橡树，是制造风帆战舰最可靠的原料。 乔伊被晾在一旁，有点凌乱。 他始终想不通眼前这俩人究竟在卖什么药，洗澡、用餐、散步，接下来是不是该睡觉了？ 搞什么，说好的秘密呢？ 果不其然，肯达尔真的让管家带他去午休了，睡前还让他喝了一杯味道蛮好的清水。 躺在无比舒适的天鹅绒垫子上，乔伊带着满脑子疑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却不记得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梦初醒，他蓦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颠覆。 他慌忙跳下床，拉开那华美的落地窗帘。 余晖，顿时洒满整个房间，它强大的渲染力，神圣而不朽。 遥远的天际，那枚红彤彤的落日被包裹于晚霞之中，向世界投来最后一瞥，灿烂恢弘。 他低头俯视，只见庄园的草地上整齐肃立着一大群人，他们是阿曼港最精锐的重骑兵，而肯达尔和雷诺德并肩站在最前方。 他急忙拉开窗，听见肯达尔那高亢宏亮的嗓音。 “该出发了，乔伊！” 乔伊茫然，与那无数道充满期待的目光对峙着，刚刚醒来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 他偷偷掐了一把大腿，钻心的疼，显然不是梦。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一觉之隔，便已万众瞩目？！ 他迫切想要解开心中的疑团，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奔下楼去。 草坪上，等待他的是一匹无比高贵的纯血马，它曾是肯达尔的专用坐骑，现在肯达尔却让给了他，而雷诺德则是帮他牵马。 “雷诺德船长...”乔伊不敢上马了，直到现在他还有点恍惚。 “上去吧，这是我的使命。”雷诺德拍了拍马鞍，嘴角挂着最诚挚的微笑。 “本来想给你换匹新马的，但阿曼港只有这一匹纯血马。” 肯达尔走过来，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放心，这次我的掌心不会冒火的。” 面对两位长者，乔伊迟迟不敢造次。 肯达尔还无所谓，但雷诺德是他最敬重的人，怎么能让雷诺德为自己牵马。 见他还在犹豫不决，雷诺德顿时沉下脸，目光森冷。 “你的自信被狗吃了吗？赶快给我上去！”雷诺德沉喝，面色不善。 突如其来的发怒，让乔伊不得不照做。 “就不能给你好脸。”雷诺德拧过头，和肯达尔对视一眼，偷笑了下。 肯达尔跨上旁边的一匹黑鬃马，提起久违的骑士军刀，举臂高扬。 “出发！” 从胸腔迸发出的呐喊，鼓舞人心，瞬间传彻了整座庄园！ 这支由上千人组成的骑士军团，前进在阿曼港的宽阔街道，穿过那无数朵盛开的鸢尾花，浩浩荡荡的向海岸进发。 这天傍晚，几乎所有人都拥挤在街道边和窗户旁，有的甚至爬上了屋顶。 他们期待着、好奇着，尽情猜测发生了什么。 “看，肯达尔先生旁边的是谁？” “不认识。” “好像是乔伊，那个每天晨跑的小子，他养了一只白头海雕。” “喔，我想起来了。” “可是他怎么会...雷诺德船长竟然在为他牵马！” “天呐。” 此刻，埃达克一家也挤在街道边，震惊不已。 皮尔·埃达克不安的低下头，眼球不停转动，盘算着该怎么办。 他渴望的，是老安东尼奥的宝藏。 落日余晖下，骑士军团护送着乔伊平安抵达海岸，乔伊翻身下马，在雷诺德和肯达尔的带领下，来到那天深夜的海角。 矗立在这片视野开阔的岸边，乔伊回首，只见身后跟着许多好奇心十足的人，每个都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他们仿佛预料到，今天是决定阿曼港生死存亡的一天。 虽然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有些是被解放的人民，有些是来自欧洲的阿曼追随者，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自由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共同生活在这座恬静优美的海港。他们热爱这里的生活，不愿它再次陷落于殖民者的手中，就此离去。 清爽的海风扑面而来，天空和海洋是那么宁静，完全不像要发生剧变的样子。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船长？”乔伊问。 “等。” “等什么？” “等到这片海不再是海。” 第三十四章 海岛与冰川 雷诺德遥望远方，干裂的嘴角挂着一丝久违的笑容，蛰待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今天，他穿上了十几年前的衣服。 肯达尔招手，让卫兵端过来三杯香槟，分给雷诺德和乔伊。 “这杯酒，为阿曼港重获新生。” 他们仰脖灌下这口味醇美的香槟，任凭那浓浓的冰爽感在口腔散开，之后做了次深呼吸，凝视着这片广阔宁静的海面。 时间，随风而逝。 夕阳，渐渐沉沦于远方的海平线，只留下一抹惊心动魄的云霞照耀着世间。 沙滩上海鸥乍然而起，伴随阵阵长鸣在空中飞翔，晚霞打落在它们靓丽的身影上，仿佛一幅绝美的油画。 别说，还真有画家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颇有兴致的提起画板坐到黄檀树下，尽情描绘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他刚刚画好那片美艳动人的云霞，正得意欣赏着作品时，画板突然抖了下，油彩溅洒而出，一幅完美的画就这样毁了。 他心疼的用袖子想把油彩抹掉，却发现已是徒劳。 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事实—— 大地在颤动！ 海崖突然变得躁动起来，碎石滚落树叶沙沙作响，海鸟成群成群飞向天空，发出惊蛰的鸣叫，与片刻前的宁静极不协调。 地震！这是人们的第一反应。 海边的地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海啸！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在卫兵的控制下不约而同地向后退，甚至有些人拔腿向城里跑，以最快速度去通知家里的妻子儿女。 然而，肯达尔和雷诺德却神情依旧，丝毫不为脚下的震颤所惊慌。 “乔伊，来了。”雷诺德默默捏紧拳头，眼神里有种灼热的期待。 乔伊应了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片海。 冥冥之中，他似乎猜测到了将会发生什么，只是在等待答案的应验而已。 大地颤动得越来越剧烈，在海崖边已无法站稳，他们只能先向后撤几十米。 天色渐暗，不久前弥漫天际的云霞也悄然而逝，使得苍穹顿时单调许多。 地面虽然一直在震颤，却始终没出现什么灾难的前兆，海水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这震颤根本与它无关。 众人悬起的心脏逐渐定了下来，怀着好奇安然盯着海面，七嘴八舌的议论。 正当最后一抹余晖即将与世间告别之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远在上千米外，一个巨大的物体从海水里徐徐冒出，它的外观像一个小山坡，直径足有百米。 此时，它宛如一头被囚禁多年的野兽，用尽全力挣脱牢笼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 层层叠叠的海浪带动起无休无止的涛声，恰如它心底最深处迸发出的咆哮。它以这种方式来昭告世人，它回来了！ 从它出现在人们眼中的那一刻开始，宁静的海面就变得狂躁起来，巨大的浪头丝毫不亚于死亡海域。 好在这片海崖的位置比较高，海浪拼尽全力也冒犯不到岸上的人，使得人们有一个合适的观景场地。 人们拥挤在岸边，争相目睹这从未有过的奇景，瞳孔被深深的震撼所占据。 “海洋巨兽？” 他们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 很可惜，并不是。 仅仅十几分钟的功夫，那个巨大的物体便完全探出了海面，大地停止了颤动，奔腾不息的海水也随之平息。 借着月光，人们能清楚看见它的轮廓，俨然是一座小山。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座海岛，一座埋藏在海底的小岛。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时，更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海水，结冰了...... 正值春季，阿曼港早已摆脱了冬天的严寒，气候无比舒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们清清楚楚的听见某种炸裂般的响声，无比刺耳，那是大片海水瞬间结冰的声音。 由于水凝固会散发出热量，周围温度顷刻间高了很多，人们像是置身于一个无限大的蒸笼，大汗淋漓却无法逃离。 但没有谁会在意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是什么导致了海水的突然结冰？ 短短几分钟，眼前这片相当大的海域已全部被厚厚的冰面覆盖，在海岸与那座“海岛”之间形成一条天然的通道。 “跟我走。” 即便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雷诺德的眸子里还是遍布着惊叹，作为一个热爱冒险和新事物的人，他为能看到这世间罕见的奇观而自豪。 跟随雷诺德，乔伊走下海崖踏上这片结实的冰面。 大自然的神秘真是令人咋舌，先前还是一片海，现在却变成了一片冰川。 有不少好奇者跟在他们后面，起初小心翼翼的踩在冰面上，渐渐胆大起来开始闹腾，作出冲浪的姿态溜来溜去。 尤其是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孩子们，把这里当成了乐园。 行走在冰面上，乔伊完全感受不到应有的寒冷，那颗好奇的心倒是愈发灼热。 他，一个充满热血的少年，将要去接受一项伟大而神圣的使命！ 冰面上前进比较困难，上千米的路程他们走了足有半小时，这才抵达海岛跟前，绕着它仔细打量。 大概是因为被埋在海底多年，它的表面被冲刷的相当光滑，长着一层苔藓般的东西，上面还沾着些未来得及逃走的小型海洋生物，以贝壳和海虾居多。 “喔，让我看看入口在哪。” 雷诺德从怀里摸出一本旧书，手指蘸了下口水，仔细翻寻他所需要的信息。 正在这时。 “喂。” 一道空灵而雄浑的嗓音，响彻天际。 这声音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绝对不是人发出的！ 听见这嗓音的一刹那，雷诺德和肯达尔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下，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人们纷纷望向夜空，唏嘘不已。 就连那些只顾玩耍的孩童，也愣愣的仰起头。 不知为何，雷诺德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转头望着四周漫无目的地搜寻，独眼中倾露出一丝希冀来。 他在冰面上乱跑，贴着冰面伏耳听，整个人的神态看起来像一个疯子。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渴求，那就是找到说话的人。 只因，这是阿曼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冒险王的宝藏 他不停哆嗦着，手脚并用地爬上这座矗立于冰川中的孤岛，踩在光滑的岩壁上，有几次差点摔落下来。 但他没有放弃，直到登上了孤岛顶端，这才站起身环顾四周，双目失神。 悄怆的独眼中，倾露出一丝重生般的希望。 他紧紧握住拳头，仰头望向星罗棋布的夜空，凝滞片刻，歇斯底里的大喊：“阿曼！阿曼！” 吼声，似悲鸣似哭诉，传彻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人们惊诧地看着他，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除了他自己。 嗓音回荡着，跟随那群飞翔的海鸥，奔向遥远的天际。 雷诺德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孤岛顶端的岩石上，神情不再那么疯癫，平定了许多。 他默默掏出腰间的酒壶，翻手把朗姆酒尽数浇在头顶。 “阿曼，你在哪？活着还是死了？”他呢喃自语，已不抱任何希望。 话音刚落，倏然—— “雷诺德。” 那道空灵而雄浑的嗓音再次响起，使得他为之一振。 他正要作出回应，却听它继续说道：“雷诺德，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今天你一定会在这里。如果你在这里，刚刚你一定在拼命寻找我，对吗？” “阿曼，你在哪？！”雷诺德的脸庞上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欣喜若狂。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要再找了，因为我不在这里。你现在听到的只是我十七年前说的话，当初我预料到寻找不老泉可能是条不归路，便用铃兰之语提前把这段遗嘱记录了下来。” 铃兰之语，阿曼所拥有的宝物之一，可以永久记录使用者的语录，并按照使用者的意愿回放。 此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谁都没想到能在多年后，再听见这位伟大冒险王的音讯，包括雷诺德。 “老伙计，这次你究竟想怎么玩？”雷诺德轻语，知道不会得到回答的，浅笑了下认真往下听。 “哦，说是遗嘱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十七年后是否还活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雷诺德，我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否发掘出了属于自己的魔法？他是否像预言家说的那样，拥有超越我的潜力？” 阿曼的嗓音响彻在耳畔，呆滞少顷，众人瞬间沸腾。 “孩子！阿曼王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是谁？他在哪？！” 人们面面相觑，脸上有种无以言表的狂热，在他们眼中，阿曼的孩子无异于是他的化身，带领阿曼港重新走向光明。 伫立在人群中的乔伊，却与他们的神态截然相反。 眼神空洞的他，终于想通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虽然他暂时还无法接受。 他不明白，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是阿曼，雷诺德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想着这些，他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离了开来，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来自阿曼。 “雷诺德、肯达尔，还有我们出色的医生安东尼奥，知道我孩子身份的只有你们三个，假如十七年后你们全死了，那也没关系，因为还有一个最直接的鉴别方法。在他的后背有个印记，是一只雄鹰的肖像。” 闻言，乔伊情不自禁地颤了下，尽管早已猜到是自己。 “鹰，谁的后背有鹰？！” 人群中掀起了阵阵躁动，他们极力寻找在场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个掀起衣服看。 徒劳无功地进行了会儿，他们突然回过味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乔伊身上。 乔伊养了只鹰。 乔伊今天骑上了纯血马。 雷诺德船长为乔伊牵马。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乔伊就是阿曼的孩子。 “是乔伊！” 也不知谁提了句，人们疯狂地向乔伊奔来，脸庞上有着无法抵挡的喜悦。 面对乌央乌央跑过来的人群，乔伊不为所动，他满脑子都只想着一件事：阿曼，尊敬的冒险王阿曼，当初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沦为一个孤儿？ 肯达尔担心乔伊会有危险，立刻抬起掌心在周围制造出一圈炽热火墙，温度极高的火焰顷刻间阻止了人群，使得他们惊慌地在火墙外围停下脚步。 怪异的是，脚下的冰面却丝毫没有融化。 这时，阿曼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孩子，当你听见我这番话的时候，或许会责怪我吧，请原谅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阿曼港，但我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 寻找不老泉之前，我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那时候你刚出生不久，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去面对未知的生死。 并且，我必须给阿曼港留下一个希望，一个再生的希望，去抗击殖民者的反扑，为人们赢得真正的自由。 那个希望，就是你。 孩子，不管你有多恨我，都请暂时放一放吧，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待你去做，从现在起，仔细听我说。 据记载，这座埋藏在海底的小岛每隔八十年会浮出水面一次，每次只上浮几个小时便会再次沉下。十七年前，我潜入海底在岛中藏了一些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我毕生的宝藏。 只有你，才能揭开宝藏的面纱。 在岛的最顶端，有一座海神波塞冬的雕像，它的右手握着一支三叉戟，现在你需要让戟尖沾上自己的血液，之后通往宝藏的大门便会向你敞开。” 海岛顶端的雷诺德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坐在巨大的雕像下方。 “乔伊，快上来。”雷诺德催促。 乔伊艰难爬上光滑的岩壁，拔出匕首咬紧牙关，在掌心割了一刀。 看了眼盈盈渗出的鲜血，他毫不犹豫地握紧那尖锐的三叉戟尖。 瞬间，脚下阵阵颤动，他感觉到这座岛好像是空心的，有巨石在滑动。 几分钟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在岛的中间部位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入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见状，肯达尔操控起一团火，为他照明。 他们走进了这座孤岛，去寻找阿曼口中毕生的宝藏，而这宝藏究竟是什么，连雷诺德也不清楚。 第三十六章 巨舰 贪恋宝藏是人的本性，进入孤岛之前，肯达尔为了防止有人擅自跟上来，在孤岛周围制造出了约五米高的火焰屏障。 接着，他们三人一前一后地迈进那巨大的洞穴，去一探究竟。 乔伊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管不了这个，他的心思全在阿曼留下的宝藏上。 或许，现在他应该称那个人为：父亲。 那批宝藏，会是什么呢？ 借着肯达尔的火光，不难辨认出这座孤岛是被人工掏空的，有许多雕琢的痕迹。 前方，似乎有一艘大船的轮廓，阿曼的宝藏应该就在那里。 正在这时，身后的入口忽然被巨石封住了，他们瞬间与世界隔离开来，外面那些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万分寂静。 在这寂静之中，水滴落在岩石上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继续往前走。”雷诺德说了句，没想到竟听见了阵阵回声，宛如身处一个巨大的回音谷。 自从进来后，阿曼的嗓音一直没响起过，他们摸索着来到大船跟前，绕着它踱步，凭借火光仔细打量。 这是艘庞大的海盗船，比雷诺德的船更大，它安静的矗立在地面上，如一头困兽，好久都没有接触过海水了。 最奇怪的是，它的外形与其它船只差别非常大。 无论是战舰、急航舰还是护卫舰，都有一层或几层甲板，外加几根粗壮结实的桅杆。 而它却没有桅杆，连甲板都只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整体外表与其说是一艘船，倒更像是一条巨大的鲨鱼。 “我怎么不知道阿曼收藏过这条船？”雷诺德自言自语般，率先顺着绳梯爬上甲板，困惑不已地走进船舱。 他们找到了驾驶舱，舱内有一个做工十分华美的舵盘，檀木手柄镶金把手，单是这舵盘就能配得上宝藏二字，价值不菲。 在舵盘的正前方，有一个锁死的柜子，雷诺德一拳把它捶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书，早已蒙尘。 翻开，书的扉页赫然写着：给我的孩子，乔伊——阿曼 犹豫片刻，雷诺德把书递给了乔伊，冲他微笑了下。 乔伊手指轻颤，表情复杂，掀开第一页。 【晚上好，我的孩子。 我们的悄悄话不能让别人听见，所以在看之前，记得确保身边没有其他人，尤其雷诺德和肯达尔，那是两个好奇心特别强的家伙，最喜欢窥探秘密了。】 看到这里，乔伊仰起脸望着这两人，只见他们对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默默转身离开。 肯达尔带着火光走远，乔伊惊讶的发现，书中的字母泛起了淡淡的荧光，完全不影响。 【乔伊，离开之前我给你取名叫乔伊，它在英语中的意思是快乐，代表着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 但我明白，这些年你不可能享受到真正的快乐，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早已安排好的。 你的身世只有雷诺德、肯达尔和老安东尼奥知道，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三个人，我之所以让他们隐瞒这个秘密，是为了让你尽早成长起来。 假如你早就知道自己是阿曼的儿子，所有人都尊敬你爱护你，那么你每天都会生活在傲慢中，养成许多不好的习惯。 安逸是最无情的牢笼，倘若你的生活无比舒适，那么你对冒险的渴望很快就会被消磨，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你会成为一个平庸的人，甚至是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为了你的安全。 以阿伯丁家族为首的殖民者，向来是我的宿敌，当初我费了很大力气把他们打回欧洲，我走后，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打回来。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必然会安排卧底潜入阿曼港，找机会绑架你，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在今天到来之前，你不能遇上任何危险。 我明白，不管我怎么解释，在你心里我都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不管不顾地抛下自己的孩子，去追寻所谓的冒险，所谓的不老泉。 其实我觉得，雷诺德比我更适合教导你。 人们把我誉为冒险王，说我是个英雄，说我的一生是个传奇，但我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我是个狂妄自大不明事理的人，是个人老心未老的大男孩。 没错，就是这样。 我坚信我能得到一切，从未怀疑过自己，这或许是件好事，但要是让我这样的人来教育你，你现在肯定是个傲慢十足的小子，不客气的说，欠揍。 雷诺德和我不一样。 他曾经是个称职的父亲，爱女儿胜过爱他的梦想，当时我们那些老伙计都开玩笑说，只有妻子和女儿能把他按在家里。 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变了，变成了一个孤独而冷酷的人，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不方便告诉你，那是他的隐私，如果你想知道，就等他亲口跟你说。 他是个感情极为真挚的人，加上冷酷而严厉的性格，在他的教导下，你一定能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冒险家。只要有自信，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哦，我不太善于表达，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坐在窗边打了个盹，忽然忘记自己要写什么了，不如给你几个忠告吧。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不管到哪里，都别低下你高贵的头颅！记住，你是冒险王阿曼的儿子！ 其次，不要太善良。这世间最卑微的东西就是善良，因为时间久了，人们就会认为你的善良是理所应当的，你稍微有一丁点自私的行为，他们都会在背后辱骂你。人活着得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在乎的人。 最后，要在不断的冒险中历练自己。我之前说过，安逸是最无情的牢笼，它能逐渐消磨你的意志和精神。想成为一个非凡的人，就必须在一次次的逆境中成长提高。 这本书，是我给你留下最珍贵的宝藏，里面详细记载了你脚下这艘船的使用方法，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它是人类造船史上最伟大的作品！】 看到这里，乔伊不禁抬起头，重新审视起这艘外形奇怪的巨舰。 第三十七章 我的宝藏在世界各地 船舱里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书上那密密麻麻的荧光字，点缀着微弱的光芒。 因此，乔伊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把书往后翻了两页，果然都是关于船只的详细操控方法，里面有很多名词和参数是他闻所未闻的，也许只有雷诺德能懂。 身处寂静之中，他依稀能听见雷诺德和肯达尔在外面交谈，于是合起书本走了出去。 见他出来，雷诺德欣然一笑：“快说说，阿曼给你留下了什么宝贝？” “这艘船。”乔伊踩了踩结实的船身。 “船？他原话是怎么说的？”雷诺德蹙起眉头，不明白一艘船有什么稀奇，竟能关系到阿曼港所有人的命运。 “他说，这艘船是人类造船史上最伟大的作品。” 闻言，雷诺德不禁陷入了沉思。 据他的了解，阿曼是个崇尚完美主义的人，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足见这艘船非同一般，尽管它看起来并不起眼。 “他还说了什么？”雷诺德问。 “没有了，后面的内容都是船只的使用教程。” “让我看看。” 接过乔伊递来的书，雷诺德仔细研究起来，一页页的翻动。 期间，肯达尔对乔伊做了个嘘的手势，意在不要打扰他。 望着思索中的雷诺德，乔伊恍然发现，这位外表粗犷性格冷漠的海盗船长，认真起来竟是如此缜密深沉。 这时他注意到，雷诺德的神情愈发惊讶，随即涌现出无比的心思。 雷诺德的手，因激动而轻轻颤抖起来。 “肯达尔！你还记得马蒂斯吗，米尔·马蒂斯！” “马蒂斯...” 肯达尔摸了摸下嘴唇，回忆了会儿。 “哦，那个天才造船师？我记得他是跟着阿曼从欧洲过来的，设计制造出了许多与众不同的战舰。直到现在，他设计的独角兽号还是我们主力舰队的旗舰。” “没错就是他！”雷诺德压住心中的狂喜，继续说道：“从前，他一直说自己要设计出一艘最伟大的战舰，它将成为海洋中的猛兽，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消失了，我们都以为他厌倦了这种生活而离开了。” “难道这艘船...” “是的，如果它真像书中写的那样，我们就拥有了与阿伯丁家族对抗的实力。” 雷诺德合起书本，笑着说：“走吧，跟我好好参观一下它，先去核心控制舱。” 核心控制舱位于船身的中间部位，是整艘船的神经中枢。 肯达尔的火光照亮前进的道路，他们发现这艘船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完美，甚至在船舱的墙壁上，还挂着精美的壁画。 “喏，这幅画是当年我们从皇家鹦鹉号上抢来的，据说价值连城，没想到阿曼居然把它藏在了这里。” 雷诺德浏览着两边的墙壁，挑眉：“看来这艘船果真是阿曼的秘密宝库，这家伙，竟然连我都不告诉。” “他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 “也许吧，不过我感到奇怪的是，这里为什么只有普通的财物，那些真正的宝藏哪去了？比如复仇水晶。” 说话间，他们根据书中的指示来到了核心控制舱前，打开一道紧闭的小门，弯腰钻了进去。 看清舱内的环境后，惊诧顿时出现在雷诺德的眼眸，他轻声念道：“复仇水晶。”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幽蓝色水晶，微弱光芒由内而外的散发出，维系着它与外界的联系。 “雷诺德船长，复仇水晶是什么？”乔伊问。 “在从前的冒险生涯中，阿曼去过世界各地，南至合恩角北至挪威，他借助自己强大的魔法能力，弄清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得到了许多蕴藏神奇力量的宝物。之前的铃兰之语和这颗复仇水晶，都是其中之一。” “复仇水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我只知道，它能永久禁锢一个人的灵魂。它本来是无色的，但如果有灵魂被禁锢在里面，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幽蓝色。” 说罢，雷诺德纹丝不动地盯着光辉黯淡的复仇水晶，脸色极为凝重。 少顷的沉默。 “里面的灵魂，会不会是...”乔伊欲言又止，瞳孔放大。 他没说出口，但雷诺德知道他想说的是——里面的灵魂，会不会是阿曼。 对此，雷诺德也不确定。 自从十七年前阿曼出发寻找不老泉后，没人清楚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没准，因为某个无从得知的秘密，他真的把自己禁锢在复仇水晶里了。 想到这里，雷诺德禁不住上前两步，伸出手掌轻轻贴住复仇水晶。 刺骨的寒冷，从指尖直击心间，使得他不得不立刻缩回手。 与此同时，阿曼那熟悉的嗓音蓦然响起。 “现在，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乔伊怔了怔连忙照做，只见最后一页飘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来，是阿曼的语录。 【水晶中禁锢的灵魂，属于米尔·马蒂斯，他是我认识的最杰出的船舶设计师。 如果说我的信念是弄清全世界的秘密，那么马蒂斯的信念就是设计出一艘完美的战舰，他一生都在为之奋斗，直到最后付出了生命。 复仇水晶是这艘船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马蒂斯在支撑着船只的运作。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复仇水晶，倘若它遭到损坏，这艘船就成了一艘普通的战舰，只比其它战舰强那么一点点。 最后的最后，我想交代给你们一件事。 仅凭这艘战舰的力量，你们或许能抵挡下阿伯丁家族的海军，但绝对抵挡不了整个殖民者势力，为了重振阿曼港的雄风，让人们获得永远的自由，你们必须像我当年那样踏上冒险之路，好好利用这艘战舰。 只有在冒险当中，乔伊才能以最快速度成长起来，早日历练出专属于自己的强大魔法。 更重要的是，你们需要去寻找我留下的宝藏，只要把它们全部找到，便能获得至高的武力。 那些海盗船长和冒险家总喜欢把宝贝藏在一个地方，而我的宝藏在世界各地。 所以他们是冒险家，而我是冒险王。】 第三十八章 最终胜利前，别回头 冒险王的宝藏，在世界各地。 无论从哪方面看，阿曼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自信、倔强、偏执、骄傲，但最让他区别于常人的，是他的思维。 他不愿把所有宝藏全部放在同一个地方，万一这些宝藏被恶人所得，必将酿成大祸。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某些富有灵性的宝物离开所在地后，便会像战舰失去复仇水晶那样，丢掉灵魂。 也就是说，有些宝物是带不走的，只能让它留在发现它的地方。 【乔伊，放手去干吧！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我希望你能像雄鹰一样勇往直前，为自由而战！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永远都别回头！ 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今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昂起你高贵的头颅，因为你是冒险王阿曼的儿子！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乔伊捧着这本厚厚的书，默默看完阿曼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不知不觉，他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今天之后，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平凡的少年了，直到此时，他还有些恍惚。 在今天到来之前，他猜想过无数种可能，其中包括各种魔法和传说，然而他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成为阿曼那样的冒险王，是他自幼唯一的梦想，而现在，这个曾万分敬佩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此刻，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就这样静静凝视着那些潦草的字母，伫立于这间密封的船舱。 许久，雷诺德的大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乔伊，你会怪我吗？” 雷诺德的语气中夹带着一丝歉疚，为隐瞒乔伊的身世。 少顷的寂静，乔伊合上书，冲他微笑了下。 “不会，我喜欢过去的自己，也喜欢现在的自己，更喜欢将来的自己。” 他的笑容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坦然。 闻言，雷诺德惊讶的同时，欣慰一笑。 “知道吗，这样的男人是最迷人的，虽然我做不到。” “总有一天您会做到的，我敢肯定。”乔伊说。 “也许吧。” 雷诺德颇为惆怅地拍拍他的肩膀，挑眉：“先别浪费时间了，阿曼说这座岛浮出海面的时间极短，我们要赶在它下沉之前，想办法把这艘船弄出去。” ...... 他们以最快速度走出这座小岛，只见岛周围的火焰仍在燃烧，而冰面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肯达尔握拳，火焰顿时熄灭。 “拉姆西，立刻调动军队来此集结，速度要快！” 历经数个小时，这艘外形奇怪的巨舰终于被拖出小岛，矗立在结实的冰面上。 围观人群久久不愿散去，争相目睹阿曼留下的宝藏，从那一张张面孔上不难看出，他们很失望。 海岛浮现，海水结冰，经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弄出来的居然只是一艘船。 除了阿曼和米尔·马蒂斯，没有人了解这艘船的真正价值，只有它，才能实现某些极端地域的探险，获取阿曼的宝藏。 乔伊需要做的，是在雷诺德的指导下逐渐研究它、熟悉它、掌握它，直到最后，把它当成冒险旅程中一位不可或缺的同伴。 船被拖上冰面时已经是深夜了，人们打着哈欠，陆陆续续回城休息去了。 众人刚散去不久，遥无边际的冰面便开始缓慢消融，璀璨星空之下，那座海岛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完全消失于海面。 站在巨舰甲板上，乔伊求知若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雷诺德船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不清楚，有些奥秘人类永远都无法弄清。” 顿了顿，雷诺德昂首凝望天边。 “乔伊，你的父亲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但有两样东西是他最害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天空和海洋。请牢牢记住，不管你以后练就出多么强大的魔法，都不要触怒天空和海洋。” “嗯。” 乔伊认真点点头，不禁看向手心，怅然若失道：“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魔法？” “也许明天，也许很多年以后，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准备准备，属于你的冒险之旅就要开始了。” 沉默片刻，乔伊欣然一笑。 他拍掉落在脸上的小虫，继而仰起头望向夜空，恰巧，找到一颗最闪亮的星。 海风，伴随着涛声阵阵，织成一首动听的摇篮曲。 只要天气不阴暗，中美洲海岸的深夜永远是这么怡人，乔伊躺在甲板上枕着块大面包，静悄悄的睡着了。 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跟旁边的雷诺德说声晚安。 奇怪，今夜他竟然没有做梦。 或许从今夜开始，他的一生都将成为一个梦，一个属于冒险王的、不朽的梦。 黎明，降临。 雷诺德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了，在三十多年的航海生涯中，他几乎每天都会这个时候醒来，然后独自来到船头静静欣赏日出。 同伴们总是笑称，他是迎接曙光的男人。 孤单落寞的时候，他经常会怀念那群絮絮叨叨的同伴，怀念那份真挚的友谊，他们有些败给了敌人，有些输给了海洋，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伫立在船头，雷诺德举杯豪饮，随即将杯子抛入汪洋大海，看着它消失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之中。 他偏头看了眼熟睡中的乔伊，没有去吵醒，轻轻拿起身边的船只使用指南，潜心研究。 这是艘非同凡响的巨舰，他必须尽快弄懂它，早点带乔伊踏上冒险之旅。 拖的越久，麻烦越多。 比如—— 此时此刻，哈瓦那港。 作为阿伯丁家族最高领袖，唐纳德一整夜都没合眼了。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浏览着从各处海港传来的战报，拿起手边那杯苦涩无比的浓咖啡，面色不善。 “唐纳德先生，塔利亚港失守！” 一位将军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满头大汗。 凛冽涌现在唐纳德的眼眸，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积攒的愤怒，猛地把咖啡杯摔碎在地，恶狠狠的站了起来。 “失守失守，你们除了这个还会说什么？！” “可是...我们的海军舰队都调去包围阿曼港了，根本无法抵抗...” 唐纳德正要发怒，只见一名心腹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布莱兹。” “它算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先生。” 第三十九章 我的宝藏是我自己 “是吗？” 唐纳德看了眼那位冒失的将军，挥手示意他出去，接着问布莱兹：“什么事？” 布莱兹是唐纳德最得力的心腹，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酒柜那里，倒了杯唐纳德最喜欢的威士忌，递到唐纳德面前。 “阿曼港的卧底传来密报，几天前有一艘船穿过死亡海域回到了阿曼港，根据判断应该是独眼幽灵。” 刚到唐纳德嘴边的酒杯，顿时悬停。 “死亡海域...包括阿曼在内从来没有人能闯过去，独眼幽灵是怎么过去的？” “现在还不清楚，但卧底已经弄清了独眼幽灵的真实身份，想必您还记得他，他就是当年阿曼最信任的手下，雷诺德。” “雷诺德，久违的名字。” 唐纳德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轻轻举杯，抿了口威士忌酒。 “还有一个重大的消息，您听了一定会震惊。” “是吗？讲讲看。” “当年阿曼去寻找不老泉之前，秘密留下了一批宝藏和一个孩子。就在昨晚，那个孩子的身份被揭示，并找到了宝藏。” 闻言，唐纳德顿然瞳孔放大，猛地转头瞪向布莱兹，眼神中诧异尽显。 “孩子？什么宝藏？”他急切追问。 “是一艘巨型战舰。” “不，不可能，阿曼留下的宝藏绝对不可能只是一艘战舰，别忘了他是创造一个时代的冒险王！” “可这是事实。” “听着布莱兹，即刻用飓风鸟火速通知卧底，密切注意着战舰和那个孩子的动静，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是。”布莱兹转身要走，倏然想到了什么，问：“先生，独眼幽灵和那枚紫宝石怎么办？” 唐纳德沉吟片刻，默默托着酒杯走向窗边。 “这个，我早已计划好了。” 他盯着天边那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幽幽翘起嘴角，仰脖将手中那半杯酒一饮而尽。 ...... 中午。 阿曼港，军用码头。 为了保险起见，雷诺德刚摸清巨舰的操纵原理，便调来水手把它弄到了军用码头，由海防军队帮忙看管。 乔伊陪同雷诺德站在岸边的瞭望塔上，看着士兵们忙忙碌碌的往船上运送补给。 昨夜山洞中光线太暗看不清，现在终于能一览这艘巨舰的英姿。 这是他们见过最奇怪的船，它的外表与其说像一艘船，更像是一头放大版的抹香鲸。 船舶工程师米尔·马蒂斯为了让它能更好的适应水下航行，而把它设计成了鲸鱼的流线型。 没错，它能在水下航行，至少根据那本书上的记载是可以的，但具体怎么使用雷诺德还没琢磨明白。 天才的思维总是异于常人，而作为天才付出生命才完成的作品，这艘战舰有着太多的秘密等待被发掘，否则它的使用教程也不至于被装订成一本厚厚的书。 和所有帆船一样，它动力靠桅杆，转向靠船舵。不同的是，它的桅杆是铁制的并且可以伸缩，便于它从容应对各种极端气候。 既然是巨型战舰，炮位是必不可少的，然而雷诺德却始终没找到它隐藏的火炮，这让他感到很费解。 无奈，他只能让士兵们在船上安装一些火炮，以防止可能会遇到的海战。 矗立于瞭望塔上，乔伊双臂撑着栏杆，眯起眼深深吸了口海边的新鲜空气。 “乔伊，她来了。”雷诺德抵了抵他。 乔伊睁眼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地面上有辆马车徐徐而来，坐在马车上的是奥萝拉和老安东尼奥。 喜悦，乍然浮现于他的眼眸。 但少顷之后，这喜悦却渐渐消散，只因他想起了雷诺德那晚说的话。 “你是个海盗，你要成为冒险王，在你强大到足以保护她之前，你绝不能爱上她，更不能让她爱上你。” 雷诺德发自肺腑的挚语，如那缕缕海风，默然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明白，雷诺德是对的。 既然想拥有爱情，那就先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吧。 望着奥萝拉那无比甜美的笑容，和她手中捧着的那束鸢尾花，他做了次深呼吸平定心绪，走下瞭望塔。 “真没想到，和我在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人，居然是阿曼王的孩子。” 隔得远远的，奥萝拉便喜笑颜开地说道，双手递上随风摇曳的鸢尾花。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乔伊鼻尖贴着花朵，沉醉地嗅了一口：“谢谢。” “以后，你要离开阿曼港了吗？”她问。 “是的，我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乔伊毅然道。 “带上我。” “不，海上很危险。” “你必须带上我，否则我自己驾着一艘船跟在你后面。” “我...” 这时，只听旁边的老安东尼奥轻咳一声，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爷爷，您说过不在我面前抽烟的。”奥萝拉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她不太喜欢这种呛人的气味。 “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老安东尼奥笑起来的模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他嘬了口烟，注视着乔伊清澈的眼眸，伸手从马车里取出个长条盒子，递到乔伊面前。 乔伊不解，疑惑地把它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把古老的断剑，经历过岁月的打磨，剑身的花纹已变得模糊，唯有那剑刃还完好如初，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它本该是一柄极有收藏价值的宝剑，只可惜，被折断了。 “这是？” 乔伊拾起它，怀着崇敬的心理细细打量。 “十七年前，阿曼离开前一天把它托付给了我，让我在你的身世被公布后交给你。” 老安东尼奥嘬了口烟，接着说：“阿曼把宝藏放在了世界各地，同时写下了能寻找到它们的线索，也就是所谓的藏宝图。找到这柄断剑的另一半，那些藏宝图便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听起来好复杂。”乔伊讶然道。 “这就是阿曼，他做事一直都这么缜密。他明白万一那些宝藏落到了殖民者手中，必将引起整个世界的剧变。所以，他必须谨慎点。” 老安东尼奥丢掉烟头，闻了闻被烟熏过的手指，停顿少顷，魅然一笑看向乔伊。 “冒险家在人们心中的印象总是神秘的，这些年来，外面都谣传我也有宝藏，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宝藏是我自己。” 第四十章 大本营 老安东尼奥可不是在自恋。 他曾是阿曼船上最高明的医生，跟随阿曼的时长仅次于雷诺德，在那么多年的航海生涯中，经历过无数次狂风巨浪枪林弹雨，全船所有人的伤病都由他来终结。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给治回来。 极高的医术加上古怪的性格，促使人们都盛传他身怀某种魔法，可以操纵人的生死。 至于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才晓得。 “乔伊，出海前记得告诉我，我和你们一起走，我相信你们一定会需要我的医术。”老安东尼奥说。 “可是您的岁数...” 乔伊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他白花花的胡子上。 “没的商量，别以为你是阿曼的儿子就可以不听我话了，小子。” 说罢，老安东尼奥拉上奥萝拉，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之前，他丢下一句：“把断剑收好，千万别丢了。” “知道了。” 乔伊凝视着他苍老的背影，徐徐抬起嘴角。 在老人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总会无休无止的丢三落四。 喔，奥萝拉蓦然回头冲乔伊微笑了下，那优雅迷人的笑容，恰似乔伊手里捧着的鸢尾。 乔伊笑着招招手，作为回应。 “爷爷，您不是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吗，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出海呢？” 走在回去的路上，奥萝拉好奇道。 当年，老安东尼奥连阿曼的面子都不给，不跟着船队去寻找不老泉，执意要留下来过田园生活。 一丝微妙的情愫，泛起在老安东尼奥的眸子里。 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动了动嘴唇。 “我的孙女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他兀自加快脚步，钻进了马车。 ...... 目视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乔伊回到了瞭望塔上。 “拿到断剑了？” 雷诺德背对着他拿起酒壶，问。 “嗯，我们该去哪里寻找另一半断剑呢？” “海盗大本营之一，金斯顿。”雷诺德仰脖抿了口酒，独眼中遍布着严肃，幽幽道。 闻言，乔伊不禁深吸一口气。 在这个时代，海盗可大致分为几种：为金钱、为势力、为复仇、为自由。 阿曼为自由，雷诺德是半自由半复仇。 而常年占据金斯顿的秃鹫海盗团，则是单纯的为了金钱而抢掠杀戮。 秃鹫海盗团的首领名叫戈登，从前是阿曼船上的水手，后来因酗酒打伤同伴而被阿曼赶下了船，自立门户抢劫过往商队，逐渐建立起庞大的舰队，直到最后攻占金斯顿港，成为加勒比地区一支不可忽视的势力。 秃鹫海盗团的恶名，乔伊曾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包括协助殖民者剿灭其它海盗势力。 “阿曼为什么要把断剑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乔伊注视着雷诺德。 虽然现在知道阿曼是自己的父亲，但还是习惯叫他阿曼。 “正因为危险，所以才安全。” 雷诺德淡然一笑，看着他的眼睛：“喂，连死亡海域都敢闯，还怕他们？” “害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心怀畏惧却一往无前，这是您教我的。”乔伊挑眉，竖起大拇指。 见状，雷诺德也竖起大拇指，童心未泯地和他按了一下。 “你小子，总是能给我惊喜。” 冒险征途首站已确定——金斯顿 乔伊这把稚嫩的小刀，第一次出鞘就要在老刀雷诺德的带领下，去捅一头威名远扬的雄狮。 伫立于瞭望塔，他们并肩远眺，目光随那成群结队的海鸥，奔向遥远的天际。 午餐后。 乔伊美美的享用了一顿熏火腿，之后跨上骏马和雷诺德来到海崖边，欣赏家乡的碧海蓝天。 很快就要离开了，他们确信在海上会异常思念家乡的美景，所以要趁现在多走走多看看，争取把它定格在脑海中，想的时候拿出来过一遍。 空中，白头海雕尼尔在展翅翱翔，作为一只桀骜的大型猛禽，它可不愿总是待在主人的肩膀上，天空才是它表演的舞台。 乔伊仰头凝望着尼尔，打心底羡慕它迎风而上的姿态。 “船长，如果我有魔法属性的话，会是哪一种呢？” “猜不透，你想要哪一种？” “风...哦不，还是雷电吧，不仅破坏力大，更关键的是没和阿曼重复。” “哈哈，你就这么不想和他重复？” “当然，不然人们总会把我认为是他的影子。” “好吧好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雷电并不是最强的魔法，很多情况下它是会被克制的。” “那什么才是最强的？” “越是看起来简单的魔法，往往越强大。” 路过一棵枝繁叶茂的黄檀树，雷诺德停下，习惯性地摸出望远镜，对准波澜不惊的海面。 少顷，他诧异地放下镜筒，面露困惑。 “奇怪，阿伯丁家族的海军怎么开始撤退了？” 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垂头思忖了会儿，道：“乔伊，我们必须马上回城。” 回到城里，他们直奔肯达尔的城堡。 傍晚，消息便得到了确认，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围困阿曼港的舰队确实陆续撤离了。 这一情况，令人很是费解。 唐纳德肯以丢失众多港口为代价围困阿曼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会忽然撤军呢？ 城堡顶端，肯达尔在阁楼里来回踱步，脸色严峻。雷诺德则矗立在窗口，眺望余晖下的城镇。 阁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只能听见肯达尔的脚步声。 “肯达尔，你能不能别走了，我需要安静的思考。” 在阿曼港，只有雷诺德能用这种口气对肯达尔说话。 “阿伯丁家族撤军绝对不是偶然。”肯达尔接道。 “只有一种可能，唐纳德想引诱我出去，如果他知道我是独眼幽灵的话。” “你回来才刚几天，哈瓦那港远在上千海里之外，他是怎么知道你回来的？” “显然阿曼港有他们的卧底，至于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极有可能用的是飓风鸟，它被专门用于传递重要情报，飞行速度不亚于白头海雕。” 第四十一章 传奇冒险家 “飓风鸟？” “嗯，一种很珍稀的鸟类，阿曼当年在大西洋中的一座海岛捉到过几只，被他带去寻找不老泉了。” 雷诺德做了片刻的停顿，接着说：“它的外貌和雨燕有点像，可以立刻派兵在阿曼港全城盘查。” “好，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抓到卧底之前，我不能贸然带乔伊出海，弄不好阿伯丁家族已经扎好口袋等我们往里钻。出海的事就先放放吧，正好让我多研究一下那艘巨舰。” 说着，雷诺德夹起酒杯，忧虑不安的抿了一口。 ...... 盘查敌人卧底的行动，当天晚上便静悄悄的开始了，为了避免惊动对方，肯达尔决定通过搜查生人的方式来掩盖。 由于近期不能出海，雷诺德和乔伊也不在军用码头待着了，趁着傍晚的余晖还残留于天际，他们骑马来到了一片海崖。 夕阳西下，只留下赤红的晚霞弥漫半片天空，海鸟在晚霞与风中起舞，发出阵阵悦耳的鸟啼，宛如自由者的欢呼。 这片海崖连接着死亡海域，岸上，固定着那艘与雷诺德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大船，不久后它就要被改造成航海博物馆了。 雷诺德想在它被改造前，再上来走走看看。 提着瓶朗姆酒，他慢悠悠地踏上甲板，凝望着西方的一抹残阳，神情落寞。 他放下酒瓶，招呼乔伊过来共同拽动坚忍的绳索，徐徐扬起那老旧而结实的船帆。 他仰头望着它，只见在海风的吹拂下，船帆的张力一如既往的饱满，可惜它再也不能带动船身前进了。 “从我第一天看到你时，你就这么棒。” 他浅笑着，想起了当年的岁月。 “船长，这艘船有名字吗？” “当然，每位船长都会给自己的船取个名字，只不过我取名的技术比较拙劣。” “哈？它叫什么呢？” “呃...你非要知道的话...”雷诺德用手指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尴尬：“猎手号。”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因为阿伯丁家族的标志是知更鸟，我是专打知更鸟的猎手。” “喔。” 乔伊撇过头偷偷笑了下，他本来以为雷诺德会取个充满传奇的名字，比如幽灵号。 雷诺德兀自踱步到船舷边，看着这片风景怡人的海岸。 “乔伊，你可要给自己的船好好取个名字，不能像我这样。” “嗯，好的，不过要等到我有灵感的时候。” 听到他的回答，雷诺德满意地勾勒起嘴角。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正是因为总能下意识的作出正确的选择，天才靠的是灵感，而常人靠的是努力。 屹立在缕缕清爽的海风中，雷诺德品着朗姆酒，视线从南方移到北方，从天空移到海洋，最后停留在岸边那座高耸的灯塔上。 它恐怕是全世界最孤单的灯塔了，这些年来它一直在守望着这片连接着死亡海域的地方，唯一一次见到航海的旅人，便是雷诺德和他的船员们。 雷诺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微微昂起头，算是对守塔人致敬。 这时，他忽然看见守塔人从塔里走了出来，径直而来。 守塔人那白花花的胡子，瘦骨嶙峋的上身，看模样和老安东尼奥年龄差不多大。 雷诺德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迫切地走到船身底部，抓住绳梯就往上爬，始终一言不发。 “请问您有事吗？” 雷诺德问，却没听到回应，见他爬的很吃力想要帮帮他，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能行。” 倔强的怪老头儿努力拽着绳梯，一点一点的爬上了甲板，做了次深呼吸，为自己的坚持露出微笑。 “你好船长先生，我叫戈麦斯，是这座塔的守塔人。” “你好。”雷诺德看他满头大汗，递过去一块手帕。 “那天看见你们从死亡海域过来后，我就打算找个时间和你谈谈，请你帮个忙。” “什么呢？” “下次你们出海的时候，带上我好吗？”戈麦斯表情为难，态度却斩钉截铁。 闻言，雷诺德不禁蹙起眉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航海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可能碰上席卷天空的狂风和涌上甲板的海浪，您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了，应该待在家里享福才对。” “不，或许在你眼中我的人生已经快要结束了，但在我心里它才刚开始，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我还很有力量，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能自己爬上甲板......” 雷诺德抬起手，示意他别说了。 “我得为每一个船员负责，您的身体不适合航海更不适合做海盗，老先生。” 被拒绝的如此果决，戈麦斯默默垂下头，激昂的情绪渐渐平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苦笑了下：“我是个为冒险而生的人，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中，找回年轻时的自己，就算死在大海上也无所谓。” “您过去是个冒险家？”雷诺德有些惊讶。 “我冒险事业达到巅峰的时期，冒险王阿曼还没出生。” 戈麦斯的眼神，颇为自豪。 看他一本正经的神态，雷诺德不禁重视了起来，脑中仔细回想了一遍。 终于，豁然道：“您刚说您的名字是？” “戈麦斯。” “弗朗西斯科·戈麦斯？” 戈麦斯诧异地盯着他的独眼：“你知道我？” “几十年前一位传奇冒险家，后来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 雷诺德静静对视着，悄然抬起嘴角。 从戈麦斯的眼中，他很清晰地看到了对冒险和自由的渴望，这种眼神，只有真正的冒险家才会具备。 “我的船在死亡海域垮掉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戈麦斯黯然，转过头盯着海面出神。 雷诺德深知，对于他这样的航海者来说，失去同伴也许比失去家人更痛苦。 “那么这次，你会登上一艘永远不会垮的船。”雷诺德挑了挑眉头，向他投去信赖的目光。 “你同意了？”戈麦斯很是惊喜。 “是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伟大的传奇冒险家戈麦斯。” “只要我办得到。” 第四十二章 飞行大赛 戈麦斯用他迫切而渴望的眼神，决然注视着雷诺德。 “向我讲述一下您当年的冒险见闻。”雷诺德笑着说。 戈麦斯禁不住皱起眉头，继而微笑。 “我的见闻口头上可说不完，我能把它写成一整套书。如果你想了解，我今天晚上就开始写。” “成交。” 余晖下，戈麦斯那苍老的脸庞上，涌现出重生般的希望。 雷诺德递了递朗姆酒瓶，只见他豪爽接过，迎着夕阳仰脖灌了一大口。 真正的冒险家不管身在何方，都不会失去猎奇的心。 每位冒险家的经历都是一段传奇，领略别人传奇的同时，也是在丰富自己的传奇。 ...... 今夜，雷诺德选择在船上度过，这里不仅有湿润的海风可口的蟹汤，更有陪伴他十几年的老伙计。 船，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海崖边的深夜，总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浪涛拍岸声，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海鸟长鸣，悠长而空旷。 雷诺德盘腿坐在甲板上，边哼歌边烤着一条傍晚刚抓的红翅鱼，快熟时撒上点胡椒，对乔伊努努嘴递了过去。 “小心点，烫。”他说。 “谢谢。”乔伊已经吞了好几次口水了。 “我们最近不能出海了，必须先挖出卧底才行。” “那卧底是怎么...”乔伊被烫的吐吐舌头，无奈地放下烤鱼接着问：“他是怎么把情报传出去的？什么鸟能飞这么快这么远？” “飓风鸟，一种极为珍稀的鸟类。”雷诺德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你可能不信，它的速度比白头海雕还快。” “我真不信。” 乔伊倔倔的努起嘴，抬头望向伫立在桅杆上的尼尔：“在我心里，白头海雕是空中唯一的王者。” 雷诺德欣然，起身默默走到船头，凝望夜幕下的海面。 喔，灯塔顶部的房间里，还闪着昏暗的灯光。 他拿着望远镜凑过去看，透过镜头，瞧见戈麦斯端坐在书桌前，手中的鹅毛笔不停运作。 “年轻人，冒险事业的希望。年长者，冒险事业的宝库。” 他会心一笑，在一声嘹亮的鸟啼中，昂首望向北斗七星。 伴随着丝丝海风，深夜悄然而逝。 ...... 时光荏苒，两个礼拜静悄悄的过去了。 在肯达尔的密令下，士兵们已彻查了全城，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飓风鸟的行迹。 这天，雷诺德和肯达尔又来到了城堡顶楼，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真的确定他们是用飓风鸟传递情报？” “在我知道的鸟类中，能充当信使的只有信鸽和飓风鸟，而信鸽的飞行速度不够快，远远不能在短时间内把情报送到上千海里外的哈瓦那。” “可我已经查遍了全城，还是没发现什么飓风鸟。” “那就继续查，绝不能让这个隐患继续留在阿曼港。”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肯达尔揉了揉眉心，俯视脚下这座日益繁荣的城镇。 笃笃笃。 他们听见有人敲门。 俩人对视一眼，雷诺德快步走过去，左手开门，右手下意识的摸向刀柄。 “乔伊，你怎么来了？”他惊讶道。 “来帮你们出个主意。” 乔伊狡黠一笑，走到窗边指着天空。 “看那是什么。” 空中，尼尔在乘风滑翔，姿态一如既往的矫健亮眼。 “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雷诺德明白，乔伊不会做毫无目的的炫耀。 “组织一场比赛，属于鸟类的比赛。” “你想通过比赛把飓风鸟引出来？” “没错，阿曼港有许多驯养海鸟的人，完全可以筹备一场大赛。” “卧底不是傻子，他是不会把飓风鸟拿出来参加这种比赛的。” 雷诺德摆摆手，否定了这个建议。 然而，肯达尔的态度却和他截然相反，乔伊的话令肯达尔眼前一亮。 “我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肯达尔看了乔伊一眼，赞许的点点头。 雷诺德默然，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人都是有欲望的，只要胜者奖励足够诱人，我相信一定能引诱他参加比赛，别忘了他只是个卧底，而不是死士。” “但是，什么样的奖励才能触动他？” “还记得那个海防军官皮尔·埃达克吗？不久前他刚被我降职，并且全家都搬出了那座豪华城堡。一座城堡加一个高级官职，这奖励够吗？” 闻言，雷诺德挑了挑眉头：“足够了，得到官职就等于打入了海防军内部，对于卧底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那就这么办！” 雷诺德转向乔伊，笑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偶然，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证明，我的尼尔飞的比飓风鸟更快。” 乔伊自信满满地握紧拳头，嘴角微翘，笑容中充斥着必将获胜的执念。 他渴望带着雄壮勇猛的美洲雕尼尔，桀骜争锋。 “我喜欢白头海雕，但它并不是无敌的象征，希望你的自信别被失败挫伤。”雷诺德坦言。 “绝不会。” 乔伊的神态，令雷诺德无比欣慰。 ...... 声势浩荡的飞行大赛，紧张筹备起来。 为了营造出真实的氛围让卧底放松警惕，肯达尔给了这件事非常高的重视，包括亲自挑选比赛场地、选拔参赛者。 除此之外，他还在飞行大赛的前一天举办了一场马术比赛，充当障眼法。 一座豪华城堡加上海防军核心官职，从未有过的丰厚奖励，令阿曼港所有驯鸟者都趋之若鹜，纷纷拿出自己最得意的鸟类参赛。 这些鸟，大多数都是鸽子，其中还有少部分各种各样的海鸟。 而夺冠的热门，当然是乔伊的白头海雕。 由于乔伊每天都会带着尼尔晨跑，所以生活在阿曼港的人都知道他养了只白头海雕。 这天上午，飞行大赛即将开始，地点是城郊一片开阔的大平原，起点线与重点线之间的距离为两千米。 今天，阿曼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居民都来到了平原上，充满期待地浏览着各位参赛选手。 “我用两枚银币赌乔伊赢。” “我押十枚银币，也是乔伊。” “我押二十枚！” 人们沸沸扬扬的在赛前策划起了赌局，一百人中有九十几人赌的都是乔伊。 望着兴高采烈的众人，乔伊激动的同时，倍感压力。 他昂首望向遥远的终点线，目光笃定。 第四十三章 演出开始了 两千米，按照尼尔的正常飞行速度，只需要短短几十秒。 他不了解自己的对手——飓风鸟究竟能飞的多快。 但他心中有股微妙的预感，尼尔一定会拼得冠军！因为，空中之王绝不会输！ 不过话说回来，那只飓风鸟会不会出现呢？ 他伸出胳膊让尼尔站着，摩挲起它光滑的羽毛，平视前方。 此时，雷诺德伫立于高处的一棵黄檀树下，以尖锐的目光打量着每名参赛选手，始终眉头不展。 虽然他曾经见过飓风鸟，但过去了二十多年，它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早已淡薄，只知道和雨燕差不多。 更何况，他不是专门研究鸟类的学者，难以分辨各种鸟类之间的差别，如果把所有外形相似的参赛者都抓起来，必定会惊动真正的卧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比赛开始，飓风鸟那风驰电掣的速度是无法掩盖的。 他闭上眼缓缓神，只听身后有个人叫道。 “肯达尔先生。” 旁边，肯达尔回头看了来人一眼。 “皮尔，你怎么来了？” “我也想参加比赛，可以吗？” 皮尔·埃达克不安地拨弄衣角，眼神中有着些许乞求的意味。 他曾是肯达尔最器重的海防军将领之一，但自从那天惹雷诺德发怒后，他不仅丢了官职还被逐出了城堡，全家人蜗居在一栋简陋的小楼房里，从此失去昔日的耀眼，就连曾经的部下都对他冷眼相待。 他渴望通过这次比赛，把自己失去的再挣回来。 肯达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撇过头默然道：“你该问雷诺德船长是否同意。” 闻言，皮尔即刻将他乞求的眼神转向雷诺德。 雷诺德背对着他，凝望远在天边的那片茂密丛林，提起朗姆酒瓶啜饮一口。 雷诺德打心底厌恶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名能干实事的将领，阿曼港需要这样的人。 那天之所以发怒，纯粹是因为皮尔胆敢侮辱乔伊，侮辱海盗。 “皮尔，你是个优秀的将军，但你没有权力蔑视任何人，否则的话，你和那些欧洲殖民者有什么区别？”雷诺德轻语。 “我明白，雷诺德船长，我为那天的行为向您道歉。” “不是向我，是向所有牺牲在战斗中的海盗！你今天的自由和地位，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 “是，真的很对不起。” 皮尔垂下头，态度异常诚恳。 “参加比赛去吧。”雷诺德挥手，示意他离开。 “谢谢您，也谢谢肯达尔先生！” 待他走远后，肯达尔挑眉看向雷诺德，饶有兴趣地问：“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除了阿伯丁家族，没有我原谅不了的人。” 雷诺德晃晃酒瓶，接着说：“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想让他参加比赛，对吗？” “谁说不是呢，自从把他弄下去后，我还真找不到能替代他的军官。” “可他赢不了，胜者要么是飓风鸟，要么是乔伊的白头海雕。” “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肯达尔耸耸肩，夺过雷诺德手中的酒瓶便灌了一口，看得旁边的卫兵一愣一愣的。 比赛即将开始。 驯鸟者们肃立在海崖边，手中托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飞鸟，心中的紧张久久无法平复。 大赛奖励可以说是炙手可热，财富、权力和美色，男人最渴望的三样东西中占了两样。 他们知道白头海雕有多迅猛，但他们坚信自己亲手培育的飞行高手也不会逊色多少，运气好还是有几率赢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得不了冠军，亚军和季军奖励也是非常可观的，分别为一座酒庄和两艘大商船。 海崖最高处，雷诺德和肯达尔并肩矗立，神情庄重，和那些兴高采烈的观赛者们对比鲜明。 “预备，开始！” 随着一声呐喊，发令员猛地挥下旗帜，与此同时参赛者立刻将飞鸟抛向空中，助它展翅翱翔。 “演出开始了，尼尔。” 乔伊轻语，目送着尼尔完美升空，露出浅浅的笑容。 白头海雕体积大，因此在加速阶段并不占优势，被那些体态轻盈的信鸽甩开。 但是，在飞行到大约五百米的位置时，尼尔的状态逐渐提升到了极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反超。 穿行在一群鸽子当中，尼尔感受不到丝毫的压力，甚至扇扇翅膀就能把对手拍下去。 平常，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鸟见了它，都只会扑腾翅膀乱闪。 很快，尼尔便出现在了队伍最前列，引领大军飞翔。 此时，距离终点还有一千两百米。 晴空万里，海上视野极为开阔，海崖边的人们可以清清楚楚掌握比赛的动态。 “看，押乔伊果然是对的。” “别忘了他是阿曼的儿子，肯达尔先生怎么可能让他输。” “喂，人可以作假但动物不会，这是一场公正的比赛。” 空中，尼尔频率均匀地扇动翅膀，眼看着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它开始调整姿态做好俯冲滑翔的准备。 这场远远称不上激烈的比赛，令它感到无聊。 海崖上，雷诺德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一切，透过镜头，他看见尼尔远远领先那群飞鸟，并在不断扩大优势。 默默的，他放下了望远镜。 “看来卧底没参加比赛。” “这下就麻烦了。” 肯达尔焦虑叹息，定睛凝望着远处那群密密麻麻的飞鸟，以及傲视群雄的美洲雕尼尔。 倏然，他蹙起眉头。 “那是什么？” 他看见有个小黑点脱离鸟群，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直追尼尔。 察觉到变化，雷诺德连忙抬起镜头，少顷之后。 “飓风鸟...” “你确定？” “太像了，太快了！” 它的速度几乎是尼尔的两倍，短短几秒钟便超过了尼尔，径直冲向那艘位于几百米外的军舰。 它的身体还不及尼尔的尾巴长，双翅张开似一把锋利的回旋镖，疾速切割空气。 飓风鸟全速飞行的姿态，或许比不上白头海雕那般矫健雄壮，但毫不夸张的说，它给人们带来的视觉震撼力丝毫不亚于后者。 当它从低空掠过时，人们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猛烈的疾风，眨眼之间，它已出现在了百米之外，这便是它名字的由来。 此时此刻，岸边所有观赛者都为它而疯狂，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速度如此快的鸟。 “它的主人是谁？” “谁押它绝对要发大财！” 飓风鸟的精彩表现，瞬间唤起了众人观看比赛的热情，在这一刻，它从本质上撼动了白头海雕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眼看着距离终点只有最后几百米了，而尼尔还远远落在它的后面。 白头海雕，第一次在正面战场被击败。 然而，对于乔伊和尼尔来说，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四章 绽放吧，红色闪电 白头海雕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飓风鸟，这似乎是个铁一般的事实。 目前距离终点仅有数百米，按照飓风鸟的速度只需不到十秒就能抵达，尼尔想要超越它，除非奇迹出现。 但，奇迹不就是用来被创造的吗？ 乔伊肃立在海崖上，昂头凝望着万里长空中那片已经模糊的小黑点，神情无比专注。 他不知道那只飓风鸟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的脑海里尼尔永远都是最强的，绝不会输。 悄然间，身旁传来的喧哗声渐渐淡去，他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只有那遍布热忱的目光紧紧锁住尼尔，那只一生不认二主的美洲雕。 “有我在，你不会输的。” 他心底冒出这样一个声音，像是在对尼尔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随着声音乍起，他默然抬起手臂，掌心对向远隔千米之遥的小黑点。 静默片刻，他勾起嘴角浅笑了下。 “绽放吧，尼尔。” 话音刚落。 千米之外，尼尔如触电般短暂僵滞了一下，紧接着，它尖锐犀利的瞳孔骤然变得血红，绽放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与此同时，它强健的躯体中霎时迸发出某种怪异的力量，人类无法察觉，但跟在它身后的那群飞鸟却显然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 一时间，鸟群散开奔向四面八方，并发出阵阵错杂的鸟啼，在天空的映衬下，景象宛如灾难降临的前兆。 人们还沉浸在被飓风鸟点燃的热情中，看见这一幕，顿时纳闷地锁起眉头。怔怔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尤其是参加比赛的驯鸟者们，他们选送的鸟都受过长时间训练，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在他们发愣的功夫，尼尔蓦然以一种突破极限的频率扇动翅膀，疾速向前追去。 飓风鸟没有受到它的影响，仍在用自己夸张的速度直奔终点。 然而，此时此刻的尼尔却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尖啸着划破天际，攻势极其凛冽。 依稀可见，它的躯干被一层血红的光芒所包裹，在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曳光，迅如闪电。 人们还没看清它是怎么超越对手的，它已狠狠撞上了那艘被当作终点的军舰，正中桅杆。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短短两秒之内。 几秒后，那只曾吸引无数人眼球的飓风鸟才落在甲板上。 乔伊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眸中褪去一抹淡淡的红色。 海崖上，雷诺德没能用望远镜捕捉到尼尔的身影，脸上写满了问号，对这变故感到匪夷所思。 “你看清了吗？”肯达尔问，表情和他如出一辙。 “没有。” “你跟着阿曼去过那么多地方，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吗？” “从没有。”雷诺德顿了顿，沉声道：“先别管这个，快让军舰靠岸，准备盘查飓风鸟的主人。” 他的视线在军舰上停留了会儿，转向海崖边，静静打量着神态自若的乔伊。 他在好奇，乔伊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乔伊后背的鹰形印记又喻示着什么？ ...... 军舰，徐徐向岸边靠拢。 落在军舰上的只有尼尔和飓风鸟，其它飞鸟有一只算一只全部受到了尼尔的惊吓，仍在空中扑腾着翅膀乱飞，形迹疯癫，无论主人怎么呼叫引诱都不下来。 军舰靠岸后，人们发现了一件更震撼的事，那就是前桅杆被尼尔撞断了，而尼尔却还毫发无损。 肯达尔踏上军舰甲板，喜上眉梢作出一副要颁奖的样子，装的煞有其事。 他面向众人，清清嗓。 “不管刚才发生了多么神奇的一幕，但是很显然，冠军是乔伊和他的白头海雕，而这只可爱的小鸟则是稍微有点逊色，不过没关系，它的主人将会因为它得到一座酒庄。” 肯达尔目光一扫，柔和道：“它的主人在哪里？” 人们互相张望，过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人走上前来。 警惕而敏感的卧底似乎嗅到了点什么，犹豫不决。 见状，肯达尔眉头微蹙。 “既然没人认领，那亚军只能作废了，本次大赛到此结束！” 倏然。 “等一下！” 人群中冒出个宏亮的嗓音，几秒后，皮尔·埃达克紧抿嘴唇走了出来，目光中透着一股狠劲。 他下了极大的狠心，终于决定站出来。 他曾是一位显赫的海防军官，不仅深得肯达尔器重，还拥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 但现在，他被降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职位，领着全家人挤在一栋破旧的小楼房里，失去了牛排火腿天鹅绒床垫，甚至还要为吃喝发愁。 巨大的差距，使得他内心难以接受，他必须把那座酒庄争取过来改善生活，就算可能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他也得硬着头皮试试。 看见皮尔·埃达克走出人群，肯达尔的脸色忽然一变，涌现出深切的惊愕和愤怒。 片刻后，他做了次深呼吸，强制自己缓和下来，挤出一丝笑容。 “皮尔，真想不到你竟然拥有如此令人惊讶的飞鸟，它是什么品种？” “雨燕。”皮尔毫不迟疑地说，由于紧张而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喔。”肯达尔眉头微挑：“上船来吧，我要和你签那座酒庄的转让协议。” 闻言，皮尔总算松了口气，欣然踏上甲板，在卫兵的带领下走进船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肯达尔心中压抑着一腔愤怒，可是岸上无数道目光都在盯着他，他只能尽量保持风度。 “我很想再跟各位说点什么，可是我现在要去签协议了，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来看看阿曼港的海岸风光，或者回家为孩子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草草丢下一句，折身阔步走进船舱。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他的怪异行为，或多或少的感觉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飞行大赛。 肯达尔之所以没当着众人的面揭露皮尔，是因为自己的难言之隐。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皮尔是他最器重的军官之一，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大家知道皮尔是阿伯丁家族的卧底，必然会影响他们对肯达尔能力的判断。 肯达尔把威望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愿做任何损坏形象的事，哪怕一点点。 第四十五章 审讯 在人们的注目礼之中，军舰徐徐驶离海岸。 海风掠过耳畔，乔伊盘腿坐在甲板上，抚摸起尼尔那依旧光滑的羽毛，凝视着它的眼睛。 停顿了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之前被尼尔撞断的前桅杆，不禁心生好奇。 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尼尔之间有着如此密切的关联，更没想到尼尔身上竟蕴藏着这般强大的瞬间爆发力。 那道迅如闪电的红色曳光，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直到雷诺德来到身边。 “想什么呢？”雷诺德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觉很乱。” 乔伊实话实说，颇为迷茫地仰望蓝天，只见那群被尼尔惊蛰的飞鸟仍在盘旋，发出阵阵杂乱的啼叫。 倏然，雷诺德宛如发现了某种新奇事物，惊喜道：“乔伊，你长胡子了！” “呃，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很正常吗？” 乔伊诧异于他的过激反应，摸了摸胡须。 “不，在比赛前你还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吗？”乔伊纳闷地应了句，依然不为所动。 然而下一秒，雷诺德的话却让他顿时提起了精神。 “傻小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终于找到自己的魔法了！” “魔法？”乔伊腾地站起身，引得附近的水手纷纷看过来。 “虽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原理，但可以断定，刚刚是你的魔法导致了尼尔瞬间加速，在空中划出了那道红色闪电。” “为什么？” “你忘了吗，我曾经跟你说过阿曼每使用一次魔法就会衰老一次，所以他必须找到不老泉。你经历了一场短短的比赛就长出了新胡子，正说明你的身体衰老了一点点。” 闻言，乔伊豁然开朗，微笑着扬起嘴角。 喜悦在心中泛起的同时，却又夹杂着丝丝困惑，因为他不明白这项魔法到底有着怎样的力量。 加速？闪电？控制动物？ 好像都不是，看起来，自己的魔法远远没这么流于表面。 “我一定会帮你弄清。” 雷诺德搭上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谢谢，雷诺德船长。” “别装模作样的跟我客气，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位卧底先生怎么样了。” 密闭船舱内。 墙上挂着两盏油灯，将这间本该阴暗的船舱照的灯火通明，能看见满地令人发指的刑具。 这里，原本是审讯室。 “肯达尔先生，签协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看清眼前的境况，皮尔·埃达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敏锐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尤其胳臂被两名卫兵抓住后，那种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他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强作镇定望着肯达尔。 肯达尔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皮尔，掌心猝然窜出一团狂躁无比的紫色火焰，比他的脸还要狰狞。 见状，皮尔霎时心悬到了嗓子眼，这才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皮尔，我以前是那么信任你，给你最重要的官职让你住最好的城堡，我怎能想到阿伯丁家族的卧底居然会是你！” 伴着一声怒喝，肯达尔眼角青筋毕露，掌心的火焰骤然跳动起来。 “您在说什么，什么阿伯丁家族的卧底？” 皮尔连忙辩解，还想挣扎一番。 “我没空和你纠缠，说说吧，这些年你都泄露了哪些情报？” “真的不是我！” 望着皮尔那双没有一丁点悔意的眼睛，肯达尔震怒，伸出被火焰覆盖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按上对方的肚皮。 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夹带着滋滋的皮肉烧焦声。 剧痛让皮尔面色苍白，眼球中布满彻头彻尾的惊恐，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若不是被卫兵拉住定会瘫倒在地。 看着他凄惨的模样，肯达尔熄灭火焰，端起一杯水泼在他的腹部。 “这些年，你都泄露了哪些情报？”肯达尔幽幽道。 皮尔哆嗦着嘴皮，有气无力道：“真的...不是我...” 怒意再次涌现在肯达尔的眼眸，他抬起掌心正要发力，却听在门外看了很久的雷诺德说道。 “省省吧，肯达尔。” 雷诺德大步迈进门，安然矗立在满脸惶恐的皮尔面前。在阿曼港，他是皮尔最惧怕的人。 “如果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他也不会卧底在阿曼港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我......”皮尔竭力想要辩解。 雷诺德摆手示意他闭嘴，诡异一笑，纹丝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知道吗皮尔，在加勒比海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鱼，它被渔民称为海中的魔鬼，不管是什么只要碰到它的牙齿，都会被它立刻咬断。 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如果你还不说，我就让人把它弄过来，知道那样会发生什么吗？你不用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以后再也上不了女人的床了。” 闻言，皮尔打了个激灵，刹那间面如土色。 “我...”绝望，浮现在他的瞳孔。 “还有五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时间到，肯达尔，请派人帮我把那只鱼弄过来。”雷诺德恨恨道。 事实上根本没有那只鱼，他是在编故事吓唬皮尔。 他没想到，皮尔在频临绝望之时还守口如瓶。 但他深知人都是有所畏惧的，只不过畏惧的事物不同罢了。 灯光摇曳，沉寂了会儿，他伸手抬起皮尔的下巴，冷漠无情。 “你是我见过忍耐力最强的俘虏，我很佩服你，只可惜你没能培养出一个好儿子，他的忍耐力绝对不如你。” “什么...意思？”皮尔瞪大眼，惊恐万状。 “等会被那只鱼咬的，是他。” “你个万恶不赦的魔鬼！雷诺德，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奄奄一息的皮尔猝然嘶吼，几乎要挣脱卫兵的压制，恨不得对着雷诺德的脖颈狠狠咬一口。 可无论他怎么咒骂，雷诺德都不为所动，静静看着他渐入癫狂又渐渐平息。 “我本来就是魔鬼，倘若你儿子死了，也只不过是那无数人当中的一个而已。” 第四十六章 我会比他更强 “混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皮尔喋喋不休吵得雷诺德实在心烦，雷诺德猛然抬手卡住他的喉咙，骂声戛然而止，耳根终于清静了。 雷诺德闭上眼缓缓神，见皮尔被掐得直翻白眼，松开了他。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就是独眼幽灵，你们阿伯丁家族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但是无所谓，像我这种人多活一天都算赚了，死了倒是种解脱。 可你的儿子不一样，他叫伯尼对吗？对于他来说青春年华才刚刚开始，很可惜，却要因你而死。” “不，你们不可能杀了他的。我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阿曼港崇尚自由和平等，绝不会杀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否则你们无法笼络人心。” 皮尔拿出最后的一丝希望道，却没发现自己无意中承认了身份。 令他猝不及防的，雷诺德一拳捶向他被灼烧过的伤口，使他疼的险些昏厥，俯身抽搐。 “享受着阿曼港的生活却在为敌人做事，太无耻了。你给我听好了，我和肯达尔不一样！我是个海盗，我想杀谁就杀谁，我爱杀谁就杀谁！无耻！” 雷诺德的话语飘荡在耳畔，皮尔痛苦地咳出几口酸水，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再抬起头来时，皮尔眼中的愤怒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求。 “请你放过他，放过我的家人好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 “行，你们先安排船送我的家人出去。” “你没有任何优势来谈条件，乖乖回答问题别有一句谎话，否则，我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 此刻，雷诺德独眼中涌现出深深的杀意，森冷得可怕。 皮尔遍体僵直，脸色苍白，悄然咽下一口唾沫。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雷诺德不做回复，偏头给了肯达尔一个眼神。 肯达尔会意，站到皮尔面前。 “还是那个问题，你向阿伯丁家族泄露过哪些情报？” “这重要吗？” “重要，我得知道你给阿曼港造成了多么巨大的损失。” “我可以告诉你，别再纠结于这个了，我的罪孽要死一万次都不止。还记得五年前和阿伯丁家族的海战吗，是我提前向他们通报了作战计划，造成了半支舰队上万人的覆灭。” 惊恐，蘧然升腾在肯达尔的眼眸。 惊，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恐，是没想到皮尔会如此丧心病狂。 这一刻，肯达尔无比渴望烧死眼前这个叛徒，雷诺德紧紧拉住他让他保持镇定。 杀掉皮尔很容易，但毫无价值。 “他们都是你的部下，有些人还是曾与你风雨同舟的战友，你这么做难道一点都不悔恨吗？” 肯达尔气得直颤抖，紧紧攥住双拳。 当初之所以重用皮尔，正是看重了他骁勇善战并且珍惜友谊，谁能想到他会沦落为今天这个样子。 “怎么可能不悔恨，但死去的人再也无法复生了。” 皮尔呢喃着，默默埋下头，盯着脚下跟随火光跳动的影子。 寂静，许久。 “我没办法，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当年如果我不向唐纳德汇报作战计划，他就会把我卧底的身份公布，那么情况就会和今天一样。面临抉择，我只能通过牺牲那些人来保护家人的平安。” 此时的皮尔，如孤魂般落寞。 五年来，他每晚都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夜不能寐，只能借助烟草和酒让自己好受一点。 “你起初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肯达尔问。 “那年斯科法尔岛海战结束后，我成了阿伯丁家族的俘虏，为了活着而答应做卧底，越陷越深。” “接着说。” “阿伯丁家族声称只要我肯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情报，他们就会帮助我得到老安东尼奥的宝藏。” “什么宝藏？” “他曾是阿曼船上最出色的医师，也是冒险王追随者中唯一没有销声匿迹的，外界传说他身怀某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我想得到它。” “你有那么优越的生活，竟然还不满足。” “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我渴望变得更强大。” 说着，皮尔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肯达尔。 “肯达尔，你为什么能成为阿曼港的统治者？因为你有领袖魄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阿曼离开后就不会有大量殖民者归来，把我们曾经抢下的地盘又抢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阿曼港，让我们垂死挣扎。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阿曼的弟弟！因为你拥有火系魔法！所以每个人都尊敬你爱戴你，把你当成这里的王！” “够了！” 肯达尔突然怒吼，目恣欲裂，瞳孔中凶光乍现。 象征极致燃烧的黑色火焰从他的掌心窜出，见状，雷诺德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摇摇头。 怒不可遏的肯达尔想要挣脱，然而力量远不及雷诺德，被死死抓住。 这一刻，他甚至心生连雷诺德一起烧了的冲动，索性很快压制了下来。 他做了次深呼吸，静静合上双眼，满腔怒意逐渐褪去。 因为你是阿曼的弟弟！这句话，是他最不能听见的。 “如果我也拥有魔法，如果我足够的强，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皮尔幽幽道，脸庞上尽是不甘。 “所以你就让你的儿子去追求奥萝拉？”雷诺德问。 “不，那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之前说过了，我的事他一丁点都不知道。” 停顿少顷。 “希望你们能守信，放过我的家人。” “那你得做件事。” “什么？” “向阿伯丁家族传递假情报，为了保护家人，也为了赎罪。” 静默片刻，皮尔决然点头，眼神里的悔恨隐隐可见。 ...... 傍晚，雷诺德和乔伊并肩行走在海崖上。 乔伊抬手摘了片树叶，在手中摩挲。 “乔伊，对今天的事有什么感触吗？”雷诺德提起酒壶轻轻抿了一口，脸庞上倾露出说不出的惆怅。 乔伊凝视着他的侧脸，摇摇头。 雷诺德拍拍他的肩膀，解惑道：“皮尔所做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做的，这便是小人物的无奈与辛酸。在这个时代，如果你想要随心所欲活得快乐，就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像你父亲那么强。” 望着雷诺德认真的神情，乔伊内心有了阵阵触动。 他默默转过头，眺望着远方，那轮即将坠入海洋的落日。 海风拂过，卷起他的发丝。 许久。 “我会比他更强。” 第四十七章 蝴蝶效应 余晖下，乔伊笃定地平视前方，松开那片被摘落不久的树叶，任它随风起舞。 雷诺德拧过头，思绪翩翩的看向天际，在映透半边天的晚霞上，目光定格。 ...... 次日清晨，肯达尔的城堡。 朝阳冉冉升起，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带，恬静怡人。 花圃中无数朵鸢尾争相斗艳，声声鸟啼笼罩着这座庞大的城堡，陪同空气中那淡淡的花草清香，带来一丝春的气息。 美妙的早晨，若是能听听奥萝拉同样美妙的小提琴演奏，定能为今天抒写一个愉悦的开始。 可惜，此刻乔伊没有享受生活的心情。 不仅是他，还有雷诺德和肯达尔。 现在，他们待在城堡最顶端的阁楼上，门口有肯达尔的心腹把守。 从昨晚开始，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夜了，地板上落了不少烟头，桌子上还摆着两个已经空掉的酒瓶，以及半盘牛肉干。 雷诺德和肯达尔一直在商量，该怎么利用皮尔·埃达克向阿伯丁家族传递假情报，或者说，传递怎样的情报。 肯达尔想制定一份虚假的作战计划，将阿伯丁家族舰队引入包围圈一举歼灭。但作为多年的老对头，他深知阿伯丁家族的领袖唐纳德是个极其睿智的战略家，很难被一般的把戏欺骗。 “雷诺德，以你对唐纳德的了解，他会相信这份作战计划吗？” 肯达尔丢掉手里的烟头，拾起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揉了揉眉心。 他赶了整整一夜，困倦无比。 “漏洞太多了，唐纳德不会轻易出军的。” 雷诺德伫立在窗前，低头俯视欣欣向荣的阿曼港，视线掠过每一条可见的街道。 唔，他看见一只纯白色猫咪通过阳台溜进了邻居家，几秒后叼出一条油煎小鱼，又迅速溜了回去。 情不自禁，他扬起了嘴角，恰好这时乔伊也在看那只小猫，也是同样的神情。 “你们竟然在笑。”肯达尔瞪眼，诧异。 “生活中随处都是乐趣，何必把自己搞得太辛苦呢。” 雷诺德晃晃朗姆酒瓶，淡然应了句。 他知道肯达尔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看着他专注的神态，肯达尔咧咧嘴。 “好吧，伟大的哲学家雷诺德先生，在您寻找生活的乐趣之前，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这份作战计划？” “不用分析了。” 雷诺德转过身倚着窗沿，继续说：“我是海盗不是海军将领，对于那些所谓的战术策略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我在加勒比海航行了这么多年，几乎每个港口都去过，所以有件事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什么？” “加勒比地区的斗争形势。” 雷诺德顿了顿，盯着肯达尔追问般的眼神，抿了口酒，不紧不慢道。 “加勒比，当今全世界最复杂的地方。这里有黄金烟草雪茄咖啡，以及各种各样的奢侈品。有财富的地方就离不开贪婪者，因此这里汇聚了来自各国的殖民者和海盗集团，他们之间相互敌对，却又相互制约。 阿伯丁家族在这片的军队最多，占领的地域也最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是继阿曼时代之后，加勒比地区最强的势力。 有它在，很多海盗集团和殖民者海军都不敢太猖獗，他们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灭掉，因而选择安静发展，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 “可就算没有阿伯丁家族，他们还是会相互制衡。”肯达尔接道。 “不，事情远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远的不说，还记得两年前吗？如果不是忌惮于阿伯丁家族的海军舰队，盘踞在金斯顿的秃鹫海盗团早就对我们下手了。” 闻言，肯达尔沉默了下来，操控掌心的火焰，再次点着了一支烟。 雷诺德倚在窗边，端详着肯达尔静静思考的模样，轻语：“所以，我们绝不能利用假情报去灭掉阿伯丁家族的舰队，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整个加勒比都会陷入剧烈的动荡。” 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沉寂许久，海风将一片落叶卷进房间，轻轻落在地板上。 “那我们该伪造一份什么样的情报？”肯达尔不甘的眼神中，意味深长。 “很巧，我刚有了点子。” 说着，雷诺德拾起桌上的鹅毛笔，蘸了蘸墨水，仔细写了起来。 “知道我是怎么想到的吗？是外面那只猫给了我灵感。所以说，智慧来源于生活。” 他微微笑着，颇为自恋地挑起眉头：“我真有智慧。” ...... 午餐后。 城堡顶端，皮尔·埃达克在卫兵的看护下，放飞了飓风鸟。 它将带着承载雷诺德希望的情报，飞过湛蓝如洗的天空，直击千里之外的哈瓦那。 为了防止计划失败，皮尔是卧底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因此肯达尔决定把他软禁在城堡里，对外声称有重大的战略计划要和高级军官商议。 对于这个安排，皮尔深感宽慰。因为这样，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便不会被过早的粉碎。 ...... 踏着晌午明媚的阳光，乔伊跟随雷诺德船长来到军用码头，登上了那艘巨舰。 巨舰上的补给已装备完毕，足够维持好几个月的航行，随时可以出海。 根据这段时间的摸索，雷诺德来到驾驶舱，按下一个圆形按钮。 在阵阵沉闷的齿轮摩擦声中，船身最顶端缓缓敞开，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紧接着，五根铁制的伸缩型桅杆徐徐升起，大约上升到八十米的高度时，终于停了下来。 数百名水手齐心协力，扬起那盏盏如大幕般的白帆，眼神中充满了喜悦。 出海，意味着他们开始了一段新的冒险。 然而在船帆升起之后，雷诺德却霸道地把他们请下了船，只带着乔伊一个人。 这趟航行有两个目的，一是测试巨舰的性能，二是尝试摸清乔伊的魔法属性。 海风吹拂，在无数道期冀的目光中，船帆渐渐张成饱满的月牙状，驱动船身远离海岸。 雷诺德撒下大渔网，几个小时之后，今天的晚餐就不用愁了。 第四十七章 天使之瞳 船尾，乔伊双臂伏着栏杆，平视前方，那些熟悉的人群慢慢变得像蚂蚁一样小。 “你这小子，等着我把烤鱼递到你嘴边是吗？” 雷诺德刚把网撒完，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阔步走了过来。 乔伊吐了下舌头。 “能偷懒，绝不动弹。” “你就欠揍。” 雷诺德作势要打，见乔伊敏捷闪身躲过。 “很好，比以前灵活多了。”他欣然一笑，摸出腰间的酒壶。 “我还差得远。”乔伊耸肩，看向天空中盘旋的尼尔。 雷诺德喝口酒，靠着栏杆欣赏海上的美景。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雷诺德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挂坠般的物体，在乔伊眼前晃了晃。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的魔法属性究竟是怎样的。” 乔伊眸子里掠过一丝讶色，认真打量着这串挂坠。 它的颜色如海洋那般深蓝，晃动几下，可见表面泛起波纹，仿佛涌动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它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蓝色液体。 “这是什么？”乔伊好奇道。 “阿曼留给我唯一的宝物，它有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天使之瞳。” “天使之瞳...它能用来做什么？” “测出使用者的魔法属性。阿曼当年把它留给我，就是为了等你发现自身的魔法后，帮你更好的把控魔法。” 雷诺德笑了笑，将天使之瞳交到乔伊手里。 “那我该怎么做？”乔伊茫然注视着它，感觉它比蓝水晶还要美丽许多。 “很简单，只需要握住它就行了。” 雷诺德眉宇微抬，解释道：“当它感受到魔法的气息时，就会产生某种特定的变化。阿曼的魔法是风，会让它泛起更强烈的波纹，如同被风吹动的海水。肯达尔的魔法是火，能使它从蓝色变为红色，像是在被灼烧。 如果是冰，就能把它冻结。 雷，能让它产生刺耳的杂音。 ......” 在雷诺德讲解的间隙，乔伊握住天使之瞳，再摊开手时，却愕然瞪大双眼。 天使之瞳，消失了... 看见这一幕，雷诺德顿时僵住，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乔伊不明所以，握了握手心，说道：“它还在！只是变透明了，而且没有重量了。” 雷诺德连忙伸手，抓了过去。 当天使之瞳脱离乔伊掌心的一刹那，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蓝色液体蓦然注入，使它重新恢复原状，色泽比之前更加剔透。 眼前的景象，令乔伊不禁怔了怔。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我没有魔法吗？” “不，普通人拿到它是不会让它产生丝毫改变的，就像我现在一样。”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清空，意味着你的魔法气息使它无法辨别，换句话来说，你身上可能不止有一种魔法。” “可那天肯达尔叔叔说，每个人只能有一种魔法属性，而且无法改变。” “是的，但你不一样。” 雷诺德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地吁出一口气，昂头望向遥远的天际。 “看来，那个预言果然证实了。” “预言？” “你父亲的船上曾经有一位预言家，他很老，老到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当年阿曼带领船队第一次去欧洲，在历史悠久的英格兰遇见了他，他预言阿曼必将成为加勒比的王，而那时阿曼才刚刚二十岁。 之后的二十几年，他又给出了许多个预言，都被一一证实，毫无差错。 在你出生的那一天，他预言说，你将成为超越超越阿曼的人，成为人人敬畏的冒险王。 第二天，他便谜一般的消失了，没留下任何踪迹。” 叙述完这些，雷诺德脸庞上流露出深深的怅然，把酒壶拿到嘴边，却抛入了大海。 乔伊肃立在他身旁，默然垂下头，若有所思。 预言什么的，乔伊从来不信。 在他的理解中，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某些人的嘴里。 无论身在何方，不管经历过多大的挫折，他永远都能做到不忘初心。 他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而对于热爱的事物，他会拼尽全力去追求。 他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 “我不喜欢别人来规定我的命运。” 望着深不可测的海面，他轻声呢喃，目光倔强。 “预言不是规定，它是对你未来的肯定。” “那也不喜欢。” 他昂起头，看见尼尔仍在乘风翱翔，会心一笑：“我想像鹰一样自由。” 雷诺德沉默了，看着他天真却尽显坚定的脸庞，悄然叹息。 “真羡慕你。” 雷诺德的语气中，有着丝丝的落寞。 “嗯？”乔伊不解。 “没什么。” 雷诺德浅笑着摆摆手，很快定下神来。 “乔伊，不去想那些事情了，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魔法。” 雷诺德打了个响指，问：“比赛时，你是怎么让尼尔突然加速的？” 乔伊蹙起眉头，想了想。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看到尼尔被飓风鸟超越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起来，充满斗志。当时我的脑子里空空的，只想着绝不能让尼尔输。” “你再找一下当时的感觉，再让尼尔加速一次。” “我试试。” 乔伊做了次深呼吸，平息片刻，目光锁定在尼尔身上。 他尝试着清空大脑，专注于寻找那天的感觉，可越是这样，他的脑子里反而越乱。 天空为什么是蓝的？ 海水到底有多深？ 海底真的生活着巨兽吗？ 巨兽平时会吃鲸鱼吗？ 那鲸鱼吃什么？ 咦，我今天晚餐吃什么呢？ ...... 煎熬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对雷诺德摇摇头。 “我找不到。” “说明你的注意力还不够集中，这很正常，越希望避免去想烦心事，它们越会像洪水一样涌过来。” 雷诺德拍拍他的肩膀，抬头望向高空中的尼尔，皱眉沉思片刻。 倏然，眼前一亮。 “有了！” “说明你的注意力还不够集中，这很正常，越希望避免去想烦心事，它们越会像洪水一样涌过来。” 雷诺德拍拍他的肩膀，抬头望向高空中的尼尔，皱眉沉思片刻。 倏然，眼前一亮。 “有了！” 第四十八章 了不起的魔法 “乔伊，去仓库拿根结实点的绳子过来。” “为什么呢？” “别问这么多，等会你就知道了。” 雷诺德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阔步走进补给舱，撬开一个大大的箱子。 箱子里，无数个黄橙橙的新鲜柑橘整齐码放，为的是避免被挤压损坏。 柑橘，是航海远洋中必不可少的食物之一。 常年累月漂泊在大海上，水手们很难有机会补充身体所需的维生素，很容易患上一种可怕的疾病——坏血症。 被坏血症缠上的水手，往往会食欲不振全身乏力，严重点的甚至毛孔出血、精神抑郁，这对本就枯燥的远洋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 柑橘中富含维生素而且易于储藏，携带它可以有效预防坏血症的滋生，因此它和药物一样，是远洋船上必需的补给品。 雷诺德在箱子里挨个点了一遍，选了个最大的在掌心掂了掂，走出船舱踏上甲板。 乔伊拿着根绳子，已经等他好久了。 他走到桅杆下，对乔伊招招手。 “雷诺德船长，您要做什么？” 乔伊看着雷诺德奇怪的表情，不禁犯起了嘀咕。 “让它飞得低一点。”雷诺德昂头看向空中的尼尔。 迟疑片刻，乔伊两指放在嘴前，深吸气吹了个嘹亮的长哨。 接到指令，尼尔当即展翅滑翔，在距离海面不过五十米的空中绕着船身盘旋。 “别动，乔伊。” 雷诺德拿过绳子，把乔伊从头到脚一圈圈的绑在桅杆上，最后打了个死结。 “我感觉我有生命危险。” 乔伊玩笑道，看见雷诺德手里掂着的大柑橘，很是好奇。 “喜欢吃柑橘吗？” “喜欢，不过我更喜欢芒果。” “张嘴。” 乔伊天真的照做。 就在乔伊张开嘴的一刹那，雷诺德突然把整个未剥皮的柑橘塞进他的嘴里，令他猝不及防。 乔伊手脚都被捆着，柑橘堵在嘴里发不出声音吐也吐不掉，只能瞪大一双惊愕的瞳孔，看着雷诺德的神情愈发森冷。 雷诺德丢下他疾步走进驾驶舱，两分钟后走回来，手里多了支精度极高的火枪。 当着乔伊的面，雷诺德动作娴熟地填上火药，抬起枪管瞄向天空中滑翔的尼尔，它现在的速度很慢。 见状，乔伊顿时拼命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阵阵闷声，瞳孔被深深的震惊所占据。 然而，雷诺德丝毫不在乎他的反应，默默预判着尼尔的飞行轨迹，眼神尖锐。 “我不会魔法，所以为了在战斗中生存到最后，我一直致力于让自己的各方面能力远远超过常人，其中包括搏击、剑术、马术，当然还有枪法。” 雷诺德嘴角一翘：“你知道吗，我曾是阿曼船上最优秀的火炮手兼神枪手，用枪打下过阿伯丁家族的信鸽。” 一语落定，在乔伊如炬的目光中，雷诺德的手指按上了扳机。 不... 乔伊心底吼起一声绝望的呼唤，抬眼锁定尼尔的身影，紧绷心弦。 砰！ 随着凛冽的枪响，子弹破膛而出尖啸着奔向尼尔。 雷诺德紧握枪支，独眼中涌现出一抹视死如归的意味。 他的心情，不比乔伊轻松。 他眨了下眼，然而就在这眨眼之间，情况却发生了令人惊叹的转折。 尼尔消失了！ 那道风驰电掣的红色闪电，再次出现在万里长空之上。 它从东方的天际奔向南方的天际，再从南方奔向西方，从西方奔向北方，最后再回到东方，就这样片刻不停的来回周折。 一时间，无数道曳光点缀苍穹，在那巨大的蓝色画布上作出一幅恢弘到极致的画，桀骜放纵。 这一刻，连海风都仿佛停止了，为它惊艳世间的速度所震撼。 和上次不同，它迟迟都没有停下来。 雷诺德怔了怔，目光迅速收回，看着乔伊那双异常的眼睛。 红色闪电，红色瞳孔，喻示着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 雷诺德立刻拿掉堵住乔伊嘴巴的柑橘，只听乔伊怒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把你绝境，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强。” 雷诺德露出宽慰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记住这种感觉了吗？” 听见雷诺德的话，乔伊顿悟，合上眼静心体会这奇妙的感觉，它如同那道红色闪电般令人难以捕捉。 许久，在雷诺德焦灼的注视下，他终于轻轻扬起嘴角，沉声道：“抓到它了。” “很好，现在你试着把控它，将它收回来。” 乔伊点点头，昂头凝视着奔腾不息的红色闪电，目光坚毅。 顷刻之间，闪电顿然消失，还给世间色彩单调的天空。 尼尔恢复往常的样子，扇动翅膀从天边徐徐而来。 海风，起。 “了不起的魔法。” 雷诺德手搭着乔伊的肩膀，由衷赞叹，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乔伊会心一笑，默默捏紧拳头，自信在握。 刚刚尼尔的速度远远突破了鸟类的极限，达到了肉眼无法捕捉的地步，比炮弹还迅猛。 至于破坏力，在那天的比赛中，它竟能硬生生撞断军舰的前桅杆。 不久后就要前往秃鹫海盗团的大本营了，这项能力的发掘，给乔伊注入了无穷的信心。 他坚信自己定能找到另外一半断剑，开启冒险王阿曼留下的藏宝图。 尼尔姗姗来迟，落在桅杆上静静站立，丝毫惊慌的样子都没有，淡定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附近的海面上，有两船渔民眼巴巴地望着天空，揣测之前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诺德拿起酒壶抿了一口，将乔伊留在甲板上看风景，自己则是回到了驾驶舱，潜心研究船舶设计师米尔·马蒂斯留下的那本指南。 阳光明媚的下午，在阵阵海风与海鸟长鸣中悄然而逝，傍晚时分，雷诺德和乔伊拉起撒入海里的渔网，收获今天的晚餐。 “这种鱼，别看它长得丑，配上点炸焦的薄荷叶味道好极了。” 雷诺德点起火炉，把烤架搬到上面。 乔伊搓搓手，问：“船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金斯顿呢？” 第四十九章 反击 “等到唐纳德有所行动之后。” 雷诺德熟络地剖开鱼腹，刮掉鱼鳞烤架上，撒了点白胡椒。 乔伊嗯了声，饶有兴趣看着他专心烹饪的模样，偷偷笑了下。 “傻笑什么？”雷诺德蹙眉。 “感觉，您像个很有经验的主厨。” “呃，我只是不想吃倒胃口的食物而已，尽力去烹饪才对得起食材。” 雷诺德站起身，眺望着西方的天际出神，面带笑意。 漫天云霞映衬着半片天，拥簇着那轮愈渐凋零的夕阳，那壮丽的景象，令他不禁联想到一位迟暮之年的英雄，在生命走向终老前，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忽然，他心中涌动起一缕微妙的情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乔伊的成长，变成了他活着最重要的价值。 似乎，他把乔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 两天后。 在海上游玩了两天，巨舰回到了阿曼港，停靠在军用码头。 刚下船，雷诺德便直奔肯达尔的城堡。 在管家的引领下，他来到肯达尔的房间，只见这位尽心尽责的领导者正端坐在书桌前，制定阿曼港的发展方案。 作为一对亲兄弟，阿曼和肯达尔却截然不同。 阿曼擅长作战，攻守兼备，肯达尔善于发展，长治久安。 当年阿曼去寻找不老泉后，虽然因殖民者的反扑丢了很多土地，但肯达尔牢牢守住阿曼港，把它治理得井井有条，日益繁荣。 “喔，你们回来了，这趟有收获吗？”肯达尔放下笔，疲惫地伸了伸懒腰。 “当天使之瞳触碰到乔伊的手心时，立即消失了。” “怎么可能？” “所以我猜测他拥有不止一种魔法，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雷诺德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咂了一口，皱眉道：“威士忌，果然比我的朗姆酒差远了。” “这可是我们的老对手唐纳德最喜欢的酒。” “说到这，已经过去两天了，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你觉得唐纳德现在在做什么？” “我估计，他现在是全世界最头疼的人。” ...... 千里之外，哈瓦那港。 海风拂过这座熙熙攘攘的港口，把那独特的朗姆酒芳香，传递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诺大的庄园里，许多贵族模样的人在排队等待，神态焦急。 唐纳德坐在房间里，将窗帘拉得紧紧，一丝阳光都不想看见，一点嘈杂都不想听见。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只靠苦涩无比的浓咖啡来提神。 “先生，要不您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旁边，管家央求道。 “没空。”他低声应了句，拿起已经空掉的咖啡杯看了看，道：“再去给我泡一杯。” 管家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照做。 这时，门被笃笃叩了两下。 “进来。” 唐纳德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轻轻捏了捏眉心。 “布莱兹，情况怎么样？” “很不妙，外面几十家奢侈品供货商都在等着见您，要求解除合约。” “具体损失计算出来了吗？” “嗯，我们损失了十三座港口、两座金矿、一百二十八座酒庄、五百多艘商船......按照往年的收入数据来看，足足减少了一半。” 听着这惨淡的数据，唐纳德捂住心口，艰难地做了次深呼吸。 看着唐纳德日渐憔悴的面容，布莱兹咬咬牙下定决心，拔出腰间的配刀双手奉上。 “你这是干什么？”唐纳德诧异道。 “当初我立誓抓不到独眼幽灵就提头来见，现在他却安然回到了阿曼港，是我太无能了，请您制裁。” 唐纳德接过刀，盯着布拉德果决的脸庞，把它随手扔到一边。 “你是我最有能力的手下，在这种时候我不可能杀了你。” 布莱兹要说点什么，被唐纳德摆手阻止。 唐纳德接着说：“错不在你，谁都没想到独眼幽灵会从死亡海域闯过去，包括我在内。我们现在该想办法弥补，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 沉默少顷，唐纳德手里托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杯，缓缓起身来到窗边。 他多想拉开窗帘看一眼风景，可他不能，他不想被那些要求解约的供货商看见。 伫立在紧闭的窗前，他端起杯子抿了口热咖啡，鬓角已是斑白。 “唐纳德先生。”布莱兹挺身肃立。 “讲。” “您是我心中最好的领袖。” “难道不该是阿曼吗？” “不，阿曼只是比您幸运一点而已，他的心智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唐纳德笑了笑，笑容却比那浓咖啡还要苦。 他背对着布莱兹，默默闭上眼睛，轻语：“长大，不是什么好事。” 凝神，停顿少顷。 “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他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目光骤变，坚定而决绝。 “您的意思是？” “命令，各海军舰队即日开始反击，同时从英格兰本土调动舰队投入加勒比战区，把丢掉的土地全部给我抢回来。” “是！” “至于阿曼的儿子和那枚紫宝石，就交给别人去对付吧。” 说着，唐纳德放下咖啡杯走向床边，躺下不过两分钟，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不再是阿伯丁家族的领袖，而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冒险家，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 ...... 十天后的清晨。 今天的阿曼港非常热闹，码头边挤满了人群，目不转睛地望着风帆高扬的巨舰。 雷诺德即将带着乔伊启程，前往被秃鹫海盗团盘踞的金斯顿。 伫立在紧闭的窗前，他端起杯子抿了口热咖啡，鬓角已是斑白。 “唐纳德先生。”布莱兹挺身肃立。 “讲。” “您是我心中最好的领袖。” “难道不该是阿曼吗？” “不，阿曼只是比您幸运一点而已，他的心智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唐纳德笑了笑，笑容却比那浓咖啡还要苦。 他背对着布莱兹，默默闭上眼睛，轻语：“长大，不是什么好事。” 凝神，停顿少顷。 “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他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目光骤变，坚定而决绝。 第五十章 加勒比雄鹰 海面，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巨舰启程之时，海滩上的飞鸟也随之乍然而起，在空中排成队列飞来飞去，宛若是在欢送，又仿佛是在表达美好的祈愿。 希望，英雄们早日归来。 人们矗立在岸边，目送着巨舰渐行渐远，直到它从视野中消失，仍在默默守望。 它不仅仅是一艘巨舰，所承载的事物已经远远超出了本身。 它是阿曼港的梦，冒险王的梦，最终，它将成为被人们所熟知的、自由的梦。 甲板上，尽管家乡的轮廓早已模糊，乔伊依然站立在船尾，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即便没有人能看见。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从此刻开始，他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冒险旅途，去寻找阿曼留在世界各地的宝藏，获得最强大的力量守护家乡，为人们争取宝贵的自由。 他心中所想的不止这些，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弄清阿曼未探明的奥秘，找到世上所有人都渴求的东西——不老泉 未来，无限可能。 仰头望向漫天飞舞的海鸥，他豁然一笑。 “阿奇尔，带人把侧舷的火炮架好，最近加勒比海有点乱，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他回头看去，只见雷诺德正在号令海盗们做事，今天的雷诺德心情格外愉悦。 很快，雷诺德向他走了过来，面带微笑。 “又开始海上漂泊的生活了，希望你不会感觉无聊。” “正因为无聊才有更多时间思考，不是吗？” “你都思考些什么呢？” “什么都有。” 闻言，雷诺德挑了挑眉头，摸出腰间的酒壶拧开盖儿，撇嘴道。 “现在要是有段婉转动人的音乐，那该多好。” 话音刚落。 海风中，悠扬的小提琴声悄然而来，温馨、轻盈，令人似乎感觉到一个个音符在空中跳动，构成完美的旋律。 我走过一座小镇 路经每户人家 只为寻找你的身影 我远渡汪洋大海 跨过万水千山 只想追随你的脚步 你在哪里 我的梦 ...... 应和着曲调，海盗们轻声哼唱，热情高涨。 音乐，是最能调动积极性的方式，所以几乎每艘远洋船上都会有一名乐师。 而这艘船上的乐师，是钟爱小提琴的奥萝拉。 “逐梦者之歌。” 雷诺德浅笑了下，抬头看着瞭望塔，奥萝拉在那里专心致志的拉动琴弦。 令人惊讶的是，向来好动的尼尔居然也安稳了下来，静静立在她面前的栏杆上，时不时还扇动两下翅膀以示喝彩，听的比谁都专心。 天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按道理，海盗团里是不能有女人的，这是男人干的活。”雷诺德拿起酒壶啜饮一口。 “如果我不同意带着她，她可能真的会独自驾一艘船跟在后面，有时候她比我还倔强。” “你知道吗，她很像一个人。” “谁呢？” 看着乔伊迫切的眼神，雷诺德却欲言又止，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挤出一丝笑容。 “我随口说说的。其实如果她不来，老安东尼奥也不会愿意做我们的船医。” “哦。”乔伊努努嘴，目不转睛地望着沉浸于音乐中的奥萝拉，随着曲调轻唱。 你在哪里 我的梦 ...... 倏然，他欣喜地怼了雷诺德一下。 “怎么了？” “我想到该为这艘巨舰取什么名字了。” “什么？” 乔伊做了次深呼吸，认认真真地说：“逐梦号。” “逐梦号。”雷诺德仔细酝酿一会儿，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取名的水平果然比我高。” “那就这么定了！” “等等，船的名字解决了，你还得给我们的海盗团取一个名字，这样以后才能有个响亮的名号，就像金斯顿的秃鹫，南美洲的巨鳄，还有从前地中海沿岸盛极一时的红胡子，都拥有让殖民者闻风丧胆的能力。” “可您之前不也没取名吗？” 雷诺德沉下脸，问：“你觉得独眼幽灵一个人的威慑力还不够吗？” “好吧好吧。” 乔伊吐了下舌头，思考着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奥萝拉身边的尼尔。 他眼前一亮。 “加勒比雄鹰。” “你是认真的吗？”雷诺德讶然。 “嗯，我想独特一点。” “这是我听过最长的海盗团名称...不过我喜欢。” 说罢，雷诺德对远处的甲板招招手，叫道：“马尔斯，做一个标志出来，主题是加勒比雄鹰！” ...... 在无尽的浪涛声中，航海第一天很快过去了，还没看够海上的风景，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 傍晚，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段，它既没有清晨的困乏，又不像下午那么喧嚣，泡杯浓咖啡往摇椅上一躺，恬静而舒适。 雷诺德现在就这么躺着，手里捧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日记本，若有所思地转动鹅毛笔，不小心把墨水甩了一脸。 每当开始写日记的时候，都说明他心情不错，愿意记下生活中美好的瞬间。 淡白色的纸上，写着他内心最深处的独白。 【今天，乔伊给这艘船取名为逐梦号，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意味着他将要去追寻自己的梦。 而我呢，会尽全力去帮他实现这个梦，领着他，直到我再也走不动。 阿曼，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来照顾乔伊？我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连自己都没活明白。 ......】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视线从日记本上移开，笃定地望向天边。 落日，即将沉沦于远方的海面。 他正打算接着往下写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原来是那位已经七十多岁的传奇冒险家——戈麦斯 戈麦斯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写着他从前的冒险经历，作为和雷诺德的约定。 在雷诺德的注视中，戈麦斯站定，苦涩的笑了笑。 “我的一生都在这里了，里面有我所有的见闻，毫无保留。” “这么快。” 雷诺德欣然接过，随手翻了两页，笑道：“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冒险家的自传吗？” “为什么？”戈麦斯饶有兴趣地问。 然而，他却迟迟没能听到回应，只见雷诺德的笑容渐渐凝固，纹丝不动地盯着书中的内容，脸上涌现出深深的震惊。 “紫宝石...紫色梦魇...”雷诺德喃喃自语。 第五十一章 刀锋 注意到雷诺德奇怪的反应，戈麦斯不禁皱了皱眉头，询问道：“有什么疑问吗？” 雷诺德沉思片刻，默然抬头看着他，道：“这个紫色梦魇，你亲眼见过吗？” “从没有，它来自很多年前一个古老的传说，就像不老泉一样，没有人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我说它在我手里，你信吗？” 闻言，戈麦斯脸色僵滞了会儿，果断摇摇头。 “不信，它的力量不是人类能够把控的。” “为什么？” “你一定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古希腊记载中被大西洋吞没的文明大陆，那离奇的现象直到今天仍然无法解释。根据那个古老的传说，亚特兰蒂斯的消失和紫色梦魇有着必然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由它间接导致的。” 用心听着戈麦斯的阐述，雷诺德慎重地深吸一口气，凝思少顷，转头对不远处的乔伊叫道。 “乔伊，快过来！” 乔伊正在和阿奇尔聊天，听到呼唤后立刻赶来，满怀兴奋地问：“找我有事吗，船长？”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雷诺德无比凝重的神态。 他察觉到了什么，笑容渐渐从脸上屏去，困惑地盯着雷诺德手中那本书。 “把那枚紫宝石给我。” 从雷诺德坚决的语气中，乔伊读出这件事非常重要。 宝石被他缝在最贴身的口袋里，片刻都不迟疑，他撕开口袋把它取了出来，交给雷诺德。 雷诺德小心翼翼地捏着它，对着余晖观察了会儿，看向戈麦斯。 “紫色梦魇，是它吗？” 从紫宝石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开始，戈麦斯便已满面惊愕，连忙接过它翻来覆去认真打量，苍老的手不停颤抖。 他哆嗦着嘴唇，失神道：“太像了...” “我记得你说过，当年你的船队是在死亡海域失事的，你见到那里的海洋大漩涡了吗？” “嗯，我的船就是由于漩涡垮掉的，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壮观的场景。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当时我昏迷了，醒来之后便趴在一块破木板上。” 戈麦斯倒吸一口凉气，凝望着天边的残阳，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他顿了顿，禁不住好奇道：“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从死亡海域闯过来的？” “是这枚紫宝石平定了海洋大漩涡，使得我们幸免于难。”雷诺德坦言，神态沉重。 愣了愣，戈麦斯慢慢闭上眼，轻语：“拥有如此磅礴的力量，看来，它确实是紫色梦魇。” “关于紫色梦魇，您了解多少？” “都写在书里了。” 雷诺德摩挲起柔韧的纸张，决定今天深夜寂静之时好好研读一下。 数千年前，文明大陆亚特兰蒂斯因紫色梦魇而坠入大西洋，从这一传说上来看，紫色梦魇似乎是个不祥之物。 那么，要不要把它丢下离它越远越好呢？ 深思片刻，雷诺德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它能轻易平定浩瀚之极的海洋漩涡，谁能保证它不会掀起一场新的灾难？ 还是不要惹怒它为好，至少，它现在很平静。 下定决心后，雷诺德把紫色梦魇还给乔伊，叮嘱他一定要收好。 之后，他拿起戈麦斯的冒险集，默默走向自己的船舱。 夜幕，在阵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中悄然降临。 星罗棋布的夜空下，海盗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甲板上，边烤海鲜边喝酒，简直不能再惬意。 如此轻松的氛围，唯有雷诺德是忧郁的，他简简单单地吃完了晚餐，便把自己关到了船舱里，借着昏暗的油灯光，去解开心中的无数个疑团。 端坐在书桌前，他的思绪跨越无数个世纪，奔向数千年前的亚特兰蒂斯大陆，那一个个镜头一幕幕场景，仿佛尽在眼前。 世界给予了人类想象力，人类用想象力去创造新的世界，文明的变迁，正是来源于此。 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在不停的变，恰如这深夜必将走向终结，迎来黎明的曙光。 ...... 几天后，上午。 雷诺德在驾驶舱研究海图，选择前往金斯顿最合适的航线。 近来，阿伯丁家族为了抢回属于自己的港口，从英格兰本地调来了大批舰队，发动起空前猛烈的攻势，弄得加勒比地区战乱连连，到处都是战场。 航行在海上，似乎还能闻见空气中的火药味儿。 战时，商队数量会大大减少，只有那些军用补给舰还异常活跃。 因此，各大海盗集团在港口都待不住了，将自己的势力散播到各处，寻找肥羊下手。 喏，逐梦号目前就被盯上了。 “船长，有紧急情况！” 哨兵气喘吁吁地跑进驾驶舱。 雷诺德眉头一蹙，阔步随他走上瞭望塔，拿起望远镜。 透过镜头，雷诺德看到了一支海盗编队，估测距离大约两海里。 那些海盗船上挂着清一色的黑帆，意味着它们属于某个大型海盗团，拥有令人生畏的势力，绝不是小打小闹的。 雷诺德仔细观察着那些印着图案的帆布，脑中仔细回忆了一番，倏然扬起嘴角。 “刀锋。”他默默自语。 刀锋海盗团，当今加勒比地区为数不多的海盗势力之一，他们拥有自己的信仰，绝不滥杀无辜。 他们的首领名叫威廉·卡奇斯，曾和雷诺德有过不小的交情，多次请求雷诺德入伙遭拒。 算起来，雷诺德已经十多年没见到他了，现在看见刀锋的标志还真有些亲切。 双方距离大约还有半海里时，对方开始鸣炮示警，一时间，轰隆隆的炮声响彻耳畔。 雷诺德命令炮手们保持镇定，如果己方也开炮了，那么一场冲突就避免不了了，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他期待地凝视着海面，通过望远镜已经能看清威廉那张熟悉的脸，不禁欣然一笑。 身为海盗，很多故人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能再次相逢都是缘分。 威廉也看到他了，命令手下停止鸣炮，站在船头静静等待逼近。 踏上甲板，两只有力的大手握到一起。 “久违了，老朋友。” 第五十二章 如果你需要帮助 正值春季，天气格外晴朗，海面上时不时有几群飞鱼跃起，在空中划出极为优美的弧线。 飞鱼对于海盗来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餐，虽然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大海上航行，但也极少能见到飞鱼出海的景象。 于是，雷诺德让大家去把这些移动的美味抓过来，交给厨师做一顿大餐，好好招待刀锋海盗团。 瞭望塔上，欣赏着海上的风景，雷诺德和威廉碰了个杯。 “好像，我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 “是的，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当年在圣特维斯，我们联手劫了阿伯丁家族的金矿。”威廉凝望着远方，满目回忆。 “那时我们还是三十岁的小伙子，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老了。”雷诺德感叹。 “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威廉喝完杯中的酒，转头注意到旁边的乔伊，微笑道：“这是你的儿子吗，雷诺德？” “我哪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雷诺德苦笑了下，望着威廉的眼睛认真道：“他是阿曼的儿子，名叫乔伊。” “乔伊...” 威廉的眼眸中浮现出深切的惊讶，禁不住握住乔伊的手，将他仔细打量。 “真没想到阿曼王居然留下了一个孩子，直到今天，我还怀念着曾经跟随阿曼王征战的岁月。” 乔伊和他对视着，礼貌微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好，雷诺德打起了圆场。 “好了威廉，你没看见这孩子有多尴尬吗，肯定是被你这邋遢的大胡子吓着了。” “哈哈，我都半年没刮过胡子了。” 说着，威廉便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旁若无人地刮了起来。 雷诺德笑了笑，空酒杯在手中掂了几下，振臂抛向大海。 巧了，一条刚跃出水面的飞鱼还没来得及滑翔一会儿，便被迎头一击，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入海水。 “可怜的家伙。” 雷诺德咧咧嘴，继而双臂撑着栏杆，静心思考了会儿，眉头渐渐蹙起。 “这片海域距离刀锋海盗团的活动地足有一千多海里，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 “哦，我以为你知道。最近的加勒比海战火连连，阿伯丁家族的舰队在四处征战，弄得商人们都不敢出来活动了。我在老地方实在找不到猎物，只能来这边碰碰运气，要是还不行的话就只能横渡大西洋，去欧洲混一段时间了。” 威廉颇为惆怅地吁了口气，把刚刮完胡子的匕首插回刀鞘，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他就可以看起来很俊朗。 停顿少顷。 “这里距离阿曼港也很远，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他好奇道。 雷诺德挑挑眉，道：“我要去金斯顿，寻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金斯顿？我记得那里盘踞着臭名昭著的秃鹫海盗团。” “嗯，还记得戈登吗，秃鹫的首领。” “怎么可能忘，他当初因为酗酒斗殴被阿曼赶下了船，从此就开始肆意妄为。” 威廉摩挲着自己刚刮过的脸颊，一丝恨意从眼中闪过，沉声道：“六年前，他还配合西班牙人围剿过我，差点要了我的命。” “是吗，那这次我就顺手帮你报个仇。”雷诺德坦然一笑。 “不，你们千万不能过去，经过最近几年的发展，秃鹫海盗团的势力已经大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他们拥有数万人上百艘战舰，能轻易导致一支海军舰队的覆灭。” “我当然不会和它硬拼，我有我的办法。” 雷诺德郑重地拍了拍威廉的肩膀，面露微笑。 威廉注视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信赖道：“最近我就在这一片活动，离金斯顿不到两百海里，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派人来找我。” “多谢。” 雷诺德低头看了眼甲板。 “喔，厨师的午餐准备好了，老朋友，跟我去尝尝鲜美的飞鱼吧。” ...... 下午。 重逢了仅仅几个小时，雷诺德便要和威廉告别了，有正事要去办，他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耽搁。 离开之前，雷诺德让人抬了十几箱朗姆酒，放到刀锋海盗团的甲板上。 伫立在船舷边，双方挥手告别，直到再也看不见。 海风徐徐，拂动紧致的船帆，快速向前行驶。 雷诺德命令海盗们开始练习体能，自己则是坐在瞭望塔上，借助望远镜观察周边海域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似乎能听见轰隆隆的炮声，不知哪里又在发生着海战。 对于殖民者之间抢地盘的战斗，雷诺德一点都不感兴趣，内心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想翻翻画着美艳女郎的小册子。 他捏了捏眉心，盯着海面出神。 傍晚，距离金斯顿仅有七八十海里的航程了，按照当前的航速，预计今天深夜就能抵达。 趁着天空还没变得灰暗，雷诺德让海盗们做了件大事——把船帆全部换成黑色 黑帆，海盗的专属。 秃鹫海盗团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壮大势力，除了不择手段不讲原则，更重要的原因是，它乐于吸纳从各大海盗团叛变出来的分支。 想要找到阿曼留下的那半柄断剑，开启冒险王的藏宝图，就必须在金斯顿待一段时间。 想要待在那里，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加入秃鹫海盗团，二是被秃鹫海盗团抓回去。 而第二种人，往往是有点姿色的女人。 所以，别无选择。 ...... 深夜。 阴暗的天空下，黑色巨舰飞速向前行驶。 围在船头，海盗们依稀能看见岸上的亮光，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金斯顿是座不眠的罪恶之城。 金斯顿海盗，比常人更热衷于夜生活。 因为夜色，能让他们感受到极致的恐惧，而这恐惧正是快感的来源。 金钱、美色、无差别杀戮，早已扭曲了他们的人性。 岸边，哨兵侦察到海上有艘巨舰在靠近，连忙让同伴去通知首领。 当逐梦号靠岸时，已经被无数道目光所裹挟。 放眼望去，码头上站立着成千上万名海盗，他们手中高举火把，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他们不友好的脸庞，更显森冷。 第五十三章 罪恶之城 身体魁梧的戈登如巨人般矗立在最前方，两条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目光阴狠，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 不过，他却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奇怪的船。 逐梦号停稳后，一群海盗迅速冲上甲板，无比野蛮地到处翻寻检查。 好在雷诺德已提前做好的准备，把一切不该出现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逐梦号拥有许多个隐藏密室，没研究过它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就连雷诺德也才找到了两个密室而已。 现在，密室里藏着某些重要的东西，以及老安东尼奥和奥萝拉。 奥萝拉那娇美动人的面孔，绝不能出现在秃鹫海盗团眼前。 大概翻了有半个小时，那群海盗们才确认安全，没好气地排队站在船舷边。 见状，等待已久的戈登在心腹护送下，慢悠悠地登上甲板，将未明身份的客人们挨个打量了一遍，目光始终那么阴冷。 在他观察客人时，客人也在观察他。 他居然比大力士阿奇尔还要高大，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势，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使得他更加令人生畏。 许久。 他接过心腹递来的雪茄，夹在指间眯起眼嘬了一口，将那烟圈悠悠吐出。 雷诺德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地盯着他。 终于，戈登打破了寂静。 “你是这艘船的船长？” “是的。”雷诺德低头，态度尽可能的恭敬。 “你们从哪来？” “南加勒比海，野蛮人海盗团。” “野蛮人？离这里有两千多海里吧，你们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投奔我？”戈登狐疑道，目光如炬。 “阿伯丁家族最近在搞大动作，据说把欧洲的舰队都调来了，现在南加勒比海到处都是战场，我们在那边待不下去了。”雷诺德无奈地耸耸肩，叹息。 闻言，戈登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太棒了，不久前阿伯丁家族那群蠢货居然把所有舰队都调去包围阿曼港，损失了一大片地盘最后却没开战，真不明白那些愚蠢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话音落下，周围秃鹫海盗团的成员轰然大笑，一半发自内心，一半为了应和首领。 戈登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接着对雷诺德点头示意：“让你的人全部下船，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金斯顿，这座美妙的不夜城。” “您同意我们入伙了？”雷诺德故作惊喜。 “差得远呢。”戈登不屑地挑起眉头，冷冷道：“明天，考验才算开始。” ...... 金斯顿的街道边，每隔几米就插着一个火把，让这座本该熟睡的海港，灯火通明。 秃鹫海盗团很多年前就占领了这座城市，却从来没有想办法治理过它，残破的建筑已经成为了这里的特色。 这座城市只有三种人：海盗、女人和刚死不久的人。 行走在街道上，耳畔回荡着海盗们的喝酒狂欢声，他们似乎在进行某项活动，情绪癫狂高涨。 朦胧间，能听见女人痛苦的叫声。 这声音，令乔伊和同伴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神不宁的向前迈进脚步。 而雷诺德，早已料到。 同样是海盗，有些人心存正义，有些人却彻底堕入黑暗，为什么会有这种天翻地覆的差别呢？ 答案是，命运。 强者主宰命运，弱者被命运主宰。 命运让这些海盗颠沛流离，对生活失望透顶，并逐渐开始放纵、发泄，用杀戮与残忍来填补自己空洞的内心。 他们有时也会渴望光明，但却无可奈何，身处无边黑暗之中，寻不见一丝光亮。 金斯顿之所以会成为一座不夜城，正是因为他们惧怕黑夜，一旦在万籁俱寂之时合上眼，便会有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跑到哪里都不能解脱。 既然无法逃离，便在这恐惧中寻找快感，让那一团团闪烁在黑暗中的火焰，带来一抹可怜的慰藉，陪伴自己苦等黎明。 领导者是整个团队的核心，影响着所有人的精神面貌，秃鹫海盗团由于戈登，陷入了最无情的地狱。 ...... 经过一座破旧的城堡，戈登停下脚步。 “今晚你们就住这，随便挤挤。” 听见城堡里传来女人的叫声，雷诺德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 见状，戈登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忘了告诉你们，这里是用来存放女人的，你们可以随便用，算是给你们接风。好了，快进去吧，我得去陪伙计们喝酒了。” 说罢，戈登大手一挥，转身离去。 “谢谢。”雷诺德挤出一丝僵硬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全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等待戈登和秃鹫海盗团成员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挥拳愤愤砸向墙壁，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船长，我们怎么办？” “进去以后千万别碰那些女人，谁要是胆敢抗令我阉了他！” 顿了顿，雷诺德目光一扫，沉声道：“不要成为他们那样恶心的人。” “明白。” 纵使海盗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很多天，但面对此情此景，早已提不起半点兴致。 走进城堡，他们拥拥挤挤地躺在地板上，闭眼，却没有一个人能睡得早。 金斯顿，这座充满罪恶的不夜城，给了他们太多的触动。 想起白天来这里之前，和刀锋海盗团相处时那种自由欢乐的生活，已经恍如隔世。 同样是海盗，却有着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雷诺德提着酒壶走到窗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隐约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他神色悄怆，啜饮一口朗姆酒，却品不出熟悉的味道。 不知不觉，乔伊来到了他身边。 “船长。”乔伊轻语。 “你来了。” “嗯。”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震撼到你吗？” “有。” “这就是秃鹫海盗团，罪恶的象征。” “可我实在没想到他们居然...” 乔伊欲言又止，这种事情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仍然有些晦涩。 “别说是你，连我都没想到。” 雷诺德默默捏紧拳头，将手中的酒壶都给挤扁了。 沉寂，许久。 “我本来只打算找到那柄断剑就离开，现在，我决定铲除秃鹫海盗团！” 雷诺德的目光，骤然涌现出彻骨的杀意。 第五十四章 角斗 月光下，雷诺德纹丝不动地盯着远处的火光，无比决绝。 虽然他也是个海盗，手上也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独眼幽灵的名号比秃鹫海盗团还要响亮得多。 但是，死在他手下的都是敌人，他绝不会虐待女人和孩子，绝不会对无辜者心狠手辣。 未泯的良心，使得他无比渴望拔掉秃鹫这颗毒瘤，让它不再有机会祸害人间。 况且，如果不除掉秃鹫海盗团，它迟早有一天会对阿曼港下手，因为戈登一直把阿曼视为仇人。 想到这里，雷诺德更加坚定了，举起酒壶仰脖灌了一大口。 “我们该怎么做呢？”乔伊沉声问。 “不要暴露意图，先摸索一下这里的情况，秃鹫海盗团有上万名成员，想灭掉我们太轻松了。” “要是先干掉他们的首领戈登，会不会简单一点？” 雷诺德摇摇头，沉吟片刻。 “秃鹫的成员全是悍匪，一个比一个凶残，你以为戈登能统领这群人靠的是什么？是他的实力和魔法。” “他也有魔法？” “嗯，他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和铁一样坚硬，就算被炮弹正面击中也不会受重伤，再加上他是个超级大力士，攻守兼备。” 雷诺德咬咬牙，接着道：“当年在船上，只有阿曼能治得了他。” “可您说过，再强大的人都会有弱点。” “所以我需要时间去寻找他的弱点。好了乔伊，去睡觉吧，让我单独静一会儿。” “我睡不着。” “不管今天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你都得好好睡一觉，这样才有精力去应对明天的考验。” 说完，雷诺德便不再多言了，眼睛盯着远方的天际，渐渐坠入沉思。 乔伊回到铺位默默躺下，闭上眼睛。 今夜，伴随他们入眠的不再是涛声和海风，换成了血腥与噩梦。 ...... 次日，黎明。 东方的鱼肚白，开启了崭新的一天。 透过窗，曙光洒落在地板上，带来一丝令人慰藉的光明。 人们接二连三的醒来，听雷诺德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排成长队走出城堡。 昨晚没有看清，天亮了才发现这座海港远比想象中还要破旧，年久失修的房子四处都是，怪不得有些海盗宁愿在大街上躺着都不找房子睡。 黎明之时，这些海盗才结束一夜的狂欢，刚刚入睡。 被脚步声吵醒，他们只怒声骂个几句，便继续倒头大睡。 眼前的景象，给乔伊的感觉既可恨又可悲。 乔伊的目光在那些身影上扫过，投向不远处的一栋楼房，那里传来阵阵女人的惨叫，站在这里依稀能看见戈登正挥动皮带玩命抽打，嘴里喊着：“居然敢咬我！” 戈登那哈哈大笑的样子，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仅存的那点人性也已经泯灭了。 只要稍微有点热血的男人，都不会释然面对这一幕。 见状，大块头阿奇尔想冲上去制止他，却被雷诺德毅然挡住。 “想杀戈登就把怒气压下去，千万不要冲动。” 雷诺德低声道，瞳孔中涌现出无尽的怨恨与坚忍。 阿奇尔紧紧捏住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将冒犯自己的女人打得血肉模糊，戈登才罢手，拧拧脖子走出楼房，迎面而来。 “休息得怎么样，野蛮人们？” 昨晚见面时，雷诺德声称自己来自野蛮人海盗团。 “还行。” 雷诺德想挤出点笑容，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来。 “看你们脸色很差一定是没睡好，不过你们还是得接受今天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能加入秃鹫海盗团，我这里不养吃闲饭的，只养强者。” “我的手下没有弱者。”雷诺德答得锋芒毕露。 闻言，戈登蹙眉盯着雷诺德的独眼，若有所思。 “昨晚光线太暗没看清，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是吗？在通缉令上吧。” “哦，也许吧。能上通缉令的都是狠角色，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跟我走。” 戈登大手一挥，左拥右簇地沿着街道走去。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城郊一块空旷的平原，这里是秃鹫海盗团的竞技场兼演练场。 炮击、马术、角斗等等等等，都能在这里完成。 戈登站在一门加农炮前，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得意道：“它是加勒比火力最强的加农炮，被誉为海上杀手。不久前我帮阿伯丁家族包围阿曼港，他们送我的。” “帮殖民者的忙，好像不太好。” 雷诺德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凶光。 “这有什么，对于我们海盗来说，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戈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愿去纠缠这些，道：“别再浪费时间了，找几个人出来跟我角斗，让我瞧瞧你们野蛮人的实力。” “角斗？” “嗯，精准的炮手可以培养，而勇猛的战士是天生的，我只需要战士。” 话音落下，戈登动了动胳膊，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奋起一拳砸在炮管上。 铛！炮管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而他的表情如此轻松，仿佛打的是沙袋。 人们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和这样的怪物角斗，随时都可能丧命。 戈登强大的力量，与他崇尚武力密不可分。 沉寂了会儿，戈登扬起嘴角。 “怎么，没人敢应战？看来你们不但是弱者，还是懦夫！” 雷诺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毅然向前一步。 这时，忽然有只强壮的手臂挡在了他身前。 “让我来。”阿奇尔说。 “不行。” “求你了，把他留给我。” 戈登矗立在旁边，鼓掌道：“好样的大块头，希望你能多撑我几拳！” 旋即，戈登阔步走向了十几米外的角斗场。 阿奇尔立刻跟了上去，以至于雷诺德还没来得及叮嘱点注意事项。 望着阿奇尔的背影，雷诺德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担忧。 阿奇尔是个大力士，这不假。 然而，他的对手戈登却是个怪物，全身如铁一般坚硬！ 角斗场中，双方寂然肃立，这一比才发现，戈登竟比阿奇尔还高出半个头，肩膀也要宽很多。 这是一场，属于两个巨人间的战斗。 第五十五章 绝境，梦境 被怒火笼罩的阿奇尔，已经在心里杀了戈登一万遍，现在总算有机会来发泄满腔的愤怒了。 他紧握双拳，视死如归地瞪着戈登。 “我喜欢你的眼神，来吧。”戈登招招手，傲然道。 阿奇尔从来不会说客气话。 伴着喉间迸发出的咆哮，阿奇尔猛兽般扑向戈登，目恣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挥起一拳，直击戈登的头颅。 戈登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未作出丝毫的防御，嘴角甚至挂着傲慢的笑容。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一声闷响，戈登被打翻在地，踉跄着爬起来不停晃动晕乎乎的头颅。 缓过神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奇尔，深吸一口气。 显然，战无不胜的他低估了对手。 诧异涌现在他的眼眸，他挺直身体凝视着阿奇尔，抬手擦掉嘴角的鲜血，把那血迹顺着自己脸上的长疤抹下，疯癫般的笑了起来。 “真过瘾，这是我挨过最重的拳头，过瘾！” 人们看着他，宛如在看一头被囚禁多年的困兽，渴望寻求被虐待。 骤然，那道被鲜血涂抹的伤疤裂开，呈现出诡异的暗青色。与此同时，戈登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变色，并伴随着某种奇怪的响声，类似于房屋垮塌。 人们睁大眼，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 少顷，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戈登完成了蜕变。 他骄傲矗立着，身体如同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彰显出蓬勃欲张的力量。 “再来。”他漠然望向阿奇尔。 阿奇尔刚刚打了他坚硬的头颅，手还在隐隐作痛，现在见到这令人咋舌的情景，不禁有些慌乱。 但事已至此，阿奇尔绝不会向后退半步。 阿奇尔做了次深呼吸，目光中的那点恐慌渐渐退去，愈发坚定。 他紧握铁拳，再次向戈登发起冲锋，势头丝毫不减。 哐！ 他的拳头重重砸种戈登的下巴，感觉像是打在了礁石上，剧痛钻心。 但是，戈登却只偏了下头，露出蔑视般的笑意。 “你只有这么点力气吗？” 阿奇尔又狠狠挥了一拳，结果却如出一辙。 他用尽全力的攻击在岩石化的戈登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 至此，阿奇尔第一次感受到了魔法与常人的差距。 正当他茫然之时，戈登忽然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胸膛，力道大得令人难以置信，身高逾两米的壮汉阿奇尔如沙包般，直接滚到了角斗场边缘。 阿奇尔痛苦地捂住胸口，嘴里冒出盈盈鲜血，而眼神，依旧那么愤恨。 “不堪一击。” 戈登拧了拧脖子，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冷漠道：“你不可能打败我，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扛住我三次攻击就算你赢，刚才那脚算第一次，还有两次。” 此时，阿奇尔的胸膛剧痛无比，感觉像是骨头已经断了。听到这番话，他强忍疼痛站了起来，目光桀骜地走到戈登面前。 “很好，勇士。” 刚说完，戈登猝然一拳打向阿奇尔的腹部。 突如其来的一击，令阿奇尔顿时瞳孔放大，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胃中的酸水决堤般霎时涌到嘴边，吐了满地。 戈登推了阿奇尔一把，任他两眼失神的坐倒在地。 “你竟然还活着。” 戈登惊讶道。 阿奇尔却没有力气再回应他了，身体因剧痛而颤抖起来，尝试着想要捏起拳头，却发现怎么都捏不紧。 角斗场边，雷诺德眼珠子不停转动，急切思考对策。 他明白这种状态下的戈登近乎无敌，连炮弹都撼动不了，盲目救人等于送死。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阿奇尔能挺住，撑住这最后一击。 在他灼热的目光中，阿奇尔艰难地站了起来，转头瞥了眼同伴们，浅笑。 这笑容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 至此，阿奇尔已经明白戈登有多么可怕，凭自己的力量想战胜对方，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他想杀了戈登，所以，不管怎样他必须扛住这第三拳，为雷诺德和同伴们争取到留下来的机会，设计干掉戈登铲除秃鹫海盗团。 他扫了眼同伴们，视线停留在雷诺德腰间的酒壶上，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撇过头，作罢。 酒能让他进入癫狂状态战力大增，同时他的神志也会短暂失控，他担心到时候会无差别攻击伤害到同伴。 他咬咬牙，毅然望向戈登。 戈登狞笑了下，捶了捶拳头，猛然怒吼着扑过来，用尽浑身力气挥出一记勾拳，直接打中阿奇尔的下巴。 瞬间，阿奇尔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颚骨传来一阵碎裂声，轰然倒地。 眼前的世界，刹那间灰暗下来，只隐隐能看见几个光晕，在那里飘来飘去。 一切都是晕乎乎的，唯有意识格外清晰，那是他的潜意识。 身后同伴们的呼唤，传到他耳朵里已变得无比嘈杂，他不喜欢这种嘈杂，索性就不去在意了。 他的下巴动不了了，喉咙好像也受了点损伤，发不出声音来。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可能就要到此为止。 就这么死了吗？他心底暗笑，真是不甘心呐。 死前总得想点快乐的事情，他回忆起以前和同伴们在甲板上吹风、聊天、吃烤鱼，那种生活多么自由而惬意。 可是，他却并没有从这些回忆中感受到什么快乐。 “难道，我一生从来没有快乐过吗？” 脑海中浮出这么个念头，他忽然感到无比孤独落寞。 挣扎许久，他终于死心了，默默合上眼睛，想要安静地沉睡下去。 那些飘来飘去的光晕，再也不见。 意识渐渐模糊，他快要睡着了。 冥冥之中，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阿奇尔，快醒醒，太阳都出来了还不起床，小心我打你屁股！” 熟悉的嗓音贯彻心扉，他蓦然睁眼，看见眼前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父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热泪盈眶。 “早饭在桌上，我得出海捕鱼了，我出去的这几天一定要听你母亲的话，否则今年夏天别想跟我去海上玩。” “我是在做梦吗？” “胡说什么呢，快点起床！” 第五十六章 苏醒 父亲一把掀掉他的被子，在他激动而茫然的注视中，转身走出家门，登上外面那艘熟悉的小渔船。 阿奇尔望着父亲的背影，愣愣地拽了拽耳朵。 “我是在做梦吗？”他轻声呢喃着，眸子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喜悦。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原来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他的童年，这时的他无忧无虑，拥有父母所有的爱。 多年前海上那场灾难，那头凶神恶煞的海洋巨兽，顷刻间毁了他的全部，将曾经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快乐。 而现在，他回来了。 他迅速翻下床，端起桌上的甜汤咕噜噜地喝下，接着迫不及待地冲出家门。 眼前的景象，是那么熟悉。 宁静的小渔村，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晒干的鱼，所以这里的猫咪都很胖。 村里种了许多果树，大多是柑橘，原因是从这往北十几公里就是一个名叫康德兰的中型港口，经常会有远洋商队来这里购买柑橘，用作海上补给。 阿奇尔的母亲正站在一棵树底，望着那满树黄橙橙的果实。 看见阿奇尔出来，她微笑了下。 “昨夜睡好了吗？” “嗯。” 阿奇尔静静注视着她，眼眶湿润。 尽管已过去许多年，母亲的音容相貌仍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他心中，母亲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帮我把这些柑橘摘下来吧，明天就会有商队来收，到时候我可以和他们换块布，给你和你父亲做身新衣服。” “好。” 阿奇尔欣然应道，跑去搬来一个三角梯。 他发现，自己小时候的身体竟然如此灵敏。 帮母亲摘完柑橘，阿奇尔决定到处转转，好好看看这阔步十几年的故乡。 他踩过沙滩，走过海崖，仰头望向空中那群长鸣不止的海鸥，似乎在为他歌唱。 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他看见，远处有一座年久失修的灯塔，不知在那里矗立了多少个年头。 他快速向灯塔跑去，在门口看见了许多儿童时的玩伴，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打开那扇紧闭的门，进去“探险”。 “阿奇尔，如果你能打开门，我就把这块糖给你。” 阿奇尔哼了声，看看那锈迹斑斑的锁，一脚便把门给踹开了。 “哇。” 身后传来阵阵惊叹，阿奇尔率先走了进去。 有人点燃了一支火把，开始了小小的冒险之旅。 在灯塔里转来转去，几乎每个角落都走遍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这让他们大失所望。 稚嫩的面孔，透露出深深的失落。 “要不我们出去吧，听说这座灯塔很可能会塌掉的。”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这里的宝藏。” 阿奇尔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感到诙谐不已。 这时，他倏然听到外面传来母亲的呼唤。 “阿奇尔，你在里面吗？” “在呢！”他连忙应道。 “快跟我回家去，这里不安全。” 母亲推开门，忧心忡忡地走进来。 阿奇尔欣然点头，乖巧地笑了笑。 就在他将要走到母亲身边时，忽听轰隆一声，抬头只见灯塔骤然坍塌，一块巨石猛地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他下意识地把母亲推到一边，而自己却来不及逃跑，被狠狠砸在了巨石下。 霎时，他两眼昏黑，那些讨厌的光晕再次出现，鲜血从嘴里渗出，又腥又黏。 场景惊人的相似，而这次他却无论如何都微笑不起来，他不想让刚刚找回的快乐，就这样溜走。 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再死吗？ 死分为两种，无牵无挂的，和万分不愿的。 这次，他万分不愿。 他渴望再看母亲一眼，用手触摸她的脸庞，哪怕只是对她笑一下也好。 他还希望能再见见父亲，叮嘱他在自己五岁那年千万不要带着全家人去远海捕鱼。 可是他用尽了全力，却都抬不起沉重的眼皮，意识也愈渐模糊。 这次，大概是真的结束了。 他放弃了挣扎，带着满腔不愿，渐渐睡去。 在他最后一丝意识将要泯灭之时，他忽然听见母亲在哭泣。 “阿奇尔，我的孩子，不要离开我...” 她的哭声是那么悲伤，那么惹人哀怜。 阿奇尔躺在地上，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传彻全身。 他动了动无力的手指，向自己乞求：就让我再看她最后一眼，好不好？ 最后一眼... 蓦然，似乎有某种奇怪的力量灌输到他的身体里，他顿时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眼。 然而—— 映入眼帘的人却不是母亲，而是那个残忍无比的海盗头目，戈登。 阿奇尔虚弱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茫然，不明所以，只感觉有风吹过脸颊，耳边响起了阵阵清晰的嗓音。 “阿奇尔，站起来！快站起来！” 同伴齐声呼唤，不愿他就此倒下。 此刻，雷诺德屏住呼吸面色沉重，死死抓住被仇恨缠绕的乔伊，不让他冲上前去。 “冷静下来，我发誓一定会杀了戈登！”雷诺德毅然道。 乔伊瞳孔中充斥着深深的怨恨，纹丝不动地盯着巨人戈登，紧咬牙关。 风，卷起片片树叶，飘舞在角斗场上空，寂然落在阿奇尔的额头上。 空中出现了几只黑乌鸦，它们讨厌的叫声似乎在宣布着阿奇尔的死亡。 人群终于沉默了下来，目光锁住戈登，暗暗捏紧拳头。 杀掉戈登，已成为【加勒比雄鹰】全体成员的夙愿。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阿奇尔必死无疑时，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阿奇尔艰难地站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神态自若。 戈登瞪大眼凝视着他，惊愕顿时从瞳孔中涌现出。 接着，戈登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身体逐渐恢复成正常的肤色。 “你是第一个没死在我拳下的人，我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战士。” 戈登向阿奇尔伸出手。 阿奇尔眼神如雄鹰般桀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默默伸手。 第五十七章 军火运输队 傍晚。 阿奇尔躺在【逐梦号】的医务舱里，接受老安东尼奥的治疗。 “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老安东尼奥拧开一瓶药水，没好气的说。 “不是还没死吗...我的骨头是不是断了？”说话时，阿奇尔在笑。 老安东尼奥白了他一眼，道：“嗯，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很快就能恢复，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谁让你曾经救过我孙子一命呢。” “谢谢。” 阿奇尔想换个姿势，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嘶了声。 甲板上。 戈登和雷诺德迎面站立，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我们秃鹫海盗团没有医生，所以只能让你们自己人来治疗他。” 戈登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他是我见过最顽强的战士，一定要把他治好。”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雷诺德厉声道。 尽管他明白戈登脾气不好，但他做不出强颜欢笑的样子。 恰巧，戈登把这认为是血性，戈登欣赏有血性的海盗。 “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再站起来，我以为你们都是弱者。” 戈登伫立在船头，昂首挺胸傲然望向天边，道：“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弱者，从没有谁能战胜我。” 看着他不可一世的模样，雷诺德嘴角轻翘，道：“可我听说你曾经是阿曼船上的人，是被他赶下船的。” 闻言，戈登的眼神顿时变得恼怒，问：“你听谁说的？” “传闻。” “哼，我曾经确实败给了阿曼，但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他留下的势力彻底打垮，摘掉他冒险王的头衔！” “哦。” 雷诺德淡淡应了句，举起酒壶抿了一口，掩盖下心中涌起的杀机。 许久。 “现在我们可以加入秃鹫海盗团了吗？” “不，你们只通过了第一项考验而已，明天还会有第二项。” “第二项是什么内容？”雷诺德紧绷心弦，面色不善。 戈登指了指海面，一笑。 “最近战乱连连，商人们都停止航运了，只有军火运输队还活跃在海上。我给你们两个礼拜的时间，给我劫一支运输队回来。” “你这是在树敌。” 雷诺德皱眉，凭自己对秃鹫的了解，这是支只会欺凌弱小的海盗团，绝不会主动对强势方下手。 正是因为如此，秃鹫才能不断壮大到今天的规模。 “所以我才让你们去干，万一出了事，我可以不承认你们是秃鹫的成员。”戈登狞笑道。 雷诺德看着这张脸，暗骂了句无耻。 “你们到底干不干？”戈登追问。 “干，但你得给我一批黄金，我的人不能白白为你卖命。” 听了这话，戈登的脸上骤然变得阴冷，盯着雷诺德的眼睛。 “要么干，要么给我滚蛋。” 怒声说完，戈登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远。 雷诺德望着戈登的背影，却丝毫都不生气，因为这和预料的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水桶，弯腰捧起一捧水，尽数拍到脸上。 他仰头眺望天际，默默闭上眼睛，自语：“戈登。” ...... 当天夜晚，【逐梦号】便从金斯顿启航，前去海上搜寻殖民者的军火运输队。 离开这座充满罪恶的不夜城，眼看着海岸线越来越远，船员们终于不用再压抑心中的愤懑，恨恨咒骂起来。 “该死的戈登，我要把他砍成两截！” “不，应该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雷诺德踏上甲板看见这一幕，蹙了蹙眉头，吼道：“都给我闭嘴！” 诺大的甲板，顿时寂然无声。 船员们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船长，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怒。 雷诺德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如果被骂两句就会死，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少说废话，多做点事。” 船员们茫然点头，不再浪费时间，回到各自的岗位。 雷诺德提着瓶朗姆酒登上瞭望塔，看见了沉思中的乔伊。 “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干掉戈登。” 乔伊盯着夜幕下的海面，眼神坚决。 “所以说你和别人不一样。”雷诺德欣慰一笑。 “戈登一定会有弱点的，只是暂时还没暴露出来，对吗？” “嗯，为了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他的弱点，我们必须取得留下来的机会，成功抢劫一支军火运输队。” “困难吗？” “相当困难，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直装备精良弹药充足的舰队。” 雷诺德和乔伊并肩站立，共同看向夜幕下的海面。 “我们需要怎么做？”乔伊问。 “只有一件事，在炮弹划过天空的时候千万别害怕，因为你越是害怕，它们越会毫不留情地向你砸过来。” 沉默少顷。 “明白。”乔伊毅然道。 雷诺德转头瞥了眼他的侧脸，略微惊讶地挑挑眉。 “你变了，乔伊。” “人都是会变的，我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你能这么想，很好。” ...... 深夜。 大家都回船舱休息去了，唯有雷诺德还待在瞭望塔上，低头看着乔伊在甲板上慢慢散步。 路过阿奇尔的舱室时，乔伊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这大块头已经睡着了，月光落在他酣睡的脸庞上，格外静谧。 乔伊看见他在笑。 但乔伊不知道，梦中的阿奇尔正在陪家人共进晚餐，滔滔不绝地向家人讲述这些年来的趣事。 默然伫立在门口，乔伊幽幽叹息。 白天，从看到阿奇尔倒在戈登拳下的那一刻开始，乔伊心底便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血性。 乔伊渴望变强，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重要的人不受伤害。 在同伴们熟睡之时，乔伊寂然矗立在船头，放飞了雄鹰尼尔。 尼尔迎风而上在夜空中盘旋，那道黑影让人不禁想起了暗夜蝙蝠，神秘而诡异。 乔伊展开双臂，尽情感受着海风传来的气息，夜色笼罩下，他清澈的眼眸渐渐变得血红。 片刻之后，红色闪电猝然出现在苍穹之上，用它风驰电掣的速度撕开宁静的夜幕，呈现出一幅惊艳世间的奇景。 这道闪电，比上次的更快，更迅猛。 第五十八章 帮我弄壶酒 破晓。 雷诺德伫立在船头，远眺这片广阔无垠的大海，神态安详。 多年的航海生涯，让他总是在这个时间醒来，静静等待朝阳从东方升起。 他喜欢这种感觉，怀着看见第一缕曙光的希冀，平淡而从容。 他剥开一只柑橘，把那黄橙橙的果肉放到嘴里，嗯，好甜。 他没有叫醒乔伊，因为他知道昨晚乔伊睡得很晚，那道红色闪电在夜空中奔腾了好久，直到他合眼的前一秒，它依然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留下动人的璀璨。 朝阳，浮起在东方的海平面。 海盗们陆续醒来，打着哈欠走上甲板，准备列队来场酣畅淋漓的晨跑，作为新一天的开始。 往常，他们都要绕着甲板跑五十圈，而现在由于【逐梦号】的船身过于庞大，往往跑到三十多圈时就耗尽体力了，然而雷诺德丝毫不放松对他们的要求，这让他们叫苦不迭。 不过，从来没有人私底下抱怨过雷诺德，原因是雷诺德每天要跑一百圈，而且是负重的那种。 “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喊累！” 队伍最前列，雷诺德边倒着跑边训斥，眼睛瞪得和豹子一样。 “你们不是叫着要杀掉戈登灭了秃鹫吗？就凭你们现在的样子，还不如刚下地的狼崽子！” 船长的怒吼灌入耳朵，海盗们不约而同地直起身，疲惫从眼神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隐忍。 见状，雷诺德停止了训斥，转回身背对着他们，少顷之后，嘴角泛起一抹宽慰的笑容。 【逐梦号】上所有成员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是有血性有担当的男儿，他非常清楚该如何燃起他们的斗志。 哦当然，奥萝拉不算。 乔伊被阵阵脚步声吵醒，睡眼惺忪，躺在床上不情愿地打了个滚，胳膊沿着床边垂下，身体一点点往外偏，差点轱辘下去。 终于清醒了。 他伸了个美美的懒腰，听着外面甲板上的脚步声和呐喊声，倏然意识到同伴们在晨跑。 片刻都不迟疑，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出船舱，加入阵营。 雷诺德停下脚步站到队伍边，严厉地看着他。 “去把腿上绑满铁块再来，乔伊。” “为什么？”乔伊茫然道，他深知自己能跑完这五十圈就不错了。 雷诺德面色不改，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就因为你是冒险王阿曼的儿子，连挑战极限的勇气都没有，你拿什么超越他？” 闻言，乔伊默然做了次深呼吸，短暂停滞了会儿，露出自信而骄傲的笑容，跑回船舱在腿上缠满用作绑腿的铁块。 之后，在这片烟波浩渺的大海上，在无尽涛声的萦绕中，挥汗如雨。 痛快！ 历经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结束了长跑，迎来主厨精心准备的早餐：一碗玉米浓汤、一块面包、两只煎鸡蛋和一小块牛排。 这样的生活对于海盗来说，简直是种享受。 他们不明白，金斯顿的海盗为什么愿意留在那里？那座罪恶之城究竟有什么吸引力？ 答案是，人以群分。 秃鹫海盗团的每一名成员，都像是一个漂泊在世间的幽灵，走到哪都被人排挤饱受冷眼，内心孤苦无依，因此在遇到和自己同种类型的人时，会格外亲切。 既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不如大家一起堕落下去。 这，便是他们逐步走向地狱的缘由。 ...... 早餐后，乔伊去探望阿奇尔。 令他惊讶的，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阿奇尔竟然能躺在床上看书了，痊愈能力不亚于雷诺德。 其实，这多亏了老安东尼奥的医术。 老安东尼奥正在帮阿奇尔配药，见乔伊进来，抬了抬胡子，道：“是来添乱的么？” 乔伊眼中闪过一丝神秘，试探着问：“外面都传说您会魔法，是真的吗？” “不知道。” 老安东尼奥卖了个关子，童心未泯地冲他挤挤眼：“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的医术已经远远超乎了人们的想象。” 谁都没有察觉到，老安东尼奥的眼神中，隐含着某种特别的意味。 说话间，老安东尼奥配好了药，交代阿奇尔该怎么服用，然后便登上甲板散心透气去了。 乔伊低头一瞥，只见阿奇尔仍在看冒险家的自传，专心致志，甚至还在重要的地方做标记。 乔伊不愿打扰他，于是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许久。 阿奇尔合上书本，回想着从书中看到的内容，沉吟片刻。 “乔伊，能帮我个忙吗？” 他打破了沉默。 “当然，什么忙？” “帮我弄一个酒壶，里面装满朗姆酒，从今天起我要随身带着它。” “你不是从不喝酒吗？” “或许我该学学了。” 阿奇尔望着他的眼睛，目光笃定。 注意到阿奇尔的眼神，乔伊心中产生些许困惑，但没有多问，点点头去帮他做了。 寂静的仓库里，乔伊拿着朗姆酒瓶往壶里灌，听着那呼噜噜的声响，陷入深思。 隐约感觉到，酒对阿奇尔似乎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忽然回忆起遭遇海洋大漩涡的那天，阿奇尔是全船唯一不恐慌的人。 那天，阿奇尔手里提着个酒瓶，目不转睛地盯着漩涡中心，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当真认为自己能与海洋巨兽抗衡吗？ 想到这里，酒注满酒壶溢了出来，迫使乔伊中断了思考。 乔伊旋紧壶盖，心事重重地走向阿奇尔的船舱。 他想要探听点什么，而每当扯到这个话题时，阿奇尔总是会想办法绕开，不愿透露。 渐渐的，他开始确信阿奇尔身上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 海上第一天，静悄悄地过去了。 战时，军火运输队都会远远避开海盗活动区域，因而不会在金斯顿周边出现，必须航行到更远的海域才能找到他们。 一个礼拜的时间实在有些仓促，戈登设定如此苛刻的考验，一半是为了检测【加勒比雄鹰】的能力，一半是在为难他们。 因为，戈登不想让自己的势力再继续壮大下去了，他空有野心却不善经营，让金斯顿这种城市乱的一团糟，整天浑浑噩噩。 手下的成员越多，便会越难管，他想活得轻松点不愿费那个力气。 当然了，如果【加勒比雄鹰】能成功完成这个考验，就说明它确实是一支实力过人的团队，可以考虑吸纳。 第五十九章 巨炮 深夜，雷诺德矗立于瞭望塔上，眼神严峻。 朦胧夜色下，他能看到远处偶尔闪烁的火光，并能听见阵阵轰隆隆的炮声。 距离战区越来越近了，随时都可能遭遇敌人。 作为阿伯丁家族的最高领袖，唐纳德这次真是把整个加勒比海都搅得不得安宁。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唐纳德之前合围阿曼港的决定造成的，而那个决定为的只有一样东西——紫色梦魇。 雷诺德想不通，既然唐纳德肯下这么大代价包围阿曼港，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有动作了？ 还有就是，那天借助卧底之手放出的假情报，究竟起到作用了吗？ 他了解唐纳德是个万分精明的领袖，紫色梦魇、阿曼留下的宝藏、乔伊，这三者唐纳德是绝不会放过的，但他猜不透，唐纳德现在到底在酝酿着什么？ 海风扑面而来，思绪万千的他灌了口酒，沉静下来缓缓神。 倏然，他看到乔伊又出现在了甲板上，而那道无与伦比的红色闪电，再次惊现于夜空中。 望着乔伊认真的背影，他会心一笑，呢喃：“加油吧，小子。” ...... 两天后，上午。 经过几天连续不断的航行，【逐梦号】抵达了一片美丽的海域，透过望远镜，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海岸，以及海岸上零星的村落。 甲板上，雷诺德借助六分仪测出经纬度，在海图上找到当前位置，距离阿伯丁家族沦陷的萨伦港仅有四十海里，几个小时的航程。 也就是说，前方不远就是战场，军火运输队极有可能在这片海域出现。 “吉尔斯，去通知大家降一半帆，减速。” 他啃着大拇指，正要在纸上做些记录时，只见瞭望手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 “发现军火运输队了吗？”他敏锐道。 “是的，在东南方约十五海里。” 他皱了皱眉头，立刻起身去瞭望塔上亲自观察了一番，通过镜头将景象尽收眼底。 不愧是军火运输队，防御配置比普通商队强太多了，光是大型护卫舰就有二十艘，每艘护卫舰有四十多个炮位，一旦发起齐射，等待【逐梦号】的将会是无数颗弥漫天空的炮弹。 这项任务，比雷诺德预想的还要艰巨许多。 雷诺德放下望远镜，眉头不展。 凝神片刻，他低头看着脚下这艘巨舰，想起它被阿曼称为：人类造船史上最伟大的作品。 而且，根据它的设计者米尔·马蒂斯在书中所说，它拥有能够媲美阿伯丁家族全体海军的力量。 这是马蒂斯自卖自夸吗？雷诺德觉得不会。 他曾经与马蒂斯相处过很多年，他了解马蒂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虽然高傲，但少言寡语更不会信口开河。 马蒂斯绝不会夸大自己的作品，更何况，他为了让这作品更加完美，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甘愿让灵魂永远禁锢于复仇水晶中。 复仇水晶，【逐梦号】的核心中枢...... 蓦然，雷诺德灵光一闪——难道，隐藏力量应该从复仇水晶打开？ 想到这里，他片刻不停的跑下瞭望塔，带着船舶指南，叫上乔伊一同前往核心控制舱。 推开那道紧闭的舱门，复仇水晶展露在眼前，散发出淡淡的幽蓝色荧光 雷诺德点亮一盏油灯，在舱内寻找是否存在机关，但转了一圈，发现墙上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整个控制舱，就只存在一颗复仇水晶。 雷诺德沉思了会儿，盯着那神秘莫测的幽蓝色光芒，像上次那样，轻轻把手放了上去。 他满含期待地等待着，目光灼热。 然而过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 他嘀咕了句，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乔伊道：“要不我来试试。” 说着，乔伊伸手贴了过去。 就在乔伊手掌触碰到水晶表面的一刹那，突然响起一声类似于老鹰长啼的奇怪声响，少顷之后，密封船舱内倏然闪起刺眼的亮光，将灯光远远盖了下去。 乔伊和雷诺德不由得用手捂住眼，透过指缝观察这怪异的一幕。 渐渐的，强光平息下来，只见复仇水晶表面出现了一幅线条分明的结构图，以及很多行看不懂的字母。 雷诺德愣愣神，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翻开船舶指南，找到关于那些字母的注解。 【你们脚下的，不是一艘简单意义上的战舰，它是由科学与魔法融合而成的产物，拥有最强的火力，最快的速度，最全面的功能。 以下，是开启它隐藏能力的方式。 首先，关于舰首巨炮... ......】 在注解的帮助下，历时许久，雷诺德终于认真读完了这些文字，接着把那幅结构图认真临摹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吁了口气，舒心地扬起嘴角。 不得不说，阿曼和米尔·马蒂斯为了防止这艘巨舰被敌人利用，真是煞费苦心。 只有通过乔伊的手，才能发掘出复仇水晶的秘密，开启【逐梦号】的隐藏功能。 他转过头，看见乔伊正惊讶地盯着复仇水晶，轻轻摩挲着它的表面，眼眸中遍布了对神秘事物的憧憬。 他拍了拍乔伊的肩膀，道：“走吧，让我们去看看逐梦号有多强。” 来到驾驶舱，雷诺德根据指示找到了机关，按下。 骤然。 沉闷的齿轮传动声，响起在甲板底部。 人们很明显感觉到船身在颤动，慌忙跑回船舱，睁大眼往外看。 主甲板敞开，一个巨大的加农炮徐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与此同时，颤动戛然而止。 雷诺德率先走了过去，认真打量着这门巨炮，神色惊叹。 它的炮管足有六米长，炮口直径足够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最令人诧异的是它的底座，为了足以承受开炮时的后坐力，焊接得极为稳固。 而这样一门体型庞大的巨炮，竟然被藏在甲板下，让人意想不到。 它发射的炮弹需要特别定制，目前只有五十枚，极其稀少。 雷诺德决定先试试威力，再确定是否要对军火运输队开炮。 在几名船员的协助下，他调转巨炮瞄准约两海里外的小岛，提醒船员们离远点堵上耳朵。 轰！ 伴随惊雷般的炮声，炮弹划破天际疾速向目标奔去。 几秒后，那座岛霎时火光漫天。 第六十章 将军 看见这一幕，船员们瞬间激动到了极点，争先恐后地跑到船舷边，高举手臂放声欢呼。 就连在众人心中形象冷酷的雷诺德都在尽情喝彩，那遮住左眼的黑色眼罩，丝毫不能掩盖他的喜悦。 巨炮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凶猛了，它的意义已经远远不止是一门炮，更像是海洋巨兽，出现的那一刻便能使敌人陷入崩溃！ 这样的巨炮当然得有个专属名号，雷诺德想了想，决定称它为——马蒂斯巨炮 以此来纪念伟大的天才设计师，米尔·马蒂斯。 炮击之后，沸腾的甲板久久未能平静，船员们依然拥挤在船舷边，讨论关于今后的猜想。 雷诺德决定调转航向，向十几海里外的那支军火运输队靠拢，等达到马蒂斯巨炮的有效射程后再发起进攻，避免浪费稀少的炮弹。 他迅速来到驾驶舱，目光盯着前方的海面，亲自掌控船舵。 而此时，军火运输队的所有人员，都笼罩在不安的情绪之中。 旗舰甲板上，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昂首矗立，手中握着刚放下的望远镜，视线锁定在前方，眼神无比严肃。 在他身旁，一名军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侧脸，观察他神色的变化。 “奥兰克将军，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即使在十几海里之外，他们也能清楚地看见岛上的大火，听见那沉闷而有力的炮声。 奥兰克将军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默默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要支雪茄。 军官会意，连忙帮他烤雪茄去了。 奥兰克凝视远方，忽略士兵们喋喋不休的议论声，眉头微皱静心沉思。 思考时的眼神，如鹰隼般犀利。 他是阿伯丁家族一名出色的海军将领，有着十几年的征战生涯，从加勒比海到南美再到非洲，都留下过自己的足迹。 然而，见多识广的他却从未见到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彻底刷新了他对火炮的认知。 按照他的估测，如果那枚炮弹打中自己脚下这艘大型护卫舰，沉船算运气好的，极有可能整艘船都会灰飞烟灭。 这哪里是火炮，简直是吞吐火舌的怪物！ 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听到炮声时他就在海面上搜寻，由于战时商队骤减，在周边海域上他只找到了唯一一艘船，所以他能确信之前那炮正是来自那艘船。 那是他见过最大也是最奇怪的船，外观仿佛一头放大版的鲸鱼，长度接近唐纳德级战列舰的两倍。 （唐纳德级战列舰：阿伯丁家族吨位最大的战列舰，载炮数百门作战性能全面，因为象征着强大与不朽，而以领袖的名字为之命名。） 这个姑且不提，最奇怪的是他发现那艘船挂的是黑帆！海盗船！ 自从阿曼的时代沦落以后，海盗就再也没有成过气候，虽然在加勒比地区占据了不小地盘，但那是由许多个孤立的海盗团组成的，各自为战。 在他的印象中，海盗的舰船火炮都很普通，完全没有媲美精锐舰队的实力，只能借助加勒比地区的复杂形势与舰队进行周旋。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跟唐纳德立誓要在两年内消灭加勒比海盗，让阿伯丁家族不再受到骚扰。 但现在，他被现实无情的打了一巴掌。 十几海里外，那门巨炮已经远远超出了舰载火炮的范畴，甚至比当今世界所有攻城巨炮的威力都要强大，恐怕连最坚固的城墙都抵挡不住！ 屹立在甲板上，他嗅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时，军官把烤好的雪茄递了过来，他两指夹住狠狠嘬了一口。 心不在焉，被呛得连连咳嗽。 “需要喝水吗，奥兰克将军？”军官关切道。 “不了。” 他摆摆手，毅然望着前方，瞳孔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似乎预感到，今天自己的性命就要交掉了。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军官问。 奥兰克将军定定神，想了会儿。 “去吩咐厨师把库存的牛肉拿出来，全部煎给士兵们吃掉。” “呃，那是我们一个礼拜的补给。” “按我说的做。” “好吧...哦不，是！” 军官走后，奥兰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士兵们，转过头再次提起了望远镜，观察远处那艘巨舰。 就算没有丝毫抵抗的机会，他也得弄清敌人的身份，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掉。 透过镜头，他注意到了【逐梦号】船头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好像刻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 “鹰？” 他轻声自语，困惑地拧起眉心。 他了解海盗船上的旗帜往往是这支海盗团的特有标志，作为一位优秀的将军，他认真研究过加勒比地区所有海盗团，对它们的标志非常熟悉。 可是，他却想不起来鹰属于哪支海盗团？ 秃鹫？ 很快，他否定了这一猜想。 秃鹫和阿伯丁家族存在长期合作关系，不可能对阿伯丁家族下手打破和平。况且以秃鹫的实力，怎能拥有此等程度的巨舰？ 那么会是谁呢？ 他手里夹着雪茄，回忆了好久，依然没能找到线索。 只有一种可能了，对方是支新成立的海盗团。 想到这里，他即刻跑回船舱，从抽屉里摸出纸和鹅毛笔，写下： 【这里是奥兰克带领的军火运输队。 位置，萨伦港西南方约四十海里。 发现，一支新生海盗团，具体身份不祥，特有标志为一只雄鹰。 对方拥有一艘巨舰，形状如鲸鱼，长度接近唐纳德级战列舰的两倍，舰首炮可瞬间摧毁城墙... ......】 连蘸了好几次墨水，他终于写完了情报，交由信鸽以最快速度送往总部。 他并不是想要呼叫支援，因为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在牺牲前，让总部知道加勒比地区出现了多么可怕的敌人。 放完信鸽，他落寞地来到船舷边，将那已经烧完的雪茄头丢进海里。 见到他不善的神情，士兵们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将军，我们会被攻击吗？” “不知道。” “距离还有那么远，我们为什么不躲开呢？” 第六十一章 没有硝烟的战斗 奥兰克将军垂眉，静默片刻。 “我们船队运载了大量军火，平均航速只有六节，而对方的航速至少十节，想甩开他们绝不可能，几个小时内就会被追上。” 向士兵们阐述原因时，奥兰克做了一个微妙的动作——摸鼻子 因为，由于某种原因，他隐瞒了真正的实情。 当前位置距离目的地萨伦港只有四十海里，萨伦港原是隶属于阿伯丁家族的一座大型港口，主要出产物为兽皮和烟草，经济价值对于阿伯丁家族来说十分重要。 为了夺回萨伦港，唐纳德投入了大量军力，包含四支整编舰队共一百三十艘战舰，数万名士兵。 也就是说，目前那边有大批作战部队正身陷鏖战之中，生死未卜。 他可以确信，十几海里外那艘巨舰拥有改变战局的能力，倘若巨舰驶往萨伦港向己方舰队发起攻击，必定会造成不计其数的伤亡，甚至是覆灭。 作为一名称职的将军，他绝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经历苦苦的思想斗争，他决定牺牲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把巨舰引开，以确保作战部队的安全。 为了避免士兵们造反，他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海上，奥兰克指挥士兵们丢下笨重缓慢的运输船，全体登上速度较快的护卫舰，调转船头向相反方向疾速行驶。 这一幕，被望远镜后的雷诺德尽收眼底。 雷诺德怔了怔，着实有些诧异。 军火运输队居然丢下货船跑了，这可真是史无前例，就这么怕死吗？ 仔细想想，他觉得不会，阿伯丁家族没有哪个将领会临阵脱逃，否则也不可能被唐纳德提拔上来。 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有陷阱？ 他缓缓神，观察舰队逃离的方向，忽然悟出了对方的意图。 赞许，倾露在他的目光中，他勾起嘴角会心一笑。 “船长，他们好像跑了，我们要不要追？” 瞭望塔底，大副高声询问。 “不用了，别改变航向，我们把那些运输船带回金斯顿就算完成任务了。” “好的。” 迎着海风，雷诺德抿了口朗姆酒。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了三重考虑。 第一，对方抛开运输船后速度提升很多，想追上他们至少要十几个小时，到时候不知道会被引到哪片海域，危险系数未知。 第二，能避免的战斗就尽量不要打响，这是雷诺德身为船长的责任，他有义务保护船员们的生命安全。 第三，他很欣赏对方那位领导者，肯牺牲自己来保护同伴的人，值得被尊敬。 伫立在瞭望塔上，他挑挑眉，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首次对阿伯丁家族的将军产生好感。 心中的仇恨，似乎平淡了些许。 这变化，让他难以适从。 ...... 一个多小时后，【逐梦号】抵达了目标海域。 海面上停泊着五六十艘大型运输船，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仓库里堆满了大货箱，打开一看全是炮弹和火药。 这些军火，足以补满上百艘战列舰。 雷诺德带着乔伊登上一艘最大的船，想要搜寻些有价值的东西或情报。 从驾驶舱逛到餐厅，始终没有什么发现，直到最后走进了船长休息室。 浏览着室内的环境，雷诺德不禁微笑了下：看来这是位颇有情调的将军，酒柜里竟然放着自己最喜欢的一种朗姆酒，真有品味。 他拿出一瓶酒，拧开盖儿凑在鼻尖闻了闻。 这时，他倏然听见乔伊的声音。 “这是什么？”乔伊捏着个金质奖章，好奇道。 他转头看了看。 “哦，阿伯丁家族的勋章，每年由唐纳德亲自颁发给战功卓著的将领。” 话音刚落。 蓦然，他神色一紧疾步走过去。 他的目标不是那枚勋章，而是摆放在桌上的一幅油画，是一个人物的肖像。 他专注地盯着那张油画端详了许久，独眼中渐渐流露出些许动容，如梦初醒。 “怪不得，原来是你，奥兰克。” “奥兰克是谁？”乔伊偏头问道。 雷诺德放下画，默默走到窗边，沉寂了会儿。 “他是阿伯丁家族的一位将军，二十年前我被唐纳德设计抓住，他曾尽全力想要救我，但却没能成功。” “也就是说，他是我们这边的人喽？” “不，他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他又跟阿伯丁家族其他将军不一样。如果非要给他划分阵营的话，他应该属于正义。” “他是好人，对吗？” 乔伊眨了下眼睛，淳朴的模样令雷诺德为之一笑。 “人没有好坏之分，乔伊。” 雷诺德拍拍他的肩膀，将油画和勋章收好。 之后，他们踏上甲板，准备组织舰队返航金斯顿。 ...... 远方，护卫舰。 瞭望塔顶，奥兰克手里转着望远镜筒，满面困惑。 那艘巨舰竟然没有追上来，这让他非常诧异，同时又开始牵挂起萨伦港那数万士兵的安危。 直到他看见巨舰领着运输船队返航，悬起的心才渐渐沉下。 看来对方要的只是货物，并不想开战。 事态的变化，使得他更加好奇那支新生海盗团的身份，他们究竟来自何方？是敌是友？抢那么多军火是要做什么？ 突然，他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不久前唐纳德先生把所有将军召集到哈瓦那，宣布了关于阿曼宝藏的消息。 莫非，那艘巨舰就算阿曼留下的宝藏？雷诺德和阿曼的儿子会在上面吗？ 矗立在海风中，他不知是喜是忧，做了次缓慢的深呼吸。 随后，他目光笃定地望着前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为和雷诺德可能的重逢，也为对方放过自己和手下这群士兵。 尊敬对手，也是在尊敬自己。 沉重的心情顿时愉悦许多，他拿起酒壶灌了口朗姆酒，任凭那甜润芳香的液体充盈在口腔中，顺着喉咙细细滑下。 他转头扫了眼正在狂吃牛排的士兵们，他们都当成是最后一顿美餐，直接用手抓着狼吞虎咽，完了还要舔干净手指。 他禁不住咧咧嘴，面露忧愁。 这可是一个礼拜的补给啊...... 第六十二章 重返秃鹫 短暂的放松后，他仰头凝望着飘舞于天空中的云彩，再次陷入忧愁之中。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和总部解释丢掉军火的事，声称为引开敌人而甘愿牺牲自己，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不想落下个逃将的骂名，在他心中名望高于一切，除了正义。 ...... 逐梦号甲板。 领着满载的运输船队，逐梦号破浪前行。 乔伊和雷诺德并肩站在船头，倚着栏杆，观望白头海雕尼尔在空中盘旋，欺负那些弱小的海鸥。 看见海鸥们被惊得四处乱飞，乔伊乐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嘹亮的口哨，把尼尔召唤回来，不再祸害海上的宁静。 接到指令，尼尔扑扇着那双华美的翅膀，以滑翔的姿态悠悠而下，落在乔伊的肩膀上，打招呼似的晃了晃脑袋。 雷诺德盯着尼尔的鹰眼，好奇地思考了会儿。 “乔伊，我一直都很好奇。我见过很多驯鹰者，也见过不少身怀魔法的人，但你却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怎么操纵尼尔突然加速超越极限的？” 乔伊认真思忖片刻，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很微妙，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熟练把控。” “那就多加练习吧。”雷诺德搭着他的肩膀，一笑：“我预感，这是一项非常强大的魔法。” “我从没停止过练习。” 乔伊浅笑了下，昂头远眺，目光坚定。 ...... 几天后。 距离罪恶之城金斯顿越来越近了，预计今天傍晚就能抵达。 戈登定下的期限是一个礼拜，还剩最后一天。 雷诺德坐在甲板上研究海图，用铅笔标记出一个范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大副，你带人驾驶四十艘运输船，去这片海域找到刀锋海盗团，把运输船交给威廉·卡奇斯。” 雷诺德顿了顿，接着道：“只留十几艘向秃鹫交差就够了，不能便宜他们。” “好的。不过，要是戈登发现我们的人少了怎么办？” “当然是战斗减员喽。” 雷诺德踏了踏甲板，又抬头看了看桅杆，道：“传令下去，十分钟后向逐梦号开炮，造成我们经历过战斗的假象。” “好。” 大副会心一笑，望着雷诺德：“您真狡猾...哦不，应该是睿智。” “行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拍马屁。”雷诺德耸耸肩，笑道：“给我拿瓶朗姆酒更实在。” ...... 傍晚，如期而至。 海盗们三五成群地伫立在船尾，眺望着远在天边的晚霞，和那群在茫茫大海上寻找归宿的海鸟。 余晖洒落在脸庞上，使得他们的喜悦更加饱满，然而在这喜悦之中，却夹带着一分严肃。 他们之所以都聚在船尾，并不是因为船头看不见风景，而是在船头能看见金斯顿，那座充满罪恶与腐朽的海盗大本营。 这趟回去，没人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加勒比雄鹰和秃鹫之间必有一战 谁胜谁负，暂时还无法断定。 马蒂斯巨炮拥有无比强悍的火力，它能覆灭一支舰队，但却未必杀得了钢铁化的戈登。 当年在阿曼船上时，雷诺德和戈登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深知戈登在钢铁化之后拥有近乎无敌的抗击打能力，再锋利的匕首也刺不进，再强大的火炮也打不垮。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治得了戈登的就是阿曼。 阿曼能利用风场轻松把戈登卷到空中，不认错就不放下来，每次都能把戈登教训得服服帖帖的。 因此，想要杀掉戈登，必须找到他的弱点。 逐梦号，靠岸。 戈登早就率领秃鹫海盗团在此等待了，船队刚一靠岸，便带着人登上货船查看。 看到仓库里那成箱成箱的炮弹和火药，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对雷诺德竖起大拇指。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战斗。”雷诺德轻描淡写地说。 “好样的，看你船上的那些炮弹坑，这场战斗很惨烈吧？” “我损失了一大半人。” “这没什么，海盗活着就是为了更好的死，恭喜你们通过了我的考研。” 说着，戈登伸出手。 雷诺德静默片刻，咬紧牙关，违心地和他握了下。 夕阳西下，他们再次踏上了金斯顿的街道，穿过那些残旧的楼房时，耳边依然回荡着那种令人愤慨的叫声。 戈登打算给新人们庆祝一下，于是在空地上举办起了篝火晚会，宰几头牛剁开往烤架上一串，连调味料都懒得放。 味道恶劣的食物，让乔伊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早早结束了晚餐，跟大家一起回到了【逐梦号】上，准备再加个餐。 他们宁愿在船上睡觉，也不愿回那座城堡。 ...... 次日，下午。 一觉睡到下午是秃鹫海盗团的常态，习惯早睡早起的加勒比雄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戈登刚睡醒就来到了码头边，爬上逐梦号的甲板。 雷诺德正在驾驶舱仔细研究船舶指南，听见他的声音后，连忙把指南锁在柜子里藏好，走了出去。 “有事吗？”雷诺德和他打了个照面，问。 “你们这样整天待在船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加入到我的团队中来？” 戈登面色不善，接着道：“我不是来找你的，那天和我决斗的勇士在哪？” 在老安东尼奥的精心照料下，阿奇尔已经基本康复了，活动自如。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断掉的骨头长好，怪不得外界风传老安东尼奥身怀魔法、藏有宝物。 船舱中，阿奇尔听见戈登的话，深呼吸调整好心情，面无表情地走出。 看到阿奇尔，戈登顿时诧异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戈登并不知道船上有老安东尼奥存在。 “我的身体跟别人不一样。”阿奇尔木着脸。 “很好，你真是一个完美的战士。”戈登露出欣赏的笑容：“跟我来。” 说罢，戈登转身离去。 阿奇尔没有立即跟上去，向雷诺德投去征询的目光。 “千万要控制住自己，别冲动。” 雷诺德叮嘱，神色凝重。 不知，戈登又想干什么。 第六十三章 神秘人 阿奇尔坚毅点头，看了眼别在腰间的酒壶，疾步追了上去。 这次，戈登没有去角斗场，而是赶在傍晚太阳落海之前，来到了金斯顿港的另一侧，一片视野开阔的海崖。 从这里看海竟有点阿曼港的影子，整个金斯顿就只剩下这一块净土了。 一路上，俩人半句话都没说，始终保持着沉默。 在一棵大树底，戈登止住脚步，对着树干狠狠捶了一拳，留下深深的凹坑。 此刻，阿奇尔倏然发现他的眼神中有一抹痛苦，转瞬即逝。 戈登甩甩手，打破了沉寂。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单独叫过来吗？” “为什么？” “因为你顽强，从你身上我能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戈登的年龄和雷诺德差不多大，阿奇尔只有二十多岁。 闻言，阿奇尔撇过头，由衷的感到很厌恶。 戈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包括你那些同伴，一定都认为我是个混蛋，是个无耻的人对吗？” 阿奇尔默然望着他，不作回应。 “没错就是这样，我几乎把全天下所有坏事都做绝了，我几乎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动物。” 戈登沉闷地吁出一口气，盯着远方的海面，闭上眼：“这是我为获得力量而付出的代价。” 看着他的模样，阿奇尔不禁蹙起眉头。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话到嘴边阿奇尔不得不说出来，尽管牢记着雷诺德的叮嘱。 然而奇怪的是，戈登却丝毫没有愤怒，反倒更加从容了。 戈登仰头望着色彩单调的天空，作思考状。 好一会儿，他苦笑了下，摇头道：“不知道，我想过无数次了，但从没找到过答案。” 阿奇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摆摆手。 “我这辈子唯一一件做成的事，就是建立了秃鹫海盗团，即便这样还没能做好，把这座曾经繁华的大港口搞得一团糟。 所以我希望培养你，今后让你接替我的位置好好治理秃鹫海盗团，让人们听到秃鹫的名字时，不再都是恐惧和厌恶。” “你凭什么相信我？” 阿奇尔瞪大眼，不愿领情。 沉顿少顷。 “我说过，你的顽强让我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说罢，戈登在夕阳下落寞走远，只丢下阿奇尔一个人矗立在海崖边。 海风拂过，将一枚落叶吹到阿奇尔面前，被伸手抓住。 阿奇尔盯着掌心的树叶，不禁陷入沉思。 虽然，他对戈登的看法和怨恨并不会因此而转变。 再恶的人，也会有想要寻找本心的一瞬间。 每当黑夜即将到来之时，戈登都会落入深深的失落感之中，人总得有个活着的理由，而他似乎没有。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用脑子思考，在戈登的一天中只有这短暂的一小会儿，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 悲苦与罪恶，贯彻了戈登的整个人生。 没有心的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某天，清晨。 冉冉升起的朝阳，并没有给熟睡中的秃鹫海盗团带来什么阻碍。 雷诺德伫立在瞭望塔上，望着脚下绕着甲板晨跑的乔伊，从怀中摸出一份图纸。 图纸由阿曼亲手绘制，记载着另外半柄断剑的所在地，只要找到断剑，就能发现冒险王宝藏的线索。 这些天来，雷诺德把金斯顿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是时候展开搜寻了。 他的计划是先找到断剑，再想办法让乔伊带着断剑离开金斯顿，自己留下来慢慢对付戈登。 折好图纸，他走下瞭望塔独自离开逐梦号，进城。 暗中搜寻不能有太多人，动静越大越容易被察觉。 他脚步轻轻地踩在街道上，穿过那些酣睡在路边的海盗，根据藏宝图的指示不断改变方向，直到抵达一座废弃的城堡。 当年阿曼把断剑放到这里时，金斯顿刚被秃鹫海盗团占领没几年，还是个繁荣昌盛的大港口。 现在，昔日的繁华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凋零。 这座轮廓挺气派的城堡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墙上长满了野草，绿油油的倒是有点意境。 雷诺德踹开木制栅栏，走到城堡大门前，发现门被两根粗粗的铁链锁着，无论怎样都弄不开。 没办法，他只能翻窗进去。 城堡里伸手不见五指，他点着一根蜡烛，照亮前进的方向。 对照着藏宝图，他在城堡内慢慢穿行。 由于太过寂静，窸窣的脚步声让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恐慌，心里发毛。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群蝙蝠快速掠过头顶。 他连忙蹲下，等蝙蝠群全部飞过后，才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不经意间，心跳加速。 早知道把乔伊和阿奇尔也带来，他暗自想道，不由得苦笑了下，感叹自己好歹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独眼幽灵，竟会害怕这些黑暗中的小动物。 没办法，再勇敢的人也是有所畏惧的。 他又做了次深呼吸，凝神平定下紧张的思绪，继续往前走。 穿行在黑暗的通道中，他渐渐发现这里好像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堡，而是一座精心设计的迷宫。 他感觉自己已经身处地下，有时在走上坡，有时在走下坡，有时还会遇到由四个入口组成的岔路，令人难以抉择。 若不是有藏宝图的指引，擅自闯进来的冒险者早就迷失了方向，被困死在这里。 雷诺德用蜡烛照亮藏宝图，研究下一步该往哪走，这时他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此时，他正处在上坡，与地面倾斜三十度。 根据指示，他按下铁门旁的机关。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他骤然嗅到了危险气息，还没等他作出什么防备，耳边响起了轰隆隆的滚动声，前方十几米处有块巨石向他滚来。 通道太窄，根本无处可躲！ 面对来势汹汹的巨石，他只能硬着头皮用胳膊抵住，却被那强大的力量顶得连连后退。 眼看着就要撞向墙壁，他瞳孔放大，绝望地作出最后的挣扎。 猝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死死抵住了那块巨石。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