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择己》 001 我要下山 “我要下山。”淮安在烛光下,看着茅山学院的长老丘明,眼神笃定。 丘明站在窗口,看着淮安,默默叹了口气。淮安的这一句下山,是丘明意料之中的,六年前淮安来到东临山的茅山学院开始,他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想要下山?就要通过试炼。” “什么试炼?” “到时你便知道了。” 屋内一只赤火麒麟睡得正香,小声地发出了阵阵呼噜声。身上的赤红色的鳞片极具光泽,仿佛一瞬间就能腾升起熊熊天火。 赤火麒麟是麒麟这上古灵兽一脉的一个分支,出生自带天火,雌雄同体,自诞于母体。淮安在赤火麒麟刚出生时,便收养了它,取名夜叉。 “刚收养夜叉那会,它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现在已经大如一头雄狮了。”丘明对着淮安说起了夜叉,“你刚来这那会,只有这么高,现在有这么高了。”丘明用有比划着高度,“时间太快了。” ...... ...... ...... “这便是你要下山的路了。” 丘明将淮安带到一条长长的石阶前,石阶蜿蜒向上而行,石阶步小而陡峭,似乎是一条通往山巅之上的道路。 淮安看着蜿蜒长路,有些疑惑,“这不是要上山而去么?学院不是已经在山巅了吗?” “想要下山,必先上山。” 淮安再一次直视着这一条先上山而后下山的道路,仿佛透过蜿蜒的石阶,看到了山顶,看到了自己未知的未来。 “这上山之路可是凶险得很,有妖兽,有幻阵……若是害怕不愿下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我要去。”淮安坚定地看了看丘明,“我要下山。” 丘明也深知淮安坚强而倔强的内心世界,担心之余,给了淮安十张符纸,紫色、白色各有三张。分别为:震慑妖邪、请鬼神与之用。而普通的黄色符纸,淮安已经自备了一些。不同的符纸有着不同的效果,常人以自身的修为仅仅局限在黄色符纸,像丘明那样资质深,修为极高的人,才能驾驭其他几种颜色的符纸。 丘明赠与淮安的两色符纸,是丘明以自身的血液绘制的,淮安运用起来不会过于费神费力,但也会耗损自己的精神之力。所以在淮安出发之时,丘明嘱咐万千,“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使用紫、白两色符纸。” 他担心的是淮安使用之后,精神力或修为损耗严重,即使是通过了试练,短时间也难以恢复起来。 “徒儿,明白了。” 这是淮安在丘明面前,第一次称自己为“徒儿”,似乎也是最后一次了。丘明心知肚明,淮安是打定了心要下山的,这一句“徒儿”,似乎是对他的一个告别与感谢。 淮安三拜丘明之后,拿起符纸,朝着蜿蜒的石阶走去。 002 树妖 沿着蜿蜒的石阶,不一会,眼前突然广阔起来,换做了一条宽阔的道路。道路的前方,是一篇森林,草木丛生,树木高且密,似乎是生长了好几百年,遮天蔽日。 树林中似乎是刚下过雨,低矮处的叶子上,草丛上,都沾着些未干的雨水。 树林中的草很高,大约在淮安的脚踝处,淮安走在丛中,脚踝处的布料和衣服都被打湿了,草木也蹭得淮安有些痕痒难耐。淮安无奈,只好骑在了夜叉的身上,缓缓向前而行。 在夜叉稳步前行的时候,淮安环视着森林中的一切。这些树枝似乎有些奇怪,几乎都是类似兽形树木枝干。头上则是一片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枝叶,以至于树林内的光线很暗。高处的树叶上有些水滴滴落下来,令淮安的衣服也有些湿湿的。 树林内的空气潮湿氤氲,夜叉有些不快。原本赤火麒麟虽喜植物而栖,但在这树林中,夜叉鳞片上的赤色光泽褪下去许多,精神也变得有些萎靡起来,哼哼唧唧地,似乎在发泄着不满。淮安无法理解夜叉的心中所想,更不明白夜叉再说些什么,只得掏出身上准备充饥的一些肉脯干,一边抚摸着夜叉,一边喂给它吃。 这树林似乎有些不对劲,淮安细细思索,正常来说,如此茂密的树林,应该有不少动物才是,这树林未免过于安静,一丝生机都没有,莫非,方才看到的那些类似野兽的树木,是…… 淮安转头看了看那些类似兽类的树木,发现所有的树木都移了位置,原本分布于树林四周的兽形树木,竟然一股脑跑到了自己的身后。 一瞬间淮安便冷汗涔涔,那些树木竟然当着淮安的眼前,活动了起来。僵硬地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清脆、刺耳。 夜叉似乎也感受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氛,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开始带着淮安奔跑起来。猛然,淮安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树木蟒蛇,弯弯绕绕地缠在头顶的树木枝干之上,直直垂了下来,吐出信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些树木化作的兽形似乎如同巨人阵中的铜制巨人一样,没有五脏六腑,没有心跳,虽然看得见它们的眼耳口鼻,但是五官之中没有生命的迹象,更不能凭借这五官来判定淮安与夜叉的行踪。 ——那么,究竟是什么令它们可以来去自如? …… …… …… 森林中心,有一颗千年古树,探出了五官,似乎对淮安的到来,有些感兴趣。“十二岁的小道就敢下山,我活了一千二百年,还真是第一次见。” ……… ……… ……… 淮安看着不远处爬开的树形巨蟒有些胆颤,身后而来的树形野兽令他进退两难。 罢了,淮安拿出衣兜中的黄色符纸,撒向了巨蟒,又拿出一些撒向了身后的野兽,口中念念有词起来,“妖邪——诛!” “咔擦——”一声,那些树形野兽纷纷断裂开来,但更多的树形野兽,朝着淮安的方向涌了过来。 身上的符纸已经所剩不多了,仅剩的,只有一张黄色符纸及丘明赠给淮安的那几张。还是等等在用吧,说不定在后面还有更为凶险的遭遇。淮安想了想,没有继续掏出符纸。环视着周围而来的树形野兽。 那些野兽虽极为高大,但行动的速度有些慢,似乎是因为本体是树木的关系,影响着它们的行动。在它们的背后,像是有着灵力十分强大的妖物,指引他们行动。擒贼先擒王,找出背后的妖物,便能够将所有树形野兽一并击溃,自己也将度过这一关卡。 淮安抬头看了看头上枝叶的长势,发现它们似乎都以一个点作为延伸,莫非,这是千年树妖——桫椤? 桫椤是传说中的树妖,淮安在《坤原妖史》一书中见过,这本书是在两百年前出版的,两百年前桫椤是一颗千年古树,到现在来说,已经一千二百来岁,长出这遮天蔽日的枝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若是按照这枝叶生长的方向往里走,说不定就能够找到桫椤的真身所在之处了。 目前来说,要先解决的,是眼前这成群结队的树形野兽。而它们的动向,说不定是桫椤以灵力来控制的。想要躲避它们的攻击,就要让桫椤找不自己的所在之地。 淮安抽出最后一张黄色符纸,“急急如律令,隐!”话音刚落,便消失在了这树林之中。 ……… ……… ……… “哈哈,这小子,竟用隐身术来躲避我?” 桫椤以根部来控制树形野兽的同时,发现淮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丛林中,不由得想起了道术——隐身之术,“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桫椤对淮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是目前来说,它自己也寻找不到淮安的身影,只能静候淮安能否顺利找到这树林中心,也就是桫椤的所在之处。 ……… ……… ……… 淮安在隐身咒中,沿着树木延伸过来的方向,骑着夜叉缓步慢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行,淮安的道术有了飞跃的进步,从起初只能奇效几分钟的时间段,到现在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段,其中淮安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当然,也浪费了上千张符纸。 越过高而潮湿的草丛,淮安与夜叉来到一处平地之前。平底上的草丛很矮,淮安从夜叉背上跳下在地,草坪的质感跟松软,与高高的草丛有着明显的分界线,光线也随之更加晦暗起来。淮安回头看了看,发现野兽已经回归到了原本的位置, 松软的草坪往前十几米,便是一颗巨大的树木。那棵树木的周围,泛着点点绿色的荧光,“是树萤虫?”淮安有些欣喜,自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这树萤虫,书中所说,只有在千年古树的周围,才有这树萤虫。 “你是桫椤?”淮安走到树底下,抬头看着那一颗参天大树。“传说中的千年古树,桫椤?” 桫椤缓缓在树干中幻化了一副人类的五官,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十分清亮,犹如看遍万千世事后,心态归于平淡的神态。 “你终于来了。” 003 心魔 淮安看着桫椤,没有继续搭话。桫椤见淮安一声不吭,感受到他的气息很像一名故人,阔别了千年的故人。 “你要下山?” “是的。” “为什么?” “我不服气。他们都说我将带来灭族之灾,将我赶出了家族。好不容易找到栖身之地,却再一次被人说是灾星。更有人说我是天命,将带来灭世之祸患。我要证明,他们都错了。” 天命?这令桫椤更为好奇了。天命这一卦,只在一千年前三界大乱之际,出现过一次,今日桫椤眼前这个小男孩,竟有天命之卦。 “天命?”桫椤忽然从土壤之中站起了身子,化作一颗树人的模样,一根枝干化作一只手的模样,从地上捏起了淮安,送到了自己的眼前,“你知道天命意味着什么么?” 淮安吓了一跳,枝干的手中有些刺刺的感觉,令淮安觉得浑身不舒服,扭动了几下,发现没有任何作用,只得回答起桫椤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要证明自己,哪怕是逆天改命,我也要试一试。” 桫椤眯了眯眼,“大言不惭。”轻轻松手,失去了重心的淮安立刻向下坠了去。此时,从桫椤的身后伸出了十来条藤蔓,每一根都细且柔软,墨绿的色泽合着树萤虫的发出的淡淡光辉,令藤蔓上新生的片片嫩芽也使淮安感到了恐慌。 十来条藤蔓将淮安紧紧裹住,淮安在密不透风的藤蔓团中,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他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外面的夜叉正发出阵阵低吼之声,淮安本想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抽出符咒,但终究难敌桫椤的千年灵力,夹着符咒的手指松了松,便沉沉睡去。 ……… ………. ……… 淮安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景象是他的家乡——淮家。 “爹爹!”淮安看到了正在城中走路的淮南,手持长剑,雄姿英发,只是比起现在的年龄看来,老了几岁。淮南似乎没有听见淮安的叫喊,直直从他的身子上走了过去。 淮安举起双手看了看,“爹爹怎么会看不见我?”继而想要伸手抓住身旁的东西,依旧扑了个空。“我……现在是什么?”淮安有些疑惑,“我死了么?” “这个怎么卖?”淮南来到一处小摊上,笑着询问着小贩,摊上一支玉簪的价格。淮南拿着玉簪,掂了掂分量,拿出衣服中的碎银子,“这是五两碎银。”说完,拿起了玉簪,离开的摊贩处。 “那玉簪不值这个价啊!”小贩拿起银两,冲着远去的淮南喊了喊,淮南只是举起手,摇了摇,意思着让小贩收下,小贩将碎银子收尽了盒子里,笑着自言自语,“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 淮安随着淮南回到了符禺山下得淮家大宅,离开了六年多,淮安一点也不怀念这里。 “相公,你回来了?”淮南走进大宅旁的一栋别院中,一进门,便有一名女子出来迎接。那女子虽与淮南一样步入了中年,但依旧看得出她的美貌与清秀。 “这女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娘亲?”淮安想起了家中墙上挂的那一副画像,这女子正是画中的女子,“娘亲……”淮安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娘亲,有些喜极而泣,但他不明白的是,爹爹看起来比现在老,按道理说应该是几年后的面貌,为何娘亲还在世? 淮安思索之际,门外跑进了另一名女子,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若桃花,穿着白色的衣衫,梳着俏皮的发型,一双大大的圆眼更是可爱极了。 “爹!娘!嫣儿回来啦!” 那少女称自己为嫣儿,称淮南夫妇为爹娘。这一出,更令淮安摸不着头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的娘没有去世,自己的爹爹依旧是淮南,只是他们的孩子,不再是自己了么? “嫣儿乖,今天娘亲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去后院洗洗手,就来准备吃饭吧。”淮安的娘亲刮了刮少女的鼻子,宠溺地说着话,这画面令淮安突然红了眼,从未被母亲宠爱过的淮安,最见不得这样的画面了。 嫣儿走到了后院,转过身,突然对着跟过来的淮安说,“如果没有你,你的父母将会和和美美,你的母亲也不会死。” 这句话令淮安想起了从前被人鄙夷的那段时光,嫣儿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你就是灾星,给你母亲带来灾难,给你父亲带来丧妻之痛,给整个定安城都带来灾难。” 从前无数句说辞此时也在淮安的脑海中迸发出来: “你个灾星,克死你的母亲,怎么还想克死其他人吗?”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灾星淮安!” 一句句说辞令淮安的头万分疼痛,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一遍遍地说着,“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淮安一遍喊着,天空骤然晦暗下来,天雷滚滚,电光火石擦晦暗的天空。伴随着雷声的,还有一场洪灾,铺天盖地的大水汹涌而来,一瞬间便淹没了淮安的身体。 淮安在洪水中挣扎着想要逃出来,但一波又一波的水,一遍又一遍地盖向了他,仿佛这洪水不竭,更没有尽头。淮安在洪水的洪流中,渐渐失去了力气,也再也憋不住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水,灌进了他的口腔、鼻腔,最后进入到胸腔里。每一寸都张扬着痛感,淮安的眼皮逐渐沉重起来,脑海中依旧回旋着一个问题,“我真的是灾星么?”他问了一遍自己后,便在梦中昏死过去。 ……… ……… ……… “桫椤好久不见。”桫椤正沉醉于自己引出淮安的心魔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大人么?”桫椤小心翼翼地问着,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相隔了一千年之久,这位“大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哼,明知故问。”那人有些不快,声音听起来浑厚而有力,似乎是一个修为极高之人。 “大人,你不是……” “我暂且将魂魄居身于这小家伙的体内,但还有一缕魂魄未寻回来。这孩子,你动不得。”那人的语气令桫椤有些惧怕,“是……大人。” 桫椤还想问什么,那人却再一次开口,“现在不是时机,时机成熟,便会有人来找你。”桫椤只好住了口,淡淡说了一句,“是,大人。” 那人不再出声,“大人,您还在么?”桫椤再一次询问到,却没有了回答。 桫椤叹了口气,解开了缠绕在淮安身上的条条藤蔓,继而伸出一片巨大的叶子在淮安的身下,将淮安安全带到了地面上。 夜叉看着相安无事的淮安,有些兴奋地跳了起来,又对着桫椤怒目而视,口中发出极具敌意的低吼之声。“他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一会就会醒过来。”桫椤探出身子,声音有些低沉。 ……… ……… ……… 淮安此时还在梦中挣扎,一面说着自己不是灾星,一面有深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那一颗灾星。大哭一声——淮安醒了过来。眼角泛着泪光,坐立起来,对着桫椤,哆哆嗦嗦地说着,“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 夜叉见状,依偎过去,用头蹭了蹭淮安的胸口,安抚着淮安激动的情绪。 桫椤有些后悔,这孩子的内心虽然成熟,但依旧有一道坎过不去,本来这心魔未诛,是不能下山的,但既然有那位大人的指示,桫椤便不再难为淮安,只得更换了淮安在梦中的记忆——淮安诛杀树妖,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象。 更换了记忆后的淮安,明显已经将梦中的情节浑然忘记,站起来对着桫椤说道,“我通过了你这一关卡,是否就能下山了?” 桫椤这一关,不仅仅是伏妖,更有诛心魔、出幻境,三者合一,淮安虽然心魔未诛,但也获得了下山的资格,“是的,我这就送你下山。”桫椤说完,树下落下一片巨大的叶子,“你俩乘叶下山去吧。” 虽然桫椤也说不清,自己这一次究竟是对是错,但那位大人与淮安的“天命”之卦,令他颇有些耿耿于怀。 “大人,您可别辜负我桫椤的心意才是。小家伙,你的心魔,只能看你自己了。” 004 相送 “下山试炼都通过了。”丘明在房中感受到了气息,不得不感叹淮安的成长,最后他还是决定去送淮安一程。 此时淮安已经到了东临山下,山下聚集了相熟的些师兄师姐,准备送淮安离开东临山。淮安平时待人有礼,心地善良,为人踏实,六年的时间,与众师兄师姐都建立了些不小的情分。尤其是一个人——茅山学院的废柴茅大志,淮安来到茅山学院多少年,茅大志就在学院留级了多少年。 “淮安,我舍不得你……”茅大志丧气地说着,从淮安入院以来,他俩的关系最为亲密,可以说茅大志陪伴着淮安的一路长大,这个人对于淮安来说,如同亲哥哥一般的存在。说着说着,茅大志哭了起来,“一开始谁都不喜欢我,就淮安你愿意和我交朋友,淮安你就要走了,我我我我……” 淮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茅大志如此痛哭流涕,满脸眼泪的模样令淮安心中更为伤感,“茅师兄你别哭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你这一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相见,那灵崖山离这儿这么远。” 是啊,两山相隔几千公里,又岂是那么容易相见的,茅大志修行又不够,不能驾驭鹏鸟下山,两人想要经常见面,似乎真的是一件难事。 “我到了御灵学院,会经常给你写信的。茅师兄你别哭了。” “一个月一封!” 茅大志心中也清楚,淮安心有志向,离别虽苦,但茅大志还是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淮安你若是以后功成名就了,可别忘了我!” “一言为定!”淮安看着茅大志,往昔二人结伴去山间玩耍的画面跃然心头,“茅师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相信你以后也会成为不凡之人的。” 淮安双手作揖,“各位师兄师姐,珍重了。” 说完,淮安整理了下自己的一身行头,准备踏上了前进之路。 “淮安等等!”丘明在最后一刻叫住了淮安,“为师有些东西要赠你。” 丘明也是第一次称自己叫“为师”,似乎也是一场重要的告别。几年的情分,虽无师徒之名,但也有师徒之情。 “这是为师用了二十年的桃木剑。斩杀了无数妖邪,里面有着为师二十年多年的修为,你拿好,作为自己的防身用。别看它是桃木,也比普通的长剑锋利得多。” 众人有些惊讶,都知道丘明一直所用的桃木剑,是以上等桃木所做,更在昆仑山脉上的三茅真君的墓中吸收了天地之灵气,更有着丘明二十多年的修为注入其中,在整个坤原大国,是名列前十的道家法器——镇妖剑。哪怕是刚修行的道童拿到此剑,自身的修为都会提高好几个等级,况且拿剑之人是淮安。 “使不得,师父。”淮安本想推辞,但丘明硬生生地将桃木剑塞进了淮安的手中,“这剑你必须拿好,为师才能放心让你下山。”看着丘明笃定的眼神,淮安只好接下了镇妖剑。 淮安再一次双手作揖,阔别众人。转身之际,眼泪模糊了淮安的双眼。 世人都害怕离别,但离别却时时发生。淮安十二岁之前的日子,似乎都在离别中度过,六岁离开了家乡与慈父,十二岁离开了茅山学院、离开了自己的师父、离开了师兄师姐,每一次离别都伴随着成长,淮安也再也不是六岁的那个淮安,他比那时候更加成熟,也更加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正因为太清楚自己未来要走怎样的路,才不得不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丘明心中不知道淮安这样是好或不好,这一切都只能留到未来去判断了。 “与君一别泪沾襟,唯憾此路不同行。”丘明回到了书房,缓缓在纸上写下了这一句话,“淮安,要记得常常来信。” 东临山是那个东临山,茅山学院依旧是茅山学院,茅大志依旧每天无所事事,在院中呆呆地看着淮安留下的花花草草。东临山的上空,依旧是那片天空,偶尔飞鸟掠过,常有细雨纷纷。 茅大志走向淮安最喜爱的那盆兰花,轻轻以掌心覆盖,一朵兰花悄然绽放,恍惚间,茅大志忽然看到,第一次给六岁的淮安变这个小法术的时候,淮安脸上惊讶与欣喜的表情,轻轻说道,“淮安你看,兰花开了。” 005 又死一人? “那不是淮安么?!”淮安带着夜叉刚回到定安城,便有人认出他来了,但看着身后的夜叉,瞳孔收缩了下,大喊道,“妖怪啊!淮安带着妖怪回来了!” “妖怪?!”淮安还未说话,街市上的百姓纷纷侧目而来,看见夜叉,面目的表情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嫌弃,他们退避在街道的两侧,背对着淮安,窃窃私语“灾星还好意思回来啊?”“啧啧啧,灾星就是灾星,只能和妖怪待在一起。”“哦哟,赶快走,别待在城里面给大家带来灾难。”“你看看那妖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话语似乎是人们故意说给淮安听的一般,声音虽不大,但句句正中淮安的心。 夜叉似乎听懂了那一声声指责,大声吼叫一声,令众人有些惧怕,一时间停止了议论。淮安向前走着,碰到了上街买些新鲜食材的熟人——淮南带着淮安被淮家驱逐出家族时,一心跟随淮南的管家,乔叔。 “少爷?”乔叔认出了淮安,“少爷您回来了?”欣喜溢于言表。 自从被赶出淮家后,乔叔就负责了他俩的起居饮食及日常用度。自淮安被带去茅山学院到现在,已经八年没有相见了。 乔叔看起来老了好几岁,若是淮安没有记错的话,他离开的时候,乔叔才三十五六的年纪,如今已有四十来岁了,留着厚重的胡须,带着一顶藏青色的帽子,穿着同色长衫,还是六年前常常穿的那一件,修修补补,已经很旧了。 淮安本想偷摸着回到屋中,给淮南一个惊喜,未料竟在街上碰见了老管家。“少爷,这些年您还好吗?老爷时时念叨你,尤其是每个月收到你的家书的时候,都会看上好几遍。”乔叔有些激动,一瞬间老泪纵横起来。 “乔叔,我还好。这些年您辛苦了。”淮安看着乔叔,心头一阵酸楚。自己离家多年,父亲的好多事儿也多亏了乔叔的照料。 “这是?”乔叔似乎发现了夜叉,惊讶地看了看夜叉,又惊讶地看了看淮安,小声对着淮安说着,“赤......赤火麒麟?” 淮安有些惊讶乔叔认出了夜叉,但转眼一想,淮家这大家族的管家,自然是见多识广。若是乔叔依旧待在淮家而非跟着父亲和自己受苦,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淮家的总管了。 “这是我在茅山学院偶然收养的一只赤火麒麟,叫夜叉” 淮安从乔叔的眼神中看的出来,他是极为高兴的。“好好好,淮安你身子骨从小就比常人弱很多,老爷曾经为你不能修武而废了不少心思。现在你从茅山学院学成归来,又得到了这样一只赤火麒麟,以后咱们就平平安安的,在这定安城里过着普通日子就好。” “不,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您和爹爹,而后我要再次去到别的地方修行,我要变得强大,证明淮家当初将我们赶走,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们的错,终有一天,要让他们自己来承担!” 乔叔有些担心,这淮安的执念似乎有些重了。但也在情理之中,淮家当年的所作所为,乔叔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所以在淮家将淮南父子驱逐的时候,才一心一意跟着淮南走了,来到这定安城,谁知刚来到城中,便天空做雷,爆发了定安城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城中的算命先生更指着淮安断言,他就是一颗灾星。 前路的坎坷,淮安的早熟,令乔叔无论如何都难以放心,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苛责,更在六岁之前就体会遍了世间最恶毒的人心与人性。但好在在淮南的教育下,淮安谦逊有礼,且心地善良。 “对了,乔叔。听爹爹说,他在定安城中,谋了份差事,是这儿玄铁矿的监工?” “是的少爷。老爷在你走后第三年,皇族在城中开了一间兵甲学院,而城中是全国唯一矿产玄铁的地方,自然就要将它们保护起来了。虽然淮家中人,不在朝谋官,但既然老爷出来了,也不在是家族中人了。” “别给我提淮家了。”淮安有些不耐烦,虽然离开淮家好些年,但幼年时期的往事他一直都耿耿于怀,“带我去找我爹吧,估计他还不知道我回到城中了。” “是,少爷。老爷现在还在玄铁矿的附近,我这就带你去。”乔叔虽然四十好几,但身手也极为敏捷,大概是淮家是修武道的大家族,连些普通的家丁、侍女,都耳濡目染了一身武艺,走出去若是不会几招,便会被认为丢了淮家的脸面。 而淮安,虽然在茅山学院习得了一身本事,但对于武道修为来说,是废柴一个。 ......... ......... ......... “爹!”淮安老远就看见了淮南在矿山上巡逻,身穿银色盔甲,手持长剑,昂首阔步,这番景象似乎与十几年前,淮南最为意气风发的模样重合了。 看来爹爹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淮安心里不禁有些开心。 “安儿?”淮南一眼就认出了六年未见的淮安,“你什么时候到的?都不提前通知爹一声?” “刚到。想着给爹一个惊喜。”淮安笑了笑,“爹爹手中的长剑好威风。”淮安注意到了淮南手中的那一把长剑,透过银色的剑鞘,似乎就能感受到剑锋的杀气与寒气,令淮安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炼的?感觉很是不凡。” “是玄铁。”淮南有些自豪,“定安城是整个坤原大国唯一产玄铁的矿山。这玄铁制成武器,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前些天的时候,承蒙八王子的抬爱,私下赠了些玄铁,我便制成了这把长剑,还剩了点,一直想给你也做一把短匕来防身用。” 定安城的玄铁矿,因为极其珍贵,一向是皇家拿来炼造兵器用的。旁人千金难买一寸。大部分的玄铁矿都进了皇家出资所建的以培养军师及致力武器研究的兵甲学院,或是用以铸造一等一的兵器用。 “淮大人,又又又又又.......死人了。”有一名穿着有些破旧的男子慌张地走了过来,似乎是矿山的一名伙计,“是是......是......阿阿阿......黄......” 淮南眉头一皱,这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乔叔,你跟我来。安儿,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淮安接过淮南的玄铁长剑,拔出剑鞘,剑身如同纸一般薄,但极为锋利,也极为坚韧,由于玄铁自身温度极低,令整个剑身都充斥着丝丝寒气,锋利的剑锋显得有些冷峻,挥动剑神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剑锋在风中颤抖的声音。 “果然是把好剑。”淮安不禁啧啧称赞。 “那是自然,听说用玄铁杀人,是真的不见血的。”一旁的一名挖矿的伙计凑过来说,“玄铁本身的温度很低,用来杀人可以将人体的血液暂时冻住,以达到杀人不见血。”那伙计说得有些神秘,以手做刀,架在脖子上,做出一副“杀人”的模样。 “小毛孩别听他胡说,这人就爱开玩笑。”另一名伙计朝着淮安笑了笑,“咱们挖矿啊,成天都苦闷得很,这家伙仗着自己曾在别的地儿待过,常常在我们面前胡说八道。” 淮安有些好奇,这些人似乎并不知道,城中百姓叫他“灾星”的事情,“你们似乎不是本地人?” “嗨,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下矿的活儿,本地人才不会去做。也只有外来的,凑着那每月的巨额俸禄,才来这儿冒险。要不是皇家在背后撑腰,估计这矿,也悬。”那人有些愤愤不平,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又没一身傍身的本事,也只能靠着来着挖矿养活一家老小了。 不一会,淮南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名穿着看似很华丽的男子,红色长袍之上,以金色的丝线纹绣着一幅幅的祥云,脖子上围着的颈巾,似乎是一块虎皮,露出了斑驳的虎纹,看起来极有气势。脚上穿的是一双牛皮制作的皮靴,手中拿着的同样是一把玄铁长剑,但与淮南不同的是,那人的长剑剑鞘上,有一颗极为珍贵的碧潭翡翠。若是淮安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皇家人御用的翡翠,除了皇族之外的人私藏,是要杀头的。 006 三天之约 那人走近了些,淮安才看清那人的模样。约莫五十来岁,脸上虽有些细细的皱纹,但也不影响他的神采。身材颇为健硕,但掌心没有老茧,看起来并非注重外修的武艺。呼吸沉稳,也许是以内修内力为主。 碧潭翡翠、气概不凡、手持玄铁长剑 ...... “八王爷好。”那人一走进,淮安便开口说道。那人瞧了瞧淮安稚气未脱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是八王爷,不怕自己认错人?” “您剑鞘上的碧潭翡翠,想必一定是个皇家人。方才听爹爹说,这地儿和那兵甲学院归属八王爷管辖,恰好又在这看到了皇家人,这人必定就是爹爹口中的八王爷了。” “安儿,不得无礼。”淮南有些窘迫,好不容易在八王爷这某得一份还算不错的差事,又幸得他的信任,万万不可得罪。 “无事,这小子机灵得很,你叫什么名字?”八王爷蹲下身,平视地看着淮安。 “我叫淮安,淮南是我爹爹。”淮安报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八王爷。 “赤火麒麟?”那夜叉格外惹眼,来到矿上不一会的时间,就在矿山上引起了些轰动,“刚刚一路走来都听到矿上弟兄说这儿来了个怪物,想必就是这赤火麒麟?”八王爷眼中有些欣喜,毕竟世界上灵兽太少,能够驾驭灵兽的人更是千万人之一,上一次见着御灵者,还是在八王爷十五六岁的时候,在灵崖山山脚下,遇见了一个叫“龟灵”的老前辈,结下了一份善缘,二三十年过去了,他与龟灵也还在时长以书信联系。 遇见赤火麒麟这件事儿,得回去写封信给龟灵捎去,八王爷心中很是兴奋,若这孩子有那御灵的天分,加上一身的茅山本事,说不定能有机会进入中域院。不过目前来说,仅仅只是听他口述这些事情,真本事还得考察考察。 一行人回到了矿山下得一处低矮的房子里,这是矿山值班的休息站,时常会有矿山的伙计或是另外一名监工在此处休息。虽房间有些低矮,但房内的设施一应俱全。暖暖的炉子上,一壶热水正冒着热气,水一烧滚,就泡开淮南新买的普洱,清香四溢。 “好茶,好茶。”八王爷感叹道,“不愧是淮家人,选茶有眼光。” 八王爷一句无心的话语,却令整个氛围尴尬了起来,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淮家”对于眼前的这对父子,是一个禁忌。 八王爷放下了茶杯,桌子上的篮子里取出了几个肉饼,“我刚命人买来的些肉饼,是城中最有名的张家的。淮安你才回来,肯定饿了,快尝尝。” 淮安接过肉饼,刚准备下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群人闹事的声音。 “交出淮安!交出妖怪!为民除害!” “什么人?”八王爷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大致听出了喧嚷话语的内容,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淮安,站起身,拍了拍淮安的肩膀,示意淮安无需紧张,交他解决便是。淮安看了一眼八王爷,心存感激。 八王爷低着头,躬身出了房,对着外面闹事的百姓语气虽平和,但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快,“什么事情?非得在这矿山闹事?” “八王爷,你可不不知道,矿山那些人,都是淮安带回来的妖兽杀死的!”一名中年妇女,嗓门很大,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令淮安在房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都听回来的仵作说了,刚死的阿黄尸体零零碎碎的,脖子处明显有着野兽的齿痕!除了淮安带回来的那个妖怪,城里就没见别的野兽的!” “就是就是!八王爷你有所不知。淮安几年前刚来城里的时候,就爆发了百年难遇的一场洪灾,死了好多人!城中那算命先生也说了,就是淮安带来的灾难!”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淮安的不是,几年前定安城的那一场洪水,八王爷有所耳闻。也派人调查过,并非是天灾而至,那水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深渊之水——是地府的幽冥深渊处的水,同样也是十二巫祖之一的共工的水之力。 这样一来,似乎并非淮安早就的,而是一场“恰好”。 八王爷突然有些同情起淮安来,与淮南相熟后,经常会在矿山下的休息站煮酒共饮,促膝而谈,也逐渐零零散散了解了他们的一些过去。八王爷早就想见见这名人人都讨厌的“灾星”,今日一见,却觉得那小子虽然年纪还小,但眉眼之间透露着一股不凡的英气,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一双剑眉,令他眼中坚定的身材更为吸引。 众人见八王爷未出声,相互看了看,不敢继续造次,只能沉默下来,等着他开口说话。 “你们有何证据,是淮安带来的妖兽杀了人?”八王爷的表情有些严肃,“杀人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八王爷从来不会诬陷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 “呵!谁不知道淮安是镇上的灾星?一出现准没好事!这次带来的那妖怪,就是杀死矿山伙计的凶手!”那中年女子一口咬定着夜叉是凶手,“那淮安不得包庇妖怪?听说妖怪是淮安的宠物咧!” 屋内的淮安安静地吃着肉饼,品着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内心已经汹涌起来。他很想走出去告诉那些人,他不是灾星,那人也不是夜叉杀死的,那场洪灾也不是他的引起的。但理智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毕竟八王爷轻拍他的肩的时候,就暗示了要他在屋内不许出去。如果现在出去,毕竟会对百姓的怒火火上浇油。 夜叉在屋内直愣愣地站着,炉子的星火令它有些想要释放自己的天性——天火。但依旧要压制起来,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淮安,一面压抑着周围是不是冒出的些天火来。淮南和乔叔看着夜叉身上赤红色的鳞片,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毕竟赤火麒麟这样的灵兽,他们一生或许都见不到一次。 “大家静一静。”八王爷依旧在屋外面对着前来闹事的百姓,“我以八王爷之名担保,我不会诬陷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淮安今日刚回到城中,但是前几天就开始发生了几起命案,我们也在全力调查之中。” 百姓脸色有些不好看,除了淮安与他饲养的妖兽,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引起这些“灾难”来,“八王爷莫不是想包庇淮安?”有一名不知死活的年轻人突然愤愤道,“皇家也开始包庇了?” 八王爷目光骤然变冷,直直地盯着那人看,仿佛一双眼要把那人穿透,“我说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好,我们信你是八王爷,最好是按照你说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淮安就先交给你,希望八王爷,不要包庇罪犯才是。”领头的中年男子以手势让众人安静后,对着八王爷说。 “我八王爷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看着尚有些理智的领头男,八王爷的心也宽了宽。 “三天。”那人再一次开了口,“三天时间,如果不能证明淮安和他饲养的妖兽是清白的,还请八王爷,将这一人一兽就交给我们城中的官府处置。” 八王爷虽喜欢淮安,但不得不考虑城中大局,毕竟玄铁矿和兵甲学院,这两个皇家重视的地儿,可都在定安城,得罪了全城了百姓,是一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好,那就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会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八王爷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内,门外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007 七星阵 八王爷回到房中,端起了一杯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右手食指轻轻地连续第敲击着桌面,“哒...哒...哒...哒...哒...” 八王爷此次从皇城来到定安城,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是上任兵甲学院的院长,一件则是解决矿山连续有人遇害一事。 “很大一股腥臭味。”众人沉默之际,淮安开了口,“还混合着些体臭、汗臭的味道。”淮安的感知力从年幼时期就超乎常人,在茅山学院修道了六年以来,更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不是人的体味,但似乎也不是野兽。但又与这两者有些接近”淮安皱了皱眉头,对这特殊的味道,有些排斥,“有些难闻。” “是兽人。”八王爷一语道破,“兽人是在安夕城以北的蛮荒之地栖息的半人、半兽的生物。可以短时间内,又半人半兽的形态幻化成野兽。与安夕成仅仅只有一山相隔。想不到,他们现在竟然混进了定安城。” “莫不是要抢夺玄铁?”淮南“唰——”地站了起来,“所以才在这儿连杀了好几名矿工?” “有这个可能。”八王爷扶了扶额,“兽人有也野兽的皮糙肉厚,且有野兽的野性与体魄。玄铁是制胜兽人最好的武器,说不定他们也是看准了玄铁的奥妙,才潜伏进来。但......虽说我们已经知道是兽人所为,但难以抓捕。从体态、体魄以及速度来说,实在......” 八王爷有意无意地瞟了瞟淮安,淮安也有所思虑。这兽人留下的气息中得知,绝不是八王爷的对手。虽然八王爷不外修武艺,但从他的气息中可以感知出来,他的内功极为深厚,就连淮家那“武圣”级别的长老,说不定才能与八王爷打个平手。 莫不是......这是八王爷的考验? “我来试试。”淮安看着杯中茶空了,站起身来,替每人每杯都斟满了普洱。“我在茅山学院学过些阵法,通常用以捕捉些灵力强大的妖兽用,只要在矿山周围部下结界,那兽人便成了瓮中捉鳖了。” “几成把握?”八王爷端起茶杯,看着淮安问道。 “八成。”淮安本想说十成,但一是觉得话不可说太满,万一最后失败了,也能有个说辞再来一次;二是不愿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太多,若八王爷是个值得信赖的好王爷,他日再相报答也不迟。 “你想布什么阵?”八王爷对眼前的淮安,越来越好奇了,‘八成’的把握?难道这小子在隐藏实力? “七星阵。”淮安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七星阵?”乔叔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少爷您竟然能使用七星阵?” 七星阵鲜少有人能够驾驭,就连大部分的茅山道士也是只听闻却从未真正瞧见过。这淮安,竟会使用七星阵? “你怎么会七星阵法?”八王爷也感到十分的好奇。 “茅山学院前任长老太落长老在前往昆仑山渡劫前,给我留下了一本道书《十三镇》,里面有许许多多奇怪的阵法与道术,我就看着书,跟着学了学。”淮安这才知道,原来《十三镇》中的阵法及道术,都是些稀罕的东西,不禁想要更加珍惜那本书。 淮安不由得想起,茅山学院的前任长老——太落长老,在他刚入茅山学院时,拿出玉如意替他探测修道灵智的时候,显出的颜色竟然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无色”灵智,一时间淮安的灵智似乎成了一个谜团。起初光是入道修行初级道术,对于六七岁的淮安就十分艰难。一个月的时间才得以顿悟,但未料在那之后,修为与灵智突飞猛进。 太落在淮安刚到茅山学院的时候,更是想要将其赶走的,只因为太落替他占了一卦,——“天命”之卦。这卦,只有在一千年前,三界大乱、妖魔横行世间,尸横遍野的时候,才出现过一次。自然而然,太落一开始是不喜淮安的。但淮安的善良、有礼、及未知潜力的灵智,逐渐化解了太落的偏见,也赢得了他的心。 ......... ......... ......... “七星阵法,是以阵中布满七大阵眼,北为玄武、南为朱雀、东为青龙、西为白虎。加上梼杌、獬豸与华方,三大镇邪灵兽为请神,在山脚布阵,每个方位以七个铜币为基准,红线链接......” 傍晚时分,淮安一面安排人员进行布阵,一面在阵中置上些符咒。丘明赠他的那几张,还不到时候使用,于是他只能自己找些符纸自行绘制。由于兽人喜人血,淮安便以自己的血液绘制出了七张符纸。 “只要兽人一旦在矿山出没,这七星阵便会自行运作。”淮安绘制好符咒,置于地面,手轻轻覆于符纸,口中轻念口诀,那符纸便隐在地中。 众人惊叹之际,淮安接着在每个铜币上点了一滴自身的血液。“我以鲜血绘制符咒,再以鲜血布阵。血腥味会强烈地引来兽人,阵便能克制住兽人。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淮安布好了阵,拿来干净的帕子,擦去了指头上剩余的一些血液。 “果然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啊。”八王爷赞叹道,与淮南初见的时候,他就知道,淮南是个不凡之人,未料他竟有一个更为不凡的儿子。若是这对父子都为朝廷所用......八王爷心中打起来算盘,不过也得他二人愿意才是。 布好了阵,淮安便随着淮南与乔叔回到了定安城内的居所。还是六年前的那个地方,虽然偏僻,但也安静。六年的打理,这个“家”中的一切早已改头换面,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屋内的装饰也极有品味,虽说那些花瓶、壁画不是一等一的上乘之作,但经过乔叔的一番打扮,也还是温馨而清雅。 “安儿,你的房间乔叔每个月都会打扫一遍,你看看,摆设都没怎么变,床单被褥下午乔叔也去买了一套新的。”淮南看着终于回来的淮安,喜不自胜,特意命乔叔去买了新的床上用品及一些好酒、好菜,准备三人在屋中好好庆贺一番。 ......... ......... ......... 淮安皱着眉头,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一带着金色戒指,翡翠玉镯的中年女子,穿着很是华贵,但脸上厚厚的胭脂将她的刻薄更是凸显了出来。 “你你你这个小克星,克死你母亲,还想继续赖在淮家不走?” 一面用食指戳着淮安的头,一面恶狠狠地告诫道,“别以为大长老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 转眼那人便消失了,画面转化,——天空做雷,整整一天,却滴雨未见。一道流星闪过,点亮了黑夜中淮家大院的上空。 “夫人难产,去了......”产婆直愣愣看着淮南。 “淮安这是什么命?”大长老坐在大堂的高座之上,问着地上跪着的一名男子。那男子本是淮家用来测算凶吉的道士——吉常。 吉常看着眼前的卦象。看起来虽是处处死路,但却又是绝处逢生之相。“这究竟是什么命?”吉常在心中打起了鼓,他算了几百次的卦,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卦象。额头不禁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十分剧烈,但卦象是凶吉依旧不敢说出口。一旦说出来,未来几十年的命运便和他牵扯上了关系。他心中暗自比对着,是凶是吉,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这孩子的命,究竟是好是坏?”太长老有些怒气,用拐杖的一头敲打着地面,发出“踏、踏、踏”的声音,那道士似乎更紧张了,是凶是击,他也在卦象中看不清,要怎么应对淮家人?若是说错了,说不定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道士斜斜地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淮安,闭上了眼,“是凶。大凶之灾。”与其说不清凶吉,不如说“大凶”来的实在。若是以后真出了事儿,也算不到小道的头上。 “长老,我就知道,这杂种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旧是那名刻薄的女人,话语更是恶毒起来,“克死自己的母亲,怎么不把自己克死?以后啊,就要克我们淮家咯。” 那女人似乎很是不喜淮安,毕竟淮安是他这一辈中的家族长子,成年后更是世子。那女人的孙儿还在儿媳的腹中,偏偏就是一名次子。 若是假借“灾星”之名,除掉淮安,那她的孙儿,便是以后的世子了。偏偏算命先生推算演卦,那淮安就是一名灾星。正中下怀,那女人更是大做文章起来。“我们淮家怎么能有克星?小杂种,还想克死淮家?”说着走向了抱着淮安的侍女,抢过襁褓,想要将淮安活活摔死。 画面再一转,淮南一身是血,胳膊上已经被刮破好几处伤口,一手抱着六岁的淮安,一手拿着长剑,逃避着一群人的追赶。 “不就是想将我们父子驱逐出淮家?”淮南有些心灰意冷,嘴唇已经干裂开来,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处处剑伤、刀伤依旧不断地淌着血。六岁的淮安身子骨极弱,大约只有四岁幼童的身高体重,看着淮南身上的鲜血,一面默默流着眼泪。 “淮南,若是你肯抛下你手中的那颗灾星,淮家依旧欢迎你回来。”说话的是二长老。太长老去世后,淮安失去了家族中最大的庇护,二长老便下了狠心,要赶走淮安。 “我不可能丢下安儿。他不是灾星。”淮南眼神坚毅,咬着牙,语气有些凶狠。 “算命的道士都说了,他是大凶之兆。淮南,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既然能克死他的母亲,自然又能克死你。”依旧是那名刻薄的女人,“淮安啊淮安,你这颗灾星,啧啧啧,还想连累多少无辜的人?” 周围的人合着那女人,说起淮安是“灾星”这一说辞,淮安听在耳中,不禁哇哇大哭起来。“行了。我淮南离开淮家,不带走一分一毫,从此与淮家脱离关系。够了吗?” 淮南自愿放弃淮家教习统领的身份,与此同时,他也是淮家后辈中威望颇高的人,刻薄女人的儿子稍逊一筹,这一下,解决了两个后顾之忧,刻薄女人自然是最为高兴的。毕竟,淮家的东西,她想要紧紧握在手里。 “好,若是你们再踏进淮家一步,——死!” ——“又是这个梦。”淮安睁开了眼,看着窗外的日出,穿着单衣下了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和眼泪,“淮家?我定要你们为当年的行为而后悔。” 008 狼牙 “安儿,起来了?”淮南轻轻扣着淮安的房门,“乔叔准备了些早餐,你吃完我们一同去矿山,看看昨日你布下的阵,有无什么收获。” 淮安还沉浸在噩梦中,听见了淮南的说辞,只得深呼吸,压下自己的这些难过的情绪,毕竟他不想这么大了,还叫淮南继续替自己担心。 “好香啊。乔叔的手艺可进步不少了。”淮安一面绑着头发成髻,一面走了出来。“青菜鱼儿粥,小葱豆腐,腌萝卜,还有腐乳。乔叔做的这些好菜好饭,馋死我了,怪不得爹爹这么有精气神儿。” 一出卧室的门,就闻到了一阵阵的香气,虽说在茅山学院吃得也不算差,但比起乔叔的手艺还是逊色很多。淮安迫不及待拿起了碗筷,盛了三碗粥,放在桌上,自己也开始喝了起来。 粥里还有着些细细的姜丝,虽然淮安不太习惯姜的味道,但乔叔却说是为了去除鱼的腥味,一面细细将粥里的姜丝挑了出来。这个举动令淮安有些动容,乔叔膝下无子,恐怕早已经淮安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看待了。 早餐还未吃完,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淮大人,昨日的阵,似乎捕捉到兽人了。” 这是个好消息,淮南急匆匆去开了门,门外是一名相熟的伙计,“八王爷一早来到矿山,便发现有一狼人在阵中与些半透明的野兽搏斗着,八王爷说他不敢碰那七星阵,特意叫我过来,找你们两父子过去瞧瞧呐!” 淮安正喝着粥,听到了伙计的说话,拿着碗走了过来,“捉住了?!”声音有些欣喜,“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那兽人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不够聪明啊。” 淮南父子三两口喝完了粥,就随着那伙计急匆匆赶去了矿山之上。 矿山周围堆放着新挖出来的一些玄铁矿,即使是天气有些热了,站在玄铁的周围依旧可以感受到丝丝寒气。 “淮安!好样的!哈哈哈哈!”八王爷看着淮安,便迎面走来,拍了拍淮安的肩膀,“看看,那狼人还在于阵中镇守的些灵兽搏斗呐!” 淮安抬眼看去,经过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兽的灵力作为阵眼的镇压,那狼人的力气似乎削减了大半,气喘吁吁地正与阵中的三大镇妖灵兽梼杌、獬豸与华方相搏斗。狼人自然一路处于下方。只有得那三大灵兽攻击着狼人,重重击打着它,却不见狼人能在那三大灵兽身上落下什么伤害。 狼人的气息在打斗中也逐渐微弱了下去,由最初的嘶吼,变为了小声的呜咽。 “是时候了。”淮安自言自语到道,口中继续念念有词起来,“七星阵,镇七星,诛妖兽,显原形——急急如律令,束!” 只见从狼人周围的地面中,飞出昨日淮安买下的些符纸,并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很长的符绳,紧紧困住了那半人半兽的狼人,狼人受到了禁锢,自然是很想尽快挣脱,用尽了全力却也丝毫无用,反而自身的力气全被那条符绳吸了去。转而,那半人、半兽的狼人竟变回了“人”的形态,倒在地上,发出阵阵低吼。 “是狼牙?”八王爷似乎认出了那狼人,“你父亲是兽人一族的大将天狼?”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狼牙有些愤愤不平,“你们人类不过多了些用脑子的本事,有本事和我打一架?信不信我用手就能把你撕碎?” “兽人一族颇为残暴,且已经混进了定安城,恐怕混进来的,不仅狼牙一人。说不定在全国好几大城中,都已经遍布了兽人的眼线。”八王爷有些担心,“要尽快将它押回皇城,送到清曜司。且要在全国大范围搜索,若有兽人眼线,要及时抓起来,以免生乱。” 兽人一族早已对坤原大国虎视眈眈,它们生于蛮荒之地,自然对幅员辽阔的坤原大国觊觎已久,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真的来犯。 ......... ......... ......... 定安城府衙外,八王爷召集了众人,绑住了狼牙,“这就是真凶了!”身旁的一捕快语气有些戏谑,“别看他现在是个人,但他也可以不是个人。” “八王爷,我们信你,才有那三天之约。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定罪吧?我看这小伙虽强壮,但也不是野兽之辈啊。莫不是你真的想包庇淮安?”领头人有些不快。 “哼,愚蠢的人类,我等兽人也是你们可以轻视?”狼牙朝着那人龇牙咧嘴起来,嘴中发出了阵阵恶臭,令那领头之人胃酸翻滚,“呕.......”差一点呕出了隔夜饭来。 “这不是普通是人。是兽人,通常以人的模样混迹在城中,但可以幻化成半人半兽或是彻底的野兽形态,十分危险。”八王爷对着那些人解释道。 “八王爷,您可别被淮安那小子骗了!这人又怎么会变成兽人?说不清这理啊!”无知的百姓终究是无知的,一切他们所不知道的事物,这就是不会存在的事物。就好比说眼前的兽人——狼牙。 淮安有些不快,他耗费自己的精力捉来这极度危险的狼牙,却不被百姓理解,“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兽人。”于是取下了克制狼牙兽性的那一张符纸,瞬间狼牙高大了一倍,确确实实变成了半人、半兽之相。好在淮安的符绳还束缚在狼牙的身上,令他即使变成了狼人模样也依旧难以动弹。 “谁若是还不信,我就解开这符绳,到时候咬伤了谁,咬死了谁,可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你们这么喜欢叫我灾星,那我何不“灾”一次给你看看?”淮安这句话极有底气,一言既出,这无知的城中百姓沉默下来,面面相觑。淮安作势要解开符绳,八王爷咳嗽了一声,眼神暗示着淮安——切勿过火。 淮安此时已经解了些气,也作罢不再嘲弄百姓们。再一次拿出了一道紫色的符纸,撒向狼牙,一眨眼的功夫,狼牙再次变回了“人”的形态。百姓们有些惊魂未定,面露惧色地看着淮安,这一次的清白,丝毫没有唤起百姓们的愧疚之心,他们只觉得,淮安这颗灾星,带来的危难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 ......... ......... “淮安,你这些都是跟着《十三镇》上学的?”八王爷对于淮安这两日使用的些道术、阵法有些好奇,并非平常所见的东西。 “是的。”淮安心中觉得,《十三镇》上的东西,比那普通道法好用多了,所以那本书他也是看了无数遍,但依旧有些东西还不懂。 “你可知道,坤原大国,有一排行榜名为坤原榜?”八王爷看着淮安,对于他的一份考察,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底,“每三年就有一次的对决,关乎坤原大国的青年才俊的未来修行之路,今年的对决是九层妖塔。离坤原榜的对决还有半年时间,你去皇都阳洛城还来得及。届时全国的四大家族,三大院校及最为强大而神秘的中域院,都会去到那里挑选人才。我看你很有潜质,看看能不能进到中域院去。” 这一段话对于淮安的信息量可不少,坤原榜单是坤原大国每三年都在皇都阳洛城举行的一次青年才俊的巅峰对决,在三大院校对决中,排名前三十名的,都有机会进入四大家族或是中域院去。 这三大院校分别是:武道学院、茅山学院及药师学院;四大家族是包括慕容皇族在内的:白家、燕家以及淮家。每个院校的背后都站着一大家族,武道学院背后站着的是淮家、药师学院背后站着的是燕家、茅山学院背后无人,因为其起源太过悠久,和中域院的年份差不多,因此目前来说,还没有家族敢挑起茅山学院的大门,新崛起的兵甲学院的背后,自然就是慕容皇室家族,目前的院长正是八王爷。 中域院则是整个坤原大国,高手最多的地方,通常每个榜单中都会挑选三名资质、潜力、及修为最强的青年才俊加入,是无数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的地方。据常人来说,中域院是隶属于民间的组织,却替官府解决一些难以解决的事情。 “淮家?”淮安听说淮家也要去,心中似乎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既然淮家要去,我就更要去看看了。”淮安心中不免难过起来,等着吧,我淮安,定要你们好看! 不过对于淮安来说,虽然已经习得了一身我道术,但无奈年纪还是太小,修为紧紧停留在道术中的“道师”这个阶层,茅山道术共六个阶层,从弱到强,分别为:道童、小道、道者、道师、道家、长老、道仙,这六个阶层。普通来说,若是十八岁之前,能够到达道师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对于十二岁的淮安来说,想要证明自己,道师,远远不够。 八王爷似乎看出了淮安的走神,“淮安,你的一些事情我早已听你的父亲说起过。往事切勿都放在心上,执念越深,心魔越多。你极有潜质,别被心魔蒙了眼才是。” 淮安看着八王爷,没有出声,只是捏紧了拳头,暗自凝神,将自己的灵智尝试聚集在一起,达到一定的境界后,就能突破道师这一层,进入道家的阶段了。 009 皇城 “兵甲学院的事,怎么样了?”金銮大殿上,一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询问着站在大殿中的百官。那人已经看起来是个中年人,穿着金色龙袍,气势如虹,声音沉稳,但却有些疲惫。 “秉陛下,差不多了。各个老师也已经安排妥当了。”八王爷一同押送了狼牙回阳洛城,再押送至清曜司,办完这些事儿,他就要再次回到定安城,接任兵甲学院的事宜。 “老八,朕信任你,才将兵甲学院的时候交付于你。切记,不可出任何差错。”皇帝眯着眼,看着那位八王爷,语气十分严肃。 “臣谨记于心。”八王爷背微弓,双手作揖。 谁的心中都心知肚明。这皇帝三十多年前登基之时,皇城内大多都不看好新皇帝的时候,唯独这八王爷,全心全力扶持他上位,与皇帝兄弟齐心,才留住了百官的心。也因为如此,先帝九个儿子中,活到现在的只有这皇帝和八王爷。 皇室一族的血脉姓慕容,从皇帝慕容复,到八王爷慕容决,再到太子慕容翼,二皇子慕容拓,三皇子慕容轩,四皇子慕容铮;长公主慕容钰……名皆为单字。 慕容翼为皇后陈氏所生,也为皇帝慕容复的长子,加上陈氏兄弟在朝中的势力,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慕容拓各方面资质平平,无任何出彩的地方;慕容轩脑子灵活经常在宫里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慕容铮则是四名皇子中最为善良的,谋略方面有很大的造诣。 八王爷曾谏言,废除太子,重立老四为新太子。毕竟为君者,心善则贵。但皇帝却以废太子一事过于重大而暂且搁置起来。人人都以为皇帝惧怕陈氏的势力,但八王爷心里觉得,这皇帝自有一番打算,进而静观其变。 “近日听说兽人一族时常侵犯安夕城那些周边百姓。慎将军,多派两支军队前去镇压。我坤原一国的百姓,岂等是那兽人一族的蛮人所能欺负的?” “臣遵旨。” 兽人一族居住在安夕城北部的蛮荒之地,两国之间仅隔着一座大山,在这之前两族相安无事,近两年来,兽人一族频频来到犯。起初人人皆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但在发生几起命案后,引起了整个皇城的注意。人人都觉得,两族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大战。对于皇帝来说,现在仍不是时候。兽人一族虽有人的形态,但却有着野兽一般的性格与体魄,关键时刻还能短时间地回到野兽形态。人类的大部分兵器并不能有着很好的对抗,所以才建立了这兵甲学院,研究能够将兽人一击致命的武器,以及颇有天分的聪明人成为国之军师。 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明明智商有些低的兽人,怎么敢在犯边境这坤原大国的边境。后来探子来报,原来在兽人一国中,出现了一名高智商的军师——弥尊。高智商的军师配上高体能的兽人,也怪不得这皇帝要重视起来了。 ……… ……… ……… “这皇城中,怎么会有猎鹰呢?”一名女子身穿华贵,头上带着的金饰更是价值不菲——名匠以黄金打造的凤凰衔珠,那颗珠子更是价值连城的碧谭翡翠,传说中一百年才能生出一颗,衣服也是极为华美,外袍为红色底,以金线秀出的百鸟朝凤图更是栩栩如生。 “皇后娘娘。”女子一旁的侍女出了声,“您见着那猎鹰,是吉兆啊。猎鹰捕食,无一生还,证明太子殿下定会铲除异己,登上皇位。” 皇后陈氏斜睨了一眼,“敢将我儿比作那孽畜?拉下去,杖刑。” 陈氏的恶毒是整个皇宫众人皆知的。凭着陈家的势力在宫中行恶,无人敢管。服侍她的人,除了自她进宫以来的赵嬷嬷,皆活不过两年。不是因为一句话被杖刑而死,就是因为生的善良被毁了容。一旦陈氏开口出声,周围的人皆胆战心惊。 “罢了。赵嬷嬷,扶我回去。”陈氏手轻轻一抬,赵嬷嬷便伸出了手,扶着陈氏下了台阶,回房去了。 那只黑色的猎鹰以尖锐的目光俯视着整个皇宫大院,啼叫一声后,振翅而飞。略过云彩,来到一处隐秘的酒馆后门,一道黑影闪过,化作人形,但脚部依旧是鹰爪的模样。 从后门外的一堆杂物中,找出一双黑色的长靴,套在脚上,走进了酒馆里。 他沿着长长的楼梯,来到酒馆二层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口。轻轻扣响了房门,“金銮殿,大风衣。”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长着长长鹿角的男子,“猎鹰?这么快就回来了?”鹿角男子头探出房门,左看右看确定无人跟踪,招呼着猎鹰进了门。 “那皇帝老儿已经对我们兽人一族有所防范了。”猎鹰说着,“现在坤原国最大的三大城市都已经有了我们的眼线。看来,与人类的交锋之日,不远了。” 经过兽人一族的军师弥尊的部署,在坤原国三大重要城市中,已经埋下了一些兽人的眼线:主产玄铁,且建立兵甲学院的定安城、皇城所在的阳络城、以及与兽人蛮荒之地隔山相望的边境之城安夕城。他们在暗中监视着人类大军的一举一动。当然,人族也在兽人蛮荒之地中布下了不少眼线。表面上看起来和平的坤原大国,似乎已经暗藏杀戮。 “哼,人类?”一旁长着狼耳的壮年喝着酒,语气有些不屑。“我要一个个把他们撕碎。”他将手变为狼爪,握成了拳。 “狼眼,切勿轻举妄动。你父亲天狼派你过来,是要你暗中观察。在军师下令之前,切不可引起杀戮。”猎鹰提醒道。 狼眼看了看猎鹰,不屑地哼了哼鼻子。“鹿涧,怎么你弟弟还没回来?”继而对着鹿角男说着。 鹿涧也有些担心,他的弟弟已经外出三个来时辰了,若是被人类的军队发现…… “兽人?站住!不要跑!”鹿涧还在沉思之际,酒馆外就传来了呵令的声音。 “阳络北校尉阮达?”猎鹰认出了那人。“那人武修极高。” “鹿涧,你弟弟。”狼眼认出了正被阮达追杀的人。那人戴着一定高得不寻常的帽子,穿着藏蓝色衣衫,飞快地奔跑着。继而化作一只麋鹿,奔跑的速度更快了。阮达手持弓箭,对准了麋鹿,将浑身的力量聚在了手中的弓箭之上。 “嗖——”一声,离弦之箭在空中穿梭出一道白色光线,直直射中了那麋鹿。麋鹿倒地惨叫,再一次化成人形。头上的帽子也掉了,露出了长长的鹿角。 酒馆内看着整件事发生的三个兽人也无力前去阻止,暴露了行踪,可不是件好事。 ……… ……… ……… “霍将军,活捉一只兽人。”阮达到了将军府,并将抓来的鹿人结实地捆绑了起来。 010 皇子要入学 “先生,你教皇子们念书也有些年了,不知道在先生眼里,各名皇子的资质如何?”皇帝私下召来了皇子们的教书先生,循循问道。 “秉陛下,太子殿下极为聪明,但不够善良。”先生顿了顿,“比起同龄的孩子,太子翼似乎有些过于狡诈,戾气太重。二皇子拓,资质过于平庸,嫉妒心颇重。三皇子轩,着实聪明,且时常一语惊人,但玩心太大,且自卑敏感。四皇子铮,心有谋略,且心底善良。” 这名先生已经七十有余,皇帝年少时期便已经认他为自己的先生了。自然,也是对他信任有加。 “若是选一个为最佳的明君,你会选谁?”皇帝透过烛光,眯着眼看着先生,光很暖,但目光却有些冰冷。 “臣不知。臣一向以教书为重,其他事情,臣一概都不会过问。”先生以有些苍老的眼神对了过去。 皇帝若有所思了一会,挥了挥手,“退下吧。”先生下跪作揖后,转身走出房门。但在房门口停滞了一下,幽幽说了一句,“陛下,这一生,你可有真正信任的人?”继而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皇帝回想着那一句话,想起自己由小到大,从母后到先生,再到现在的八王爷。从幼童,到战场杀敌的戎马生涯,再到现在的天子唯尊的帝位。虽然表面上相信着一些老臣,但实际上不断以新的方式制衡着每个人的权利。虽然这是每个君王都会做出的事情,但先生却认为,皇帝由他带大,竟然却不信他,这一夜的谈话,有些伤了先生的心。 “我可有真正相信的人?”皇帝眼中闪过很多人的画面,他这才发现,无一人值得去相信。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赢了皇位又如何,却失去了再一次相信他人的心。 ……… “三皇子快下来!” 一群宫女朝着房顶背着一对翅膀的皇子轩招着手,声音急切而担心。 “三皇子,这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嘿嘿,看我的!”皇子轩乘着翅膀,往下一跃,逆着风,如同小鸟一般,飞出去老远的距离。 幸好,安全着陆。宫女们拍了拍胸口,若是皇子轩摔下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个小小的宫女,可能就会有灭顶之灾。 不远处,皇帝正走过来,眼见了刚才的一切,心中替皇子轩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惊叹于他在这些方面的造诣。 “轩儿,你又搞什么鬼啊?”皇帝走过来,笑呵呵地摸了摸皇子轩,刮了刮他的鼻子。 “人类不像鸟儿一般,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轩儿想做出一对翅膀,令自己也能飞起来!” 看着皇子轩发亮的双眼,皇帝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想法——既然皇子轩有这方面的造诣,而他有对这些极有兴趣,何不让他去到兵甲学院学习兵甲方面的知识? “轩儿,你可愿去到兵甲学院学习兵甲制作方面的知识?”皇帝乐呵呵地询问着。 皇子轩想了想,点了点头,“但是轩儿一个人太孤单了。父皇,可以让铮弟弟一起陪我么?铮弟弟在主意多。如果我俩可以一起去,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好!就让你们一起去!” 四个皇子中,太子戾气太重,与另外所有人相处得并不融洽。二皇子资质平平,每日巴结着太子,如同跟班。三皇子自幼丧母,且母亲身份过于低微,除了四皇子之外,有着一定地位的人都对他有些不屑,尤其是太子与二皇子。对于三皇子来说,四皇子与他的母亲——莲妃,是他的童年最温暖的回忆了。 三皇子慕容轩与四皇子慕容铮,一人钻研兵甲,一人学习谋略,皇帝更希望,他们学成回来之际,能习得一身本领,为这国家做出些贡献。 ……… “八王爷,狼牙跑了。” 虽说淮安在狼牙的身子里,贴了一张压制它兽性的符纸,但无奈这符纸的效用无法持续太久,三两天一过,符纸便失去了效果。这事儿八王爷也给忽略了,清曜司也未加重人员看守,说起来,两边都要担些责任。 “慎大人。”八王爷来到了清曜司总管——慎晨的府上,商量起兽人眼线这些事儿。 “我已经知会了阙家各个城镇站,有兽人的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附近的官府或是守城的将军。”慎大人毕恭毕敬。 “没想到,清曜司的情报,还不如那阙家?”八王爷戏谑道,只见慎大人低了低眉,没有接话。 “罢了,相必狼牙估计这时候也回到了蛮荒兽人国去了,切记,让那些阙家客栈,紧紧盯着兽人。”八王爷心中也有些愧疚,便不再难为那慎大人。 “是,八王爷。”慎大人双手作揖,有些感激着八王爷没有过多怪罪他丢了兽人这件事。 八王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慎大人,起身离开。“恭送八王爷。”慎大人现在八王爷身后,目送离开。 “八王爷,回定安城的事,何时启程?”旁边的一名护卫问道,那名护卫看起来极年轻,估摸着十八九岁,身材虽不似八王爷般高大,但身体极为轻盈,据说是几年前八王爷从中域院那儿要来的,姓展名杰。虽说年纪轻轻,但已是八王爷的贴身护卫,同时也是皇城的护卫小监,掌管了皇城内数百名护卫,这些护卫与展杰一般,身体轻盈,轻功极高,通常安插在皇城中最为隐蔽的地方,暗中保护皇帝与皇子们的安全。 “后日,轩皇子与铮皇子也要一同前往,入学兵甲学院。”八王爷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笑了笑,“得在淮安离开之前过去,让这三个小家伙认识一下。” ……… ……… ……… “任务失败?”一名狼人穿着简陋的盔甲,语气中的冷峻令周围的兽人瑟瑟发抖,说话的人是兽人的将军——天狼。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没有人知道它的左眼是什么时候瞎的。 “对不起,父亲。”说话的正是不久前,逃回了兽人国度的狼牙,“有人坏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定安城做了什么。”天狼狠狠打了狼眼一巴掌,“我说过什么,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现在人类皇帝已经开始有所察觉,在全城搜捕其他兽人。” “对不起,父亲。”狼牙摸了摸被打脸的地方。“我下次注意。” “还好你哥哥狼眼,在皇城还没有暴露身份。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别在出去惹事!”天狼对于狼牙的“不争气”有些无奈,“你说有人坏事,是谁?” “一个十二岁的毛孩。” 一旁静听对话的兽人军师——弥尊,坐着轮椅来到二人面前,“弥尊大人,身体还好么?”天狼看着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下去的弥尊,心里有些担心,人与兽人之间的战争说不清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弥尊虽然智商超凡,但身体实在太差,他自己也坦言,或许活不过二十五岁。 就天狼看来,弥尊现在二十二,想要再活三年,——难。 “咳咳咳,狼牙,你说那个十二岁的毛孩。叫什么?” “回弥尊大人,他叫淮安。” 011 初见 011 “八王爷,定安城到了。”八王爷带着两名皇子,三皇子慕容轩与四皇子慕容铮一同来到了定安城,兵甲学院前。 “展杰,你先带两名皇子去办理下入院的些手续,我先去矿山找一下淮南,一会送他们来矿山。” “是,八王爷。” 慕容轩先跳下了马车,“哇,四弟,你看,这学院好是气派!”说完,扶着慕容铮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学院的大门,行书而成的“兵甲学院”四个大字,是皇帝亲自提笔。地面是大理石铺成,延伸至学院的内的大楼前。在大楼前有一处池塘,池塘内碧荡漾,荷叶泛着些水珠,假山更是栩栩如生,吸鼻一闻,淡淡的清香四溢入鼻。临面,是两座楼并排而立:一栋名为“兵伐”、一栋名为“器甲”,两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即将在这儿,度过五年的悠悠岁月。 ......... “淮安,你准备几时出发?”八王爷与淮安坐在休息站内,捧着新鲜泡制的普洱,茶香蔓延。 “咕噜咕噜咕噜......”淮安起身往茶壶中添了些刚烧开的热水,“后天启程。” “舍得你爹爹?” “不舍,但也要去。” “......”八王爷没有接话,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细细品了起来,“这茶,陈年普洱才好喝。”随即看了一眼淮安,“这人,韬光养晦才惊人。” 话中有话。 八王爷深觉,淮安是个可造之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修为,那半年,他希望淮安可以‘韬光养晦’,突破自身的局限,进而在坤原榜的对决中大展异彩。 “多谢八王爷指教。”淮安也倒了一杯,“这茶,第一杯去尘,第二杯味正浓,第三杯、第四杯,便淡了去。” 淮安心思成熟稳重,十二岁的年纪心思的缜密早已如同十六七岁一般,在茅山学院修道过程中,更是去到藏经阁看了不少的书,修身、修生的道理,更是懂得不少。淮安这一句,自然也话中有话了。 “八叔!”门外传来了几声叫喊,“八叔你在里面么?”门开了,两名少年推门而入,与淮安一般大,却身着华贵。 “八叔,我和四弟办好了手续,来找您来了。”说话的正是慕容轩,一旁的慕容铮静静地站着。淮安打量着这两名少年,继续喝着茶。 “你......就是淮安?”慕容轩坐到了淮安身旁的凳子上,“我听八叔提过你,说你很是厉害!几张符纸就制服了那兽人!”慕容轩脸上有些欣喜,手上动作更是夸张,手中做出一副兽爪的模样,淮安不禁笑出了声,这人,有趣得很。继而站起身,斟了两杯茶水,递给了慕容轩与慕容铮。 “这是三皇子慕容轩,这位是四皇子慕容铮。他们和你同龄,该是可以做成好朋友了。”八王爷笑了笑,“这位你们也认出了,正是那侦破矿山兽人一案的小英雄淮安。” “草民拜见三皇子、四皇子。”虽则淮安在二人进屋便猜中了他们的身份,但还是在八王爷相互介绍后,再作揖拜见,毕竟人先礼后。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慕容轩连忙扶起了淮安,又朝着屋外喊了一声,“小赖子!将我那蜂王浆拿进来。”话音刚落,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虽身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但从走动的姿态和声线,淮安不难看出,这人是个小太监。 “淮安,你闻闻。”慕容轩接过那装着蜂王浆小罐子,“这是绝好的蜂蜜,很是香甜。父皇说,这蜂王浆可以增加修道者的修为,但我和四弟都不打算修道,虽然好喝,但也有些暴殄天物,赠你便是。” 淮安愣了愣,初次见面,虽感受到慕容轩的善意,但接下这么贵重的礼物,淮安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一时间有些僵持着,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你就拿着吧!”慕容轩将那一罐子蜂王浆塞进了淮安的手中,“不必那么客气。” 淮安看了看面色有些着急的慕容轩,便不再好扫兴,收下蜂王浆,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多谢三皇子。” “不要一直叫我三皇子,叫我慕容轩就好。以后,你可就是我慕容轩的朋友了!”看起来慕容轩是很喜欢淮安的,又是送礼又是结交,这一来二去,淮安也自然是将慕容轩当作了“自己人”。 “这是老四慕容铮,你也可以叫他老四,皇子中最小的一个。”慕容轩一手搂着慕容铮,一手搂过淮安来,“这定安城,以后可就有趣了。” 莫不是慕容轩以为自己要留在这儿?淮安心中微微一怔,绕开了慕容轩的手臂,“三皇......慕容轩,我过两日就要离开这儿了,朝着皇都出发,去参加半年后坤原榜单的对决。” 慕容轩有些不快,“我刚从那儿来,你就要过去,哎......”不过转眼一想,不过是皇都罢了,自己想回去,随时便能回去。,“八叔!半年后我也要去,虽然我没淮安这么大本事,凑凑热闹也不错。你说呢,老四?” 慕容轩斜过身,对着慕容铮眨了眨眼,慕容铮会心一笑,“是啊,八叔,到时候我俩兄弟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杀进前十,也是让父皇看看我俩的本事!” 八王爷哈哈一笑,“你俩!人小鬼大!” “那淮安,我们就约定啦!半年后,皇都见!”慕容轩乐呵呵地看着淮安,“给你的蜂王浆可别忘了喝,到时候增进了修为记得好好谢谢我!” 这慕容轩,可真是个话痨,淮安看着滔滔不绝的慕容轩,想起了远在茅山学院同样是个话痨的茅大志,——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过得如何了? 送别了两名皇子,淮安继续与八王爷在休息站喝着茶水。 “淮安,这个你拿好。”八王爷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掌心般大小的纯金打造的金色令牌。“这个是王爷令的附属牌,可以让你在皇都畅通无阻,等你到了皇都,必定会有所不便,有了这枚令牌,什么就都方便了。”“多谢八王爷。”淮安接过令牌,继而给八王爷斟了杯茶,七分满。 “情谊七分满,来日方长。” “淮安!”淮南趁着大伙空闲,到休息站来看看淮安,原本以为是父子俩的二人世界,却未料八王爷也在。 “叩见八王爷。”淮南下跪叩首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八王爷早已不把淮南当做了外人,似乎比起展杰这样的心腹,淮南更接近于“知己”这个角色。 “八王爷言重了,您是于我有恩。”淮南对八王爷却没有那么坦荡,心中更多的怀着一份恩情。在关键时刻,矿山的监工一职,也算是解了淮南一时的燃眉之急。 八王爷一向慧眼识珠,淮南的武道内外兼修,一开始抱着若为己用之心去接近,到后来却发觉更是可以推心置腹之人,便无意识将他当做了“自己人”看待。不过,虽然淮南的武道修为过人,但他看书太少,文才稍逊,以至于许多话中有话,淮南更难以听出来,这令八王爷又觉好笑与可气。 “爹爹喝茶。”场景有些尴尬,淮安倒是看了出来,一杯茶解决了去。 “淮安,你后天就要启程了,爹爹给你铸了一把玄铁短匕,诺,已经造好了。你瞧瞧?”淮南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把手掌般大小的玄铁短匕,剑鞘镀银,上雕琢了些镂空的祥云花纹。淮安拔出短匕,丝丝寒气缠绕着短匕剑锋,比起淮南的长剑,着短匕看起来更是薄了,淮安轻轻在瓷杯上划了一道,瓷杯便由中间裂开,几乎听不见那声音,切割的痕迹也甚为平整。 “啧,极好,极好。”淮安套上剑鞘,轻轻抚摸道,“多谢爹爹!” “嗨,父子之间,谈什么谢?”淮南将茶水一饮而尽,“我继续去矿山上了,你俩慢慢聊。”说完,淮南走出了屋子,朝着矿山走去,心中十分不平静,淮安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走了,可谓是“意恐迟迟归”。 012 罗刹庙 “安儿,这是新买的几件衣裳,瞧,上面有你最喜欢的小锦鲤。” “这双鞋可是用兽皮做的,底子可软了。” “这貂皮大衣,是八王爷让我给你的,冬天防寒用。看看,气派极了!” 淮安看着一旁替他收拾行李的淮南,不禁有些酸楚,六年前从药仙谷回来,随同丘明去茅山学院修道前一天,淮南也是买了好些东西,在同样的地方收拾着行李,说着差不多的话。 “爹,孩儿知道了。”淮安鼻子有些酸,眼睛有些发烫,“您和乔叔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安儿,为父知道,你长大了。”淮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到淮安旁边,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六年前我替你强行输了些真气,导致你体内有两股真气相冲,险些丧命,或许你也没那机缘能去茅山学院修道。不过,另外那一缕真气,你有线索了么?” “没有。”淮安摇了摇头,“燕神医也说,这一缕真气绝非凡人所修。虽是残破真气,但却坚韧无比。若是能找寻到这其中奥妙,孩儿又何必弃武从道?” “不过,修道也不是件坏事。起码孩儿现在习得一身本事,能够保护自己了。”淮安看着淮南,认真地说,“以后,孩儿还要好好保护爹爹!” 淮南看着现在越来越成熟的淮安,有些欣喜,但又有些沉重,只能摸摸淮安的头,说一句“好孩子。明日为父还要到矿山去,就不送你了。” ......... ......... 淮南一夜未眠,在淮安的房门前徘徊了一整夜。淮南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纵使再多的不舍与担心,淮南也难以说出口来。趁着淮安还未起床,淮南便去了矿山上去。 “乔叔,我爹走了么?”淮安起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淮南了,乔叔正晾晒着淮南新洗的些衣物,“老爷一早就走了。” 关于“害怕别离”这件事,淮安心里知道,乔叔不说,淮南不说,淮安便也不问。他们都是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尤其是父子之间再一次的告别,都不愿过多地去渲染。 “少爷,您吃个早饭再走吧。”乔叔看着淮安从房中拿出了行李,走过来接过行李,推着淮安到餐桌前,餐桌上的食物有些丰富:刚煎出来葱油饼,素炒的青菜,一锅鱼片香芜粥,一碟腐乳。桌子上有些细细挑出来的姜丝,淮安有些动容。 盛了两碗粥,“乔叔,您坐着这,一起吃吧。” 或许因为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餐,淮安与乔叔都吃得格外的慢。吃完早饭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巳时。乔叔站起身,收拾了碗筷,“少爷,我就不送您了。您要珍重。”转身差点掉下了眼泪。“您和我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很快,我就从皇都回来,看看您们。”说完,淮安拿起了行李上路了。 淮南从矿山上眺望,正好可以淮安要经过的那条山路。 “安儿,珍重。” ......... ......... ......... 酉时末,夕阳西下,天空晦暗得很快。淮安走到一座庙前,“看来今晚要在这儿借宿一宿了。” 那间庙很破旧了,头顶的牌匾写着“罗刹庙”三个大字摇摇欲坠,庙里的灰尘积得很厚,蜘蛛网更是层层叠叠。估计是太少人来过这里,空气中透露一股冷清的味道。 “庙前七步一棵树,树下乃是魂归处。 日出消退归尘土,尘土散尽还一物。” “这打油诗写得......还算有点意思”淮安看着庙前的石柱上,有着这么一首打油诗,不禁笑了起来。随即在庙外捡了些干柴,准备在庙中度过第一个夜晚。 “夜叉!火!” “吼——”一团天火,从夜叉的口中喷涌而出,将那小堆干柴点燃起来。“以天火取暖,我还真是浪费。”淮安笑了起来,拿出了一块白面馒头,对着天火烤了起来,又拿出了些肉铺,喂给了夜叉。“夜叉,今晚咱们就辛苦些,明日去到客栈就好好大吃一顿。” 夜叉吭哧吭哧吃完了淮安手中的那些肉铺,身子一卧,倒在柴火便,用后腿挠了挠痒,就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约莫戌时左右,淮安也准备闭眼休息了。 淮安的梦境,又回到了那个淮家。梦中,淮安的四周都是高高的青色屋檐,下雨的时候,雨水会顺着屋檐而低落下来。 “你个灾星,竟然把我着花瓶打碎了?”依旧是那极为刻薄的女人。 “不是!”淮安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倔强的自己。 “还说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了?你爹去教人练武了,我就好好替你爹收拾收拾你!”那刻薄女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淮安跄踉了几步,最后摔倒在地,“你个没娘养的,小小年纪就和大人顶嘴?”那女人走过去,用脚使劲提着淮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啼充斥了整个房间。 淮家一向以修武道为生,那女人一脚下去,常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那时候年约四五岁的淮安是个身子骨极弱的孩童,“二婆婆,您别踢我。”淮安哭啼地哆哆嗦嗦地喊着,“是不是你打碎的?是不是?”边说着,那女人边用脚踹着上去。 “是我打碎的,别踢了......”淮安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女人明知道花瓶并非是淮安打碎的,去以此为借口,想要“收拾收拾”这个孩子。“哼,不打不承认?”这才收住了脚,“去门外站着。” 话语一出,小淮安瞪大了眼睛,“外边在下雨呢。”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且带着哆嗦的哭腔。 “我们淮家的人,从来都是诚信为上,既然你打碎了花瓶,方才还不承认,让你淋淋雨,清醒下头脑,似乎没有什么错吧?”那女人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发饰,慢悠悠地说着,“被打还是淋雨清醒头脑,你自己选一个?” 居高临下的神态与语气,在淮安心中腾升起了怒火与委屈。但又凭什么和一个身怀武艺的成年人斗呢?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淮安爬起来,转身朝着门口出去,模糊之间,听着那女人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这灾星还是难教啊。” 屋外落着大大雨,打着滚滚雷声。淮安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握紧了拳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自尊、他的理智、他的幼小的心。 “轰隆——”一道闪电,巨大雷声震耳。 ......... ......... ......... 淮安哇地一声,从梦中哭着醒来,他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握紧了拳头,“淮家?当初你们怎么对我和父亲,我就要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013 请神 淮安噩梦醒了后,也再睡不着了。现在的时辰大约是子时左右,淮安看着即将熄灭的柴火,发起了呆,回顾了自己这十二年来的些悲喜。 “咔哒——”寂静的空气令每一个声响都格外刺耳,“谁?”淮安环视了四周,“没人?”淮安将手放进了袖子里,拽住了一张符纸,有声却无人?莫非这儿有妖孽? “咔哒——” “咔哒——” “咔哒——”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锁链锁在了脚上,走路时拖沓的锁链声。淮安感受到那声音来到了身后便停了下来,换上了沉重的喘息声,“呼哧——呼哧——”夜叉这时候也醒了过来,望向了淮安身后那巨大的身影——通体泛着暗蓝色的光泽,却呈半透明状,头上长着犄角,大嘴咧开,露出了长长的獠牙,一脸凶相。手中拿着一柄很大的锤子,脚上带着一副脚铐。 淮安有些紧张,额头泛起了汗水,迅速转身朝,拔出玄铁短匕,着身后那庞然大物刺了过去,却扑了个空。那庞然大物化作一缕蓝色的青烟,飘散在了这庙中。一瞬间,柴火熄灭。淮安与夜叉皆处于了一片黑暗之中。 淮安看向庙门的方向,发现看不见门外月光,心头一闪,——是幻境?他们此时,正处于缥缈无边的幻境之中,想要冲破这幻境,得寻找到幻境之眼。只是太暗了,淮安连夜叉都无法看见,又怎么能寻找到幻境之眼? “夜叉!生火。”淮安大呵一声,夜叉的周身便腾升起了一层天火,足以照料二人周围的情况。淮安低头一看,原本在面前的柴火已经消失,这边更加使他断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究竟是什么能令他们身处幻境之中?说不定,正是这罗刹庙。 淮安还在细细思索时,幻境周围慢慢出现了许多蓝色的轻烟,幻化成了一个个如同方才出现在淮安身后的那庞然大物的妖怪。淮安这才看清了那些“妖怪”的真实面目——是地罗刹! 淮安在书中看到过对于“罗刹”的描述,“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出现在庙中的,是罗刹中最低阶的地罗刹。 “这儿怎么会出现罗刹?”淮安还来不及细想,头顶一罗刹摇晃着手中的铁链,直直砸向了淮安。 “吼——”夜叉口喷天火,一团火球飞向了正准备攻击淮安的罗刹,因它受到了攻击,转身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了淮安的头顶。如同七星阵中的请神一般,这些罗刹能伤到淮安,但淮安却伤不到他们半分! 破幻境,如同破阵一般,需要寻找到那一个“眼”才行。只是这幻境是虚空缥缈的无边黑境,寻找起“眼”来似乎有些困难。 淮安拿出一张以自身血液绘制的符纸,接着以一块黑色的布料遮住了眼睛,轻轻扬起符纸,嘴里念念有词,“阴阳两界见鬼令!”话音刚落,几名阴兵出现在了淮安面前,但由于淮安身上没有带着阴间令,强行请来阴兵若是对上了他们的双眼,则会被带去幽冥深渊。 不过好在淮安的感知力超常,紧紧凭借耳听八方都能判定各个罗刹及阴兵所处的位置。不过他也只能凭借听力,指挥着阴兵去捉拿那些罗刹了。 “南又及” “西七探” 阴兵跟随着淮安以阴兵语言的指引,一路朝着罗刹发起进攻。一时间罗刹纷纷退败,好几只罗刹被阴兵手中的铁链栓了起来。 “东靡殇” “南落白” 淮安听着声声的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感受到了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太阳穴也“突突突”猛烈地跳动,不禁稳了稳自己的气息,继续说出那些罗刹所在的方位,阴兵也按照淮安所说,一挥一镰刀,勾住了纷至沓来的罗刹。 “时辰到,阴兵回归!一道白光闪过,阴兵不见了。 淮安解下眼前的黑布,气息有些微弱。请来阴兵耗损的灵力有些大,淮安此时的气息十分紊乱。夜叉只能一口一团天火,朝着罗刹袭去,暂时控制了不会有更多的地罗刹的攻击袭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地罗刹越来越多,过不了两个时辰,别说是自己,夜叉也会耗损不好灵力。得赶快想办法,找出“眼”才是。 “按照我曾布下的七星阵来说,有三大请神。莫非这些地罗刹也是请神?”淮安灵光一闪,“若他们是请神,那就好办了!” 对付请神,淮安自有妙招,若不是请神,就难办了。犹豫之际,淮安还是决定试试,毕竟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呢?无非就是耗损些灵力,再补充回来就是。 淮安拿出玄铁短匕,割破了手指,在自己的额头处画下了一道符咒,只有将自己变成请神,才能对抗对方的请神!淮安紧紧闭上了双眼,等待请神的降身,迟迟未感受到请神的效果,淮安不禁心中起疑,“请神失败了?莫不是我刚才废了太多了灵力?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一次性支撑这么多的道术么?” 夜叉此时也气喘吁吁,想要再吐出团团天火,却只能吐出一吸烟雾。猛然,那地罗刹手持锤子抡来,即将重重地砸在淮安的山上。 一眨眼,淮安的神志突然散了去,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骤然猩红起来。周身也出现了一轮巨大的身影,以那身影的力量,抵挡住了地罗刹的攻击。夜叉看着那抹身影,穿着一身盔甲,极为魁梧,额头上与淮安额头一般,有着一抹请神的印记。夜叉口中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似乎有些害怕,尾巴下垂,退了几步。 “尔等有何胆?”那话从淮安嘴里出来,却不在是淮安的声音。而是浑厚而有力的成年男子的声音,“区区地罗刹?敢犯我蚩尤之身?” 继而一巴掌过去,将地罗刹打翻在地。其他地罗刹看着淮安的请神成功,不禁倒退了几步。“蚩尤大人?”其中一名地罗刹开了口,“小的不知是蚩尤大人。还请恕罪。” “哼。”那请神轻蔑及了,一个鼻息就将在场的地罗刹吹过去好几米远。“不过是巫族之力,敢在此造次。” 那地罗刹的请罪似乎并没有引起请神的怜悯,鼓足一口气,身影骤然大了数十倍,一巴掌拍在地上,将那一个个地罗刹拍的粉身碎骨。 “大 ....... 大 ...... 大人,小的知错了!”地罗刹话音刚落,剩余的那些蓝色影子纷纷化作轻烟,消失在了黑色的幻境之中。那抹身影低头看了看淮安,“修为还是太差。你 ....... ”话还没说完,那请神便同样消失在了黑色幻境之中,淮安再一次闭上了眼,昏睡了过去,重重倒在了地上,黑境消失了,一人一兽回到了庙宇之中。 夜叉看着昏睡过去的淮安,跑到身前,用头拱了拱淮安的身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夜叉再一次汇集了身上的灵力,从口中喷出了极为微弱的天火,点燃了那些剩余的柴火,想要给昏睡过去的淮安带来一点点的温暖,口中发出呜咽声,似乎在担心淮安再也醒不过来了。 似乎过了很久,日出来临,清晨第一缕光线照射到了淮安的脸上,淮安不禁咳嗽了两声,动了动手指,喘着粗气醒了过来,“天亮了?”淮安有些不明所以。 “昨日那些地罗刹?”淮安看了看夜叉,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额头上的请神印记却还在。“成功了?”淮安有些疑惑,自己明明未感受到请神的降身,为何又会成功? 淮安理了理思绪,依旧不明所以。他抬眼看了看庙门口,出现了一颗通体蓝色的大树。“昨天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这棵树。”淮安有些好奇走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 七步。” “庙前七步一棵树,树下乃是魂归处。 日出消退归尘土,尘土散尽还一物。” 淮安突然想起了昨天在庙门口的柱子上看到那首“打油诗”,蹲下了身子,拿出玄铁短匕,挖起了土来,忽然便挖到一个很硬的物体。淮安放下短匕,用手扒起土来,不一会,便挖出了一颗通体紫色,呈半透明的石头。淮安从土中拿起石块,擦干净了上面的尘土,发现石头之上,有以小篆体刻的四个字——“罗刹之令”。 顿时,那庙宇与眼前的树,便化作了沙尘,随风而散。 莫非,这石头便是昨夜幻境的“眼”?而这庙也是幻境得一部分?幻境叠加幻境,这罗刹令还是个神奇的东西。原以为是首打油诗,却暗藏了这么大的玄机,淮安有些欣喜。但至于这罗刹之令,淮安只在书中看到过,据说是十二巫祖力量的其一,但具体要怎么使用,淮安却无从知晓。只能先收起来,慢慢琢磨了。 “夜叉!”淮安唤来了不远处的夜叉,“我们继续上路吧,昨夜你辛苦了,今天咱好好加个餐如何?” 夜叉叼来了淮安的行李,一蹦一跳似乎高兴极了,不知是为淮安的还活着,还是为了那一顿加餐,不过大难不死,淮安更希望自己这一路上必有后福。 014 坐轮椅的十四岁少年 “弥尊大人,您确定这样可行么?” “莫非,我不像?” “像,只是他修为深厚,恐怕......” “没有那么多恐怕,修为再深厚,也不过是道师的境界。护送我前往无名客栈便是。” “是,弥尊大人。” ......... ......... ......... 三个月后,距离坤原榜的巅峰对决,只剩三个月的时间,淮安在这段时间里,游历了不少城镇,自然也令自己的修为提高了不少。但对于突破自身“道师”的修为,淮安还是差了一点火候,他的心里也是有些焦虑,面对淮家的青年俊才,唯有突破道师,才能有最大的胜算。 “前面......就是无名客栈了。”淮安拿着地图看了看。大部分前往皇都的人,都会选择在无名客栈落脚,无名客栈是阳洛城以南一百里地的一间客栈,也是阙家在两城之间的一处站点。表面上阙家是做着全国连锁的客栈生意,但私下却四处收集着不同的情报,相当于皇都的清曜司,不过相比较之下,阙家的情报本领更甚一筹。除此之外,阙家还有一处极其阴暗的“生意”——杀人生意。 “哼,没想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也配参加坤原榜的对决?” 淮安一进客栈,便听到了一声数落。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着极为干练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面色红润,手掌甚是宽大,似乎是个修武道之人,他手持着长剑,面对着一个坐着轮椅,脸色有些病态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看你这幅模样,大概初试的时候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吧?” 那名男子似乎有些看不起那轮椅少年,重重地将长剑扔在了桌子上,拿起面前的茶壶,将壶中水一倒,浇在了轮椅少年的头上。若是平常人面对这等羞辱,就算不以唇反击,但也会暴跳如雷。反观那轮椅少年,表面有些波澜不惊,神态自若。 他只是斜斜地看着那魁梧男子,“区区武士级别?” 一语便击中了那魁梧男子的心,“你有什么本事看不起我武士级别?就你这个病秧子,哈哈哈哈,老子一拳就能把你打得七天下不了床。” 说罢,握紧了拳头,将全身的内力聚集在了拳之上,淮安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股内力的流向,双耳听见了拳头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去死吧!”那魁梧男子用力出拳,狠狠击向了那名轮椅少年,淮安心中一紧,那轮椅少年看起来似乎身患重症,若是这一圈下去,就算不死也是残上加残。淮安三两步急速走向了轮椅少年的跟前想要阻止出拳,但还是迟了一步,那一圈即将重重落在轮椅少年的头上。 未料,那轮椅少年拿出一把折扇,手指一动,折扇打开,挡在了轮椅少年的头部。拳头自然挡在了折扇之外。奇妙的是,那一拳的力量竟被反弹回去,出拳有多重,反弹出去的力量就有多重,力量落在了魁梧少年的胸口。 他直直倒退了几步,嘴里喘着粗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胸口,脸色有些难看。或许是狗急跳墙,他快速走向了前,抽出长剑,想要朝着轮椅少年狠狠刺去。淮安见状,或许是出于一份相对弱者的“同理心”,在长剑即将刺向轮椅少年的时候,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长剑。 长剑停止了动作,淮安的手同样被深深割破,鲜血从握住的手中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桌子上,“兄台,适可而止。”淮安忍者疼痛,缓缓说出了一句话,“这客栈,可不是你闹事的地方。”每一个字在安静的客栈中掷地有声。 随即,拿出玄铁短匕,在长剑上轻轻一划,那柄长剑便一分为二。淮安扔掉手中的残剑,看着手中流血不止的伤口,拿出一条手帕,裹住伤口,对着那魁梧男子说,“莫欺少年弱。” 身边其他的客人指指点点起来,“你看看,就会欺负弱者。”“啧啧啧,武士又怎么样?愧对一身武艺啊。” “这位客官,我们无名客栈可不欢迎闹事之人。请您寻别家落脚。”走掌柜处走出一名约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作揖而言,“无名客栈虽不大,但也是阙家的家业。我们阙家虽海纳众人,但就是不欢迎欺善怕恶之人。还请这位客官见谅了。” 那男子言语礼貌,却暗含了不少的意味,总结出来便是——这里不欢迎你,你若还不走,休怪阙家人不客气了。 “哼!”那魁梧男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但一人之力怎敌众,只得拿起断了一半的长剑,愤愤走出客栈。 “小二!拿一壶好茶,给这两位客人上着,陈年普洱便是!”那男子喊道,徐徐坐在了椅子上,对着淮安说道,“这位客官,您也坐。” 不一会,一壶清香四溢的陈年普洱便上了桌。男子起身将面前的三个空杯子都倒上了茶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是这无名客栈的掌柜,阙无名。敢问两位英雄大名?” “我叫淮安。我的父亲说,这个名字意味欢喜平安。”淮安有些羞涩。 “你便是淮安?在定安城矿山上捉住兽人那人?”轮椅少年有些狐疑地看着淮安。 “额,是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淮安更为疑惑,这无名客栈距离定安城少说也有上千里地,这轮椅少年又怎会知晓? “道听途说罢了。你也知道,江湖之事,向来都是传来传去。传言说十二岁少年勇捉兽人,本以为又是哪家说书先生为了博眼球编出来的胡话,未料今日竟遇到真人了。”那轮椅少年看着淮安,举起了茶杯,“我叫恭尔,小英雄,幸会了。” 说完,恭尔一饮而尽。淮安看着恭尔喝完了茶,也举起了杯子喝了个干净。 “二位慢慢聊,我准备几个好菜给二位,今日算我的。”阙无名喝完了杯中茶,起身离开了座位,“陈年女儿红,两位可喜欢?” “既然阙老板有心请客,我也不便推辞。您安排就是。”恭尔倒也不客气,随性收下了这一顿免费的晚餐。 “这门口,可是你驯养的灵兽,赤火麒麟?”恭尔看向了门外,有一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之兽,身上的鳞片在夕阳中泛着赤色的光泽。 “好眼光。”淮安有些惊喜,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病诟,——赤火麒麟是妖怪。乃至于不敢再将夜叉带入客栈之中,只得多给小二些钱财,让他帮忙在夜间看管或多喂些吃的。这恭尔年纪轻轻,却一眼就认出了“赤火麒麟”这灵兽,看起来这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孱弱。 “幼年有幸多看了些书,你这赤火麒麟很是威风。”恭尔啧啧称赞起来。 “他叫夜叉,是我在茅山学院修行的时候收养的,刚抱回家的时候拳头那么一点大。”淮安见着恭尔,觉得愈发亲切,不仅话语有些多了起来。 “哈哈哈哈,兄台,你手中的布都快被血浸透了。”看着滔滔不绝的淮安,恭尔不免担心起他的伤势,毕竟是为了搭救自己而受的伤,也不好坐视不理,“这附近似乎没有医馆,啧,有些麻烦。” “淮安?!”正当二人有些发愁之际,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呼喊,“真的是你?淮安?!”淮安望去,一同龄的少女穿着粉色衣衫,头梳双平髻,两边分别以一枚桃花饰品装饰,粉嫩的笑脸充满了笑意,圆圆的大眼中透露着些欣喜。 这人似乎很是眼熟,在哪里见过呢?淮安回想着自己从前遇到过的人或事,一个名字浮上了心头,“琥珀?你是......燕琥珀?” 015 坐轮椅的十四岁少年 “弥尊大人,您确定这样可行么?” “莫非,我不像?” “像,只是他修为深厚,恐怕......” “没有那么多恐怕,修为再深厚,也不过是道师的境界。护送我前往无名客栈便是。” “是,弥尊大人。” ......... ......... ......... 三个月后,距离坤原榜的巅峰对决,只剩三个月的时间,淮安在这段时间里,游历了不少城镇,自然也令自己的修为提高了不少。但对于突破自身“道师”的修为,淮安还是差了一点火候,他的心里也是有些焦虑,面对淮家的青年俊才,唯有突破道师,才能有最大的胜算。 “前面......就是无名客栈了。”淮安拿着地图看了看。大部分前往皇都的人,都会选择在无名客栈落脚,无名客栈是阳洛城以南一百里地的一间客栈,也是阙家在两城之间的一处站点。表面上阙家是做着全国连锁的客栈生意,但私下却四处收集着不同的情报,相当于皇都的清曜司,不过相比较之下,阙家的情报本领更甚一筹。除此之外,阙家还有一处极其阴暗的“生意”——杀人生意。 “哼,没想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也配参加坤原榜的对决?” 淮安一进客栈,便听到了一声数落。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着极为干练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面色红润,手掌甚是宽大,似乎是个修武道之人,他手持着长剑,面对着一个坐着轮椅,脸色有些病态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看你这幅模样,大概初试的时候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吧?” 那名男子似乎有些看不起那轮椅少年,重重地将长剑扔在了桌子上,拿起面前的茶壶,将壶中水一倒,浇在了轮椅少年的头上。若是平常人面对这等羞辱,就算不以唇反击,但也会暴跳如雷。反观那轮椅少年,表面有些波澜不惊,神态自若。 他只是斜斜地看着那魁梧男子,“区区武士级别?” 一语便击中了那魁梧男子的心,“你有什么本事看不起我武士级别?就你这个病秧子,哈哈哈哈,老子一拳就能把你打得七天下不了床。” 说罢,握紧了拳头,将全身的内力聚集在了拳之上,淮安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股内力的流向,双耳听见了拳头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去死吧!”那魁梧男子用力出拳,狠狠击向了那名轮椅少年,淮安心中一紧,那轮椅少年看起来似乎身患重症,若是这一圈下去,就算不死也是残上加残。淮安三两步急速走向了轮椅少年的跟前想要阻止出拳,但还是迟了一步,那一圈即将重重落在轮椅少年的头上。 未料,那轮椅少年拿出一把折扇,手指一动,折扇打开,挡在了轮椅少年的头部。拳头自然挡在了折扇之外。奇妙的是,那一拳的力量竟被反弹回去,出拳有多重,反弹出去的力量就有多重,力量落在了魁梧少年的胸口。 他直直倒退了几步,嘴里喘着粗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胸口,脸色有些难看。或许是狗急跳墙,他快速走向了前,抽出长剑,想要朝着轮椅少年狠狠刺去。淮安见状,或许是出于一份相对弱者的“同理心”,在长剑即将刺向轮椅少年的时候,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长剑。 长剑停止了动作,淮安的手同样被深深割破,鲜血从握住的手中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桌子上,“兄台,适可而止。”淮安忍者疼痛,缓缓说出了一句话,“这客栈,可不是你闹事的地方。”每一个字在安静的客栈中掷地有声。 随即,拿出玄铁短匕,在长剑上轻轻一划,那柄长剑便一分为二。淮安扔掉手中的残剑,看着手中流血不止的伤口,拿出一条手帕,裹住伤口,对着那魁梧男子说,“莫欺少年弱。” 身边其他的客人指指点点起来,“你看看,就会欺负弱者。”“啧啧啧,武士又怎么样?愧对一身武艺啊。” “这位客官,我们无名客栈可不欢迎闹事之人。请您寻别家落脚。”走掌柜处走出一名约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作揖而言,“无名客栈虽不大,但也是阙家的家业。我们阙家虽海纳众人,但就是不欢迎欺善怕恶之人。还请这位客官见谅了。” 那男子言语礼貌,却暗含了不少的意味,总结出来便是——这里不欢迎你,你若还不走,休怪阙家人不客气了。 “哼!”那魁梧男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但一人之力怎敌众,只得拿起断了一半的长剑,愤愤走出客栈。 “小二!拿一壶好茶,给这两位客人上着,陈年普洱便是!”那男子喊道,徐徐坐在了椅子上,对着淮安说道,“这位客官,您也坐。” 不一会,一壶清香四溢的陈年普洱便上了桌。男子起身将面前的三个空杯子都倒上了茶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是这无名客栈的掌柜,阙无名。敢问两位英雄大名?” “我叫淮安。我的父亲说,这个名字意味欢喜平安。”淮安有些羞涩。 “你便是淮安?在定安城矿山上捉住兽人那人?”轮椅少年有些狐疑地看着淮安。 “额,是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淮安更为疑惑,这无名客栈距离定安城少说也有上千里地,这轮椅少年又怎会知晓? “道听途说罢了。你也知道,江湖之事,向来都是传来传去。传言说十二岁少年勇捉兽人,本以为又是哪家说书先生为了博眼球编出来的胡话,未料今日竟遇到真人了。”那轮椅少年看着淮安,举起了茶杯,“我叫恭尔,小英雄,幸会了。” 说完,恭尔一饮而尽。淮安看着恭尔喝完了茶,也举起了杯子喝了个干净。 “二位慢慢聊,我准备几个好菜给二位,今日算我的。”阙无名喝完了杯中茶,起身离开了座位,“陈年女儿红,两位可喜欢?” “既然阙老板有心请客,我也不便推辞。您安排就是。”恭尔倒也不客气,随性收下了这一顿免费的晚餐。 “这门口,可是你驯养的灵兽,赤火麒麟?”恭尔看向了门外,有一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之兽,身上的鳞片在夕阳中泛着赤色的光泽。 “好眼光。”淮安有些惊喜,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病诟,——赤火麒麟是妖怪。乃至于不敢再将夜叉带入客栈之中,只得多给小二些钱财,让他帮忙在夜间看管或多喂些吃的。这恭尔年纪轻轻,却一眼就认出了“赤火麒麟”这灵兽,看起来这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孱弱。 “幼年有幸多看了些书,你这赤火麒麟很是威风。”恭尔啧啧称赞起来。 “他叫夜叉,是我在茅山学院修行的时候收养的,刚抱回家的时候拳头那么一点大。”淮安见着恭尔,觉得愈发亲切,不仅话语有些多了起来。 “哈哈哈哈,兄台,你手中的布都快被血浸透了。”看着滔滔不绝的淮安,恭尔不免担心起他的伤势,毕竟是为了搭救自己而受的伤,也不好坐视不理,“这附近似乎没有医馆,啧,有些麻烦。” “淮安?!”正当二人有些发愁之际,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呼喊,“真的是你?淮安?!”淮安望去,一同龄的少女穿着粉色衣衫,头梳双平髻,两边分别以一枚桃花饰品装饰,粉嫩的笑脸充满了笑意,圆圆的大眼中透露着些欣喜。 这人似乎很是眼熟,在哪里见过呢?淮安回想着自己从前遇到过的人或事,一个名字浮上了心头,“琥珀?你是......燕琥珀?” 016 琥珀,燕琥珀 “还算有良心!记得本姑娘!”燕琥珀三两步走到了淮安的面前,“你受伤了?”燕琥珀一眼就看见了淮安手中缠绕的布条渗出了鲜血,“给我瞧瞧。” 琥珀一手拽住了淮安的手,解开了布条,“这伤口怎么那么深?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啧,这是我爹在我离开药仙谷的时候给我的一瓶极品金创,上药一个时辰,伤口便能痊愈。”说着,琥珀打开一个葫芦状的药瓶,撒了些粉末在淮安的伤口之上。 “你俩认识?”恭尔有些疑惑,燕琥珀看起来是个不凡之人,身上的衣着、饰品更是价值不菲,其中提到的药仙谷,更是天下第一神医——燕夏的居所,莫非,这燕琥珀是燕夏之女? “当然认识!我爹,燕夏燕神医,可是在六年前救过淮安的性命!我更是淮安第一个好朋友,燕琥珀!”燕琥珀有些自豪,毕竟燕家的名气,可谓是享誉这坤原大国的。药仙谷和药师学院,更是由燕家所管辖的两大名震四海的之地。燕夏也就是药师学院的院长,任何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一份回忆霎时涌上了淮安的心头,六年前,因为他的父亲淮南想要淮安修习武道,无奈淮安却连一丝真气都汇集不了,无奈之下,淮南只得以自身的真气输给淮安,揠苗助长。但意外的是,淮安体内却有着一缕微弱但极为强韧的真气涌动,进而导致了两股真气相冲,导致淮安险些丧命。 幸得茅山学院的院长丘明及时将淮安送去了药仙谷,幸得燕夏以药师绝学“九穴还阳”之术搭救一名,且断言淮安体内的那一缕真气绝非凡人所修,更断定了淮安的体质不凡,但更多的却还是需要淮安自己去解开。在这之后,淮安便随着丘明去了茅山学院,修道六年。 燕琥珀,便是燕夏之女,——也就是淮安救命恩人之女。淮安在药仙谷休养那几天,幸得琥珀跑前跑后的照料,才能恢复很快,也在淮安被赶出淮家,逃到定安城又被城中百姓认定为灾星之后,除了他父亲与乔叔之外,给他带去第一缕温暖的人。 “你这是要去参加坤原榜的比试?”淮安问道,“听说,药师学院的学生,向来不用比试,佼佼者都会收到各大家族或是中域院发来的英雄帖进去么?” “嗨,别别提了。我看了那么多医术医书,把脉问诊什么的理论我全都熟的不能再熟了,但......你也知道,我力气实在太大了,把握不了火候,对于那些什么煎药、炼丹,只懂理论,却难以把握火候。只能炼造一些很低级的药品,我爹越来越觉得我不是修医道之人。这不,我就来试试看能不能凭着我这一身钢筋铁骨进去中域院呗。” 淮安不由得想起了琥珀对决石蟒的场景,那时候的琥珀还是六岁女童,却能以一己之力抵御石蟒的攻击,六岁便能承力千斤,偏偏琥珀从未修行武道内力,这一副身子骨令众人都奇怪极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恭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以白色手帕捂着嘴,咳得脸色似乎更白了,拿下手帕,上面的鲜血令淮安和琥珀都有些震惊。 “天呀,你这病这么严重?”琥珀有些吃惊,“来来来,本姑娘给你把把脉。”说完,琥珀拉过了恭尔的手,把起脉来。 “啧,你这病,似乎是三四岁落下的病根子。”琥珀眯着眼,表情有些严肃,“你这脉象奇怪得很,不像人,也不像妖怪,但又有些紊乱,真是奇了怪了,我琥珀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脉象。” 恭尔看了看琥珀,收回了手,“嗨,看了多少郎中都治不好了。我这病啊,难治。” “有什么病是我爹爹治不好的?等参加完坤原榜的比试,我带你回药仙谷,叫我爹给你看看便是!”琥珀有些气急,这人怎么这么自暴自弃起来了?“喏,这是我爹爹炼造的丹药,从你脉象看了,是伤了肺,这丹药对于内伤的愈合是有奇效,你先吃下去,虽说不能完全治好,但也能好个五分。” 恭尔有些犹豫,毕竟琥珀对于他来说,还是个“生人”。远在他乡,陌生人赠的药,真的吃得么?“嗨呀你就放心吧。我燕琥珀一向行侠仗义,绝不做那些害人的事儿!”琥珀似乎猜到了恭尔所想,一把揽过恭尔的头,将那丹药喂了下去。 丹药下肚一瞬间,恭尔觉着自己肺部的经脉似乎真的好了很多,他看了看淮安,又看了看琥珀,不禁暗自心想,“这人类,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么”。 “怎么样?我燕家的东西可好?”琥珀看着嘴角有些笑意的恭尔,得意洋洋了起来,与此同时,好奇心也起来了,对着恭尔说道,“你也是要去参加坤原榜的对决?” “正是。”恭尔听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快,莫不是她也准备嘲笑我一番么?脸色有些苦笑。 “那可真好,我琥珀上路有伴儿了!”琥珀大笑一声,“遇见老朋友,又有新朋友,我爹还担心我自己去不了呢,我偏偏就要取个好成绩给他老人家看看,我燕琥珀就算不修医道,也照样成材!” 恭尔万万没想到,这燕琥珀竟未嘲笑他来,心中有些安慰起来,与这两个人类相处......似乎还算不错。 “菜来啦!”小二风风火火地端上了几盘佳肴:盐焗鸡、凤尾虾、腐乳通菜、酱骨架,还有一大碗的紫菜蛋花汤,飘香四溢,一壶上好的女人红一上,三人皆觉得肚子饿了起来,“您三位吃好、喝好,有什么事招呼我便是!阙掌柜嘱咐了,您二位是今儿的贵客,食宿就给您免了!”小二对着淮安与恭尔说道,一口流利的京腔令三人都嗅到了皇都的气息。 “你俩食宿免了?这么好?!”琥珀惊呼一声,“发生什么了?快给我说说,让本姑娘乐呵乐呵。” “不过就是小事一桩,没什么说的。”淮安心里只想着吃饭,懒得跟琥珀解释太多,盛了三碗汤,自己先喝了起来。琥珀有些无趣,随手拿起了酱骨架吃了起来,“哇,不愧是阙家的客栈,这骨架太好吃了!鲜肉一品即化,肉的鲜美混合着酱的味道,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酱骨架呢!小二我还要一盘!” 阙无名站在掌柜处看着这三人,笑了笑,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可谓是“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在晨”。 淮安看着桌面一堆酱骨架的骨头,再看了看燕琥珀,“琥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能吃?”不知为何,虽然淮安与琥珀已经六年未相见,但这一次相见丝毫没有“生人”之感,相反的是一份安心与温暖,令淮安觉得,就算再怎么开玩笑,琥珀也还是六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小伙伴。 “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琥珀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明日上路,我还要打包一份!” 淮安不禁笑了笑,琥珀的天真与无邪,令他有些羡慕。看来燕夏在这些年,将她保护得很好,才免受这世间恩怨的侵扰,相比之下,淮安太多心事,太多纷扰,明明是一副少年的面孔,却有着一双忧郁而成熟的眼神。 017 皇都阳洛城 “哇!终于来到皇都啦!” 一进阳洛城,琥珀便兴奋了起来,这里瞧瞧,那儿也瞧瞧。“这小妮子,本是燕家大小姐,怎么现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淮安慢慢推着恭尔的轮椅,听着恭尔的开玩笑的说辞,“她应该是一直住在药仙谷,那儿与世隔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玩也没什么稀奇。”淮安看着活蹦乱跳的琥珀,笑了笑,这丫头还是一点没变。 “淮安你看!”琥珀拿起小贩摊子上一鼎精巧的丹炉,“这家伙可真是精巧。”只见琥珀手中的那一鼎极为精巧的丹炉,只有拳头般的大小,外表像是度了一层金,不过内在还是以铜为主,“这个多少钱?” “七两银子,小姑娘你算是识货啦,若是你喜欢,五两给你了。”那小贩同样是个年轻人,看着古灵精怪的琥珀,眼神中也有些高兴,“这铺子今天到现在还没开张,识货的人太少,这可是一等一的工艺。” “看得出来,这是个好东西。”琥珀看了看身后的二人,掏出了银子,“你出来摆摊也不容易,七两便是七两。”说着递给了小贩银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二人面前,对着恭尔说道,“瞧瞧这小丹炉,拿来给你炼丹药补身子可好?” 恭尔一愣,未料琥珀买来丹炉竟是给自己炼补身子的丹药,心中有个疙瘩似乎正在融化,言辞却依旧想要拒绝。“你就拿着吧,你这病怏怏的模样,你家人不担心吗?”琥珀认真地说着,“补好身子,才能看遍山河啊。” “我......没有家人。向来都是孤身一人。”恭尔语气有些哀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这两个人说出这句话,“嗨,不说这些伤心的事儿了,琥珀你不是不太会炼丹么?你爹爹给你的那丹药,看起来是极品中的极品,你......” 琥珀愣了愣,“我不会就不能尝试一下呀?我,燕琥珀,从来都是不服输的!就算没有那天分,但熟能生巧懂吗?”瞪了恭尔一双白眼,将那小丹炉放在了恭尔的手里,“这宝贝,你可要收好了!” 恭尔笑了笑,“是,燕大小姐。”不知怎么的,恭尔感到这两人心中善意的时候,似乎快要忘记此次前来的目的,直愣愣地盯着小丹炉发起呆。 淮安继续推着轮椅伴着琥珀一路前行,“现在咱们得找个地方住下,不如还是阙家的客栈吧,在皇都的那一家,好像是全国最大的!”琥珀说着,继而舔了舔嘴,“酱排骨我来咯!” 淮安笑着摸了摸琥珀的头,“就知道吃?” “吃又怎么了?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琥珀登着淮安反驳道,“吃得好,睡得香!就爱吃!” 二人一言一语相互打着趣,淮安在琥珀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那一份天真,暂时忘却了淮家和修为的那些烦心事儿。而恭尔则默默听着二人的吵吵闹闹,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好心肠。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有小厮对着市集上来往的人群说着,有一辆极为精致与贵重的马车缓缓前行,“各位让一让,磕着碰着了,我不好交代啊。”那人的言辞却谦逊有礼,若马车中的是达官显贵,想必这位大人对于属下也是教导有方的。 “淮安?”那人见着了淮安,有些激动,“淮安你也到阳洛城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那人停下了马车,走向了淮安。 “展杰,好久不见。八王爷和皇子们都还好么?”淮安认出了那人,是八王爷的贴身侍卫——展杰。 “哈哈,三皇子这几天整日念叨着你呢,这不,火急火燎地回来了。”展杰走向马车,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里面的人掀开了帘子,跳出了一个少年,继而有一中年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淮安!想死你了!”少年见着淮安高兴极了,一把抱住淮安,“怎么样?这半年过得还好吗?” “三皇子有礼了,我还不错,游历了些其他城市,今日刚到达这儿。”淮安看着激动万分的慕容轩,心里也是有些高兴。 “都说了,不要叫我三皇子,叫我慕容轩!或者慕容也成,不然我就治你罪了!”慕容轩听着淮安叫他三皇子,心中有些不快,“半年不见,你生分了不少!” “哈哈,不敢不敢。”淮安笑了笑,抬眼就见着了八王爷,作揖道,“草民参见八王爷。”身后的琥珀有些惊讶,淮安认识的达官显贵还真是多啊。 “小女燕琥珀,拜见三皇子,拜见八王爷”琥珀学着淮安,作揖问好。 “燕琥珀?神医燕夏之女?”八王爷看起来心情很好,“你小时候我还去到药仙谷抱过你咧!”倒是身后的恭尔,神色有些严肃,淮安看了看恭尔,心中想着或许恭尔是第一次面对皇家的人,有些紧张。 “这是恭尔,一路上结伴的伙伴。”淮安介绍了起来,“这位是三皇子慕容轩,这位是八王爷。” “草民拜见三皇子,拜见八王爷。”言语有些生分和冰冷,不像与淮安与琥珀那般亲近。八王爷却感受到言语之间的些许敌意,眼神有些尖锐地看着恭尔,但碍于淮安的面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腿脚不方便,不必多礼”。 “走走走,我们去阙家客栈吃个饭,聊一聊,顺便就住下了!”慕容轩一手揽过淮安的肩膀,“我请客!” “对了,老四呢?”淮安发现,四皇子慕容铮似乎不在这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嗨,父皇说,我们与兽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他现在要加紧学习,过段时间就要去安夕城筹备那些事儿了。”提起慕容铮来,慕容轩有些不快,“咱们这次可是见不到他咯。” “展杰,你将马车拉回去,待会来客栈找我们。”八王爷吩咐着展杰,“再拿上府中上等的碧螺春,淮安该是会喜欢的。” “是,八王爷。” 听着众人的对话,恭尔握了握拳头,心中不免冷哼一声,“皇家?” 018 初试之争 一只猎鹰在夜晚略过上空,来到了阙家在皇城的客栈——“有间客栈”。 匆匆进了去,“客官,打尖儿还是……”小二睡意朦胧,话还没说完,猎鹰便上了楼。来到“天香阁”房间门前,轻扣门扉,“金銮殿,大风吹。” “进。” “弥尊大人,淮安您也见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了?” 猎鹰抬头看了看房中坐着轮椅的人,“这……”“在皇都,没有弥尊,只有恭尔”猎鹰的眼前,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眼神却分明透着三十来岁的成熟与狡诈,“时机未到,待我完成坤原榜的比试再回也不迟。” “属下担心您的身子……” 弥尊手中拿着两颗丹药,看了看猎鹰,笑了笑,“不必担心,退下吧,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属下遵命。” 说完,猎鹰从窗户化作一只雄鹰飞走了。 弥尊的脸,逐渐再一次化作了十四岁的恭尔,“淮安?这人还真有意思。” ……… ……… ……… “昨夜睡得可好?”一大清早,琥珀就跟在淮安的身后问长问短,“今儿早上想吃点什么?油条豆浆?甜豆腐脑?煎饼果子?”一路问着,下了二楼住宿那层的楼梯。 恭尔早已到了一楼的大堂,吃着手中热乎乎的包子,“恭尔你太不地道了,这么早起来吃东西也不知会一声!”琥珀有些嗔怪,“这是……客栈最有名的灌汤包?” 看着桌上的几笼包子,琥珀咽了咽口水,“很难买诶!听说这灌汤包一大早就只有四十笼,出笼了十分钟就被人抢光了!你是怎么买到的?” 恭尔笑了笑,“这个,还是要托淮安的福气,三皇子特地命这客栈的老伙计给我们留了几笼。这不,还有四笼是给你俩的。”恭尔似乎是吃饱了,擦了擦嘴,“你俩慢用,小二,来壶茶!” 淮安与琥珀并排而坐,吃着笼里的灌汤包,喝着壶里的茶水,表面上看着平静极了,但内心似乎不太平静,各有所思。 “今天坤原榜初试,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慕容轩快步走进了客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刚刚我出去溜达了一圈,乖乖,今天热闹极了!街上处处都是人,有拿着长剑穿着武道院制服的,还有拿着桃木剑的茅山学院的人。街上的小贩都疯了,拿出了各家的镇店之宝。”慕容轩的表情兴奋极了,一边说边用肢体语言比划着,“还有那些铺子,拉了横幅,说什么‘欢迎茅山学院弟子到此一游’,‘皇都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那些横幅多了去了,可热闹了!” 看着慕容轩兴奋的表情,三人不禁笑了出来,琥珀更打趣道,“小皇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慕容轩看了看琥珀,溜过身去,坐到了琥珀身边,“琥珀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听淮安说你力大无穷?六岁的时候就可以敌对千斤重的石蟒?给我露两手?” “本姑娘可是随意露两手的?我想进去决赛,那可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倒是你,人娇肉贵的小皇子,你可准备好了?” “谁说我身娇肉贵?我可是我们兵甲学院器甲第一名。给你瞧瞧我新发明的连弩。”慕容轩说着,跑上楼,到了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个手臂般大小的弓弩,回到了大堂。 “瞧瞧,连发八支箭的弓弩,而且还不用自己弯弓。你瞧,这里有个机关,只要一按下,嘿嘿,八支弓箭就连发了过去,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慕容轩得意极了,这连弩可是已经大批量生产,准备投入以后与兽人的战争当中去。 “是很厉害,设计也是精巧极了。不过,这连弩就没什么弱点么?”恭尔拿过连弩,细细把玩了起来。 “弱点说有,也还是有。只能进行短距离的射击,若是距离太长,它的威力就不够了。所以我打算做一个加大加长的,到时候对付那些兽蛮子,就轻而易举了!”慕容轩更为得意了,笑嘻嘻地将连弩收了起来,“所以说这个,可是宝贝!” 弥尊握紧了放在桌子下的手,看来人类已经着手对付兽人了,坐以待毙可不好…… “估计还有一个来时辰初试就开始了,我们先去比试场吧。”慕容轩算了算时间,“是我皇家的练兵场,带你们去瞧瞧,坤原大国最顶级的练兵场去!” ……… ……… ……… “我的天呐!街上这么多人!”四人传过层层人群,终于到了皇家的练兵场,恭尔不禁感叹道,“看来大家都冲着坤原榜单来的?” “不仅仅是榜单,更有四大家族和中域院,也会在我们这些青年才俊里面,选出有资质或是有潜质的人加入。”慕容轩接过话,“四大家族分别是淮家,皇家,阙家,还有燕家。” 慕容轩一通解释后,恭尔才大致明白了,四大家族,三大学院与中域院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怎么感觉你不像是我坤原大国的人?”慕容轩有些疑惑,“这些事儿平常百姓都知道呢。” “我自幼身体不好,通常都留在了山里养病,这坤原榜的事情,也是亲戚偶尔来山里看我的时候才提起过。” “原来如此。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三个罩着你!淮安可是十二岁就英勇捕捉兽人的小英勇呢!”慕容轩言语中,丝毫不掩盖对淮安崇拜的语气,“知道他用的什么么?七星阵!” “七星阵我倒是听说过。四大神兽作为阵眼,三大神兽用以请神,以四条红线作为链接,每条红线上安置七颗铜币。”恭尔竟细细说起了七星阵的布阵方法,令淮安有些震惊。 “恭尔你真厉害!这你都知道?!” “偶尔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不过具体的施阵、布阵,我还不太清楚。没想到遇到真的会七星阵的人了,我这十四年,还算没有白活。”恭尔收住了嘴,担心继续畅聊下去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先转移了话题,“你说,这次初试的内容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八王爷说,要到场才公布出来。”淮安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发现围着这练兵场的周围,每个角都有一处帐篷模样的落脚点,分别写着“淮”、“阙”、“慕容”以及“燕”,相必那边是四大家族的地方。 淮家果然也来了,淮安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次淮家会派什么人参与比试,淮泽肯定是有的。 淮泽,是淮安梦中那二婆婆的孙儿,比淮安晚两个月出生。原本淮家这一辈的长子是淮安,当淮安被赶走后,自然落在了淮泽的头上。其中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位二婆婆。若不是她,说不定淮安也不必过上如此颠沛流离的生活。 人群越来越多,整个练兵场似乎已经挤满了,“这次坤原榜可是比三年前的人多多了!”慕容轩有些兴奋,“三年前我在那些帐篷里,没想到今年我就在比试了。” “各位静一静!今年坤原榜的比试分两场,一场初试,一场决赛。初试是个人赛,决赛期间各位可自行组成四至五人的队伍……” 一名年老的太监在台上宣读着规则,老太监的身后,坐着的是皇族的人。 “你看八王爷在台上呢!”琥珀兴冲冲地说着,“那位穿着龙袍应该就是当场皇帝了。他旁边的女人是谁?” “是皇后,当今皇后——陈氏。”慕容轩接过话,“他的哥哥们是朝中最具势力的两个大将军。” 恭尔侧耳,听着他们讨论着朝中之势,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坐着的几人,眼神有些尖锐。 019 初试交锋 “初赛规则,在场参加的青年才俊,将按照站立的次序分别以一百人为单位,进入一个圆内。出了圆则被淘汰,每个圆内最终留下的五人,进入决赛,入通灵阁参加最后的对决。” 老太监的话音刚落,众人皆按照了顺序,被分在了不同的圆内。原以为淮安四人都会被分在一组里,未料却被分在了两个圆:淮安、恭尔在一组,琥珀、慕容轩在一组。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进了不同的圆内。 圆内不仅有茅山学院及武道院的人,更有一些散修之人。散修则是指未加入任何学院,自修修行之人。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拿着不同的武器前来参加比试。虽是散修,也自然会有佼佼者。 在其中一个圆内,那人的散修则成了瞩目的焦点之一。 他长着一副颇为凶狠的模样,浓眉、掉额眼,嘴和鼻子都很大,身体虽不似修武道之人那般强壮,但柔韧度极高。他的武器,是一根九节鞭。三米之内,无人敢近身。 九节鞭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平衡力与臂力,若是修行差强人意,九节鞭便会打伤了自己。再看那人似乎已然将九节鞭耍得出神入化,一鞭下去,被他打中的人便连连退败,出了那道圆,与决赛已然无缘。 “秦广,你亲侄子的九节鞭耍得真是威风,颇有你当年的风采。”说话的人,是中域院的院长,原海,“虽同你一样,是个散修,但散修又何妨,只要有本事,都能来咱们中域院来。” 秦广微微侧头,对着原海说道,“啧,这小子的实力还不止这般,估计着是想留到决赛去展示。”秦广一点也没谦虚,不过对着原海这样搭档了几十年的人,什么谦虚都是空的,“怎么样?我秦广培养出来的人,可还不错?”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的九节鞭耍的不错,你瞧那小姑娘,她手中的鞭子,你可瞧出是什么了么?”原海指了指在园中以同样耍着一条长鞭的燕琥珀,那鞭子在阳光在摔打出一条条银色的光辉,除了柔韧极高之外,更能短时间幻化成坚硬如石的形态,当成一条细细石棍子用。 “那是……石莽的蛇筋?”秦广有些讶异,石莽乃是妖兽中的一大异类,修行五百年会在身外长出石头质地的外壳,此后每年一寸的速度生长,而琥珀手中的长鞭看起来虽不那么长,但细细看来,是三条编为一股,这一股就是三十来米,这样看起来,这条蛇起码有上百米,也就是这条石莽,至少修行了一千年。 “比起你那亲侄子,我更看好那个小姑娘。那一条蛇筋少说也有百斤重,她使用起来毫不费力。看起来她不过也就十二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就能将百斤重的蛇筋耍得虎虎生威,真是后生可畏啊。”原海笑了笑,继续看着琥珀在圆内的情况。 “哇哇哇,琥珀救我!” 大喊大叫的,正是琥珀眼中身骄肉贵的小皇子慕容轩,被一武道院的少年一掌拍了过去,飞身出去好几米远,琥珀扬起了长鞭,轻轻一扬,那鞭子在慕容轩即将落到地面的时候,拴住了他的腰,琥珀再往回一拉,一把将慕容轩拉回了圆内,紧紧抱住了琥珀,手缠在琥珀的脖子上,腿脚缠在了琥珀的腰上,战战兢兢发着抖,“琥珀,我怕!” 这场景,逗得在场围观的各大家族、各大学院的人哈哈大笑。 “皇上,您看看你那三儿子,还要靠小姑娘保护。”陈氏撒着娇,嘲笑着慕容轩,“还是我们翼儿厉害,虽然没有参加这次的比试,但文武两方的老师都对他夸赞有佳呢。” “切勿断言。在观望看看。”皇帝似乎对于陈氏的言语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在圆内的慕容轩,心中有一些信心,但也有一些担心。 “慕容轩你下去,别抱着我,影响我发挥!到时候咱们俩一个都进不去!”琥珀抱着慕容轩,以鞭击退一人,看起来除了慕容轩比琥珀大只了些,并没有其他的影响。说完,琥珀将慕容轩拎了起来,往地上一放,接着投入了百人大战当中。 “哼,敢欺负我?让你们看看我慕容轩的厉害!”慕容轩被来来往往的人推来推去,摔倒在了地上,有些恼怒,从衣兜中拿出了一副拳套,带在了手上,一面大喊着,“琥珀我来帮你!”站起来,跑到了琥珀的身后,与琥珀并肩作战了起来。 “你瞧,轩儿那拳头,可算厉害?”皇帝眯着眼,带着些笑意盯着圆中的慕容轩,那拳套是慕容轩为了增加自身近身搏斗术而特意制作的,从手中对应这人体真气运行的几大穴位,进而激发一个人在“武道”方面最大的潜质,提高一个人出拳的速度,更将一个人出拳的力道提高了数十倍。只要体内能聚集一线内力与真气,便可以数百倍地被激发出来。 慕容轩虽主修的是兵甲武器研制方面,但武道也未曾丢弃,这拳套一带,令所有围观的家族、院校都惊了一番。一拳下去,刚在狠揍慕容轩那人竟一下被击退十来米,退出了圆内的结界,丢失了进入决赛的资格,一拳一拳又一拳,圈内的人有些生气,这慕容轩怎么能靠着一副拳套耀武扬威? 很快有人发现了拳套的弱点,只能将内力聚集在手中,自然会导致下盘不稳。几个武道院的人似乎用眼神商量好了,两人围攻这慕容轩,第三人则攻击了慕容轩的下盘,一个回合后慕容轩就被打翻在地。其中最为高大的人骑在了慕容轩的身上,打算一拳揍晕了他。 “你敢动他?”琥珀回过头来,看着被大高个欺压的慕容轩,心头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虽说交情不算深,但琥珀向来想做一个行侠仗义之人,“朋友”被人欺,不可原谅。 于是乎,琥珀三两步走了过去,收起了长鞭,別在腰间,双手举起了那大高个,狠狠一摔,将他摔出了圆外。慕容轩仰视着琥珀的身影,在阳光烈日之下,身子外侧仿佛度上了一层太阳光辉,心中默默给琥珀取下了一个名字——太阳女神。 “喂,你没事把?”琥珀将大高个扔出去之后,又对付了另外两人,一把拉起慕容轩,随意地问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皇子,对付不来就别硬撑了。”继而再一次投入了厮杀。 现在他们的圈内,还剩下二十来人,几乎清一色都是武道院之人。原因在于坤原大国本是以武道当道的国度,虽然茅山道术也极为厉害,但能修道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灵智未够的人,只能选择精修武道。 此时,武道院之人相互看了一眼,——先击退共同的敌人,燕琥珀与慕容轩,再内决出五个人进入决赛。琥珀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但自己的有一个猪队友慕容轩,一时间,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那几名武道院之人也是心知肚明,论力气或许真的比不上琥珀的神力无穷。就说琥珀手中的鞭子,一打下来,轻则被打出圈外,重则内伤,上百斤的鞭子能自如当武器使,令武道院之人皆有些羞愧。 不过羞愧归羞愧,决赛的位置还是要占的。那几人竟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剑锋直直指向着琥珀,琥珀抬眼看了看那几人,眼神充满了不屑,“还以为你们有何真本事,原来是就靠武器?”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剑便刺了过来,即将刺中琥珀之际,琥珀以手为刀,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将那些长剑一下用手刀砍了个四分五裂。 众人哗然。 就连台上的皇帝、八王爷、中域院之人都惊得站起了身,小小年纪竟有钢筋铁骨,凭着一只手就能砍断长剑?这人的修为,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一连串的问号徘徊在原海的脑子里,转头对着秦广说道,“这姑娘,我中域院要定了。” 020 淮泽与淮安 “兽人的气息?”一瞬间,八王爷似乎感应到,在这赛场上混进了兽人。且还是兽人的独门暗器——梨花针。细如发丝,却极为强韧,刺中人的穴道则会短时间内造成功力尽失,且全身麻软。若是刺中了死穴,甚至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八王爷看着满场的青年才俊,一时间也不好进行大规模的搜查,只得等初试结束后,才能进行了,这样令他有些焦虑,只能一面观摩众人的情况,一面揪出隐藏起来的兽人。心中也有一丝好奇,兽人的气息,他怎会注意不到? 只见着淮安那一圈中,有一人似乎受到了兽人的暗器的攻击,瘫软在了圈外。莫非,是他?八王爷将目光锁定在了恭尔的身上,明明十四岁的少年,怎会懂那么多东西?但又能与淮安如此交好,因为搭救淮安不受伤害而不惜暴露身份,这不是兽人会做出的事情。 八王爷闭目养了养神,无论谁是兽人,混进来都不是一件好事。晚上定要去会会那恭尔了。 “恭尔,你刚刚那是使的什么?这么厉害?”淮安在恭尔周围结下了一层结界,以备腿脚不方便的恭尔免受其他人的伤害,淮安则以自身的灵力,对抗着圆内剩余的人。 八王爷自遇见淮安,便一路看好他,以此同时也担心着,若恭尔真的是兽人,若是对淮安不利,一时间也无法搭救下来。此时的恭尔似乎感受到了八王爷的目光,转过了轮椅,报以相同的目光注视,看了一会,朝着八王爷笑了一下,转过了身,继续在淮安为他织出的结界中,静静地看着淮安。 “只剩下六个人了。”圆内一名少年突然开了口,“我知道,你叫淮安。是我们淮家赶出去的野狗。” 与此同时,也只剩下这一个圆内,还没有决出最后的胜负。无论是台上观看的人,还是四大家族的人,或是旁边的一众青年才俊,纷纷侧目过来。 “没想到,六年前被我们淮家赶出去了,你还能活到现在,怎么?还没有把自己克死么?”那人说话有些难听,也无人知道他是谁,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是淮家中人,且地位很高。 “你是……淮泽?”淮安想起了淮家与自己一般大的人,确定面前这个人就是淮泽了。 “你也配直呼我淮泽的大名?”淮泽大笑一声,“来坤原榜想进决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想当初,你还是个连真气都聚不起来的废物。啧啧啧,现在在这里和我叫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淮家武道的厉害!” 淮泽话一说完,就拔出了手中的长刀,剑锋透着浓重的杀气。 ……… ……… “哼,真是晦气,今儿怎么碰着灾星了?”淮家帐篷前,说话的人是淮安的二婆婆——淮妤。“不过,这个废物又怎么可以和我们泽儿相提并论?泽儿可是五岁以后就以上百年的蛇胆泡酒沐浴,同龄人当中武道修为已是一等一的了,看看淮安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令我担心他一不小心被泽儿打个残废,又赖上了我们淮家。” “就是,就是。二夫人,泽少爷比他可厉害多了!”一旁的侍女一边替淮妤扇着风,一边讥讽着那名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少年。 “这么多年不见,他的脸还是这么令人生厌!”淮妤狠狠握了握拳,“他怎么还有脸活着?”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明明早已派了些杀手过去,怎么他还活着? ……… ……… ……… “淮泽,你们淮家可有一份愧疚?”淮安一面接招,一边说着。 “愧疚?赶走灾星难道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又何来愧疚?”淮泽依旧以刀锋为着力点,刀刀想取淮安的性命,“若是今日我不小心杀了你,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淮泽将“光宗耀祖”四个字说得极重,淮安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刀刃上的风流,也感受到淮泽刀刀致命的危险。本想在这儿仅仅证明自己,但似乎又有些天真。 淮家当初赶走淮安,似乎不仅仅只因为害怕他克淮家这么简单了。淮安原本就有些无力接招淮泽的攻势,羸弱且不懂武道的淮安面对内力武艺在同龄人中强中之强的淮泽,本就处于着弱势。加上二人的对话,人们对于“淮安”更是充满了些好奇,究竟他与淮家有着怎样的恩怨?甚至说有人觉得,淮安得罪了淮家,他还有命回去么? 对于这场二人之间的斗争,人们的心中自然有了一份答案,淮安远不及淮泽的攻势,这样下去,恐怕那淮安真的没命回去了。反观淮安,早已大汗涔涔,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渗透,淮泽却还是一脸轻松。 “本以为你还有点什么本事,没想到这么若不经风?还好六年前就把你赶出了淮家,不然今日丢脸的可就是淮家了。”淮泽一脸讥讽的表情,令淮安有些失了神。六年前面对淮妤,也是同样讥讽的表情。两张脸叠加在一起,令淮安心中一重。 趁着淮安失神之际,淮泽将全身的内力汇集在了刀刃之上,准备来这最后一击。“淮安,去死吧!” 刀刃临近的时候,淮安才反应过来,迅速侧身,躲过了要害部位,胳膊却被狠狠划伤了。鲜红的血液迅速渗透的淮安的衣衫,青色长衫混合着猩红的血液,令淮安看起来更弱了。 人们看着眼前这个弱小的青衣少年,眼神有些同情。也大致明白二人再说些什么,淮家赶走淮安不说,还想要赶尽杀绝?这样处事怎么配得上“大家族”这等称号? 就在前一刻,淮安还在纠结,对于自己的至亲以仇视的态度究竟好或不好,这一刻淮安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的淮安,在这一刻面对淮泽,面对整个淮家,内心只有一个字——恨。 “方才我还未真正出手,接下来或许你不太好过。这地面人挤人,不好打,不如跟我去上面打?”淮安表情开始严肃起来,从衣衫中抽出了一道蓝色符纸,撒在了地面,二人的头顶立刻出现了一块如同地面圆形般大小的半透明装的平面,呈蓝色。 “我们站上去打,谁先落地,谁就输了。”淮安抬眼看了看淮泽,眼神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痛恨、无奈、悲哀、坚定……淮泽被淮安的眼神吓了一跳,继而定了定心神,“比就比,谁怕你不成?” 台上的八王爷这时起了兴致,不愧是淮安,有胆色,起身从座位走到了前面,“不错不错。我们坤原大国就需要这样的胆识与心境,今日我便来为这最后的比试主持公道。”说完,便来到了二人对决的圆形平面之前。 琥珀看着受了伤了淮安,心里有些难过,又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似乎都不看好淮安,若是今日买庄谁会赢,估计所有人都会投淮泽一票。偏偏她是燕琥珀,偏偏就要投淮安赢。 “淮安加油!”燕琥珀鼓足了力气,大声喊道,“淮安加油!” 一旁的慕容轩也反应了过来,加入了为淮安加油打气的行列中,“淮安!加油!” 听到了这一声声的“淮安加油”,纷纷侧目看来,虽然同情着淮安的遭遇,但谁又会替一个无名的“落水狗”加油打气? “算了吧,他不会赢了。”人们摇了摇头,劝说着琥珀与慕容轩,“你看他,太弱了。” 淮安的感知力极其敏锐,尤其听力更加登峰造极,将鼓励声与劝说声都听在了耳朵里,大笑一声说道,“我淮安即使被淮家赶了出来,在这里比试,受了伤,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虽然我现在受伤了,但不代表我会输。人的命途本就是未知的,你们所以为的,只不过是你们的以为。我要证明一件事。” 淮安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淮泽,淮泽心中有些发毛,有些不耐烦。八王爷看着淮安,示意他无需在多言,“比试开始。” 021 淮安的淮,淮安的安 八王爷一声令下,淮泽便迫不及待展开了攻势,再一次将全身的真气聚集到了刀刃之上。比起先前的那些攻势,在这时更为猛烈。刀刃上已经聚集了丝丝风刃,众人有些惊讶,这淮泽使的,是淮家的武道秘法——风破刃。 将内力与真气聚集在刀刃到,掀起风刃,风刃亦是刀,刀亦是风刃。将真气通过刀刃化作缕缕风,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可破万物。 “看来淮泽是想要将淮安于死地。”八王爷心中不禁为淮安捏了一把汗。观看的众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淮安步步败退,躲避着刀与风刃的攻袭,步步处于下风,虽然淮安的身手相对灵敏,但力气总会用完,到时候风刃一旦入身,将会把淮安一点点地绞碎。人们有些不忍继续看下去,害怕在这初试现场看见血溅之景 淮泽一脸得意,“我在淮家受到万千宠爱,修炼这风破刃的功法也不为稀奇。若是你现在向我下跪求饶,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我淮安从不会向任何人下跪。”淮安有些气喘,体力即将用尽,原本身体就虚弱,再加上方才手臂受了些伤,鲜血依旧不断地透过衣衫渗了出来,滴在地面,淮安每退一步,便有几滴鲜血在地面留下痕迹。 “哼,淮安这狗杂种,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淮妤端起了一杯茶水,细细品着,“我就要看着他,被我泽儿的风破刃绞碎而死。” 淮妤的目光有些恶毒,六年前还不容易将他们父子二人赶出淮家,替淮泽赢得了世子之为,六年后再见淮安,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安的。害怕淮安回来,与淮泽争夺淮家的东西。 皇帝居高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比试,内心似乎有了一些判断。 “皇上,您看,那淮安太弱了。这么弱的身子骨,还来参加坤原榜的比试,真是不自量力。”陈氏讥笑着淮安的弱小。一旁的原海笑了一下,“皇后娘娘切勿断言,我倒是看好那淮安,你仔细看看,虽然他面对淮泽的攻击步步倒退,但却引诱那淮泽跟着他的步伐攻击。瞧他的脚下,已经画出了一副阵图。”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淮安笑了一下,有些讥讽的意味,这一句话便彻底激怒了淮泽,“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淮泽说完,刀刃上聚集的风刃,更加明显了,透过二人的打斗声与众人窃窃私语之声,都能听见风刃呼啸的声音。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淮安每倒退一步,便吐出一个字来,退完第九步,便将这一句口诀全盘托出。淮安脚下的出现一抹暗红色的阵图,发出了丝丝光线。 八王爷心中有些欣喜,这小子原来是在引导淮泽的攻势来替自己绘制阵图,奇哉、妙哉。台上观看的原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哈哈哈,淮安这小子,聪明极了。” 虽然这两位有着极高修为的人看出了淮安的“计谋”,但其他人依旧认为——淮安要输了。窃窃私语道,“淮安小小年纪就和淮家这大家族做对,唉……” “太弱了,太弱了。” “淮家这大家族,还怕区区一个小毛孩子?” “淮泽可是同龄人当中一等一的高手,淮安输定了,保不齐命都没了。” ……… 其中的对话,有可惜的、带着怜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淮安不再往后退,反而拿起了手中的镇妖桃木剑,与淮泽对抗起来。 呼啸的风刃声,淮安的喘息声,人们的议论声,三声混杂在初试的现场。淮安屏息宁神之际,似乎已经看明白了淮泽出刀的套路。闭上了双眼,抛开一切杂念,听着风刃的声音,“来了。” 继而迅速睁开眼睛,对着淮泽刀刃来的方向,以镇妖的剑锋刺了过去。刀锋对剑锋,铁对木,看起来淮泽是最后的赢家了,区区桃木,由怎能和铁器相敌?况且刀刃之上更有风刃,风刃会攀过淮安的桃木剑到他的身上,众人有些不忍看淮安一点点地被风刃绞碎,甚至捂上了双眼。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镇妖的剑锋对上刀锋的一刹那,竟化作了水刃,攀过了刀峰,没过风刃,化作了旋窝,盘旋在了淮泽的手臂之上。继而,淮安以另一只手拿出了玄铁短匕,在汩汩涌向淮泽的旋窝上一划,从桃木剑化作的水骤然结冰,冰体一路延伸到了淮泽整个手臂,一时间淮泽竟动弹不得,眼眸急剧扩大,由原先胜券在握的表情,逐渐变为了惊恐之色。 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刀锋的风刃迅速回流且结成了冰块,层层寒冰封锁着手臂,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冷与疼痛。 层层冰封之下,逐渐令淮泽的手臂动弹不得,他想要挣脱那冰封的力量,却发现自己再也施展不了任何力气,哪怕将自身的真气再次汇聚,却也聚不到手中了。反而每一次汇聚到手臂,都更加增加了冰层的厚度,淮泽发觉无论再怎么想要反击,一切都是徒劳。 “你这是什么东西?”淮泽言语中有些丧气。 “万物依水而生,万物都可化作春水。水生万物,万物生水,好在我在初入道师这一层的修炼,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而我早已在脚下画出了阵图,将水之力灌在了桃木剑之中。以水刃对抗你的风刃。”淮安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十二岁的淮安,竟已经到达了道师的境界?常人十八岁能到达道师已经算是修为不错了,淮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方才你刀刀置我于死地,我现不愿计较。不过……”淮安看着淮泽,突然沉默了下来。 “不过什么?”淮泽此时已经冷汗涔涔,心中恐惧丛生,淮安到底是什么怪物?能破淮家的风刃? 淮安再次拿出玄铁短匕,轻轻在结冰处划下一刀,淮泽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结冰的手臂,竟然碎裂开来,整条手臂……从他的身体上断裂下来,却不流一滴血。淮泽惊恐大叫,面目有些因为恐惧与疼痛而有些变形,一面大叫,一面步步后退,一个失神,摔下了那蓝色的圆形平台。 “不过,我要取你的一条手臂。曾经一度遭你们欺辱,如今淮家若是再来欺我,我便以十倍奉还。淮家可听好了,我要证明的,是我是淮安,淮安的淮,淮安的安。” 话音落下,众人才中惊诧中回过神。原以为此局必输的淮安,竟然反败为胜扭转了局面,令那些不看好他或是同情他的人,甚觉打脸。“好!”琥珀睁大眼睛,大肆鼓掌起来,“淮安你太棒了!”众人也跟着琥珀的鼓掌而掌声雷动,一是为了淮安挫了淮家的锐气,替自己争了一口气,二是真心实意,为了淮安那一身本事而鼓掌。 “这玄铁杀人,是不见血的。”淮安此时的脑子里,回荡着在矿山的时候,那些伙计告诉他的话语。玄铁能凝住血液,自然更能结住水。若不是有这玄铁短匕,恐怕这场恶战还会持续好一会。 淮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不断淌血的手臂,“琥珀,慕容,我们走!”说完,推着恭尔的轮椅,带着二人离开初试的现场。 原海坐在台上,笑意冉冉,“这小伙子,从一开始就深藏不漏,到最后的时候才一击制敌,既能韬光养晦,又能釜底抽薪,加上这一身本事,就算这次榜单未能名列第一,但潜质无限。若是好好培养,必成大器。” ……… ……… ……… 初试结束后,八王爷决定去会一会那位恭尔,正准备敲开他房门的时候,淮安也包扎好了伤口,来找恭尔了。八王爷心头一紧,淮安在这儿,似乎什么事都不好摊开来说。但此时掉头走掉,心思缜密的淮安定会起了疑心,便随着淮安一同敲门起来。 “叩叩叩,恭尔?” 敲了半响,房内毫无反应,淮安有些疑惑,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眼前的桌子上,置着琥珀送他的小丹炉,小丹炉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来日方长。 ……… ……… ……… “弥尊,你这次去皇都,事情办的如何了?” “请大王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022 决战前夕 “淮安这个小杂种,竟敢废了我泽儿的一只手臂。”淮妤对着二长老淮敛哭诉道,“爹爹,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六年前,就不该将他赶走,直接杀了该多好?灾星啊灾星,现在回来克淮家了。” 淮敛面色铁青,拄着拐杖,看着床上有些虚弱的淮泽,“万万想不到,他现在竟然如此厉害。”淮敛是淮妤的父亲,淮妤的丈夫相当于入赘淮家,好在生了个儿子,令淮家的血脉有了一份传承。 “看来,这淮安,是非杀不可了。”淮敛的表情有些凶狠,他与淮妤一样,觊觎着淮家最高的权利,铲除一切异己后得以上位,“好不容易除了淮诺那个老头,我才上位淮家最高长老,怎么,淮安是想回来争夺家产么?我岂会让他得逞,我淮家一分一毫都不会给他!” “现在怎么办,泽儿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了……”淮妤嘤嘤哭泣,心里恨透了淮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恨不得将他剁成肉酱抛出去喂了狗。 “在初试没有杀他,别忘了,还有决赛。”淮敛面色一沉,“淮家进入决赛有多少人?” “回禀长老,共有八人。三人是淮家自家人,五人是武道院自小培养起来的。” “叫那五人看住淮安,在决赛有机会了结了他。” “是,我这就分配下去。” 淮敛口中的那五人,是他们四五岁的时候,在武道院观摩时,认为极具天分的五个人。自小着力培养,与淮泽一样,以蛇胆酒沐浴,增加内力,武道更是由家族中顶尖的高手亲自教受,如今皆已是十六七岁,他们武道的修为更是超越了他们的年纪。这次的坤原榜比试,淮家就安插了这五人进入比试,目的是在坤原榜进入前十的位置,他们的觊觎不再仅仅是淮家与武道院,而是想凌驾于中域院之上。 却没有想到,竟碰着了淮安在初试的中大放异彩。这一日的初试刚结束,就有传闻,原海已经钦定了淮安和燕琥珀二人进入中域院。而每年中域院只招收三到五人,这样看起来,唯有除了淮安,这五个人才会有更大机会进入中域院,安插在里面,为淮敛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无论如何,必须在决赛中除掉淮安,一是替泽儿报仇,二是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好事。”淮敛恨恨地说道,继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淮泽。虽说淮泽是他的亲太外孙儿,但终究不过是他野心下的一颗棋子。既然现在这颗棋子已经是半个废人,也没有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至于淮妤,心狠手辣,对淮安更是恨之入骨,先留着说不定日后还有其他用处。 淮妤更是心知肚明,她自己,还有淮泽,都是棋子,从她小时候便明白,淮家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唯有强者,才能为尊,以至于她不得不心狠手辣起来,哪怕是至亲也无法阻挡她一步一步攀向高处的步伐。 而淮安的出生,令他和她都有些身临襟危,害怕自己付出半生的一切都毁在他的手中。淮安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十二年前又或是现在,都不得不除。 淮泽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更知道,他在淮家的这一生——或许已经结束了。虽然幸运得以生还,但失去了最为有力的右手手臂,如何拿起刀剑,如何在淮家继续成为那一个强者?淮泽痛恨淮安,十二年前和他抢,现在又要回来和他抢,用力咬了咬牙齿,既然自己不好过,他朝定不会要淮安也好过。 血肉至亲的三人,虽各有所思,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淮安,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 ……… ……… “这一刀伤的如此重?”琥珀正替着淮安治疗着伤口,淮安的衣衫已经被鲜血层层浸透,“还好没有伤着骨头。”言毕,拿出了上等的金疮药替淮安敷了上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来,淮安的整个身子不断颤抖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汗水随着额头低落,太阳穴“突突突突”地跳动,整张脸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涨红起来。 但淮安的反应,紧紧只是轻声“嘶——”了一声。琥珀有些心疼,都已经这般痛了,为何还要忍着不发出声音来?不禁减轻了手中的动作。 “这是止痛的药。”包扎完了伤口,琥珀从一个棕色的小葫芦中取出了一粒丹药,“若疼得无法忍受,服下就能立即止痛。” “这止痛药,可有什么副作用?”淮安整理了下衣衫,皱着眉头,忍着疼痛询问道。 “大的副作用没有,但是会让你在十二个时辰里的感知力降低不少。且暂时下降一半的灵智修为。” “那我不吃,明日就决赛了。”淮安的语气有些毋庸置疑,他深深知道,今日初赛的现场伤了淮泽,那淮妤这个恶毒的妇人明日定会派武道感受来报仇,失去了感知力和下降了灵智修为,他淮安岂不就真真是个废人了么,“这疼痛,我还能忍。” 琥珀看了看淮安,叹了口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爱逞强。” “若我不强大,旁人欺我,我只能任由欺负。” 想想也是,六岁之前的淮安,在武道是个废柴。若不是丘明将他带去了茅山学校潜心修道六年,恐怕这六年乃至以后,淮安只能作任人耻笑与欺负的缩头乌龟。 琥珀更加心疼,她还记得六岁那年,淮安昏迷在淮南的怀中,因为体内两股真气相互冲撞,来到药仙谷的时候,脸色惨白、紧闭双眼、衣衫上沾染着些血迹的样子,弱小而无助。反观是如今的淮安,虽然看起来依旧弱不禁风,但却有了一身的真本事。但琥珀觉得,淮安心中并不开心,那个不开心,是不是便是六岁以前受到的嘲笑与欺负太多呢?童年阴影,真的要陪伴他一辈子么? 琥珀看着皱着眉头的淮安,不禁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你这么爱皱眉毛,希望参加完这次的决赛,能让你开心一点。” 屋内灯火摇曳,令二人的脸渡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淮安看着琥珀的脸,她的目光温柔而关切。淮安不禁愣了愣,猛地转过了头,背对着“但愿吧。” 夜叉睡得正香,对房内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察觉。初试这一场,淮安未带着夜叉去参赛。但明日的通灵阁,夜叉将与淮安并肩作战。 023 决战通灵阁 “决赛规则:将会给每位决赛人选,每人发放一块灵牌,并传送至通灵阁内不同的位置,灵牌会显示通灵阁的地图及不同人分散的定位。在通灵阁内你们会遇到不同的关卡,除了通过关卡获得灵牌之外,还可以抢夺其他人的灵牌,为期一周,决赛结束后,根据手中灵牌数量的多少排名。失去灵牌,将自动从通灵阁传送回来。” 老太监照旧宣读着决赛的规则,参加决赛的几十人看着属于自己的灵牌,他们都明白,这场决赛,即将又是一场厮杀之战。武道院被钦定去“解决”淮安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分散传送到通灵阁这个小世界的规则,令那五个人也即将被分散,更无法确定淮安的位置,看起来似乎这个任务有些难以完成。 淮安看着手中的灵牌,环视了一下四周,瞟见了正看着自己的那五人,心中有些紧张,除了完成决赛任务之外,还要处处防范,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看来这一次的决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决赛开始,各位捏着自己的灵牌,闭上眼,即可进入‘通灵阁’这个小世界。”一时间,众人的身子纷纷化作一道光线,“嗖嗖嗖——”几声后,纷纷被传入了‘通灵阁’那个神秘的小世界之中。 通灵阁内的时间是停止的。哪怕世界之外的时间过了千秋万载,其中的时间也依旧停留在某个时间节点之中。 “果然,是分散在了通灵阁的各个地方。”淮安看着手中那一块木质的灵牌,它的正面有一面圆形的小小的铜镜,铜镜中可看得见一些绿色的点分散在整个铜镜之中。但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分散的点,都零零散散地在圆形的周围,无一人分与中间之地。而圆形的周围恰好又被均分成了四等份。若是朝着圆心的方向走去,大概就能与其他人碰面了。 淮安带着夜叉,散漫地走在通灵阁中。淮安的位置,处于雪山之脚,周围的植物都凝结成冰,细碎的冰渣将叶子上的脉络完整地呈现了出来。夜叉的周身即刻腾升出薄薄的天火,令淮安可以在这儿取取暖。 而琥珀地处的位置,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荒芜,颇有着赤地千里之感,寸草不生,飞沙走石,极为炎热,不一会,琥珀便感受到身体极为燥热,血液似乎即将沸腾起来。她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样的燥热之感,令她的经脉及心跳变得有些奇怪。 似乎每个人到达的地方,‘气候’都不大一样,慕容轩则是处于一个湿润的雨林当中,正下着雨,好在有着高大树木的遮挡,才不至于淋湿一身。 淮安看着手中的灵牌,在他所处的这一等份里,还有另外四个人,逐渐向他靠近着。有一人正以极快地速度向他靠近,若是武道院的人,或许自己就有些危险了。淮安思考着,拿出两道符纸,一道贴在了夜叉的身上,一道置于自己的手中,“急急如律令,隐。” 话音刚落,淮安便隐身在雪山脚下。此时的淮安,正处于暗中,盯着那四个绿色的点,思考着,谁会来到这里。 原先飞速靠近的那人突然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自己隐身的缘故,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淮安笑了笑,继而那人接着飞速而来。 越来越近,大约五分钟之后,淮安才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是昨日拿着九节鞭的少年——唯一一个散修进入决赛之人。 “我知道你在这里。”九节鞭少年顿了顿,大声说道,似乎就怕淮安听不见,“出来!” 九节鞭少年看着点在,却无人在,有些害怕。但淮安更担心,九节鞭少年比起怀泽的修为更高一层,若是两两相碰,自己必定会惨败而终止于此。淮安屏息凝神,看着那九节鞭少年。他动了动耳朵,似乎再用听觉去判断附近有何人。 “阿秋——”一只通体雪白的蝴蝶,飞在夜叉的鼻头上,夜叉不禁打了个喷嚏,身上的符纸也因为夜叉的颤动,而飘落于地,整只灵兽骤然显身于九节鞭少年的面前。“哼,莫非要做那缩头乌龟?”九节鞭少年不禁一声耻笑,扬起手中的九节鞭,朝着夜叉身边的空气狠狠抽去。 淮安用手一挡,拽住了那九节鞭,身子也同样显现在了九节鞭少年的面前。但由于手臂用力过猛,昨日的刀伤再一次“斯拉——”地裂开来,鲜血再一次浸透了淮安的衣袖。 “原来是淮安?”九节鞭少年收回了武器,快步走到淮安的面前,双手作揖,“承让了。”淮安咧嘴一笑,皱着眉忍受着疼痛,一面扯开了衣袖,快速上了一些琥珀留给他的金疮药,再以白色布条缠绕止血。 “这伤口这么深?”九节鞭少年有些惊诧,“为何不吃些止痛的药?” “那止痛药会暂时降低我的感知力与灵智修为,今日又是决赛,吃了便输了。”淮安龇牙咧嘴,忍者疼痛,缠绕上白色布条后,打了一个结,额头早已冒出了层层汗水,“呵,在这雪山脚下还能出汗,真是个不错的境遇。”淮安虽表面故作轻松,但内心经有些紧张。 “在下佩服。”九节鞭少年定眼看了看淮安,一切不言的话语,化作了这样的四个字。“我便不与你作对了,毕竟我谢楠,从不乘人之危。” “多谢。”淮安同样面对谢楠,双手作揖说道。 “这是你的灵兽?”谢楠看起来对夜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赤火麒麟?” “正是。”淮安有些惊讶,散修之人,竟认出了夜叉本是赤火麒麟,而非将它当做妖怪,实在一件难得之事。“我在书里看到过,麒麟有三脉,赤火麒麟生来带天火,雷霆麒麟生来带天雷,水泽麒麟生来带太阴之水,周身的鳞片分别为赤色、紫色与蓝色。看你这麒麟周身鳞片都是赤红之色,想必定是赤火麒麟了。” 淮安笑了笑,眼神有些欣赏与欣喜的意味,看得谢楠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一路走吧,其他人似乎在是在圆形的边缘处,若是朝着中间走去,说不定能与其他人碰上。” “正有此意。” “请。” “请。” 024 好像有什么不对? “或许这里就是结界的边缘了。”淮安与谢楠的眼前,“这有些奇怪。”淮安说道,“我们所处的位置,是雪山脚下,四处都是冰封之景。但为何到了这个交界变化如此明显?” 淮安看着眼前的景色,交界线的那一边,皆是枯木与干裂的土壤,似乎是被炙烤了太久,久到一切生灵都难以继续生存。交界线分明而出,一边冰封之城,一边赤地千里,淮安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轻轻砸了过去。 石子反弹而回,意料之中,那是一处结界。淮安看了看谢楠,走向前,走到了结界线之前,轻轻将手置于结界线的屏障之处,极力感应着这通灵阁的一切情况。 各种不同的气息,透过结界的屏障,传递到淮安的手心,继而再传递到淮安的脑海。一时间,淮安的脑海如同一本本书籍,翻开了页章,仔细回想着,这结界是何阵法?又有何破解之法? 有了! “或许,这是正反四象阵。”淮安睁开眼睛,却依旧感应着结界中透出的些许阵图的气息,“它根据八卦或是阵图的坎、离、兑、震、巽、乾、坤、艮等八个方位,安排了不同的阵法或是结界,是阵中阵的一个形式。或许,在通灵阁,是正反四象阵的简易版本,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在这通灵阁中,有四道结界,每一道结界中的景象大不相同。只要冲破其中一道结界,其他三道不攻自破。” “那有什么破解之道么?”谢楠听着淮安所讲,头头是道,心中不禁更为敬佩,虽说他是散修,但自幼年时期也阅书无数,阵图也看过许多,如此偏门的阵法,淮安居然知晓其中之奥妙,不得不赞叹他的修为,早已走在了无数人的前面。 “破解之法,有。”淮安双臂抱在胸前,“这简易版,设了四道结界,每一道结界都有一只兽或是妖作为结界的镇守。无论用哪种方法,只要打败了其中一只,其他三只便会消失。” “如何找它们?” “找到阵中阵的每一处阵眼,从阵眼进入小世界中的小世界,就可以找到它们。” 到了这个时候,谢楠有些心急起来,他一向性子太急,脾气火爆,这时候更是抓耳挠腮起来,来回在淮安眼前踱步。 “唉——” “唉————” “唉——————” 一声声叹气,随着他的脚部起伏有秩,踱步的过程中,深深看了淮安一眼,再摇了摇头,继而长叹一声,“唉——————”。 淮安轻笑一声,“谢大哥,莫急。这寻找阵中阵的阵眼,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们到现在没有找到,其他人也许也没有找到。” 谢楠闲着也是闲着,拿出灵牌来看了看。灵牌所显示的一切,令他瞠目结舌。“淮安,你来,快看!” “你看,这人数,减少了。有些人的那一个‘点’的长度似乎也变了。” 淮安细细看着那些绿色的点,一会功夫便少了四五个,且有几个绿色的点由一个单位,变为了两个。 “或许,这些人拿走了其他人的灵牌,令自己手中的灵牌多了起来。” 二人看着灵牌中所显示的情况,三个绿色的单点围住了一个绿色双点,几分钟后,那一道双点消失了,三个单点中,有两个变为了双点。 “这通灵阁,看来是个暴露人性的地方。”谢楠有些闷闷不乐,“叔叔自小训练我,想着让我能进中域院去帮帮手,结果搞了这么一出,真是兴致全无。”说完,谢楠摊了摊手。 “你叔叔是……” “副院长秦广。他也是个散修,散修教散修,什么都会一点,但也有一项最为擅长,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九节鞭。” “那你叔叔最擅长什么?” 谢楠左右看看,在淮安耳边伏着,轻轻说了几个字,淮安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言外之意便是,难以相信。 “那是自然,不过,我对于这通灵阁的规则很是不快。不想跟他们继续玩下去了。”说着,谢楠拉过淮安的手,将自己的灵牌放在了他的手中,“我知道,这场对决对你很是重要,我的灵牌给你了。”谢楠说着,冲着淮安一笑,“不管我这次排名如何,进中域院我都势在必得。你好好加油,别辜负我的灵牌。” 淮安看着一脸认真的谢楠,还未说话,谢楠便化作一团光线,传送出了这一个小世界之中。回到练兵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淮安看着手中的灵牌,自己的那个点,已经变为了双单位的形状,于此同时,在一个阵中阵之内的其他几个原点,正纷纷朝着他走来。 此时淮安有些欲哭无泪,他深明那谢楠是个好人,也有着热心肠。只是……两个原点点变为一个双单位的点,这不禁是对同一个阵中阵里的其他人,是个极大的诱惑。 一次性得到两张灵牌,这比买卖可是划算极了。 有着灵牌的定位,淮安也知道自己是难以躲藏起来,索性就与夜叉站在结界旁边,通过结界的气息,继续寻找阵眼,顺便……在自己周身布下了一道阵。 阵中阵中阵,三层阵法的叠加,令淮安觉得格外有趣。若非茅山学院的弟子,很难看出其中的奥妙,就算真的是茅山学院的弟子。一时间也难以解开。 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护了自己的周全,一方面也为自己寻找阵眼拖延了些时间,淮安取出一张黄色符咒,口中默念了咒语,那道符咒便散于地面,钻了进去。 淮安看了看灵牌中显示的位置,“刚刚好,他们来了。” 唯有破了四道阵眼之一,另外三道不攻自破,才能将四道阵中阵贯通成为一个大阵,不仅可以获得更多的灵牌,还能更好在众多多单位的定位中隐藏自己,这对于淮安来说,有好也有坏。 无法忍受这样残忍规则的谢楠,一出了通灵阁便被秦广揪着耳朵骂起来,秦广有些担心,谢楠这样的直肠子,以后的人生道路恐怕并不像他心中想象的那般美好。 025 这灵牌,你拿去便是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淮安这个小杂碎。” 迎面走来了一名穿着武道院服装的男子,双手带着一副虎皮做的拳套,拳套每个关节处,皆有一块凸起的、极其尖锐的、铁制的拳刃,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冷的光泽。他整整比淮安高出了一个头来,眼睛很小,即使是睁着眼,也像是睡着了一样,皮肤黝黑,面部轮廓极为明显。 “睡虎?”淮安认出了那人,淮家最为着重培养的五人之一。虎背熊腰,看似熟睡,在三大院校、四大家族里,因习得一身虎拳之本事,得到“睡虎”这一称号。当然,也是淮家派来“解决”淮安的人之一。 “消息这么灵通?想必也灵通到知道自己的死期了?”睡虎一脸惺忪的模样,淮安虽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从脸上的表情也知道,充满了一份蔑视。 “第一次......”淮安摇了摇头。 “第一次?什么?”睡虎有些好奇。 “第一次见到眼睛如此小之人。”淮安戏谑地笑了笑,“混账!看拳!”睡虎此生最厌他人嘲笑他的眼睛,淮安却偏偏触了霉头,一句话便激怒了睡虎,剑剑发狠,想着淮安袭来。 “小杂碎,今日本爷若不好好收拾你,我的脑袋就给你当凳子坐!”睡虎涨红了脸,大声叫嚣着。淮安心中有些嘲笑,空有蛮力,头脑简单,啧。 淮安轻巧地躲过了那一拳的攻击,心中对睡虎的套路也有了底。睡虎习惯近身搏斗之术,所以全身的力气主要在两个部分:脚掌抓地,手部出拳,气沉丹田。薄弱之处在于颈部、肩膀与头部。只是睡虎高出淮安许多,若是攻击薄弱处,淮安必须跳起来才能够得着,但这样一来,睡虎手部稍稍加速,就能击中淮安。与此同时,淮安也感受到,睡虎的内力比淮泽高出了不少,若昨天与淮安对决的是睡虎,恐怕淮安也难以有胜算。 “敢于淮家作对,看来你是不想活了。”睡虎心中似乎将“淮家”放在了一个极高的地位,但对于淮家来说,睡虎不过只是一枚棋子,一个死士般的角色。这难免令淮安有些许的同情之心。但同情归同情,若不将睡虎击败,淮安难以在通灵阁中继续生存下去。 这本就是一出人与人厮杀的角逐。 或许谢楠过于善良,不想看到少年之间的恶斗,但淮安不同,他如今想要证明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证明着,这个世间哪怕再险恶,他依旧要勇敢生存下去,要那些曾视他如蝼蚁之人,不再看低他。 与睡虎硬碰硬,似乎不太有胜算,对于他这样修武且有一副硬拳头之人,但淮安尚有一个帮手——夜叉。 “夜叉!天火!” 淮安大叫到,夜叉从口中喷出了团团天火,淮安以符咒引入了镇妖剑中,将睡虎引入了先前绘制的阵图之中,继而引出藏于镇妖剑中的天火,从阵图的一段引流进入,整个阵图顿时火光四溢。以一个点为中心,天火不断沿着淮安置下的阵图图案延伸出去,不一会,一副天火阵便骤然在睡虎的周身燃烧起来。 此阵除了有天火之外,更压制住了睡虎身体当中的内力,一时间很难爆发出来。“若是你将灵牌给我,我还能放你一条生命。”这句话,这一次,换成了淮安来说。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有些残忍,但淮家对他,何不残忍呢? 家中父亲时时教导他,要以善为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等等的这些说辞,但对于淮安来说,淮家未免欺人太甚。一次一次地想要将他赶尽杀绝,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能奋起反抗? 淮安心头的那一份郁结始终难舒。 他忘不了淮家大院那一处高高的屋檐下,他一身伤痛却还要淋着雨承认着一份无错的罪;他忘不了被淮家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抬头只看见那青色的屋檐上雕刻着的花纹;他忘不了淮妤的所作所为,他忘不了淮家在赶走他与淮南的时候,那一副副凶恶的面孔...... 六年前,他是淮家的废柴灾星;六年后,他打算用一己之力,向淮家复仇,更要查清楚,当年淮诺长老的死因,究竟是不是人为的。当淮安看着自己最亲近的长老淮诺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痛、他的不舍、他的无奈,在一个六岁孩童本该快乐的童年里,那些仇恨、眼泪、无奈......早已深入了他的骨髓。 似乎是天火过于猛烈,在阵内无法发力的睡虎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已经多处灼伤,他趴在地上,如同一条奄奄一息的狗,脸上皆是痛苦之色,淮安看着淮家这一大“死士”有些于心不忍,解开了阵法,收去了天火。 走到睡虎的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有一吸尚存,淮安便安了一份心。虽说对于淮家的仇恨已经一触即发,但他仍旧不远牵扯进无辜的人,更不愿在这小小年纪就双手染上鲜血。 “你可还想取我性命?”淮安坐在睡虎身边,缓缓说道。 睡虎尽力睁开了眼睛,却依旧像是紧闭双眼一般,沉重地翻了个身,“我......输了” 睡虎猛然发觉,淮家似乎真的不重视他的生命。或者他也终于明白,淮家仅仅将他当做了一枚棋子,不过而已。睡虎的身上灼伤处有些疼痛,但他的心更疼。自小在淮家生活,无意中听到淮妤与淮敛之间的对话,从那时开始,便知道自己逃不过棋子这样的命运。但他的命是淮家给的,他的一身武艺也是淮家给的。只是这一次,他统统还给了淮家。 淮安看着睡虎皱紧了眉头,有些难过起来。淮家究竟还要伤及多少无辜人才罢休呢?随即,从衣兜里取出一个棕色的葫芦小瓶,倒出了一颗药丸,轻声说道,“这是上等的止痛药,服下后会大大减轻你的伤势。这一次,算我的不对了。” 睡虎服下药丸之后,药效似乎很快便起了作用,身体的疼痛渐渐褪去,他内心翻涌起了波澜,似乎淮安这小子,并不像淮家那几个人口中的那般不堪,至少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作为对手的他,竟会赠药相救。 睡虎缓缓拿出了灵牌,递给了淮安,“本想取你性命,却被你救了一场。这灵牌,你拿去便是!”淮安定眼看了看睡虎,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条命曾经是淮家给的,但从今往后,不再属于淮家,我将退出武道院,成为散修之人,寻求自己的一份自由。今天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若再有缘相见,必会报答。” 说完,睡虎便化作一团光线,出了通灵阁,传送回了练兵场。 “妤夫人亲启:。” 睡虎写了一封信,拜托未进入决赛的武道院弟子交给淮妤。 “我知道淮家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我这一身的武艺,但我是人,终究不是棋子。多谢这些年的培育之恩,淮安我是杀不了了,但不代表我曾心系淮家,只是这一次的信件,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终是识于天涯,散于天涯,还请见谅。” “哼!这个没用的东西!”淮妤恶狠狠地盯着这一封信,“想出我淮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淮妤盯着教习淮准,“去,废了他,休想从我淮家带走一分一毫,就连武艺也不行。”说完,眯了眯眼睛,“好你个淮安,下一个废的人就是你。” 026 破阵之道 睡虎离开通灵阁后,淮安看了看手中的灵牌,在这个结界内,加上他,还有三个人。另外二人似乎发觉他拿到睡虎的灵牌,而不敢再一次接近,继而两两接近,似乎准备开启一场二人之间的厮杀与对决。 这令淮安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谢楠宁愿放弃决赛的名次,也要出去,这的确是一场有些泯灭人性“生存游戏”。 若是谁拿到的灵牌越多,周围人要么虎视眈眈,要么甚为忌惮。一面不知道那人是谁,一面又好奇却又跃跃欲试。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场决赛,其实更像是一场人性之间的追逐。 “那两人打了起来,我便好生研究破阵之道。”淮安心想道,再一次伸手,触摸着那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淮安甚是不解,布下这阵中阵之人,会将阵眼安在哪里?若是自己没有记错,这正反四象阵,原本有八处分阵阵眼,一处总眼,而眼下是简易版,则有四处分阵眼,没有总眼。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四处分阵,却又密切相关…… 一系列的思考,令淮安有些混乱,猛然之间,想起了太落长老在渡劫之前,曾教过他一个“六合”破阵法。 六合,是一种修行之人通用的术语,道术、武道或是散修之人,都能可以去掌握的一种破阵之法。但在这个年龄段,仅有少数人能够真正参透其中的奥妙。在六合当中,以精、气、神相合为内三合,手、眼、身统一为外三合,统称“六合”。又,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也叫“六合”。 淮安第一次听到说法的时候,字面意思似乎是懂了,但运用到修为之处,却卡了壳,淮安对于“六合”的理解,仅仅存在于“身、心、感、气、运、结”六个方向之间融会贯通,但一面又觉得,似乎深奥的道术,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参透呢?无形之中,在那时便将“六合”之道,忘了个干净。 这一次的正反四象阵,将淮安这一处久远的记忆唤醒了,反正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破阵,不如尝试一下六合便罢? 淮安闭上了眼,将自身道术的灵力,均分在了眼耳口鼻身与心,逐渐在体内酝酿着一缕缕的灵智,以开慧眼,以破阵眼。 以慧眼,窥视阵眼……这,或许就是破阵之道。 淮安缓缓睁开眼,眼中似乎闪烁着缕缕金色的光泽。“阵眼?!”淮安在睁眼的瞬间,看见结界上一缕缕的银色光束,成千上万道流动的光束中,有一处看似是“阵眼”的光穴正极速流动。 淮安拿起了镇妖剑,准备刺破光穴之际,却又转念一想,正反四象阵,既有阵眼,又有死穴。若那是死穴……自己将会受到反噬,刺向那处光穴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淮安脑海中,想起了太落长老常常对他说起的一句话。每每淮安在修行的过程中,遇到了令他退缩的困难,太落总会用这句话来激励他。 对啊,不试试,我怎么知道不行? 淮安定了定神,计算着阵眼出现的方位与时间,一见光穴,便狠狠地刺了下去。 “咣——”一声,光穴发出了耀眼的光辉,淮安竟被那光穴反弹出好几米远。——莫非,那是死穴么? 淮安全身瘫软无力地躺在地上,感受到身体的灵智正在缓缓流失。手臂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鲜血汩汩流出。 碰着死穴,或死,或超生。 这是太落教他破阵之法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或死么?淮安咧嘴一笑,一口鲜血从胸腔处涌到了口鼻,淮安不禁被自己的血液呛了一口。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呐……淮安的眼皮有些沉重,恍惚之际,似乎看见了一道极为健硕的半透明的身影,直立在自己的身前,俯视着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起来,一个正反四象阵罢了,竟把你打趴下?” 那人的手很是温暖,手上沉积着厚厚的老茧,声音浑厚,字正腔圆。 “淮安,起来!” “淮安,起来!” “淮安,起来!” 三声落地,淮安猛地睁大了双眼,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不能死! 淮安费力地爬了起来,用袖口把了把脸上的血液,盘腿而坐,进入了冥想的状态,极力将自己被“死穴”冲散的灵智寻了回来。 一口气,寻回灵智;二口气,灵智流经全身静脉;三口气,灵智唤醒眼耳口鼻…… 等等,方才血液从胸腔处涌进口鼻…这时候,灵智流经全身……原来,这才是六合? 淮安突然明白了,六合不是将自身的修为流向五官六脉,而是将全身的灵智流经五官六脉后,重组在一个点,以从这个点发力去攻破光穴。 而光穴,既是阵眼,又是死穴。 若灵智未够,光穴便是死穴;若灵智已够,光穴便是阵眼。——自己寻找的不错,只是灵智运用出了错! 淮安再一次尝试着,将灵智在体内进行了循环与重组。将置于六脉内残存的灵智,以灵智冲洗,凝聚成一股力量,缓缓地,不断地,循环——重组——循环——重组。 一道道光圈,在淮安的体外笼罩,似乎那一股灵智即将破体而出。——灵智越来越多,早已超过了淮安身为道师所持有的灵智。 淮安找回了灵智,更经过灵智在体内不断的循环与重组之间,自身的等级再次拔高了一层——他,初步踏入了道家的行列。 淮安猛地张开了眼,将全身的灵智注入在了镇妖剑之上,看准了那一道光穴,以镇妖剑之力,狠狠刺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结界“啪——”一声,碎裂开来。 四处结界皆被破,正反四象阵,消失了。 “淮安破除正反四象阵结界,奖灵牌四块。”众人的头顶响起了这样的一句话,淮安顿时发现,系于腰间的灵牌,不多不少,刚好六块,加上自己的,已经有了七块。 虽然已经初步道家的修为,破解正反四象阵也耗损了不少灵力,淮安这时大口喘气粗气来,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偷袭,恐怕淮安凶多吉少。 众人也在灵牌上看得明白,那一个身怀灵牌最多的人,便是淮安。 此时琥珀有些担心起淮安来,人人都想拿到最多的灵牌,保不准越来越多的人会对淮安下一处狠手,于是将手中一名男子揍翻在地,取走了他的灵牌后,慌忙地朝着淮安所在的位置赶过去,希望在淮安遭人毒手之前,能保护淮安的周全。 027 敢动我的人? 琥珀根据灵牌的定位,迅速找到了淮安的所在之处,此时也有一个武道院的人,也寻着了淮安的踪迹。 “看来我要一次性获得不少灵牌了?”武道院那人俯视着瘫软坐在地上喘息的淮安。刚破了正反四象阵又被光穴重击后的淮安,虽然已经步入了道家的修为,但短时间内依旧很难迅速调整自己的身体,与那武道院的人再斗一场。 “不过是没有名字的淮家死士罢了。”淮安看着武道院那人,淡然说着。 “你找死?”那人脸色涨红,不愿承认淮安口中,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名字的“死士”,的确,他没有自己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听清楚,老子,叫,铁虎。” 睡虎与铁虎,是淮家着力培养的五虎死士,当然,他们也有一个堂口,为名“威虎堂”。威虎堂内,几乎都是淮家的死士,他们自小都是孤儿,被淮家收养后安插进武道学院修行武道,以此替淮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关于威虎堂,淮家也是有人反对的。比如说除了淮敛之外的其他两个弟弟和最小的妹妹,以及早已辞世的淮诺。淮诺还在世的时候,威虎堂只是暗中由淮敛发展,淮诺去世后,淮敛便将威虎堂提上了门面,安置了一个堂口,其他人心有反对,但看在淮敛作为淮家最高长老的面子上,也不敢正面反对。 甚至说,淮家暗中早已分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是淮敛、淮妤为首的激进派,谋求超越中域院获得更多民间权利的势力;一股是以淮敛其他弟弟与小妹为首的平和派,维护淮家安宁的一股势力,同时,平和派更怀疑淮诺死于非命,暗中调查他的真正死因。 铁虎,也是五虎中排名武力值排名第三之人,练就一身铁布衫的铁皮。也因为皮肤似铁般硬厚,令他的肤色看上去有些过于黝黑,还有些许发亮。光着头,头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黝黑而发亮。 淮安不禁笑了笑,好一个又黑又亮的铁虎。“你笑什么?”铁虎被淮安的一笑,弄得有些恼怒,“你铁虎大爷在这儿,你还有心情笑?” “你与那睡虎一样,都极具个人特色。若不是我们双方立场不同,定愿和你痛饮三杯。”淮安由坐着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也因为气息有些紊乱,导致他走路有些摇晃。 他走到距离铁虎约有十五步的位置,面朝着铁虎说道,“你将全身的内力大部分散在了皮肤表层,虽然看起来有着一副铁骨,但你下盘不稳,出拳无力,且若遇到内力深厚之人,虽然铁皮不破,却因为五脏六腑没有内力的保护,更容易受损。” 铁虎有些惊讶,淮安单单是凭借一面之缘就说出了自己的弱点,这些弱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一时间心中有些紧张起来,淮安说得究竟是真的,还是仅仅想扰乱他的心智? “口出狂言,这些弱点,淮家从未给我说过!”铁虎的口气比起先前明显弱了些,战战兢兢地盯着淮安看。 “你是淮家死士,他们自然要给你们每个人留一些弱点。否则如何制霸你们?”淮安摇了摇头,“没想到你们竟如此单纯。” “你胡说!”铁虎快速跑向了淮安,准备出拳重重一击。“又是一个近身搏斗的。只可惜,你那拳头,没有睡虎那般硬实。”淮安退步,躲开的攻击,“出拳速度也太慢。” 铁虎有些恼怒,“让你看看老子的真本事!”铁虎朝着淮安恶狠狠地说道。取出置于腰后的一对铁锤,使劲双击着,铁锤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有些震耳,“咚——咚——咚——”不断回响在靠近雪山的这一片区域。 “淮安!”琥珀看着铁虎正一步步接近着淮安,急声大喊。铁虎看着奔跑而来的琥珀,轻蔑一笑,“不过瘦弱女子罢了。” 琥珀从腰间取出长鞭,手一扬,重重打在地上,尘土刹那飞扬起来,“敢动我的人?”一面说着,一面再次扬起了长鞭,朝着铁虎狠狠抽打了过去。 “来呀,你这弱女子,岂能打得动我这铁皮?”铁虎更为轻蔑,他这样的一身铁皮,就连武道本事颇高之人都难以以利器刺破,更何况琥珀手中的长鞭,在他看来,那条长鞭平平无奇。 “啪——”一声,琥珀的长鞭击中了铁虎,铁虎受到重击不禁倒退好几步,摔倒在地,胸口也颇有疼痛之感。 “哼,我这长鞭,可是三股石蟒的蛇筋制成。”琥珀走向前,头一仰,居高临下地看着铁虎,“尝尝石蟒的滋味?” 再一次重重一鞭下去,铁虎迅速起身躲开,迅速直立起来,拿稳了手中的一双铁锤,用力挥动着,朝着琥珀砸去。 琥珀的身手也极为灵敏,身体轻轻一偏,便躲过了铁虎的攻击,继而继续扬起了鞭子,扬手一抽,再一抽,几鞭子下去,铁虎左手手中的铁锤便被打松了手,落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继而铁虎看准了鞭子抽来的方向,抓住了长鞭,狠狠往后一拽,琥珀向前一栽,跪倒在铁虎的面前。 “小丫头片子,敢跟我来这套?”铁虎语气虽有不屑,但内心波澜无限,琥珀方才那一鞭打在了胸口,竟令他一时气结,差点一股真气上不来,似乎琥珀这人,来者不善。 铁虎扬起右手手中的铁锤,准备狠狠击打在琥珀的头颅之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咚——”一声,铁锤重重击打在琥珀的头部,“琥珀!”淮安声音有些颤抖,分明是自己与淮家的恩怨,如今竟牵扯进了琥珀,害得她因此丧了命,淮安心中涌起了五味杂陈,心痛、无奈、仇恨……心里似乎有个东西,正欲破土而出……那是杀戮。 淮安的眼睛逐渐开始泛起血腥的红色,瞳孔极速地扩张,似乎下一秒,他欲将眼前的铁虎,撕个粉碎。 “喂……我说……”琥珀的声音,将淮安瞬间拉了回来,褪去了眼中的猩红之色,神态也恢复了时常的淡然,“你没事?”淮安的声音更为颤抖,这一次的颤抖,充满了惊讶、惊喜。 “你没吃饭吗?力道这么小?”琥珀举起了右手,移开了砸在头上的铁锤,用了些力道,令铁虎令难以对抗琥珀的力气,一面想控制着铁锤不被琥珀拿捏,一面睁大双眼,眼中尽是惊恐的神色。 “你……没死?” 028 兵甲天才,慕容轩 铁虎眼看着琥珀往下用力压着他手中的铁锤,眼神尽是恐惧之色,“你……”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约十六岁的铁虎,武道修为在同龄人中已经是佼佼者,未料琥珀这么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力气令大他那么多。况且,方才那一锤子下去,琥珀竟然完好无损,相比起铁虎那一副铁皮,琥珀才真正称得上——钢筋铁骨。 琥珀一把夺过了铁虎手中的铁锤来,紧紧握在手中,“刚才你打了我一下,现在该我打一下,若是你抗的过去,我便放你这条生路,怎么样?算公平吧?” 此时的铁虎眼见着琥珀拿着自己的武器,语气颇为轻松,戏谑的一副表情,令他骤然生惧,这个丫头到底什么来路?铁虎愣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琥珀,强大的恐惧之下令他忘记躲避和继续进攻,眼睁睁看着琥珀举起了铁锤,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砸来。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铁锤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琥珀看了看铁锤,“这么不经用?这就是你们武道院的武器?” 继而又抬头看了看铁虎,铁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似乎是伤到了内脏,一时间发出“哈…哈…哈…”难以喘气的声音,身上黝黑的肤色更是逐渐散去,露出了他本来的肤色,虽然不算白嫩,但也不至于黝黑得发亮。铁虎直直倒在了地上,琥珀皱住了眉头,担心自己害了铁虎这一条性命。 蹲下身子,替睡虎把起脉来。 “你是死士?”琥珀大叫一声。 “是又如何?”铁虎气若悬丝,艰难地回答着琥珀的问题。 “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笼毒草之毒?”琥珀摇了摇头。 “是什么毒?”一旁的淮安看着命悬一线的铁虎,想起了睡虎,他们都是可怜之人。 “是淮家的秘毒…我爹之前曾搭救过淮家一名死士,代号为神虎……是十年前淮家死士第一高手。” “他是……我的哥哥……”铁虎眼中尽是悲哀的神色,“他……还好吗?” “解毒之后,武修尽废。”琥珀看着铁虎,似乎想要他做出一个选择。 “笼毒草,是淮家秘毒。”琥珀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一瓶丹药,“每一个死士都深重雌毒。毒性潜藏在身体不同的地方,想必你的毒,藏在了肌肤内。一旦有性命之危,或是做出损坏淮家利益的事情时,毒性便会发作。” 铁虎闭上眼,摇了摇头,“武修尽废……还不如死了算了。” 琥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严肃地看着铁虎,“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哥哥是神虎?” “恩。” “你知道,他为何要解毒?” “不知。” “他说,‘我还没有见到弟弟最后一面,还没有见到他脱离淮家,我不能死。’” “哥哥……”铁虎闭上眼,泪水从眼角划过,“他现在在哪?” “药仙谷,替我爹采药,通识药理,治病救人。他说,从前替淮家作孽太多,想通过余生恕罪。” 铁虎没有继续说话,看了看琥珀手中的丹药,咽了咽口水。琥珀似乎明白了铁虎的意思,将那枚丹药送到了铁虎的嘴里。 “我想见我的哥哥。” “出去之后,找到燕家的人,拿这个给他便是。”琥珀从腰间取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的通体雪白的玉蟾蜍,“自会有人带你回去。” 铁虎同样从腰间取出了自己的灵牌,递给了琥珀,“不胜感激。”说完,便被送出了通灵阁。 “他们……”淮安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十年前,我爹救下了神虎,也就是铁虎的哥哥。他们是一对孤儿兄弟,神虎大铁虎八岁。淮家将他们捡回来的时候,神虎十岁,铁虎只有两岁。那时候神虎还没有经过武道修行,但他极为刻苦,天分极高,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在五年的时间,成为整个威虎堂第一高手。” “但高手又如何,他想自己先逃走,等安定之后再回去接铁虎逃走,体内的笼毒草却发了毒性。好在我爹及时救了他,他虽然武修尽废,但如今在药仙谷也是逍遥快活。” “我上次去那儿疗伤,怎么不见他?” “他去村子里看诊了,每个月去一次,一次大约五天的时间。说是为了赎罪,但在我和我爹看来,他本就是善良的人。” 淮安在这时候,更加明白,为何淮诺当初坚决抵制“威虎堂”的成立,这不就是一场泯灭人性的利用么? 许多真相似乎都在逐渐浮出了水面,淮家,淮安,威虎堂……淮安不禁好奇起来,淮家究竟还有多少阴暗面,是自己未曾知晓的。 ……… ……… ……… “你这是什么东西?!”一名茅山学院的弟子问着慕容轩,他们刚与武道院的人经历了一场恶战,若不是慕容轩手中有这样一把神兵利器,恐怕二人也是凶多吉少。 “这玩意儿可真有趣。”茅山学院的弟子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那把神兵利器是一把红铜色的长剑,剑约二尺长,相必普通的剑略短的一些,但却更为沉重。 “嘭——”一下,那剑竟自动弹开来,变成一把伞的模样,更有重重的气流通过伞的弹开,发射了出去,与此同时,还有几十个微型的飞镖,“嗖嗖嗖——”发射了出去。 茅山学院的弟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扔下了那把神器,神色慌张。 “哈哈哈,小心小心,不要伤了自己。”慕容轩边笑边拿捡起了那把武器,收拾了几下,再次变回了一把铜剑。 “你是兵甲学院的?”茅山学院的弟子小心地问着,“并肩作战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互相认识一下吧,我是茅山学院弟子,白杰。” “兵甲学院,慕容轩。” “你就是……近两年崛起的兵甲学院的天才少年,慕容轩?” “我的名声这么大了?”慕容轩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白杰,“哈哈哈,没错,我就是兵甲天才,慕!容!轩!” 029 九虫蛇? “喂,慕容轩。你背着这么一大包东西,都是些什么呢?”琥珀、淮安远远就看见了慕容轩与白杰二人,琥珀不禁大声喊着慕容轩的名字,一点也不避讳他三皇子的名讳。 “琥珀!琥珀!琥珀!”慕容轩跟着声音,望了过去,是缓缓走过来的淮安与琥珀,不禁有些开心起来,终于碰着个熟人儿了。 慕容轩背上背着一个有些大的包裹,里面装着的东西,令那个包裹不禁有些地方凸出来了。 “鼓鼓囊囊,背着这些玩意儿,不累吗?”琥珀鼓着一口气,嘟嘟囔囔地说着,“小皇子身娇肉贵,别累着了。” “不累不累,这可都是我的宝贝们。”慕容轩面露着得意的神色,眉宇英挺,颇有些王者的风范。 “小淮安!”白杰一眼认出了琥珀身边的男子,是他在茅山学院修行时候,亲近的那个师弟。 “白杰师兄,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淮安面色有些兴奋,碰着好久不见的熟人,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情。 “挺好,丘长老时常念叨着你呐!” “念叨我什么?” “他说,‘看看你们的淮安师弟,没有和你们一起修道,人家那么小都能通过下山试炼。’”白杰学着丘明训人的模样,一板一眼起来。 “茅师兄怎么样了?”淮安除了丘明之外,在茅山学院还有一份牵挂——茅大志。 “大志他……还是老样子。每天说着自己能变幻出花朵来的术法是茅山秘法,可是谁不知道,那就是茅山入门的修行。”白杰有些无奈,“每天他还是睡到自然醒,跑去山间玩,一整天才回来。不过,前两个月,他下山了。” “下山了?”淮安有些惊讶,“他娘亲不是给他算过命,说他是修道奇才?玉如意不是也探得他的灵智非凡?” “这谁知道。他说,他娘亲生了恶疾,他出生的时候他爹就失踪了。他娘亲一个人在老家,无人照料,就自行下山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在茅山学院修道了七八年的茅大志,花费那么多时光,终究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或许他的下山,只需要一个理由。而他娘亲生病,就是那一个理由。 “这么久不见,你的夜叉也长大了不少。”白杰看着面色有些无奈的淮安,迅速转移的话题,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夜叉的头。夜叉似乎也早已习惯的白杰的抚摸,轻轻蹭了蹭,发出“噜噜”的声音。 “什么声音?”淮安听见了沙石摩擦,发出的“突突”声混合着“擦擦”的声音,提高了警觉。 “怎么了怎么了?”慕容轩一脸茫然,四周乱看。琥珀走向前,将淮安护在了身后,粉嫩的脸颊骤然严肃起来。 “嘶————” “嘶————” 四人似乎都听到了那抹声音,却无从辨别是什么,更不知道从何来。 他们面前二三十米处的土壤开始松动,一只接一只的通体红棕色的类似爬行动物的“东西”,钻出了土壤。 慕容轩此时的表情有些嫌弃,“什么东西,长得这么恶心?”他看着一条条五六十米长的似虫又似蛇的怪物,不断地从土壤里钻出来。 ……… ……… 决赛的期限约摸是到了,皇帝召来了一旁的老太监,“现在通灵阁内,还剩几个人?” “秉陛下,还剩六人。淮安,燕琥珀那两个散修之外,还有三皇子。茅山学院一人,武道学院两人。” “让他们都回来吧,看看手中的灵牌。不过……想必几位心中都已经有了最好了人选?” “虽说中域院是民间组织,但坤原榜却是国之大事。”皇帝定眼看了看原海,又看了看秦广,最后转头看了看身子另一侧的八王爷,“轩儿,以后还是要拜托你。” “陛下哪里的话。”八王爷轻声一笑,“轩儿自幼脑子就机灵,虽然入学兵甲学院短短半年时间,民间就已经就流传开来,他是个兵甲天才这个传说。” “说说他做的那一把连弩,连发八箭。若是将剪头用玄铁制成……” 八王爷话还未说完,老太监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脚上一滑了,摔了个狗吃屎。估计是摔得太狠了,一时间吃痛得难以起身,咬着牙,面色涨红,手心被地面细小的石子划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一众妃嫔掩嘴切笑,“看那老太监,真滑稽。”其中只有一个女子没有笑,她穿着橙色衣衫,头上的装饰物没有陈氏那般华贵,但也算是价值不菲。眉间点了一抹朱砂,红唇齿白柳叶眉,托出一双丹凤眼,尽是温柔妩媚。 “秋儿,去将他扶起来。” “是,姝妃娘娘。” “您起来,慢一点,小心。”秋儿走过去,轻轻扶着那老太监的胳膊、腰部,缓缓将他扶了起来。 那老太监看起来已经五十几了,从皇帝刚出生就伺候在身边,他一脸感激看了看秋儿,又看了看姝妃,轻轻点头,以示谢意。 皇帝这时也测过身来,看了一眼姝妃,嘴角一笑,心中涌着无尽温柔。姝妃仿佛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四目相对,姝妃点头、颔首、微微一笑。 姝妃是五年前进了宫,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更没有知道她是谁,家中几口人,祖上几亩田。唯一知道的是,皇帝那一次的微服出巡,对她一见钟情,排除了众难接她回宫,从小小的才人一路顺风,升到了现在的贵妃之位。但五年过去了,她仍旧未怀上龙种,却又万般得宠。陈氏好几次想要下毒害她性命,却又阴差阳错地失败。 “何事如此慌张?”皇帝面色的柔情未褪,声音却尽显威严。 “…禀告陛下,通灵阁…”老太监心中有些虚,声音更为颤抖。 “通灵阁有何事?”皇帝心中闪过一阵不安。 “通灵阁有埋伏……出现了九虫蛇。”老太监似乎是被九虫蛇吓得不轻,“看起来有五六十米长。老身还是第一次见着长这么长的九虫蛇。” 与其说第一见这么大的九虫蛇,不如说,第一次见到九虫蛇。 九虫蛇升于极为燥热的沙漠地区,沙漠又人迹罕见。哪怕是原海、秦广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恐怕对于九虫蛇的大部分认知,也只能从书中得知。 ……… ……… 四人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它们整个身子皆包裹着一层类似甲虫的外衣,头部椭圆外凸状,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吐着长长的信子。长长的身子下,长着九对螳螂般细长有力、长满了刺的腿,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土壤的腥味。大约有十来只,在四人周围围城了一个圈,其中一只的嘴里,还嚼着一具尸体。 它瞧见了眼前的四个活人,吐出了尸体,从尸体的衣衫之间,可以辨认出,那是个武道院的人。脸上的皮肤早已经因为不断的咀嚼,而血肉模糊,露出了铮铮白骨。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残破。它的嘴里,血液随着口水不断低落下来,粘稠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四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对面十几只“怪物”,莫非……是通灵阁的任务关卡? “是九虫蛇。”淮安语气有些颤抖。 030 是诛灵教的人 吐出尸体的那一只九虫蛇,摆了摆长长的尾巴,在地上卷起一阵阵灰尘,“啪——啪——”发出击打地面的声音。嘴里发出着嘶嘶声,似乎对于面前的四个人,令它感到十分有兴趣。或许它这时候心里面暗自窃喜,今晚大伙的晚餐有些着落。 四人也逐渐发觉自己正处在了某些危险的状态,看起来,这九虫蛇并不是通灵阁中隐藏起来的妖物。毕竟,这场考核,是不会伤及性命的。 那么,它们究竟是何人带来的?究竟是何人,想要在通灵阁中,至这些个顶尖的高手于死地呢? 不仅仅是他们四人,包括阁外的皇帝,八王爷,原海,秦广……也开始了猜测。或许……是诛灵教?还是说,是隐匿在人间的邪神蛟?他们都皇族、中域院、甚至整个坤原大国乃至世间三界的敌人。 “陛下,我得进去看看。”八王爷站起了身,“他们四个虽是这次对决中,顶尖的人,但九虫蛇,他们根本没有真正见过,臣恐怕他们难以敌对。” 皇帝抬眼看了看八王爷,心中有一丝疑虑,这八王爷…… “原海,你同老八一起去。”皇帝这时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通灵阁内,还有他的孩子慕容轩。慕容轩不仅仅是他的亲爱的孩子,或许对于皇室或者坤原大国来说,慕容轩是兵甲天才少年,且已经研制出,一些足以匹敌兽人的武器。若是丧生于通灵阁,这些武器如何制作、如何使用,都将成为一个谜团。 老皇帝始终牵挂他的皇位、他的江山多过一切,这一点八王爷早已知晓。只是方才皇帝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的一丝怀疑,令他有些痛心。 若是他老八想要图谋篡位,何必等到现在?甚至很多时候,八王爷都在想,在皇帝慕容复的心中,有什么比皇位和江山更重要? 帝皇之位,万人朝拜,社稷安平,百姓安康……或许正是这些种种牵挂,造就了如今的皇帝慕容复。他深思熟虑,却又敏感多疑,他胸怀天下,却难存亲近人之间,该有的一些感情。或者说,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感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但重要不过江山社稷。 放低这些情感的时候,才能在处理事务上更加果断与坚决。他是个最好皇帝,令坤原大国比起他父亲在位时候,更为强盛。但他或许不是最好哥哥,也不是个最好父亲。 八王爷双收作揖,“是,陛下。” 他将“陛下”两个字,说得有些重。皇帝听在耳中,心中的疑虑瞬间消失了。他知道,方才那一刻,自己伤了老八的心。但……被自己伤了心的,又何止老八一人。皇帝垂下了眼,眼神有旁人看不见的落寞与无奈,更多的是一份孤独。 那种孤独,就像是在寂静深夜里,无边湖泊中漂流的那一叶扁舟。摇曳在月光之下,清寒的空气里,扁舟逐在水中央一动不动,没有一丝波澜那般寂静无声的一番孤独。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 ……… 夜叉从嘴里喷出一团团天火,直直飞向了那一只九虫蛇的嘴里。原以为可以将它焚烧殆尽,却曾想,只听见“息——”一声,那天火,竟然它的口中熄灭。 “天火…对它没有用?”淮安皱起了眉头,这有些难办了。 “它们生长在极为干旱与燥热的沙漠。天火自然没有用。” 四人面对十几条九虫蛇一筹莫展的时候,八王爷与原海从身后传来了声音,“八叔!”慕容轩有些兴奋,“您来了就好了!” 八王爷似乎在九虫蛇突出来的额头,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小篆体的“诛”字,呈暗红色。是诛灵教的标志。——暗杀坤原大国灵智高手的一大神秘组织,数十年前兴起的一个组织,被中域院重创后,太平了几十年,如今又开始造次,这令八王爷有些担忧。恐怕……修行者的乱世,又要来了。这一次,会比数十年前,更加混乱。早知今日,数十年前就不应一时心软,给那人留一条生路东山再起了。 “它们不再仅仅是九虫蛇,恐怕已经被人操纵,成了妖物。”八王爷声音有些嘶哑,话音刚落,最前面那只九虫蛇越过了尸体,快速爬行过来,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它起身一扑,将慕容轩扑倒在地上,以头部突出来的地方,嗅着慕容轩的气味。 随即张开了大嘴,慕容轩睁大双眼,见着它的嘴内獠牙层层,铺满整个口腔,一个一个尖锐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令他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一滴一滴的口水滴在了他的脸上,混合着些淡淡的血液,令慕容轩有些作呕。 它的腿部砸在慕容轩的身上,上面的一些倒刺刺入慕容轩的身体里,令薄薄的衣衫渗出了斑驳的血迹。 慕容轩艰难动了动手,从散落一旁的包裹中,拿出了预备的一把小型连弩。约有半个手臂的大小,他一直拿来防身用。万幸的是上面还存放着几只短箭。 九虫蛇张开了大嘴,准备一口气将慕容轩的头咬掉,其他人也正和快速爬行而来的九虫蛇竞相搏斗。对于搭救慕容轩,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容轩对准了九虫蛇张开的大嘴,其中硕大的咽喉处,扣动了连弩的扳机,“嗖——”一声,锋利的短箭剪头直直插入了九虫蛇的咽喉处。 “啊————” 九虫蛇发出了惨烈而尖锐的嘶吼,压在慕容轩身子的力气减了许多。它扬起了身子,用两只虫腿摩擦着自己长长的脖颈,似乎这一支短箭对他的伤害可不小。 慕容轩迅速爬起了身,拿起散落的包裹,向后跑了几步,对准着另外正与其他几人搏斗的九虫蛇的七寸之处,扣下扳机,“嗖——嗖——嗖——”几声箭响过后,那几只九虫蛇纷纷受到了短箭的伤害,浓稠的墨绿色的血液沿着它们爬行的方向,留下了痕迹。 “唧唧——” 那些九虫蛇再次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仿佛是因为受了伤,它们爬回了原处,继续围绕着几人,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淮安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目前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各种方法可以对那些九虫蛇造成致命伤害。 “八王爷,方才您说,它们被人操控,入了妖道?”淮安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方法。 031 敌人不止一个 “看来你有主意了?”原海略微欣赏的眼神,看着淮安。 几人还未来得及商量什么,那九虫蛇攀爬着土地,卷起一阵阵的沙尘,再一次快速爬行了过来,红铜色的尾巴,有一次在地上拖拽出重重的痕迹。 原海手持长刀,将那九虫蛇劈开了两半。可是结果却有些令众人惊讶,如平常来说,蛇或虫子被劈成两段后,早已不再会动弹。这一剑下去的结果,那两断“尸体”在地面上挣扎的几秒钟之后,再次延伸出了首与尾,虽然总体的长度变短了,但却诞生了新的两只九虫蛇。 淮安定了定眼,觉得这件事上,有些蹊跷。或者说,按照他对于某些妖物、符咒等方面的了解,九虫蛇不单单是被某个人操控入了魔,而是有人将控虫蛊,寄宿在了九虫蛇的体内。 控虫蛊——就是令九虫蛇入了妖道的东西。 虫生虫,虫控虫,虫制虫,虫御虫……不得不说,八王爷口中,那个诛灵教的人,着实是有些厉害。竟以控虫蛊养在九虫蛇体内,来控制其行动……所以,想要击败眼前的九虫蛇,不能从它的本体入手,而是要用体内的控虫蛊入手。 这样看来,整件事情,似乎都有些好办了。控虫蛊本就是妖物,以镇妖之法来对待,就能一击制胜。 “慕容。你的连弩,还有剩余的箭么?”淮安一面盯着九虫蛇,一边说着,慕容轩翻了翻背包,“还有十来支。你有好办法么?” “有,不过……需要各位的帮忙。”淮安结过了慕容轩的连弩与短箭,将自己身上的黄色符纸,一一卷了起来,准备绑上去。 “淮安。你还需要多久?”八王爷、原海,琥珀,一面对峙着那些九虫蛇,一面催促着淮安,九虫蛇的数量有些太多了,若是不小心将其一分为二,将会越来越多。 只好接过慕容轩制作的拳套,以拳头之力敌对着一只只爬行而来的九虫蛇。只是那模样的确是有些恶心,且气味极为难闻,琥珀面色极为嫌弃,一拳下去,在九虫蛇额头凸起的部分,狠狠砸出了一个洞来。 “啊——”琥珀大叫一声,无数只黑色小虫,从那个洞中钻了出来。密密麻麻,撒向了琥珀的手臂,琥珀倒退了几步,使劲甩着手臂,“好恶心。这都是什么?” “是控虫蛊,妖虫。”淮安与白杰站起了身子,十来支箭身上,已经全部绑上了符纸,“琥珀,站到我身后去。” 淮安闭上一只眼,将连弩的瞄准处,对着自己的眼睛,手指放在了扳机上,直直地瞄准了一只正与八王爷相搏斗的九虫蛇,它正张着大嘴,对准着八王爷的脑袋,仿佛下一秒,八王爷就将要成为它的腹中美味。 “嗖——”的一声,短箭从连弩上,直直飞向了那一只九虫蛇,符咒迅速在它身上的甲壳处化开,继而产生了一束类似火光般的光束,层层划过九虫蛇的表层。 它的整个身子内部,开始发出起起伏伏的声音。类似“唧唧唧唧”般,有些许尖锐的声音。和九虫蛇本身的声音大相庭径,这种声音,细小却有些刺耳,几千几万只妖虫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令几人的耳朵皆有些刺刺的感觉,耳内十分嘈杂,嘈杂到有些头晕。 淮安定了定神,继续朝着那些九虫蛇,以连弩射箭,那些九虫蛇发现了淮安手中的玩意儿,纷纷朝着他爬行而来,却都被一支短箭,挡住了身子。 还未接近淮安,便中了箭,体内几万只妖虫不断发出声音,九虫蛇不断摆尾,扭动着庞大而丑陋的身子。 “他们这是怎么了?”琥珀见着那些九虫蛇自顾自己地痛苦,不再与他们相搏斗,放下了些警惕,站在淮安的身后问道。 “妖虫正在融化。”淮安看了一眼白杰,“方才我和白师兄,将符纸绑在了箭上,射中它们的时候,符纸便会在他们体内起了作用。” “虽然它们的外壳尚在,但其实内部已经被妖虫蚕食了。妖虫寄居在他们的体内,控制着它们。” 淮安顿了顿,“不知道我说明白了吗?”他有些担心,自己表达不太清楚,令琥珀犯了迷糊。琥珀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概……也许……明白了。”淮安轻轻拍了拍琥珀的头,轻声笑了下,“不懂我回去再和你解释。” 继而他转过身,走向八王爷与原海的身边,“八王爷。” “是诛灵教。”淮安还未问出心中所想,八王爷才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坤原大国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些控蛊虫……或许是学过南疆苗蛊的巫蛊师带来的。” 淮安想起来,曾经在茅山学校看到过有关南疆苗蛊的某些记载。但却十分稀少,只是依稀记载着,识南疆苗蛊之人,大部分皆是苗族少女。这些少女自六七岁就开始和蛊虫同住……但二十多岁后,面部开始变丑,有的甚至会长满绿毛、苔藓……不过那本书所说的,大部分都是野史,也更难定真假了。 那种蛊虫从九虫蛇的体内化开后,一只只九虫蛇只剩下了一副甲壳,摊在一滩浓稠的墨绿色的血液之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或许……是以散修的名义,混进来的人。”八王爷思虑之下,表情有些严肃。诛灵教……兽人……邪神蛟……坤原大国的内忧外患,似乎暗涌着不少危难。 就好比说,这一次的坤原榜对决,初试的时候有兽人混了进来,那位恭尔的确可疑,置于混进宫内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在宫内……有他们安排下来的眼线。 决赛当中,诛灵教混进来的巫蛊师,差一点就完成更大规模的死伤…… “估计诛灵教的人,留下了这些虫子后,交付了灵牌后,就走了。”八王爷对着众人说道。“各位以后要多加小心,你们几人,是这次坤原榜的顶尖之人。以后或许,面对的敌人不止一个、两个。” 一时间,气氛有些严肃,几人各有所思,场面有些沉默。 “我们……要不要出去再说?”原海打破了这一场沉默,“先出去,今晚还有皇家举办的晚宴。神经绷了这么些天,该好好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就是就是!”慕容轩听着晚宴,眼中泛着光彩,“今晚我父皇可是任命了最好的御厨,就拿西湖牛肉羹来说,连那柔软的豆腐,都能切得比头发丝还细呐!” 淮安偷偷瞄了一眼正砸嘴的琥珀,这小丫头,又馋起来了。 032 皇家夜宴 淮安未想过,再一次遇见淮诺,竟是在皇家的夜宴之上。 “哇!”琥珀看着满房的张灯结彩,有些语塞。琉璃灯燃着烛火,摇曳出温馨的灯光。木质的地板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四处的壁画、摆放的古玩,一件件皆是价值不菲。更有些摆放着的古剑,都是替皇家打下江山的那些死去的大将军留下的物品,件件都是独一无二。 虽说琥珀生在燕家,早已见惯了世间不少的奇珍异宝,但初次参加皇家的夜宴,也还是惊艳了一把。 在夜宴开始之前,琥珀与淮安,早已被原海钦定进入了中域院,因此他俩的座位,摆放在了中域院的区域。其余的则是其他几个家族与学院。 皇家与兵甲学院的位置立于最前排,其次便是中域院。中域院之后才是其他几个家族与学院的位置。慕容轩本也有资格进入中域院,但皇帝却认为,慕容轩还需要在兵甲学院待上几年,研制多更多制敌兽人的兵器才行。 奇怪的时候,八王爷的位置同样被安排在了中域院的席位上,是上座。展杰坐在他的左边,原海、秦广坐在了他的右边。 众人纷纷入座后,慕容轩悄悄搬来了一把藤椅,坐在了琥珀的身边。“琥珀,来,尝尝。”慕容轩夹了一筷子的酱肉丝,放在了琥珀的碗中,“这可是我们御厨秘制的玩意儿,可好吃了。” “在尝尝这个清蒸鱼的鱼,没有刺。” “这个卤猪蹄更厉害了,入口即化。” ……… ……… 酒过三巡,淮安喝了些煮热的梅子酒,有些微醺,面色有些泛红。看得出来,他这时候的心情不错。 得到了原海、秦广的认可,挫了些淮家的锐气,更重逢了琥珀与慕容轩……他似乎不再是踽踽独行的一个人,他轻轻拿捏着手中白色的瓷杯,眯着眼,令他一时间忘记了些恩仇。 但,淮家突如其来的挑衅,再次将他拉回了现实。 “哼,不过十二岁。有什么本事?”说话的,是淮安的小舅舅,淮方。“吃得这么开心,不如来比试比试?” 淮方看着心情不错的淮安,内心有些无明业火。淮泽被废去了一只手臂,淮家的五虎死士无一胜利,就连中域院的两大院长也欣赏着淮安的“年少有为”,不知淮方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对淮家的一份维护,在皇室这一场夜宴当下,对淮安有些挑衅。 淮方年约十八九岁,是淮安最小的一个舅舅,也是淮南那一辈,年纪最小的男子,他的母亲是淮诺一辈中最小的妹妹——淮冉,他的父亲自然也是入赘的淮家。淮家家大业大,有几个入赘的男子,并不稀奇,稀奇之处就在于,淮冉与她的丈夫婚后没多久,就跟着他回了婆家,十八年杳无音信,淮方自然就跟着淮敛长大,成了另一颗棋子。 淮安睁开微醺的双眼,看了看淮方,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敌对他的挑衅。但心中仍有些不服气,正是这一丝丝不服气,令他接下了淮方的要求。 “比什么?” “比一比,谁更强?” 淮方没有参加坤原榜的对决,毕竟淮家并不想泄露更多的实力,但众人皆知,淮家既然作为了武道院背后的大家族,传承好几百年,真本事必定不会是在通灵阁中,惨败的那五虎。但五虎的惨败,却令淮方有些急了眼。在他的心中,淮安不过就是被赶出淮家的小杂碎。 “淮安现在并不适合比试……”展杰看着淮方,语气有些严肃,八王爷去到了皇家的位置,坐在皇帝的身边,陪着皇帝乐呵呵地喝着酒。也正因为这样,淮方才敢来造次。 “废话少说,看剑!”淮方拔出了剑鞘,笔直地刺向淮安。 淮安有些醉意,晃了晃身子,颇为艰难地避开了攻击,几个回合下来,淮安明显处于着弱势。 “你取了淮泽的一只手臂,我便也取你的一只如何?” 淮方看着有些无力的淮安,加重了些语气,按住了淮安的左手,准备以自己的利剑砍下淮安的手臂。 淮安有些吃力,毕竟淮方的修为比淮安高出了不少。原本在武道没有任何修为的淮安,难敌淮方的力气,只能愣愣地被他压着手臂。 手起,剑落之下,原海从手中投掷出了一个酒杯,击中了淮方的手腕。“噹——”的一声,他手一吃痛一松,剑落在了地面。 “既然是比试,何不点到为止?”原海的语气毋庸置疑,甚至有些责备,“淮家莫非要在皇室夜宴上,血溅当场么?莫非,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其中的潜台词,淮方未有领会,但淮诺站了出来,捡起了淮方掉落在地上了利剑,“原大人说的极是。”但目光却没有离开淮安,阴冷而严峻。 他握了握淮方的手,将利剑递到了他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着“算了”。这一场的比试虽然算了,但与淮安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就此算了。他正一步一步计划着,如何将淮安置于死地。 淮安回到位置,心神有些不宁起来,那副微醺而舒适的表情,也再无踪影。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一丁点儿的惬意过后,现实往往令人更觉得残酷。淮安好不容易在短短的时间内,忘却一切恩仇,却又在更短的时间内,回到现实,重新记起了一切,大起大落的现实与心态,令他一时间有些难过。 为何偏偏就是他?淮安的眼睛有些酸楚,湿湿的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只能转过身去,轻轻擦拭了一下。这个小动作他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被琥珀看在了眼里。 琥珀轻轻握住淮安放在桌下的手,柔软而暖和的质感从指尖传来,淮安突然有了一丝安慰,冲着琥珀笑了笑,示意着她无需担心。 “钰儿,别乱跑。”八王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淮安回过头,一个小脑袋撞进了他的怀里。 “哎哟喂。” 淮安看着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衣衫,肉嘟嘟的小脸有些吃痛的表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 “小哥哥,你真好看!”那小女孩摸了摸头,似乎忘记了方才的疼痛。喜滋滋地看着淮安,伸手摸了摸淮安的脸颊,“小哥哥,以后你娶我吧!我让我父皇下旨,等我长大你就来娶我!” 淮安愣了愣,看了看匆匆走来的八王爷,不知道如何作答。 “钰儿,别难为小哥哥。”八王爷走过来,牵起了小女孩的手,“走,我们去找你父皇。”小女孩三步一回头,不禁大声说着,“小哥哥再见!” “她是我皇妹,慕容钰。大家最宠的就是她。”慕容轩一手揽过淮安的肩膀,“怎么样,可爱吧?以后当我妹夫,如何?” 慕容轩开起了淮安的玩笑来,淮安看了看琥珀,低低说了声,“小孩子说的话,怎能当真?”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被琥珀听在了耳朵里,琥珀撅了撅嘴,继续吃起了碗中的食物来。 握着淮安的手也松开来,托着自己鼓鼓的腮帮子,淮安感受到指尖温度的流失,迅速看了一眼琥珀,无形中低低叹了一口气。 ……… ……… 夜宴结束后,原海将淮安与琥珀送回到了客栈,“什么时候能来报道?”在客栈门口,原海询问着二人。 “我得回一趟定安城,看看爹爹与乔叔。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淮安回答道。 琥珀倒是有些不在意,“我随时都行,跟你们回去也行。” “那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何?”原海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片灰黑相间的羽毛,“这是鹏鸟之羽。等你回到定安城,办完了事情,燃烧这根羽毛,鹏鸟就会去接你。几个时辰就能到中域院。” “鹏鸟……是大鹏之鸟么?”淮安面露喜色,这鹏鸟的传说,淮安早已在书中看过。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传说,仙人也会有一个期限,他们死后,会在北冥化作鲲,鲲死后,又会在南冥化作鹏鸟。鹏鸟会负责在人间的各个城镇、官府、中域院与其他学院之间联络。 “多谢原大人。”淮安手下了那一根鹏鸟之羽,告别原海后,回到了自己房间,细细回忆起这些天发生的一些事情,算是悲喜参半。也逐渐开始对以后的日子,多了一份期待,不再仅仅是怀着对淮家的一些怨恨,他的心中,似乎多了一个位置,名叫希望。 033 乔叔之死(一) 淮安回到定安城的时候,正值深夜。与琥珀告别过后,他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这份不安,令他加快了速度,回到了定安城。 长途的奔波,令他有些疲惫,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舟车劳顿,令他的已经疲惫不堪。 淮安摸了摸夜叉的头,“马上就要到家了。”夜叉亲昵地舔了舔淮安的手掌,温热湿湿的舌头,令他有些安心。 淮安踏进家门的时候,弄了些响动。房内传来的鼾声骤然停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有人点燃了烛火。 乔叔披着那件蓝色外衣,睡意朦胧地从卧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倦意。夜叉走了过去,蹭了蹭乔叔的腿,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少爷,您回来了?”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是淮安,乔叔揉了揉眼睛,极力睁大着眼。 “乔叔,打扰您睡觉了。”淮安未想吵醒乔叔,或许是他多年养成了习惯,一点响动,便惊醒了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乔叔走过去,拍了拍淮安的肩膀,接过了淮安的行李,“先去睡一觉。明早起来,我做顿好吃的。老爷这几天去安夕城运送玄铁了,十天之后回来。” 淮安躺在床上的时候,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星光闪烁,他想起小时候,淮南带着他看星星的时候,告诉过他,那一颗最亮的,便是他的母亲,她正在透过星空,陪伴着他成长。 他总是觉得,自己十二年的岁月中,少了什么。或许是母亲的那个角色,又或许是常人孩童时期,那一份童真的快乐。怀着一身修为又如何呢?如果可以用修为换回一个有些母亲陪伴的快乐童年,或许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更好的事情。没有淮家的仇视,没有逃亡的回忆,没有灾星的辱骂,更没有自己的天命之卦…… 想着想着,淮安带着疲倦与困意,熟睡了过去。 ……… ……… 清晨的时候,淮安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过来。熟悉的鱼片粥的味道,令淮安感到了万分的饥饿。 淮安走出了房门,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发现乔叔已经将细细的姜丝挑了出来了,放在一个碗里。淮安夹起一根,放在嘴里品了品那股辛辣的味道,立刻便呲牙咧嘴起来,他在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姜丝混合着粥的味道,在很久之后,成了他最为怀念的味道。 “醒来了?”乔叔看着吐着舌头的淮安,不禁笑了起来,细细的皱纹在乔叔的眼角散开来,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眼角出还有一抹淡淡的刀伤,已经变成了棕色的,凹进去的模样。 淮安看着乔叔,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乔叔为了照料他们父子二人,未曾娶亲,更别说生子。在乔叔的眼中,早已将淮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淮安,早已也将乔叔当成了自己至亲之人。 “八王爷和你一起回来的?”乔叔喝着淮安替他盛好的一碗粥,笑眯眯地询问着。看得出来,乔叔见着淮安此次回来,是开心的。清晨的阳光在这个房间里,透出了丝丝喜悦的味道。 “是的,还有慕容轩。他们现在应该回兵甲学院去了。过会叫我一同去兵甲学院看看,听慕容轩说,里面很是气派。”淮安喝着粥,一面应答着。现在正直深秋,天气逐渐凉了起来,定安城在坤原大国的北方,气候也有些干燥。鱼片很鲜,配着稠稠的粥,淮安的身心都暖和起来了。 “好好好,哈哈。下午叫着他们一块来吃饭吧。我多做点好吃的,糖醋鱼怎么样?还是想吃别的?”乔叔有些高兴,淮安一向不爱与其他人交往,现在有了几个朋友,更得到了八王爷的喜爱,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情。 “乔叔您安排就是。” 饭毕,淮安整理了会自己的行李,本想和乔叔打个招呼,却未料乔叔早已兴致勃勃地外出买菜去了,便带着一饼碧螺春,去找慕容轩了。 ……… “什么人?”淮安刚走到兵甲学院的门口,便被门口守卫拦住了。“小破孩别在这兵甲学院门口溜达,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守卫的语气有些凶狠,拿着一把极为普通的短剑,拦在了淮安的身前,仰着头,眼睛低低地瞟了一眼,颇有些不耐烦之意。 “拜访八王爷,还请通报一声。”淮安摸了摸衣兜,发现八王爷曾赠与他的令牌忘记带了过来,也没有想到兵甲学院门口竟有着守卫。淮安这才发觉了,原来兵甲学院与茅山学院,有些太大的差别。无论是大门,还是门内的建筑,都透出了一种大气之美。 “小破孩赶紧走,我们八王爷可没时间接待你。”那守卫有些生气,心中有些不耐烦,这哪里来的小破孩,鬼才信他认识八王爷。 “我真是来拜访八王爷的,麻烦您通报一声?”淮安虽听出来那守卫语气的不耐烦,还还保持着一份谦逊有礼的态度,毕竟在他看来,这样的不耐烦也好过淮家的仇视很多。经过淮家生活的那些年,他对于世间很多事情,已经能够达到极高的容忍程度了。 “走走走走走。”守卫不禁伸手推了一把淮安,“搞什么乱子?这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进就进的地方。”淮安感受到,那守卫的内力确实不小,没想到,单单是守卫的武道修为都这么高,皇家真正的实力,有些深不可测。 淮安心中也有些生气,毕竟说归说,动手始终有些不对,但他依旧压低了那一点点愤怒,依旧表现得十分有礼貌。 “麻烦您,通报一下八王爷。” 守卫瞪着眼,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倔强。 “淮安?”展杰这时路过了门口,“你来了?八王爷等你好久了,怎么不进去?” 守卫的表情有些滑稽,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慌。他万万没想到,他口中那个小破孩,竟真的认识八王爷,方才还出了手…… 淮安似乎看了出来,解释道,“我忘记带八王爷赠我的令牌了,这不,就被拦在门外了。”淮安也有些理解那守卫,毕竟兵甲学院也算是定安城的一大重地,对于进出的人马虎不得。 展杰笑了笑,“进去吧。八王爷等着你呢。”展杰也理解着那守卫,没有多说,带着进了大门。守卫这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那小孩并未怪罪自己……他看着淮安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小孩日后必是个不凡之人…… 展杰将淮安带进了房内,屋内坐着的是八王爷与慕容轩,漂着缕缕茶香,清香中带着一点点甜味,是茉莉。 “今日换茶了?”淮安打趣起来,“怎么喝起了茉莉?” “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苦涩苦涩,我喝不惯,八叔偏要喝茶,这不,就泡了不那么苦涩的茉莉。”慕容轩开始抱怨起来,喜甜的他总是不懂,茶有什么好喝? 八王爷哈哈一笑,“好事都在茶桌谈。” 话一出口,淮安便明白,今日是要来商量大事儿的,只是慕容轩依旧一副不快的模样,令淮安有些忍俊不禁。 “今儿乔叔晚上会做好吃的,不如去我家里吃饭?”淮安看着慕容轩,“有你喜欢的糖醋鱼。” 慕容轩一听到糖醋鱼,眼睛便亮了起来,“好好好!去去去!” 八王爷笑了笑,拍了拍慕容轩的头,“说正事吧。”继而停止了笑意,表情有些严肃,“淮安,你应该也知道,坤原国与兽人之间,要开战了。” 淮安品了一口茶,“这个我了解。我爹不是运送些玄铁去安夕城了么?” “不错。目前还是在筹备与防御的阶段。最快……三年开战。” “所以……您是想让我参加?” “是的。有这个想法。上次你以七星阵捕捉兽人,令我有些惊讶。若是你能参与,便是在好不过了。” 这一场谈话下来,令慕容轩有些昏昏欲睡,但淮安与八王爷却神情严肃,毕竟兽人似乎已经与琉国联合起来,准备携手作战,对抗坤原大国。琉国是坤原大国北部的一个小国,虽说不及坤原大国这般强大,大也有不少修行之人,以薙刀为主要的武器。 “好好考虑一下。”八王爷拍了拍淮安的肩膀,意会着自己的一份期待。 ……… ……… 傍晚时分,淮安家内。 乔叔做的饭菜,自然是好吃的,四个人,五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还有煮得温热的梅子酒,在深秋的傍晚时分,温暖着四人。酒足饭饱后,八王爷与慕容轩先行回了住的地方。淮安与乔叔,也收拾了下盘碟碗筷,洗净后,坐在床上聊了聊天,也准备休息了。 淮安没有想到,那竟是自己与乔叔吃的最后一顿饭。 034 乔叔之死(二) “他们都在里面?”淮妤此时现在了定安城,淮安家的门前,身边站着残缺了一条手臂的淮泽。 “是的,夫人。我们盯了一天了。”一旁的男子,穿着一身的黑色锦衣,手持着火把。这时已经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淮妤带着十几人站在了淮安家门外,没有人看见,更没有发觉。 “迷香点着了?” “点了一个时辰了。就算他们醒过来,也难以活动自如。” “淮安那个小杂种,还有个赤火麒麟……” “这是兽绳。”黑色锦衣的男子取出了一条银色的绳子,“我们会在门前布置下来,只要那头畜生踏出门口,便会落入这个陷阱。” 淮妤点了点头,抚摸着淮泽的脸颊,“泽儿,那个小杂种就留给你处置了。”淮泽看着淮妤,点了点头,“他废了我的一只手臂,我自然不会便宜了他。” 淮敛一早便猜测到,淮安定会回家,给淮南报个平安,便一早命人一路跟随,索性寻到了他们的居身之所。在定安城隐居了六年多的三人,也终于暴露了行踪。 淮妤也跟了过来,带着威虎堂的十几名死士与淮泽,在淮安到达定安城的时候,便守在了周围。这一夜,便是他们动手的绝佳时机。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笑到最后的,定不是你淮安。”淮妤的面色有些狰狞,她这一颗棋子,似乎只在这些时候派上用场。 她与那些死士一样,在小时候身体里就种下了笼毒草,生而为女人,在她自己看来,有些不公。她有本事,更有野心,但终究一个女子,难以继承她父亲淮敛的一切。原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淮泽身上,却难耐淮泽现在已成废物。她处心积虑这么久,却终得一场空。于是,对于淮安的仇视,便在此爆发。 “点火。” 淮妤见兽绳已经布置了妥当,便下了命令。锦衣男子便走向前,用手中的火把,在房子周围布下的干柴上,点燃起来。 火光在他们的瞳孔中燃烧开来,映红了黑色的夜,惊扰了静谧的夜。 ……… ……… “咳咳咳——咳咳咳——”淮安闻着了些许的烟味,听见了火烧着木头发出的“咔咔”声,周身的空气伴随着热浪,令他十分不适。“着火了!”他心头一凉,为何会着火?他想要起身看看,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光是睁开眼睛,就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睁开眼的瞬间,便看见了房梁、门窗、桌椅……屋中的一切,已经充斥着烈火。它们熊熊燃烧,在淮安的眼内,它们自由而奔放,跃动着,叫嚣着,可是淮安却无可奈何。 他没有任何的力气,更没有思维去思索,这火从何来。只是知道,自己正在被夜叉驮着身子,一点一点,朝着屋外走去。他的闻着浓烈的烟味,喉咙里只能发出十分微弱的咕噜声,他的脑海只有两个字——乔叔。 他没办法喊出来,他也没有办法起身去搭救。只能任凭夜叉将它带出房子。夜叉迈出房子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将淮安放在地面,便被迎面而来的兽绳,绑住了身子。这兽绳,是专治灵兽,淮家花了高价从别处买来,只为了这一夜,这一用。 淮安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眼神直直地望向了烈火中的房子。乔叔还在里面,我要去救他——淮安心中,放不下乔叔,放不下这个从自己一出生,便照顾自己的老管家。他有些艰难的,在地上用尽所有力气,想要撒进那火烧的房子,却依旧动弹不得。 他的眼中早已经噙满的泪水,却呜咽着发不出声音。现在的乔叔,恐怕已经被火烧了身子,不知道,他在烈火当中,有多绝望,多痛苦。一团团烈火跳跃到乔叔的身子上时,不知道他会不会责怪着自己,没有能力前去搭救?淮安连咬牙的力气都没,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火场落泪。 “哼。”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包含着讥讽与幸灾乐祸。淮安听得出来,那是淮泽的声音。“万物生水?你怎么不试试,看看你的那点水,能不能熄灭这场火?” 淮泽走过来,从淮安的身后一把抓起淮安披散下来的长发,或许因为沾了一点零星的火焰,淮安的头发有些糊味。淮泽用力向后拖拉着淮安的头,淮安虽很吃痛,却说不出话,也喊不出口,只能任凭着淮泽的拖拽。 他恨恨地看着淮泽,眼神充满了愤怒与怨恨,湿漉漉的脸庞有些脏了,大概是沾了些灰尘。原本净白、清秀的脸庞上,再也看不见原本的面貌。 “啪——”一声,淮泽狠狠地用手在淮安的脸上甩下了一个巴掌,透过脸上的灰尘,红色的手印依稀可见。淮安感受到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想要挣扎起来,却仍旧无力。 他的内心恐惧而绝望,仇恨而无力。他没有办法挣扎,尽管想要狠狠撕碎眼前的人,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狠狠地看着他,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配!”淮泽看着淮安的眼神,内心有心恐惧。明明他处于上风,但为何,淮安的眼神令他如此不安?淮泽越发讨厌起淮安来,那个取了他的手臂,害他成了半个废人的人,那个原本是武道废物却修行了道术得到皇室与中域院欣赏的人,那个比自己早出生两个月,差一点夺走自己的一切的人……… 他恨淮安,却又惧怕淮安。 他走到锦衣男子身边,抽出了长刀,又回到了淮安的身边,“你想试试失去一条手臂的滋味么?”淮泽狞笑着,脸上遍布着十二岁少年本不应该有的一份戾气。淮安的眼神骤然惊恐起来,他浑身发起了抖,他害怕失去乔叔,害怕失去手臂,害怕好不容易充满希望的以后,再一次将自己禁锢在黑暗的绝境。 淮泽看着淮安眼中的惊恐,越发笑得大声起来,“你过来,将这小杂种架起来。”淮泽对着身后的威虎堂的死士说道。一言之下,众人皆明白了他的意思,走来了两人,一人架住淮安的身子,一人拉起了他左手的手臂。 淮安只感到浑身酸软无力,烈火似乎烧进了他的脑海,令他感到一阵阵的晕眩,无数个光点组成的世界,令他骤然想起了在淮家那一段黑暗而绝望的时光。火光倒映出了回忆,令淮安一时之间,忘记了淮泽正手持长刀,准备砍去他的一条手臂。 剧烈的疼痛从臂膀传来,淮安汗水如浆,身上的衣衫瞬间湿透,冷汗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无法喊出声来,只能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淮安眼中不断有眼泪涌出,他一向是不爱哭的,可这样的情况,他只能选择哭泣。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坚强却不能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保护乔叔。 鲜血,从他的臂膀处汩汩流出,从身后的火光中,可以看得见,地面已经沾染了一层粘稠的血液,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那一条被斩断的手臂,还残留着淮安的温度,还残留着琥珀轻轻握过的气息…… 淮泽与淮妤似乎还在说些什么,淮安却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海似乎飞快地倒叙着自己十二年生涯中的一切,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画面,他只感受到彻骨的疼痛,眼泪的潮湿,血液的温热,还有……刻骨的仇恨。 还有时间报仇吗?还有力气报仇吗?淮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只能瘫软在地上,血液似乎要被抽干,所有的力量似乎已经渐渐流失出去。伴随着血液的腥味,淮安似乎看见那场火光中,乔叔从火中走来,牵起自己的手…… 我要,死了么……淮安渐渐闭上了眼睛。 035 乔叔之死(三) 淮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较为华贵的房间里。檀木床,丝绣枕,厚实的棉被将他的身子盖了起来。 昨夜……若是一场梦该多好?淮安神情有些蓦然,肩膀处传来的疼痛,令他不得不面对这场刻骨的打击。 “你醒了?”淮安这才发觉我床边有人守着。“你是?”淮安有些疑虑,谁救了自己? “我是八王爷安排在你家附近,暗中守着的护卫…”那人顿了顿,“昨夜我一直守在你家附近,发觉有些不对,就找来了八王爷。赶到的时候,已经……” “已经有些晚了。” 淮安闭上眼,那场火光似乎仍旧映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乔叔呢。他……还好吗?” “他…死了。”那人有些不忍,但还是告诉了淮安实情,“我们赶到的时候,淮家正准备猎杀夜叉,八王爷救下了夜叉,扑灭火的时候,只有这几样东西没有受损,以及…一具烧焦的尸体。” 那人拿出了四样东西:罗刹令、镇妖剑、《十三镇》以及八王爷赠与的灵牌。 “尸体呢?” “在官府。按照制度来说,仵作要先行验尸。” “带我过去。”淮安语气有些颤抖,他不愿意更不忍心面对乔叔死去的事实,“那具尸体不是乔叔。”淮安一面反驳着,一面止不住流下眼泪,精神有些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你的身体,似乎不太……” 此时的淮安,有些不像自己。任谁也难以在面对至亲死去的时候,还能够保持着理智。淮安仅仅握着拳头,“什么烧焦的尸体?都是骗我的!” “你醒了?”八王爷推开了门,走进了房间,挥了挥手,示意那名护卫出去。护卫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淮安……”八王爷不免叹息了一声,“乔叔他……” 未等八王爷说完,淮安便直起了身子,眼中一瞬便被泪水填满,继而滑落下来,滴在了棉被上。 “淮安……乔叔,确实死了。”八王爷知道,乔叔的死适是个不小的打击。但他也知道,真相必须告诉淮安,他有着知情权,甚至说,他更相信,淮安不会因此而萎靡下去。 淮安低下头,默默流着眼泪,泪水连绵不绝,再一次握紧了拳头,想要忍住眼泪,却有些无济于事。他的身子有些颤抖,既有身体的疼痛,更多的是心中的伤痛。 “乔叔那么好,他怎么……”淮安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八王爷,哭腔之中,充满了无奈,充满了自责。八王爷心中更是知道,前一天还在其乐融融吃着晚饭,第二天就要面临至亲的死亡,谁又能在这大起大落中,迅速恢复心情呢? “好孩子,人都有生死。只是有的人早一点,有的晚些。”八王爷轻声安抚着淮安,抚摸着他的后背。 “不,我不要他死。”淮安睁着眼睛,任凭眼泪的溢出。淮家,对于淮安的伤害,不再仅仅是童年的阴影,更有了一份切肤之痛。 淮安站起了身子,想要下床走走,但失去了左手的肩膀,一瞬有些重心不稳,加上伤势未愈,淮安跌跌撞撞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好一会才勉强爬了起来。 他现在窗户前,呆呆着看着窗外的景色,这里是定安城,这里并没有因为昨夜的一场大火,而停止了城市的做作。而乔叔的死亡,或许对于城中人的影响,只是有个人少买了一条鱼,少买了一些蔬菜,少买了一些布料罢了。 淮安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过了身,对着八王爷说道,“我可以去安夕城。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保护我爹的安全。第二,我要彻底调查淮家。” 八王爷低头沉思了一会,“好。你爹我可以安排在安夕城内,由皇家的人保护。置于淮家……”八王爷走到了淮安的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在中域院,一切都是你的后盾。” 虽然八王爷没有明确说明,能够提供什么帮助,但从这句话中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八王爷一向不愿将话说的太明确,置于深了一层的意思中,淮安也明白了其中含义。 “还有……至于你的手臂……” 淮安对于自己的手臂,显然是痛苦的。但一切一切的身体之痛,又怎么比得上丧亲之苦。淮安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笑得有些痛苦,“我的手臂……” “世间上,或许还有一处你不知道的学院,它叫御灵学院。很多年前,招收的学生都像你一般,有着灵兽之缘的人。但因为三界的一场灾难,他们的院长陨落,唯一生存的弟子龟灵也隐居在了灵崖山。”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院校?淮安有些惊讶。 “我早些时候已经写了信,告知了龟灵长老,你与夜叉的时候。方才再次写了信,告知他的事情。说不定,你的手臂还有得救。而他,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 手臂还有救么?淮安轻声询问。接二连三的事情,令他有些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龟灵长老在他的灵兽千年神龟的身上,通过御灵奥义习得了龟息之术,或许……”八王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对于御灵方面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多,或许等到龟灵真正与淮安见面,从他口中说出来会好很多。“他应该已经乘着鹏鸟来了,你先好好休息。夜叉已经寄养在兵甲学院的马厩里,治疗了些伤势,喂了些饲料,晚一些我带它来看你。” 淮安目送着八王爷出门,心中苦涩无数。他不知道他的决定究竟对不对。淮家已经带给他的伤痛太多了,再继续坚持着对抗淮家,对他来说,似乎事件很难的事情。一人之力终究太小,似乎有些以卵击石。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不招惹淮家,淮家也必定会来招惹自己……唯有找出淮家的弱点,凭借着中域院这个后盾,将他们逐步击溃。 疼痛的感觉源源不断从肩膀处传来,淮安的额头早已因为疼痛而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失去了手臂,令他的行动或许不再如同以前那般方便,甚至说,更因为这一次,他的修为大大损伤。为今之计,只能韬光养晦,休养生息。 ……… ……… “他还没死?!” “恩,八王爷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救下了他。” “没用的东西!” “父亲恕罪……” “看来这小子命还真大,淮殊这段时间有些不太对,似乎对很多事情的调查已经有了新的进展。你给我盯紧点。” “是,父亲。” 036 御灵之人 “禀八王爷,仵作从乔叔的尸体中发现,有中毒的迹象。”一名身着紫色锦衣的侍卫,半跪在八王爷的身前。 “可知是什么毒?” “魂香。”侍卫说道,“可以令人在几个时辰之内,修为全失,且令身体动弹不得,更无法说话。” “暗中查查,魂香早已禁止买卖,为何淮家人会有?另外……派些人,去请淮家的人来喝喝茶。” ……… 淮安独自站在房间里,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相伴,令他有些许的安心。乔叔死得冤枉,这一次的起火之间,短时间内令他功力全失,且六觉丧尽,猛然之间,他似乎也想起了,原先淮家的大长老淮诺临死之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这情况,还是淮南发现的,但得到的回复却是,人之将死,这样的情况是十分正常。淮诺的尸体并未经过仵作的验尸,是否中毒,他也无从知晓。只是淮安单纯觉得,淮诺的死,似乎令有蹊跷。这也是为何淮安在这场大火之后,想要深入调查淮家的原因。 “叩叩叩。” 门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是我。”八王爷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除了夜叉,还有一名男子。晦暗的烛光下,除了他呢满头白发之外,淮安看不清他的一切。只是可以通过感知力,感受到他的气息已经经过了很多年的积淀。不想八王爷那般厚实,也不像丘明那般灵动。他的气息……就像是一缕风,不,他就是风。 给淮安的感觉,就像如沐春风那般,从那人的身上,淮安感受到了“生”的气息。就像是冬雪消融后,春雷觉醒前,万物开始向荣的气息,淮安觉得十分美好。他的身后,还有一只慢吞吞爬行的龟,约有四五个成年的头那般大。 那人走到了桌前,淮安才将他看得清楚——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童颜白发。极为年轻的容颜之上,长了浓浓的剑眉,极为有神的单眼皮,以及红润的双唇。 “你……便是淮安?” 这是那人对淮安说的第一句话。 “是我。您……是龟灵老前辈么?” 这是淮安对那人说的第一句话。 “早些时候,听八王爷提起过您。说……您有一只千年灵龟?” 龟灵看了看淮安,笑了起来,“猜猜,我有多大?” 淮安有些不太好意思,心中却也开始猜测起来,龟灵虽满头白发,却容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但他的气息来说,绝非二十来岁就有的修为…… “猜不到。”淮安地说出了自己的所思,一点也不担心,惹了那人不快。相反,那人更加觉得,淮安十分诚实,没有谄媚,没有谎言。也更加确定了八王爷看人的眼光。 “不多不少,一千零三十。”龟灵说出话来的时候,淮安心中有着不小的震惊。他一脸不敢相信,这普普通的人,怎会活这么久? 如今是坤原纪年1045年,龟灵差不多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淮安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和一个“人”对话,而是在和“时间”对话。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活了这么久?”龟灵笑了起来,“这也是我这次从灵崖山千里迢迢下山而来的原因。” “在一千年以前,哪有什么武道学院,就连中域院与茅山学院,也不过都是刚刚萌芽。在那个时候,最为尊贵的,除了皇权便是御灵学院,千万人之中,只出一个御灵师。可惜到我上一代的时候,本就稀缺的御灵师,寻遍天下,唯我和我的师父两个人。” “我的师父仙逝后,我便继承了他的衣钵,留在了灵崖山。和我的灵兽,千年灵龟以及一只瞿如仙鸟相依为命。” “御灵师的要求极为严苛,不仅要有灵兽缘,更要有灵兽有共鸣。我的父亲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我气息微弱,快要死亡……后来,在这千年灵龟的身上,习得龟息之术,不仅保住了性命,更可以长生在世界。我与灵兽的共鸣,便是‘活下去’” 淮安一面听着龟灵的描述,一面不禁对这一千年前的世界,产生了好奇。一千年前,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呢?猛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一道“天命”以及……太落与桫椤口中,一千年的那一场三界之乱。 “一千年前的三界之乱,究竟是怎样的?”淮安忍不住终究问出了口,“有人说,我是‘天命’。” 龟灵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多的震惊,但淮安的话语,不禁让他再次陷入了回忆起来。“一千年前的三界大乱,其实不是仙,凡,魔。而是凡,魔,与灵兽。” “邪神蛟入了心魔,吞噬灵兽,更引得无数修行之人堕入魔道,位于不周山的羽天柱也因此岌岌可危。而后,有一位人王,使用了茅山秘法封印之术,将邪神蛟封印起来,更以自己的魂魄镇压在羽天柱之上,才保住了三界的和平。而邪神蛟的目的,早已是一统三界。” 淮安想起来,曾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羽天柱的描述。那是守护天、地、人三界的通灵柱,是传说中可同样天界与幽冥地狱的地方。但没有人去过,更没有人见过。 “那位人王是谁?天命又是怎么回事?”淮安对于自己的“天命”有些耿耿于怀,无论是丘明还是太落,都无法得知,或许眼前这位见证过三界大乱的龟灵,可以给他一个完美的回答。 “人王……他叫蚩尤。一千年前的天命之人,正是他。”龟灵的表情在这个事情有些严肃起来,他似乎从淮安的身体里,看到了令一个灵魂。 那个灵魂,还未完全苏醒过来。但“他”的灵魂,强韧而有力,通过寄居在淮安的身体里,感受着这个世界的万物。 他似乎听到那个灵魂在告诉他,“切勿妄言,因果自有着轮回。”这一类的话语。 龟灵似乎已经猜到“他”是谁,但没有告诉淮安,只能轻轻叹息,“因果自有轮回,不过是时间未到。” 无疑,淮安是有些失望的。他很迫切,想要从龟灵口中听到一个较为好的结果,但事实相反,龟灵这样的一句话语之下,令淮安越发觉得,结果似乎不太理想。 “很多都说……我是个灾星。”淮安闭上了眼,开始回忆起那些往事,“以前在淮家的时候,奶娘说我在出生的时候,天雷响了一整天,却不见半滴雨水……” “更夸张的是……夜有流星滑落在自家后院,却不见任何陨石。他们说,我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那道没有陨石的流星,便是我这颗灾星。” 037 灵兽共鸣 “是灾星,或是福星,全在于你的内心。这个世间,没有任何绝对之事……”龟灵叹了口气,他确实不知道,淮安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究竟是福,亦是祸。他身体寄居的灵魂,已经存在这个世界上整整一千多年。 或许这个灵魂有着无尽的怨恨,又或者这个灵魂依旧残存初心……在他未完全苏醒之前,都是一个未知数。龟灵更不能断言,“他”的归来,究竟好坏。但龟灵知道的是,淮安是个善良的孩子,更有可能是下一代御灵师的继承者。 八王爷听着二人的对话,越发觉得,淮安这个孩子有着不简单之处。或许是龟灵口中,那一个禁锢了一千年的灵魂,又或是淮安未知的天命,又或者是他坚强而善良的内心世界。八王爷本想说什么,但在龟灵老前辈的面前,他骤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浅薄而渺小的存在,便打消了开口说话这个想法。 但在龟灵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份定论。 或许……这个善良的孩子,能够在以后用好这一份力量……此时,龟灵心中有个角落,不断告诉他,淮安是个值得搭救的人。 龟灵沉默了很久,淮安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久久之后,龟灵方才缓缓开了口,“关于御灵师……你是怎么理解的。或者说,对于御灵师与灵兽之间的羁绊,你是如何理解的?” “我认为,御灵不在于御,不在于命令,更不是驾驭在它们之上。” “——而是在于……心意相通。” 显然,龟灵对于淮安的回答十分满意。一千多年以前,大部分有灵兽之缘的人未能成为御灵师的原因,便在于他们过于高看自己,令将御灵的奥义理解为“驾驭”,仅仅鲜少人能够看清“心意相通”这四个字的内涵。 不是命令,不是驾驭,而且怀着相通信念,产生共鸣之后,朝着同一的目标而努力。 “说得不错。”虽说龟灵的内心有些激动,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既然心意相通,我便想要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与夜叉的心意,最为相通的是什么时候?” 淮安低头看了看夜叉,眼中有着些许的温柔,他轻轻抚摸了下夜叉的头,轻柔地说道,“或许,是我和它第一次相见吧。” 龟灵有些差异,许多人的回答,要么是某一次的并肩作战,要么是某一次的午夜梦回……初见是最心意相通的说法,会不会有些荒谬? “我与夜叉初识的时候,它的母亲正与另一只妖兽相搏斗,是一只蛟蛇。我记得它头部的犄角被斩去一半。却依旧杀死了它的母亲。 那时候,它似乎刚从蛋壳里出来,仅仅如同我的拳头那么大。我总感觉,它与我一般,都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我将它捧在手心的时候,它才第一次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神,或许它根本不知道它已经永远失去了母亲,又或许它将我当做了母亲……但我知道,我和它,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它和我一同,见证了许多世间之事,也曾并肩寻找,破了阵,击退对手……甚至说,乔叔的死,对它也是一份死别。但……我依旧觉得,我与它的初见,是我们最为心意相通的时候。” 淮安与夜叉之间的故事,除了丘明与茅山学院的师兄师姐之外,淮安再无与其他人提起,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令他心疼夜叉……或许,这便是一份“同理心”,更因为这份心,才令他能够在初见时分,做到了与夜叉的心意相通。 龟灵沉默不语,若是夜叉出生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淮安,那淮安岂止是有灵兽之缘这般简单。他早已与夜叉之间,有了一份契约——御灵契约。 对于大部分修行御灵之路的人来说,只有签订下这一份契约,才能正是步入御灵师的修行之道,但拥有灵兽之缘的人本就很少,能够签订契约之人,更是万里挑一…… 签订契约的方式,便是灵兽以自己的血液作为一份“认可”。显然,淮安并不需要这份契约,更不需要认可。从淮安的回忆中,就可以得知,夜叉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自然和淮安建立了极为亲密的关系。 “若是你将成为淮安的手臂,你可愿意?”龟灵面对着夜叉,轻柔说道,“他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夜叉看着淮安空荡荡的左手,点了点头。 淮安有些惊讶,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将手臂的希望寄托于夜叉的身上。“夜叉怎能成为我的手臂?它…会死么?” 龟灵点了点头,“若是会呢?” “那我这手臂,不要也罢。失去手臂又如何?难道就要夜叉献出自己的生命么?” 龟灵这时竟笑了起来,“不过是想再看看你对于夜叉的情谊。夜叉并不会死,不过是变作了化灵。以赤火麒麟之身,化作你的手臂,却也可以从手臂,化作麒麟之身。甚至说,通过化灵,你们更可以通过语言对话。” 淮安有些惊讶,“竟有这等事情?”他还是担心,化灵之法,会对夜叉有些不利,“您确定……夜叉真的不会……” “夜叉只是变作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当你需要的时候,它依旧可以恢复到夜叉的模样。并不会因为变作了你的手臂,而就此消失,它将一直活着。” 刚失去了至亲乔叔的淮安,不愿再失去身边至亲之人。或许这些感情之事,活了千年的龟灵早已麻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面对了无数的生离死别,这样的心境,别说淮安,八王爷都难以做到。 三人之间,有一次陷入了沉默,淮安或许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本想解释什么,却欲言又止起来。 一向比同龄人沉稳的他,在龟灵面前竟有些如同孩童那般,有了些不安分与焦灼起来。淮安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或许眼前的人,这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前辈”,真的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038 赤火麒麟臂 淮安此时的内心,就如同六年前一样,害怕失去,又满怀期望。龟灵这位老前辈千里迢迢从灵崖山而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帮他挽回手臂,而是希望淮安继承御灵师下一任的衣钵。 龟灵在这个世界活得太久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有些难当大任?但当他看见淮安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短时间内的相处过后,他便更加坚定了内心的决断。 ——御灵师,必要有人继承。这个人,便是淮安。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夜叉之间的亲密关系,更是因为眼前的淮安,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不论他身体里寄居的另一个灵魂究竟是善是恶,龟灵相信着,淮安必定可以将那个灵魂的能力,加为己用。 尽管说龟灵不知道这样的一意孤行究竟是对错,但他不忍。不忍御灵师就在他这一代就消失在这个世界。这或许是一份传承,但也是一份精神。 “淮安,我现在要将我此生的御灵之力传继于你。这份力量或许你现在并不能运用自如,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挖掘,自己去参透。并且,夜叉也将化作你的手臂……” 龟灵说完,双手便合十起来。金色的光线从他的指缝中渗透了出来,一瞬间,整间屋子便被龟灵手中所发出来的金光所笼罩。 淮安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只属于他、龟灵与夜叉,两人一兽的小世界。那个世界似乎四面都是金色的,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穹顶。脚上踏着的,亦是金色的空气。 “这是哪儿?”淮安有些懵,方才金色的光泽令他有些难以睁开眼来,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小世界当中。 “这…是你脑海中,御灵之力的发源之地,虽然现在这里空无一物,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去修行。” “每一只灵兽,皆有自己的属性。你的夜叉,是赤火麒麟,在五行当中属火。” 淮安脚下的夜叉似乎有些兴奋,一时之间竟化形成为了一团火球,在淮安的四周弹跳自如。 “看来夜叉已经先于你而修行成功了化形之法。”龟灵眼神中有些笑意,“不过这对于灵兽来说,十分正常。它们可化形,人也可将它们化形。不过,一切都要根据自己的修为来控制。我只能帮助你将夜叉化作你的手臂,进而控制这一只手臂。” 龟灵从空中抓取出了一根呈细长的柳叶状,底色白色之物,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金色线条。 “看起来,你的御灵灵智很是不错。”龟灵细细看着手中东西,“这是你的御灵慧根,金色线条越长,表示你的御灵慧根越好。” 龟灵将慧根递给了淮安,淮安看着那条金色的线条几乎由头到尾,贯穿在那东西上,“从来没有一名御灵师,达到这样顶级的慧根。”龟灵感叹道,就连他的慧根,距离整条贯穿也差了两寸的距离。 淮安捏着自己的慧根,心中有些喜悦起来,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或许也从另一个方面认证,他是个有用的人。 “你……现在准备好了么?”龟灵慢悠悠地说着,“我现在将化灵之法传授于你。” 话音刚落,淮安手中的慧根便消失了,他点了点头,似乎在面对一个极为严肃的盛宴。在这之后,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更加迷茫起来。一手有着茅山道术的修为,一手更要掌握着御灵之术的修为……恐怕未来的修行之路也更加坎坷。 “准备好了。”淮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正因为更加坎坷,才令淮安更加好奇。这份迷茫,他很是期待。 龟灵看着淮安,也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在手中不断吸收着夜叉的天火之力,不一会,便腾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这是夜叉,也是你的左臂。”龟灵看着熊熊腾升的天火,内心竟有些激动起来。他的语气有些颤抖,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能够亲眼见证一名新的御灵师的诞生……或许,他师父的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龟灵闭上眼,以自己上的些许修为,注入在这团天火之中,或许这些力量对于目前的淮安来说,他难以驾驭,但未来无数种可能性之下,淮安只会超越。 一阵吃痛传来,灼热的感觉令淮安有些难以忍受。他紧紧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他与夜叉之间的亲密结合,从此之后,他与夜叉之间的羁绊更为深刻,也更分不开了。 夜叉以淮安的血液维持生命,淮安以夜叉的灵兽之力增进修为……这便是第一百代御灵师的传承——淮安。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淮安的额头滑落,衣衫也早已浸湿,他忍受着痛楚,睁开了眼睛,看见那熊熊的天火,正在自己的肩膀之上攀爬着,似乎正在化作手臂。龟灵也正以自己的灵力,帮助淮安与夜叉的化形…… 疼痛的灼烧感终于散了去,淮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完整的双臂、双手,摊开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是神迹……淮安心想。 “你试试,控制天火的力量?”龟灵轻轻擦了擦额头处的汗水,语气依旧风轻云淡。龟灵虽损耗了些自己的修为,但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这一千年来他有些过于寂寞,寂寞到他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填补自己内心的一些空虚。 淮安看着左手的掌心,尝试着汇集一些天火的力量,他集中着自己的精神,感受着手臂之间传来的热气…… “嗖——” 轻轻一声,淮安的手心中冒出来极小极小的火焰,但很快又熄灭了,这个情况令他有些恼。 “不急不急,先适应一段时间……御灵之事,急不得,你得慢慢参悟才是。” 龟灵看着面色有些无奈的淮安,轻言安慰了起来。挥了挥衣袖,二人从淮安的脑海中,回到了那个小房间。 八王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他似乎已经猜到,这一趟他们要去很久。果不其然,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日出已然来临。 八王爷听到了些响动,睁开了眼睛,便看见双臂健全的淮安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成功了?” 他有些高兴,不仅是替淮安高兴,同时也替龟灵高兴。一人有了全新的手臂,一人找到了御灵师的传承。这在目前来说,算是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039 调查…早已开始 虽说淮安获得了全新的手臂,但他对于新的力量的控制,却没有太大的修为。或许是才接触御灵师的修行,每每想要控制天火之力,他的手臂都会有一阵被烈火灼烧的疼痛。龟灵与八王爷皆有些奇怪,明明他与夜叉早已心意相通,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或许答案只有一个——淮安的心中,有一个结,那个心结来自淮家。关于这个心结,旁人难以帮他开解,能否开解,唯有他自己的心境。 八王爷对于淮安这样的状态,有些焦虑,一时之间,他在考虑,是否要将某些隐秘的事情告诉他。但思来想去,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而淮安对于淮家的那些恨意,却将天火燃得更加旺盛。 淮安是极有天赋的,虽说手臂会有灼热的疼痛,但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他就已经可以掌控拳头般大小的火球了。龟灵在回灵崖山之前,曾告诉过他,“化灵之力,可化万物。一切都看自身的修为。” 可化万物,究竟存在什么奥义?淮安既懂了些,却又不懂。就目前来说,他仅仅能够幻化的,不过只是火球一个。 但有关化灵的一切,也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 ……… “八王爷。”展杰在门外踌躇了会,最终碎步走进了屋子。 “次儿来信了。”八王爷似乎对于这封信,等了很久。他的表情有着一些欣喜,“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您是说……对于淮家的调查?”展杰接过话语,“您派次大人潜伏了六年,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封信,这次是个好消息?” “没错。”八王爷手中正握着信纸,“淮家终于露出了马脚……魂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现在还不用着急抓人。记住,切勿打草惊蛇。淮安的事情,虽然我也有心难过,但毕竟中域院是皇家潜伏在民间的组织,一向以民间大义为己任,淮家以淮诺为首的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妄图取代。可惜他们还是算错了一步,皇家的东西,岂是他们能取代的?” 展杰细细思索下来,目前来说,是一个蛰伏期。所有人都认为,中域院是那民间组织,但唯有皇家与中域院最高层才知道,中域院实则是皇家最高权利管理的,而其中的管理者,便是八王爷。 皇帝大部分管理朝中的政务,民间的这些事宜,几乎是交给了八王爷作为管理。除了八王爷与兵甲学院院长之外,他还肩负着中域院幕后的管理。 这也就是为什么,八王爷一路指引淮安参加坤原榜的目的。唯有引起皇帝与原海、秦广三人的注意,才能真正成为中域院合格的选拔人才。 这一步,八王爷在见识到淮安的本领后,便已经暗中埋下了后续之路。而淮安与淮家的恩怨,更能够帮助他拔除淮家的后患。于淮安,于八王爷,都是相同的目的。 只是,淮家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淮安与中域院之上,难免遗漏了他们最为轻视的皇权。——恰恰也正是皇权,暗中埋下了线,找到了适当的时机,就能够将淮家逐步击溃。 八王爷不禁想到淮诺长老还在世的时候,淮家还是一派祥和。那是个极为仁慈而宽厚的老人,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一向安分守着淮家家业与武道院。更不会成立威虎堂,更不会觊觎中域院的地位。 而淮诺于淮安,虽然耳听众人指责淮安的灾星之说,但淮诺依旧待淮安甚好,会亲昵抱起淮安,讲一些他过去的故事…… “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暗中在淮家附近蹲守,切勿被人发现。”八王爷握着手中的信,小声对着展杰吩咐道。 “是。他们皆是轻功了得之人,定不会被人发现的。”展杰说完,便走出了房,心中不禁感叹道,八王爷做了六七年的准备,看来是要功成了。 当初展杰被八王爷调来身边的时候,他和如今的淮安差不多大,一转眼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八王爷独自坐在房内,心中有些酸楚,次儿,是他的亲生儿慕容次。六七年前,他为了调查淮家,而派去自己的亲生儿作为卧底。乃至于,撒下了弥天大谎,——慕容次因病去世,而他也成了众人眼中的孤家寡人一个…… 慕容次自小便在八王爷的训练下,武道修为足以令人咂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凭借优异的成绩,隐姓埋名进入武道院,如今更是替淮家办事,暗中收集着些证据,传递给八王爷。 “这些年,辛苦你了。”八王爷盯着手中的信件,看着落款出的“儿:慕容次”几个字时,猛然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他也是个孤独的人,只是他将这些孤独埋在了心底,毕竟,他是八王爷。扶持皇帝,管理中域院。而孤独,并不能将他击垮。 ……… ……… 灵崖山山巅,高耸入云,山巅只得一屋,一树,一人,一鸟。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鸟的模样有些奇怪,通体白色的羽翼,长着三足,人面,是传说中的仙鸟瞿如,“好不容易遇到有着灵兽之缘的人,我甚以为,你会待多几日。” “事情都已经交代好了,怎么,不希望我回来?”龟灵笑道,却又觉得,自己离开这几日,灵崖山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也更加觉得,瞿如有些奇怪。 “相依为伴这么久,我还不知你想什么?”瞿如有些不屑,它在灵崖山与龟灵在一起近一千年。但它活得时间更久……久到它自己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少岁了。似乎从天地初开之时,它就已经存在了。 它在这个世界上,日思夜想着一个人,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世间从不在它身上有过痕迹,而它也是唯一一个,在凡间长存的下仙——只因为,它一直思念的一个人。 “还在想他么?”龟灵有些不解,“你的执念太深了。” “你怎会懂?”瞿如笑了笑,它身上的羽翼如雪,曾经那个人,也曾轻轻抚摸过它的羽毛,那个人的气息,似乎依旧藏在羽毛里,不曾离去过。 龟灵一直不明白,不曾离去的,除了瞿如的执念,还剩下什么? 二人的对话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经常会沉默的陪伴对方。但这次的沉默,却令龟灵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 040 入职中域院 十五天的期限过得很快,但这其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令淮安尚在舒缓之中。 “八王爷已经给你父亲写了封信,让他就待在安夕城……这样来说,对他对你,都是好的。”展杰现在矿山下的小屋子内,与淮安促膝而坐,品茶聊天。 现在是深秋时节,淮安这几日便常常在这矿山脚下,看着黄叶远飞,他不紧有些伤感,黄叶飘落,身边人的离开,不过他仍旧要打起精神来,往后他还有那么好几十个年的光阴要度过…… “淮安…”八王爷进了屋子,“有件事情,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这一句话,打断了淮安的思索,“什么事?”他心中不知为何,似乎觉得这件事与淮家有关系,“是与淮家有关么?” “不错。仵作验过了乔叔的尸体,发现中了魂香之毒。”八王爷思考了很多天,最终决定,还是将这些事情慢慢告诉他,“魂香点燃后,没有任何味道,但在短时间内让人失去修为,甚至不能动弹。或许,淮诺当年,也是中了魂香之毒。” “我早在六年多前,派了人去淮家调查。现在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八王爷看着淮安,表情万分严肃,“淮家,想要取代中域院。而中域院,实则是皇权控制。” 八王爷讲到这里,淮安也终于明白,为何八王爷前些日会告诉他,“中域院是自己最好的后盾”这样的话语。 “淮家针对于你,原因有三。其一,你废了淮泽的手臂;其二,你过得了原海的赏识,封了威虎堂的人进入中域院的门路;其三,淮妤害怕你回到淮家,抢走属于他们的东西。” 淮安不得不感慨,八王爷对于自己,对于淮家,了解太多了。其中包括自己难以知晓的事情。 “凭借你自己的力量,想要对抗淮家,恐怕太渺小了。单单是淮方,就可以将你击败,更别说家大业大的淮家。”八王爷的话语虽说对淮安有了不小的打击,但也是一份提醒。 不错,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凭什么和淮家斗呢?淮安不禁苦笑起来,“您说的是……我又凭什么和淮家斗?” 八王爷似乎听出了淮安语气中的无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并非是来打击你。而是想让你静下心来,切勿小小年纪被仇恨蒙蔽了心,蒙蔽了眼。韬光养晦去报仇的过程中,不要忘记,体会生命本身的美好。虽然你曾经的过去带给你太多阴影,但……本王相信,未来,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 淮安愣愣地看着八王爷,眼中闪着些光芒,的确,八王爷所说的“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他似乎从来没有思索过。在淮家的六年中,他一味只是委屈,痛苦与仇恨。在茅山学院的六年中,他只想解开自己的“天命”,而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变强大与报仇…… 真正存在的意义……这对于淮安,似乎是个难题。八王爷叹了口气,他深明淮安心中有着过多的执念,虽然他比一般少年心智更为成熟。但这份成熟是个双刃剑,他令淮安内敛且有些智谋,但也在他心中种下了不快乐的种子。这个种子逐渐发芽,生长,已经变作执念将他捆绑。若是淮安能够解开执念与心结,或许,才是他真正长大的时候。 淮安回忆着从前,似乎很少快乐过。除了与茅大志,与琥珀,与慕容轩相处中,能够获得些同龄人应该有的无忧。 “明日你便要去中域院了。”冗长的沉默后,八王爷打破开来,“去到那,时常来信。淮家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淮安点了点头,八王爷老谋深算,有着他与中域院的帮助与庇护,比起自己的独立抗衡,的确要稳定得多。 ……… ……… ……… 清晨时分,淮安拿出原海赠他的鹏鸟之羽,透过自己的左手的天火之力,将其燃烧起来。不出一会,一只展翅的鹏鸟便迎面而来。淮安这是第一次见到鹏鸟。 那是一只极大之鸟,其翼若垂天之云,终于眼见为实。周身灰黑相间的羽毛,振翅一飞,淮安便感受到,日行千里,究竟是种怎样的体验。 鹏鸟的速度极快,三个多时辰,便到达了位于不周山脚下的中域院本部。来到不周山的时候,淮安感到了那儿万分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自己就曾经来过这里。内心泛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总是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不周山看起来很高,从山脚仰望上去的时候,直插云霄,透过层层云彩,还能看见山壁的影子,山巅恐怕就更高了。山巅之处的羽天柱……淮安想起了龟灵老前辈的描述,说不定,在羽天柱的身上,可以找到自己“天命”之象的答案。 “你终于来了。”原海一出门,便看见了从鹏鸟身上跳下来的淮安,不禁有些欣喜,“等你半个月了,八王爷在期间来过信,说了你的事情……” “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恩。还不错我得好好打起精神了。” 原海笑了笑,有些欣慰,毕竟在短时间内,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对淮安来说,暂时还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 ……… “坤原榜第三名,淮安,正式加入中域院。” 第二天,便在众人的面前,原海将中域院成员的银色令牌,递给了淮安,“今后,你就是中域院的人了。”淮安接过令牌,轻轻置于衣兜内,深明在这之后,他不仅仅只是淮安,也是中域院的一名成员——淮安。他将要肩负的责任,不再是自己的私仇,更要肩负起安平百姓的重任。 041 星空之下 这是淮安入职中域院的第二个夜晚,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令他有些难眠。 他所住的房间,北面房子的第二层,走廊的最后一间。屋内的装饰比起茅山学校的屋子,精致了许多。墙壁上挂着些山水画,有些一份素雅之感。屋内的摆设也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床而已。 没有夜叉相伴的夜晚,有些无聊。夜叉从前睡觉喜爱打着细细的呼噜。听了好几年夜叉的呼噜声,这离夜叉成为手臂也不过十来天,他仍旧没有习惯,这有些空荡的房间。 屋外的夜色正浓,月光有些皎洁而清冷。星空洒落而下,淮安不禁想起了六年前,他与淮南被赶出淮家的那一晚,亦如今天一样,有着这样美好的夜色。 “淮安,你睡了吗?”屋外传来了琥珀的声音。 淮安拉回了思绪,起身来了房门,“还没呢,有些睡不着。”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琥珀的脸颊有些红扑扑的,纤长的睫毛下,闪着灵动的一双眼睛,“我也睡不着,出去走走呗?” 淮安本想拒绝,但两个人的相伴,似乎好过此时一个人的独处。毕竟琥珀在自己的身旁,可以暂时忘记淮家带给他的那些不快。 星空之下,一男一女并肩而坐。淮安与琥珀,并排坐在了一颗大榕树之下,树叶被风吹过时,发出了细细的“沙沙”声,听上去有些令人感到惬意。 “这些天,你还好吗?”琥珀的衣角,被她捏得有些皱褶,她松开了手,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她想关心眼前的少年,但又不知道怎样的关心,不会牵引出他的伤心事。于是,她踌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还不错。”淮安盯着漫天的星辉,逃避着琥珀的问题,也逃避着自己还未平静的伤心。他不敢确定,再讨论下去,自己会不会再次陷入悲痛之中,他只知道,如今看来,自己必定要打起精神来,吃好、睡好、喝好,韬光养晦。 琥珀斜着头,看着被月辉笼罩着的淮安,不免有些担心。 “六年多前,我们也一起看过星星呢,你还记得吗?”琥珀不得岔开了话题,或许那个问题自己本不该多嘴,这令琥珀有些窘迫。 “恩,记得。那时候你还拿着大鸡腿,咂咂着嘴,红光满面的。我伤势刚好,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你便在我身边嘚瑟极了。” 淮安想起六年前与琥珀在药仙谷里,趁着夜色看星星的晚上,轻声笑了起来。 琥珀的脸颊更红了,“谁嘚瑟了?你再说一句我保证不会打你。” 她不禁想起来,第一次与淮安见面的场景。他窝在淮南的怀抱中,身子骨很小,六岁的年纪却如同四岁孩子那般孱弱,气息也是微弱极了,脸色白得有些可怕。在给淮安把脉的时候,琥珀便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跟随着他的脉搏一般,轻轻地,溜儿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淮安轻声笑了笑。 他也想起了在那个时候,自己昏迷许久后,睁开眼睛时。对上的那一双如水的双眸,稚嫩而充满了关心。 “我叫燕琥珀,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琥珀对淮安说的一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呀!流星!”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线。 琥珀站起身来,“听说,流星划过的时候可以许愿呐!”说完,便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似乎是正在许愿。 “这就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会相信。”淮安看着琥珀的侧脸,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是流星坠落的时候而生,可惜,所有人都当他是那灾星降世。 “你是在流星滑落的时候出生,所有人说你是灾星,但我知道你不是。你是那天上的神明。送给我的礼物。”琥珀转过脸,眼神对上了淮安的眼睛,在琥珀的眼中,倒映着漫天星河,也倒映着淮安。 他的心脏似乎快速跳动了几下,仿佛那一颗流星坠在了自己的心中,坠起了无数涟漪,荡漾开来。 他的嗓子有些发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这一夜的星空太过美好,令他产生了些幻觉。 他避开了琥珀的眼睛,继而看向了星空。“流星真的可以许愿么?” 这场流星雨还未停止,稀稀落落的坠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淮安闭上了眼睛,学着琥珀样子,默默地许着心愿。 淮安许了很多愿望,他有些担心,若是神明听得见,会不会觉得他有些贪心?但是对他来说,他想要的并没有那么多,但似乎上天从未真正给过他想要的那些东西。 这令他一面某些贪心,一面又有些害怕。害怕面对,也害怕失去。更害怕有些人或事,转瞬即逝,南柯一梦。 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他有些害怕,所以选择了逃避。 “晚上有些凉,我们回去吧。”淮安说道。 琥珀点了点头,有些有些不快。她不知道淮安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说在假装不明白。 “明天见。” “明天见。” 淮安回到了房内,依旧无法入眠。他脑海中,不断回旋着琥珀望向他的眼神,令他有些辗转。他有着太多的心事,目前来说,男女之情,或许本就是身外之物。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潜心修行,报仇淮家,更有与八王爷之间,关于与兽人对决的约定…… 于是,他开始想要尝试着,凝聚更多的天火之力。与其睡不着,不如自行修行一番。“御灵师”这个继承,他来说,似乎有些难以驾驭。 龟灵在临走前,曾经对淮安说过,化灵之力,可通过全身的筋脉,化作自己的“其他力量”,修行化灵之力,光是在手中化出火球,不过只是小儿科的本事。 真正将化灵运用自如,便是在全身每一处,皆可以操控这赤火麒麟的天火之力。那么,就从将化灵之力,流经全身开始吧。 淮安盘腿坐在床上,尝试着从指尖开始,逐步凝聚着化灵的力量。顿时,天火的灼热感,从指尖蔓延到了整天手臂。虽然有些灼热的温度,但淮安自认还能够忍受。 那股力量主要越过了他的肩膀处时,剧烈的疼痛便骤然传来。淮安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难受。 “嘶——” 他发出了轻微的呻吟。每每将化灵之力流经此处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以至于他只能够在掌心凝结天火…… 或许正如龟灵所说,这些疼痛之感,源自于他的那一份心结。 042 第一道悬赏 淮安入职中域院一周后,接到了第一个悬赏。 地点,是在安夕城外,临近海泽的一个渔村。这个渔村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归于安夕城管辖,但这一次的悬赏却是由村落发布的。 “淮安,你知道鲛人么?”原海问道。 “在《坤原妖志》中,有看到过。”淮安回答道,“人身,鱼尾,通体蓝色皮肤,尾部附带鳞片。眼泪可化作珍珠,但不擅发声。” ,是淮安在茅山学校的日常,《坤原妖志》是他最为喜爱的书籍之一。其中描述了形态各异的妖怪,鲛人,便是其中之一。书中也赘述的有关鲛人的“传说”,令淮安自小便对神秘的鲛人甚为好奇。 “安夕城一个临近的海泽的渔村,似乎发现了鲛人。”原海拿出了那一则写着这份悬赏的黄色宣纸,寥寥数语下,淮安便了解了其中的一些缘由: 一名渔夫在出海捕鱼时,发现了鲛人的踪影,且掳走了自己的女儿。于此之后,村中不断有年轻女性相继失踪,怀疑是鲛人所为。 渔村皆是良民,这一切似乎只是猜测。但不断有年轻女性失踪,却是一件不那么乐观的事情。 “官府不管么?”淮安有些疑惑。 若是真有此事,按理说官府早应该有些行动及调查。而后再由官府发布悬赏……以村落的名义发布,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这个不太清楚了。或许是村子中人认为事态过于紧急,便直接由村长发布。中域院虽隶属朝廷,但哪怕是以个人的名义发布悬赏,也在我们的事务范围之内。”原海虽说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根据中域院千年以来的传统,这渔村的悬赏虽说有些诡异,但也不得不去。 “这次悬赏任务,就我一个人?”淮安问道。 “不,这次悬赏,打算交付给三个人同时进行。你是其中一人,另外二人分别是琥珀与谢楠。” 谢楠……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那一名九节鞭少年?淮安有些欣喜,“他也进去中域院了?” “不错。他自小虽是散修,但跟着秦广大人修行。一身本事早已在同龄人之上,这次他的进入,也算是了却了秦广的一桩心事。”原海笑道,似乎早已与谢楠相熟。 “收拾下行李,明日一早便乘鹏鸟出发。”原海嘱咐道,“虽说年纪还小,这也是你的第一次悬赏任务,但万万不得掉以轻心。” “是,原大人。”淮安双手作揖,“淮安明白。” “对了。这是八王爷给你的信件。”原海拿出了一封信件,“所有的信件与悬赏,都是每日送过来到南面凌天阁,这封信在那儿躺了好几天了,相必你才来中域院不久,该是不太了解其中的许多细节,我这边送来给你。” “多谢原大人。”淮安心中甚是感激,这儿对于他来说,还是陌生的。许多事情还不太熟悉,就算是跟着琥珀跑前跑后,也难免会遗漏些东西。 “慢慢来。”原海说道,“一切慢慢来。” 或许,八王爷已经将淮家的事情告诉了他。淮安思虑着,“一切慢慢来”这五个字,所说的不仅仅是对中域院的熟悉,更是对抗淮家的蓄力…… 待原海出了屋内,淮安才缓缓打开信件。信中无非是一些安慰他的话语。淮安心中不免有些暖意,八王爷对自己的状态很是上心。淮安抿着嘴,笑了笑。 看到信的最尾处,淮安看见了一行有些意料之外的字。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吉常?” 淮安一时之间,有些失了神。 吉常,吉常,吉常。淮安又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小道,便是当初在淮家断言,淮安是灾星之人。 虽从未与吉常见过面,但儿时在淮家长大,每每反驳他人自己不是灾星的时候,吉常的卦象都会被人搬出来说道一番。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吉常,淮安也是有着一些仇恨,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淮安想了想,提起来笔,准备回信。看起来八王爷的调查进展得很是顺利,连吉常这样在淮家待了没多久的小道,都能深挖出来,说不定,淮诺长老的死,也可以在八王爷的帮助之下,得到最公平的解读。 究竟是生老病死的正常辞世,还是他人有意为之……这个吉常,或许会知道其中的隐秘。 ……… ……… ……… “淮安,好久不见。” 谢楠对于淮安来到中域院,有些兴奋,他也是昨日才正式入职进来。前些天谢楠游历了一些城镇,玩够了,乐够了,才安心入职。 淮安也是有些兴奋,自通灵阁之后,便与他失了音讯。在谢楠的身上,淮安看到了一种另自己极为羡慕的东西,——自由。 淮安羡慕着谢楠的自由,不拘。如同在通灵阁当中那般。谢楠看不惯决赛中人,为了榜首之位而相互杀戮争夺灵牌,索性放弃了比赛资格,回到现世逍遥快活去了。而这次的入职中域院,也是在秦广的压力之下,不得不进入,更是与秦广做了一番交易…… 三人乘坐着鹏鸟而去,四个时辰的功夫,便到达了那个小渔村。 步行在渔村之中,四处皆是略微咸而湿润的海风的味道。但渔村之中,却有些过于安静。白天本该热闹的村子,却有些萧瑟。行走了半响,依旧没见到一个人。 “什么人?” 三人的身后,响起来一个略有些粗气的男声。那是一名带着斗笠,穿着麻布背心,黑色长裤,草鞋,长着络腮胡的男子,拿起了手中的长叉,敌对着看着三人。由此观之,那个人看起来像是渔村的村民。 “外乡人?”村民看着穿着整齐的三人,面目有些敌意,“你们来作甚?” “我们是中域院的人,接到了来自渔村的悬赏……” 三人皆是第一次执行悬赏的任务,都有些扭捏,不过谢楠是其中最年长的人,也便走出了讲述着自己的来意。“听说,村子里出现了鲛人?” 话音还未落,那村名的神色便紧张了起来,收起来手中的长叉,靠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没错,是我们村子发过去的悬赏。嘘——,不要大声嚷嚷,以免招惹了鲛人。我带你们去找村长。” 淮安在这时候,更是有些奇怪。鲛人近乎不会上岸,虽说在岸上也能停留短暂的时间,但不至于时时刻刻在岸上窃听村民的言论,或者说,离开海泽太久,它们也是难以生存下去的…… “我姓李,你们可以叫我李大哥。这个渔村,已经在这儿好几百年了,一直安居乐业。近些年,那鲛人常常来犯,以至于大伙出海都有些胆战心惊的。这不,最近村里失踪了些年轻姑娘,我们就猜测啊,是那鲛人搞得鬼。无奈之下,只好请你们过来瞧瞧……” 听着那位李大哥的说辞,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淮安单纯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043 一切都不太对 来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便有着一缕缕暗香。 “您家好香啊。”淮安不禁感叹了起来,“李大哥,这是什么香?” “我倒是没有闻出来。”李大哥的眉宇间有些凶意,尤其是那连成一道长眉的粗粗的眉毛,令他看起来更是凶悍。但透过那个人的眉目,却有些一些憨实。 淮安自小的六觉就甚为灵敏,闻出其他人闻不到的气味,也很正常。但这缕异香来得并不弱,竟循序掩盖起来了海风的气息,莫非,只有修行之人才嗅得出来? “确实有异香。”琥珀动了动鼻子,“好像……” “村长!中域院的人来了!”琥珀还未说出心中所想,李大哥便扯轻扣起了门扉,“中域院的人来了,咱们村子有救了。”言语之内,带着一丝兴奋。 前来开门的,是一名看起来约摸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比李大哥稍显身份,头上带着一支成色不太好的玉簪,但对于这样的渔村来说,已经是有些价值的好物。 那妇人打开房门,轻轻点了点头,她面上的脂粉有着厚重,甚至卡在了细细的皱纹上。粉白色的面部,也因细细的纹路,显得整个人有些相对年龄的老态。眉毛显然是经过细细的描摹,化成了柳叶的模样。但眉黛施色有些重,在整个粉白色的面颊之上,显得有些突兀。腮红与唇色也是下手重了些,红彤彤得有些别扭。 “嫂子,您好香啊!”李大哥闻着了妇人身上的脂粉味儿,不禁赞叹了起来,“小伙子,方才你说的那香味,或许就是嫂子的脂粉味儿吧?果然是英杰之人,关着门就闻出了些味道。” “你们三人便是中域院派来的?”妇人轻轻挑眉,语气中有些尖酸,“我是这村子林村长的妻子,你们可以叫我林嫂。” “林嫂您好。我叫谢楠,这位是淮安,这位是琥珀。”谢楠有些迫不及待介绍起自己人来,面对着林嫂有些突兀且诡异的妆容,谢楠有些紧张。 “进来说吧。”林嫂顿了顿,拨开谢楠所在的位置,朝着屋外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这村子,最近不太平。” “嫂子这么好兴致?这几日时常见您化着妆。”一进到屋内,李大哥便笑笑说道,“不过您之前不是说,您不爱化妆么?” 林嫂表情愣了一下,继而笑得有些夸张起来,“嗨,我这不是随意打扮打扮,你也知道,我们这半老徐娘,也想留住着年轻的尾巴。” 不对,不是脂粉的味道。淮安透过嗅觉,似乎闻到了两种不同的气味,一种是来自林嫂身上的脂粉味儿,另一种则辨别不出来了。 “你们坐。”林嫂招呼着几人坐下,椅子和桌子,有些发黑,有些油腻的感觉,看起来这套木质的桌椅,已经有了些年头。屋内的摆饰极为简陋,按照这样的生活情况,林嫂头上的玉簪,是一件他们“买不起”的物件。 “您平时爱点香么?”琥珀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林嫂从茶壶中倾倒出来的茶水。那壶茶水的色泽很淡,已经被泡过很多次了。所以,可以排除,那道香气并不是茶香。 “香?”林嫂手中的动作停顿了很短暂的时间,继而继续倒着茶水,“我倒是不太爱点香,倒是我家那位,有时候,不不不,经常会点着。” 四杯茶倒出后,林嫂将茶壶放回了远处。琥珀盯着她,看着她的眉目隐藏了慌忙。 “这,和今天你们来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吗?”林嫂摩挲着手掌,笑得有点僵硬。 “没呢,就是随口问问。”琥珀端起了茶杯,一口饮尽。 “噗——”刚入口的茶水,琥珀一口吐了出来,“怎么这么咸涩?”琥珀吐着舌头,拧住了眉头。 “噢?”林嫂的表情有些拧巴,一方面来看,有些焦虑;一方面来看,似乎是在隐藏什么。但没有一种,是在关心琥珀,虽然她的言语中,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心,但细听之下,皆不是发自内心。 “可能……你也知道,我们这儿是海边,或许茶水有些海味儿。您这十几岁的小姑娘,可能不太适应。” “是啊。我们这儿是离海最近的一个村子。可能是我们自小喝惯了,所以不觉得咸涩。”李大哥出来打着圆场,“这些天恐怕要委屈你们了。” 李大哥的言语,或许是出于真心。但淮安已经不太愿意相信了。 这个村子,有些可疑。尤其是他面前的村长夫人——林嫂。以及,房中嗅起来很淡,但是又不得不引人注意的暗香。 淮安看了看琥珀,示意着她,不要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也许不问出来,任凭他们自己去调查,才能知道得更多。 于是,面对着林嫂,他们询问的,不过就是一些极为简单的问题。因为淮安猜测,林嫂有些问题。或许她不会完完全全说真话。 ……… ……… 告别了林嫂,走在村中的路上,李大哥有些欲言又止。 “李大哥,你想说什么?”淮安问道。 “其实……这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们。”李大哥表情有些纠结,他搓了搓手,“村子里丢的第一个女娃娃,就是林嫂的女儿,今年差不多十六岁,我们都叫她林九妹。林嫂总是说,九妹会回来,九妹会回来。大伙都觉得她神智有些不清。” “因为有人亲眼所见……林九妹在狂风暴雨中,跌在了海中……虽然那场暴雨中,没有见到什么鲛人……” 淮安与琥珀听到这里,有些同情起林嫂来。这两人生来都没有母亲,而林嫂看起来,似乎是极其疼爱孩子的。 屋外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衫,看起来像是九妹那个年纪的女孩喜爱穿的衣服。或许是听多了传说中的故事,想着以一件衣衫,召唤回九妹的魂魄。 “那天,我们坐着一搜大船。有老陈,赵老三,还有找老三的儿子赵羽,第四个人,就是九妹了。”林大哥回忆着那一天的情况,“他们几个一块下海捕鱼。我们村子有个传说,下海捕鱼的时候,出海的人数等于或超过三个,其中一定要有个女子,否则海神将会发怒,令所有人葬身大海之中。”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时间竟狂风大作起来。电闪雷鸣,明明是白天,天色却很暗。海面掀起了汹涌的波涛,海浪也就在那时候,不偏不倚,吞噬了林九妹。” “出海的女子,可有什么讲究?”淮安问道。 “都是抽签儿,抽中谁家的女娃娃,就是谁家的女娃娃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亲身经历一样?”淮安再次问道。 “嗨,这是老陈告诉我的。本来那一次出海,他叫我一块,但我老婆孩子同一天生了病,我就带着他们去镇上看大夫去了。” 海神的这个传说,无论是淮安,还是琥珀,又或是谢楠,都从未听说。或许是村子从历史上,流传下来的东西,他们不太好深究。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林嫂,或许有些问题。李大哥的说辞,似乎也有些漏洞,但绝非一时可以攻破的谎言。 ……… 夜晚时分,三人暂住在渔村中。 李大哥家中,有一所屋子是空出来的,但没有多余的床铺,只能在地上铺满厚厚的稻草,供三人休息。 其他的村民对于外来人的接受程度太低,很难说服他们收留三人一晚。林嫂的精神如李大哥所说,有些不太正常,于是夜晚也不便再次打扰,索性,便在李大哥屋中住下。 稻草睡上去有些蓬松,但有些刺儿膈得皮肉有些痛。琥珀怎么也睡不着,自小娇生惯养的她,对于这样的境地难免不太适应。 “淮安,谢楠,你俩睡了么?” 黑暗的夜中,他们吹灭了蜡烛,久久之后,房中响起了琥珀低低的声音。 044 决定出海 “还没。”淮安起了身,“这稻草太膈应。” “就是啊。这样的‘床’很难睡得着吧?”谢楠也抱怨了起来。 看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些娇惯,琥珀松了松心。 “对了,今天的那股香味……”琥珀想起来,在林嫂家中闻到的那缕暗香来,“好像是药草的味道。” “我也觉得很是奇怪?似乎林嫂涂抹了那么厚的胭脂粉黛,是为了遮挡香气。”淮安也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来,“琥珀,你懂得药理,闻得出是什么味道吗?” “或许,是玲华草。”琥珀说完后,表情有些别扭,抿着嘴,似乎不太愿意说出以下那几句话。但是她经过了短时间的纠结后,还是说了出来。 “玲华草……最善于掩盖尸体的气味。也能够在短时间之内,防止尸体腐烂。这种草恰好最适合生长在水泽,或是海边。它不像一般的草药,生长出土壤。它生长在土壤里,采集的时候,需要拨开土壤,才能找得见。” 这个时候,淮安猛然想起,林嫂给自己倒茶的时候,指甲缝之间似乎存了些细细的黑黄色的泥沙。看得出来,林嫂已经细致地清洗过,但在指甲缝中,仍旧有些残存。 继而问询了起来,“你们注意到了么?林嫂的指甲缝,有些泥沙?” “这……会不会,林九妹其实没有死?”谢楠咽了咽口水,“但是,他们都是捕鱼的。指甲缝有些残存的泥沙,难道不是很正常?” “这里的女子,都是出海时候坐在一旁的人。捕鱼或是处理鱼,都是男子完成。”淮安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重重的一声“咚。”,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谁?”淮安不禁有些警觉起来,握了握腰间的那把玄铁匕。 “是我。”门外传来了李大哥的声音,他扭扭捏捏打开了房门,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了,看着三人,喉咙滚动了几下,咽了咽口水, “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睡着。怕这稻草膈应。” 李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或许是偷偷听见了刚才三人的对话,令这位老实的男人感到了些不可思议。 “………”三人一齐看着李大哥,这些眼神令他有些紧张起来。 “我我我…我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慌忙之下,李大哥有些不打自招地“承认”了自己偷听这个行径。 这一刻的气氛有些尴尬。 “没事。听见便听见了。”淮安摸了摸额头,不忍继续责怪这位看起来很老实的大哥,“这些话,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淮安说完几句安慰的话语,那位李大哥似乎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呆呆的表情有些好笑。 淮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真的见过鲛人么?” 他们纠结于林嫂有些诡异的同时,似乎忘了来到这个渔村最关键的点——鲛人。 李大哥点了点头,继而走进了屋内,轻轻关起了门,“我见过。” 这个回答,李大哥说的极为严肃,“我见过那鲛人。大概有两米来长,周身都是蓝色。牙齿很尖也很长。” 听着李大哥的描述,淮安觉得他没有在骗人。这个渔村,似乎是有鲛人的出没。“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前几天我出海捕鱼。”李大哥坐在了稻草上,细细说了起来,“那天已经是傍晚了。天色还没有暗下去,那天我的收成不是很好,只有几条小鱼。” “准备收网回来的时候……船下出现了一个倒影,我以为是一条大鱼。于是想要网回来。我撒下了渔网后,它开始挣扎起来。” 这个时候,李大哥的表情开始变得惊恐起来。 “那条鱼的力气很大,我只能使劲上拉。一不小心就跌进了海里。我在海里挣扎的时候,对上了它的眼睛。这才看清……它是人的上身,鱼的尾巴。全身都是蓝色的皮肤,尾部是蓝色的鱼鳞……眼睛也蓝色。” 李大哥的语气在这个时候,变得急躁起来。那似乎是一段他不太愿意回顾的事情。 “它瞪着我,张开了嘴,露出了尖尖的牙齿。似乎想吃掉我……” “它很聪明,用那渔网把我网了起来……一直拖拽着我。在水中不断游走……它的速度很快,比普通的海鱼快很快多。” “我不知道在水中有多久了,我很快昏迷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船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船上我捕捞的海鱼也还在。渔网也放了回来……鲛人已经不在了。我就只能划着船回来,那天到现在,我都不太敢捕鱼……只有在上午的时候,打捞一小会。” “你们也知道,我们都是靠着捕鱼为生……再由镇长大人每日派人来收鱼……没有鱼,我们就没有钱,更不能维持生计……” “但那鲛人太可怕了。” 李大哥的脸色暗了下去,“对了,在我见到鲛人之后,村里才开始有人失踪,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是那鲛人来扰了。”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些害怕。把家中的姑娘都藏了起来,但冷不丁还是会有人失踪。” “他们都说,是我们侵扰了海神大人,他来带走姑娘,来报仇来了。” 李大哥的言语开始凌乱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害怕,以至于乱了逻辑。 “李大哥,您别害怕。”琥珀安慰道,“我们这不是来了么?保准解决这村子的事儿。置于那鲛人,若是真的害了人,我们也必定会有所作为的。” “就是,李大哥,不如这样。我们明天随您出海,去看看有没有运气碰上鲛人。”谢楠也开始安慰了起来。 “李大哥,您先回去休息。我们这儿再合计合计,这事儿似乎不太简单。我看过关于鲛人的传说,鲛人平时是很少上岸的……”淮安还想说些什么,但在此时也住了嘴,他害怕说得多了,会更加人心惶惶。 “这样,您先回去。明儿你出海的时候,我们三个陪您一块去。正好,我们这儿也有个小姑娘,不必出动村里的姑娘了。” “好好好,有你们这些话,我也就安心了些。”李大哥这才有了些笑意,“那……我先去休息。明儿一早我再来叫你们。” 说完,李大哥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打掉了些粘着的稻草梗,慢慢悠悠出了屋子,轻手轻脚关上了门。但脚部声似乎并没有远去,停在了门口。 “那我们就先休息吧。”淮安刻意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些,想让门口驻足的李大哥先行离开。 琥珀与谢楠顿时明白了淮安的用意,也提高了声量,“睡吧睡吧,明天出海得累着了。” 三人便沉默下去,不出一会,门口的脚步声才走远而去。淮安静静地听着门口的动静,确定门口不再有人偷听后,才缓缓说道,“你们觉得,他的话可信么?” 045 一无所获 “他的话只能信一半。”谢楠说道,“渔村相对闭塞,村民的见识本来就短。鲛人或许是真的见了,但其他的事情,或许是他下意识认为的那样。”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考虑。第一,村长家里,玲华草的香气。第二,鲛人。”淮安看着二人,“在这里,我们没有见过鲛人,更不知道失踪的是哪家的姑娘。除了出海之外,得在村子问问,是哪几户人家的姑娘丢了。丢在了哪里?活着的话,人在哪里?死了的话,尸体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中,三人发觉,这道悬赏解决起来,有些难度。 夜深的时候,三人困意弥漫出来,也才迷蒙地睡了过去。闻着咸涩的大海的味道,一丝丝不安的情绪,在梦中延续开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大哥就敲响了房门。 “你们…醒了么?” 淮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语气带着一点倦意。“恩,醒来了。” “这边准备出海了。你们收拾一下,一起去看看吧。” “好,请稍等一下。” 一会的功夫,三人便出了屋子,见着了李大哥。似乎这一夜三人都未休息好,盯着三双的黑眼圈,尽显着疲惫之意。 “没休息好?”李大哥挠了挠头,“是稻草不舒服么?”他的神色有些羞愧,明明是村子里发布的悬赏,让三人过来的,却不能好好安顿他们,这地主之谊似乎做得不够好。 “还好,您别担心。”淮安有些不忍责怪,渔村并不富裕,恐怕这空出的房间与稻草,已经是李大哥能够给予最好的了,“走吧,我们出海看看。” ......... ......... 三人与李大哥一同乘坐在渔船之上,看着碧波荡漾的海水,咸咸的空气,湿湿的海风,令三个自小没有见过大海的少年有些兴奋。 “哇哇哇!淮安!是大海!是大海!” 一上船,琥珀就大声叫嚷了起来,手足舞蹈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了起来。 此时,一只白色的海鸟停在了船的尾端,琥珀看着那一只鸟儿,眼神越来越明亮了起来,“是海鸟是海鸟是海鸟!”淮安心中笑了起来,琥珀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一只普通的海鸟就能逗得她如此开心。他强忍着不笑,但笑意却从他的眼角、眉梢中,泄漏了出来。 “他俩......是一对儿?”李大哥凑近了谢楠,低声问了起来,八卦之意,跃然于言语之间。 “现在还不是,说不定以后就是了。”谢楠挤眉弄眼地说道,“就差捅破那一张窗户纸了。” 大海很是平静,海浪轻轻漾起了船只,发出轻轻的“哗哗”声。晨光十分柔媚,温暖舒适极了。淮安坐在船只上,感受这阳光的抚照,一时之间想起了一个旧人——茅大志。 曾几何时,自己也与茅大志,在东临山间的溪水旁,光着小腿肚子,晒着和煦的阳光,烤着刚从溪水中捉来的小鱼儿,听着茅大志念念叨叨着自己习得的那一道茅山秘法——枯木逢生之术,无奈的是,那不过只是初级的茅山术法罢了。 “你在想什么?”琥珀兴奋得有些累了,轻轻坐在了淮安的身边,细声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是男的。” 淮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做三个字的解释,是男是女,似乎对他来说不太重要。但一时之间,似乎不想琥珀对他的那位故人有些误会。 “哗啦——”一声。 李大哥从海中捞起了自己的渔网,十几条鱼便打捞了上来,“喝呀!看了今天的收获还不错!”看得出来,李大哥很开心。这十几条鱼拿去镇上卖出后,一家人好几天的吃喝都有了些着落。 但淮安的心中,却依旧有着一些不安。 按照李大哥的说法,鲛人在海中似乎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东西。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更不知道它力量有多大,以自己的修为能不能对付...... 琥珀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她轻轻拨弄的着乌黑的发丝,那是极好的发质。乌黑且有着柔光,一点点的自然卷度,令这一头长发更别有一番风味。琥珀平时也是极爱自己的长发,若是谁动了这头黑发,恐怕琥珀一拳下去,那人极有可能会死。 未时左右,阳光有些炽烈,但海面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见到任何鲛人的踪影,令三人有些灰心与失落。 “这鲛人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就像我,出生了三十来年,也才见着第一次。”李大哥看出三人有些沉重的表情,开口安慰了起来,“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就像是我们打渔,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空船而回。这些事儿啊,你得看机缘,更要有耐心。” 淮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对实诚的老大哥,笑着点了点头。 “明儿我再带你们来看看。下午我得去一趟镇里,买点鲜肉,让我家婆娘给你们仨做点好吃的。”李大哥笑笑说道,“对了,小姑娘,你们都爱用什么胭脂?昨儿看着林嫂虽然那妆是浓了点,但想起我家婆娘和我吃苦那么多年,从未给自己置办过什么胭脂,想着去到镇子上给她也买一盒......” 李大哥有些不好意思,男人向来都是不好这些的,更别说自己去买了。不过三人也看得出来,他对于妻子的喜爱,早就从眼神里透了出来。 “京华的不错,我常常用。”琥珀笑了起来,“李大哥可以给嫂嫂试试。” 琥珀打心里羡慕这一对小夫妇,虽然日子贫苦了些,但从李大哥的言语中,听得出来这二人恩爱有加。还有个可爱的孩子,打打鱼,织织布,相濡以沫,相伴到老,令琥珀一时间有些动容。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淮安,撅起小嘴,鼓着腮帮子,有些矫情地用脚尖在船面上轻轻摩擦起来。 这一小动作被淮安忽略了,却被谢楠看在了眼中,他有些着急,这对小青年,什么时候才能相互捅破那张窗户纸呢? ........ 不一会的功夫,几人就回到了李大哥的房子里。商量着,是否要再去一趟林嫂家,但昨日的打扰似乎已经令林嫂对这三人有了一些敌意,若是林嫂真的有什么问题,再一次前去,是否真的会打草惊蛇? 046 九妹没死? 淮安转了转眼睛,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在茅山学校修行的时候,学过一道法术。可以召唤会死者的亡灵。” “说不定,可以通过九妹的亡灵,找出一些线索。如果她真的遇到了鲛人,对我们也是有些帮助的。” 琥珀睁着眼睛,看着淮安说道,“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吗?” “一把生米,七根香烛,一捆红色的麻线,以及一把冥纸,最关键的是我手中的符纸,如此一来,九妹的魂魄,便能归来了。” 淮安细细数着,召唤亡灵时,需要的一些物件。招人寻魂之法,在人死的地方施展,变能够寻回往生者的灵魂。 九妹如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丧生大海之中,令三人心头有些难过。还未好好见过世间的景色,就已经殒命,面对这样的女子,他们也只能说一句“好可惜”。 那些物料李大哥家都有些存货,是渔村在祭祀海神时会用到的,所以并不难找。听李大嫂说,林九妹生得极为好看,尤其是一双丹凤眼,虽然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但眼中已经藏了世间的无限柔媚,村中那些少年们,更是没有一个不想将林九妹娶回家的。 但村长想将林九妹带出村子,毕竟渔村太小,嫁于寻常百姓家,似乎有些浪费了她的美貌。也因此,引起了村中人的一些不满。 淮安从李大嫂口中得知,村中大部分人都觉得,那位村长有些瞧不起村中的渔民,有些人来提亲,他甚至有些恶言相向。 例如说,“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哪一点配得上九妹?”,又或者是“我家九妹生下来是要嫁给达官显贵的,你们这种人,难道要自小不沾阳春水的人,跟着你们吃苦吗?” 的确,除了偶尔跟着村民出海之外,九妹自小都是娇生惯养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之外,穿戴着的,都是村里人舍不得买的那些布料和首饰。 从李大嫂的口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可惜的味道,也有些同情的味道。李大嫂生得也是有些俊俏,年轻的时候,也有不少富家少爷一见倾心,但她仍旧选择了和李大哥这个穷苦的渔民共度一生。所以,在李大嫂看来,嫁的多么富贵也好,生得多么美貌也好,有什么比得上平平安安,寻得一人白首不相离呢? 准备好了招魂所需要的材料后,淮安便在黄昏时分,在海边做阵引魂,他心中很希望,咸湿的海风,能够带回九妹的灵魂。 但海中的亡灵,不止九妹一个人。若是召回了其他的“东西”,可能就有些危险了。 淮安口中念着咒语,朝着海面撒下一把把往生米,“撒——撒——”。不出一会,所准备的往生米已经去了一半,但九妹的魂魄依旧毫无踪影。 淮安此时有些焦急,最佳招魂的时间就快过去了,九妹还没出现,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九妹,没有死。 但另外三人亲眼见着九妹葬身大海,久久打捞不起来,按理说,是不会活着的。淮安一面思索着,一面继续施展着那招魂之法。 “撒——撒——” 又是一把往生米。 九妹啊九妹,若是你的魂魄听得见召唤,请你现身出来。 当淮安撒进最后一把往生米的时候,九妹的魂魄依旧没有出现。这是否就证实了淮安的想法,九妹没有死呢? 无奈之下,淮安只得收拾起那些东西,准备回李大哥屋子里,再从长计议。这渔村,这村民,在这件事情上,说谎的不止一个人。 正当淮安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海风吹了起来。原本安和的夕阳之景,骤然变作了晦暗的天色。 层层的黑云,从很远的天际翻涌而来,很快就掩盖起了天空的红霞。似乎替天空度上了一层很厚的阴暗的轮廓,从天的这一边,涌向另一边。盖过了头顶,盖过了视力所及的范围。 黑云带来的,还有浓烈的海的腥味。 仿佛是很深的海底,打捞上来的腐尸。咸涩中,透露着血腥的气味。 淮安不禁捂住了鼻子,连同百来米之外的琥珀与谢楠,都感受了这种气味带来的不适。 层层的黑云铺满了淮安的眼,仿佛将天空压得更低了。越来越多的黑云纷纷涌了过来,低沉得令呼吸都有些压抑与局促。 腥臭味也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刺鼻。手掌已经无法将它隔绝在外,透过指缝,那刺鼻的味道钻入了鼻孔,入到了五脏六腑,“呕——”的一声,淮安有些坚持不住,在海边不断呕吐起来。 胃里的东西,瞬间就吐了个干净。 淮安用袖口擦了擦嘴,眼睛有些迷茫地盯着有些不安的海面。这黑云和那种味道,来得有些诡异,淮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就像是黑云,压制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海面出现了些泡泡,就像是人在水中,因为缺氧而不断吐气的那般,一路沿着海水,从海的中央,飞驰到了海边。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淮安皱紧了眉头,“那是九妹的魂魄吗?”,他有些疑问,更有些紧张。海中未知的东西,逐渐逼近,却令他忘记了向后倒退。 涨潮了,淮安的下半身浸泡在带着腥臭味的海水中。他的脚部有些发麻,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站的时间太久了。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那东西越来越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淮安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东西来的方向,水中不断向上冒起着水泡,一阵阵的,令他的头皮有些发麻。 那东西在距离淮安约有五十米处停了下来,海面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但潮水还没有褪去,依旧在淮安的腰处停留着。 淮安直勾勾地盯着水泡消失的那个地方,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九妹?是你吗?” 淮安下意识地询问起来,“九妹?你听得到吗?” 淮安话音还没落在水中,“哗啦——”一声,海中的那东西竟起了身子,淮安的瞳孔极速扩大,那东西的模样,映在了淮安的眼中,有些可怕。 淮安想要转身逃跑,但早己麻木的双腿,有些发软,一不小心,他便跌在了海水中。咸涩得海水漫过了他的鼻子…… 047 那怪物,是鲛人! 淮安倒在海中,不禁呛了好几口的海水。咕噜噜,咸涩的味道灌进了他的喉咙。他很勉强直立起身子,大声咳嗽了起来。 “是鲛人!”淮安中心大呼不妙,刚想往前跑,却被飞身扑来的鲛人一把按倒在地。它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腥味,还有淡淡的药草的气息。淮安再一次浸入在海水中,海水再一次灌进了他的口鼻中。 要窒息了…… 淮安不太熟悉水性,在海中被鲛人死死地按住,不得动弹,令他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在海水中睁大了眼睛,咸涩的海水令他的眼睛有些难受,但他依旧睁大开来,盯着眼前按压住他的鲛人。 那鲛人比淮安大了不少,如同李大哥所说,约有两米来长,全身皆是深蓝色的皮肤,尾部包裹着鳞片。眼睛是常人的三倍那么大,嘴里长着一颗颗锋利的牙齿。尤其是虎牙,比其他牙齿长了三倍,锋利如刀锋。 那鲛人的胸部微微隆起,看起来像是女子裸露着上身,应该是名女鲛人。 淮安在紧张的时刻,依旧注意着那鲛人的细节,若是有命回去,也能多一些线索。 鲛人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在海水中撕咬着淮安。那张嘴越发临近着淮安的头,透过海水,似乎仍旧可以看的见上面残存的肉渣,已经没有了血色,白白的,碎碎的。因为在水中的缘故,淮安无法闻见口中的恶臭,但他也能够猜得到,那口中的味道必定难闻。 鲛人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淮安的衣服、皮肉,一阵阵疼痛从肩膀处传来,随即丝丝鲜血蔓延在了海水当中。 浓稠鲜红的血液,随着潮涨潮落,丝丝血色一钻出他的身体,便与海水融合在一块。若是一具尸体,恐怕也会随着海水的退潮,而消失在大海当中。 琥珀与谢楠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了海水的边缘处,不敢靠近,看着浸在水中的巨大的蓝色生物,神情有些惊恐。 琥珀咽了咽口水,盯着海面上露出了一片蓝色的背鳍,有些不敢置信,那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啊————” 鲛人猛然起身,发出尖锐的叫声,如同铁器划过铁器的声音,尖锐、刺耳。 它的肩膀处似乎受了伤,流出了蓝色的血液,粘稠而散发着腥臭的气味。鲛人倒退了几步的同时,潮水也退了一些,露出了淮安的身子,他有些勉强地站起了身,左手臂上,还有些没有熄灭的天火。 是夜叉的力量。 淮安心中感到了些幸运,在自己危难的关头,夜叉竟能够感知到,且发挥了自身的天火之力,或许暗示着,淮安在御灵方面的修为,有了些许的提高。 “你是谁!”琥珀朝着淮安的方向,向前跑了十来步,将受了伤的淮安,护在身后,语气恶狠狠地朝着那巨大的鲛人怒吼道,“村里的姑娘,可都是你杀害的?” “啊————” 鲛人再一次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她的表情有些痛苦,微微隆起的胸部也因加速的呼吸,起起伏伏。 “你是……九妹?”淮安的衣衫混着海水与血水,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分。那鲛人直勾勾地盯着淮安没有说话,眼神中有些悲戚,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部,似乎很害怕被人看见。她没有衣服可以蔽体,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 “你是九妹吗?”淮安再一次问了起来。鲛人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向前游了数米远,但距离淮安依旧有一定的距离。 她定定地看着淮安,双手置于胸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三人,一兽,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敢先一步行动。 僵持许久之后,天色越发晦暗起来,鲛人朝后退了些许,便一头扎进了海水,失了踪。 淮安紧紧提住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鲜红的血液从衣衫内,合着海水一同低落。血很淡,但伤口却疼得有些厉害。 ……… ……… ……… “你确定那是九妹?” 谢楠与琥珀扶着淮安,回到了李大哥的家中,琥珀一面替淮安涂着药水、包扎伤口,谢楠一面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她怎么可能是九妹?” “我也不确定,只是召唤九妹魂魄的时候,她便出现了。”淮安紧紧皱住眉头,忍着丝丝袭来的疼痛,“我询问她是否就是九妹的时候,她的眼神很悲伤。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外面下雨了。”李大哥此时,从屋外进了门,带着两斤新鲜的瘦肉,以及一盒新买的胭脂。 “你受伤了?”李大哥瞧见淮安赤着肩膀,裹着白色的布条,透着丝丝红色的痕迹,表情有些难过。 “今日,我们碰见鲛人了。”淮安盯着李大哥说道,“和你见到的那只,或许是同一只。” “噗——”一声,李大哥手中的瘦肉掉在了地上,“它袭击你了?”言语间有些慌乱,也有些担忧。 “恩,但是它跑了。”淮安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他轻轻穿起了衣服,但还是有些阵痛,他轻手轻脚下,也不能避免。 “明日,我想再去看看。” “好,我同你们一起去。” ………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哗啦——哗啦——”侵扰着安睡。 “李大哥!村里有人死啦!”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大哥屋外便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还在稻草上的三人心中一惊,或许,与昨日见着的鲛人有些关系。 048 再度出海 淮安三人看着眼前的尸身体,身上的肉已经被啃食了干净。露出了骨头,连带着丝丝未褪的血红色。 那具尸体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长衫,已经看不出是谁。“啧啧,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周围人议论纷纷起来,语气中有些同情,有些可惜,不过只是同情与可惜,仅此而已。 “这件衣服,有些熟悉。” “这不就是林嫂家门前,挂着的那件?”琥珀走出人群,悄声对着淮安与谢楠悄声说道。 琥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淮安与谢楠的神色都有些各异。 “我闻出,这尸体上,有玲华草和昨日那鲛人身上的气味。”淮安擤了擤鼻子,“这件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复杂了。” 的确,原本以为只是来这儿捉鲛人,结果出了命案。虽说淮安等人是中域院来这儿的人,但既然有命案,也还是要按照坤原大国的制度,得找官府的人来这儿,验尸与备案才行。 距离渔村最近的官府,便是安夕城的府衙,如今的守城将军,一个是八王爷的心腹罗生,另一个副将,便是淮安的父亲淮南。 渔村除了村长,还有另一个村官,名为左起。是链接村落与城中府衙之间的联系。 发现尸体的时候,左起便已经起稿了文书,发给了定安城的府衙。大约日落之前,府衙便会派人前来巡查一番。 “这些事情有点蹊跷,我打算再出海看看。”淮安说道,“昨日的鲛人,出现得更是奇怪。” “不行,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能出海。”琥珀有些生气,淮安昨日受了些伤,还未养好就出海,若是再度遇见那鲛人,恐怕有些难以自保。 但淮安却不这么想,昨天遇到的鲛人,或许是因为他招魂引渡的缘故,令鲛人听见了来自淮安的一份召唤。招魂这件事,幸运一点,可以召回亡灵,不幸的话,招来的东西就不清不楚了。尤其是在海边,招回来了不请不楚的东西,对修行茅山道术的人来说,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淮安经过了一通解释,琥珀仍旧冷着俊俏的脸,不愿同意淮安再一次出海。琥珀的面色很是严肃,死死拽住了淮安的手,力道很大,淮安很难挣脱开。 “不让就是不让,你要生气就生气便是。”琥珀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可爱,令淮安一时之间,将固执想要出海的心沉淀了下去。 “好好好,我不出,你就别生气了。”淮安虽然表面上应了琥珀,但心中早已打起了算盘,看起来,想要再次出海,得想个法子,避开这两个人。 ......... ......... 深夜的时候,淮安一路忍着困意,也早已与李大哥商量好,待琥珀与谢楠睡下后,悄悄出海。 那一个夜似乎有些漫长。 琥珀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淮安,圆圆的,在黑夜中流动着微微的流光。淮安也看着琥珀的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琥珀依旧拉扯着淮安的衣衫上的一个角。 衣衫被拉扯出了一点褶皱,琥珀很困,但她觉得,自己是不能睡着的。她害怕自己一睁眼,眼前的少年就不见了。她有些不安,从预见鲛人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安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行的任务,淮安受了伤,谢楠有些呆,琥珀觉得,自己要照顾两个人,真是累得慌。 “呐。休想走。”琥珀喃喃道。 这时候的琥珀的眼睛,已经半睁不睁了,似乎很快她就将彻底睡过去。但淮安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必须等琥珀彻底睡过去,才能起身,而后出海。 淮安看着琥珀迷迷糊糊的脸,有些可爱,他不禁笑了起来。他在那一刻很想伸出手,揉揉琥珀的长发,捏捏琥珀软糯的小脸。他轻轻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轻轻抓住了空气,叹着气。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和回应。 他不愿因为自己的那些破事,连累眼前的少女。她是那么的善良与可爱,带着一点点的小任性,如同一阵春风,来到他的生命中。 “呼呼......呼呼......” 回过神来的时候,琥珀已经熟睡了过去,半张着嘴,丝丝连连的口水,渗了出来,滴在淮安的衣角上。 淮安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温柔。也只有在琥珀看不见的地方,淮安才敢表现出,自己对她的那一份温柔。淮安站起了身,朝着屋外走去,屋外燃着一支烛火。 “等你好久了,他们都睡了?”李大哥面色有些倦意,熬了大半夜,他煮了一些茶叶,喝下去,也许能精神一些。 “睡了。”淮安整理下衣服,拍了拍被琥珀捏得有些皱褶的衣角,“天再亮一点,我们就出发。” ......... ......... 天蒙蒙亮的时候,二人便出发了。走出了屋子,深秋的海边,有丝丝的凉意。 对于李大哥来说,早已习惯这样的天气。他古铜色的皮肤与健硕的肌肉,自然可以抵挡这一份寒意。但淮安有些不同,他身体很单薄,秋风吹起了他的衣衫,将他瘦弱的身体轮廓,显得更为明显。 二人行船驶入海面的时候,正直日出。一轮太阳正从天际出缓缓升起,这才带来了一丝暖意。海面很平静,海浪依旧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李大哥已经开始撒网,趁着这个机会,多捕几条鱼,也算是不错。 淮安看着正在捕鱼的李大哥说道,“那胭脂,嫂子喜欢吗?” 李大哥顿了顿手中的动作说道,“喜欢极了。那婆娘,高兴了半宿。我也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才脱出身来。” 淮安听完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了......也打扰了。” “嗨,你们大老远跑来,也是为村子做事儿。哪里算是打扰?” 淮安笑了笑,继续望着海面。心里却有些无奈,若是与她也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该是多好? 049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琥珀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猛然发觉淮安并不在房间里,心里“咯噔”一下,便明白过来,淮安已经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出海了。 “谢楠!别睡了,快起来!”琥珀推醒了一旁的谢楠,语气十分焦灼。 一会的功夫,二人就赶到了海边,海面有些不平静。乌泱泱的黑云,涌在了头顶。 ......... ......... 风吹得有些猛烈,淮安与李大哥的船只,摇摇晃晃地在海上行驶着。他们正准备掉头回到岸边,但船只十分不稳,似乎下一刻船只就要翻过去。 淮安有些不安,“是鲛人要来了么?”他询问着自己,黑色的云再一次层层铺满了天际,压得人有些压抑。尤其是还在海面上的二人,感觉那天,似乎就要压向了自己。 与鲛人出现的天气一样,但少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这也是淮安感到十分奇怪的地方。海面的波澜翻滚有些厉害,淮安此时有些晕船,也有些反胃。 他的面色逐渐有些泛白,一不小心跌坐在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还好吗?”李大哥不禁有些担心起淮安来,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极为孱弱,虽为男子,但个头与琥珀差不多,比起谢楠更是矮了半个头。 身为渔民,晕船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帮淮安缓解这一份不适。“你......没事把?” 淮安摆了摆手,这种难受的感觉,不仅仅是晕船。似乎是一种很熟悉的不适感。但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哪里有过这样的不适感。明明是他第一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却又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 仿佛在很久之前,就感受到过了。 耳朵出现了嗡鸣之声,仿佛有一口巨大的钟,罩在他的头顶,有人在外面不断敲打着,“咚——咚——咚——”一阵阵地,在他的耳中,脑海,发出声音。 “那是什么啊!”李大哥发出了一阵惊呼,继而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的一种巨物。 它约有五十来米的长度,头上长着犄角。但似乎是被砍去了一半,只留有一半在头顶处。 它很宽,宽度约有七八米。它的脖颈处有着白色的花纹,通体长着蓝色的鳞片,胸是赭色,身体两肢像锦锻一样有五彩的色泽。 它长着四只脚,如同鸭子的蹼,很宽,指甲更是十分锋利。 淮安捂着胸口,感受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他的身躯,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额头处绘制着一道符咒,以压制自己体内的不适之感。 “那是蛟。”淮安的声音有些弱,大概是因为身体的不适,令他难以大声说话。他见过那蛟,当年收养夜叉的时候,正是它,杀死了夜叉的母亲。 淮安原以为它跌落了悬崖已经死了,但没想到,几年之后,他们会再一次相遇。 淮安颤抖着,拿起了一只桨,“李大哥,我们快回去。” 这时候,李大哥才缓过神来,那蛟飞舞在天空处,越来越近,似乎想要打翻这条小船。 直到那蛟来到眼前的时候,李大哥才看清了它的模样,光是那一只眼睛,已经比人还大了,眼睛是棕色,如同蛇的眼睛,被一种晶莹剔透的薄膜覆盖着,中间呈黑褐色,眼睛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蓝色鳞片。 它的眼睛里倒映着淮安,从它的气息里,淮安似乎听出了它在说什么。 “又见面了。” 此时的淮安,相比之前,身体更为不适。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心跳很快,一阵阵的恶心,令他难以稳健地站在船上。因为海浪的关系,船只更加不稳。摇摇晃晃地在海浪上漂移。 “你究竟是谁?” 淮安有些不解,原以为那蛟不过只是寻常的妖兽,但从他这一次的感知中判断,那蛟,不仅仅是寻常妖兽。而是一只修炼了上千年的妖兽。 不,不仅仅是上千年。或许,它修行的时间更久。似乎久到淮安无法判断的时间。 是邪神蛟?淮安想起了龟灵老前辈曾经说过的,一千年前的混乱湿时期,曾出现过的,那一只邪神蛟。 骤然之间,淮安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的眼睛变得有些猩红,似乎有种力量,即将破体而出。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那蛟已然逼近了他。从嘴里吐出了一道如同长剑般坚韧且锋利的水刃,直直地,从他的胸腔穿破,长剑般的水刃,刺穿了淮安的身体,掀起了丝丝血花,再钻入了大海,连带着血迹,不见了踪影。 “啊——” 李大哥发出一声惨叫,继而跪在了船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语气脆弱得不堪一击。 满满是哭腔,李大哥抬起头,眼中或许是因为害怕,眼泪漫了出来,嘴里哆哆嗦嗦地叫嚷着,“求求你,不要杀我。” 蛟鄙夷极了,它眨了眨眼,心中想着,哼,懦弱的人类。 意料之外,蛟没有杀死李大哥,它只是看着淮安的眼睛由猩红的颜色变回了正常,再看着他失去了力气,最后直直地倒入大海。血液在淮安落水的地方蔓延开来,浓烈但稍纵即逝。 很快的,浪花便将血液冲散,淮安已经堕入了大海,不知所踪。海浪依旧翻滚着,它很不平静。 似乎因为刚才吞噬了一个生命,令大海有些失控。但失控的,又岂止是大海。还有岸边的琥珀。 蛟斜斜地看了一眼李大哥,便飞往了远处的长空,继而消失不见。 ......... ......... 不知过了多久,那漫天的黑云,才散了过去。 李大哥回到了岸边,看着早已在岸上等候的琥珀与谢楠,有些不敢直视他们。 “淮安呢!”琥珀眼神有些可怕,但还带着一点点的期望。他期望,淮安没有出海,只不过是去看了看昨日发现的尸体。她期望刚刚看见的蛟,不过只是一场路过。 但李大哥的回答,却令她的心,跌入了冰窖。 “他......死了。” “不,淮安没有死!” 琥珀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她不愿意面对淮安的死去,她从与淮安的初见时,就幻想着,淮安穿起红袍,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掀起她的红色盖头,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即使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但她依旧抱有着一份期望。 琥珀跌坐在海边,任凭海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也丝毫不在意。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竟丝毫不去理会。 她是个多么爱美的女孩子,只是此时此刻,她对于自己的外在丝毫不会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心中的那个少年,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琥珀望着归于平静的海面,“否则,任何事情也说服不了我。” 她很固执,她向来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对于淮安的死,她内心不愿意承认。在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淮安并没有死。或者说,她根本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才这么固执。 ......... ......... 下午的时候,定安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渔村。 淮南在昨日听到渔村里有自己的儿子,处理完手中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但一进到村里,便听到了有关淮安的噩耗。 他看着琥珀,说着与琥珀相同的话语,“他没有死,对不对?” 050 是你救了我吗? 淮南如同十二年前,妻子去世时一样,转过身,走到了房门前,避开众人,坐在了台阶上,用宽大的手掌,捂着眼睛,让泪水藏在自己的手中。 他这一生,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在妻子难产去世的时候,一次,就是这一日,得知淮安殒命大海的时候。 他有些难过,为什么自己会在有生之年,同时失去两个挚爱之人。但他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应该哭,所以只好背过众人,偷偷哭泣。 琥珀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何尝不理解淮南心中的苦楚,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直直地站在淮南的身后。 琥珀已经哭得很累了,似乎这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天流了个干净。声音也已经沙哑,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淮南小声地,偷偷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颤抖地。 那种呜咽声比放声大哭还要绝望。 想来也是,淮南与淮安,这父子二人,逃过了淮家的追杀,甚至在淮安六岁后就聚少离多,还未安享几天的父子之乐,就要天人永别,旁人只能叹息,但其中的刻骨,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或许因为过于伤心了,淮安的呜咽声逐渐大了起来。他将手握成了拳头,牙齿紧紧地咬住了那一个拳头,以此来缓冲自己内心的伤心。 ……… ……… 思索了一夜,淮南决定出海,尝试着去打捞淮安的尸身,或许运气好一些,能令淮安入土为安。 在这一夜当中,淮南似乎已经接受了淮安已经葬身大海的事实。那艘船,是渔村里,最大的一艘船,淮南站在船上,望着平静的海面。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神采,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琥珀站在他的身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从他手中厚厚的老茧上,琥珀又一次感受到了,一位父亲此时的绝望。 另一边,淮南带来的仵作,已经开始验尸。 “这是具男尸。”仵作说道,“怎么会穿上女孩子的衣服?” 仵作有些惊奇,凶手为什么要把女子的衣服套在一具男性的尸体上? “最近,谁家的男人失踪了?”仵作细细问起了周围的人。 “………”村民一阵沉默,面面相觑,没有出声。 “说话!”一旁穿着简单的棕色盔甲的士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些村民很难搞。 似乎是一众人隐瞒了什么事情。 谢楠跟着仵作与那些士兵,环视着周围的村民。突然发觉,这村子里的很多事情,并不简单。 “是她!是她!她回来报仇了!”一名男子冲出了人群,大声叫嚷着朝着海边跑去。 “抓住他!”谢楠说道,随即和几名士兵随后奔了过去,轻而易举将那男人按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的表情很惊恐,他在地上挣扎着,叫嚷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谢楠皱着眉头,走回了人群当中。两名士兵将那男子捆绑了起来,架着走在谢楠的身后。 “他是谁?”谢楠问道。 村民依旧在沉默当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是谁?你们说话啊,难道还要村子里死更多的人吗?还是你们想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谢楠有些生气,这个村子里,或许有人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们并不愿意说。或许,这也间接地害死了淮安。 “他……是我的小儿子……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赵老三。” 一名年纪很大的老者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是他自己做得孽!怪不得别人!” 老者看起来已经年近古稀,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满脸的皱纹中,有些恨意,也有些哀伤。他的眼神很浑浊,一边淌着眼泪。 他扶着一根很旧的拐杖,擦了擦眼睛说道,“都是他自己做得孽啊!” ……… ………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制成的床上。很柔软,很舒服。 周围是些琉璃灯,四周灯火很亮,以至于他感到有些刺眼。 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子守着,或许是守得时间有些久,所以打起了瞌睡。 那女子很美,美到令淮安都有些惊叹。 女子的头发很长,很浓密,很直。就像瀑布一般,从头顶倾泻到了腰部。她的睫毛长且翘,虽然她闭着眼打盹儿,但也看得出来,那双眼睛很大。她的鼻子很挺,鼻尖却很精致,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她的耳朵很奇怪,有些像鱼鳃,呈透明的蓝色,但极为小巧,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已经被那蛟突出的水刃刺穿了胸口,怎么会在这里?他环顾了四周,周围尽是各色的珊瑚装饰,绿油油的藻类植物,还有着些大大小小的贝壳。 这间房间看起来很大,比自己在中域院住的那件屋子大了两倍多,地面是红色的,房顶是海蓝色的模样,雕刻着浪花的纹路。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有些疼痛的感觉。他轻轻褪下了穿着的衣衫,想要看看自己的伤口。 “这是......罗刹令?” 他很惊讶。 胸口处的伤口,竟被先前的那罗刹令填平了起来。 他轻轻摸着被罗刹令填充起来的伤口,泛着紫色的色泽,硬硬的,但透过那罗刹令,依旧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只是相比起血肉来,心跳轻了很多。 不对! 他心中一惊。这心跳,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似乎,在自己的身体内,多了一个人的心跳。 是谁? 另一份心跳,跳得很慢、很轻。是常人无法发现的那种轻与慢。但他,却极为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有些奇怪,但现在的他,无从考核。 他轻轻地穿上了衣服,想要下床走动走动,但身边的女子似乎感受他的动作,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对上了女子的眼睛,那是一双极美的双眼。深蓝色的眸子,却十分清澈,似乎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浩瀚的海洋。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轻启朱唇。 “我......我叫淮安。” “是你救了我吗?”淮安小声地问道。 051 绮曼大人 “我救的不是你。”那女子的语气很淡然,声音很空灵。仿佛是从空灵的山谷中,传来的水流之音。 那女子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淮安,但似乎是透过淮安,看着另一个人。“我救的人,是他。” 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吗?淮安心想。 “我身体里另一个人,是谁?”淮安问道。 淮安很好奇,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人,究竟从何而来?六年前在药仙谷,燕夏与琥珀曾说过,他的武道修为从未聚集起任何的内力,正是因为身体里有令一股真气运行。 如今,他又确确实实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很奇妙,却又令他感到了害怕。 女子看着淮安,但却对了另一个人缓缓说道。“一千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了。你说过,再次相逢的时候,你会娶我。” “我一共救了你两次。” “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女子轻轻挑眉,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戏谑。但淮安身体里,另一个人却没有任何的答复,沉默着,像是在暗中观察这一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等等,姑娘。” 淮安急急地开了口,“我们好像只是第一次见面?你怎么能说,你救了我两次?” 女子没有继续接话,但淮安心里知道,另一次的相救,是自己身体中,另一个人以他自己的名义,出现在女子的生命当中。 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段故事。她等了他一千年,寂寞了一千年。 淮安看着女子海蓝色的眼睛,似乎看不见眸子的尽头,只剩下时间在里面暂停的痕迹。 暂停在,他在一千年前,离开她的那个时候。 如今,淮安带着他的气息,终于和她重逢了。 “绮曼大人,药,熬好了。” 门外走进了一名男子,对着那名女子说道。原来,一直守着自己苏醒的人,叫绮曼。淮安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却看着碎步走进来的男子。 修长的身材,穿着青色的长衫,长衫上绣着些海浪的波纹。他的五官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棱角分明,而是如同女子的模样,带着几分妖娆,左边的眼角下,粘着一粒小小的珍珠,令他看起来更为妖魅。 他的耳朵,如同绮曼一样,略有些鱼鳃的模样,但却很小,藏在他的头发里。 “绮曼大人,人家真的不知道,您接这个小不点回来干什么。难道人家还不能满足您么?”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语气颇为撒娇。“人家伺候您这么久,还没见着您对人家这么上心过呐。” 他剁了剁脚,噘着嘴,扭动着身子,这一系列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绮曼站起了身,走到男子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乖,先回去。” 说话的词组,虽然有些宠溺。但语气,却是冷到毋庸置疑。与她同淮安说话的调调,有些天壤之别。 那男子有些赌气地看着淮安,但没有恶意。似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权利过问和组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权利去干涉绮曼的行为。 “我说过了,你先回去,我不希望我会重复第三次。” 绮曼见男子还没有离开,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淮安这才发觉,绮曼个子很高。 竟与那名男子一样高,他比自己高出很多,绮曼自然也比自己高处很多来。 “是,绮曼大人,我先回去了。您,今晚还会来吗?” 这句话似乎有些委屈,带着一点点的哭意,令绮曼有些心软。 “你乖乖的,我自然会去。” 男子听到这句话,龇着牙,笑了起来,眼睛有些发亮,摇摇晃晃地,乐呵呵地走出了房间内。他轻轻扭动着腰肢,走起路来,比那女子还要摇曳。 但却远不及绮曼的生姿。 绮曼虽然个子很高,腰肢很细,仿佛轻轻一揽,就能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材很好,个子高而清瘦,但前胸与后臀却极为丰满。 淮安是个年纪还小的少年,看着绮曼的身姿有些红了脸。他没见过多少凡间的女子,六岁但十二岁这六年里,他一直在东临山,面对着清修宽松长袍的师姐;下山后,没多久就遇上了古灵精怪的小琥珀。 绮曼这样曼妙身姿,摇摇尤仙,还透着一丝英气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是是谁?”淮安问道,或许是为了缓解此时有些尴尬的气氛,他转过脸,看着绮曼递在他手中的药。 药有些热,蒸汽惹得淮安的脸更加有些发烫。 “不过一个男宠罢了。”绮曼的语气有些随意。似乎是再说,“不过一只猫罢了”,“不过一只狗罢了。” 甚至,男子在绮曼的眼中,像是一件很随意的物件,“不过,罢了。” 淮安心中不禁有些难受,他看得出来,那男子对待绮曼是真的。只是,绮曼先一步,遇到了另一个人。 他没有追究下去,于是问起了绮曼的身份。他猜测,绮曼或许是不凡者。 她的气息,她的修为,都彰显着,与他这的凡人不同之处。 “还没真正认识你,只是知道你叫绮曼。”淮安说道。 “以前,他都叫我女王大人。”绮曼笑了一下,烛火之下,有些温柔。 “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椒图一族的女王,在海底城里,生活了一千多年了。” 椒图,那一支生活在海底的族群。 淮安有些惊讶,虽然他或多或少猜出了绮曼身份有些不简单,但也未往椒图一族去思考。传说中,龙生九子,椒图是第五子,而后又不断地繁衍后代。 他们的后代筛选很残酷。 若是没有继承到椒图血脉的幼儿,一生下来,便会被抛在海底,喂食那些鱼群。 而绮曼却一步步登上了椒图女王的位置,或许,她经历了无数常人为经历过的东西。 “喂,你在想什么?” 绮曼继续坐在了淮安的床边,笑着问道。她捋了捋自己的长发,从头顶,朝着后梳。绮曼的头发有股香气,令淮安觉得十分熟悉。 或许,是那个人的感知,传递给了现在的淮安。 052 我就是你身体里的人 “怎么,听到我的身份,惊讶了?”绮曼逼近了淮安的脸,靠得很近。淮安闻着了绮曼身上淡淡的香气,别过脸去。 “我还是先把药喝了,不然您不就白让人熬了么?” 突如其来的“您”这个敬语,令绮曼的脸色暗了下去,“是啊,你终究不是他。”于是,便起了身,坐在了床边的一个石凳上。 药有些苦。淮安喝完后,咧着嘴,想起了六年前,在药仙谷喝完药的时候,琥珀总是会变戏法的,拿出一个小糖人逗他开心。 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想起了哪家的姑娘?”绮曼看着淮安的神色,突然想逗一逗眼前的人,“少年怀春了?” “他当年面对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呢。” 绮曼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回忆起了一千年的那个人。 ……… “绮曼,我要给你一个江山。” “绮曼,跟我出海吧。” “绮曼,你就是我的女王大人。” “绮曼,这普天之下,我最爱的便是你了。” “绮曼,若我这一去,还能回来,我定是回来娶你的。” 只是,一千年前的那一别,已经时隔了千年。最后他对绮曼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 “绮曼,忘了我吧。” 从那时候开始,绮曼不再期待,海底城之外的世界。她甚至忘记了时间,不再从水之凝的结界中,看着人间的日出日落。 她忘了世界的样子,忘了时间的流逝,忘了他给她许诺的江山。唯独没有忘记他。 而今天,他回来了。 绮曼看着淮安,起了身,准备离开。 “你先好好休息吧,刚刚醒过来,暂时不要动弹了。” ……… ……… ……… 不知不觉,绮曼走到了水之凝。是那个人专门为她筑下的一层结界。 通过水之凝,绮曼可以看到人间的日出日落,日月更替。 水之凝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一面普通的铜镜,但镜内的景象,曾令千年之前的绮曼叹为观止。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海底城,还有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道原来人间的日出日落也是那么美,甚至比这海底的成片珊瑚礁更美。 她不知道原来在人间还有一份男女之情,可以如此刻骨铭心。 她不知道,原来,失去了他,竟是这么寂寞的一件事情。 或许,一千年前,她应该跟着他出去走走,或许可以留下更多的回忆,但是她没有。 但现在他回来,虽然,不是以他的身份。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一次放手。哪怕,放弃了她身为椒图女王的地位。 她一定要紧紧捉住那个人,直到他再一次以自己的名义,望着她的眼睛,促膝把酒,共赏圆月。 “亥时了。” 绮曼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到这水之凝,已经这么久了。 自从他离开之后,绮曼再也没有来过水之凝。现在的水之凝,依旧记载着时间的流逝。水之凝转动了一千年,它的色泽已经不如一千年前那般鲜亮,但这段感情却依旧惊心动魄。 ……… ……… 或许之前睡得有点久,这会的淮安睡不着,有些无聊。 他轻轻抚摸着罗刹令填补在他身上的那道伤口,似乎已经痊愈得不错了。 等等,为何,另一个人的心跳,节奏相对于之前沉稳了许多?淮安尝试着去感受那个人脉搏与心跳的跳动。 他闭上了眼,在心里默问了起来,你是谁? “我是蚩尤。” 一个浑厚且稳重的声音,在淮安的耳朵里响起。 “我就是你身体里的那个人,蚩尤。” 淮安惊讶地睁开可眼,“你你你你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淮安有些不敢相信,那人竟和自己对起了话。 “小家伙,借用你身体这么久,不好意思了。”蚩尤的声音有些戏谑,“我沉睡太久了。若不是你受了伤,我也不会觉醒过来。” 淮安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但一桩桩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令他也有些相信,那位蚩尤口中的话。 “所以,六岁那年,出现在我体内的真气,也是你?” “是的。不过,我得先跟你道个歉。你出生的时候,我在不周山上的一缕残魂终于忍受不住压迫。所以将神在你的身体里,也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 “后来,一直在你的身体里沉睡,吸收你身体里的力量。所以你的身体才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很孱弱。” “你六岁那年,你父亲在你体内输入的真气,第一次唤醒了我。我那时候的意识十分混沌,以为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所以才在你的体内冲撞。” “后来,你在罗刹庙的请神。又一次将我唤醒,当你获得了罗刹令,我变从混沌中,真正苏醒。罗刹令是我一千年的东西,所以里面有我的力量,有我残存的气息。” “这一次你被那邪神蛟所伤,是罗刹令以己身的灵气修补了你的伤口,更刺激了我,令我可以和你对话。但我出现的时间,只有在每天当中的亥时。亥时一过,我便又一次进入沉睡。” “邪神蛟?”淮安听到了这个名字,明显感到了惊讶,“他不是一千年前,就被封印了么?” “确实,一千年前,三界大乱,邪神蛟那孽畜妄图一统三界,滥杀生灵,撞碎羽天柱。我亦是天命所归,所以耗尽此生修为,削去邪神蛟的犄角,将它封印,且以自己的魂魄修补了羽天柱,这才保得三界的和平。” “所以,我的天命之卦,也是因为您的神降?” “没错。你出生那年,邪神蛟冲破了封印,回到三界,羽天柱更是摇摇欲坠,凭我的残魂,根本无法镇压它。所以,我只能降神于人间,挑选下一个天命之人。” “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我出了不周山之后,就再无意识。或许,是神或命运的指引。” 此时,淮安一切都明白了。 天命之卦,龟灵老前辈在一千年经历的那场三界大乱,到自己所遭遇的种种,似乎在蚩尤这一日的觉醒的对话中,都有了一份解释。 淮安终于明白了,天命,并不是灾星。 而邪神蛟,在六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蚩尤,所以才会在海边将他杀死。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吗?”淮安问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天命所归,就要去做天命之人,该做的事情。” “我的力量,我的武器,我的传承,分布在坤原大国各地。你现在能力太弱,对付邪神蛟,不过以卵击石。” “我会在每天的亥时出现,指引你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并且,指引你寻找我的传承。” “最后,在它掀起三界大乱之前,将它击败。” “为什么是我?我不过就想过着安稳的日子。”淮安有些难以接受蚩尤的安排,他的话语间,有些敌意。 “你若不杀它,它便会来杀你。况且,淮家的恩怨,似乎你一个人也难以敌对,不是吗?” “八王爷会帮你,我也会帮你。八王爷不过是从真相与理智帮助你,而我会给你更强大的力量。” “对于自己所有的敌人。难道不应该先发制人吗?” 淮安一时有些语塞,蚩尤说的对,邪神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若是以后发现自己没有死,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增强自己的实力,才能与之抗衡。 淮家,的确,敌对他们也更需要强大的实力。 这样来说,有蚩尤的指引,比自己单纯的成长,要简单太多。 “你知道,我曾经也是御灵师么?”蚩尤说道,“我不仅是御灵师,更修得茅山道术,还有着一身武道修为。你的路,与我曾经很像。” “若不是我的寄生,令你无法修习武道,说不定,你如今也能三道同修。所以,在你获得赤火麒麟臂之后,我便知道,上天没有替我选错人。” “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也能和我一样,成为一个三道同修之人。” “虽然,他们在刑天之后,再也不插手人间之事,但我知道。神明,也舍不得人类就此灭亡。” 蚩尤的话,无不对淮安有着深深的诱惑。一面增强自己的修为,一面,又有强劲的“师父”可以帮助自己对抗淮家。 或许,相信蚩尤的话,是淮安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