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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上的惨案》
1
01
“林娜·黎吉薇”“这就是她!”三冠地主波纳比先生说道。
他以肘轻轻触了同伴一下。两人同时睁大圆眼,微张嘴唇,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辆巨型的猩红色罗斯·罗伊司恰恰停在当地邮局的正门口。
车里跳出一位少女,她没有戴帽,身着一件式样简单大方的罩袍;发色金黄,个性坦率而专断;是美而敦—下渥德地区罕见的俏丽女郎。
迈着快捷而令人生畏的步伐,她走进邮局。
“这就是她!”波纳比先生又说了一遍。他压低嗓门,继续说道:“她获得百万财产,准备动用数万元在此地建一游泳池、意大利式花园、舞厅,原有的房屋半数都要拆除重建……
“她会把钱带进本地,”他的朋友说道。这是一个精神萎靡的瘦子,话语中充满羡慕与嫉妒。
波纳比先藏书网生赞同道:
“对,这对美尔敦一下渥德地区是件大事,确实是件大事。”
波纳比先生对自己的消息灵通颇为自豪。随后他又加了一句:“此事必会在本地引起一阵震撼.99lib?。”
他的朋友说:“与乔治爵士截然不同。”
“噢,乔治爵士,他是靠赛马致富的。”波纳比先生宽宏大度地说。“全凭运气才赢得那么多钱的。”
“他装修房子花了多少钱?”
“我听说是整整六万元。”
瘦子吹了一声唿哨。
波纳比先生得意洋洋地继续说:“她呢,据说在房子完工前就得再花另外的六万元。”
“真邪门!”瘦子说。“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据说是从美国。她母亲是一位百万富翁的独女儿。很像电影里的情节,不是吗?”
那少女走出邮局,钻进轿车里。
车子发动了。那瘦子以眼睛追随着她的倩影,喃喃道:
“我似乎完全判断错误了——看她的长相。金钱与美貌——太多了!”像她这样富有的女孩实在没有权利又长得漂亮。而她的脸蛋确实俏丽。这女孩样藏书网样俱全;实在不公平。”
2
晚餐过后,瀑布酒店的露台上灯光柔和,大多数宾客都围坐在小桌边闲谈o希蒙和林娜·道尔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个高大、貌似名流的灰发男子——一张敏锐、光洁的美国人面孔。
聚集在门口的一小群人霎时停止交谈,提姆·艾乐顿站起来,走上前。
“我想你已经忘了我了,”他温文地向林娜说,“我是乔安娜·邵斯伍德的表弟。”
“哦,我记性真差!你是提姆.艾乐顿嘛。这是我先生。”——林娜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骄傲还是害羞?
“这是我美国的托管人——潘宁顿先生。”
提姆说:“让我介绍你跟我母亲认识。”
几分钟后,他们已围坐在一起——林娜坐在角落,提姆和潘宁顿在她两旁,艾乐顿太太坐在林娜对面。提姆争着跟林娜谈话以赢取她的注意。艾乐顿太太则和希蒙闲谈。
旋转门转动了一下。坐在两个男子中间的美丽女郎突显紧张,随即又松弛下来——进来的是个矮个子。
艾乐顿太太说:“亲爱的,你可不是这里唯一的名人哩!
那个滑稽的矮个子是赫丘里.白罗。”
艾乐顿太太语气平淡,用意只是出乎本能的应变能力欲打破刚才尴尬的停顿,但林娜却听了她的介绍似乎颇为动。
“白罗?哦——我听过他的名字…”
她好像陷入思索,身旁的两位男士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白罗缓步走到露台的边沿,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分散了。
“请坐,白罗先生。好迷人的夜晚!”
他遵命坐下来了。
“是的,夫人,的确很迷人!”他礼貌地向鄂特伯恩太笑笑。她的黑色绢衣及头巾,看来有些可笑。
鄂特伯思太太以高声抱怨的口吻继续说:“这里现在可住了不少名人,不是吗?但愿报纸上很快就会刊登照片。社会名援、著名作家……”她讥讽地笑道。
白罗感到他对面的阴郁少女把嘴唇崩得更紧了。
“你正在写小说吗,夫人?”他问道。
鄂特伯恩太太颇有自知之明地笑道:“我这人很懒。我真的必须动笔了。我的出版人愈来愈没耐性了—那可怜的家伙天天写信来催,还拍电报哩!”
白罗感到那少女的脸色再往下沉。
“不瞒你说,白罗先生,我来这里是为攫取灵感。《沙漠上的白雪》—这是我新书的书名。有力——具有暗示性:
白雪在沙漠上——融化在初恋的欲火下。”
罗莎莉站起身,喃喃不知说了什么,便跑到黑暗的花园里去了。
“人必须强壮,”鄂特伯恩太太继续说,一面摇摇她的头巾。“强壮的肉体——我书上讲的就是这个——多重要。图书馆列为禁书——不碍事!我说的是实情。——哦,白罗先生,干嘛每个人都这么害怕‘性’?宇宙的枢纽!你读过我的小说吗?”
“啊,夫人!你知道,我很少看小说。我的工作……”
鄂特伯恩太太坚持地说:“我一定要送你一本我写的《无花果树下》,你一定会觉得挺有意思!写得或许白了点——
却是实情!”
“谢谢你,夫人!我一定乐意一读。”
鄂特伯思太太沉默了一会。她不停.地玩弄着颈项上盘了两圈的长串珍珠。她坐不住了。
“或许——我现在就上楼拿给你吧。”
“啊,夫人,不必大麻烦了!等一下……”
“不,不,一点也不麻烦。”鄂特伯恩太太站起来。“我想让你看……”
“什么事啊,妈?”罗莎莉突然在她身旁出现。
“没什么,我正想上楼拿本书给白罗先生。”
“是《无花果树下》我去拿!”
“你不晓得我放在哪里,我自个儿去拿吧!”
“不,我晓得。”
罗莎莉迅速越过露台,折返酒店内。
“夫人,我得恭喜你,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白罗深深地一鞠躬。
“罗莎莉?不错——她长相不错。但你不知道她的心肠有多硬,对病人一点也没有同情心。她总觉得自己懂得最多。关于我的健康她好像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白罗向走过的侍者示意。
“想喝点什么酒吗,夫人?”
鄂特伯恩太太猛烈地捂着头。.“不,不,我是个绝对反对喝酒的人。你99lib?或许留意到从来只喝清水——或是柠檬水。我受不了酒精的味道。”
“那么我替你要杯柠檬汁,好吗?”
白罗叫了一杯柠檬汁和一杯果子酒。
旋转门转开了。罗莎莉朝他们走上来,手上拿着一本书。
“书拿来了。”她说,语调平平,却很特别。
“白罗先生刚刚为我叫了一杯柠檬汁。”鄂特伯恩太太说道。
“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要,”蓦然觉得自己太没礼貌,又加了一句,“不必,谢谢你。”
白罗收下鄂特伯恩太太递给他的书。封面还是老样子:
一位气色怡人的小姐,秀丽的短发,涂着寇丹的指甲,坐在虎皮上,身上穿圣诞夜传统的服装。在她头上是一株橡树,伸展着绿叶,树上结着硕大而不真的果实。
书名《无花果树下》,作者莎乐美.鄂特伯思。内文有出版者夸张的推荐辞,说明这是一本揭露现代女性爱情生活的著作。“大胆、脱俗、真实!”序言上如此写着。
白罗鞠躬致谢,“女士,你送我这本书,我觉得非常荣幸。”
当他抬起头,他与作者女儿的眼睛四日交接。他几乎是不自觉地震动了一下。那眼光所流露出的痛苦令他惊讶而叹惜。
就在这时,饮料上来了,场面又转化为娱乐的气氛。
白罗殷勤地举起酒杯,“祝两位好运!”
鄂特伯恩太太喝了几口柠檬汁,喃喃道:“多清凉美味的果汁!”
沉默笼罩着三人。眼下,尼罗河闪闪发光的黑石显得有点奥妙——就像半露出水面的史前怪兽。一阵微风悄然飘过,又悄然静下。四周充满了一片宁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罗回顾露台上其他的宾客。他的预感对吗?这儿是否有着一种不寻常的宁静?这一刻就像舞台上女主角将要出场的前一刹那。
就在这当儿,旋转门再一次转动了。仿佛重要的时刻即将降临,每个人都停止谈话,把目光投向门的那方。
一个皮肤黝黑、瘦长的少女,穿着红葡萄酒色的晚礼服走了进来。她停住脚,接着故意走过露台,坐在一张空桌子旁。她的举止并不过分招摇,但不知怎地,却有舞台亮相的效果。
“唔,”鄂特伯恩太太抬起头说,“她似乎觉得自已是重要人物,这少女!”
白罗没答腔。他在观察。那少女故意选择了面对林娜·道尔的位置。白罗立刻留意到林娜·道尔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起身换了位置,面向另一方。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五分钟后,露台一边的少女又转换一次位置。她坐在那儿吸烟,微笑,表现得异常悠闲。但好像有意 65e0." >无意地,她的目光总是投在希蒙.道尔太太身上。
十五分钟过后,林娜·道尔突然站起来,跑回酒店内。
她的丈夫立刻赶上她。
贾克琳.杜贝尔弗微笑着把椅子转过来,点起一根香烟,双眼瞪着尼罗河面,脸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笑容。
3
“白罗先生。”
白罗赶紧站起身。其他人都离去后,他自己一个人还继续留在露台上。他的名字被人提起时,他正在失神地凝望圆滑、闪亮的黑石。
那是教养好、自信、迷人、略显傲慢的声音。
赫邱里·白罗站起来,接触到林娜·道尔惯于命令别人的目光。她在白色缎袍外面套一件华贵的紫色丝绒披肩,比白罗所能想象的更为可爱而庄重。
“你是赫邱里.白罗先生?”林娜问。
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随时为你效劳,夫人。”
“你知道我是谁?”
“是的,夫人。我听过你的名字。我确实知道你是谁。”
林娜点点头。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她继续以迷人、专断的态度问道:“白罗先生,你愿意跟我到玩牌室吗?我有要事想跟你谈。”
“当然可以,夫人。”
她领先走进酒店。他随后。她引他进入空无一人的玩牌室,示意他把门关上,然后他们对坐在一张桌子旁。
她毫不迟疑,直接谈到正题。她的话语滔滔不绝。
“我听说很多有关你的事,白罗先生,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恰巧我有急事需要人帮助——我想你是最适当的人选。”
白罗头往前倾。
“夫人,你真客气。但你知道,我正在度假;度假时候我是不接案子的。”
“这点可以商量。”
这句话说来一点也不会冒犯人——只流露出一个年轻女士的冷静自信,她总是能够把事情处置得称心如意。
林娜·道尔继续说:“白罗先生,我成为一项难以忍受的迫害的目标。这种迫害必须终止。我本想向警方告举,但我——我先生认为警方是没有能力做到的。”
“也许——你愿意更进一层地解释?”白罗有礼貌地低语道。
“哦,当然,我要。事情很简单。”
仍然没有犹豫,没有支吾其辞。林娜·道尔有一颗精明的生意头脑。她只停顿一分钟,思索怎样把事情说明清楚。
“在我遇见我先生之前,他已经和杜贝尔弗小姐订婚了。她也是我的——个朋友。我先生解除了和她的婚约——他们全然不配。她,原谅我这么说,太在意这件事了。这件事我很抱谦,但事情却不得不如此演变。她—嗯,威胁过我们——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可能办到。然而她却采取别一种奇特的方式——我们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白罗扬扬眉。
“哦,相当特别的报复手段。”
“十分不寻常,十分荒谬!也十分恼人!”
她咬咬嘴唇。
白罗点点头。
“是的,我可以想象。你们正在度蜜月?”
“是的。事情——第一次——发生在威尼斯。她在丹尼里酒店出现了。我认为那只是巧遇。很尴尬——不过也没什么。然后我们在意大利布林狄希城登船时又看到她。我们——我们晓得她正要前往巴勒斯坦。我们离开她,正如我们所想的,上了船。但是——但是当我们来到孟娜之家,她已经在那儿——等我们。”
白罗点点头。
“现在?”
“我们搭乘尼罗河的船只。登船时我——我几乎希望能看到她。她不在那儿,我想她大慨已经停止这种幼稚的举动。但当我们抵达这里——她——她已经在这里——等待。”
白罗锐利地注视她一会儿。她的举止仍旧完美元缺,只是指关节因用力按在桌上而泛白。
他说:“你害怕这种事会继续下去?”
“是的,”她停顿一下。“当然这整件事是愚蠢透顶!贾克琳把她自己弄得奇怪极了。我很惊讶她没有索求更多自负——更多自尊。”
白罗微微做个手势。
“夫人,自负和自尊已经过时了,为人忽略了!有另外——更强烈的冲动。”
“可能吧。”林娜不耐烦地说。“但她希望藉此‘得到’什么呢?”
“并不总是得到什么的问题,夫人。”
他的语调使她颇感不悦。她脸红一下,迅即说:“你是对的。讨论动机确是扯离正题了。当前最急迫的是这件事必须停止。”
“你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呢,夫人?”白罗问。
“嗯—自然——我先生和我不能再继续被卷入这项恼人的事件中。必须以某种合法的补救办法来阻止这件事。”
她不耐烦地说道。白罗若有所思地察看她,接着问:“她曾公开威胁你吗?使用侮辱的字眼?企图伤害你的身体?”
“没有。”
“这样,坦白说来,夫人,我看不出你能采取什么行动。一个年轻女郎高兴到某些地方去玩,刚好和你以及你先生旅游的地点雷同——这有什么?空气大家都可以自由呼吸。她没有理由为了怕冒犯你们的私生活而强迫自己改换行程。而且这种巧遇到处在发生哩!”
“你的意思是这种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娜口气有点不信。
白罗平静地说:“就我所知,贾克琳.杜贝尔弗有权利这样做,你没有对策。”
“但——但这件事疯狂透顶,这是无法忍受的事而我却必须忍受!”
白罗冷淡地说:“我同情你,夫人——特别是我猜想你很少忍受不顺意的事的。”
林娜眉头深锁。
“必须想一些办法阻止它。”她喃喃而语。
白罗耸耸肩。
“你可以离开,转到别的什么地方。”他建议道,“然后她又要跟踪!”
“非常可能——不错。”
“真荒唐!”
“确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干嘛我——我们——要跑开呢?仿若……”
她停口不语。
“夫人,你说得很正确。仿若——!全部的关键就在这里,不是吗?”
林娜抬起头,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白罗改变了腔调。他身子前倾;声音里饱含着推心置腹与请求之意。他温和地问:“夫人,你为什么顾虑这么多?”
“为什么?这件事不是疯狂透顶吗?令人气愤之极!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了:“白罗摇摇头。
“不止于此。”
“你什么意思?”林娜再度问道。
白罗靠回椅背,双臂交叉,以超然的、不带个人感情的语气说道:“夫人,我要提醒你一段小插曲。一两个月以前,有一天我在伦敦一家餐厅用膳。我邻桌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神情愉快,似乎正在热恋中。他们充满信心地谈着未来。不是我故意要倾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而是他们全不顾忌别人是否在听。那男的背对我,不过我可以看见那女郎的脸,热情洋溢,沐浴在爱河中——以心、灵魂及肉体——她不是常在闹恋爱、轻佻的女孩。很显然地,她把这次的恋爱视为生死大事。他俩已经订婚,准备要结婚;我的印象就是这些;另外他们也提到要去哪里度蜜月。他们计划去埃及。”
他停顿下来。林娜机敏地问:“怎样呢?”
白罗继续说:“这是一两个月以前发生的事,但那女郎的脸——我始终记得。我知道一旦我再看见它我会记起来的。
我也认得那男子的声音。夫人,我想你猜得到,我什么时候又看见那女子,又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了。就在这儿——埃及。不错,那男子是在度蜜月,不过是跟另一个女子了。”
林娜机敏地说:“这有什么?我已经说明实情了。”
“不错,是实情。”
“又怎样了?”
白罗缓缓而言:“在餐厅里那女郎提到一个朋友——说那朋友做事很决断,在必要时一定不会不帮助她。我猜那位朋友就是你,夫人。”
林娜面色羞郝。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们以前是朋友。”
“她很信任你?”
“不错。”
她犹豫一下,不耐烦地咬咬樱唇;看看白罗没有意思要说话,她就插言道:“当然这整件事是异常不幸的。但事情终究发生了,白罗先生。”
“哦,是的,事情的确发生了,夫人。”他停顿一下。“你是隶属英国教会的,我猜?”
“是的。”林娜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在教堂里高声朗读圣经章节的场面你该了解。你也该听过大卫王里的一则故事:有一个拥有许多家禽和兽群的富人跟一个只拥有一只母羊的穷人——后来富人怎样攫夺了穷人的母羊。这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夫人。”
林娜立起身,眼睛因生气而发红。
“我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所在了,白罗先生!你认为,说得粗俗点,我偷了我友人的男朋友。用感性去看待事情——
“我认为那是你们这一代不得不然的方式——这可能趋近真实。但真正的、牢不可破的真理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我不否认贾姬是死心塌地在爱希蒙,但我不认为你曾考虑到,希蒙也许并没有对她投注相等的感情。他很喜欢她,但我认为即在他遇见我之前他已开始感到他犯了一项错误。看清一点,白罗先生。希蒙发现,他爱的是我而不是贾姬。他该怎么做呢?该像英雄般娶一个他不在意的女人——因而可能伤害三个生命——在此种情况下他是否能让贾姬过得快乐是很有疑问的。倘若他遇见我时他真的已经娶了她,那我同意他应该对她忠心——这点我则不敢确定。一个人不快乐,另一个人也会受苦。何况订婚并无真正的束缚力。错误既未造成,在时犹未晚之前,最好能面对现实。我了解这点贾姬很难办到,我也觉得非常抱歉——但世事就是如此。这件事必定会发生的。”
“我怀疑。”
她瞪住他:
“你什么意思?”
“你所说的一切,很富于感情,很合理!但有一件事无法解释。”
“什么事?”
“你自己的态度,夫人。这种追逐对你而言,不是惹人厌烦,就是激起你的同情——你的朋友伤心透顶以致不顾世俗的一切顾忌。然而你的反应不是这样。不,对你而言,这种迫害只是难于忍受。为什么2只有一个理由——你有犯罪感。”
林娜猛然立起脚跟道:“你怎么敢如此狂言?白罗先生,你实在离题太远了。”
“我就是敢这么说,夫人,我会很坦白地告诉你。虽然你也许曾竭力对自己蒙蔽事实,但我跟你说,你确是精心策划从你友人的手中夺得你的丈夫。你对他一见钟情。你犹豫过,也明白这中间有所选择——放手或继续夺取。我认为是你先采取主动——而不是道尔先生。夫人,你漂亮、富有、聪明、机灵,又迷人。你可以用你的魅力,你也可以收敛不用。你有生命所能提供的一切。你友人的生命却只系于一人身上。你了解这些,虽然你曾犹豫,但你不放手。你伸出魔掌,像圣经上的富人,把穷人的母羊夺走了。”
沉默笼罩着他们两人。林娜努力克制自己,以冷淡的口吻说道:“这些想法离题太远了!”
“不..,不离题。我只在跟你解释为什么杜贝尔弗小姐的突然出现会使你如此烦躁不安。她的行为也许不算高贵,你内心认为她是有权这样做的。”
“这不是事实。”
白罗耸耸肩。
“你拒绝自我坦白。”
“根本不是这样。”
白罗温和地说:“夫人,我向你进言,倘若你能够宽厚、大度待人,你的生活就会有快乐。”
“我会试试。”林娜说。她脸上的不耐烦与气愤已经消逝。她的语调单纯,几近绝望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有意伤害一个人后自感不安以及为什么你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的原因。我的言辞倘有冒犯之处,请你原谅,但就心理分析的观点,这才是一个个案的最主要部分。”
林娜慢慢说道:“即使你所说属实——我不承认——现在又能怎样呢?人不能改变过去,人必须正视现实。”
白罗点点头。
“我的头脑很清明。是的,人不能再回到过去,人必须接受事情的现状。有时候,夫人,这就是人所能做的——接受既往行为的后果。”
“你的意思是,”林娜不肯相信地问道,“我不能做任何事——任何事?”
“你必须勇敢承担,夫人;看来只有这样。”
林娜慢慢说道:“你不能——跟贾姬——跟杜贝尔弗小姐谈?向她说明?”
“是的,我可以跟她谈。你如果希望我去做我就照办。
但不要寄希望太大。我猜想杜贝尔弗小姐是个择善固执的人,任何人都无法左右她的观念。”
“但我们自然可以做一些事使自己脱困?”
“当然,你可以回到英国,在自己的家园定居下来。”
“即至那时,我猜想,贾克琳也会到乡间安身落户,因而每次我一走出家园就会看见她。”
“你猜想得不错。”
“此外,”林娜缓言道,“我不认为希蒙会同意我们两人跑开。”
“这件事他的态度如何?”
“他很愤怒——只是愤怒。”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娜恳求他说:“你会——跟她谈?”
“我会。但在我的看法里,我不可能达到什么目的。”
林娜激动地说:“贾姬这个人非常特别!任何人都无法说动她去做什么。”
“你刚才提过她曾威胁你们。你肯告诉我她威胁什么吗?”
林娜耸耸肩。
“她威胁——嗯,要杀死我们两人,贾姬的性格有时候很——拉丁化的。”
“我懂。”白罗的音调充满悲哀。
林娜恳求 4f3c." >似地转向他。
“你愿为我工作吗?‘’“不,夫人。”他的语气坚定。“我不愿接受你的雇请。基于人道的立场我愿做我所能做到的。目前的情势充满困难与危险。我会尽力去澄清这件事,但能否成功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娜·道尔一字一字说道:“你愿为我办事吗?”
“不,夫人,”赫邱里·白罗回答。
4
白罗在尼罗河畔的石堆中找到了贾克琳·杜贝尔弗。
她正坐着发呆,双手托腮。听到白罗走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来。
“杜贝尔弗小姐吗?”白罗问道。“可不可以打搅你几分钟?”
贾克琳微微回过头,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当然可以,”她说。“你是赫邱里.白罗先生,我想。要我猜测一下吗?你为道尔夫人工作,只要你完成任务,她会支付你一大笔酬劳。”
白罗在她身旁的长凳坐下。
“你的推测只有部分正确,”他笑道。“我刚从她那里来,但我没有接受她的任何支付,简言之,我不是为她工作。”
“哦!”贾克琳注意地审视他。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猝然问道。
白罗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见过我吗,小姐?”
她摇摇头道:“我想没有。”
“但我却见过你。有一次在‘在姑妈家’餐厅,我就坐在你的邻座。当时你跟希蒙.道尔先生一道。”
一种奇异、面具般的表情流过少女面庞。她说:“我记得当天晚上——”
“自从那晚以后,”白罗说,“发生了很多事情。”
“对,正如你所说,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的声音冷冷的,隐藏着绝望与苦涩。
“小姐,我以朋友的身分向你进言:埋葬你的过去吧!”
贾克琳震动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忘掉过去!面对未来!过去的既已成为事实,痛苦也无法挽救了。”
“我确信这句话同时适用于可爱复可敬的林娜。”
白罗摇摇手。
“我这时想的不是她,我是为你设想。你受过苦——不错——但你现在所做的只能延长你的痛苦。”
贾克琳摇摇头。
“你错了。有些时候,我简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这是最糟的一点。”
贾克琳迅速抬起头。
“你不笨,”她说。随后又加了一句,“你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善心的。”
“回家吧,小姐!你年轻,有头脑,整个世界都属于你。”
贾克琳缓缓地摇着头。
“你不会明白。希蒙就是我的世界。”
“小姐,爱情不是一切,”白罗温和地说,“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才有这种想法。”
少女仍然摇头。
“你不了解。”她匆匆扫了白罗一眼,“你知道一切?当然,你跟林娜谈过。你那晚就在餐厅内…希蒙和我是相爱的。”
“我知道你爱他。”
她对白罗所用的字眼,反应敏锐。她加重语气地重复道:“我们彼此相爱。我也爱林娜……我信任她。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在她的一生中,林娜总能够买到她要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失望过。当她看到希蒙,她就想要他——就这样拿走了他。”
“而他就让自己给——买去了?”
贾克琳缓缓摇动她一头乌发。
“不,并不是这样。假若是这样,我现在就不 4f1a." >会到这儿来……你暗示希蒙不值得爱……假若他是为了钱而要林娜,那的确不值得我爱。但他并不是这样。事情更复杂许多。白罗先生,你知道,有种东西叫‘魅力’,而金钱更助长了它的吸引力。林娜拥有一种‘气派’,你知道。她是一国的王后或年轻的公主,享尽豪华富贵。她把世界踏在脚下。英国最富有、最令人倾倒的贵族热烈地追求她;而她竞倾心于藉藉无名的希蒙·道尔身上……你能想象希蒙的感受吗?”她突然指了一下。“看那天上的月亮。你看见月色很美吧?这一刻她非常真实。但只要太阳一照,她就立即隐匿无踪。我们的事就像这样。我是月亮……太阳一出来,希蒙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顿了一顿,再往下说:“全是魅力在作崇。它令希蒙失去理智。完全藏书网是她在支配——她顾指气使的习性。她太有自信,也影响别人有信心。或许希蒙是脆弱的,但他是个单纯的人。他很爱我,只爱我一个,倘若不是林娜的金马车闯进来把他夺去。我更晓得,倘若不是她追求希蒙,希蒙一定不会爱上她的。”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非常确信:他爱我,他会永远爱我。”
白罗说:“即使是现在?”
贾克琳的嘴唇动了一下,似欲随口回答,却又沉静下来。她瞪着白罗,面上烧得通红,她别过脸去,垂下头,以低沉的语调说:“不错,我知道,他现在恨我。是的,恨我…他最好留心一点!”
她迅速在椅上的一个小银丝包内翻寻。然后伸出手。握在掌上的是一把柄上镶有珍珠的小手枪——看来像一把精致的玩具枪。
“很不错的小东西吧?”她说。“看来很孩子气不像是真的,但它却是把真枪!里面一发子弹可以杀死一个人。我是个射击能手。”她喜孜孜回忆道。“幼年时我与母亲回到南加州,祖父教我射击。他是那种相信射击的老式人——特别是名誉他关的时候。我父亲年轻时也跟人决斗过几次,他是优秀的剑士,有一次他杀死过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的过去。
所以你知道,白罗先生—J7她坦率地接受他的目光,“我..的内心奔腾着热血!我一知悉他们的勾当,我就去买了这玩意儿。我计划杀掉他们之中一个,只是还未决定是哪一个。杀掉两个可不合我的心意。尽管林娜害怕,她却有反抗的勇气。于是我想,我会等待机会!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慢慢来更增加不少乐趣。接着我又有了新主意:就是跟踪他们!每当他俩抵达一个地方,正在兴致高昂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没有什么方法比这更好了!林娜简直被弄得精神崩溃…我开始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而她竞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每次都很礼貌地对待他们,而他们却连一句藉口都抓不到!这简直破坏了他们的一切一切!”贾克琳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响亮。
白罗抓住她的双臂。
“冷静点,请冷静一点。”
“嗯?”她问道,微笑中流露出明显的挑衅。
“小姐,我恳求你,赶快停止你所做的一切!”
“你是说,别骚扰亲爱的林娜?”‘“比这更重要的是,别让邪恶进入你的心房。”
她的双唇微张,目光似乎犹疑不定。
“我——不——知道—”她说,接着坚决地叫道:“你没法子阻止我。”
“不错,”白罗说,“我的确阻止不了你。”他的声音是悲哀的。
“即使我要——杀她,你也不能阻止我。”
“不——即使你心甘情愿付出代价。”
贾克琳·杜贝尔弗纵声大笑。
“哦,我不怕死2事情落到这步田地,我活着做什么?
我想,你认为杀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是大大的错误,就算这人抢走了你在世上所有的一切?”
白罗沉着地说:“不错。我相信杀人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贾克琳再度大笑。
“那么你应该赞成我现在所采取的报复行动,只要这样继续下去,我就用不着这把手枪……但我恐怕——真的,我恐怕——将会有流血事件——我渴望伤害她,一把刀子戳进她的身体,把小手枪造近她的头,然后——按动扳机——噢!”
白罗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小姐?”
她转过头,瞪着黑暗深处。
“有人——站在那儿。现在跑了。”
白罗审慎地四周察看。
“除了我们之外,这儿似乎没有别的人。”白罗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要说的已经说过了。晚安!”
贾克琳也站了起来,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你真的明白——我为什么不能依你的话去做吗?”
白罗摇摇头。
“不——因为你十定做得到!总是有那么一刹那……你的朋友林娜——也有那么一刹那,她99lib?可以放手…她让机会过去了。失去一次机会,就没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贾克琳·杜贝尔弗喃喃道。她站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挑衅地抬起头。
“晚安,白罗先生。”
白罗叹息地摇摇头,随着她踏上回酒店的小径。
5
第二天早晨,正当赫邱里.白罗要离开酒店向镇上走去时,希蒙·道尔朝他走了过来。
“早安,白罗先生。”
“早安,道尔先生。”
“你要到市镇去?我跟你一道去,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哩。”
他俩相倍而行,通过酒店大门,转进荫凉的花园。希蒙摘下烟斗,说:“白罗先生,昨晚我太太和你谈过?”
“对。”
希蒙·道尔皱了皱眉头。他属于行动派的男人,很难把内心所想的用言语表达,一有了困难也不知该如何把事情解释清楚。
“有件事我感到欣慰,”他说,“就是你使她明了在这桩事件中我们多少是无能为力的。”
“显然没有合法的补偿办法。”白罗同意道。
“确实如此。林娜似乎并不了解这点。”他微微——笑。“林娜始终坚信任何骚扰都是可以诉谙警方的。”
“如果这是刑事案件,那就好办了。”白罗说。
谈话停顿了一下。突然,希蒙满面通红地说,“她受到这样大的伤害,实在是可耻!她没做任何事!
人家要说我的举动像个恶棍,那就随他去说。就算我是个恶棍吧,但我不要把林娜拖累进来,她跟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
白罗忧郁地低下头,没有答腔。.“你跟贾姬—三杜贝尔弗小姐谈过吗?”
“是的,我跟她谈过。”
“你使她明白事理了吗?”
“恐怕没有。”
希蒙气愤地插言道:“她难道看不出来她自己的行为像只:
蠢驴?她难道不明白任何正经女人都不会像她这样做的?她:
没有荣誉感或自尊心吗?”
白罗耸耸肩。
他答道:“我们可以这样说,她现在一心只想——迫害。”
“不错,但去他的,正经女人不会这样做的。我承认我最该受谴。我对她负心。我完全了解她恨死我了,不愿再见到我。但这样到处跟踪我,是——是猥琐的!看看她自己!
她希望从这恶行中得到什么呢?”
“也许是——报复!”
“白痴!她如果试着像通俗剧上所写的一样——譬如射击我,我会觉得比较可解。”
“你认为这样比较接近她的做法,是吧?”
“坦白说,我是认为这样。她血性刚烈,不太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正在气头上会有任何举动我都不觉得惊讶。
但这种窥伺的勾当—”他摇摇头。
“这样做比较归于诡燏——对!有脑筋多了!”
道尔瞪着他。
“你不了解,这样会使林娜神经崩溃。”
“你呢?”
希蒙略为讶异地看着他。
“我?我想去扼住那小坏蛋的脖子。”
“没有一点从前的感情存在?”
“亲爱的白罗先生,我怎样处置这种感情呢?正如太阳出来,月亮就黯然失色。你不再感觉到它。我一遇见林娜,贾姬就不再存在了。”
“奇怪,这事有些蹊跷!”白罗喃喃而语。
“请问你在说什么?”
“你的直喻使我感觉有趣,仅此而已。”
希蒙脸又红了,他说:“我猜贾姬告诉你,我娶林娜只是为了她的钱。嗯,这是可咒的谎言!我不会为了钱而娶任何女人!贾姬不了解的是,一个小伙子深深被一个女人所爱,就像她深爱我一样,要做选择是相当困难的。”
“呀?”.白罗猛然抬头。
希蒙脱口而出,“说得粗鄙一点,贾姬是太爱我了!”
“爱人的也会被爱,”白罗喃喃道。
“呢,你说什么?你了解,男人希望去爱而不只是被爱。”往下说时,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他不要感觉被占有——身体与灵魂。这是可诅咒的占有欲!这个男人是我的——他属于我!这种事我无法忍受——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他要逃开——获得自由。他要拥有自己的女人;他不要她拥有他。”
他停顿下来,用微抖的手指点燃一支香烟。
白罗说:“贾克琳小姐给你的感觉就像这样?”
“呢?”希蒙看着白罗,过一下才承认,“哦——是的——
嗯,是的,实际上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当然,她不了解。这种事我不能跟她讲。但这种感觉我挥之不去。然后我遇见林娜,我完全被她迷住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女人。真是奇迹,每个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却从中单单挑了我这一个穷光蛋。”
他的音调流露出小男生般的敬畏与诧异。
“我懂,”白罗说。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我了解。”
“为什么贾姬不能做男人一样承受下来?”希蒙遗憾地说。
白罗的上唇绽现出一丝隐约的笑容。
“嗯,道尔先生,你了解,关键在于她不是男人。”
“不,不,但我的意思是该像优秀的运动员一样接受它。最主要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只有喝下你的苦药。错处都在我,我承认。但事情终究发生了!如果你不再爱一个女孩,你又娶她,那真是疯了。现在我已认清贾姬的真面目,也知道她将会落入什么下场,我能逃开她真是明智之举。”
“她会落入什么下场?”白罗若有所思地重述这句话。“道尔先生,你认为她的下场是什么?”
希蒙皱了皱眉,然后摇摇头道:.“不清楚。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身上带有一把手枪。”
希蒙非常震惊地看着他。
“我不认为她现在会用枪。要用她早就用了。我相信事态的发展已不止于此。她现在心怀恶意,想把我们两个都除掉。”
白罗耸耸肩。
“也许这样吧!”他怀疑地说。
“我担心的是林娜。”希蒙多少有些不必要地声明。
“我非常明了。”白罗说。
“贾姬倘若像任何通俗剧上所描述的一样做荒唐的射击我是不怕的,但这样窥伺、跟踪的勾当却会彻底伤害林娜。我将告诉你我的计划,你也许可以提供一些意见。首先,我们曾公开宣称我们将在这儿逗留十天。明天有一艘轮船‘卡拿克’号要从雪莱尔开往瓦第·哈尔法。我准备用假名去登记。明天我们将继续游览菲理。林娜的侍女可以提行李。我们将至雪莱尔搭乘‘卡拿克’号。等贾姬发现我们没回来时,已经太迟了——我们会称心愉快地走我们的路。她会推测我们躲开她,回到开罗。事实上我甚至会贿赂脚夫这样说。她即使去问巡警也没用,因为名册上没有我们的名字。
这个计划你认为如何?”
“设计得十分巧妙。但假若她等在这里直到你们回来呢?”
“我们不会回来。我们可以接着到喀土木,然后或许搭飞机到肯亚。她不可能跟着我们绕行整个地球。”
“当然不行。经济条件不许可时,追踪就必须中止了。
我知道她手头非常短缺。”
希蒙赞佩地望着他。
“你真聪明。我就没想到这层。贾姬是一穷二白。”
“然而到目前为止她还计划要跟踪你们?”
希蒙犹豫地说:
“当然她有一小笔收入。一年不到两百元,我猜。我推测为了进行目前的事她一定卖掉了资产。”
“所以她就快要用尽盘缠,变得一文不名了?.”
“是的……”
希蒙不安地晃动着。这想法似乎使他不适意。白罗注意地观察他。
“不,”他说。“不,这样做不漂亮……”
他异常生气地说:“我不能忍受了!”他又加一句,“你认我的计划如何?”
“我认为可行。但当然这是一种退却。”
希蒙脸红着。
“你的意思是,我们逃掉?是的,确实如此。但林娜——”
白罗看看他,然后略点了一下头。
“正如你所说,这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但要记住,杜贝尔弗小姐是有脑筋的。”
希蒙阴郁地说:“我觉得有一天我们两人一定会摆下阵势,争个你死我活。她的态度是不合理性的。”
“理性,我的天!”白罗叫道。
“为什么女人言行不能像有理性的动物,这点实在说不过去。”希蒙不带感情地断言。
白罗淡然地说:“她们常常做不到。这是更令人烦乱之处!”他加了一句,“我也要搭‘卡拿克’号,那是我旅行路线的部分。”
“哦!”为了选择字眼,希蒙迟疑了一下,才局促不安地说:“那不是——不是——我们谈话中你才决定的吧。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随便臆测—”
白罗很快打断他。
..“绝对不是。在离开伦敦之前,我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我总是提前拟妥计划。”
“你不是想到哪里 5c31." >就走到哪里嘛?这样不是比较轻松愉快?”
“也许是这样。但一个人要成功顶好是事先把每一个小细节都布置妥善。”
希蒙笑道:“这是比较有技巧的谋杀者的举动,我猜。”
“是的。但我必须承认,最高明最难解的凶杀倒是临时起意的。”
希蒙童心顿开,“登上‘卡拿克’号后,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你办过的案件。”
“不,不;这就像在谈——怎么说呢——本行的事。”
“不过你这——行刺激多了。艾乐顿太大也这么认为。她——直渴望找个机会向你讨教。”
“艾乐顿太太?就是有着一头迷人的灰发,总有儿子陪侍在旁的那个妇人?”
“是的。她也要搭轮船。”
“她晓得你—”
“当然不晓得,”希蒙强调一句,“没有人晓得。我的原则是最好不要信任任何人。”
“可佩的观点!我一向也抱持这种见解。随便问一声,你们同伙里面那第三个人,那高挑、灰发的男子是谁?”
“潘宁顿?”
“是的。他和你们一起旅行?”
希蒙面露不善,“你正在想,这种事在蜜月旅行中颇不寻常?潘宁顿是林娜的美国托管人。我们在开罗偶然遇见他。”
“真巧合!恕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尊夫人芳龄若干?”
希蒙略显疑惑。
“她实际上还不到二十一——但嫁给我之前她不必征求任何人的同意。潘宁顿也大吃一惊。林娜写信告诉他我们结婚的消息之前两天他已经离开伦敦,搭上‘卡曼尼克’号,所以对这件事他一无所知。”
“‘卡曼尼克’号—”白罗喃喃道。
“我们在开罗牧羊人饭店遇见他,最让他惊异不已。”
“的确是不寻常的巧合!”
“是的,我们发现他也要到尼罗河游历——很自然的我们就凑在一道了。没有比这样做更适当的了。此外,嗯,在某些方面也是一种纤解。”他又显得局促不安。“你知道林娜一向是很强健的,若不是贾姬随处随地冒出来。我们单独在一起,话题总不离她。安德鲁·潘宁顿却是一个解铃人,我们必须聊聊别的事情。”
“你太太不信任潘宁顿先生?”
“不。”希蒙露出挑衅的样子。“跟任何人无关。再者,我们既已开始尼罗河之旅,我们就想把生意的事告个结束。”
白罗摇摇头。
“你们还没有把生意告个结束。没有——还没到了断的:
时候。这点我很确定。”
“白罗先生,你实在是不能夸奖的。”白罗有点愤怒地看着他。他自忖道:“这个英国人,他凡事都不认真,只在耍手段。他还没有长大。”
林娜·道尔——贾克琳·杜贝尔弗——她们两人都太把事情当真了。但在希蒙的言行里,他只发现男性的不耐烦与愤怒。
白罗问:“恕我问一个冒昧的问题:来埃及度蜜月是你的意思吗?”
希蒙脸红了一下。
“不,当然不是。事实上我宁愿到别处去,但林娜绝对坚持。所以—所以……”
他没说完就停住了。
“自然了。”白罗低沉地说。
他相信这是实话,林娜·道尔决定做什么事就非得办到不可。
白罗自忖道:“我已听过林娜·道尔、贾克琳.杜贝尔弗及希蒙·道尔三人关于同一件事的不同陈述。哪一种最趋近事实呢?”
6
第二天上午大约十一点,希蒙夫妇起程前往菲理游览。贾克琳·杜贝尔弗,坐在洒店的露台上,看着他们搭乘画舫离去。她却未曾留意到,一辆载满行李的车子驶出了洒店的门,朝着雪莱尔的方向奔驰而去。
赫邱里·白罗决定利用午餐前的两个小时,到酒店对岸的爱勒芬廷岛一游。
他来到码头。洒店的一艘专用船中已坐着两个人,白罗踏上船和他们一道。这两个人彼此都不认识。年轻的一个前天才搭火车来到。他身材高挑,满头黑发,脸庞瘦削,下颚的造型予人善辩的印象。他身穿一条非常肮脏的灰色法兰绒裤及一件不合时宜的高领马球装。另一位是略微矮胖的中年人,一路上一直以流畅而不大标准的英语与白罗交谈。那年轻男子却不加入99lib.他们的谈话,只是皱眉看看他们,然后背转过去,赞叹地观赏努比亚的船夫踮起脚尖,敏捷地操纵船帆。
水面一片平静,光滑的黑色大石从他们身旁擦过,微风不断迎面吹来。没过多久,船在爱勒芬廷泊岸,白罗跟他的新交立即取道博物馆。中年人递过名片,上面印着:该杜·黎希提,考古学家。白罗也回敬自己的名片。两人一道参观博物馆。那意大利人滔滔不绝地倾吐自己丰富的考古学识。他们这时改用法文交谈。
穿法兰绒长裤的年轻人不时打着呵欠,在博物馆里面绕了一圈就逃到外面去了。
白罗和黎希提先生终于步出博物馆。那意大利人兴致勃勃要去参观古迹,但白罗偶然望见一把嵌绿边的阳伞掩映在河边的石头上,便逃往那个方向。
艾乐顿太太坐在一大石上,身旁放着速写簿,膝上放着书本。
白罗礼貌地提一提帽子。艾乐顿太太立即跟他谈起话来。
“早,”她说。“要把这些讨厌的孩子撵开简直不可能。”
一群黑色的小身体围绕在她四周,每人都咧口,做着鬼脸,并且伸出乞求的双手,口齿不清却满怀希望地发出“给小费!给小费!”的声音。
“他们把我磨惨了,”艾乐顿太太不悦地说。“他们在这里围观已经不止两个钟头了――他们一步一步地靠近;我喊一声‘走开’,并且拿伞朝他们挥舞,他们才会散开一下子。然后他们又靠拢来,眼睛盯着,盯着,他们的鼻子也一样。小孩子除非身子洗干净点,态度上守些规矩,否则我不会喜欢。”
她惨然一笑。
白罗自动要替她解围,依然无效。他们散开了,又出现,再度聚拢。
“只要能让人清清静静,我就会喜欢埃及,”艾乐顿太太说。“事实上你到任何地方都会被一些人纠缠着,不是向你讨钱,就是怂恿你买驴子、珠子、或到古老乡村去探险,或去打野鸭。”
“这实在是很大的不便。”白罗同意道。
他把手帕摊开在石头上,小心地坐上去。
“令郎今早没有跟你一道?”
“没有。我们离开前,他要赶着寄一批信。我们要去第二瀑布区游览,你知道。”
“我也要去。”
“噢,那太好了。我正要告诉你:有机会遇见你,令我多么高兴。在马祖卡的时候,有一位李蕖太太讲了很多关于你的奇事。她在游泳时不慎掉了红宝石戒指,她还说要是你当时在场,一定能替她找回哩。”
“啊,我可不是会潜水的海狮!”
他俩大笑起来。艾乐顿太太接着说:
“今天早上,我从窗子下望,看见你跟希蒙·道尔一起走着。可以告诉我你对他的看法吗?大家都对他极感兴趣哩!”
“哦,真的?”
“一点也不错。你知道,他跟林娜·黎吉薇的婚事实在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一般推测她是要嫁给温特显姆伯爵的,谁知突然间却冒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希蒙·道尔!”
“夫人,你跟林娜小姐相当熟?”
“不,但我一个侄妇女乔安娜·邵斯伍德跟她却是挺要好的朋友。”
“哦,是的,我在报上看过这个名字。”白罗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说道:“乔安·邵斯伍德小姐是个出名的新闻人物啊!”
“噢,她挺会为自己宣传。”艾乐顿太太尖快地说道。
“你不喜欢她吗,夫人?”
“刚才的评语过分点。”艾乐顿太太有点懊悔地说,“你知道,我这个很古板,不大喜欢她。不过,提姆跟她倒很投机。”
“哦,原来如此!”白罗说。
艾乐顿太太匆匆望了他一眼,赶快转.99lib?换话题。
“这儿的年轻人真太少了!那位跟包着头巾的母亲一块儿来的栗发小姐,恐怕是唯一的一个。我留意到你跟她很谈得来。我对那孩子也很感兴趣哩!”
“为什么?”
“我替她难过。在多愁善感的年轻时代,大家都是要受许多苦的。我想她内心必定很痛苦。”
“不错,她的确很不开心,可怜的人儿。”
“提姆和我称她为‘忧郁的少女’。我几次尝试跟她谈话,可是每次都遭她冷落。不过,我想这次尼罗河之旅,她也要参加,但愿我们的交情多少能够进展一点。”
“这种事很可能发生。”
“老实说,我这人很容易相处。我对各式各类的人都很感兴趣。”她顿了一顿,然后说,“提姆告诉我,那位皮肤黝黑的女郎――名叫杜贝弗的――跟希蒙·道尔订过婚。他俩一定很尴尬。”白罗同意道。
艾乐顿太太投给他迅速的一瞥。
“听起来有点荒谬,不过她真吓了我一跳。她的神态是那么――极端。”
白罗缓缓地点头。
“是的,强烈的感情总是令人害怕的。”
“白罗先生,你对一般人也感兴趣吗?或只对罪嫌有兴趣?”
“夫人――罪嫌也不离一般人范围之外哩。”
艾乐顿太太显然有点诧异。
“你这是指什么?”
“我是说,有了特殊的动机,任何人都可能犯罪。”
“不同处就在这里?”
“自然。”
艾乐顿太太迟疑一下――一丝微笑绽开在她脸上。
“甚至我也有可能?”
“夫人,当孩子处于险境时,母亲总会表现得不顾一切。”
艾乐顿太太幽幽是说:“我想这是真的――不错,你说得很对。”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微笑着说:“我正尝试替酒店每一个人构想一个合适的犯罪动机。这是个挺有趣的玩意。例如,希蒙·道尔?”
白罗微笑地答道:“简单,直截了当地行事,没有半点神秘色彩。”
“那么会是很容易识破的吧?”
“不错,他不会有巧妙的安排。”
“林娜呢?”
“会像‘爱丽丝梦游仙境记’中的女王,‘把她推出去斩首’。”
“对,那是帝皇的特权!不过多少有些剽窃拿伯的葡萄园(注:Nabothsvineyard拿伯,耶斯列人,亚哈王所羡慕的葡萄园主,因不应所求而被杀。详见《圣经》列王纪上二十一章)之嫌。至于那危险女郎――贾克琳·杜贝尔弗――她会杀人吗?”
白罗迟疑了一会,然后疑惑地说:“不错,我想她会。”
“但你不敢肯定?”
“是的,她令我困惑,这个少女。”
“我不认为潘宁顿先生会杀人,你呢?他看来冷静、沉实,一点也不会感情冲动。”
“但内心可能压抑着强烈的感情。”
“是的,我想在这可能。那位包着头巾、形容可怜的鄂特伯恩太太呢?”
“总是虚荣心在作崇。”
“这也是谋杀的动机?”艾乐顿太太怀疑地问。
“夫人,谋杀的动机有时是很微细的。”
“哪些是最通常的动机,白罗先生?”
“最通常是金钱。这即是说,各种形式的获得。然后是报复,以及情欲、恐惧、憎恨、利益……”
“白罗先生!”
“哦,不错,夫人。我曾碰过――譬如说A杀掉B,纯粹为了使C受益。政治谋杀通常都属于这类。某人被认为有害社会文明,因此就被杀掉。这些杀人者忘记了生与死都是上帝安排的。”白罗沉重地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不过,上帝也选择了行事的人。”
“夫人,你这想法太危险了。”
艾乐顿太太缓和了语气,“经过这番谈话,白罗先生,我很怀疑这世界上还有活着的人哩!”
她站起来。
“我们得回去了。午餐后就立刻起程。”
抵达码头时,他们发现那着马球装的年轻男子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意大利人则在等待。努比亚船夫扬起帆,他们就启航了。白罗礼貌地问了问那陌生人。
“埃及有不少奇珍异宝值得观赏吧?”
那年轻男子把正在抽的一根微微作响的烟斗从嘴上移开,简洁有力地作答,发音正确得令人吃惊,“它们使我作呕。”
艾乐顿太太戴上夹鼻眼镜,兴味盎然地研究他。
“真的?为什么?”白罗问。
“你看那些金字塔,一大堆无用的石造物,为了满足专制暴君的自大心理而建造起来。想想那引起流血流汗的民众,作苦役建造金字塔,甚至死在里面。一想到他们所受的痛苦和折磨我就想吐。”
艾乐顿太太意兴昂扬地接着说:“你宁愿不要金字塔、巴特农神殿、巍然壮观的帝陵或神庙――只要人们三餐温饱,死得其所,你就满足了!”
年轻男子蹙额瞪视着她。
“我视人类更重于石头。”
“但是他们也不持久。”赫邱里·白罗评议道。
“我宁愿看见一个吃得饱饱的工人,而不愿见任何所谓的艺术品。未来最重要――不是过去。”
黎希提先生听够了这番话,他猛然迸发出一长串激烈的言辞,因为内容深奥,所以没有人听得懂。
年轻人即予反驳,他告诉每个人他心目中真正的资本主义体制是什么。他的言辞激烈而近乎刻毒。
船抵酒店码头,这场争辩始告结束。
艾乐顿太太兴奋地喃喃道:“好好!”然后登上岸。年轻人以恶毒的眼光望着她离去。
在酒店的大厅,白罗遇见贾克琳·杜贝尔弗。她一身骑马装束。她讥讽地朝他一鞠躬。
“我要去骑一趟驴子。你认为原始村落值得游览吗,白罗先生?”
“这是你今天的节目吗,小姐?唔,这些村落景致侄倒如诗如画,不过不要花太多钱在那些纪念品上。”
“哦,都是从欧洲运来的吧?我不会轻易上当的。”
微微点头,她穿出去,走进灿烂的底下。
白罗收拾停当――简单几件衣物,他总是把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然后,在餐厅里吃了一顿较平日为早的午餐。
午餐后,酒店的旅游巴士把前往第二瀑布区的游客载送到火车站,在这里他们可以搭乘从开罗开往雪莱尔的快车。行程不过十分钟。
艾乐顿母子、白罗、着法兰绒裤的年轻人及那位意大利人都在游客行列中。鄂特伯恩母女参观完水坝和菲理,将在雪莱尔上船。
从开罗和卢瑟开来的火车大约晚二十分钟。车一到站,惯常的混乱场面再度重演:运送行李上车与抢着拿行李下车的土著脚夫撞个满怀。
最后,白罗跟自己的行李,还有艾乐顿家的衣箱及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小包裹,给挤进了一个车厢。挤得几乎没办法呼吸;提姆跟他母亲挤进另一个车厢,跟其余的行李在一块。
白罗发现把他推挤在角落的芳邻是一位皱纹满脸的老妇人,襟上别一朵人造的紫罗兰,通身珠光宝气,一派恨透世人的神情。
她横睨了白罗一眼,便埋没在一本美国杂志的后面。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身材略嫌笨拙的年轻女郎,大概不满三十岁;棕色眼睛、蓬松的头发、一脸奉迎的表情。老妇人不时从杂志后伸出?头来,向她发号施令。
“珂妮亚,收好席子。”……“到站时,记得看好我的化妆箱,别让任何人碰它。”……“别忘记我的剪刀。”
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卡拿克”渡轮停泊着的码头。鄂特伯恩母女已经上船。
“卡拿克”号较行走第一瀑布区的渡轮要小,为了便于通过亚思温水坝的水闸。旅客配好房间。由于并未客满,大部分人都住在上层甲板。上层甲板的前半部是一间大厅,四周全镶上玻璃,好让乘客坐着观赏河面景色。在这之下是一间吸烟室及小型客厅;最下层甲板是餐厅。
打点了下行李后,白罗再登上甲板,观看起锚的情景。他跟倚在船过的罗莎莉·鄂特伯恩聊起来。
“我们现在要航向努比亚。你开心吗,小姐?”
少女深吸一口气。
“开心。我觉得终于能摆脱一切了。”
她手指一指。逐渐隐退在他们眼下一片汪洋之后的是光秃秃的岩石,建造水坝之后弃置败落的一列小屋。整个景象显得单调而鼙魅。
“远离人烟。”罗莎莉·鄂特伯恩说道。
“船上的旅伴不算在内吧,小姐?”
罗莎莉耸耸肩,接着说:“这个国家有些事情使我觉得――不自在。它把一切内在沸腾的事情都表面化了。每件事都极为不公平、不合理。”
“我不同意。你不能单凭表面现象就下判断。”
罗莎莉喃喃道:“看看别人的母亲,再看看我自己的。她们的心中没有上帝,只有性欲,而莎乐美·鄂特伯恩是她们的先知。”她停住了。“唉,我想我是不应该这样说的。”
白罗做个手势。
“何不干脆说给我听呢?我是最佳的听众。如果正像你所说:内在沸腾――譬如做蜜饯――那就让泡沫浮到上面,然后用一只调羹把泡沫捞掉。”
他做个动作,表示把渣滓去到尼罗河里。
“你看泡沫没有了。”
“你这人真是太好了!”罗莎莉说。她那阴沉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骤然间又崩紧叫道:“噢,那是道尔太太和她先生!我完全没听说他们也要来!”
林娜刚从甲板下层的一间舱房走出,希蒙尾随其后。她看来心情极其开朗。希蒙·道尔也显得异常轻松,快乐得像个小学生,不断咧嘴而笑。
“真是太好了。”他一边挨近栏杆,一边说道:“我一直盼望此行。你呢,林娜?我总觉得这样能减少一些观光的意味,可以真正深入埃及的心脏区。”
林娜迅即回答:“我了解。这儿原始味道较浓。”
她把手穿进希蒙的臂弯,希蒙紧紧地挽着。
“我们要出发了,林娜。”他喃喃道。
渡轮缓缓驶离码头,开始来回第二瀑布区的七天旅程。
希蒙·道尔夫妇背后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林娜迅速转身。
贾克琳·杜贝尔弗就站在那儿,一派有趣的神情。
“嗨,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还以为你会在亚思温逗留十天嚅。真是意想不到!”
“你――你没――”林娜的舌头像打了结。她勉强装出笑容,“我――我也没想到会见到你。”
“哦?”
贾克琳转向船的另一边。林娜把希蒙的臂膀抓得更紧,“希蒙――希蒙――”希蒙·道尔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震怒了。他的拳头紧握着,显得有点控制不住。
两人移动脚步离去时,白罗隐约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语句:
“……调头……不可能……我们可以……”接着是希蒙·道尔绝望的声音,“我们不能永远逃避,林娜。我们必须把事情做个了断。”
数小时后,夜幕开始低垂,白罗站在玻璃大厅内眺望前方。“卡拿克”号正穿过狭窄的峡谷。山石以威猛的气势笔直落下,落进深水里,激溅起浪花。他们已进入努比亚境内。
白罗听到脚步声,林娜·道尔已出现在他身旁。她不停绞扭双手,一副迷茫的神色。
“白罗先生,我怕――我怕一切东西。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些怪石,还有这阴森、荒凉的气氛。我们往处去?有什么事会发生?我告诉你,我怕。每个人都恨我。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善,替他们做了许许多多事――但他们却憎恨我。除了希蒙,我身边围满了敌人……这种感觉真怕人――竟然有这么多人憎恨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
林娜摇摇头。
“我想――这是神经紧张……我只觉得――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她紧张地回头望了一望,然后突然说道:
“这一切会如何终结?我们给 6293." >抓住了,落进了圈套!我们没阖脱身,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白罗沉重地望着她,不禁产生同情之心。
“她怎么知道我们会赶上这班船?”林娜说,“她究竟怎么知道的?”
白罗一边摇头,一边回答:“她很有头脑,你应该明白。”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摆脱她。”
白罗说:“有一项计划你可以采纳。事实上我很讶异你竟没想到。对你而言,夫人,钱不算什么。你干嘛不雇艘自用船呢?”
林娜无助地摇摇头。
“这些我们全想到了,但没有衽。有困难……”她眼光闪动了一下,突然不耐烦地说:“哦,你不了解我的困难。我必须顾虑希蒙……他――他是极端敏感的――对于钱。对我有这么多钱!他要我跟他去西班牙一个小所在――他要自个儿负担我们的蜜月旅费。似乎这很重要!男人都是愚蠢的!他必须去习惯――生活舒适。单只雇私家船就震怒了他――不必要的花费。我应该慢慢改造他。”
她望望天,咬咬下唇,似乎这样说出自己的困难是太轻率了。
她立起身。
“我必须得去更衣了。抱歉,白罗先生。我说了太多无聊的蠢事了。”
7
穿着黑色镶边晚礼服,显得雍容华贵的艾乐顿太太,步下两层甲板,来到餐厅门口,刚巧碰到她的儿子。
“真抱歉,宝贝。我想我快迟到了。”
“不知道我们的座位在哪儿。”厅内排列着小餐桌。艾乐顿太太停下来,等待侍应生招呼他们。
“顺便跟你提一下,”她加上一句,“我邀请了矮个子的白罗先生跟我们坐在一起。”
“妈,你真是!”提姆显得有点不高兴。
艾乐顿太太讶异地注视着儿子,他一向是很随和的。
“宝贝,你介意吗?”
“是的,我介意。他是个鄙俗的小人!”
“哦,不,提姆!你不能这样说。”
“无论如何,我们为什么要跟一个外人处在一起?在这小船上,这样的事只会带来烦厌,他会终日缠着我们的。”
“真抱歉,宝贝。”艾乐顿太太有点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安排。白先生一定会有很多有趣的经历,而你一向爱读侦探小说。”
提姆咕噜着,“我希望你少出这种好主意,妈。我想现在是不可能摆脱他了吧?”
“嗯,提姆,只得这样了。”
“好吧,让我们忍受一下吧!”
在这当儿,侍应生走过来引领他们到座位去。艾乐顿太太满面狐疑地跟随着。提姆向来都是那么随和,不轻易发脾气,今天的态度一点也不像他。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英国人――也不信任外国人,但提姆绝不是有地域、国家偏见的人。唉,她暗自叹息。男人真难捉摸!就连最亲近的人也这样费解。
他俩刚坐下,白罗消消地踏进餐厅,在桌边的第三张椅子旁停了下来。
“艾乐顿太太,真欢迎我加入吗?”
“当然欢迎。请坐,白罗先生。”
“你真客气!”
白罗坐下时,迅速瞥了提姆一眼,提姆掩饰不住他那冷淡的神情。
艾乐顿太太颇觉不安。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喝汤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拿起碟旁的乘客名单。
“让我们来认认每一位旅客吧!”她兴奋地提议,“我觉得这事儿挺有趣。”
她开始朗读:“艾乐顿太太跟提姆.艾乐顿先生,真巧。杜贝尔弗小姐。哦,他给安排跟鄂特伯恩母女一块坐。我怀疑她怎样跟罗莎莉合得来。下一位是谁?贝斯勒医生。贝斯勒医生?谁认得贝斯勒医生?”
她把目光投向坐有三位男士的桌上。
“我猜他一定是那个头发与胡子都细心剃过的胖子,我想他是个德国人。看来挺欣赏他的汤哩!”一阵有趣的声响传过来。
艾乐顿太太往下读:“鲍尔斯小姐?我们要不要猜一猜?这儿有三、四位女士――唔,还是暂时撇下她。道尔先生和道尔太太。是的,这趟旅程的要角。道尔太太的确很迷人,你看她穿的那条漂亮的裙子。”
提姆转过头去。林娜和她先生,还有潘查顿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林娜穿着白裙,配上一串珍珠项链。
“我倒认为太素了!”提姆说,“一块长布中间加上一串绳子。”
“宝贝,”他母亲说,“这一身打扮值八十几内亚哩(从前英国金币名,一几内亚等于二十一先令),你这样形容,实在很独特。”
“我真想不透女人为什么舍得花这么多钱在服装上。”提姆说。
艾乐顿太太继续研究她的旅伴们。“芬索普先生一定是那边桌上四位男士中的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好英俊的面庞,谨慎、机灵。”
白罗同意她的看法。
“他的确很机灵。他不苟言语,却很留心地倾听、观察别人。啊,他是那么善用双眼,.99lib.看来不似游山玩水的闲人。我真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斐格森先生,”艾乐顿太太读道。“我猜这一定是我们那位反资本主义的朋友。鄂特伯恩太太和鄂特伯恩小姐,这两位我们都熟识。潘宁顿先生!又称安德鲁叔叔――是位漂亮男士,我想――”“好了,妈!”提姆说。
“我是说他漂亮,但略嫌冰冷,”艾乐顿太?99lib.太说,“言辞苛刻。就像报上所载的那些在华尔街上,或就住在华尔街的人。我确信他必定很富有。下一位――赫邱里·白罗先生――埋没了的天才。提姆,你要不要跟白罗先生谈谈犯案?”
她这善意的玩笑却显然再次惹怒了她儿子。他皱皱眉,艾乐顿太太赶紧往下念:“黎希提先生,我们的意大利考古学家。罗柏森小姐和最后一位――梵舒乐小姐。不用说,就是那位丑陋的美国老妇人,却自视为船上的王后!没有身份的人,休想她会理睬你。好一个看不起人的老家伙!跟她在一道的必定是鲍尔斯小姐和罗柏森小姐了。带夹鼻眼镜的苗条女子大概是秘书,另一位年轻小姐则是穷亲戚,尽管被人家黑奴般对待,她却似乎蛮开心的。我猜罗柏森是秘书,鲍尔斯小姐是穷亲戚。”
“错了,妈!”提姆咧嘴而笑。骤然间他的好脾气又活现了。
“你怎么知道?”
“用膳前我四处闲逛,听见那老女人对她同伴说,‘鲍尔斯小姐哪里去了?立刻叫她来,珂妮亚。’珂妮亚像一只听命的狗赶紧跑开了。”
“我要跟梵舒乐小姐谈谈。”艾乐顿太太沉思道。
提姆再度咧嘴而笑。
“她会冷落你,妈。”
“绝不会。我会设法坐在她旁边,以低沉(但有见识的)、教养良好的音调跟她谈我所记得的任何一位有名望的亲友。最好提你的二表哥,已经去职的格拉斯高勋爵。这样事情大概会奏效。”
“妈,你真是不择手段!”
餐后他们加入一位人类学学者的有趣谈话。
那位年轻的社会主义者(猜得不错,他果然是斐格森)退回吸烟室,对那些聚集在上层甲板了望厅的旅客不断嗤之以鼻。
梵舒乐小姐照例挑了一个视野最佳、通风良好的位置,这儿原是鄂特伯恩太太先前所坐的桌子。她说:“抱歉,我确定,哦我想,我把针线活儿留在这里了!”
依然置身在催眠状态中的鄂特伯恩太太站起来,让出位置。梵舒乐小姐赶紧坐下来,把自己的位子理好。包着头巾的鄂特伯恩太太只得坐在邻位,她坐着谈不同的话题,但只得到冷冷的、礼貌的几句答覆,她遂沉默不语了。这时梵舒乐小姐就独坐在她的宝座上。
道尔夫妇跟艾乐顿母子在一道。贝斯勒医生又不爱讲话的芬索普先生同伙。贾克琳·杜贝尔弗坐着看书。罗莎莉·鄂特伯恩一愿坐下。艾乐顿太太一两次要她加入他们的联欢会,罗莎莉婉言拒绝。
白罗花了整个晚上倾听鄂特伯恩太太的写作经历。当他返回房间的时候,遇上了贾克琳·杜贝尔弗。她倚在船栏上。当她转过头来,白罗留意到她脸充满了极度的哀伤,而不再是先前那种毫不在乎的挑衅姿态。
“晚安,小姐。”
“晚安,白罗先生。”她迟疑了一会,然后说:“你很奇怪会在这里碰到我吧?”
“我感到的不是惊奇,而是遗憾――极度遗憾……”他沉痛地说。
“你是说为我难过?”
“正是,小姐,你选择了危险的路途……当渡轮开始我们的旅程时,你也踏上了个人的险径――急流、危石,航向不测知的险涡……”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已砍断了系在你身上的安全索。我很怀疑你现在还能够回转头去。”她缓缓地说:“确实是……”
她别过头去。
“啊,每个人都得跟随自己的星宿,无论它指引你往何方……”
“小姐,留意那不要是一颗迷途的星星……”
贾克琳笑着,一面模仿看驴小孩的话:
“先生,那是颗坏星星!那颗星会掉下来……”
即将沉入梦乡之际,白罗被一阵喃喃的语声惊醒了。是希蒙·道尔的声音,重复着开船时他所说的话:
“我们现在必须把事情做个了断……”
“是的,”白罗自忖道:“现在必须把事情了断……”他不开心。
8
第二天一早,渡轮抵达艾――舒巴。
珂妮亚.罗柏森,容光焕发,头戴一顶大草帽,第一个跑上岸。珂妮亚不是那种会把别人冷落一旁的姑娘。她性情温良,对朋友都是推心置腹。
看到身穿白色套装、粉红色衬衫,别一只大蝶形领夹,头带白色遮阳帽的白罗先生时,珂妮亚并没有退缩下来,要是贵族气的梵舒乐小姐一定这样做。他们一道走上竖立着史芬克斯雕像的小径时,白罗寒暄道:
“你的同伴没有上岸来参观神殿?”
“哦,玛丽表姐――就是梵舒乐小姐――很少早起。她必得异常小心她的健康。当然她需要特别护士鲍尔斯小姐为她照料事务。她还说,这个神殿不是最好的。不过,她好心地认为我来是对我有所助益的。”
“她真大方。”白罗冷冷地说。
没有心机的珂妮亚毫不怀疑地赞同他的话。
“噢,她很仁慈。这次旅游她肯带我来真是太好了。我觉自己真是幸运。她跟我妈提我也可以一道来时我真不敢相信呢。”
“你玩得很愉快”“哦,太棒了!我游览过意大利的威尼斯、帕度亚及比萨。然后开罗――可惜玛丽表姐在开罗精神不佳,撰我不能逛太多地方。再到瓦第.哈尔法游历之后,我们就要回去了。”
白罗微笑道:“小姐,你生性蛮乐观的。”
他若有所思地从她身上看到走在她前头的沉静且紧皱眉头的罗莎莉。
“她长得很漂亮,不是吗?”随着他的视线,珂妮亚说道。“只是满脸不屑的神情。她当然是非常典型的英国人。她不像道尔夫人那么可爱。我认为道尔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高雅的女人!而她先生只配赞诵她所行过的路径,不是吗?那个灰发的妇人长相很奇特,你认为呢?所说她是一位勋爵的堂姐。昨晚她提及那位勋爵就住在我们附近。但她自己并未受勋,不是吗?”
她继续闲谈,直到当班的导游叫停,并加以介绍:“这座神殿供奉着埃及神Amum及Re-Harkhte――其象征是鹰首……”
导游以单调的低语不住说着。贝斯勒医生,用德文喃喃念着“贝狄克旅行指南”上面的说明,他宁愿研读铭刻在器物上的文字。
提姆.艾乐顿没有加入参观的行列。他母亲与矜持的芬索普先生已经开始融洽地相处在一起。安德鲁.查顿挽着林娜·道尔的手臂,仔细地倾听着,仿佛对导游所引介的宝藏深感兴趣。
“这座有六十五尺高吧?看来比我略矮一些。好家伙,这个Rameses,是埃及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也是一个大商人。”
安德鲁.宁顿赞赏她。
“林娜,今天早上你看来气色甚佳。近来你憔悴多了,我很为你担心。”
参观的队伍一面聊着,一面踱回船上。“卡拿克”号再度在水面上前行。景致不再那么险峻,两岸棕榈摇曳生姿。
景色的转换似乎使人紧张的情绪缓和不少。提姆恢复了原来的兴致,罗莎莉不再那么阴郁,林娜也似乎轻松了一点。
潘宁顿对她说:“跟正度的新娘谈业务,似乎不合时宜,不过有一两件事情……”
“噢,安德鲁叔叔,”林娜立刻以办公事的口吻说,“我的婚姻使情况改变了。”
“正是这样。过些日子,我再请你签署一些文件。”
“为什么不现在拿来?”
潘宁顿向了望厅四处扫了一眼,他人坐着的角落没有其他人。大部份的旅客都在外面的甲板上。只有斐格森先生坐在中间一张小桌旁饮啤酒,包在肮脏法兰绒长裤内的腿翘得高高的,一面饮一面吹口哨。还有白罗先生在贴近窗前的座位上凝神地翻看杂志,梵舒乐小姐则在另一个角落读着一本有关埃及的书。
“好吧!”安德鲁.潘宁顿说着,走出了大厅。
林娜跟希蒙相视而笑――笑得有点牵强。
“亲爱的,觉得怎样?”希蒙问道。
“没什么,还好……奇怪现在我已不再那么紧张。”
“真是太好了!”
潘宁顿回来了,手上捧着一大叠文件。
“老天!”林娜叫道,“全果我签的?”
潘宁顿满脸歉意说道:
“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不过我想尽快把一切料理妥当。首先是第五街房子的租约……然后是西部地产转让合同……”
他一边说,一边忙碌地将文件分类。希蒙打起呵欠来。
通往甲板的门打开,芬索普先生走了进来。他漫无目的地四周望望,然后缓步走到白罗近旁,眺望着蓝色的河面和岸上的黄沙……
“――就签在这上面,”潘宁顿说,一边把文件放到林娜面前,指出要签字的空处。
林娜拿起文件,粗略读了一遍,然后翻到第一页,拿起身旁的原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林娜·道尔”……
潘宁顿拿走文件,再递上另一份。
芬索普朝他们的座位方向移动,把头探出窗外,似乎要细看岸上某些有趣的东西。
“这张只是转让书,”潘宁顿说,“不必细看。”
林娜还是约略看了一遍。潘宁顿递上第三份文件,林娜仍然小心看了一看。
“都是些例行文件,”潘宁顿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希蒙又在打呵欠。
“我的好太太,你不会打算每份文件都读一遍吧?恐怕到中午你还读不完!”
“我习惯细读每份文件。”林娜说,“父亲是这样教我的,他说文书上可能会有错误。”
潘宁顿刺耳地笑了一笑。
“林娜,你真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女人。”
“她的确比我谨慎得多!”希蒙笑着说,“我从来就没有读过一张法律文 4ef6." >件,我只是照着指示在虚线上签字――就是这样!”
“那恐怕太粗心大意了!”林娜不同意地说。
“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希蒙欣然表示。“完全不是。人家叫我签名,我就签名,省得麻烦。”
潘宁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摸摸上唇冷冷说道:“有时候未免有点冒险吧,道尔?”
“废话!”希蒙答道,“我从来就没有这种杞人忧天的想.99lib.法。我信任每个人。正是因为这样,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失信于我。”
出人意料之外,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芬索普先生忽然转过身来,向林娜说:
“怒我插嘴,但我要说我万分欣赏你处理商务的能力。从我的职业观察所得――我是个律师――我发觉女士处理商务通常很轻率,能每次签字都遍读内容的不会有几个。”
他微微一鞠躬,然后腼腆地转过头去,继续研究尼罗河岸。
林娜不很自在地说:“噢,多谢你的夸奖……”她咬咬唇忍住了笑意。这年轻人刚才是那么超乎常理的严肃。
潘宁顿显然感到很不满。希蒙·道尔则不晓得该笑该怒。芬索普却连耳根也通红了。
“下一张,请!”林娜微笑地对潘宁顿说。但潘宁顿看来真的发火了。
“我想或许迟些时候比较适合。”他硬崩崩地说,“正如希蒙所说,到午餐时分你也读不完这大堆文件。我们不该错过美好的风景。况且刚才那两份才是最紧急的,改天再谈业务吧!”
“这里实在太闷热了。”林娜说,“出去吸点新鲜空气吧!”
他们三人消失在门边。白罗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停留在芬索普背上;又跳到斐格森先生懒洋洋的身上。后者头往后靠,依然轻松地吹着口哨。
最后白罗向坐在角落的梵舒乐小姐望去。梵舒乐小姐则看着斐格森先生。
大厅门打开了,珂妮亚.罗柏森匆匆走进来。
“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老妇人厉声道,“你究竟上哪儿却了?”
“真对不起,玛丽表姐,毛线并不在你说的那地方,给放在另一只箱子里了……”
“我的乘孩子,你怎么总是没法找到我要的东西?我知道你很乐意去做,但你得学聪明点,手脚快点。只需要集中精神就成了。”
“真是很抱歉,玛丽表姐,我想我很笨。”
“如果肯尝试,没有人会笨的。我带你来旅行,希望你反过来也能替我做点事。”
珂妮亚涨红着脸说:“真是很抱歉,玛丽表姐。”
“鲍尔斯小姐又上哪儿去了?十分钟前就该吃药了。快去找她来。医生说一定要……”
就在这时候,鲍尔斯小姐进来了,手上捧着一小杯药。
“你的药水,梵舒乐小姐。”
“十一点就该吃了。”老妇人厉声道,“我最讨厌不守时。”
“不错。”鲍尔斯小姐说,一边看看腕表。“现在刚好是十点五十九分。”
“我的表已十一点十分了。”
“我的表一向很准确,从来不快不慢。”鲍尔斯小姐十分自信地说。
梵舒乐小姐吞下了药水。
“我觉得精神更差了。”她尖刻地说。
“我很为你难过,梵舒乐小姐。”
鲍尔斯的语气一点也不显得难过,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儿太热了。”梵舒乐小姐再次尖刻道,“鲍尔斯小姐,替我到甲板找个位子。珂妮亚,替我拿着针线活,不要笨手笨脚丢了毛线,不然我要你再卷几个毛线团。”
她们这一队出去了。
斐格森先生叹口气,腿动一动,然后仿如向世人宣称般嚷道:“老天,我真想扼那恶妇的脖子。”
白罗觉得有趣遂问他:“她这类型你不喜欢,呃?”
“不喜欢?可以这么说。这种女人给过什么人好处呢?她从不动手,连提一提手指都不肯。她只会食人而肥。她是个寄生虫――该死的、令人呕心的寄生虫。这船上有一些人我认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真的?”
“是的。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小姐,签签股份转让书,滥施她的权力。成千上百不幸的工人为了微薄的工资,作牛作马以供应她丝绸衣物及不必要的奢侈品。人家告诉我她是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这种女人一辈子也不会回报社会一下。”
“谁告诉你她是全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斐格森先生瞪着他,一副要打架的神情。
“一个你不屑一顾的人!一个用手工作而不引为耻的人!不是你们这种西装革履、矫饰的无用之人!”
他的眼睛停留在蝶形领带与粉红色衬衫上。
“.我,以脑工作,也不以为耻。”白罗针对着这不友善的注视,如此回答着。
斐格森先生只是喷着鼻息。
“他们大多数人最好闭紧嘴巴!”他断然说道。
“年轻人,你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白罗说。
“你能告诉我,如果不用暴力,什么问题能得以解决呢?”
“这样做自然较为简单、喧哗且场面壮观。”
“你靠什么谋生?什么事也不干,我猜。或许你最好自称中等人。”
“我不是中等人,我是上等人。”赫邱里·白罗以略显自负的语气回答。
“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一名侦探。”白罗傲然回答,彷如宣称“我是一个国王”一般。
“老天!”年轻人似乎颇为震惊。“你的意思是那位女郎真的跟一个愚笨的侦探扯上关系?她着手这桩事是否跟保养她那柔嫩的皮肤一样审慎呢?”
“我与道尔先生或夫人皆无瓜葛。”白罗厉声回答。“我在旅行。”
“旅途愉快吗?”
“你呢?你是不是也并非在旅行?”
“旅行!”斐格森先生喷着鼻息说道。然后他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句,“我在研究社会现象。”
“很有意思!”白罗喃喃地道,慢步走上甲板。
梵舒乐小姐占了最有利的角落,珂妮亚跪在她跟前,伸出的双臂匝着一大捆灰色毛线。鲍尔斯小姐则直着身子在看“周末晚报”。
白罗继续踱步到右舷甲板。当他拐弯到船时,几乎跟一个女子撞个正着。那少女有着黝黑、泼辣、拉丁人式的脸,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衣服,正跟一个穿水手制服的男人在谈话。从外表看来,他是一个技师。这两个人一副古怪的神情,显得有点心虚。白罗很怀疑他们刚才在谈论些什么。
他绕过船尾,继续沿着船缘前行。突然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鄂特伯恩太太几乎跌进他怀里。她穿着一件猩红色的缎面长袍。
“真对不起,”她道歉地说,“亲爱的白罗先生――真对不起。这船摇晃不定,一会儿也不肯停下来……”她紧挽着白罗的臂膀。“船簸动不停真难受……我向来就不喜欢坐船……整天只有我独个儿。我那女儿――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一点也不体谅母亲的心。亏我为了她……”鄂特伯恩太太哭了起来。“为她做了一辈子奴隶――捱得骨瘦如柴。伟大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伟大的母亲――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一切……可是没有人关心我!我要告诉每一个人――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她怎样忽略我――狠硬的心肠――叫我来旅行――要闷死我……我要去告诉他们――现在就去――”鄂特伯恩太太猛冲向前,白罗温柔地制止她。
“太太,我替你找她来吧。最好先折回你的房间――”“不,我要告诉每一个人――船上的每个人――”“太太,这太危险了。风浪很大,你会被抛下河的。”
鄂特伯恩太太怀疑地望着白罗。
“真的会这样?”
“真的。”
白罗的话果然奏效,鄂特伯恩太太踉跄地走回房间。
白罗抽动了一下鼻子,一边点着头一边向坐在艾乐顿太太和提姆中间的罗莎莉走去。
“小姐,你母亲找你。”
罗莎莉正开心地笑着,面色不觉聚变。她怀疑地看看白罗,接着匆匆走开了。
“我真摸不透这孩子。”艾乐顿太太说,“她是那么善变,一下子很友善,一下子冰冷得吓人。”
“被娇惯得养成坏脾气。”提姆说。
艾乐顿太太摇摇头。
“不,我不认为,我想她是不快乐。”
提姆耸耸肩。
“我想最好自扫门前雪吧!”提姆的声音僵硬而草率。
一阵刀叉相迸的声响传过来。
“吃饭了,”提姆兴奋地叫道,“我饿死了。”
当天夜晚,白罗注意到,艾乐顿太太已与梵舒乐小姐攀谈起来。他打她们身边经过,听见艾乐顿太太睁一眼闭一眼在说,“当然在考尔弗莱斯古堡――勋爵――”不用侍候梵舒乐小姐,珂妮亚遂到甲板上轻松一下。贝勒医生为她讲解“贝狄克旅行指南”一书上有关埃及古物学的略嫌琐细的说明文字。珂妮亚全神贯注地倾听。
背倚船舷上的栏干,提姆.艾乐顿在说,“总之,这是个不健全的社会。”
“不公平;有些人什么都不缺。”罗莎莉·鄂特伯恩答道。
白罗叹口气,很庆幸自己不再年轻。
9
星期一早晨“卡拿克”甲板上响遍了喜悦和赞叹的词句。船刚好泊岸,离岸数码外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四个巨型石像矗立着,活像永恒地守护在尼罗河畔。旭日的光芒照耀在它们脸上,倍增石像的庄严肃穆。
珂妮亚透不过气地说:“噢,白罗先生,真是太美妙了!你看它们是那么宏伟、安详、使人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像昆虫般微不足道!”
站在一旁的芬索普喃喃道:“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多伟大啊!”希蒙·道尔缓步走过来,对白罗说:“你知道吗?我个人对圣殿和名胜等并不特别喜爱。不过这样的一个地方,的确挺吸引人,我想古代那些法老一定是颇不简单的人物。”
其他人都走开了。希蒙降低嗓门说:
“这趟旅行给予我们的愉快是无止境的。嗯,事情终于明朗化了。很奇怪为何会这样――但确实就这样发生了。林娜神经不再紧张了,她说那是因为她终究又能料理业务的缘故。”
“我觉得这么做的确相当明智。”白罗说。
“她说当她看见贾姬又出现在这艘船上她吓坏了――然后,突然间,这件事不再困扰她了。我们两人已经协议好,我们不再逃避贾姬。她爱做什么随她去做,我们则向她显示她那些怪异的举止再也不能困扰我们了。那只是可咒的劣行――如此而已。她认为她已逼使我们极度紧张不安,然而现在,我们不再紧张不安了。这点必须让她明白。”
“是的。”白罗若有所思地说。
“事情这样处理,不错吧?”
“哦,当然,当然。”
林娜沿着甲板走过来。她穿一件宽松的杏色亚麻布衫。她脸上绽开笑容。但她并没有热情招呼白罗,只冷冷向他点头,便挽着丈夫走开了。
白罗尚未意会到林娜的神情时,导游已高声召集众人,准备上岸参观阿布.席姆贝尔。
白罗跟潘宁顿同行。
“你是初次来埃及吧?”白罗问道。
“哦,不。我一九二三年来过,当时只在开罗逗留,没有浏览尼罗河岸。”
“你是搭‘卡拿尼克’号来的?道尔太太这样告诉我。”白罗用敏锐的目光望了他一眼。
“不错,我是搭‘卡拿尼克’号。”潘宁顿应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船上碰到我的老朋友――罗逊顿.史密斯一家人?”
“我倒记不起有这家人。船上很挤迫,又遇上恶劣天气,好些旅客都躲在房里。况且旅程很短,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互相认识。”
“啊,这话倒不假。你和道尔夫妇这回相遇可称得上很巧妙吧!你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婚事?”
“一点消息都没听说。道尔夫人曾写信给我,但信转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开罗相聚了好几天了。”
“听说你跟道尔太太认识多年了?”
“噢,我认识林娜的时候,她只是个小女孩这般高――”潘宁顿做了一个手势。“她父亲跟我是多年的老友。梅而劬.黎吉薇是个杰出、.成功的人物。”
“他的女儿无疑继承了不少财物。”
“噢,那是尽人皆知的了。不错,林娜是位富有的女人。”潘宁顿欣悦地说。
“我相信,最近股市下跌一定会影响每一种股票,甚至连比较稳的也不例外,对吗?”
潘宁顿思索了片刻才答道:
“这说法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对的。这些日子,形势的确相当恶劣。”
白罗喃喃地道:“不过,我想道尔太太很有生意头脑。”
“不错,林娜的确聪明能干。”
他们停步下来。开始介绍在伟大的Rameses手上建成的神殿。入口处两人一对共四座Rameses巨像,以巨石刻凿而成,俯视着三五成群的游客们。黎希提先生不睬导游的简介,自个儿跑到石像基座上忙着研究黑人和叙利亚战俘的策动浮雕。当一行人踏入圣殿时,一种憩静的感觉笼罩下来。不多时,游客们三三两两散开了。
贝斯勒医生以宏亮的德文念着“贝狄克旅行指南”,不时停下来为温驯走在他身旁的珂妮亚译介。可惜这件事无法继续下去。梵舒乐小姐在鲍尔斯小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她发令道:“珂妮亚,你过来。”译介不得不终止。贝斯勒医生透过深度镜片望着她逐渐远去的倩影,脸上不觉绽开笑容。
“性情非常温良的女孩,”他向白罗说道。“她看起来不像那几个年轻女人饿了几天的模样。她曲线玲珑。再者,她听别人讲话非常专心;能为她讲解是种愉快的经验。”
白罗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珂妮亚的命运大概不是被当作弱小来欺凌,就是当作不懂事的女孩来教导。任何场合,她都是听讲者而非讲解者。
珂妮亚被专横的梵舒乐小姐叫去后,鲍尔斯小姐暂松了一口气,站在神殿中央,以冷漠的、不太感兴趣的目光随意浏览了四周。她对古代珍宝的反应也是很平淡的。
“导游提到一位神祗的名字是Mut,你了解其涵义吗?”
内殿有四座石像,他们冷漠、空茫的眼神在众多石像中显得较为特殊,很容易辨认出来。
林娜跟她丈夫一块站在这四座巨像前,手挽着手,脸庞昂起――一副现代人好奇的表情。
希蒙突然说:“走吧!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四个家伙,特别是那个戴高帽的。”
“那大概是阿曼(古埃及司生命及生殖之神),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们,我认为它们倒是给人深刻的印象!”
“就是过于令人印象深刻,使人有种狡猾的感觉!出去晒晒太阳吧!”
林娜笑了起来,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他俩走到阳光底下,脚底的黄沙烘暖了他们的脚。
林娜纵声大笑。在他们脚下片刻间冒出了六个排成一排的努比亚小孩的头,他们的头仿如跟身体锯开了,看来怪异而恐怖。他们的眼睛滴溜溜转,头部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唇角迸出一种祈求的声音:
“哇!哇!好好,好棒。真谢谢你们。”
“真荒谬!他们>怎么办得到?他们真的埋得很深吗?”
希蒙身子稍为移动了几步。
“好好,好棒,好不便宜。”他模拟他们的声音道。
两个编导这场“表演”的小男孩拾起钱币,揩拭干净。
林娜和希蒙继续前行。他们不想回到船上,对观光浏览也厌腻了,他们背倚着崖壁,让温暖的阳光晒着身体。
“多可爱的阳光!”林娜想道,“多和暖啊!又安全……能够这般开心实在太美妙……多幸福的我……林娜·道尔……”
她闭上双目,半睡半醒地陶醉在这片遐思中。
希蒙的眼睛睁开,眼底也蕴含着满足。第一天晚上他担忧极了实在太傻了……没什么.事可担忧……每件都很顺利……最重要的事,贾姬是很可依赖的……
突然间,一声怪叫传来――人群在向着他们跑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叫着……
希蒙呆呆地瞪着他们好一会儿,接着跳起身来,把林娜拖过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大石从悬崖滚下,在他们身旁砸个粉碎。倘若林娜还躺在那儿,势必已被压成肉酱。
他俩苍白着脸,拥抱着。白罗和提姆跑过来。
“好险呀,道尔太太!”
四个人本能在往悬崖顶上望去,什么动静也没有。崖上有一条小径,白罗记得上时曾见过一些土人在上面走动。
他望一望道尔夫妇。林娜显得茫然,希蒙却满脸怒气,脱口而出道:“上帝诅咒她!”
他抑制住自己,眼光迅即向身旁的提姆一瞥。
“呵,真是太惊险了。是哪个家伙干的好事,还是山石因松落而滚下来的?”提姆问道。
林娜显得十分苍白,艰难地说:“我想是一些蠢家伙干的!”
“差点儿把你像鸡蛋般压碎!你没有什么仇人吧,林娜?”
林娜咽了两口唾沫,根本答不上这开玩笑式的问话。
“夫人,快上船吧!”白罗说,“你得服点镇静剂!”
他们疾步回船,希蒙仍然满腔怒火;提姆设法说点轻.松的话;白罗则脸色沉重。他们踏上跳板时,希蒙呆住了。
贾克琳·杜贝尔弗正步上岸来。穿着一件有方格条纹的蓝色棉布衣,今天早晨她看起来很孩子气。
“我的天!”希蒙消消地说,“原来真是个意外!”
怒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神色使贾克琳也留意到有点不寻常。
“早安,”她说,“我想我是迟了一点。”
她跟各人点头后便朝着圣殿的方向去了。
另外两个人向前行去。希蒙抓住白罗的臂膀说:
“唉,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白罗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刚才怎么想。”但他的神情仍然显得沉重及满怀心事。他转过头去,细心观察其他旅客的动静。
梵舒乐小姐在鲍尔斯的搀扶下正慢步走回来;不远处艾乐顿太太笑着在看一排努比亚小孩的头。鄂特伯恩在这方面和她在一起。其他人则不见踪影。
白罗一边摇头,一边随着希蒙·道尔上了船。
10
“夫人,请为我解释一下‘Fey’这个字的意思好吗?”
艾乐顿太太看来有些吃惊。她和白罗正漫步攀上俯视第二瀑布区的岩石。大多数游客都骑骆驼上去了,但白罗觉得骆驼的走动使他联想起船的摇晃,艾乐顿太太则基藏书网于个人的自尊不愿骑骆驼上去。
他们是昨晚抵达瓦第.哈尔法的。今天早上,两艘游艇将旅客载到第二瀑布区。只有黎希提先生没来,他坚持独自前往一处叫森拿的偏僻地区,因为该处在亚曼楞赫特三世统治时期是努比亚的门户,为一最高的首府;且该处有一块碑石,记载着:黑人在进入埃及境内时须交付关税。导游想尽办法阻止他离队,但都无法今他回心转意。黎希提先生固执已见,拒绝每一项反对意见:(1)森拿这个偏远地区不值一探;(2)森拿一地雇不到车子;(3)找不着车子可以完成这趟旅行;(4)即使找到车子,车资也是贵得离谱。对第一种反对意见,黎希提先生嗤之以鼻。第二种反对意见,他抱着怀疑态度。对第三、四种,他则为自己雇到一辆车子,而且价钱公道,因为他能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跟土人交易。结果固执的黎希提先生还是单独出发了。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安排的,以避免其他旅客效法,经常离队,影响行程。
“‘Fey’?”艾乐顿太太头偏向一边,思索着如何答复。“这是一个苏格兰古字。嗯,没错。意即大灾难降临前的纵乐。你晓得,事情太美好就不像是真的。”
她把字义扩大范围来解释。白罗仔细地倾听着。
“谢谢你,夫人。现在我了解了。很奇怪昨天当道尔夫人逃出死神掌中的一瞬你竟说出这个字。”
艾乐顿太太战栗了一下。
“那真是生死关头。你是否认为那是某个黑皮肤的小淘气为了好玩而推下来的?这种事全世界的小孩都可能会做――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人。”
白罗耸耸肩。
“有可能。”
他转换话题,谈到马祖卡岛,并问了一些实际的问题。
艾乐顿太太生性喜欢矮个子的男人――或许是出于矛盾的心理吧。她感到,提姆总是在设法阻止她跟赫邱里·白罗更接近,他批评白罗是一个“服装俗恶之人”。但她看书却不这么认为;她想或许是白罗外国人奇异的装束挑起她儿子的偏见吧。她自己则发现白罗是个有智慧、精力充沛的伙伴。他也极富同情心。她不自觉就突然向他坦承她不喜欢乔安娜·邵伍德。谈过之后,她觉得心情轻松不少。总括一句话,为什么不能这样呢?他并不认识乔安娜――可能也从未遇见她。她说出来,舒解一下经常负荷在胸的嫉妒意念,有何不可呢?
同时,提姆正和罗莎莉·鄂特伯恩谈到她。提姆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咒骂着自己的运气。他说,他虚弱的身体既没有坏到真正危险的程度,也不是好到可以让他过自个爱过的生活。没有钱,没有合意的工作。
他愤愤不平地为自己下了断语:“不痛不痒、无精打采地活着!”
罗莎莉猝然说:“你拥有一样人人都要嫉妒你的宝贝。”
“什么宝贝。”
“你的母亲。”
提姆很吃惊也很高兴。
“母亲?当然她是非常独特的。很高兴你能看也这一点。”
“我认为她很了不起。她看起来那么可爱――那么自持且镇静――仿佛没有什么事曾经扰乱过好。然而――然而她又总是以玩赏的心情来看待事物……”
罗莎莉有点口吃地倾吐出由衷之言。
提姆觉得内心对这女郎升起一股暖气。他渴望也恭维一下她的母亲以作为回报;不幸的是,鄂特伯恩太太在他的印象中是世界上一股最强大的胁迫力量。由于无力报偿,他深感难以释怀。
梵舒乐小姐留在船上。她不能冒险骑骆驼或爬山上去。她说:“抱歉,鲍尔斯小姐,让你留下来陪我。我原来要让你去让珂妮亚留下,可是女孩子总是自私的。她没有跟我讲一声就自个儿跑开了。我亲眼看见她跟那位令人讨厌、教养差的斐格森在一起谈话。珂妮亚很让我失望。她一点社交概念都没有。”
鲍尔斯小姐以她一惯实事求是的态度作答道:
“不必介意,梵舒乐小姐。登上山顶也是够热够累人的,再者我也不想骑在骆驼上一直看着没多大变化的山峰。”
她调整一下望远镜的距离,凑上眼去观察正在登山的一群人,然后说道:“罗柏森小姐不再和那位年轻人走在一起了。她现在跟贝斯勒医生一道。”
梵舒乐小姐喉咙咕噜了一声。因为她发现贝斯勒医生在捷克开了一家规模宏大的诊所,在欧洲也以时髦医生而极享盛名,她正打算讨好他。此外,在这趟旅行结束前她也需要他的诊疗。
当一行人从瀑布区回到“卡拿克号”时,林娜突然尺叫起来,“是我的电报哩!”
她从通告栏上取下电报,撕开了。
“咦,真奇怪――马铃薯、甜菜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希蒙?”
希蒙正想从她背后看个清楚,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对不起,这电报应该是我的!”黎希提先生粗暴地抢走林娜手中的信,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娜呆了一会,然后把信封翻转过来。
“噢,希蒙,我真糊涂。是寄给名叫黎希提的――而不是黎吉薇――当然我现在已经不叫黎吉薇了。我得道歉才是。”
她尾随那考古学家走到船的后方。
“真抱歉,黎希提先生。婚前我叫黎吉薇。而我新婚不久所以――”她满脸笑容地说道,盼望对方也报以一笑。谁知黎希提显然是怒气未消。维多利亚女王在最不高兴的时候看来也不会像他这样阴郁。
“名字得格外小心念。胡乱拆阅他人的信件是不可原谅的。”
林娜咬着嘴唇,面色骤然大变。她从来不习惯被别人如此对待,特别是她已经主动道歉过了。她调过头跑回希蒙身边说:“这些意大利人真是不可理喻!”
“算了吧,亲爱的。我们还是去看那条你心爱的象牙鳄鱼吧!”
他们一起上岸。白罗望着他俩踏上跳板,突然听到身旁发出沉重的呼气声。他转过头,发现贾克琳·杜贝尔弗双手紧握着栏杆。当她转身对着他,她脸上的表情让他吓了一跳:不再是愉快或恶毒,而是像被内心的怒火吞噬了。
“他们不再理会我了。”声音显得低沉、急促。“他们已经摆脱我。我不再能接近他们……他们根本不重视我的存在……我再不能刺痛他们了……”
她的手在颤抖。
“小姐,你――”她插嘴道:“我,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你说得对,我不该来。不该加入这趟旅程。你称它什么?灵魂之旅?现在我已不能回头,我得继续走下去,而我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他们不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我会早些杀了他……”
她猛然调头而去。白罗看着她的背影,一只手忽然搭到他的肩膀上。
“白罗先生,你的妇女朋友似乎很不开心。”
白罗转过身来,惊讶于竟然遇上一位老相识。
“雷斯上校!”
那黝黑肤色的高个子微笑道:
“有点意想不到吧?”
白罗一年前在伦敦结识雷斯上校,当时两人被邀请参加一次奇特的宴会,结果宴会以那怪癖的主人之死而告终。
白罗知道雷斯的行踪飘忽,总是在酝酿着麻烦的地方出现。
“你在瓦第.哈尔法有事?”他若有所思地问。
“我在这里上船。”
“你是说――?”
“我跟你们一道回雪莱尔。”
白罗的眉头一扬。
“这倒很有意思。让我先喝一杯吧?”
两人走进寂寥无人99lib?的了望厅。白罗替上校叫了杯威士忌,自己则要了双份掺糖的橙汁。
“你要跟我们一块回程?”白罗啜着果汁说。“乘公家的邮船不是更省时吗?它们日夜不停地行驶。”
上校一脸赞赏的神情。
“白罗,你总是一语中的。”他蛮开心地说。
“那么,是旅客们的问题?”
“是旅客中的一个。”
“我怀疑,究竟是哪一个?”白罗仰天问道。
“可惜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雷斯沮丧地说。
白罗似乎很感兴趣。
雷斯道,“对你不必故弄玄虚。这儿最近出了一连串麻烦事。我们并不是在追查明目张胆的滋事者,而是那些幕后策划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在狱中,我要找的就是剩下来的一个。这人最少牵涉了五、六宗谋杀案,是所有职业滋事者中最机警的一个……他就在这艘船上。我们手头有一封信,其中一段写着:二月七日至十三日X将在‘卡拿克’号上。却不X会采用什么名字出现。”
“有没有关于此人特征的任何资料?”
“没有,只知道是美国、爱尔兰和法国的混血儿。没有多大帮助。你可有什么头绪?”
“只有一点点。”白罗沉思说。
雷斯体谅地不再追问下去。他晓得在未充分肯定之前,白罗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白罗捏一下鼻子,很不开心地说,“这船上正发生一些令我很不安的事情。”
雷斯用询问的望着他。
“你可以想象一下,”白罗说,“A严重伤害了B,B正打算报复,还作出了恐吓。”
“A和B都同在这艘船上?”
白罗点点头,“正是。”
“我猜想,B一定是个女的。”
“不错。”
雷斯点燃起一支香烟。
“我倒一点也不担心。那些扬言要采取行动的人,总是说过就算了。”
“特别是对女人来说,是吗?这倒一点也不假。”
但白罗仍然眉头紧皱。
“还有别的事?”雷斯问道。
“还有一点,昨天A差点送了命,可以说是一次意外吧!”
“是B干的?”
“不,这正是最令人困惑的一点。B跟这事完全无关。”
“那么的确是桩意外了。”
“我可能是是吧,但我不喜欢这样的意外。”
“你肯定B没有参与其事?”
“绝对肯定。”
“啊,巧合总是会有的。说起来,A是谁?一个特别难以相处的人?”
“恰恰相反。A是个迷人、漂亮的富家小姐。”
雷斯咧嘴笑道:
“就像小说的情节一样。”
“或许是吧!不过,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开心。假若我的估计正确,而我的估计向来都是如此准确,”雷斯会心地笑起来――“那么事情的确很不妥当。而现在,你又在增加事情的复杂性。你告诉我船上竟然又多了一个杀手。”
“不过,他向来是不杀漂亮少女的。”
“我恐怕,老友,”白罗不清单地摇着头说,“我恐怕……今天,我会建议A――道尔夫人――跟他先生去卡登,不要再返回此船。但他们不同意。我唯有祈祷大家安抵雪莱尔。”
“你这不是有点过度悲观吗?”
白罗摇摇头。
“我很害怕。”他说,“不错,我――白罗――的确害怕……”
11
珂妮亚.罗柏森站在阿布.席姆贝尔的神殿里面。那是翌日黄昏――一个闷热的夜晚。“卡拿克”号再度在阿布.席姆贝尔泊岸,以方便旅客在人工的灯光下再次参观神殿。这回神殿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珂妮亚向立在身旁的斐格森先生提出自己的困惑。
“哇,你瞧神殿现在看起来多美啊!”她叫道。“所有被国王斩首的敌人――都神灵活现了。这里还有一座小城堡,上回我没注意到。真希望贝斯勒医生在这里,他会告诉我那是什么城堡。”
“你怎能举那个老糊涂来打击我呢!”斐格森沮丧地说。
“为什么不行,他是我碰到的最仁慈的人。”
“好表现的老家伙。”
“我不认为你可以这样说他。”
他俩走出神殿,正待步入月光下时,那年轻人突然抓紧她的手臂。
“你干嘛老听一个肥胖的老人的胡言――干嘛老受一个狠毒的老恶婆的欺凌斥骂?”
“你怎么这样说,斐格森先生?”
“你有灵魂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跟她一样崇高?”
“但我不是!”珂妮亚坦承道。
“你不像她那么有钱;你的意思是这样。”
“不,不是这样。玛丽表姐非常、非常有教养,而且――”“有教养!”那年轻人又突然放开她的手臂。“这字眼令我恶心!”
珂妮亚惊慌地看着他。
“她不喜欢你跟我交谈,是吗?”那年轻人问道。
珂妮亚脸红了,显得很不安。
“为什么?因为她认为我跟她社会地位不平等?哼!这种事难道不会使你愤怒欲狂?”
珂妮亚支吾地说:“我希望你不要把事情看得这么极端。”
“你,生为美国人,难道不了解人人是生而自由、平等的?”
“人不是这样的。”珂妮亚镇定地说。
“我的好女孩,那是你们宪法的部分条文。”
“玛丽表姐说政治家不是绅士。”珂妮亚说。“因此人类当然不是平等的。这句话不合理。我知道自己长相平庸,有时候我会引以为耻,但我也必须承受下来。我盼望自己长得像道尔太太那样动人、可爱,但我没有,所以我想担忧是无用的。”
“道尔太太!”斐格森极为轻蔑地叫道。“她是那种该枪毙儆世的女人!”
珂妮亚忧虑是望着他。
“我相信你的消化器官一定有毛病。”她好心地说道。“我有一种治胃的特效药,玛丽表姐曾经服用过一次。你要不要计划试试看?”
斐格森先生说:“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转身走开。珂妮亚向停泊的船走去。当她正待跨过跳板时,他又再度抓住她。
“你是船上最好的人,”他说。“但愿你记住。”
珂妮亚羞喜交集地踏进了望厅。梵舒乐小姐正跟贝斯勒医生谈论他的一些皇室病人。
珂妮亚内疚地说:“希望我没有耽搁太久,玛丽表姐。”
老妇人看了一看腕表,厉声道:“宝贝,你动作真快。你究竟把我的天鹅绒围巾放到哪儿去了?”
珂妮亚环顾四周。
“让我到房间找找看,玛丽表姐!”
“怎么会在房间里?晚餐后我还在这儿用过,我根本没有离开过。刚才是在那椅子上的。”
珂妮亚随意地找了一遍。
“到处都找不着,玛丽表姐。”
“藏书网废话!”梵舒乐小姐说。“四周找找!”像对狗一样地发令,而珂妮亚也像乘顺的狗一样照做。缄默的芬索普,刚好坐在旁边,也站起来帮她找;可是围巾还是不知哪里去了。
由于白天的气候特别闷热,大部分旅客参观完神殿后都提早休息了。道尔夫妇跟潘宁顿和雷斯在一角玩桥牌。厅内只剩白罗一个人,他正在门边的小桌旁打瞌睡。
梵舒乐小姐在珂妮亚和鲍尔斯小姐的陪伴下,神气地离开大厅,经过白罗的身旁,停了下来。白罗礼貌地站起来,一边忍住呵欠。
梵舒尔小姐说:“白罗先生,我刚刚才知悉你是谁,白罗先生。我曾听我朋友陆福斯、梵亚丁提过你的大名。有机会请务必谈谈你的案件。”
白罗眨了眨充满睡意的双目,深沉鞠了一个躬。梵舒乐小姐神气优越地也点了点头,走开了。
白罗又打了一个呵欠。他感到头部沉甸甸的,困得简直连眼睛也睁不开。他望了一望正聚精会神打着桥牌的四个人,再看一看凝神看书的芬索普。整个了望厅就只有他们几个人了。
白罗走出甲板,跟匆匆走来的贾克琳·杜贝尔弗几乎撞个正着。
“小姐,很抱歉。”
贾克琳说:“你看来很困呢,白罗先生。”
他坦承道:
“是的,我简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今天一天窒闷得令人难受。”
“不错。”贾克琳似乎也有同感,“是那种东西‘断折!破裂!’的天气。当你再没耐性……”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双目瞪着岸上的黄沙,两手紧握……
突然间,她松弛下来,说道:“晚安,白罗先生。”
她的目光跟白罗接触了一下。第二天,白罗回想起来,感到那目光当时是充满恳求的。
白罗走回房间,贾克琳朝着了望厅走去。
珂妮亚应会完了梵舒乐小姐的诸多要求及无理取闹之后,拿了针线活回到了望厅。她不但一点睡意也没有,还感到兴奋不已。
桥牌局还未散,芬索普仍埋首书本;珂妮亚坐下来,开始做针线活。突然间,门打开了,贾克琳走进来。她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按动叫铃,接着坐到珂妮亚身旁。
“你上岸去了吗?”她问道。
“去了,那月色很迷人。”
贾克琳点点头。
“不错,可爱的夜色……的确是蜜月的良夜。”
她的目光投向桥牌桌上――在林娜·道尔的身上停了好一会。
侍应生进来了,贾克琳要了双份琴酒。在这当儿,希蒙·道尔扫了她一眼,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烦恼。
他的太太说:“希蒙,我们等你叫牌呢!”
贾克琳轻轻哼着调子。酒来了,她举杯说道:“向罪恶干杯!”然后一饮而尽,又再叫了一杯。
希蒙再度望过来,他叫的牌变得漫不经心;他的搭挡――潘宁顿开始有点不满。
贾克琳再哼起调子,先是轻轻地,接着变得大声:
“他是她的男人,他伤透了她……”
“对不起,”希蒙对潘宁顿说,“我真不该不应你的牌,让他们有机会胜了这局。”
林娜站起身子说:
“我很疲倦,我想回房休息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雷斯上校说。
“好吧!”潘宁顿同意地说。
“希蒙,你来吗?”
希蒙缓缓地说:“哦,我想喝一杯再睡。”
林娜点点头,出去了。雷斯尾随她,潘宁顿喝干了杯子也跟着离去了。
珂妮亚开始收拾针线活。
“不要去休息,罗柏森小姐。”贾克琳说,“请你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珂妮亚再度坐下。
“我们女人应该连成一气。”贾克琳说。
她仰头大笑――一种凄冷的笑声。
另一杯酒送来了。
“你也喝点什么吧!”贾克琳说。
“不喝了,谢谢你。”珂妮亚答道。
贾克琳斜靠着椅背,大声哼道:“他是她的男人,他伤透了她……”
芬索普将书翻过一页。
希蒙·道尔拿起一份杂志。
“真的,我想我应该回房了。”珂妮亚说,“已经很晚了。”
“你不能走。”贾克琳断言道,“我不准你走。告诉我你的一切。”
“啊――我不晓得――没有什么好说的。”珂妮亚口吃地说,“我一向住在家里,很少出门。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欧洲,我每一分钟都在享受这旅程。”
贾克琳笑道:
“你是个乐天派,对吗?哦,天,但愿我是你。”
“哦,你要吗?不过我意思是――我确定――”珂妮亚感到有点慌张,杜贝尔弗小姐显然是喝多了酒。这也没有什么,她也见过不少酒鬼,不过,有点不妥的是……贾克琳·杜贝尔弗仿佛正望着她――听着她讲话,但珂妮亚感到,贾克琳仿佛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但这儿只有另外两个人,芬索普和道尔先生。芬索普先生看来很专心地在看书,道尔先生的神情则有点怪――好像在监视什么……
贾克琳再度说道:“告诉我你的一切。”
单纯的珂妮亚,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笨拙地开始述说,并加添了不少日常生活的琐碎事儿。她本来就不善于辞令,向来都只是最忠实的听众。当珂妮亚口吃着说不下去时,贾克琳赶忙催促她。
“说下去呀,我想多知道一点。”
于是珂妮亚继续往下说:“母亲身体很孱弱……有些日子,她什么也不吃,只吃麦片――”她极不高兴地感觉到,自己所说的一切是那么乏味,但对方却保证偏偏赞许,很感兴趣似的。可是,贾克琳是否真的感兴趣呢?她又似乎在留心别的东西――“盼望”听到某些东西。不错,她是看着她;但不是还有“别的人”坐在了望厅里吗?
“我们学校的美术都是挺不错。去年冬天,我修了一门课程,是――”“现在几点钟了?一定很晚了。”她还在那儿说着、说着。如果有更实在的事情发生就好了――就在这一刹那,好像要满足珂妮亚的心愿似的,事情发生了。只是,在当时来说,一切看来都很自然。
贾克琳转过头,向希蒙·道尔说,“希蒙,按按那铃,我想再喝一杯。”
希蒙·道尔从杂志上抬起头来,轻声地说:
“侍应生都休息了。现在已过了午夜。”
“我说我想再喝一杯。”
“你已喝了不少了,贾姬。”
她骤然转身向着他:
“这关你什么事?”
他耸耸肩,“当然与我无关。”
她望着他好一会,接着说:“怎么了,希蒙?难道你很怕我不成?”
希蒙不答腔,一面再拿起杂志。
珂妮亚喃喃地道:“噢,已经这么晚了!我――我得――”她笨手笨脚地把针线活掉在地上……
贾克琳说:“不要回房去。我需要另一个女人――支持我。”她大笑起来:“你知道那边的希蒙先生在害怕什么吗?他害怕我会告诉你有关我自己的故事。”
“哦,真的吗?”
珂妮亚是个极受情绪支配的人。她一面感到极度尴尬,一面却觉得异常刺激。希蒙·道尔的脸色变得多么难看!
“不错,那是个很悲惨的故事。”贾克琳说,柔弱的语气中充满沉痛和嘲笑。“你对待我很不好。对吗,希蒙?”
希蒙·道尔极感不满。“去睡吧,贾姬。你醉了!”
“你如果觉得尴尬,我的好希蒙,你干脆先走。”
希蒙·道尔望着她,拿着杂志的手有点颤抖;但仍然生硬地说,“我不走。”
珂妮亚第三次喃喃地道:“我真的――现在真的太晚――”“你不能走。”贾克琳说,一边伸手把珂妮亚按在椅子上。“你得留在这儿听我讲。”
“贾姬,”希蒙厉声道,“你把自己弄得像个傻瓜!看上帝份上,去睡吧!”
贾克琳突然坐直身子,话语连珠炮般爆发出来。
“是你害怕出丑,对吗?因为你像个绅士,要拘谨;你要我也表现得有体面,对吗?但我管不了自己像不像个淑女!你最好是立刻滚出去――因为我有很多话要说。”
芬索普悄悄合上书本,伸伸懒腰,望一望腕表,站起来走了出去。这显然是英国绅士的一贯作风。
贾克琳把椅子猛转过来,怒瞪着希蒙。
“你这笨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以为你这样对待我,可以就此了结吗?”
希蒙·道尔嘴唇微张,又合上了。他静坐在那儿,似乎希望不理会贾克琳,她的叫嚷就会慢慢平息。
贾克琳的声调变得更沙哑不清。珂妮亚被深深吸引住了,她从来没碰这样赤裸裸的感情爆发。
“我告诉你,”贾克琳说,“我宁愿杀了你,也不让你去找那个女人……你不信我真会这样做?你错了。我只是在等待!你是属于我的!你听见吗?你是我的……”
希蒙仍然一语不发。贾克琳的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接着身子倾前,“我曾经告诉你,我会杀你,我不是说过就算了……”她蓦然地举起手来,亮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我要杀死你,就像杀一杀狗一样――你这只下流的狗……”
希蒙终于采取行动了,他跳起身子来,但同一刹那,贾克琳扳动了枪机……
希蒙半弯着身子,横倒在椅子上……珂妮亚尖声大叫,冲出门外。芬索普正倚在甲板的栏杆上,珂妮亚狂奔着向他嚷道:
“芬索普先生……芬索普先生……”
芬索普跑向她,珂妮亚紧抓着他!
“她开枪打中了他――噢!她打中……”
希蒙·道尔仍然半躺在他跌下的椅子上……贾克琳则麻木地站在那儿,全身剧烈地颤抖,瞳孔放得大大,恐惧地瞪着正从希蒙裤管中渗出来的鲜血。希蒙正用手巾掩着接近膝盖的伤口……
她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是存心……噢,我的天!我真的不是存心的……”
手枪铿的一声从她的手上跌落地板,她用脚踢开了它,枪滑进了沙发椅底下。
希蒙用微弱的声音,喃喃地道:“芬索普,求求你――有人来了,――就说一切都很好――只是有点意外――一定不要把事情闹大。”
芬索普会意地点点头,赶忙转过身向刚来到的努比亚待应生说:“没事――没事!只是闹着玩罢了!”
好男孩子显得迷惑不解,接着又安心地笑笑走了。
芬索普再转过身来。
“不要紧,我想没有其他人听到。只像开瓶塞的声音。现在――”贾克琳突然歇斯底理地哭起来。
“噢,上帝,我真希望自己死掉……我要毁灭自己。我还是死了的好……啊,我干了些什么,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珂妮亚连忙迎上去。
“安静点,亲爱的,安静点。”
额角湿润、脸上痛苦地抽搐着的希蒙急促地说,“带她走!求求你们,赶快带她离开这里!芬索普,扶她回房间。罗柏森小姐,找你的看护小姐。”他恳求地望着两人。“不要丢下她一人,务必让护士小姐看管着她,然后找老贝斯勒来这儿。求求你们,不要让我的太太知道。”
芬索普不住地点头。这沉默青年在紧急关头时,显得异常镇定。他和珂妮亚两人挟扶了哭闹着的贾克琳走出了望厅,走过甲板回到房间。在房里,贾克琳闹得更凶,她不停地挣扎着,哭得更厉害。
“我倒不如跳河死掉好了……让我跳河……我不该活……啊,希蒙,希蒙呀!”
芬索普对珂妮亚说:“还是快点找魏尔斯小姐来。我留在这儿陪她。”
珂妮亚点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她刚离去,贾克琳就抓着芬索普说:
“他的腿――在流血――断了……他会流血过多而死。我要去找他……噢,希蒙,我怎么会……”
芬索普急忙说:“镇定一点――镇定一点……他会没事的。”
贾克琳再次挣扎道:
“让我去!让我跳河去……让我死掉好了!”
82ac." >芬索普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床上。
“你一定要留在这儿,不许乱动。振作一点。我告诉你,一切都不要紧。”
贾克琳终于能够控制自己一点了,芬索普总算松了一口气。当穿着整齐晨褛的鲍尔斯小姐出现时,他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
“让我看看。”鲍尔斯小姐爽快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或不安,鲍尔斯小姐开始想办法使贾克琳镇静下来。
芬索普把那精神极度紧张的少女交给可信赖的鲍尔斯小姐后,便匆匆走到贝斯勒医生的房门前。他一边敲门,一边推门进去。
“贝斯勒医生在吗?”
高扬的打鼾声缓和下来,一种诧异的声音问道:
“谁呀?有什么事?”
这时芬萦普已扭亮了灯,医生像一只大猫头鹰似的,眨着眼睛望着他。
“是希蒙·道尔。他给枪打伤了,是杜贝尔弗小姐打他的。他现在在了望厅里。你可以去一趟吗?”
胖医生迅速作出反应。他问了几个简短问题,便穿上睡鞋和睡袍,拿起药箱,跟芬索普走过甲板。
希蒙已开了身旁的窗子,用头倚着窗边,呼吸着海风,脸色就像纸一般苍白。
贝斯勒医生走到他跟前。
“啊,看看是怎么回事?”
地毯上有一块手巾沾满了血,地毯本身则留下一个黑印。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发.出叹息及惊讶之词。
“唔,的确很严重……骨头折断了。失了大量的血。芬索普先生,你我得扶他到我房间。来,这儿――他走不动,我们得抬起他。”
就在这当儿,珂妮亚在门外出现,医生作个满意的表示,“啊,你来的正好。一块来吧!我需要一个助手,你会比这位朋友更适合。他的脸色已有点苍白了!”
芬索普苦笑了一下。
“需要找鲍尔斯小姐来吗?”他问道。
贝斯勒医生考虑着,望了珂妮亚一眼。
“你会干得来的,小姐。”他说,“你不会晕倒或出乱子的,是吗?”
“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珂妮亚热诚地说。
贝斯勒医生满意地点点头。
一行数人步过甲板。
随后的十分钟纯粹是手术的操作。
“唔,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贝斯勒医生终于宣布道,“你表现得像个英雄,我的朋友。”他赞赏地拍拍希蒙的肩膀,然后拿出一支针筒来,卷起伤者的衣袖。
“现在,我得使你安眠。你太太呢?”
希蒙虚弱地说:“她到早上再知道也不迟……”他继续说,“我――你不要责怪贾姬……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可怜――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
贝斯勒医生体谅地点点头。
“是的,是的――我明白……”
“是我的错――”希蒙恳求着,目光投向珂妮亚。“应该有人看管着她。她或许会――伤害自己――”贝斯勒医生按下针筒。珂妮亚冷静地保证道:“不要紧,道尔先生。鲍尔斯小姐会整晚陪着她……”
感激的神情显现在希蒙的脸庞上,他松驰下来,闭上眼睛。突然间,他睁开双眼。“芬索普呢?”
“道尔,我在这儿。”
“那支枪……不要随处……乱放。侍应生早上会发现的……”
芬索普点点头。“对,我现在就去放好。”
他走出房间,穿过甲板。鲍尔斯小姐出现在贾克琳的房门口。
“她没什么事了。”她说,“我给她打了一针吗啡。”
“不过,你会留在她身边?”
“啊,我会。吗啡对某些人有兴奋作用。我会整晚陪伴她。”
芬索普继续前行。
大约三分钟后,有人敲贝斯勒医生的房门。
“贝斯勒医生在吗?”
“在。”胖医?生应道。
芬索普示意他走出甲板。
“我找不到那支手枪……”
“什么?”
“那支手枪。它从杜贝尔弗小姐的手中跌下,被她踢开了,滑到沙发椅下。现在却不在椅子下面。”
两人面面相觑。
“谁会拿走呢?”
芬..索普耸耸肩。
贝斯勒医生说:“这就奇怪了。但我想我们可没有什么办法。”
两人满腹疑团和略感不安地分手。
12
白罗正从刚刮净胡子的脸上抹去泡沫,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雷斯上校已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上校把门关上后说:
“你的直觉一点也不差。事情果然发生了。”
白罗挺直身子,尖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娜·道尔死了――头部中弹,是昨天晚上的事。”
白罗沉默了好几分钟,脑海清楚地浮现出两幕景象:在亚思温花园里的少女,用强硬的语气在说,“我要用手枪紧贴住她的额头,然后扳动枪机……”而另一幕是更新的回忆:同一种声音在说,“那种东西‘断折!破裂!’的天气,当你再没耐性……”和那充满恳求的眼神。白罗想: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对她的求援作出反应呢?那混帐的睡意,竟把自己弄得头昏脑胀。
雷斯继续说:“我有若干官方身份,所以他们找着我,要我负责调查。船本来预定半个钟头后启航,现在决定延迟,直到我下令为止。当然,凶手有可能来自岸上。”
白罗摇摇头。
雷斯默然同意白罗的想法。
“是的,这个可能性不可轻易抹杀。朋友,现在就看你的了,你又有机会大展身手。”
白罗一面穿上整齐的便服,一面说:“一切听你的差遣。”
两人步出甲板。
雷斯说:“贝斯勒医生应该已经到了现场。是我叫侍应生找他的。”
船上有四间套房:左舷的两间分别由贝斯勒医生和潘宁顿占用;右舷的两间则是梵舒乐小姐和林娜·道尔的房门外,他替白罗和雷斯开了门。两人踏进室内,贝斯勒医生正俯在床边,他应声抬起头来,望了两人一眼。
“医生,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发现吗?”雷斯问道。
贝斯勒医生思索着摸摸胡子。
“啊!她是被枪杀的――枪在很近的距离发射。看――就在这儿,耳朵的上部――是子弹穿过的地方。子弹很小――我想是零点二二口径。枪紧贴她的额头。看,这儿有个黑印,是皮肤被烧焦了。”
白罗再度想起亚思温的那一席话。
贝斯勒医生往下说:“当时她应该是熟睡了,没有半点挣扎;凶手摸黑进来,走近床前,开枪射死她。”
“噢,不!”白罗大声叫道。他感到不能接受这种说法――贾克琳·杜贝尔弗悄悄摸进漆黑的房间,手枪在手――不,这符合情理。
贝斯勒医生穿过厚厚的眼镜瞪着他。
“但事情正是这样,我告诉你。”
“不错,不错。我不是指你的设想。我不是不赞同你。”
“贝斯勒医生满意地哼了一声。”
白罗走上前,站到他身旁。林娜·道尔侧身躺着,态度自然安详,但耳上露出一个小洞,洞的四周有血迹。
白罗沉痛地摇摇头。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白粉墙上,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墙上赫然有一用红棕色液体谱写的巨大、笔划抖颤的“J”字。
白罗瞪着它,然后俯身举起死者的右手。其中一只手指染有红棕色的印。
“真邪门!”白罗蓦地喊出来。
“哦,什么事?”
贝斯勒医生抬起头来。
“啊!就是这个!”
雷斯说:“该死的!你推测这意指什么,白罗?”
白罗晃了晃身子。
“啊,你问我的推测?那是最简单不过了。道尔夫人临死前盼望指出凶手是谁,于是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将凶手名字的英文缩写涂在墙上。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啊,不过――”贝斯勒医生正想插嘴,雷斯示意他不要作声。
“这就是你的结论?”雷斯问道。
白罗转过身来,点点头。
“不错,就像我说的一样,出奇的简单!很熟悉吧?小说上的谋杀案不是经常都有这样一段吗?真有点摸不清!实在使人怀疑这位凶手是个――老套的人。”
雷斯长长地抽一口气。
“啊,原来如此!”他说。“我刚才还以为――”他停住了。
白罗微微笑道:“以为我相信陈套的通俗剧?对不起,贝斯勒医生,刚才你正想说――?”
贝斯勒医生不悦地嚷道:“我想说什么?唏!我是说这简直荒谬绝伦!这位可怜的女士是当场毙命的。用手指沾血――你可以看到,这儿根本一滴血也没有――又何来血在墙上写下‘J’字呢?呵,全是一派胡言,简直是无中生有!”
“啊,医生所言不差。”白罗同意道。
“但这样做法是别有用心的。”雷斯提议道。
“当然。”白罗脸色凝重地说。
“‘J’代表什么?”雷斯问道。
白罗立刻答道:“‘J’字代表贾克琳·杜贝尔弗――一位年轻小姐。正是她在不到一个星期前曾向我发誓说,她认为最称心不过的事就是――”他顿了一顿,故意学着贾克琳原来的话,“‘用手枪紧贴住她的额,然后扳动枪机――’”“我的天!”贝斯勒医生惊叫道。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接着,雷斯抽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就像这儿发生的一样。”
贝斯勒医生点点头。
“不错。正如我刚99lib?才所说,此枪是小口径――可能是点二二厘米。当然,要把弹头取出来,才可以肯定。”
雷斯同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至于死亡时间呢?”
贝斯勒医生再度抓抓下颚,手指发也刺耳的声响。
“我想无需太准确。现在是早上八点。照昨晚的室温估计,我认为她已死亡六个小时,至多不会超过八小时。”
“这么说,是午夜至凌晨二时了。”
“不错。”
过了片刻,雷斯望一望四周说:
“她先生呢?我想他应该就睡在隔壁。”
“他现在正睡在我的房间。”贝斯勒医生说。白罗和雷斯两人感到很诧异。
贝斯勒医生不住地点头。
“啊,原来你们不知道那件事。道尔先生昨晚在了望厅给枪打伤了。”
“枪伤?是谁干的?”
“是那位年轻女士――贾克琳·杜贝尔弗。”
雷斯厉声问道:“伤势严重吗?”
“很严重。骨头碎了。我已经尽了一切能力治疗伤口,但你们应该理解,折碎部分必须迅速接受X光照射,并且予以适当调理。这些在船上都办不到。”
白甸喃喃地道:“贾克琳·杜贝尔弗。”
他的目光再投向墙上的“J”字。
雷斯突然道:“如果这儿暂时没有其他事情可办的话,我们还是先到下面去。船上管理部门已经把吸烟室整理停当,我们必须弄清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三人步出房间。雷斯锁上了门,并把钥匙拿走。
“我们待会再来。”他说,“首先把事情澄清一下。”
他们上甲板。“卡拿克”号的经理不安地在吸烟室外的通道上等候,看来极度慌张及忧虑,当然更希望把一切事情都尽快交给雷斯上校。
“我想我只好把一切交给你了,上校。你的身分最恰当不过。我已奉命听阁下差遣,你尽管吩咐好了,一切都会依你的意思办。”
“好的!首先,我和白罗先生将要占用这房间作盘问口供之用。”
“当然可以。”
“暂时就这样。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晓得怎样找到你。”
船经理松一口气地离开房间。
雷斯说:“贝斯勒医生,请坐吧,告诉我们昨晚整件事情的经过。”
两人静静地聆听医生忆述前一晚的事。
“很明显,”雷斯说,“那少女当时精神极度紧张,喝了两杯后,用点二二手枪打伤了希蒙先生,然后再前往林娜·道尔的房间,把她一并杀掉。”
但贝斯勒医生猛摇头。
“不,不。我想不是,没有那种可能。第一,她不会把自己的名字缩写在墙上那么荒谬吧?”
“她可能会这样做。”雷斯说,“假如她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接近疯狂和极度忌妒,很可能她会直认自己是凶手。”
白罗摇摇头。“不,不。我想她不会这样――赤裸裸地行事。”
“那么只有另外一个可能性:那‘J’字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好让别人怀疑是贾克琳·杜贝尔弗干的。”
贝斯勒医生点点头。“不错,但那凶手可算倒霉。你知道吗?因为杜贝尔弗不但未必是凶手,而且是完全不可能。”
“何以见得?”
贝斯勒医生解释贾克琳当时歇斯底里的情况,以致后来交由鲍乐斯小姐照顾。
“而且我想――我敢肯定――鲍尔斯小姐整晚都陪着她。”
雷斯说:“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简化了许多。”
“是谁发现尸体的?”白罗问道。
“道尔太太的女佣,露易丝.蒲尔杰。她照往常习惯一样去叫醒主人,发觉她死了,跑出房间后,就昏倒在侍应生的怀里。那侍应生找着经理,经理再来找我。我派人去找贝斯勒医生,然后去找你。”
白罗点点头。
雷斯说:“应该通知道尔先生。你说他还未醒来?”
贝斯勒医生点点头。“不错,他还在我房间睡觉。我昨晚给他服了份量很重的镇定剂。”
雷斯转向白罗。
“唔,”他说,“我想我们不要耽搁医生太久吧?谢谢你,医生。”
贝斯勒医生站起身子。“我会先吃点早餐,然后再回房间看看道尔先生醒过来了没有。”
“麻烦你。”
贝斯勒医生出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对视。
“唔,怎么样,白罗?”雷斯问道。“你是主管,我接受你的指挥。你说该怎么办?”
白罗弯一弯身。
“啊,”他说,“我们得进行盘问。首先,我们一定要查问芬索普和罗柏森小姐,他俩是事件的真正目击者。手枪的失踪,意义重大。”
雷斯按动叫铃,派侍应生带口信去了。
白罗叹息着摇摇头。“这事真糟透了。”他喃喃地道,“真的很糟!”
“有什么头绪吗?”雷斯好奇地问道。
“很矛盾。线索很纷乱,没一点条理。你看,最显著的事实是那女子憎恨林娜·道尔,而且想杀她。”
“你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
“不错,我是这么想。”白罗有点不大肯定地说。
“但不应是这般手法――不是这样偷偷地摸黑进去,在睡梦中杀死她,对吗?这冷血的做法不接近你的想法,对吗?”
“可以这样说。”
“你认为,那少女――贾克琳·杜贝尔弗――没有能力作出计划周详的冷血谋杀?”
白罗缓缓地说:“这点我不敢肯定。不错,她很有头脑,但我怀疑,她体力上能不能这样做……”
雷斯点点头。“不错,我明白……况且,照老贝斯勒所说,实际上也不可能。”
“如果那是正确的,疑点就消除了不少。希望真相的确如此。”白罗顿了一顿,接着加上一句,“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开心点,因为我颇同情那位小姐。”
门开处,芬索普和珂妮亚走了进来。贝斯勒医生尾随二人。
珂妮亚气喘地说:“太可怕了!可怜的道尔太太!这么可爱的一位女士,相信只有狂人才会下手杀她!可怜的道尔先生,他知道这消息后一定会伤透心。昨晚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太太会发现他遇上了意外!”
“我们正想请你讲述昨晚的事,罗柏森小姐。”雷斯道,“我们想知道详情。”珂妮亚起初说得比较混淆,幸好白罗从旁引导。
“啊,我明白。打完桥牌后,道尔夫人返回房间。但我怀疑她是否真的直接回房。”
“这点没有疑问。”雷斯说,“我亲眼看到她进房的。我还在门边跟她道晚安。”
“当时是什么时间?”
“哎哟,我可记不清楚。”珂妮亚答道。
“是十一点二十分。”雷斯说。
“好的。那么在十一点二十分,道尔夫人还是活着的。当时,在了望厅内有什么人?”
芬索普答道:“道尔、杜贝尔弗小姐,还有罗柏森小姐和我本人。”
“不错。”珂妮亚附和道,“潘宁顿先生喝了一杯,便去休息了。”
“是多久之后?”
“大约三、四分钟之后。”
“就是说十一点半以前。”
“对。”
“那么留在了望厅里的有你――罗柏森小姐、杜贝尔弗小姐、道尔先生和芬索普先生。你们每人在做什么?”
“芬索普先生在看书,我在做针线活,杜贝尔弗小姐在――她――”芬索普赶忙帮她接腔,“她在不停地喝酒。”
“对。”珂妮亚应和道,“她主要是跟我聊天,问起我家里的情况。她也不住地说话――主要是向着我,但我想显然是说给道尔先生听的。道尔先生有点气她,不过却一声不响。我想他以为不作声可以使杜贝尔弗小姐冷静下来。”
“但杜贝尔弗小姐的情绪一点也没有好转?”
珂妮亚摇摇头。
“我曾试图离开,她却不让我走。我愈来愈感到不安,接着芬索普先生就起身走了出去――”“当时场面有点尴尬,”芬索普说,“我自己应该礼貌地避开一下。杜贝尔弗小姐显然在存心制造事端。”
“跟着她便掏出手枪,”珂妮亚往下说,“道尔先生跳起来想抢,但枪走了火,打中了他的腿。杜贝尔弗小姐开始大哭大叫起来――我吓得要死,便跑出去找着芬索普先生,和他一块返回厅内。当时道尔先生说不要张扬,一个侍..应生听到声响跑来,但芬索普先生打发他走了。接着,我们两个扶贾克琳回房,芬索普先生陪着她,我跑去找鲍尔斯小姐。”珂妮亚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当时是什么时间?”雷斯问道。
珂妮亚再度答道,“哎哟,我真的不知道。”但芬索普立刻接着说:
“一定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我晓得我最后回房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让我再弄清楚一、两个关键。”白罗说,“道尔夫人离开了望厅后,你们四人之中有没有谁走开过?”
“没有。”
“你们肯定杜贝尔弗小姐根本没有离开过?”
芬索普立刻答道:“百分之百肯定,道尔、杜贝尔弗小姐、罗柏森小姐都没有踏出了望厅一步。”
“好极了。这确定了杜贝尔小姐不可能在――啊,就说十二点二十分――之前杀死道尔夫人。罗柏森小姐,你接着赶去找鲍尔斯小姐,在那段时间内,杜贝尔弗小姐是否给单独留在房里?”
“不,芬索普先生陪着她。”
“好极了,直到目前为止,杜贝尔弗小姐完全是清白的。下一个要见的是鲍尔斯小姐。不过,未请她来之前,我想问两位一点意见。照你们说,道尔先生当时很急切地认为杜贝尔弗小姐不应该给单独留下。你们认为,他是否害怕杜贝尔弗小姐会再干出危险的事?”
“我认为是。”芬索普说。
“他必定是害怕她会袭击道尔夫人?”
“不,”芬索普摇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他的想法。我想他是恐怕她会――嗯――危害到自己。”
“自杀?”
“不错。当时她似乎清醒过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显得万分痛苦。她不停地责怪自己,说是死了还好过点。”
珂妮亚怯怯地道:“道尔先生很担心杜贝尔弗小姐。他很温和地说这全是他的错――他对不起她。他――他的确是个好人。”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了,关于那手枪,”他继续说,“事后,到底给放到哪里去了?”
“她扔掉了。”珂妮亚说。
“然后呢?”
芬索普接着解释他怎样回头找枪,但却找不到。
“呵,”白罗说,“棘手的事终于来了。请你们就这一点,十分准确地详细述说事情的经过。”
“杜贝尔弗小姐让枪从手中滑下来,然后用脚踢开。”
“好像很憎恨它似的,”珂妮亚解释道,“我明了她当时的心情。”
“于是,照你所说,枪滑到一张沙发底下。现在请仔细回想:杜贝尔弗小姐在离开了望厅以前,有没有拿回手枪?”
芬索普和珂妮亚都十分肯定这点。
“准确!我只是希望百分之百准确,你们可以理解。下一点是杜贝尔弗小姐离开了望厅时,枪还是在沙发底下……然后杜贝尔弗小姐并没有给单独留下――芬索普先生、罗柏森小姐和鲍尔斯小姐陪伴着她――因此她也没有机会在离去之后拿回手枪。芬索普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回去找枪的?”
“一定恰恰在十二点半之前。”
“那么,从你和贝斯勒医生扶走道尔先生到你返了望厅,时间相隔多久?”
“或许五分钟,或许多一点。”
“那么,在那五分钟之内,有人把弃置在沙发底下的手枪拿走,而那个人不是杜贝尔弗小姐,会是谁呢?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谋杀道尔夫人的凶手。我们也可以假定,这个人偷听到或看到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事。”
“我不了解你怎么会这样推测。”芬索普不同意地说。
“因为,”白罗说,“你刚才告诉我,枪给隐没在沙发底下,根本不可能被人无意中发现。因此拿走枪的人,一定早知道它的所在。这个当时一定在场。”
芬索普摇摇头。“枪响之前,我在甲板上见不到任何人影。”
“啊,但你是从右舷门出去的。”
“不错,我的房间也是在同一边。”
“那么,假如有人在左舷门这玻璃内望,你就看不到了吧?”
“是的。”芬索普承认道。
“除了那侍应生之外,有没有其他人听见枪声?”
“就我所知,没有。”
芬索普继续道:“是这样的,当时了望厅内所有的玻璃窗被关上了。因为早些时候,梵舒乐小姐怕风太大。旋转门也是关上的。我很怀疑枪声会被清楚听见,相信只会像瓶塞弹开时一样‘噗’的一声。”
雷斯说:“依我所知,似乎没有人听到另外一声枪响――杀死道>99lib?尔太太的那一枪。”
“这一点,我们立刻就进行调查。”白罗说,“目前,我们仍将注意力集中在杜贝尔弗小姐身上。我们得跟鲍尔斯小姐谈谈。不过,首先,在未离去之前,”他示意芬索普及珂妮亚道,“你们要告诉我人一点个人资料,那么以后便不需要再麻烦你们.99lib.了。你先吧,芬索普先生――全名?”
“詹姆斯.雷契德尔.芬索普。”
“地址?”
“诺坦普顿夏郡,都灵顿区,格拉斯摩尔大厦。”
“职业?”
“我是一名律师。”
“此行目的?”
芬索普沉默了一会,似乎感到有点吃惊。最后,他语句含混地说:“嗯――旅游。”
“哦,”白罗说,“你是来度假的,是吧?”
“嗯――不错。”
“好极了,芬索普先生。可否约略交代一个在刚才所述说的一连串事情发生了之后你的行踪。”
“我立刻上床休息。”
“大约是――”“十二点半多。”
“你的房间编号是右舷二十二号――最近了望厅的一间?”
“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你返回房间之后,有没有听到声响――任何声音?”
芬索普想了一会儿。
“我很快便上床了。不过,我想,在刚入睡之前,曾经听到一下水溅声。没有什么别的了。”
“你听到水溅声?就在近处。”
芬索普摇摇头。
“真的,我不能确定,当时我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可能大约凌晨一点,我不敢肯定。”
“谢谢你,芬索普先生。就这样。”
白罗转向珂妮亚。
“轮到你了,罗柏森小姐。你的全名是?”
“珂妮亚.卢斯。我的住址是康乃狄克州,贝尔费尔德市,红屋区。”
“为何到埃及来?”
“玛丽表姐――即梵舒乐小姐,带我来旅行。”
“在这以前,曾否见过道尔夫人?”
“没有,从来没有。”
“昨晚你做了些什么事?”
“我协助贝斯勒医生疗理完道尔先生的腿,便立刻上床去了。”
“你的房间是――?”
“左舷第四十三号――就在杜贝尔弗小姐隔壁。”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珂妮亚摇摇头。“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水溅声呢?”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听到,因为左舷边刚好靠着岸。”
白罗点点头。“多谢你,罗柏森小姐。现在或许麻烦你去请鲍尔斯小姐来。”
芬索普和珂妮亚出去了。
“这看来再明显不过,”雷斯说,“除非三个主人都在说谎,否则贾克琳·杜贝尔弗没有可能取回手枪。是另外有人把枪拿走了;有人窥视到事件的经过;更有人愚蠢到把‘J’写在墙上。”
传来了敲门声,鲍尔斯小姐走了进来。护士小姐用她那惯常的镇静、敏捷的态度坐下。在白罗的询问下,她道出了姓名、住址和资历,还加上一句,“我负责照顾梵舒乐小姐已经两年多了。”
“梵舒乐小姐的健康是否很差?”
“不,我不这么认为。”鲍尔斯小姐什么答道,“她年纪已经不轻,又特别担忧自己的身体。她喜欢有个护士随侍在侧。其实她的健康情况一点也不严重,她只是喜欢经常受到照顾,更不介意花点钱。”
白罗同意地点点头,接着说:“我知道罗柏森小姐昨晚把你叫了出来?”
“不错,是这样。”
“可以详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唔,罗柏森小姐只是很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我便跟她一起出来了。我发现杜贝尔弗小姐正处于极度兴奋和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她有没有说出任何威胁道尔夫人的话?”
“没有,完全没有。她只是在失去常态地责怪自己。她喝了很多酒,依我看,当时酒精正在发作。我认为她不应该独处,所以我给她打了一针吗啡,然后在床边陪她。”
“现在,鲍尔斯小姐,请你回答下面的问题:杜贝尔弗小姐曾否离开她的房间?”
“不曾。”
“你自己呢?”
“我一直陪着她,直到今天早上。”
“你十分肯定?”
“绝对肯定。”
“谢谢你,鲍尔斯小姐。”
护士小姐出去了,又剩下白罗和雷斯两人对视。
贾克琳·杜贝尔弗已确定与凶案无关。那么,谁是杀死林娜·道尔的凶手?
13
雷斯说:“有人把枪偷去。这人不是贾克琳·杜贝尔弗,但他深知可以把罪名推倭到她身上,可是他却不晓得她会接受吗啡的注射,还有护士整晚陪在身边。还有一件事,早些时候,已经有人在悬崖上推下大石,企图把林娜·道尔压死,这件事也证实了不是贾克琳·杜贝尔弗所为。那究竟是谁呢?”
白罗说:“如果说谁不会是此人,事情反而比较简单一点。道尔先生、艾乐顿夫人、提姆·艾乐顿先生、梵舒乐小姐和鲍尔斯小姐不在此列,因为他们当时都在我可见的范围之内。”
“嗯,”雷斯说,“剩下来可疑的人物倒还不少。至于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一点,我希望道尔先生能够提供一些帮助。事实上已发生不少宗意外——就在这时,门开了,贾克琳·社贝尔弗闯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脚步踉跄。
“不是我干的。”她说话的语调显得极度惊煌。“不是我干的。噢,请相信我。人人都会以为是我干的——但我没有——我没有。真是太.?——太可怕了。我真希望这不是真的。昨晚,我或许会杀死希蒙,当时我可能是疯了;但是我没有把……,”她跌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白罗拍拍她的肩膀。
“好啦,好啦,镇静点,我们相信你没有杀死道尔夫人。已经证明了──是的,事实已经证明,凶手不会是你。”
贾姬突然坐直了直身子,手里紧握着湿润的手帕。
“那么凶手是谁?”
“这个,”白罗道,“正是我们在寻找的答案。你有办法帮我们解决吗?”
贾克琳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能想象……不,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她皱紧眉头。“吓,”她最后说“我想不到有任何人会要她死,”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除了我。”
雷斯说:“失陪一下一一我刚想到有点事情有要办。”他匆匆走了出去。
贾克琳·杜贝尔弗低垂着头,坐在那儿,神经质地扭动着手指。
突然间,她大叫起来:“死亡真可怕一 4e00." >一真可怕!
我——我恨想到它。”
白罗说:“不错。更令人不安的是,就在这一刻,有人却在庆幸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不一一不!”贾姬叫道,“你这说法,太可怕了!”
白罗耸耸肩说:“但这是事实。”
贾姬用低沉的声调说:“我一一我要她死──现在,她真的死了——而,更糟的是——她的死法跟我所说的一模一样。”
“是的,小姐,她是因子弹穿过头部而死的。”
她大叫道:“那么,我没有说错,在瀑布酒店的那个晚上,有人在偷听我们谈话!”
“啊!”白罗点点头。“难得你还记得那么清楚。不错,这不可能是个巧合一一道尔夫人竟然像你所说一样被杀死。”
贾姬颤抖起来。
“当晚那个男人一一会是谁?”
白罗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用颇不相同的语气说:“小姐你敢肯定那是个男的?”
贾姬诧异地望着他。
“当然。至少——”
“怎样呢,小姐?”
她皱起眉,半闭着眼睛设法回忆当晚的情景,然后缓缓地说:“我以为那是男人……”
“但现在你却不那么肯定了?”
贾姬缓缓地说:“对,我不敢肯定。我只是当他是个男的──但当时不过是──一个人影──黑影……”
她停了下来,白罗没说什么。于是她补充道:“你认为那是个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船上没有其他女人会想杀死林娜啊?”
白罗只是摇晃着脑袋。
门开处,出现了贝斯勒医生。
“白罗先生,请你来跟道尔先生谈一谈,他想见你。”
贾姬跳了起来,抓着贝斯勒医生的臂膀。
“他怎么了?他──他没没事吧?”
“他当然不会没事。”贝斯勒医生责备道,“骨头折断了,你该明白。”
“但他不会死去吧严贾姬喊道。
“呵,谁说他会死?我们会把他送回文明地方,替他照X光和治疗。”
“噢!”少女的双手痉挛地合拢起来,她,再度跌坐在椅上。
白罗跟医生步出甲板,遇到了雷斯,于是一行三人走上.上层甲板,向医生的房间走去。
希蒙·道尔躺在床上,腿的四周围满了坐垫和枕头;脸色难看极了,极度的痛楚蕴藏着无比的震惊。但他的神情却是迷们──孩童般的迷惘。
他模糊地道:“请进来。医生已经告诉我──告诉我──
有关林娜……我不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明白,这是个很大的打击。”雷斯说。
希蒙结结巴巴地说:“你知道吗?不是贾姬干的。我敢肯定不是贾姬干的!虽然,她的处境很不利,不过真的不是她干的。她一她昨晚是有点失常,神精有点紧张,所以才会袭击我。但她不会──她不会去杀人的……冷血的凶手……”
白罗温和地说:“不必过虑,道尔先生。杀你太太的不是杜贝尔弗小姐。”
希蒙怀疑地望着他。
“是不是已经证实了?”
“不过,既然不是杜贝尔弗小姐,”白罗继续说,“你能够提供一些可疑的人物吗?”
希蒙摇摇头,迷们的神情再度充满脸上。
“简直是疯狂一一不可能。除了贾姬之外,没有人会要她死。”
“回想一下,道尔先生。她有没有仇人?或是跟任何人有什么恩怨?”
希蒙再度摇头,依旧一副茫然的神情。
“这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当然,温特显姆也许不满意她,她多少算是抛弃他而嫁给我,但我不认为像温特显姆这样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会犯下谋杀罪。再说他远在数哩外。
乔治·提德老先生也是一样,为了房子的事他不太满意林娜──他不喜欢她布置房子的方式;然而他人也远在伦敦。照这样去推想谋杀者一定落空。”
“听着,道尔先生。”白罗热切地说,“登上‘卡拿克’号的第一天,你太太的一席诗曾留给我深刻的印象。她当时极度不安──很沮丧。她说──请留意──人人都憎恨她。她说她感到很害怕──没安全感──好像身旁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见到贾姬在船上,的确很不安。当时我也是一样。”
希蒙说。
“这是事实,但并不能完全解释她那席话。当她说自己被敌人所包围,固然是有点夸张,但无论如何,她心目中.99lib.的敌人一定不只一个。”
“这一点,你可能说对了。”希蒙承认道,“我想我可以解释。旅客名单上有一个名字使她感到不安。”
“旅客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哪一个。”
“嗯,她没有确实告诉我。事实上,我当时并没有留心听。我正想着贾姬的事。据我记忆所及。林娜提起过,碰到番话,她第一次感到她继承巨富所带来的负累。”
“道尔先生,你肯定,她没有提及那人的名字?”雷斯插嘴问道。
希蒙苦笑着摇摇头。
“我当时并没有很在意,只是说,‘啊,现在再没有人会关心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事了。日子过得太快了。’大约就是这样。”
贝斯勒冷冷地说:“我猜到一个人。船上确实有一个年轻人对林娜不满。”
“你是指斐格森?”白罗问。
“嗯。他抨击道尔太太一两次,我亲耳听见的。”
“我们怎样找证据呢?”希蒙问。
白罗答道:“雷斯上校和我得接见其他旅客。在未听完每一个人的故事之前,任何推断都是徒然的。还有道尔夫人的女佣,我们应该先接见她。就在这儿进行吧!道尔先生在场可能会方便点。”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希蒙说。
“她服侍道尔夫人很久了吗?”
“只有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自罗颇感诧异。
“难道你认为──”“道尔夫人有没有贵重的珠宝?”
“有珍珠。”希蒙说,“有一次她告诉我她那些珍珠值四、五千镑。”他打了一个冷颤。“我的天,你以为那些该死的珠宝──”“劫财是个可能的动机。”自罗说,“但似乎又不大可能……唔,再看看。先见一见那女佣吧!”
露易丝·蒲尔杰正是白罗注意过的那个轻佻妇人。
不过,她现在却是一点也不轻松了。。她似乎哭过一场,并且十分惧怕。尽管如此,她的脸上充满狡猾,使白罗和雷斯不免产生一点偏见。
“你就是露易丝·蒲尔杰?”
“是的,先生。”
“你最后一次见到道尔夫人,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在她房间服侍她休息。”
“当时是几点钟?”
“大约十一点过后。先生,我不能准确地说出是几点钟。我安排太太上了床,就离开了。”
“大约花了多少时间?”
“十分钟。太太当时很累,她吩咐我出去时把灯关掉。”
“你离开她后,做些什么事?”
“先生,我返回自己的房间──就在甲板下一层。”
“你有没有听到或见到什么,也许对我们有帮助?”
“我会听到或看到什么啊,先生?”
“小姐,这正是你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她偷偷地斜望了他一眼。-“不过,先生,我又不在附近……我会看到或听到什么?我住甲板下层,而且我的房间又在船的另一边,我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当然,如果我睡不着,如果我爬上楼梯,那么或许我会见到那凶手,狂魔,走进或离开太太的房间。
但问题是——她哀求地把手伸向希蒙。
“先生,我求求你!你看怎么办?我该怎么说?”
“我的好露易丝,”希蒙安慰她道,“像个傻瓜。没有人说你见到或听到什么。你会没事的。我会照顾你。没人会诬蔑你的。”
露易丝喃喃道:“先生真是好人。”她怯怯地眨了一下眼。
“这么说,我们就当你没有见到或听到任何东西?”雷斯不耐烦地问道。
“正是这样,先生。”
“你知道有任何人对你主人怀恨在心吗?”
出乎各人意料之外,露易丝猛然地点头。
“噢,有的。我知道,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地答复你:有的。”
白罗说,“你是指杜贝尔弗小姐?”
“她当然是罗,但我不是说她,这船上还有一个人极不喜欢太太。他因为太大曾经伤害过他,而感到很愤怒。”
“我的天!”希蒙惊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露易丝往下说,仍然不停地点头,“是的,是的,正如我所说。这跟太太的旧佣人有关,就是我接替的那一个。有一个男人,是这船上的工程师,想娶她。玛丽──太太的上一任仆人──很愿意嫁给他。但道尔太太调查过后,发现这个胡利伍德原来已经有了太太──是本地人。虽然已经返家乡,但你知道,他跟她仍然是有婚约的。所以道尔太太把一切都告知玛丽。玛丽很不开心,此后也不想见胡利伍德。当时胡利伍德非常愤怒。当他听说道尔太太就是从前的林娜·黎吉薇小姐,就对我说想杀死她!他说太太好管闲事,毁了他一生!”
露易丝兴奋地停了下来。
“这真有意思。”雷斯说。
白罗转向希蒙。
“你知道这件事吗?”
“完全没听过。”希蒙格外诚恳地回答道,“我怀疑林娜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船上。她可能早已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厉声对露易丝说:“你将这种事告知太太了吗?”
“没有,先生,当然没有。”
白罗问道:“你知道有关主人珍珠项链的事吗?”
“她的珍珠项链?”露易丝睁大眼睛。“昨晚她还戴着哩。”
“她回房时,你见到项链还在她身上吗?”
“是的,先生。”
“她把项链脱下后,放在哪儿?”
“在床边的柜台上,就跟往常一样。”
“那就是你最后见到项链的地方?”
“是的,先生。”
“今天早上,你见到项链依然在那儿吗?”
露易丝的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
“哎哟!我根本望也没望一眼。我走到床边,就──发现太太──接着便大叫着跑出来,昏倒了。”
白罗点点头。
“你没望一眼。但我──我的眼睛什么也不会遗漏。今天早上,床边的柜台上没有珍珠项链!”
14
白罗的观察一一一点也没错,林娜·道尔床边柜台上的确没有了珍珠项链。
露易丝·蒲尔杰遵照吩咐在林娜的行李中搜寻一遍。结果她说,其它东西都在,就是不见了那串珍珠项链。
他们从房里走出来,侍应生告知早餐已经准备好。他们步过甲板,雷斯停下来在船杆旁俯望。
“呵,朋友,我看你好像想到了什么事!”
“不错。芬索普说他好像听到一阵水溅声,我现在突然想起,我自己昨晚也曾被 7c7b." >类似的声音惊醒。极有可能的是:
凶手在行凶后把手枪抛到河里。”
白罗缓缓地说:“你真的认为有此可能吗?”雷斯耸耸肩。
“这是个提示。无论如何,凶枪并不在死者房里,我到现场后首先就找枪。”
“尽管如此。”白罗说,“枪给抛进河里的想法仍是有点不可思议。”
雷斯问道:“那么,枪究竟在哪儿呢?”
白罗若有所思地答道:“倘若枪不在道尔夫人房里,照逻辑推断,它只能在一个地方。”
“在什么地方?”
“杜贝尔弗小姐的房里。”
雷斯若有所悟地说;“啊,我明白——”
他突然停下来。
“她此刻不在房里,我们去搜一遍,好吗?”
白罗摇摇头。“不,我的朋友,这会打草惊蛇。枪可能还没放在那儿。”
“那么立刻全船搜查一次,怎么样?”
“这样会露出端倪。我们得小心行事。目前我们的处境很微妙,让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研究情况吧!”
雷斯同意了。两人走进吸烟室。
“唔,”雷斯边倒咖啡边说,“我们有两个肯定的线索:一是失踪的项链,一是胡利伍德这船员。项链似乎显示了这是一宗劫案,但——不晓得你是否同意我……”
白罗立刻接下去,“但劫匪却选择了这个特别时刻?”
“正是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偷去项链,将会导致全船的人被严密搜查。那贼怎能设想脱身呢?”
“他可以跑上岸,把它埋起来。”
“船公司派了守卫在岸上经常巡逻。”
“那么,刚才的说法是不可能了。然则,劫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故意犯下谋杀?不,这不合情理,完全不合逻辑。不过,倘若是道尔夫人突然惊醒,发现了劫匪?”
“于是那贼向她开枪?但她是在睡梦中被杀的啊!”
“那么,这也不合情理……你知道吗?关于那串珠链,我有个想法──不过──不──这不可能。因为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珠链不会无故失踪。告诉我,你对露易丝的印象如何?”
“我怀疑,”雷斯缓缓地说,“她知道的比她所说的要多。”
.“啊,你也有这样的印象?”
“一定不是个好女人。”雷斯说。
白罗点点头。“对,我不会信任这样的人。”
“你认为她与凶案有关?”
“不,我不会这么想。”
“那么,与失窃案有关?”
“这个可能性较大。她跟道尔夫人相处只有很短的时间。她可能是职业珠宝盗窃集团的一员。这类案件通常都牵涉到一位由有力保证人推荐的女佣。可惜,我们现在没法找到这方面的资料。不过,这种解释我还是不满意……那串珠链──啊,我的想法应该没错。但没有人会如此低能……”
他停顿下来。
“胡利伍德这个人又怎样?”
“我们得查问他,可能从那儿找到答案。倘若露易丝·蒲尔杰的故事是真的,胡利伍德的确有报复的动机。他可能无意中看到了道尔先生和贾克琳在了望厅内的纠葛,于是在他们离去后,迅速走进了望厅,拿走沙发底下的枪。不错,这很有可能。恰恰解释了墙上留下的‘J’字,这很符合一个头脑简单、鲁莽的人的做法。”
“事实上,他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错——只是——”白罗捏捏鼻子,扮了一个鬼脸说道,“你知道吗?我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他们常常说我喜欢把事情复杂化。刚才你所引导的答案──似乎太简单了。我感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不过,可能纯粹出于我本身的偏见。”
“嗯,我们还是叫那家伙进来吧!”
雷斯按动了铃,下达了命令,然后问道:“其他可能性呢?”
“老友,多着哩!例如那美国托管人。”
“潘宁顿?”
“对,正是他。那天就在这儿发生了古怪的一幕。”白罗把事情复述了一遍。“你看──这很值得注意。道尔夫人要看过所有文件才签字,于是潘宁顿就找籍口把事情延宕。接着,做丈夫的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话?”
“他说,‘我从来不去读任何文件。我只是按人家指示签字。’你领悟出这话的重要性吗?潘宁顿立刻察觉到这点,我看得出他的眼神。他看着希蒙·道尔,仿佛突然灵机一动似的。老友,只要想一想,你当上了一个大富翁的女儿的托管人。或许,你会利用那笔钱去干点投机。侦探小说里都有这样的情节──报纸上也时有所闻啊!老友,的确有这样的事情,的确会这样。”
“我不反对的确有这回事。叫雷斯说。
“或者还有时间伺机大肆投机。因为你的受托人还未到法定年龄。然而一她结婚了!控制权瞬息间从你的手中转回给她!一声霹雳!但尚有一次机会。她正在度蜜月,或许会疏忽业务。只需把一纸文件夹杂在其他合约中,让她无意间签了字……但林娜·道尔并不是大意的人。度蜜月与否,她总表现得像个精明的企业家。无意中她的丈夫说了一句话,给正试图脱离厄运的那个人带来了新的灵感。如果林娜·道尔死了,她的财产自然落在她先生手中──这可是个容易应付的人,一个任由潘宁顿这老手摆布的小孩。上校先生,我可以想象到当时潘宁顿脑袋中涌起的念头;‘如果对手是希蒙·道尔,那么……’不错,这正是他的想法。”
“我敢说,这很有可能。”雷斯谈谈地说,“不过,你没有证据。”
“唉,的确没有。”
“还有斐格森这个年轻人,”雷斯说,“他说的话够刻毒了,不像是随意说说,再者,他可能是被老黎吉薇打败的对手的儿子。这种设想略微牵强但不是不可能。人有时候确会牢记以往的错失哩。”
他顿了一会又说:“别忘记还有我那个家伙哩!”
“对,还有‘你的’家伙!”
“他是个杀手,”雷斯说,“我们都很清楚。可是,我怎么样也想不透他会跟林娜·道尔过不去。他俩根本扯不上关系。”
白罗缓缓地说;“除非,道尔夫人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身份。”
“这有可能,但成数又不大。”传来了敲门声。“啊,是我们的重婚未遂者来了!”
胡利伍德是个粗鲁高大的汉子。进门后,他不断怀疑地打量雷斯和白罗两人。白罗立刻认出他就是那天跟露易丝·蒲尔杰站在一起谈话的人。
胡利伍德疑惑地问道:“你们要见我?”
“不错,”雷斯说,“昨晚船上发生凶杀案,你应该知道了吧?”
胡利伍德点点头。
“我相信你有理由憎恨那位遇害的太太。”
警觉的意识闪过胡利伍德的双目。
“是谁说的?”
“你认为道尔太太破坏了你跟一位姑娘的好事。”
“我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那个乱打狂语的法国贼妇。
她是个如假包换的撒谎者!”
“但这特别的故事却是真实的。”
“全是骗人的鬼话!”
“我还没说清是哪一个故事哩!”
胡利伍德顿时语塞。
“你不是打算跟一位名叫玛丽的女子结婚吗?后来,她发现你已经有太太,于是拒绝了婚事,对吗?”
“这关她屁事?”
“你的意思是这关道尔太太什么事?不过,你要知道,重婚是犯法的。”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跟本地出生的一个女孩结了婚。对方家长没有回音。她返回自己的部族,我不见她已经五、六年了。”
“但你仍然是她丈夫。”
胡利伍德无话可说。雷斯继续道:“道尔太太──那时是黎吉薇小姐──揭发了这件事?”
“正是她!他妈的!又没有人要她这么做。我会好好对待玛丽,为她牺牲一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关于我前妻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好管闲事的女主人。不错,我的确非常痛恨她。当我见到她在船上,珠光宝气地四处招摇,却全未设想到自己曾一手摧毁了一个男人的家庭生活,我的确恨死她。但如果你以为我是个杀人凶手──以为我会开枪杀死她──那全是鬼话!我碰也没碰过她。我可以向天发誓。”
胡利伍德停口不语,汗珠从脸上端详滴下。
“昨晚十二点至两点这段时间内,你在何处?”
“在床上睡着了,我的同房可以证明。”
“我们一定会调查明白。”雷斯说,然后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今天到此为止。”
“怎么样?”白罗一面?99lib.关门,一面问。
雷斯耸耸肩。“他的答话相当直率。当然,他神色紧张,却是合乎常理的。我们得调查他的不在场证明──尽管我认为不会有什么肯定的结果。他的同房可能睡得很熟,这家伙大可随意溜进溜出。主要看是否有其他人见到他。”
“对,这一点需要弄清楚。”
“我想,下一步是,”雷斯说,“查问有没有人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这是决定凶案时间的线索。贝斯勒医生假设是十二点至两点这段时间内。希望旅客之中有人听到枪声──尽管他们当时没有察觉那是枪响。我自己却什么也没听见。你呢?”
白罗摇摇头。
“我?我睡得像死去一样,什么也没听到。我仿佛服了迷药似的,不省人事。”
“真可惜。”雷斯说,“唔,但愿能从睡在右舷边的旅客身上碰到点运气吧!芬索普已经问过了,下一个房间是艾乐顿母子所宿。我派侍应生去请他们来。”
不消片刻,艾乐顿太太进来了,身上穿着灰色、有条纹的丝质衣衫.脸上充满悲伤神情。
“太可怕了!”她说毕,坐到白罗递给她的椅子上。“我真不敢相信,一位如此可爱的女子──拥有人生一切最美好的东西──竟然死了。我真认为这不可能是事实。”
“我能了解你的感受,夫人。”白罗同情地说。
“我真高兴有你在船上,”艾乐顿太太说,“你一定能够找出凶手。我真高兴凶手不是那位可怜的悲剧型的少女。”
“你是指杜贝尔弗小姐?谁告诉你她不是凶手?”
“珂妮亚。”艾乐顿太太微笑着答道,“你知道,她正因此事而兴奋不已哩!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所遇见过的唯一最刺激的事,也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但她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她觉得自己这样兴奋太可耻,也太可怖了。”
艾乐顿太太瞥了白罗一眼,接着补充说:“我不该再闲址一通了。你要问我一些问题?”
“倘若你不介意的话。夫人,你昨晚何时上床休息?”
“十点半过一点。”
“你立刻入睡了?”
“不错,当时我很困。”
“那么,你在夜里有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呢?”
艾乐顿太太皱一皱眉头。
“唔,我想我听到一下水溅声,然后是有人奔跑的脚步声——又或许是脚步声,然后是水声?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人掉进海里──一场梦,你知道──然后我醒过来,侧耳倾听,可是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
“你知道当时是几点钟吗?”
“不!恐怕弄不清楚了。不过我想不会距离我入睡的时间很久,大概是一个钟头之内吧!”
“啊,夫人,这太不肯定了!”
“是啊,我知道是很不准确。不过,既然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更不应该胡乱猜忖。”
“你能提供给我们的就这些吗,夫人?”
“恐怕就这些了。”
“以前你见过道尔夫人吗?”
“没有。提姆倒见过。我也时而听闻她的事──是从侄女乔安娜口中得知的。不过直至来亚思温,才有机会跟她坐一起。”
“我还有一个问题,夫人,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
艾乐顿太太微笑着喃喃道:“我乐意回答任何问题。”
“是这样的,你或你的家人,曾否由于道尔夫人的父亲──即黎吉薇先生的关系,而受到重大的经济上的损失呢?”
艾乐顿太太显得极度诧异。
“噢,不!家里的经济从来没有受到严重打击,只是每况愈下……你知道,利息愈来愈低了。我们的贫穷并不是由什么戏剧性的转变。我的丈夫留下很少财产,不过他遗下的一切仍然在我手中,尽管它们所带来的入息已不及往日。”
“谢谢你,夫人。或者你愿意请令郎来一趟。”
提姆迎着他的母亲,轻松地说:“审讯完毕了吗?轮到我了!他们问你什么?”
“只问我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艾乐顿太太说,“很可惜我什么也没听到。我真猜不透为什么会这样。林娜和我只相隔一个房间,我应该是会听到枪声的。快去吧,提姆,他们在等你。”
白罗向提姆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提姆答道;“我很早便上床,大约是十点半。我看了一会书,刚过十一点便熄灯休息。”
“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听到一位男士说晚安。我想,就在不远处。”
“那是我向道尔太太说晚安。”雷斯说。
“对了。然后我便睡下。不久,听到一片吵闹。我记起了,是有人在叫芬索普。”
“是罗柏森小姐,她从了望厅奔出来。”
“对,我相信就是这时候。接着是几种不同的声音。然后有人跑过甲板。再后是一阵水溅声。然后我听见老贝斯勒在叫‘小心点’和‘不要太快’。”
“你听到水溅声?”
“嗯,是类似这样的声音。”
“你肯定不是枪声?”
“不错,我相信这可能是……我的确听到‘噗’的一声。
或许那就是枪响,也可能是因为瓶塞打开似的声音而联想到液体倒进杯里的声响……我可是模模糊糊地感到外面闹哄哄的一片,心里希望他们赶快回房休息。”
“这之后,还有什么声响吗?”
提姆想了一会。“只是芬索普在邻室走来走去,好像永远不想上床休息似的。”
“再后呢?”
提姆耸耸肩。“再后──记不起了!”
“你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也没有。”
“谢谢你,艾乐顿先生。”
提姆站起来,离开了吸烟室。
15
雷斯若有所思地熟视着“卡拿克”号上层甲板的平面图。
“芬索普、提姆、艾乐顿太太,接着是一个空房间——,希蒙·道尔的;在道尔太太另一边又是谁呢?唔,是那美国老妇人。其他人既然听到声响,她也应该听到。如果已经起来了,我们最好先见见她。”
梵舒乐小姐进来了。她看来比以前更憔悴、更枯黄;一对黑色小眼睛充满不高兴的神采。
雷斯站起来,鞠一个躬。
“很抱歉要麻烦你,梵舒乐小姐。多谢你肯来这里,请坐!”
梵舒乐小姐尖声道:“我不喜欢牵涉在内,简直令我反感。我不希望跟这……嗯……不愉快的事件有任何牵连。”
“是的……是的。我正跟白罗先生商量,愈快取得你的证词愈好,以后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梵舒乐小姐用满意的眼光望着白罗。
“很高兴你们能了解我的感受。我从来不习惯这种场合。”
白罗安慰她道;“正是如此,梵舒乐小姐。所以我们也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好了,昨晚你上床休息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通常十点就寝。昨晚却很迟,完全是因为那全不替人着想的柯妮亚·罗柏森让我等了老半天。”
“哦,是这么回事。那么,你上床后,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梵舒乐小姐说:“我通常都睡得很浅。”
“啊,那对我们很有帮助。”
“我被道尔太太的女佣吵醒了,她对主人道晚安的声量委实不需要那么大。”
“这之后呢?”
“我再度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后来才发觉是在临房。”
“在道尔夫人的房间?”
“不错。接着我听见有人在外面的甲板上,然后是一下水溅声。”
“你能否确定当时是几点?”
“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那是一点十分。”
“你敢肯定?”
“对。我曾经看过床头的小钟。”
“你没有听到枪声?”
“没有,没有这类的声音。”
“不过,你可能是被枪声惊醒的,是吗?”
梵舒乐小姐侧头想了一会。
“唔,有可能。”她极不情愿地承认道。“你当然不晓得那水溅声是由什么东西所引起的,是吗?”
“不——我知道得很清楚。”
雷斯上校敏感地坐直了身子。“你知道?”
“当然。我不喜欢这吵吵闹闹的声音,于是起来开门看个究竟。鄂特伯恩小姐正倚在栏杆上,刚抛了一些东西进水里。”
“鄂特伯恩小姐?”雷斯显得有点震惊。
“是的。”
“你十分确定是鄂特伯恩小姐?”
“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脸。”
“她见不到你?”
“我想她见不到。”
白罗身子倾前。
“当时她的神色怎样,夫人?”
“她看来颇为激动。”
雷斯跟白罗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然后呢?”雷斯催促道。
“鄂特伯恩小姐向船尾走去,我则回房休息。”
一阵敲门声。船经理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包湿漉漉的东西。
“我们找到了,上校。”
雷斯接过包裹,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绒布。一条染上粉红色彩的劣质手绢卷着一把镶有珍珠柄的小枪掉了出来。
雷斯用颇为得意的目光望一望白罗。
“瞧,”他说,“我的估计没错。的确是给抛进河里去了。”
他把手枪放到手掌上。
“你说呢,白罗先生,这把枪是否就是那晚你在瀑布酒店见到的一把?”
白罗谨慎地检查了一遍,镇静地说:“不错,正是这把。
其上有精细的刻工及编写字母J·B。造型别致而富于女人味,但无疑也是一把致命的武器。”
“点二二口径。”雷斯喃喃地道。他打开枪膛。“发射了两粒子弹。不错,看来没有任何疑问。”
梵舒乐小姐重重地咳了一声。
“我的围巾又怎么样?”她问。
“夫人,你的围巾?”
“是的,你刚才拿着的正是我的天鹅绒围巾。”
雷斯拉起那湿透的布料。
“这是你的,梵舒乐小姐?”
“当然是我的!”老妇人厉声道,“我昨晚遗失的,我还四处问人有没有见到。”
白罗以询问的眼光看一看雷斯,后者点头表示同意。
“你最后见到这围巾是在哪里,梵舒乐小姐?”
“昨天晚上在了望厅我还用过,到要上床休息就找不着了。”
雷斯镇静地说:“你晓得它曾被用作什么用途吗?”他摊开围巾,用手指显示出布上烧过的痕迹和几个小洞。“凶手利用它包着手枪,减低声浪。”
“荒谬透顶!”梵乐小姐厉声说,枯槁的双颊骤然变色雷斯说:“梵舒乐小姐,你若肯告诉我以..t>前你跟道尔太太的交情,我会很感激。”
“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交情。”
“但你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
“但你俩的家族并没有交往?”
“我们家族的人素来是不喜欢随便结识外人的,雷斯上校。我的母亲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拜访赫兹家。他们除了有钱外,根本是无名小卒。”
“梵舒乐小姐,这就是你所要说的了?”
“除了刚才所讲的,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林娜·道尔在英国长大,我在登上‘卡拿克’号之前,跟她素未谋面。”
她站起来。白罗为她开门,她昂首走出去。
室内两人互望了一眼。
“这就是她的故事。”雷斯说,“她是决不会反口的了。这可能是事实,我可不敢说。不过──罗莎莉·鄂特伯恩?我倒没有想过会是她I”白罗困惑地摇摇头,突然以手掌拍桌。
“但这不合情理!他叫道,“去他的,不合情理!”
雷斯望着他。
“你究竟指什么?”
“我是说直到目前,一切是那么清楚、明显。有人要杀林娜·道尔;有人偷听到昨晚在了望厅所发生的事情;有人偷溜进去,偷走手枪──记住,是贾克琳·杜贝尔弗的手枪;有人用那枪杀死林娜·道尔,然后在墙上写个‘J’字……一切不是很明显吗?箭头都指向贾克琳·杜贝尔弗。
然后藏书网凶手怎么做?留下手枪──杀人的凶器──是贾克琳·杜贝尔弗的手枪,让每个人都能找到?不,他竟然把手枪──这致命的证据,抛进河里去!为什么,老友,究竟为什么?”
雷斯摇摇头。“的确很古怪。”
“不单古怪──简直不可能!”
“不是不可能,事情恰恰是这样!”
“我不是说这不可能发生,我是说事件的程序不可能是这样。一定有不妥当之处。”
16
雷斯上校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的同事。他尊重——他有理由尊重——白罗那聪明的脑袋。但此刻他却无法追随这老朋友的想法。不过,他没有发言;事实上,他向来甚少追问;他只知直截了当地解决眼前的事务。
“下一步该怎么办?查问鄂特伯恩小姐?”
“不错,这样我们可以推近一点。”
罗莎莉·鄂特伯恩很不礼貌地走进来,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或恐惧,只有不乐意和愠怒。
“到底什么事?”她问。
答话的是雷斯。
“我们正在调查道尔太太的死因。”他解释。
罗莎莉点点头。
“你能告诉我昨晚你做些什么事吗/罗莎莉想了一会。
“母亲和我很早就休息──大概是十一点以前。我们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只是贝斯勒医生门外似乎有点扰攘。我听见那老医生沉重的德国口音。到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发生了事情。”
“你有没有听见枪声?”
“没有”“你可曾离开房间?”
“不曾。”
“你很确定?”
罗莎莉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当然我确定。”
“譬如,你并没有走过船的右舷,抛东西进河里?”
罗莎莉的脸色骤变。
“有法令规定不准丢东西进河里吗?”。
“噢,当然没有。但你的确曾抛东西进河里,是吗?”
“没有。我已经说过,我半.步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那么,倘若有人说曾经见到你……?”
她打断了雷斯的话。“谁说见到我?”
“梵舒乐小姐。”
“梵舒乐小姐?”她确实非常惊讶。
“是的。梵舒乐小姐说她从房间外望,见你把东西抛进河里。”
罗莎莉清晰地说:“那是他妈的谎言!”接着,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问道,“是什么时候?”
答话的是白罗。
“是一点十分,小姐。”
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她还见到什么别的没有?”
白罗好奇地望着她,一面摸着下巴说,“见到?嗯,没有。不过,她只听到一些声音。,“她听到什么?”
“有人在道尔夫人的房里走动。”
“哦。”罗莎莉喃喃地道。
此刻她的脸色苍白,简直象死灰一样。
“小姐,你仍然坚持没有丢东西进河里吗?”
“我干吗三更半夜跑来跑去,乱把东西丢进河里?”
“可能是某种原因──清白的原因。”
“清白?”罗莎莉尖声地重复道。
“正是。你知道吗,小姐?昨晚有些东西给抛进河里,而这些东西却不清白。”
雷斯静静地取出那绒布包,打开里面的物件。
罗莎莉·鄂特伯恩退缩了一下。“这……这就是……用来杀死她的吗?”
“不错”“而你们以为.是我……我干的?真是弥天大谎!我干吗要杀死林娜·道尔?我根本不认识地!”
她大笑着,蔑视地站起来。“这整件事情实在太荒谬了。”
“请记住,鄂特伯恩小姐,”雷斯说,“梵舒乐小姐将会发誓她曾经在月色下清楚看见你的脸。”
罗莎莉再次笑起来。“那只老猫?她差不多半瞎了。她看到的不是我。”她顿了一顿,“我可以走了吗?”
雷斯点点头,罗莎莉·鄂特伯恩走了出去。
两人的目光接触一下。雷斯燃起一根香烟。
“嗯,就是如此。明显的矛盾。我们该信哪一个?”
白罗摇摇头。“我总觉得他们都不很坦白。”
“我们的工作最麻烦的就在这里。”雷斯泄气地说,“人们总是为了某些缘故而隐瞒事实。下一步做什么?继续查问旅客。”
“是啦!按程序和方法办事总是最妥善的。”
雷斯点点头。
穿着有蜡染图案的摆裙的鄂特伯恩太太是下一个被查问对象。她证实了罗莎莉的所说的:她们是在十一点以前上床休息的。她自己在夜里倒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也无法说出罗莎莉究竟有没有离开房间。对于凶案,她倒有不少意见。
“犯罪的欲望!”她激动地说,“那女孩子,贾克琳,一半拉丁血统,冲动,在她自己杀人欲念的驱使下,悄悄地摸索向前,手握着枪……,”“不过,贾克琳·杜贝尔弗小姐并不是杀道尔夫人的凶手。这点我们已确定,而且证实了。”白罗解释道。
“那么就是她先生了。”遭受挫折的鄂特伯恩太太,重新采取攻势。“嗜血和性欲──是性罪行。有不少著名的案例。”
“道尔先生腿部中了一枪,无法动弹,骨头也折断了。”
雷斯解释道,“他整晚都在贝斯勒医生房中。”
鄂特伯恩太太更失望了。她在脑中极力搜索。
“噢,对了!”她说,“我真笨!是鲍尔斯小姐!”
“鲍尔斯小姐?”
“对,自然是她。从心理学上看,很明显。压抑!一个性压抑的处女!一见这对年轻的恩爱夫妇,就疯狂起来。当然是她!她正是这种类型——缺乏性感,却摆出庄重的模样。在我那本《不孕的葡萄》中……”
雷斯上校技巧地截住她的话,“你的意见对我们很有启发性,鄂特伯思太太。我们现在得继续工作。非常感谢他礼貌地送她走出房门。回来时,一边抹着额上的汗。
“好恶毒的女人!呼!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要杀她?”
“倒不是没有可能的。”白罗安慰他道。
“这还有点道理。还剩下几个人?潘宁顿——我想我们把他放到最后、黎希提──斐格森。”
黎希提先生显得很困扰,说话滔滔不绝。
“多恐怖、多丑恶的一回事啊!一个如此美貌、漂亮的女子竟然给谋杀了──真是没人性的罪行!”他一面说,一面舞动双手。
他回答问题很爽快。他很早便上床,事实是晚餐过后,他在床上看一本书——一本最近出版的考古学资料《PrahistorischeForsginKleinasien》,对安那托里亚山丘的彩陶有许多新发现。
约十一点以前,他便熄灯就寝。没有,他没有听到任何枪响;也没有听到象瓶塞开启的声音。他唯一听到的是……
是后来,午夜时分的一阵水溅声;很大的水声,就在他的舷窗附近。
“你的房间是在下层甲板.,右航那边,对吗?”
“对,对,没错。我听到很响的水溅声。”他用手比划着巨浪。
“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时候吗?”
黎希提想了一会。
“可能是我入睡后一、两个小时,大抵是两小时吧!”
“譬如一点十分?”“可能。啊!不过,真是太残忍──太不人道了……那么可爱的女子……”
黎希提走了出去,仍然做着手势。
雷斯望着白罗。白罗扮个鬼脸,然后耸耸肩。
“我们还是试试潘宁顿吧!”雷斯说。
17
安德鲁·潘宁顿的表现是悲哀和震惊。他象往常一样穿戴整齐,脖子上结了一条黑色领带;长而刮净的脸上带着困惑的神色。
“先生们,”他哀伤地说,“这件事使我极为震动。小林娜──我把她看做美丽可爱的小东西。老梅尔劬·黎吉薇一向多么以她为荣啊!唉,现在多说也没有用了,我只想知道我能够做些什么。”
雷斯说:“首先,潘宁顿先生,你昨晚曾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吗?”
“没有,先生。我的房间就在贝斯勒医生的隔壁,四十……四十一号,大约是在夜半时分,我听到那儿好像有片刻的扰攘。当时我当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没有枪声?”
潘宁顿摇摇头。
“没听见这类的声音。”
“你是几点上床休息的?”
“一定是十>一点过后。”
他身子前倾。
“我相信你们早已知晓船上满布的谣言。那个一半法国血统的少女──贾克琳·杜贝尔弗──确实有点古怪。林娜没有告诉我什么,但我既不瞎也没聋。希蒙跟那少女曾经有过一段关系。我想你们的目标也不需放得太远。”
“你意思是你认为是贾克琳射杀了道尔夫人?”白罗问道。
“事情看来是这样。不过,当然我一点也不知道……”
“不幸的是,我们却知道一点事实!”
“哦?”潘宁顿显得惊讶。
“我们知道,贾克琳小姐几乎不可能去杀道尔夫人。”
他详细解释当时的情况。潘宁顿似乎极不愿意接受这些事实。
“我同意表面上看来没有什么不妥——可是,那护士,我敢打赌她没有整晚醒着。贾克琳可以趁她打瞌睡时,偷偷溜出来又溜进去。”
“很不可能,潘宁顿先生。请记住,她给打了大量吗啡。况且,护士们是习惯睡得很浅的,病人醒来的时候,她们也会同时惊醒。”
“依我看来,一切都似乎很不寻常。”潘宁顿坚持说。
雷斯以婉转而稍带官方的口吻说:“我想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潘宁顿先生,我们已经谨慎调查分析过一切可能性。结果是颇为肯定的──贾克琳·杜贝尔弗并非杀道尔太太的的凶手。所以我们才被迫转移目标,这正是我们希望你能帮忙的地方。”
“我?”潘宁顿语带紧张。
“不错。你是被害者的亲密朋友,你了解她的生活情况,在各方面,你比她丈夫更能深入了解她,因为他只认识死者几个月。譬如,你应该知道她跟什么人有过节,又或许谁有杀她的动机。”-一潘宁顿舔一舔干裂的嘴唇。
“我向你保证,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你知道,林娜是在英国长大的。我对她身边的朋友和各方面的联系知道的不多。”
“不过,”白罗若有所思地说,“船上却有人极欲除掉道尔夫人。你应该记得,她曾经逃过一次大难:就是这个地方──那滚下来的石头!噢!你或许当时并不在场?”
“是的。当时我在圣殿里,事后才听到消息。生死关头。不过可能是意外,你不认为吗?”
白罗耸耸肩。
“当时是这般想。现在──可值得怀疑。”
“嗯,嗯……当然。”潘宁顿用丝帕抹着脸说。
雷斯上校继续道:“道尔太太提及船上有人跟她家(不是跟她)有宿仇。你知道这人是谁?”
潘宁顿真的很惊讶的样子。
“不,我一点也不晓得。”
“道尔太太没有跟你提及?”
“没有。”
“你是她父亲的亲近朋友──你不记得他曾在生意上严重地打垮过任何对手?”
潘宁顿绝望地摇摇头。“没有特别的事件。当然这类事经常发生,不过我记不起有谁曾经恶意恐吓黎吉──一完全没有这回事。”
“简单说来,潘宁顿先生,你不能协助我们?”
“似乎如此。我向两位表示歉意。”
雷斯跟白罗交换一下眼色,然后说:“我也深感遗憾。我们原来是满怀希望的。”
他站起来,表示询问终结。
安德鲁·潘宁顿说:“由于希蒙行动不便,我想他希望我照料一切事情。上校,请问事情如何安排?”
“船开航后,将直驶雪莱尔。明早可以抵达。”
“尸体呢?”
“将移往冷藏室。”
潘宁顿鞠一个躬,走出房间。
雷斯银白罗再度交换眼色。
“潘宁顿先生,”雷斯点燃香烟,说:“似乎很不自在。”
白罗点点头说:“潘宁顿先生更在极度不安之下撒了一个笨拙的谎言。大石滚下来的时候,他并不在阿布·席姆贝尔神殿内。这点我可以发誓,当时我刚好从殿内走出。”
“很笨拙很明显的谎言。”雷斯说。
白罗再度点点头。
“然而目前,”他微笑着说,“我们就当他是清白者般对待他吧!”
“就这样。”雷斯同意地说。
“老友,我和你的默契真是天衣无缝!”
脚下开始震动,一阵微弱的磨擦声响了起来。“卡拿克”号回头朝雪莱尔行驶。
“那珍珠项链,”雷斯说,“下一步要澄清。”
“你有计划了?”
“对。”他看看腕表。“半个钟头后便是午餐时间。我打算在餐后宣布——公开声明项链不见了,要求每人留在餐厅里,以便我们展开搜索。”
白罗同意地点点头。
“绝妙地安排。拿了项链的显然仍然赃物在手,在毫无事先警告之下,他是没有机会在惶恐中把珍珠抛进河里的。”
雷斯拿出一叠白纸放在面前,然后满怀歉意地喃喃道:
“我想边查边把所得的资料作一简短总结,免得搞混了。”
“这样做很好。方法与程序,万事所系。”白罗答道。
雷斯以细小干净的字迹书写了一会,最后把工作的成果推到白罗面前。“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吗?”
白罗拿起纸张,只见标题是:
林娜·道尔太太被杀案最后见到道尔太太的是她的女佣,露易丝·蒲尔杰。时间:约十一点半。
十一点三十分至十二点二十分,只有下列各人有不在场证明:珂妮亚·罗柏森、吉姆·芬索普、希蒙·道尔及贾克琳·杜贝尔弗。没有其他人。但凶案几可确定是在这段时间后发生,因为凶枪查明是贾克琳·杜贝尔弗的,而在此之前,一直放在她的手提袋里。虽然这点并非百分之一百确实,还需验尸及专家鉴定弹头,但这可能性甚大。
事件发生的大致过程:X(凶手)目睹贾克琳跟希蒙·道尔在了望厅内争吵的一幕,注意到手枪被踢进沙发底下。
厅内空无一人时,X取得该手枪——意图将罪嫌推在贾克琳身上。根据这个推理,若干人等自动被列为不受嫌疑之列。
珂妮亚·罗柏森──在詹姆斯·芬索普回去寻找手枪时,她并没机会取得凶枪。
鲍尔斯小姐──理由同上。
贝斯勒医生──理由同上。
附注:芬索普并不绝对清白,因为他可能把手枪收起,佯称找不着。
其余各人都可以在那十分钟空档内取去手枪。
谋杀的可能动机:
安德鲁·潘宁──设想根据是此人犯下诈欺 884c." >行为。已有若干对他不利证据,但尚不足指控他。倘若他是推石下崖的人,他确实懂得把握机会。这宗凶案显然不算早有预谋。
昨晚枪伤事件系一良机。
反证是:他何必把手枪丢进河里?凶器上的J·B缩写显然是指控贾克琳的最有力线索。
胡利伍德──动机:报复。此人认定自己为林娜·道尔所害。可能无意中听到那幕争吵,并看到手枪的位置。他取走手枪,因为枪是最便利的武器,然而他心中并未想到要嫁祸贾克琳。这点颇吻合枪被抛掉的理由。但如果属实,他又为什么要沾血在墙上写下“J”字。
附注:跟凶枪一起被寻获的廉价手帕,比较符合胡利伍德的身分,而不适于富有的旅客。
罗莎莉·鄂特伯恩──该接受梵舒乐小姐的指证,或罗莎莉本人的否认呢?当时的确有物件被抛进河里,而该物件初步断定是用绒布围巾包裹的手枪。
值得注意的几点:罗莎莉有杀人动机吗?她可能不喜欢林娜·道尔,甚至嫉妒她──但这显然不足以构成谋杀动机。只有找到充分的动机,对她的不利证据才能有说服力。
就我们所知,罗莎莉·鄂特伯恩跟林娜·道尔以前并不认识。
梵舒乐小姐──包裹凶枪的绒布围巾系她所有。根据她本人所说,最后看见围巾是在了望厅。当晚她曾声称围巾失踪了,但大家遍寻不着。
围巾如何落在X手中?是X傍晚时分便偷得?倘若仅此,到底为什么?没人预知贾克琳会跟希蒙起冲突。是X在取手枪时,无意中发现了围巾?既然如此,为什么早些时候却没人能找到?是围巾根本没离开过梵舒乐小姐的身边?
这就说:梵舒乐小姐是杀林娜·道尔的凶手?她对罗莎莉的诬告,是编出来的谎话?如果她是凶手,动机又是什么?
其他可能性:
动机是偷窃——有可能。因为珍珠项链不见了,而林娜·道尔昨晚还戴在身上。
跟黎吉薇家有宿仇的人──有可能,但缺乏证据。
船上还有一危险人物——一个杀手。凶案与杀手之间有无关联?但我们得证明林娜·道尔拥有对此人不利的资料。
结论:我们可以把船上旅客分成两组:一是有杀人动机及明显证据的;二是直至目前所知,仍属清白的。
第一组安德鲁·潘宁顿胡利伍德罗莎莉·鄂特伯恩梵舒乐小姐露易丝·薄尔杰(偷窃?)
斐格森(政治因素?)
第二组艾乐顿太太提姆·艾乐顿珂妮亚·罗柏森鲍尔斯小姐鄂特伯恩太太吉姆·芬索普贝斯勒医生黎希提白罗把纸推回给雷斯。
“你所写的一切都很正确、很公允。”
“你同意吗?”
“同意。”
“现在你能贡献什么意见?”
白罗慎重地站起来。
“我?我问自己一个问题:凶枪为什么给丢进河里?”
“如此而已?”
“目前为止就这个问题。直到我找出满意的答案,否则任何推论都是徒然。这就是说,总得找出头绪。老友,你应该留意到,在你那份简表里,并没针对这问题企图找出答案。”
雷斯耸耸肩。
“棘手啊!”
白罗困惑地摇着头,一边拿起那块湿透的围巾,摊开铺在桌面上。他的手指勾划出巾上的灼过的痕迹和烧穿的小洞。
“老友,告诉我,”他突然说:“你对军火比我更有研究。
用这样一块布来包手枪,可以减低很大声量吗?”
“不,不会。远不如一个灭声器。”
白罗点点头,然后往下说:“一个男人──显然一个对枪械很熟悉的男人──会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未必晓得。”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很可能如此。”
“是的,女人可能从侦探小说中取得一知半解的知识。”
雷斯玩弄着那支珍珠 67c4." >柄手枪。
“这小东西无论如何不会发出多大响声。”他说,“顶多是‘扑’的一声。在其他声响掩盖下,十之八九不会被听到。”
“是的,我也想过这点。”
白罗拿走手帕,检查了一遍。
“男人手帕──但不是高级男士用品。顶多值三便土。”
“很吻合胡利伍德的身份。”
“不错,我留意到潘宁顿用的是丝质手帕。”
“我想,是用来当手套,以免留下指纹。”雷斯半开玩笑地补充说,“‘粉红手帕破案记’?”
“啊,很迷人的颜色,是吗?”白罗放下手帕,再度检查围巾上的火药痕迹。
“一样,”他喃喃地道,“还是蹊跷……”
“怎么样?”
白罗柔声地说:“道尔夫人安详地躺在那儿……头上小小的弹孔。你记得她死时的神态吗?”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你知道吗?”他说:“我感觉到你在试图说明某个问题──但我却一点也不晓得那该是什么。”
18
一阵敲门声。
“进来。”雷斯应道。一个侍应生走进来。
“对不起,先生。”他对白罗说,“道尔先生想见你。”
“好,我去一下。”
白罗站起来,走出吸烟室,沿着甲板通往船舱的梯路,来到贝斯勒医生的房间。
脸颊不知是羞赧亦或发高烧而通红的希蒙,背靠着枕头。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白罗先生,你来了真好。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他脸上红得更厉害。
“是……是有关贾姬的。我想见见她。你认为──你会介意──介意她吗,如果你叫她来一趟?你知道我一直躺在这儿想着……那可怜的孩子──她从来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我竟如此对待她……我……”他结结巴巴了。
白罗有趣地看着他。
“你想见贾克琳小姐?我去找她来。”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白罗应他的请求而去,发现贾克琳·杜贝bbr>?99lib.尔弗蜷缩在了望厅的一个角落里,膝上放着一本书,但她看也没看。
白罗温柔地说:“小姐,请跟我来。道尔先生想见你”贾克琳蓦地坐直身子,脸色泛红──接着变为苍白。她显然感到很困惑。
“希蒙?他要见我……见我?”
白罗发觉她半信半疑。
“你会来吗,小姐?”
“我……嗯,当然我会来。”
她像个温顺的孩子跟着他走,一个困惑的孩子。
白罗踏进贝斯勒医生的房间。
“贾克琳小姐来了。”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来,身子晃了晃,站住了……呆呆地立在那儿,双眼瞪着希蒙的脸。
“你好吗,贾姬?”希蒙显得同样尴尬。他继续道:“你肯来真是太好了。我想跟你说一句……我的意思是……”
她打断了他的话,急促而绝望地说;
“希蒙……我没有杀林娜。你知道我没有那样干……
我……昨晚确实发疯了。噢,你能原谅我吗?”
希蒙这时说话较顺畅了。
“当然我会原谅你。没事了,完全没事了!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我想你会有点担心,你知道……”
“担心?一点点?噢,希蒙!”
“我见你就是想告诉你,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瞧,你昨晚只是有点神经紧张心弦稍微绷紧了,那是很自然的事。”
“噢,希蒙!我可能已经杀了你!”
“不会的。那小小的家伙……”
“你的腿!或许你再也不能走动……”
“看着我,贾姬,不必过虑。到亚思温,他们会立刻替我照X光,拿走弹头,一切使会恢复正常。”
贾克琳抽咽了两下,接着冲上前,跪倒在希蒙床边,掩着脸啜泣起来。希蒙尴尬地拍摸着她的头。当他的目光跟白罗接触的时候,后者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离去时,白罗断断续续听到:
“我怎会这股狠毒?噢,希蒙……我真正抱歉。”
外面珂妮亚·罗柏森正斜倚船杆。她转过头。
“哦,是你,白罗先生。今天天气这样好似乎有点怪异。”
白罗仰头看天。
“太阳照耀时你见不到月亮,”他说,“但当太阳消失……
噢,当太阳消失……”
珂妮亚嘴唇微张。
“抱歉,我不懂。”
“我是说,小姐,当太阳沉下,我们就会看见月亮。事实就是这样吧?”
“怎么……怎么,当然是啊。”她怀疑地看着他。
白罗哂然一笑。
“我不小心几乎说出了蠢话。”他说。
他漫步走向船尾,经过隔壁房间时,他停住了一会,听到房内片段的谈话:
“真没良心──也不想想我为你所做的事——一点也不体谅你可怜的母亲——一点也不晓得我所受的苦……”
白罗的嘴角紧绷起来。他举手敲门。
房内突然静默下来,鄂特伯思太太应道,“谁?”
“罗莎莉小姐在吗?”
罗莎莉在门口出现,她的样子吓了白罗一跳;眼圈黑黑的,嘴边布满皱纹。
“什么事?”她充满敌意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可以跟你谈几分钟吗,小姐?请随我来。”
她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怀疑地扫了白罗一眼。
“我干嘛要?”
“算我请求你好吗?”
“哦,好吧。”她走出甲板,顺手关上房门。
“怎样?”
白罗轻轻挽着她的臂膀,沿甲板走向船尾。他们经过舱房,拐个弯,船尾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身后尼罗河起伏不定。
白罗把肘搁在栏杆上,罗莎莉则笔直站着。
“怎样?”她再度问道,仍然充满敌意。
白罗选择词句缓缓说道:“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但我想你是不愿回答的。”
“那你带我来这儿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白罗一根手指顺着栏杆慢慢移动。
“小姐,你习惯于承担一切……但不能坚持太久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小姐,对你而言,压力太大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莎莉说。
“小姐,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明显而丑恶的事实。就让我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小姐,你的母亲是个酒徒。”
罗莎莉没有答话。她的嘴张开,又合上。她看来首次感到不知所措。
“你不必说什么,小姐,让我来替你说!早在亚思温的时候,我已经很留意你们母女的关系,立刻体会到,尽管你用尽一切不孝之词,实质上你却在设法维护自己的母亲,免得她遭受某种东西的伤害。我很快便知悉那东西是什么。事实上,早在我碰到你母亲喝得醉醺醺的那天早上之前,我已知晓了。而且,更发现她是属于偷喝的类型,因而显得更难应付。虽然你已步步为营,但所有酒鬼都是那么狡猾,她设法购得一批酒,并且顺利地不被你发觉。我想你是昨天才知道她的藏酒处。所以昨晚,你母亲一睡着,你便悄悄把那些酒拿到船的另一边(因为你们的房间恰巧靠近岸边),抛进尼罗河里。”
白罗停下来。
“我说得对吗?”
“不错,你说中了。”罗莎莉突然激动地说。“我想,我真不该不说出来。但我不愿弄得人人皆知。这似乎太……太荒谬了……我是说……我……”
白罗替她说完。
“你被怀疑作杀人凶手,是太荒谬了,对吗?”
罗莎莉点点头。
接着她又哭起来,“我尽了最大的……免得每个人知道……真的这不是她的过错。她实在很灰心。她的作品不再受人欢迎;人们早已厌倦了那些无聊的性故事……这打击太大了,所以她才开始酗酒。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谅解她的怪诞行为,后来我发现了,我尝试去阻止她。她一阵子很正常,然后突然又开始狂饮起来,跟人大吵大闹。真可怕!”
她打了一个冷颤。“我得随时监视着──制止她……然而,由于这个原因她开始不喜欢我。她……她讨厌我。我想她有时甚至憎恨我。”
“太不幸了!”白罗说。
她猛地转向他。
“不要替我难过,不要同情我。这样容易得多。”她叹口气,长长的、心碎的叹气。“我好疲倦……彻底的疲倦。”
“我了解。”白罗说。
“别人以为我很可怕。傲慢、愤藏书网怒、坏脾气。我实在不能自己。我已经忘记了怎样……怎样善待别人。”
“正如我所说,你独自承担这负重担太久了。”
罗莎莉缓缓地说:“能够说出来一是个很大的解脱。
你……你一直对我很好,白罗先生。我恐怕自己却时常很粗暴地对待你。”
“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过份有礼貌的。”
怀疑的神色骤然重回她脸上。
“你……你要去告诉每个人吗?我想你必定会说出去,因为我抛下船的那些该死的瓶子。”
“不,不,没有必要。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当时是几点钟?一点十分?”
“大概是吧!我记不清楚。”
“现在告诉我;梵舒乐小姐见到你,你见到她了吗?”
罗莎莉摇摇头。
“没有。”
“她说她从房门口望见你。”
“我想我不会见到她。我只是沿着甲板向河面张望。”
白罗点点头。
“那么,当你望向甲板时,看见其他人了吗?”
接着是一片沉默。罗莎莉皱起眉,似乎在努力思索。
最后地肯定地摇摇头。
“没有,”她说,“我没有见藏书网到任何人。”
赫邱里·白罗缓缓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神是沉重的。
19
旅客们疏疏落落地走进餐厅。大家仿佛感到,如果坐下来大吃一顿,未免显得自己对不幸事件无动于衷。餐厅内充满歉然的气氛。
提姆·艾乐顿比他母亲迟到几分钟。他看来情绪不好。
“真希望从来没有参加这趟糟透了的旅程。”他咆哮道。
艾乐顿太太悲哀地摇着头。
“哦,宝贝,我也这么希望。那可爱的女郎!旅程完全糟蹋了!没法想象有谁会那般冷酷地杀死她!真可怕!还有那可怜的孩子!”
“贾克琳?”
“是呀,我真为她心疼。她看来是那么不快活。”
“可教训她别随便耍弄玩具手枪!”提姆毫不留情地说,一边涂抹牛油。
“我想她的家教一定很不好。”
“哦,看老天份上,妈,少来你那套母教理论吧!”
“你火气很大,提姆。”
“不错,我是火气大。谁的火气不大?”
“我倒认为应该哀伤,不该发脾气的。”
提姆气愤地说,“你看事情太感性了!你根本不知道一牵连上谋杀案,会有多麻烦!”
艾乐顿太太显得有点惊讶。
“不过当然……”
“实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想当然的。这艘该死的船上每个人都有嫌疑一一你、我,还有其他人。”
艾乐顿太太抗议道,“理论上是如此,我想──实际上却荒谬极了!”
“一牵连谋杀,就没有什么荒谬不荒谬的了。你可以坐在这儿,表现得正直、善良;但雪莱尔或亚思温的可厌的警探却不会这样估量你。”
“或许在这之前,真相已经大白。”
“怎会呢?”
“白罗先生可能已经破案。”
“那老江湖?他不会找到什么的。他只会瞎吹牛。”
“嗯,提姆,”艾乐顿太太说,“我敢说你所说的一切都很准确;不过,即使如此,也必须应付过去。还是下定决心,提起精神来度过这一关吧!”
但她的儿子并不显得轻松。
“还有那串失踪的珍珠项链!”
“林娜的珠链?”
“是的,似乎被人偷去了。”
“我想这是谋杀的动机。”艾乐顿太太说。
“怎会呢?你把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混淆起来。”
“谁告诉你珠链不见了?”
“斐格森。他从机器房的一个酒肉朋友那里听来的;而那朋友刚听女佣说的。”
“那是串精美的珍珠。”艾乐顿太太表示道。
白罗在桌旁坐下,向艾乐领太太躬身道,“我迟了一点。”
“我知道你很忙碌。”艾乐顿太太答道。
“是的,的确分身不下。”
他向侍应生叫了一瓶酒。
“我们三个人的口味各自不同。”艾乐顿太太说,“你总是喝酒,提姆则喝威士忌苏打,而我每次都试一种汽水。”
“奇怪!”白罗说。他看了艾乐顿太太好一会,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一点倒……”
接着,他不耐烦地耸耸肩,试图驱除那突如其来的思绪,开始轻松地闲聊起来。
“道尔先生的伤势严重吗?”艾乐顿太太问道。
“是的,十分严重。贝斯勒医生急欲尽速抵达亚思温,替他照X光,把弹头取出。希望不致造成终身残疾。”
“可怜的希蒙!”艾乐顿太太说,“昨天他还蛮开心的,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现在,不但漂亮的太太给杀死了,自己还弄个动弹不得。我真希望,然而……”
“夫人,你希望什么?”
“我希望他不要太气那可怜的孩子。”
“气贾克琳小姐?恰恰相反,他很关心她的处境。”
白罗转向提姆。
“你知道,这是十分微妙的心理现象,贾克琳一路上紧跟着他们,他简直气愤到极点;但一旦她真的射杀他,造成严重的伤势——甚至可能终身残疾──他的愤怒倒似乎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你能理解吗了“是的,”提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能了解。她尽跟着他们使他觉得自己像傻瓜。”
白罗点点头。“你这说法很正确。这伤害到他男性的自尊。”
“而现在——从某方面来看,她把自己弄得像傻瓜,每个人都瞧不起她,所以……”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原谅她,”艾乐顿太太总结道,“男人都像小孩一样!”
“女人总是说些非常不切实的话,”提姆喃喃而言。
白罗微微一笑,然后向提姆说,“告诉我,道尔夫人的表亲——乔安娜·邵斯伍德小姐,像道尔夫人吗?”
“白罗先生,你弄错了。乔安娜是我的表亲,林娜的朋友。”
“哦,抱歉——我弄混了。这位年轻小姐经常有新闻见报,我对她已留意很久。”
“为什么?”提姆尖声问道。
这时贾克琳·杜贝尔弗进入客厅,经过他们身旁,向自己的餐桌走去。白罗半站起身,向她鞠躬。她的双颊绯红,双眼发亮,呼吸微促。白罗又坐下来,似乎已忘记提姆所提的问题。他含糊地喃喃道,“我很怀疑,是不是所有年轻女士都像道尔夫人一样对贵重的珠宝漫不经心?”
“珠链确实被偷了?”艾乐顿太太问道。
“夫人,谁告诉你的?”
“斐格森说的。”提姆抢着回答。
白罗沉重地点点头。
“珠链是被偷了。”
“我想,”艾乐顿太太紧张地说,“这会引起我们许多不便。提姆说会。”
她儿子看了她一眼,但白罗已转向他。
“啊!你以前有过经验吧?你曾经碰过窃盗案?”
“从来没有。”提姆说。
“噢,有的,宝贝,有一回你在玻达宁顿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女人的钻石不是被偷了吗?”
“妈,你总是把事情搞成一团!那一回是她发现她肥颈上所戴的钻石全是假的!大概早在几个月以前便被换掉了。
?事实上,很多人说是她自己干的!”
“我记得,是乔安娜说的。”
“乔安娜当时不在场。”
“不过,乔安娜跟他们很熟。她总爱下这样的断语。”
“母亲,你总爱挑乔安娜的毛病。”
白罗赶紧转换话题:他曾经想在亚思温的店里买一批名贵的宝石。一个印度商人手中有一些紫、黄色的宝石。当然要缴关税,但……
“他们告诉我,他们可以──怎么说呢?——帮我尽速办理,费用不会太贵。你认为,货可以安全抵达吗?”
艾乐顿太太说,“听过很多人试过从埃及商店直接送东西回英国,没出现过差错。”
“那我就这么办吧!不过,假如在旅途中,有人从英国寄包裹来呢?你试过吗?在行程中,可曾收过包裹?”
“我想不曾。对吧,提姆?你有时收到一些书籍,不过,书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对,书本不同。”
甜食过后,没有预先警告,雷斯上校站起来,向大家宣布。
他解释凶案发生的情况,并宣布珍珠项链遭窃了。船上将进行全面搜索。他希望所有旅客合作,在搜索期间留在餐厅里。然后,倘若大家同意──他相信大家不会反对──他们将搜身。
白罗悄悄走到雷斯身旁。嗡嗡之声此起彼落,充满怀疑、不满、兴奋……
雷斯刚准备离开餐厅时,白罗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雷斯点点头,挥手叫来一位侍应生。他吩咐那侍应生几句,然后跟白罗一齐步上甲板,随手关上餐厅的门。
他俩站在栏杆旁。雷斯点起一根香烟。
“你的主意很不错。”他说,“很快便知道有没有结果了。
我给他们三分钟时间。”
餐厅的门开了,刚才的侍应生走了出来。他向雷斯敬礼后说,“先生,你的估计不差。有位女土说有要紧的事情,要立刻跟你说。”
“啊!”雷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是谁?”
“是护土鲍尔斯小姐。”
雷斯显得有点诧异。他说,“带她到吸烟室。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是,上校。其他同事会照应的。”
侍应生返回餐厅。白罗和雷斯走向吸烟室。
“鲍尔斯小姐,嗯?”雷斯自言自语道。
他们到达吸烟室不久,鲍尔斯小姐就出现了。
“唔,鲍尔斯小姐,”雷斯用询问的神情望着她。“什么事?”
鲍尔斯小姐依然是一副稳重、镇静的模样,完全没半点激动之情。
“原谅我,雷斯上校。”她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向你说明一切。”——她打开黑色皮包——
“同时把这东西送还给你。”
她拿出一串珠链,放在桌上。
20
倘若鲍尔斯小姐是个喜欢营造气氛的人的话,她一定很得意自己的举动所带来的反应。
雷斯上校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讶异。他说:“真料想不到。鲍尔斯小姐,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我正是为此而来。”鲍尔斯小姐安坐到椅上说,“我决定该如何处理才最妥善时的确左右为难。梵舒乐家当然不愿意涉及任何丑闻,他们也很信任我;但目前情况这般不寻常,以致我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你们发觉有东西不见了,下一步自然是搜查旅客;到时发现珠链在我这里,场面就会颇为尴尬,而真相仍得显露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从道尔太太的房里将珠链拿走的?”
“噢,不,雷斯上校,当然不是我。是梵舒乐小姐。”
“焚舒乐小姐?”
“是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但她确实……
嗯……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特别是珠宝。那正是我为什么随时都得跟着她的原因。一点也不是因为她的健康,而是为了她这怪病。我得经常保持警觉,幸而我跟了她这么久,倒没有发生过事故。只需要时刻留神就行了。她总是把拿来的东西藏在同一个地方──卷在丝袜里──事情就简单多了。我每天早上都查看一遍。当然我习惯睡得很浅,而且总是睡在她的隔壁藏书网。倘若是在酒店,我就把相连的门打开;所以我每次都听到她的走动,可以跟着她,劝她返回床上?在船上就比较困难了。不过,她很少在晚上活动的,她通常只是随手拿去没人注意的东西。当然,珍珠对她总是有很大的吸引力。”
鲍尔斯小姐停顿不语。
雷斯问,“你是怎样发现珠链是她拿去了的呢?”
“是今天早上在她的丝袜里发现的。当然,我一眼便看出那是谁的,我经常留意到那串珠链。我正想在道尔太太未发现珠链失踪之前放回原处。谁知,房外早已站了一位侍应生,他告诉我有关谋杀的事,并且说谁也不准入内。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窘迫。但我仍然希望有机会将珠链悄悄放回去。我可以告诉你,我整个早上是怎样惶然度过的。你知道梵舒乐家如此独特,要是报上登了出来,可不得了。不过,我想不必这样做吧?”
鲍尔斯小姐看来确实很担忧。
“那得视情况而定。”雷斯上校谨慎地说,“不过,我们当然会尽力为你着想。对干这件事,梵舒乐小姐怎样说呢?”
“哦,她当然矢口否认。她总说是坏人放在她那儿的,从不承认自己有拿东西的怪痹。所以如果你当场逮个正着,她便会乖乖返回床上去,一面说只是出来看看月光,或是什么的。”
“罗柏森小姐晓得这件事吗?”
“不,她一点也不晓得。她母亲倒是知道的。她是个纯朴的少女,她母亲认为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我一个人已足以应付梵舒乐小姐了。”鲍尔斯小姐蛮自负地补充道。
“小姐,多谢你,这么快速便告知我们一切。”白罗说。
鲍尔斯小姐站起来。
“希望我这样处理是最妥善的做法。”
“你这样做当然正确。”
“你知道,还发生了谋杀案──”雷斯打断她的话,沉重地说,“鲍尔斯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我。梵舒乐小姐无疑有偷窃的怪癖,她是否也是谋杀狂呢?”
鲍尔斯小姐迅即回答,“哦,老天!没有,没有这回事。
你可以绝对信任我,那老女士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
答话这么肯定,以致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白罗还是委婉地提出一个问题。
“梵舒乐小姐耳朵是否有点聋?”
“她耳朵确实有点聋,白罗先生。除非跟她谈话别人是不会轻易发觉的。常常有人走进房间,她也察觉不到。”
“你认为,倘若有人在她邻室道尔夫人房里走动,她会听到吗?”
“噢,我想不会……一点也听不见。你知道,床铺不是紧贴在隔开房间的 5899." >墙壁边,而是在房子的另一边。唔,我想她不会听到什么。”
“谢谢你,鲍尔斯小姐。”
雷斯说,“你现在先回餐厅,跟其他人一起等候搜查吧。”
他替鲍尔斯小姐打开门.目送她走下楼梯.讲入餐厅后,才关上门,走回桌子旁。白罗手上拿着珍珠项链。
“嗯,”雷斯不快地道,“反应相当灵敏,是个极冷静、精明的女人──若不是看到形势可能对她不利,她定会拒绝向我们说出实情哩。现在该怎么处理梵舒乐小姐?我想不能把她从嫌疑名单上.99lib.除名。要知道,她极有可能在拿走珠链的过程中杀人。我们不能相信护士的话,她一定会尽力维护梵舒乐家的名誉的。”
白罗赞同地点点头。他正忙着检查那串珠子,目不转睛地逐颗端详。
他说,“我想,那位老处女告诉我们的故事可能有一部分属实:她确曾从房内探头外望,也的确见到罗莎莉·鄂特伯恩;不过,我想她没有听到林娜·道尔房bbr>藏书网内的任何声响。她只是探出头来看清形势,准备下手偷珠链。”
“那鄂特伯恩家的女儿确曾在那儿出现了?”
“是的,把她母亲的‘私酒’抛进河里去。”
雷斯同情地摇摇头。
“的确不幸!年轻轻就遭遇这种事!”
“是的,她的生活总是愁云满布!”
“嗯,真相大白就好了。她不曾见到或听到什么吗?”
“我已经问过她。她回答──隔了差不多二十秒才说──没有看见任何人。”
“哦?”雷斯警觉地道。
“嗯,是的,这可能暗示别有隐情。”
雷斯缓缓地说:“林娜·道尔若是在一点十分左右被杀死的,或船沉静下来的任何时刻,不可能会没有人听见枪响。
当然,那支小型手枪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但船上一片寂静,就是小小的‘卟’的一声,也应该会被听到的。不过,现在我倒开始有点明白了。道尔太太房间紧邻的一边是间空房——因为她丈夫在贝斯勒医生那儿;而另一边则住了耳聋的梵舒乐小姐。因此只剩下……”
他停下,用盼望的神情望着白罗,后者点点头。
“船另一边与她房间相连的房间。换句话说──是潘宁顿的房间。似乎我们总是离不开潘宁顿先生。”
“我们不久便会回头认真地对付他。是的,我担保一定很有趣”目前,我们还是赶快搜查这船吧!虽然珠链已经找回──相信鲍尔斯小姐上不会张扬出去的──它仍然是搜查的一个好籍口。”
“啊,这些珠子!”自罗就着光线再细看一遍。他伸出舌头,添了一舔,甚至用牙咬了咬其中一颗;然后叹口气,把珠链抛回桌上。
“老友,事情更复杂了!”他说,“虽然我不是珠宝专家,但也约略接触过。我敢肯定,这些珠子只是精巧的仿制品。”
21
雷斯上校顿时暴跳如雷。
“这宗该死的案件愈来愈纠缠不清。”他拿起珠链。“我想你不会弄错吧?我看是蛮好的。”
“是一流的仿制品──错不了。”
“现在我们又该住哪个方向去设想?不会为顾及安全,而故意带串仿制品来旅行吧?不过,很多女人都爱这样做。”
“如果是这样,她的丈夫应该知道的。”
“或许她没有告诉他。”
白罗不满意地摇摇头。
“不,我想不会的。上船第一天晚上,我就非常欣赏道尔夫人的珠链──那些珠子是那么光艳夺目。我敢肯定她当时戴的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梵舒乐小姐偷到的是膺品。真的早已被人换掉;二是偷窃狂的故事完全是虚构出来的。若非鲍尔斯小姐是个贼,故意编造故事,交出假珠子以洗脱嫌疑;就是有整个窃盗集团牵涉在内。换句话说,一伙智慧型的珠宝窃贼乔装作美国有名望的家族。”
“有这可能。”白罗喃喃地道,“这很难说。不过我可以指出──要制造一串精巧得足以瞒过道尔夫人的仿制品,需要极高的技巧,仓促之间是完成不了的,仿制人一定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原来的首饰。”
雷斯站了起来。
“现在,随意猜忖毫无用处。立刻开始行动吧!我们得找到真的珠链,同时得睁大眼睛提神注意。”
他们先搜查下层甲板的房间。
黎希提先生房里有以各种语言写成的考古书籍、各式各样的服装、浓烈的发油和两封私函——一封是叙利亚考古队寄来的,另一封好像是住在罗马的他妹妹的来信。他的手帕全是丝质的。
他俩接着搜查斐格森的房间。
有几本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籍、许多张快照、撒缪尔·巴特勒的‘Erewhon’及一本廉价的丕普斯日记①。斐格森个人的衣物则不多。大部分的外衣都是褴褛而沾有污渍;内衣反倒是真正的好质科。手帕是昂贵的亚麻布制成的。
(①SamuelPops(一六三三~七①三),英国日记作家。)
“很有意思的矛盾人物,”白罗喃喃地道。
雷斯点点头。“没有一封私人的文件、书信等,真是奇怪。”
“不错;我们得留意他——斐格森先生这个奇特的年轻人。”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上的刻有名字的戒指,然后放回抽屉里。
他们转往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女佣用膳的时间比旅客们要迟些,但雷斯已吩咐侍应生请她到餐厅,跟其他人在一块。一个侍应生迎面而来。
“对不起,上校。”他抱歉地说,“我找遍船上各处也找不到那位女士。真不晓得她跑到哪儿去了。”
雷斯眼睛往内一扫,房内的确空无一人。
两人登上上层甲板,先由右舷开始。第一个房间是詹姆斯·芬索普的,房内一切井井有条。他的行李不多,但都是上等的物品。
“没有信件。”白罗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的芬索普先生很谨慎,把一切联系都毁掉了。”
隔壁是提姆·艾乐顿的房间。
这里有典型英国国教高派教会信徒的摆设——一幅精美的宗教三连画和一串精巧的玫瑰念珠。除掉私人衣物外,有一份完成一半的原稿,加上许多注解,并有潦草涂改的痕迹;还有一批书籍,全是最新出版的。抽屉里塞满信件。尽管白罗并不想擅看别人的信件,但还是翻阅了一遍,发觉并无乔安娜寄来的。他拿起一瓶胶水,漫不经心地摇晃了一两分钟,然后说,“下一间吧!”
“没有高级的手帕。”雷斯报告说,一边把衣物放回抽屉去。
下一间是艾乐顿太太的房间,非常雅洁,隐约散发出老式香水的气味。
他们很快就搜查完毕。将踏出房门时,雷斯评论道,“这是个好女人。”
再下一间是希蒙·道尔的更衣室。他的日用品──睡衣、梳洗用具等一早已搬到贝斯勒医生那儿。剩下的只有两只大皮箱和背囊。衣柜里还有一些衣物。
“老友,这里必须小心搜查。”白罗说,“窃宝贼可能把珍珠藏在这儿。”
“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你想想,那贼一定晓得迟早都会来一次搜索,把赃物藏在自己房间显然愚笨到极点,公共的房间又不方便;但这房间的主人却绝不可能回来,倘若在这儿发现珠链,根本不会导致什么线索。”可是,尽管他俩极费心地搜查,珠链还是杳无踪迹。
白罗透了一口大气,再度步出甲板。
尸体搬走后,林娜·道尔的房间一直紧锁着,雷斯有钥匙。他打开房门,两人踏进房间。
除却尸体搬离外,房内一切都保持原状。
“白罗,”雷斯说,“这儿如果可以找出什么的话,求求你快点找出来。我知道──你是能人所不能的。”
“这回你不是指珠链了?”
“不,谋杀案才是主要的。今天早上我可能看走了眼。”
白罗悄悄地、机灵地进行他的搜查。他跪下来,逐时逐寸地检查地板。他把床翻了一遍,然后迅速翻查衣柜、抽屉、两个名贵衣箱和镶金的化妆箱。最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盥洗盆上。那儿有各式各样的面霜、香粉和面油,但最吸引白罗的是贴上“指甲油”标签的两个小瓶子。最后他把这两个小瓶子拿起来放在化妆台上。其中标有“玫瑰色指甲油”的是个空瓶,只有一两滴暗红色液体留在底部;另一个标有“鲜红色指甲油”的却是满满的。白罗分别把两个瓶子打开,轻轻地嗅了嗅里面的气味。
一阵梨花香味散发到房中。白罗扮了个鬼脸,随即重新盖上。
“有什么发现吗?”雷斯问道。
白罗以一句法国谚语回答,“没有油醋可以添加。”然后他叹口气道:“老友,我们没有交上好运道。那凶手很不合作,既没有留下袖扣、烟蒂、烟灰或是手帕、唇膏、发夹之类。”
“只有这瓶指甲油?”
白罗耸耸肩。“我得问问那女佣。这玩意儿是有点古怪。”
“我怀疑她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雷斯说。
他们离开房间,重新把门锁上,然后转往梵舒乐小姐的房间。
这里又是豪华气派:高级盥洗用具、质地良好的衣箱,还有一些私人信件和文件,全都放得井井有条。
下一间是白罗的双人房,再下一间则是雷斯的。“把赃物藏在这儿的机会很少吧?”上校问道。
白罗不以为然地说,“倒不一定。有一次我在东方快车上调查谋杀案,一件红色晨褛失踪了,但显然一定还在快车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知道是在哪儿?就锁在我的衣箱里!啊!真是大不敬!”
“嗯,看看这次有没有对你或对我大不敬!”
但那珍珠贼并没有捉弄白罗或上校。
拐弯过船尾,他们小心地搜查了鲍尔斯小姐的房间,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的手绢都是麻质,绣有姓名缩写的字母。
下一间是鄂特伯恩母女所住。白罗又谨慎搜索了一遍,但毫无结果。
跟着是贝斯勒医生的房间。希蒙·道尔躺在那儿,身旁的食物盘丝毫未动。
“没有一点食欲。”他歉然地说。
看来他在发高烧,病情比这天一早要严重些。白罗充分理解到贝斯勒医生盼望尽速把他送进医院治疗的焦急心情。
这矮个的比利时侦探解释了一下两人正在进行的工作,希蒙点头表示赞同。当听到珠链已由鲍尔斯小姐交回,却只是仿制品的时候,他表示异常惊诧。
“道尔先生,你肯定你太太没有携带仿制的项链出国吗?”
希蒙肯定地摇摇头。
“唤,没有。我可以肯定。林娜非常喜爱那些珠子,为这些珍珠保了各种险,所以我想她可能会大意一点。”
“那我们得继续搜查了。”
白罗开始打开抽屉,雷斯则翻查衣箱。
希蒙看着他们。“哎,你们不是怀疑老贝斯勒偷了吧?”
白罗耸耸肩。
“有此可能。何况我们了解贝斯勒医生哪些方面?全都是他自己说的。”
“不过,他要把珠宝藏在这儿,我绝对不会看不见的啊?”
“他今天要这么做,当然不可能。但我们不晓得珠链是何时给换掉的,他可能早几天就下了手。”
“我倒从来没有想过。”
但搜索仍然是一无所获。
下一间是潘宁顿的。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搜索。他们格外小心地翻阅了一整箱文件和契约,大部分都是需要林娜签名的。
白罗怏怏地摇摇头。“一切看来都秩序井然、光明磊落。
你认为呢?”
“绝对光明磊落。不过,潘宁顿不是个傻瓜,倘若真有一份委任书之类的文件,他一定早已销毁了。”
“不错。”
白罗从抽屉里拿起一支笨重的左轮手枪,看了一眼便放回原位。
“嗯,似乎有不少人喜欢携枪出外旅行。”他喃喃地道。
“对,这或许是一丝线索。不过,林娜·道尔并不是被这种口径的枪所杀的。雷斯顿了一顿,接着说,“你知道,我刚想到你那关于凶枪为何被丢到船外的问题的可能答案:假设真凶的确把枪留在行凶现场,但另一个人──某个第二者──却拿走枪,抛进河里。”
“是的,有此可能。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设想却引出一连串疑问。那第二者是谁?他拿走凶枪,保护贾克琳,究竟有何利益?他在现场做什么?我们目前所知进过林娜房间的只有梵舒乐小姐。枪是否她拿走的呢?她为什么要维护贾克琳?可是……还有别的原因导致凶枪被移走吗?”
雷斯提议道,“或许梵舒乐小姐认出她的围巾,恐怕被牵连,于是把一干物品全部抛掉。”
“抛掉围巾是有可能,但她必须把枪一并丢掉吗?不过,我同意这是一个可能的结论。但一切设想都有缺──
唉,都有缺憾!关于那围巾,你还是没有注意到一个要点……,”当他们从潘宁顿房间走出时,白罗建议雷斯继续搜查其余的房间:贾克琳和珂妮亚的,及末尾的两间空房;他则再问希蒙·道尔一些问题。于是他重新踱回贝斯勒医生的房间。
希索说,“嗯,我想了好一会。我确定那串珠链昨天还没有被换掉。”
“何以见得呢,道尔先生?”
“因为林娜……”说出太太的名字,他的声音显得凄凉。
“……晚餐前,还把玩着,谈着珠链。她对珠宝有点识别能力,如果是膺品,我相信她不会看不出的。”
“不过,那仿制品的工艺甚为精巧。告诉我,道尔夫人有出借首饰的习惯吗?她可曾把珠链借给任何朋友?”
希蒙尴尬地脸红起来。
“你知道,白罗先生,这个我很难说……我……我……
嗯,认识林娜不久。”
“啊,是的,你们结婚是闪电式的。”
希蒙继续说,“所以……其实……我是不会熟悉她的习惯的。不过,林娜为人很慷慨,把首饰借给朋友也不足为奇。”
“譬如她从来没有……”白罗的语气非常委婉,“……她从来没有,譬如,把珠链借给杜贝尔弗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蒙涨红着脸,想要坐起来,但因痛楚难当,只得重新躺下。“你想到哪里去了?以为是贾姬偷了珠链?她没有,我敢发誓她没有这样做。贾克琳是百分之百正直的人。认为她会作贼,简直荒谬透项……荒谬透顶!”
白罗眼睛闪烁地瞪住他。
“哦!看哪!看哪!”他不期然地说,“我的设想当真惹恼了整巢的黄蜂!”
希蒙没有听出白罗的暗示,仍旧重复道,“她是正直的!”
白罗忆起了尼罗河畔亚思温一地那少女的话:“我爱希蒙──他也爱我……”
那天晚上他很怀疑自己所听到三个人的陈述中哪一个较接近事实,现在看来贾克琳的话的确没错。
门开了,雷斯踏进。
“没什么事,”他唐突地说,“嗯,只是侍应生前来报告向旅客搜身的结果。”
一位男侍应生和一位女侍应生分别出现在门边,前者先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发现,上校。”
“有哪一位男士起哄吗?”
“只有那位意大利先生,他咆哮了好一阵,说是极度不尊重人格。他身上还有枪哩!”
“什么类型的?”
“是点二五自动手枪,上校。”
“意大利佬脾气真暴躁。”希蒙说,“在瓦第·哈尔法时,黎希提为了电报的小小误会,竟然大发脾气,对林娜非常无礼。”
雷斯转向那女侍应生。她是一个高大而脸蛋漂亮的女人。
“女士们的身上没有什么发现,上校。”那女子说,“她们倒大肆喧扰了一阵。一点珠链的影子都没有。啊,我想起了,那位年轻小姐,罗莎莉·鄂特伯恩,手提包里倒有一支小型手枪哩。”
“是什么类型的?”
“小巧可爱,柄上镶有珍珠,好像玩具枪。”
雷斯睁大了眼睛。“这个案子真的有鬼。”他喃喃地道,“我还以为可以把她从嫌疑名单上除去了哩,而今──难道这艘船上的每个女人都随身携带着珍珠柄的手枪?”
他问那女侍应生道,“她对你的发现有什么反应?”
那女子摇摇头。“我想她没有察觉到什么。我是背着身子检查她的手提包的。”
“不过,她一定晓得你会见到那支枪的啊?唉,真想不透!还有那女佣呢?”
“我们找遍了全船也不见她的踪影,上校。”
“什么?”希蒙问道。
“道尔太太的女佣──露易丝·蒲尔杰──失踪了。”
“失踪?”
雷斯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她就是偷珠贼。只有她有充分的机会去仿制。”
“所以,她一听到要进行搜索,就跳河去了?”希蒙建议道。
“荒谬!”雷斯烦躁地答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跳水,怎会没人发现?她一定还在船上。”他又问那女侍应生道,“最后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午餐钟响前半个钟头,上校。”
“先搜搜她的房间吧!”雷斯说。“总应该有点线索。”
他引路到下层甲板,白罗尾随在后。他俩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尽管露易丝的工作是替旅客打扫房间,她自己的房间却凌乱得藏书网可以。抽屉的夹缝里不时露出零星杂物,衣箱敞开着,椅背上挂满内衣裤。
白罗打开抽屉检查,雷斯则翻查衣箱。
露易丝的鞋子搁在床沿下,其中一只似乎放得有点奇怪,仿佛点不着地板似的。这引起了雷斯的注意。
他关上衣箱,俯身看看那双鞋子,立刻大叫起来。
自罗急忙转身。
“怎么了?”
雷斯哭丧着脸说,“她并没有失踪,就在这儿──床底下……”
22
露易丝·蒲尔杰的尸体躺在她房间的地板上。白罗和雷斯俯身看着。
雷斯首先站直了身子。
“死了将近一个钟头了。找贝斯勒来吧。心房被刺穿,立刻致死。模样不大好看吧?”
“嗯。”
白罗摇摇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露易
“她一定直接向凶手勒索金钱,”雷斯说。“威胁他。凶手不得不答应她的条件,付给她法国纸币。还有呢?”
白罗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许多人旅行时都携带各种货币,有时是五英镑的钞票,有时美元,法国纸币也常会带着。凶手可能把手头所有的全部货币都付给她。
让我们来重新组合吧!”
“凶手来到这房间,把钱交给她,然后……”
“然后,”白罗说,“她就点钱。是的,我最了解她这类人。她一定会先点钱,于是完全失去警觉;凶手就在这时出其不意地把她干掉。得逞之后,凶手夺回钞票逃走——匆忙中没有察觉到其中一张钞票的一角给撕去了。”
“我们可以凭这点抓他。”雷斯略为迟疑地提议道。
“我很怀疑。”白罗说,“凶手一定会检查那些钞票,发现撕破了的一张。当然,如果他是个吝啬鬼,他是不会舍得毁掉一千法郎的──但我恐怕他的性格恰好相反。”
“何以见得呢?”
“这件凶案和道尔夫人的谋杀案都显得出某种特征——
勇敢、大胆、果断的行动和闪电式的速度。这些性格跟节俭、吝啬是不相符合的。”
雷斯失望地叹息着。“我最好去找贝斯勒下来!”他说。
医生的检查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他一边咕噜着,一边埋首工作。
“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他宣布道,“迅即毙命。”
“你估计用的是什么凶器?”
“唔,这点很有趣。是一种很尖、很薄、很精巧的利器。我可以给你看一样类似的东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箱子,取出一把又长又精巧的手术刀来。
“老友,就像这样子的东西,不是普通单刀。”
“我相信,”雷斯婉转地提示,“你这儿的刀子……嗯……
没有短少了吧,医生?”
贝斯勒医生瞪着他,脸色涨得通红。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我,卡尔·贝斯勒……
全奥地利最著名的医生……拥有几家诊所,病人全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会杀死一个可怜的小女佣?呵,真是荒谬、无稽!我的手术刀一把也没有遗失……一把也没有,我可以告诉你,全都在这儿,你可以自己看看。这样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贝斯勒医生使劲地关上他的医疗箱,然后大步踏向甲板。
“唷!”希蒙说,“你可惹怒了这老头子了!”
白罗耸耸肩。“真抱歉。”
“你全想歪了。贝斯勒是个老好人,尽管他是个德国佬!”
贝斯勒医生突然再度出现。
“请你们立即离开,好吗?我得替病人洗涤伤口。”
鲍尔斯小姐随后进来,机敏地站到一旁,等候两人离开。
雷斯跟白罗乖乖地走了出来。雷斯喃喃地说了点什么。
便走开了。白罗转向左方。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少女谈话的声音,夹杂着笑声。贾克琳跟罗莎莉正一块在后者的房内。
房门敞开着,两个少女站在门边。看到白罗的身影,两人立即抬头。罗莎莉·鄂特伯思第一次向他透出笑容——一个羞怯的、友善的微笑。
“小姐们,又在背后议论人?”他故意打趣地说。
“不,”罗莎莉说,“事实上我们只是在比较唇膏。”
白罗微笑地喃喃道,“女人皆如此。”
但他的笑容显得有点机械化,贾克琳·杜贝尔弗立刻察觉到。她抛下手中的唇膏,走出甲板。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唔,你猜对了,小姐;的确发生了事情。”
“什么事?”罗莎莉也走了出来。
“又一宗凶杀案。”白罗说。
罗莎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罗留心地观察她。他感到她的目光除了露出警觉外,还有无比的惊恐。
“被杀的是道尔夫人的女佣。”他直接了当告诉她们。
“被杀?”贾克枉叫道,“你是说,被杀?”
“是的,正是这样。”虽然他回答的是贾克琳的问题,但他观察的对象却是?99lib.t>罗莎莉。他接着向罗莎莉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女佣无意中碰见了一些事情,所以就被灭口,以免她泄漏秘密。”
“她见到了什么?”
发问的又是贾克琳,而白罗又一次向着罗莎莉答话。
“我想,毫无疑问的是,她在案发当晚看见有人进入或离开道尔夫人的房间。”
白罗的耳朵很灵敏,他听到紧张的呼吸声,看到眼睛的眨动。罗莎莉的反应一如他所预料。
“她说看到谁了吗?”罗莎莉问道。
悠悠地──失望地——白罗摇摇头。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来的是柯妮亚·罗柏森。她的双眼睁得老大。
“噢,贾克琳,”她叫道,“发生了可怕的事!另一桩恐怖的事!”
贾克琳转向她。两人向前移动了几步。几乎是不自觉地,白罗和罗莎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罗莎莉厉声说,“你为什么望着我?脑袋里又有什么鬼主意?”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却只要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把全部事实告诉我呢,小姐?”
“我不懂你的意思。今天早上我已经告诉你——一切。”
“不,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你没有告诉我你手提包里有一把珍珠柄的小型手枪;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昨晚所看到的一切。”
她红着脸,厉声说道,“那不是事实。我没有左轮手枪。”
“我说的不是左轮,而是你手提包里的一把小枪。”
她转过身跑进房间,又跑出来,把她灰色的皮包扔进他手中。
“你简直是在胡说。你自己看个够吧!”
白罗打开手提包,一点枪的影子也没有。
他把手提包送还罗莎莉,眼睛接触到她那蔑视的胜利目光。
“没有。”他自言自语地说,“不在这儿。”
“你看,白罗先生,你不是永远都对的。你刚才说的另一件荒谬的事,也是错的。”
“不,我认为没错。”
“你真气人!”她愤怒地跺脚。“只因你脑子里有了某个念头,你就不断去证明它。”
“我要你把事实告诉我。”
“什么事实?你似乎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白罗说,“你要我告诉你,你看到了什么?假若我说对了,你会承认吗?我会告诉你我的一丝念头。我想,当你拐过船尾的时候,你被迫停下脚来,因为你看见有人从甲板中央的房间中走出来。而第二天,你发觉这房间正是林娜·道尔的。你见到那人走出来,关上门,然后朝相反方向走去──或许──走进了末尾两间房之中的一个。好了,我说得对吗,小姐?”
她并未作答。
白罗说,“或许你认为聪明的办法是不要说出来。或许你恐惧,一说出来,连自己也会没命。”
他认为,一时间她可能会上钩。在其它较技巧的说词都无法激使她说出实情之际,这种指责她不够勇敢的方法或许会奏效。
她的嘴唇张开──颤动着——然后——“我没有见到任何人。”罗莎莉·鄂特伯恩说。
23
鲍尔斯小姐走出贝斯勒医生的房间,她略为整整衣袖。
贾克琳猝然离开珂妮亚,来到这位护士小姐身边。
“他怎样了?”她询问道。
白罗及时听到了答话。鲍尔斯小姐看来相当担忧。“病情没有太恶化,”她说。
贾克琳叫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病况更严重了?”
“嗯,我该说的是,如果能将他送进医院,照X光,为他注射麻醉剂,将伤口清理干净,这样我们就不必担这份心事。白罗先生,你认为我们何时能抵达雪莱尔呢?”
“明天早上。”
鲍尔斯小姐嘬嘬嘴,摇摇头道,“很不幸。我们已经竭尽心力,然而败血症向来都是异常危险的。”
贾克琳抓住鲍尔斯小姐的臂膀,不停摇着。
“他要死了吗?他要死了吗?”
“亲爱的,杜贝尔弗小姐,不会的。我确定,我希望不会。伤口本身并不严重,但无疑是愈早接受X光照射愈好。当然目前最要紧的,可怜的道尔先生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但他太忧心太激动了。他的脾气急躁不安,──一方面是他太太的死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另一方面又担忧这担忧那……”
贾克琳放开护士小姐,转身走开了。她背对另外两个人,身子倚在栏杆上。
“我要说的是,我们必须做最好的打算,”鲍尔斯小姐说。“当然道尔先生身体很强健──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可能他一辈子都还没生过一次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情绪起伏是不祥的征兆……”
她摇摇头,再度整整衣袖,迅速离去。
贾克琳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她摸索着向她的房间走去。一只手伸进她臂弯挽扶着她,领着她。她泪水涟涟抬起头,发现是白罗在她身旁。她身子微微靠向他,他引她走过船舱。
她头埋进被里,泪水更不断汹涌而出,肩头因99lib.为啜泣而不断抽搐着。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我知道他会死!……我杀了他。是我害了他……,”白罗耸耸肩。他略摇了摇头,悲哀地说,“小姐,做过的事就算做过了。既定的事实无法挽回。
后悔已经太迟了。”
她更激动地哭号道,“我杀了他!而我这么爱他……我这么爱他。”
白罗叹口气。“过分爱他了……”
很久以前在M·布伦定的餐厅里他就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他又有同样的想法了。
他略显迟疑地说,“总而言之,不要把鲍尔斯小姐的话太当真。医院的护土总是忧虑过度。夜间看护总是奇怪她的病人竟能活过一夜;白天看护则惊讶于她的病人得以安然度过一天。你知道,她们太清楚病况的各种可能演变。骑摩托车的人经常这么自忖,‘如果有一辆车从十字路口冲出来,如果,这辆卡车突然倒车,如果车轮脱落了向我冲来,如果一条狗从树篱里奔出,撞上我的驾驶盘,那我就死定了!’如果一个人想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他倒能安安然然地抵达旅程的终点。但倘使他发生意外,或目睹一两次车祸,那他自然就倾向于采取相反的观点。”
贾克琳泪水涟涟中勉强笑问道,“白罗先生,你是想安慰我?”
“上天知道我正在做什么!你不该参加这次旅行的。”
“是的,但愿我没来。真可怕。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错,是的。”
“希蒙会进医院,医生会为他做适当的治疗,然后每件事都会好转。”
“你说话口气像小孩子!‘从此以后他们快快乐乐地过着日子。’这就是你想的,是吧?”
她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白罗先生,我从没有这意思……从未……”
“你认为事情会这样结束那太早了。世事变化多端,不是吗?贾克琳小姐,你有一半拉丁血统,即使不是非常合理的事请你也应该承认……太阳沉落,月亮就上升了。是不是这样?”
“你不了解。他只是不放心我——非常不放心,因为他知道一旦我获悉伤他伤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我一定吓死了。”
“嗯,”白罗说,“纯粹的同情心,这是非常高尚的感情。”
他既嘲弄又带有几分同情地瞪着她。
他唇下轻柔地哼诵着法文诗句:
“人生是虚幻的。
一丝丝爱情,一丝丝愁恨,不久就烟消云散。
“人生是短暂的。
一点点希望,一点点破灭,随即就烟消云散。”
他又走出房间步上甲板。
雷斯上校正沿着甲板漫步,立刻向他招手。
“老友,我想到一个意念。”
他手塞进白罗的臂弯里,拉着他走。
“是道尔偶然吐露的一句话,我当时根本没留意。是有关一封电报的。”
“哦?”
“或许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我们不能放松任何零碎的线索。真倒霉!两宗谋杀案,而我们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白罗摇摇头。“不,不是茫无头绪,而是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你已经想到一个意念?”
“不只是意念了。现在我确定原因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发现露易丝·蒲尔杰的尸体后。”
“怎么我竟看不出来?”
“朋友,原因那么明显——如此明显。只是有些困难──障碍罢了!看,环绕着林娜·道尔这样一个人的是……嗯……如此多的矛盾、憎恨、嫉妒、羡慕和蔑视。就像一群苍蝇在嗡嗡、嗡嗡地叫……”
“你认为你已知道谁是凶手?”雷斯仍然充满怀疑。“除非你很肯定,你不会说出的。我自己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心目中也有一些嫌疑者……”
白罗停下步来,意味深长地将手放在雷斯的臂膀上。
“上校,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说,‘告诉我,你所想的是什么?’你知道如果我此刻能说出来,我一定会说。还有许多疑窦有待澄清。不过,你可以暂时沿着我现在指出的方向去想。在某些点上……杜贝尔弗小姐声称在亚思温花园那天晚上,有人偷听我们两人的谈话。提姆·艾乐顿先生供述他在案发当晚所听到和所作的一切。露易丝·蒲尔杰今早对我们的询问所作的不寻常答话。艾乐顿太大喝汽水,她的儿子喝威士忌苏打,我则喝酒。还有道尔夫人房里的两瓶指甲油。最后是整件事情的症结:凶枪被裹在廉价手帕和天鹅绒围巾中,然后抛下河去……”
雷斯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不,”他说,“我一点也理不出头绪。嗯,我隐约感到你想导致某个结论,但依我看来,你可能枉费心机。”
“不会的──不会的。你只看到一半事实。但记住——
我们得从头再开始,因为我们的第一个概念完全错误。”
雷斯扮了个鬼脸。
“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似乎所有侦探工作都是这样的,去除错误的开端,重新再来。”
“不错,的确如此。而有些人就是不愿意这样作。他们取得了某种理论,那么一切都得符合这理论。倘若有一些小事实不吻合,他们就把它丢弃一旁。但往往就是那些不吻合的事实,意义最重大。我一直认为凶枪被移离命案现场是值得注意的。我晓得内里一定别有乾坤。但那是什么呢?我在半个钟头以前才弄清楚。”
“但我仍然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只要沿着我指示的思路探索一下。现在让我们澄清电报的问题,假如我们的德国大夫容许的话。”
贝斯勒医生仍然情绪不>佳,应门的时候,满面怒容。
“什么事?又想见我的病人?我告诉你,这样做很不理智。他在发高烧。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只是问一个问题。”雷斯说,“我保证,没有别的事。”
医生极不情愿地咆哮一声,让他们进去了,自己却挤过他俩身旁。
“我三分钟后回来。”他说,“到时……你们一定要走!”
他们听到他大踏步走下甲板。
希蒙·道尔用询问的眼光望着两人。
“嗯,”他说,“什么事?”
“一个小问题,”雷斯答道,“刚才侍应生向我报告说,黎希提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你说这毫不奇怪,他的脾气本来就很坏;还说他因为电报的事,对你太太很没礼貌。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当然可以。当时是在瓦第·哈尔法。我们刚从瀑布区回来。林娜以为布告栏上钉着的电报是她的,就把电报撕开了,却弄不清里面究竟在说些什么;正在疑惑之际,这姓黎希提的家伙走近抢走电报,态度蛮凶狠的;林娜跑去道歉,那家伙竟然很没礼貌地对待她。”
雷斯深深吸一口气。“道尔先生,你晓得电报的内容吗?”
“晓得,林娜曾大声念出来。是这样的……”
他停住了。外面一阵扰攘。一副尖嗓子正迅速移近。
“白罗先生跟雷斯上校哪里去了?我要立刻见他们。十分重要,我有重要的资料。我──他们在道尔先生那儿吧?”
贝斯勒医生刚才并没有关门,只是拉上了门帘。鄂特伯恩太太一手扯开帘子,像旋风般卷进来。她的脸色涨红,脚步不很稳定;一时仿佛说不出话来。
“道尔先生,”她戏剧化地说,“我知道是谁杀死你太太的!”
“什么?”
希蒙瞪着她,其他两人也是一样。
鄂特伯恩太太用胜利的眼光扫扫他们三人。她很开心──简直开心到极点。
“是的。”她说,“我的理论完全证实了。深切的、最原始的意识驱──一好像很不可能──不可想象──但事实却是如此!”
雷斯厉声道,“就我所理解,你是否拥有证据,可以证明谁是杀道尔太太的凶手?”
鄂特伯恩太太坐到一张椅子上,身子倾前,猛烈地点点头。
“我当然有。你们应该同意,杀露易丝·蒲尔杰的也是杀林娜·道尔的凶手,是吗?──两件命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对,对。”希蒙不耐烦地说。“当然是这样,极合乎逻辑。快说下去吧!”
“那么,我的论断没有错。我知道谁杀露易丝·蒲尔杰,因而我也就知道谁杀林娜·道尔。”
“你是说,你有理论支持、推测谁是杀露易丝的凶手?”
雷斯怀疑地道。
鄂特伯恩太太像母老虎般转向他。
“不,我有确实的证据。我亲眼看见那凶手。”
发着高烧的希蒙大声叫道,“求求你,从头讲起,你说你晓得是谁杀死露易丝·蒲尔杰的?”
鄂特伯恩太太点点头。
“我详细告诉你事情的经过吧!”
不错,她满心欢喜──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她表现的大好时机,是她胜利的时刻!哪怕她的书不再畅销!那些愚蠢的读者兴趣转变了又怎样?莎乐美·鄂特伯恩再度声名远播了!她的名字将会登在所有的报纸上!她将成为法庭审讯时的主要证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当时我正要下去吃午餐。我根本不想吃──惨剧后的余悸──唷,我也不必细说了。走到一半,我想到……
嗯……我把一件东西留在房间。我叫罗莎莉自己先去。”
鄂特伯恩太太顿了一顿。
门帘摇晃了一下,似乎被风吹起似的;但房内并没有人留意到。
“我……嗯……”鄂特伯恩太太停了下来。这是难以通过的关卡,但无论如何也得通过了。
“我……嗯……跟船上某位……嗯……人员约好了,他……嗯……替我找到一些我需要的东西,但我不想让我女儿知道,她总爱多管闲事……”
这样说法不大好,不过到了法庭,她总可以想到一个更完满的故事。
雷斯眉毛一扬,用询问的眼光望着白罗。
白罗微微点点头,用口型轻轻说出,“酒。”
门帘再次动了一下,帘后露出一件微闪着蓝光的东西。
鄂特伯思太太继续说,“我们约好在下层甲板的船尾会面。当我沿着甲板走去的时候,其中一间房的门打开了,有人探头出来。就是那名叫露易丝·蒲尔杰的女子。她好像在等人。当她见到我的时候,显得有点失望,立刻转身返回房内,当然,我没有留意这些,只是继续前行,去拿约订的东西。我给了钱,然后转身离开。当我转弯的时候,刚好见到有人在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门外敲着,接着就走进去了。”
雷斯说,“哪人是……?”
砰!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爆炸声浪,呛人的火药味弥漫了整个空间。鄂特伯恩太太慢慢侧转身,接着整个身子倾前,砰然一声倒在地上。血从她耳根后的小洞涌出来。
呆然的沉默持续了半响,接着两个机警的侦探弹起身来。那妇人的身躯阻碍了他俩的行动。雷斯俯身看她,白罗则冲出房门到甲板上。
那儿空无一人。地上躺着一支左轮手枪。
白罗向两边张望,没有一个人影。他跑向船尾,在转弯的地方和正从相反方向冲过来的提姆撞在一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提姆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
白罗尖声问道:“你来的时候曾碰到什么人吗?”
“碰到什么人?没有啊。”
“那么,跟我来。”他挽着提姆的手臂,走回原路。此刻,有一些人逐渐聚拢过来:罗莎莉、贾克琳和珂妮亚都走出了她们的房间;更多的人沿着甲板前来──包括芬索普和艾乐顿太太。
雷斯站在手枪旁。白罗回头向提姆说,“你袋里有手套吗?”
提姆抖颤了一下。
“有的。”
白罗抢过手套,戴上,然后俯身检查手枪。雷斯也一同细看,其他人紧张地观望着。
雷斯说:“他没有朝另一头走。芬索普和艾乐顿太太正坐在甲板舱面上,凶手应该会被他们见到。”
白罗答道:“如果他朝那方向跑去,艾乐顿先生也会碰到他。”
雷斯指着手枪说:“记得我们不久以前才见过这支枪。虽然这样,还是先弄清楚再说。”
他敲敲潘宁顿的房门,没人应声。房内是空的,雷斯大踏步走向左边的抽屉,拉开一看,里面没有手枪的踪影。
“毫无疑问了。”雷斯说,“唔,潘宁顿本人哪里去了?”
他们再度踏上甲板。艾乐顿太太已加入人群。白罗赶忙走过去。
“太太,带鄂特伯恩小姐离开这儿,好好照顾她。她母亲被……”他望一眼雷斯,后者点了点头——杀死了。”
贝斯勒医生匆匆赶来。
“老天!这儿出了什么事?”
他们让开路。雷斯指指房间,贝斯勒医生旋即进入。
“找潘宁顿去。”雷斯说,“枪上有指纹吗?”
“没有。”白罗答道。
他俩在下层甲板找到潘宁顿。他正坐在小客厅里写信。
“有什么新消息?”他抬起洁净的面庞问道。
“你没有听见枪声吗?”
“什么──你现在说起来——我想我的确听到‘砰’的一声。不过我没想到──是谁被击中了?”
“是鄂特伯恩太太。”
“鄂特伯恩太太?”
潘宁顿的语气显得颇为震惊。“唷,真令人难以置信,是鄂特伯恩太太。”他摇摇头。“我真摸不着头脑。”他降低声调。
“先生们,这令我很吃惊,有个杀人狂在这船上哩!我们得组织自卫团。”
“潘宁顿先生,”雷斯说,“你在这儿待多久了?”
“为什么?唔,”潘宁顿轻轻摸着下巴。“我想大约是二十分钟吧。”
“你没有离开过?”
“什么?没有……当然没有。”
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两人。
“你知道吗,潘宁顿先生?”雷斯说,“鄂特伯恩太太是被你的左轮手枪所击毙的。”
24
潘宁顿给震呆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先生们,”他说,“这是件很严重的事,的确非常严重。”
“对你来说,应该是特别严重,潘宁顿先生。”
“我?”潘宁顿目瞪口呆,两道眉毛耸起。“不过,我的好先生,当枪被发射的时候,我正坐在这儿写信啊!”
“或许──你有证人为你证明吗?”
潘宁顿摇摇头。
“唷,没有——我想没有。但我显然不可能跑上上层甲板,杀死那可怜的女人——况且我为什么要杀她?──再跑回这里,而一点都不被发现吗?这时候舱面上总是有很多人的啊!”
“你怎样解释手枪给别人拿去用呢?”
“嗯,恐怕在这点上,我应该负责。我记得刚上船不久有一天晚上,大伙儿在厅里谈论有关枪械的事,我曾经提起自己旅行时,总爱携带手枪在身旁。”
“当时有哪些人在场?”
“唔,我记不清楚了。我想大部份人都在,无论如何是一大群人”他缓缓地摇摇头。
“啊,”他说,“我的确应该负责。”
他往下说道:“先是林娜,然后她的女佣,现在是鄂特伯恩太太。似乎一点理由也没有!”
“理由是有的。”雷斯说。
“有理由?”
“是的,鄂特伯恩太太刚才正在告诉我们,她看见某人走进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她来不及说出那人的名字,就给击毙了。”
潘宁顿用丝手帕抹抹额头。
“真是太可怕了!”他喃喃地道。
白罗说:“潘宁顿先生,我希望能跟你研究案情中的几点。你可以在半个钟头后到我房里来吗?”
“我很乐意。”
不过,潘宁顿的语气却并不乐意,他的神情也极不乐意。雷斯跟白罗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匆匆离开。
“狡猾的老家伙。”雷斯说。“但他很害怕,嗯?”
白罗点点头道:“是的,他很不开心,我们的潘宁顿先生。”
当他们又回到甲板的散步区,艾乐顿太太从她房里走出,一见白罗,就急切地朝他招手。
“夫人,什么事?”
“那可怜的孩子!白罗先生,告诉我,哪里有双人舱房我可以跟她作伴?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回到她和她母亲共睡的房间,而我的房间又这样窄小。”
“夫人,这可以安排。你真好。”
“这只是我该做的。况且我很疼那女孩。我一向都喜欢她。”
“她情绪很坏?”
“坏透了。她似乎将心神都完全投注在那怪异的妇女身上了。实在怪可怜的。提姆告诉我她母亲喝酒,是真的吗?”
白罗点点头。
“嗯,可怜的妇人,我想人们不该因这事而评断她;然而那女孩一定过得很苦。”
“是的,夫人。她很自傲,也很高贵。”
“不错,我也喜欢——高贵。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那女孩个性很特别——自傲、冷漠、倔强,然而我猜她内在实在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夫人,我看得出我将她交给了一个很适当的保护人。”
“不错,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她。她的处境颇能博取我的同情。”
艾乐顿太太回到房间。白罗则退回惨剧现场。
珂妮亚仍然站在甲板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她说,“我真不明白,白罗先生,开枪的人怎么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得无影无踪?”
“对啊,怎么办到的?”贾克琳应和道。
“啊,”白罗说,“可不像你们想的什么隐身术。小姐,凶手可以有三个方法脱身。”
贾克琳有点困惑。她说,“三个方法?”
“他可能往右边或左边跑。此外还会有什么途径呢?”珂妮亚怀疑地说。
贾克琳也皱起眉头,不久又舒展开来。
她说:“当然。在平面上,他只有两个方向可以移动,但他可以朝垂直的方向跑!就是说,他不能朝上去,但可以往下跑。”
白罗微笑道:“你真有头脑,小姐。”
珂妮亚说:“我晓得自己很蠢,但我还是弄不清楚。”
贾克琳说:“白罗先生的意思是,凶手可以跨过船栏,跳到下面甲板去。”
“哎哟!”珂妮亚惊叹道,“我却从来没想过。不过,他一定身手很敏捷。我想他真办到了,是吧?”
“他很容易办到。”提姆说,“这类事件发生之后,总有令人震惊的一刹那。人们听到枪声,总会麻木片刻,才能有所行动。”
“那是你的经验之谈吧,艾乐顿先生?”
“不错。我刚才就 5446." >呆立了好几秒钟,然后才跑过甲板。”
雷斯走出贝斯勒医生的房间,以官方的口吻说:“请让开路,我们要运走尸体。”
每个人都顺从地移开了。珂妮亚幽幽地向白罗说,“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次旅程。死了三个人……像在做恶梦。”
斐格森恰巧听到她的话。他不赞同地说,“那是因为你生在高度文明的国家。你该像东方人那样看待死亡。这只是个意外──不值一顾。”
“这样最好,”珂妮亚说。“他们是没受过教育的可怜人。”
“不,没受教育也是一桩好事。教育削弱了白种人。你看看美国人──喜欢饮酒纵乐。提到文明只有令我作呕。”
“我认为你在胡说,”珂妮亚脸红着说,“每年冬季我都去去听希腊艺术、文艺复兴时代及历史上的著名女性等课程。”
斐格森先生叫了起来。“希腊艺术!文艺复兴时代!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听你这么说,我真想吐。女人,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这条船上死了三个女人。嗯,这有什么?
她们的生命不如一条虫。林娜,她只是有钱!那法国女佣──只会做家务事的寄生虫!鄂特伯恩太太——一个无用的蠢女人。你认为人们真的关心她们是生是死吗?我就毫不关心。我倒以为她们死了最好!”
“那你就错了!”珂妮亚这回真发火了。“整天听你说,说,仿佛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是重要的,真让我厌烦。我也极不喜欢鄂特伯恩太太,但她女儿总是全心全意在照顾她,她死后她女儿的心都碎了。那法国女佣我了解不深,但我希望有人会喜欢她的某些方面;至于林娜·道尔──嗯,旁的不说,她长相可爱迷人就尽够了。她艳光照人,进入任何场合都会使人赞叹地说不出话来。我自己脸孔平庸,这使我更能欣赏美。她真美──彻底的女性美──不逊于希腊艺术上的美女。任何美的东西不再存在,对世界都是一项损失。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斐格森先生倒退几步。他用力扯着头发。
“我投降了,”他说。“你真不可思议。你内在没有一丝女人天生的恶毒性。”
他转向白罗说:“先生,你知道吗,珂妮亚的父亲曾被林娜·黎吉薇的老爸伤害过?但这女孩,当她看见那女继承人佩戴珠链,身穿巴黎最流行的时装在海上航行时,她曾咬牙切齿吗?没有,她只是衷心喊出,‘她不是很美吗?’像只祝福的小绵羊。我想她从来没有想到要恨她。”
珂妮亚脸色羞红。“我恨过──只是一下子。你知道,爸爸是灰心而死,因为他没有做好。”
“恨过一下子!拜托。”
柯妮亚羞赧地望着他。
“嗯,你刚才不是说,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这些不都是往事?都过去了。”
“靠过来,”裴格森说。“珂妮亚·罗柏森,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你愿嫁给我吗?”
“太荒唐了。”
“这是真心的求婚──虽然是在老侦探的见证下做的。
无论如何,白罗先生,你是个见证人。我极其诚恳地向这位女性求婚──违背了我的原则,因为我不信任法律上有关两性的约束;但我不认为她会赞同别的方式,所以只有结婚。
来吧,珂妮亚,答应我。”
“我认为你只是在说笑。”珂妮亚又羞红了脸。
“你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你不认真,”珂妮亚说。
“你意思是我求婚方式不认真,还是我个性不认真。”
“两者都是,但我指的主要是个性。你嘲笑一切应当在意的事。教育和文化──以及──以及死亡。你不可信赖。”
她停口不语,又羞红了脸,赶紧奔回房里。
斐格森注视着她的背影。“女人真是的!我相信她真的介意。她要一个男人值得信赖。信赖──老天!”他停下来,然后好奇地问道,“白罗先生,你怎么啦?你似乎沉入冥想中。”
白罗惊醒过来。
“我只是在回想,在回想。”
“冥想死亡。‘死之循环’,赫邱里·白罗著名的论文之一。”
“斐格森先生,”白罗说,“你是个很鲁莽的年轻人。”
“你必须原谅我。我喜欢攻击既定的陈规。”
“我是既定的陈规?”
“以前是。你认为那女孩如何?”
“你指罗柏森小姐?”
“是的。”
“我认为她很有个性。”
“你对了。她是有脾气的。她看来柔顺,实则不然。她有胆识。她是──哦,去他的,我要这个女孩。去跟那位老女士商量也许不算是坏主意。如果我能使她完全反对我,也许我跟珂妮亚的事会有些结果。”
他飞奔进入了望厅。梵舒乐小姐坐在她惯常所坐的角落里。她看来比以往更傲慢自大。她正在做针线活。斐格森向她走去。赫邱里·白罗悄然走进来,挑了一个不太远的位置坐下,装作专心在看一本杂志。
“梵舒乐小姐,..午安。”
梵舒乐小姐抬头望了一下,马上又低下,冷漠地答了一句,“唔,午安。”
“看这里,梵舒乐小姐,我要跟你谈一件挺要紧的事。
很简单。我想娶你的表妹。”
梵舒乐小姐的线团落在地板上,滚过全厅。
她以恶毒的语气说道:“年轻人,你一定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我决定娶她。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梵舒乐小姐冷静地、象研究某种奇特的甲虫类般兴味十足地宙视着他。
“真的?我猜她一定打发你走开。”
“她拒绝了。”
“自然的。”
“没什么好‘自然’的。我要继续追求她直到她答应。”
“我可以向你保证,先生,我会采取行动让你 4e86." >了解我年轻的表妹是不能遭受这类骚扰的。”梵舒乐咬着牙说道。
“你反对我哪一点?”
梵舒乐小姐只是扬扬眉,使劲地拉着毛线,想把它拉回来,她没有开口。
“说啊,”斐格森先生再问,“你反对我哪一点?”
“我认为原因非常明显——先生,哦,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斐格森。”
“斐格森先生。”梵舒乐小姐叫出他名字肘,口气显得很轻蔑。“任何类似的念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你意思是,”斐格森说,“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我认为你自个明白。”
“我哪方面还不够好?”
梵舒乐小姐又不答复。
“我有两条腿、两只手和健康、理智的头脑。有什么不对劲呢?”
“斐格森先生,譬如社会地位就是个问题。”
“社会地位是空的!”
门被推开,珂妮亚走了进来。一看到凶恶的玛丽表姊正在跟假意追求她的斐格森在交谈,她吓得呆住了。
准备战斗到底的斐格森先生转过头来,向她咧嘴而笑,大声说道,“来吧,珂妮亚。我正用最守份礼的方式向你要求缔结金玉盟。”
“珂妮亚,”梵舒乐小姐说,口气凶得令人畏惧,“你鼓励过这个年轻人吗?”
“我……没有……当然没有……至少……不确实……我意思是……”
“你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鼓励我,”斐格森先生帮她解围,“我自个向她求婚的。她没有当面给我难堪,因为她心地太好了。珂妮亚,你表姊说,我不够好配不上你。当然这是事实,但不是她指的那方面。我的本性当然配不上你,但在她的想法中她是认为我的社会地位比你低。”
“我认为珂妮亚的意思也是如此,”梵舒乐小姐说。
“是这样的吗?”斐格森先生审视着她。“这就是你不愿嫁我的原因?”
“不,不是的,””珂妮亚脸色羞红。“如果……如果我喜欢你,我不会在意你是谁。”
“而你不喜欢我?!”
“我……,我认为你只是在挑毛病。你谈论事物的态度……你所讲的事情……我──我从没碰过像你这样的人。
我——”
泪水快要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急忙奔出了望厅。
“大体上,”斐格森先生说,“这开头还是不赖。”他靠回椅背,看着天花板,吹起口哨,并翘起二郎腿说道,“我迟早要叫你表姊的。”
梵舒乐小组气得发抖。“先生,请你立刻离开这个大厅,否则我要按铃叫侍应生来。”
“我已经付过船票,”斐格森先生说。“他们不可能从公共休息室把我支开。不过,我会迁就你。”他轻轻唱着,“哟嗬嗬,一瓶酒。”然后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晃到门口,走了出去。
梵舒乐小姐气得讲不出话,只是拼命跺脚。白罗悄然地从杂志后面冒出头来,弓身一跃,将线团捡回。
“谢谢你,白罗先生。请你唤鲍尔斯小姐来——我让这无礼的年轻人气死了。”
“相当怪癖,”白罗说,“恐怕这类家庭出来的人大都如此。当然被宠坏了。总是喜欢攻击想象中的敌人。”然后他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你认识他吧,我猜?”
“认识他?”
“他称自己斐格森而不冠上头衔,因为他思想前进。”
“他的头衔?”梵舒乐小姐尖声问道。
“是的,他就是年轻的道黎胥爵士。当然是家财万贯,但当他在牛津大学念书时就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脸色忽而喜忽而怒,梵舒乐小姐说,“白罗先生,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白罗耸耸肩。
“报上有一张照片──我注意到那照片上的人跟这年轻人脸孔很像。随后我又发现他所戴刻有姓名缩写的戒指上有一种荣誉纹章。哦,这绝对错不了,我向你保证。”
他十分高兴地读到梵舒乐小姐脸上另一种表情已经战胜了一种表情,终于,她头略倾过来说道,“非常感谢你,白罗先生。”
当她走出了望厅时,他望着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坐下来,神色又再度凝重起来。思绪在他脑中象火车一样迅速奔驰,他不时点头。
“不错──是啦,”他终于说道,“一切都讲得通了。”
25
雷斯找到白罗时,他还坐在那儿。
“嗯,白罗,怎么了?再过十分钟潘宁顿就要来了。我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白罗迅速站起身。“先找芬索普来。”
“芬索普?”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错,带他到我房里来。”
雷斯点点头,走开了。白罗返回房间。一两分钟后,雷斯路芬索普来了。
白罗示意他坐下,并递上香烟。
“芬索普先生,”他说,“谈点正经事:我察觉到你打的领带跟我朋友海斯亭的一样。”
芬索普低头用迷惑的神情望着自己的领带。
“这是条O·E·领带。”他说。
“正是。虽然我是个外国人,但我对英国人的某些观念也略有所知。譬如我知道,某些事该做,某些事不该做。”
芬索普露齿而笑。
“先生,现在我们很少谈这种事了。”
“也许你们很少谈,但习俗还是传下来了。老式领带是老式领带。我从经验中知道,有些事是打老式领带的人不做的。其中一件是,芬索普先生,人家在谈私事时不得插嘴。”
芬索普眼睛瞪得老大。
白罗继续说,“但那一天,芬索普先生,你却这么做了。
有几个人正在了望厅内办私事,你悄悄走近他们身旁,显然企图偷听他们正在说什么,接着,你甚至转过身去赞赏一位女士──道尔夫人──处理事情的效率。”
芬索普的脸色变得通红。白罗不容片刻停顿地往下说,“芬索普先生,这一种行径不似一个打着跟海斯亭一样领带的人所会做的。海斯亭为人得体,他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由这点,我就联想起许多事实:你年纪如此轻,却有办法度这种费用昂贵的假:你是律师行的一名律师,显然不可能入息太高;而你又不像大病初愈,需要出国做长期调养。我问我自己──现在可要问问你──叫你在这艘船上出现的原因何在?”
芬索普头猛然往后一缩。
“我是不会向你提供任何这方面的资料的,白罗先生。
我认为你脑筋一定.99lib?有问题。”
“我很正常,脑筋很清醒。你的律师行在哪儿?在诺坦普顿夏郡,离伍德·荷不远。你想偷听的是什么样的谈话?
是有关法律文件的。你当时说的是什么样的话──语调那么不自然?你的目的是阻止道尔夫人在未读过文件之前签字。”
他顿了一顿。
“这船上发生了凶杀案,迅即又发生了两宗谋杀案。如果我再明白指出,杀死鄂特伯恩夫人的左轮手枪是属于潘宁顿先生的,那么或许你会感到你其实有责任把一切告诉我们。”
芬索普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他说,“白罗先生,你说话如此拐弯抹角,但我很理解你所提出的要点。问题是,我实在无从向你提供确实的资料。”
“你意思是,这案子还在悬疑阶段?”
“不错”“因此你认为说出来可能不妥?法律上来说,这可能很对。但这里不是法庭。雷斯上校和我正全力缉拿凶手。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我们都会很珍惜。”
芬索普再度考虑了一会,然后说,“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踏上这次旅程?”
“我叔父——卡密契尔先生,是道尔太太的英国律师。
是他派我来的。他替道尔太太处理好些事务,因此跟她在美国的托管人──播宁顿先生一一经常有信件来往。有几宗小事件──我记不清是哪些事情——引起我叔父的怀疑,他认为整个事儿都很不妥。”
“说得明白一点,”雷斯道,“你叔父怀疑潘宁顿是个骗子。”
芬索普点点头,脸上隐约露出微笑。
“你比我所说的更不留余地,但主要意思是对的。潘宁顿找了不少借口,或是故意搪塞一下一些款项的用途。这惹起我叔父的怀疑。”
“这些怀疑还未澄清的当儿,黎吉薇小姐突然结了婚,并前往埃及度蜜月。她的结婚消息使我叔父松了口气,因为他晓得当她返回英国后,一切都会被正式移交过来。”
“可是,她从开罗写给他的一封信中,她无意中提及他们遇见了潘宁顿。这立刻增加了他的疑心。他猜度潘宁顿或许已身陷窘境,因而会试图套取林娜·道尔的签字,以填补他的透支。由于叔父并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提供给她,所以他的处境也颇为难。他想到只有派我乘飞机前来这里,见机行事。我的责任是监视一切动静,甚至在必要时作出适当行动──我可以对你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事实上,正如你刚才指出,我那天就表现得极其失礼!当时的确很尴尬,但整个来说,结果很令人满意。”
“你意思是,你使道尔太太提高了警觉?”雷斯问道。
“不全然如此。不过,我想我把潘宁顿吓退了。我确定他暂时不会再使什么诡计。这样我就有机会跟道尔夫妇混熟,伺机提醒他们。事实上,我是希望透过道尔先生完成任务的。道尔太太那样信任潘宁顿,不管向她透露什么都会很尴尬。接近她丈夫会比较容易一点。”
雷斯点点头。
白罗问道:“芬索普先生,你可以坦白答复下面的问题吗?如果你想要耍些诈骗伎俩,你会向道尔先生还是道尔夫人下手?”
芬索普微笑着说,“当然是道尔先生。林娜·道尔做事情很细心。她丈夫,可以想象是那种老实的家伙,对做生意一窍不通;随时准备‘在虚线上签字’,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同意。”白罗说。他望望雷斯。“这就是动机。”
芬索普说,“但这纯粹是臆测,没有证据。”
白罗从容作答,“啊!我们会找证据!”
“怎样找法?”
“很可能由潘宁顿先生自己提供。”
芬索普满面狐疑。
“我很怀疑。的确很难想象。”
雷斯看看腕表。“他就快来了。”
芬索普会意,即刻告退。
两分钟后,潘宁顿出现了。他的态度一派温文,只是他那绷紧的嘴角和警惕的眼神,掩盖不了这身经百战的老手已准备好迎接任何战斗。
“嗯,两位先生,”他说,“我来了。”
他坐下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们。
“我们请你来这里,潘宁顿先生,”白罗开言道,“是因为显然你对这宗案件有着特殊和切身的兴趣。”
潘宁顿的眉毛微微一扬。
“是吗?”
白罗柔声地说,“没错。就我所知,林娜·黎吉薇从小就认识你。”
“噢!这──”他的睑色略为松懈了一点。“对不起,我不很明白你的..意思。不错,我今天早上告诉过你,林娜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认识她。”
“你跟她父亲是亲密的朋友?”
“不错。我跟梅尔劬·黎吉薇很亲密──很要好。”
“你们交情深厚,因此黎吉薇先生临死之际,委托你当他女儿的业务监护人及财产信托人?”
“唔,大致是这样吧!”警惕性再度呈现,语调变得谨慎了。“自然,我不是唯一的信托人,还有别的人协助我。”
“有哪几个还健在呢?”
“只有史登达尔·洛克弗德先生健在,另外两人已经去世。”
“洛克弗德先生是你的合伙人?”
“不错。”
“就我所知,黎吉薇小姐结婚的时候还未达法律年龄。”
“她要到七月才满甘一岁。”
“如无意外,到时她就可以取得财产控制权,是吗?”
“是的。”
“但她结婚使得节外生枝。”
潘宁顿脸色一沉,用颇为不满的眼光投向二人。
“容我一问,先生们,你们究竟想问些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回答这问题——”
“我并不是不喜欢回答。我也不介意你们问些什么,但我只是觉得有点离题。”
“噢,潘宁顿先生,当然罗,”——白罗身子前倾,两眼放出敏锐的目光——“这点攸关着杀人动机。在侦查凶杀案时,经济因素也必需列入考虑范围。”
潘宁顿愠怒地说,“依照梅尔劬·黎吉薇的遗嘱,林娜到廿一岁或结婚后,便可接管遗产。”
“没有其他条件?”
“没有。”
“我敢肯定,这关系几百万元。”
“的确是关乎几百万。”
白罗轻声道:“你的责任,潘宁顿先生,和你合伙人的责任显然很沉重。”
潘宁顿敷衍地答道:“我们习惯了承担责任。不必替我们担心。”
“我倒很怀疑。”
白罗的语气仿佛触到他的痛处。他气冲冲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罗以坦白的态度说,“我正在怀疑,潘宁领先生,黎吉薇小姐的闪电结婚,有没有在你办公室中引起──嗯──恐慌?”
“恐 614c." >慌?”
“是的,我用的正是这个字眼。”
“你们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很简单。究竟林娜·道尔的业务是否给处理得井井有条呢?”
潘宁顿站起身来。
“好了,我受够了。”他朝门的方向走去。
“但你可否先回答我的问题?”
潘宁顿厉声道:“简直一丝不紊。”
“你并没有因为接到林娜·黎吉薇结婚的消息,而感到惶恐?你并不因此而立刻乘船到欧洲,然后安排一次在埃及的巧遇?”
潘宁顿转过身来,他再度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全是一派胡言!我未在开罗遇上林娜之前,根本不晓得她已经结了婚。当时我还感到很诧异。她的信在我离开纽约一日后才抵达,一星期后才转到我手中。”
“你是乘‘卡曼尼克’号来的,我记得是你自己说的。”
“正是。”
“那封信在‘卡曼尼克’启航后才到达纽约?”
“我还要重复几次?”
“那就奇怪了。”白罗说。
“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你的行李上并无‘卡曼尼克’号的标签。唯一最近期的标签是属于横渡大西洋的‘洛曼第’号的。就我记忆所及,‘洛文第’号迟‘卡曼尼克’号两天启行。”
对方一时不知所措。他的眼神转动不定。
雷斯上校加入了围攻。
“来吧,潘宁顿先生。”他说,“我们有好几个理由相信你是乘‘洛曼第’号而不是‘卡曼尼克’号来的。因此,你早在纽约动身前就收到了道尔太太的信。再否认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向船公司查乘客的名单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潘宁顿心不在焉地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他木无表情,但在背后,他那敏捷的头脑却在计划着下一步。
“我只好认输了,先生们。你们比我想象中聪明。但我是有理由这样做的。”
“毫无疑问。”雷斯的语气显得很不客气。
“如果我说出来,你得保证替我守秘密。”
“我们会采取适当行动,这点你可以信任。但自然我们不可能替你作盲目的保证。”
“唉——”潘宁顿叹息道,“我是清白的。英国那边的事情有点蹊跷,使我担忧不已。单靠信件来往弄不清楚,我唯有亲自跑一趟。”
“你到底指什么蹊跷?”
“我有理由相信林娜正受人欺骗。”
“是谁?”
“她的英国律师。但这种事是不可随便怀疑人的,于是我决定立刻亲身调查一下。”
“你的高度警惕性是很值得赞赏的。但为什么你要装作没收到道尔太太的信呢?”
“唉,我问你,”潘宁顿摊开两手。“你总不能打扰了别人的蜜月时光,而一个理由也不给吧?我想最好的方法是安排成一次巧遇,况且我并不认识林娜的丈夫,他也有可能跟那班骗徒有联系的啊!”
“你的一切行动都是纯粹毫无私心的。”雷斯上校冷冷地说。
“正如你所说,上校。”
一段沉默过后,雷斯望一望白罗。这矮个子身体前倾。
“潘宁顿先生,你所编的故事我们一句也不相信。”
“呵,你们不信?那你们相信什么鬼东西?”
“我们相信林娜·道尔的闪电式结婚使你陷于经济窘况。因此,你即刻赶来,企图挽救危机──换言之就是争取时间。为此你尝试骗取道尔夫人在某些文件上签字,却失败了。于里,在登上阿布·席姆贝尔圣殿的悬崖上,你推动一块石头,险些击中了目标──”“你简直疯了!”
“我们相信,回程时,同样的事件又发生了。那就是说,某种机会出现了,以致道尔夫人可以轻而易举被杀掉,而罪名却可推诿到某人身上。我们不只相信,而且有证据证明,是你的手枪杀死了一个女人,而当时她正要向我们透露谁是杀死林娜·道尔和她的女佣的凶手——”
“浑蛋!”突然的惊喊打断了白罗连珠炮似的说话。“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你疯了吗?我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娜?我又得不到她的遗产,她死后所有财产全归她丈夫所有。你为何不怀疑他?他才是得益者──不是我。”
雷斯冷冷地说,“悲剧发生当晚,希蒙·道尔并没有离开过了望厅,直至他腿部中枪弹为止。他无法行动已经由一位医生及护士所证明──两者均是独立、可靠的证人。希蒙·道尔不可能杀死他太太;他也没有可能杀露易丝·蒲尔杰;
他更不可能杀死鄂特伯思太太。这些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我晓得他不是凶手。”潘宁顿语气显得镇静了点。“我只是说,我既然不是受益者,为什么要诬告我?”
“但是,我的好先生,”白罗柔声道,“这种说法见仁见智。道尔夫人是个事业心重的女人,熟悉自己的一切业务而且善于发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当她一旦全权掌握自己的产业,即当她返回英国后,她一定会产生疑心。但现在她既然死了,正如你所说,她丈夫将承继一切,那么事情就完全两样了。希蒙·道尔除了知道太太是个富婆之外,对她的业务一窍不通。他是个头脑简单、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你可以挺容易用复杂的法律条文、烦琐的数字和近期经济衰退等借口,来吓倒他。我想,对你来说,应忖道尔夫人跟应付她的丈夫,一定会有所不同。”
潘宁顿耸耸肩。
“你的想象力真是——出色。”
“时间将会证明。”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时间将会征明。’这将是关系三条人命的——三宗谋杀害。法庭将会要求对道尔夫人的产业进行详细的调查。”
白罗看到对方的肩膀垂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取得胜利。芬索普的怀疑是很有根据的。
白罗继续道:“你已经玩够了──可惜输了。除非继续吹牛下去。”
“你有所不知。”潘宁顿喃喃道,“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这出乎意料的狂泻──华尔街简直是疯了般。但我已部署好反击,如果运气够好,到六月中便一切妥当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香烟,企图点燃,却点不着。
“我设想,”白罗沉思着说,“那块石头只是一时的诱惑。
你以为没人见到你。”
“那是极意外。我敢发誓那是桩意外!”潘宁顿身子前倾,神情紧张,双眼露出惊怕的目光。“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我发誓那是意外……”
另外两人不发一言。
潘宁顿突然振作起来。尽管他已被击败了,却仍存留着一丝战斗的毅力。他移向门边。
“你们不能把我定罪的,先生们。那只是一次意外。而且击毙她的不是我。你们听到了吗?你们不能把我定罪——
你永远也不能。”
他走了出去。
26
门关上时,雷斯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多。承认了欺诈骗财和企图谋杀。再进一步就不可能了。一个人可以坦承自己有谋杀企图,但要他招认真正谋杀了人就很困难哪!”
“有时候这也可能办到的。”白罗目光隐晦地说。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
“你有计划?”
白罗点点头。然后说,一边用手指数着:“亚思温的花园;提姆·艾乐顿的证词;两瓶指甲油;我喝的酒;天鹅绒围巾;沾血的手帕;留在凶案现场的左轮手枪;露易丝·蒲尔杰的死;鄂特伯恩夫人的死。不错,全部线索都在这里!
雷斯,潘宁顿不是凶手!”
“什么?”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是潘宁顿干的。不错,他是有杀人的动机,也有决心这样干;他甚至试图达到目的。但在这宗案件中,有些东西是必需的,而这却是潘宁顿所缺乏的。要进行这次谋杀需要胆量、迅速无误的行动、勇气、对危险的漠视和机智多谋的头脑。潘宁顿并不勇敢,他只是狡猾。”
雷斯用佩服的眼光望着他,说:
“你考虑得真够周全。”
“唔,不错,只是还有一两件事情要澄清。例如,林娜·道尔读过的电报。”
“哎哟,我忘了问希蒙·道尔。他刚要说明,可怜的鄂特伯恩太太死了。我们得再问他。””“立刻就去,不过,首先我想见一个人。”
“谁?”
“提姆·艾乐顿。”
雷斯眉毛微扬。
“提姆?好,我们请他来。”
他按电铃,派一个侍应生去传口讯。
提姆一脸狐疑地走进来。
“侍应生说你们想见我?”
“是的,艾乐顿先生。请坐。”
提姆坐下。他的神色挺专注,但显得有点厌烦。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的语气很客气,但并不热烈。
白罗说:“或许有。但我主要想请你听一点东西。”
提姆诧异地扬一扬眉毛。
“当然。我是全世界最忠实的听众,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叫‘好!’”“很好。现在就开始吧!当我在亚思温遇见你和你母亲的时候,我就极其乐意接近你们。首先,我想你母亲是我所碰到的最可爱的妇人——”
提姆疲倦的脸容焕发出一丝光芒,显然被触动一件心事。
“她很……独特。”他说。
“但第二件使我感觉兴趣的,却是由你提起的一位女士。”
“哦?”
“对,就是乔安娜小姐。你知道,我近来经常听到她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往下说道:“过去三年来,发生了几桩令苏格兰警方颇感头痛的珠宝劫案。这些劫案可以被称为上流社会的失窃。手法经常不变──就是用赝品偷换真正的宝石。
我的朋友──贾普督察──认定劫案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两个紧密合作的人的杰作。他更肯定,从各种迹象显示出来,劫匪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乔安娜小姐身上。
“每一个遇劫者,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她认识的;而每一次失去的珠宝不是经过她的手,就是曾经被她借去。还有,她的生活方式远超过她的收入。另一方面,有明显的证据显示,真正的劫案──即偷换宝石?99lib?,却不是由她下手的。有好几宗劫案发生的时候,她甚至不在英国。
“贾普督察的脑海中逐步有了一个完整的构想:乔安娜有一段时期跟某珠宝公会有联系。她极可能先取得心目中的猎物准确地画下它的式样,然后交由某个欺诈的珠宝匠进行仿制。下一步行动就是由第三者进行偷换。这人必需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从来没接触过那件珠宝,也没有半点伪造宝石的经验。关于这人的身份,贾普督察就一无所知了。
“在跟你的谈话中,我得到零星资料:当你在马祖卡的时候,有人遗失戒指;在一次派对中,像上述一样的一宗偷换式的劫案发生了;你跟乔安娜小姐的密切关系。还有,你很明显地讨厌我在场,并且企图使你母亲也少接近我。当然,这可能只是出于个人喜恶,但我认为不是这个原因。你以极客气的神情来掩盖你的憎恶情绪。
“呵,道尔夫人被谋杀之后,她的珠链也同时失踪。你可以理解,我立刻就想到你!但我并不很满意。因为倘若你正如我所怀疑一样,跟乔安娜是一伙的话(乔安娜小姐正是道尔夫人的密友),那么,所用的必然是一贯手法──暗中换取而不是明目张胆去偷。但不久,珠链给送回来了,你认为我发现了什么?那些珍珠全是伪造的。
“这时我晓得谁是真正的窃贼了。被偷去及送回的其实是一串仿制品──真正的项链早就给换掉了。”
他望一望眼前的年轻人。提姆肤色黝黑,但此刻却显得很苍白。他并不象潘宁顿那样善于反扑,他的应变能力很差。他勉强装出嘲笑的态度说,“是吗?那么,我把那些珍珠藏到里去了?”
“这我也知道。”
年轻人脸色大变。
白罗慢慢往下说:“它们只有可能被藏在一个地方。我曾经反复思考过,理智告诉我的确如此。艾乐顿先生,珠子是被藏在你房内那串玫瑰念珠里。念珠上的珠子雕刻得相当精细,我想是你特别制造的。尽管表面看不出来,每一颗其实都可以被拧松,里面都有一颗用画胶粘上去的珍珠。除非十分可疑,许多侦察人员都不敢乱动神圣的饰物.你就抓住这一点。我尝试找出乔安娜小姐是用什么方法把仿制品送到你手中的。它一定是你从马祖卡来到这儿之后才被送出。我的设想是:珠串藏在一本空心的书里然后送来。书籍是很少被拆开来检藏书网查的。”
“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提姆冷静地说:“你赢了!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现在已结局了!我想,我已别无他法,只有俯首就擒。”
白罗微微地点点头。
“你晓得吗?你下手时,其实已被人看到了。”
“被人看到?”提姆感到震惊。
“不错,道尔夫人被谋杀那晚,有人见到你从她房里走出来,当时是一点钟过后。”
提姆说,“你得明白──你不是认为……不是我杀的!真倒霉,竟然选这样的好日子……我的天,真糟透顶了!”
白罗说,“唔,这一定够你受的了。但,现在已真相大白,你或许可以帮我们一点忙。当你偷换珠链的时候,道尔夫人是否仍然活着?”
“我不知道。”提姆声音嘶哑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已查知她夜里习惯把珠链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于是悄悄进入她房中,在柜台上摸索一番,抓到了珠串,便放下假珠链,悄悄走出来。我当然假定她正在熟睡。”
“你听到她的呼吸声吗?你必定会留意这个的啊!”
提姆拼命思索。
“当时很静──真是静悄悄的。不,我记不起有否听到她的呼吸声了。”
“房内空气中有否弥漫着火药味?”
“我想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白罗叹息着,“这就得不到进一步的线索了。”
提姆好奇地问道:“是谁看见了我?”
“是罗莎莉·鄂特伯思。她恰巧从船的另一边转过来,见到你从林娜·道尔的房里走出来。”
“那么,是她告诉你的了。”
白罗柔声地说:“不,不是她说的。”
“那你怎会知道呢?”
“因为我是白罗,我不需要别人.透露,就可洞悉内情。
当我试探她的时候,你道她怎么说?她说,‘我一个人也没见到。’她是在撒谎。”
“为什么?”
白罗用不偏不倚的语气说,“或许因为她以为她见到的是凶手。你明白哪,看来颇象如此。”
“那么她更应该说出来。”
白罗耸耸肩。“她似乎并不如此想。”
提姆用奇怪的语气说,“她倒是个奇特的女子。她为她母亲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不错,她一生的确极不快活。”
“可怜,她!”提姆喃喃地道,然后望望雷斯。
“嗯,上校,你们将怎样处置我?我承认拿走了林娜·道尔的珍珠,你们可以在刚才所说的地方找到。我当然有罪。但关于乔安娜小姐,我却无可奉告。你们没有指控她的任何证据。我怎样取得仿制品是我的事。”
白罗喃喃地道:“你说得很对。”
提姆一派幽默地说;“要永远都有绅士风度才成!”他接着补充道,“或许你可以想象到,我母亲整天缠着你,我是多么困扰!我不是个经验老到的老手,有镇定力可以在一次大冒险之前,跟一位大侦探肩并肩坐在一起!有些人或许能处之泰然,但我不能。坦白说,我惊得乱了阵脚。”
“但这并没有使你放弃计划?”
提姆耸耸肩。
“我倒未曾打消这个念头。那珠链无论如何得被换取,而在船上是个难得的机会——只相隔两个房间;而林娜又是那么心神不属;显然不会察觉出来。”
“我怀疑——”
提姆警觉地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罗按动电话。“请鄂特伯恩小姐来一趟。”
提姆皱皱眉头,但没发一言。侍应生进来带了口讯走了。
过了几分钟,罗莎莉来了。一见到提姆,她那哭红了的双眼微睁开:那一贯冷漠的表情却已荡然无存。她坐下来,驯服地望了望雷斯和白罗。
“很抱歉打扰你,鄂特伯思小姐。”雷斯温柔地道。他似乎对白罗有点不满。
“没关系。”少女低声说。
白罗说,“我们必需澄清一两件事情。今天早上,我问你昨晚一点十分有没有看到人在船的右眩出现;你回答说没有。幸而无需你的帮忙,我已找出了真相。艾乐顿先生承认他昨晚到过道尔夫人的房间。”
罗莎莉连忙扫了提姆一眼,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微微点头。
“时间正确吗?艾乐顿先生?”
提姆答道,“十分正确。”
罗莎莉瞪着他,嘴唇颤抖……张大了……
“但你没有……你没有……”
他连忙说,“不,我没有杀她。我是个窃贼,不是个凶手。我的目标是她的珠链。”
白罗说,“艾乐顿先生的故事是这样:他昨晚摸黑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用仿制品偷换了真的项链。”
“是吗?”罗莎莉问道。她的目光充满哀伤和疑惑。
“不错。”提姆道。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雷斯上校有点不耐烦了。
白罗用古怪的语调说,“正如我所说,这只是艾乐顿先生的故事,部分由你证明了。那是说,有证据证明他昨晚会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但没人可证明他在房内干些什么。”
提姆瞪着他:“但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唷──你知道我拿走了珠链。”
“哎哟!我知道珠链在你手上,但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时候到手的,那可能是在昨晚之前……你刚才说林娜·道尔不会察觉到珠子是假的。我却不敢肯定。或许她发现了……或许她甚至知道是谁干的……或许昨晚她威胁要把整件事揭发,而你又晓得她将会这样做……或许你偷看到贾克琳·杜贝尔弗跟希蒙·道尔在了望厅的纠葛,干是当所有人走了之后,你悄悄进去拿走了枪。一个钟头之后,当船上一切声息都静止下来,你摸黑进入林娜·道尔的房间,以为没有人会发觉就……。”
“我的天!”提姆叫道。苍白的脸上那充满痛苦的眼睛显得更为突出。他茫然地望着白罗。
白罗继续说,“但第三者看到你──那是路易丝·蒲尔杰。第二天,她跑来勒索你,要你给她一大笔款项,否则她要揭发你。你知道向她低头只有更为不利,于是假装答允,应承在午餐前到她房内付款。然后,当她低头数钱时,你就刺死她。
“但是,你运气欠佳,有人看见你进入露易丝的房间。”
——他转向罗莎莉——“那是你母亲。你再次要冒险行动──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曾经听潘宁顿说过他有一支枪左轮手枪。你立刻跑去他房间,拿了枪,躲在贝斯勒医生的房门外,在鄂特伯恩夫人未说出你的名字之前,射死了她。”
“不!”罗莎莉叫道。“不是他!不是他!”
“这之后,你作出了唯一可选择的行动——跑到船尾去。而当我追来的时候,你立刻转身,装作是从另一方向跑来的。你开枪时是带上手套的,因此当我问你有没有手套的时候,你立刻从袋里拿出来……”
提姆说;“在上帝面前,我可以发誓你这番话没有半句是真的。”但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定,没有一点说服力。
接着,罗莎莉说出了令每人惊讶的话语,“这当然不是真的!白罗先生晓得那不是真的!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某种原因。”
白罗望着她,嘴角露出微笑。他摊开手,表示投降。
“小姐你太聪明了……但你同意──这是个好推断吗?”
“真是活见鬼──提姆待要发作,白罗举手道,“艾乐顿先生,这可以是对你的有力指控。我要你明白这点。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还没有检查你房里的念球。可能当我拆开那些念珠,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由于鄂特伯恩小姐矢口否认昨晚在甲板上曾见到任何人,实在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你!珠链是被一个偷窃狂取去的,已经被送回来了。它们就在门旁桌上的小盒里,你喜欢,可以跟鄂特伯恩小姐拿去研究研究。”
提姆站了起来。他呆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他关于开口时,也只能说出一句衷心的话,“谢谢!你不必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他打开门让罗莎莉走出然后拿起盒子尾随着。
他俩肩并肩走着。提姆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项链大力扔进尼罗河里。
“看,沉下去了。”他说。“当我把盒子交回白罗的时候,里面将是一条真珠链。我当了个大傻瓜!”
罗莎莉轻声问道:“你当初怎么干起来的?”
“你是指,我为什么会入行?唉,我也不知道。烦闷──懒惰──刺激。或许以此为生,比庸庸碌碌打一辈子工更具吸引力吧?你听来可能觉得有点卑鄙,但你应该明白,这种生活方式的确是有吸引力的──大抵是由于它的危险性吧!”
“我想我能够理解到。”
“是的,但你从来不会这么做。”
罗莎莉思索了一两分钟,她沉重的年轻的头垂了下来。
“是,”她简短地说,“我不会做。”
“噢,莎莉──你真可爱……太可爱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昨晚见到我?”
“我以为──他们会怀疑你。”罗莎莉说。
“你怀疑我吗?”
“不,我不相信你会杀任何人。”
“是的,我不是凶狠杀手的料子。我只能是个卑鄙可怜的小偷。”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样说。”
提姆握着她的手。
“罗莎莉,你愿……你了解我的意思?或你将永远轻视我,对我不齿?”
她微微笑道:“有件事你也可以对我不齿……”
“罗莎莉,亲爱的……”
但她缩四手。
“你的亲爱的是乔安娜!”
提姆突然大叫起来。
“乔安娜?你和母亲一样糟。乔安娜的死活我才不在意哩。她一副马脸,眼睛像要把火吞食下去;一个最缺乏性感的女性!”
罗莎莉这才说;“不该让你母亲知道这件事。”
“我不确定,”提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该告诉她。你知道,母亲阅历丰富,她会承受下来的。是的,我该揭开她对我的幻想。她若知道我跟乔安娜只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会感到轻松,然后她就会原谅我每件事。”
他们来到艾乐顿太太的房间,提姆坚定地敲敲门。门开了,艾乐顿太太站在门口。
“罗莎莉和我……”提姆开言道,却又停下来。
“哦,宝贝,”艾乐顿太太说。她握住罗莎莉的手。“亲爱的,亲爱的,我一直希望……但提姆厌倦得假装他不喜欢你。但当然我早已看出端倪。”
罗莎莉嘶哑地说:“你总是待我这么好。我总希望……总希望……”
她失去自持,悲喜交集地伏在艾乐顿太太的肩上缀泣。
27
提姆和罗莎莉出去后,白罗颇为抱歉地望着雷斯。上校的脸色十分阴沉。
“你同意我刚才的安排吧?”白罗恳求道,“这很反常——
我晓得是很反常──不过我很重视人间的欢乐。”
“算了吧!”雷斯说。
“我很喜欢那少女,她爱那青年。他俩很配;她性格倔强,正是他所欠缺的。”
“其实,这段良缘是由上帝及白罗先生共同撮合的。我只是撤消控诉罢了。”雷斯突然咧嘴笑道,“没问题。”他说,“感谢上帝,我不是个硬心肠的警探!我确信那傻瓜以后会改邪归正了。不,我不满意的是你这样对待我!我是个有耐性的人,但忍耐也有个限度!你究竟晓不晓得谁是杀人凶手?”
“晓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旁敲侧击?”
“你以为我只是拿这些枝节问题在自娱吗?不,不是的。我曾经参加一次考古旅行,学习到许多东西。在发掘过程中,当古物未从地下移往地面之前,它旁..边的一切东西都被清除干净。你得把松土移开,用小刀左右刮净直至只有古物单独留下,可以被画下或拍摄。现在我尝试干的正是这个──把一切干扰着的多余枝节除去,直至真相显露为止。”
“好,”雷斯说。“让真相显露出来吧!凶手不是潘宁顿,来是艾乐顿·提姆。我想也不是胡利伍德。换个名字吧!”
“老友,我正想告诉你。”
一阵敲门声传来。雷斯暗地咀咒一声。进来的是贝斯勒医生和珂妮亚,后者略显不安。
“噢,上校,”她惊叫道,“鲍尔斯小姐刚才告诉我有关玛丽表姊的事,真令我震惊。鲍尔斯小姐说她不再单独承担这个责任了,我身为家族成员.最好知道。我开始还不敢相信,但贝斯勒医生真是太好心了!”
“不,不!”医生谦逊地答道。
“他很有耐心地解释一切,还说这种病人的确身不由己。他的诊所也有不少偷窃狂的病人,起因常常是由来已久的神经系官能病。”
珂妮亚敬畏地复述这些话。
“它深深根植于潜意识里;有时只是由于孩童时期发生过的某些小事。他治疗的方式就是让病人回忆往事,记起那些小事是什么。”
珂妮..亚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说道:
“但我异常担心这种病况会泄漏出去。在纽约这种事一传出去真是可怕,所有小报都会登载。玛丽表姊、妈和家里每个人,这辈子都休想再抬起头来。”
雷斯叹口气。“放心好了,”他说。“这里是保密局。”
“对不起,雷斯上校,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要说的是,只要跟谋杀无涉的事都会秘而不宣。”
“噢!”珂妮亚双手紧握。“我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了。我一直都在担心焦虑。”
“你的心肠太仁慈,”贝斯勒医生慈爱地拍拍她的肩头,然后向其他人说,“她极富感情,品性又很完善。”
“噢,我真的没有。您太仁慈了。”
白罗喃喃道:“你有没有再见到斐格森先生?”
珂妮亚脸色羞红。
“没有──但玛丽表姊曾提过他好几次。”
“听说这年轻人出身高贵,”贝斯勒医生说。“坦白说他外表看起来不像。他的衣着太糟了。他不曾表现出教养良好。”
“小姐,你认为他..怎样?”
“我认为他只是有点狂,”珂妮亚说。
白罗转向医生道:“你的病人进展如何?”
“啊,进展很好。我刚才已重新向杜贝尔弗小姐保证。
你相信吗?她简直沮丧极了,只因为那小伙子今天下午有点发烧!这原是很自然的。他不发烧才怪呢!不过,他就像我家乡的农夫,有强壮的体魄。他的脉膊很稳定,体温只比正常人高一点点。我总算消除了那位小姐的恐惧。不过,这多荒谬啊!一会儿用枪打伤人,一会儿又担心他好不了。”
珂妮亚说;“你明白吗?她很爱他。”
“呵!这很不理智吧!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想打死他吗?不,你会很理智的。”
“我也不喜欢冲动行事。”珂妮亚说。
“当然你不会。你是非常女性化的。”
雷斯打岔道:“如果道尔先生的病况没问题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继续下午的谈话了。他正要告诉我们电报的内容。”
贝斯勒医生摇动着肥胖的身躯说:
“噢,噢,噢,有趣极了!希蒙告诉我那是一封塞满蔬菜名字的电报——马铃薯、朝鲜蓟、韭菜一噢,你怎么啦?”
雷斯惊叫一声,坐直了身子。
“我的天!”他说。“就是他!黎希提!”
他转向三张迷惑的面孔。
“一种新的暗号——在南非暴乱时用过。马铃薯代表机关枪、朝鲜蓟代表炸药等等。黎希提并非我们印象中的考古学家!他是个极端危险的滋事分子,杀过不只一个人。我敢发誓他又下手了。你明白吗?道尔太太错拆了他的电报。他晓得,如果她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他就完蛋了!”
他转向白罗。“我判断没错吧?”他问道,“凶手就是黎希提?”
“他是你要的人。”白罗说,“我总觉得他这人有点不对劲。他口头上名词太多,就象天生是个考古学家,不是凡人一般。”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杀林娜.道尔的不是黎希提。我原先只晓得谁是‘半个’凶手,现在连另一半也知道了了。真相已经大白。但你可以理解,虽然我晓得整件事情一定是这样发生的,但手头上没有藏书网证据。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凶手自动招认。”
贝斯勒医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啊!除非奇迹出现吧!”
“照目前情况看来,我想未必如此。”
珂妮亚叫道:“究竟是谁?你现在就说出来吧!”
白罗扫了三人一眼。雷斯冷冷笑着;贝斯勒医生仍然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珂妮亚则诚心地盼望着。
“啊!”他说。“我得承认,我喜欢有听众。你知道,我爱虚荣,又自负。我喜欢人家说,‘白罗,你这人真聪明!’”雷斯移动了一下身子。
“唔,”他柔声问道,“究竟白罗有多聪明?”白罗幽幽地摇摇头,“首先,我是个傻瓜──天大的傻瓜。绊脚石就是那支凶枪──贾克琳·杜贝尔弗的手枪。为什么凶枪没有留在现场?凶手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把罪名加在她的身上。那么凶手又为什么要把凶枪拿走?我笨拙得假设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理由。其实原因很简单。凶手要拿走凶枪因为他必需这样做──他别无选择。”
28
“你和我,老友,”白罗挨近雷斯。“抱着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开始侦查此案。那个概念就是凶手系出于一时冲动,而非早有预谋。有人想杀死林娜·道尔,于是抓住可以把罪名推卸到贾克琳·杜贝尔弗身上的机会行事。因而那人一定是偷看到贾克琳跟希蒙·道尔发生冲突,然后设法取得贾克琳的手枪。
“但是,老友,如果这概念错误的话,整件案子就得改观。对,这概念完全错误!凶案的发生并非基于一念之间,恰恰相反,整个过程是经过周详的计划和时 95f4." >间上准确的配合。一切都在事前周密安排,包括当晚在我的酒中下药!
“不错,正是如此!我被弄得沉沉大睡,以致无法参与当晚的事件。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是极有可能的。我晚餐时喝酒,同桌的两人则分别喝威士忌苏打和汽水。偷偷把安眠药放进我那瓶酒里是最轻易不过的了──酒瓶整天都放在桌上。但我完全没有留意。当天气温很高,我显得比平常要疲倦;因此我一上床便呼呼大睡,显然没有什么特别。
“所以,我仍然死抓着原先的想法。假如我是被下药的,这就显示一切都早有预谋;也就是早在七点半以前,晚餐时分,凶手已决定当晚下手。如果从原先的概念看来,这当然是说不通的。
“从河里捞出凶抢时,”那个判断首次产生动摇。第一,如果我们的假设是正确的,凶枪根本用不着扔进河里……还有更多的麻烦。”
白罗转向贝斯勒医生。
“医生——是你检查林娜·道尔的尸体的。你该记得,伤口有灼伤的迹象──就是说,凶手是在近距离开枪的。”
贝斯勒医生点点头。“是的,正是如此。”
“但当凶枪被发现时,是包在绒布里的。布上明显地有被子弹射穿的小洞,显然是用来减低开枪时的声浪。但假如枪是裹在绒布里发射的,死者的伤口就不应该有烧灼的现象。因此,用绒布开的那一枪,并不是杀死林娜·道尔的一枪。会不会是贾克琳·杜贝尔弗向希蒙·道尔开的一枪呢?
两者都不是,因为有证人目击当时的情况。所以,看来是另有一颗子弹被发射了──而这我们毫不知情。但凶枪只发射过两颗子弹,第三颗却无线索可寻。
“面对着我们的是如此不可解释的怪现象。下一点更有趣的情况是,我在林娜·道尔房里发现两瓶指甲油。时下的女性经常改变指甲的颜色,但道尔夫人的指甲一向涂深红色。另外贴有‘玫瑰色指甲油’标签的一瓶,里面剩余的几滴却不是深红而是暗红。我好奇地嗅了一嗅,发觉那气味不像梨花香味而是一股醋酸味!就是说,那一两滴极可能是红墨水。当然,道尔夫人带有一瓶红墨水并不出奇,但为什么木装在墨水瓶里呢?于是我联想到包着凶枪的手帕上的红印。
红墨水很快褪色,但总会留下淡红的痕迹。
“我或许应该抓着这些细微的线索,寻到真相。但一件事又发生了──露易丝·蒲尔杰被杀──使一切怀疑显得不切实际。由于她手里握着一张纸币的一角,及早上她向我说过的特别词句,我们判断她必定曾经向那凶手勒索。
“小心听着,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当我问她昨晚有否听到什么声音,她作了这样奇怪的答复,‘当然,如果我睡不着,如果我爬上楼梯,那么或许我会见到那凶手,那狂魔,走进或离开太太的房间……’这究竟表示什么?”
兴致勃勃的医生立刻回答:“这表示她确曾走上楼梯。”
“不,不,你抓不到其中奥妙。她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
“她是要传达一个线索。”
“为什么要传达给我们?如果她晓得凶手是谁,她只有两条途径可以选择——是把真相告诉我们,再则就是三缄其口,直接向凶手勒索!但她却两者都没用。为什么要用那样模棱两可的话呢?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在提醒凶手。因此, 51f6." >凶手当时一定在场。。但除了我和雷斯上校外,只有另外两人──希蒙·道尔和贝斯勒医生。”
医生又一次暴跳加雷地大叫道,“呵!你说什么?你诬蔑我?又一次?简直是荒谬!”
白罗厉声道:“别吵。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当时的想法。先不要意气用事。”
“他不是指现在仍然怀疑你。”珂妮亚轻声说。
白罗继续说:“因此必需在这两人之间作一选择。但贝斯门医生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娜·道尔呢?就我所知,没有。希蒙·道尔呢?但这却不可能!有那么多证人可以发誓证明,希蒙·道尔在跟贾克琳·杜贝尔弗口角之前,半步也没有离开过了望厅;口角之后,他被打伤了,更不可能动手。证据充分吗?相当充分。有罗伯森小姐、吉姆①·芬索普先生和杜贝尔弗小姐的证词,还有贝斯勒医生和鲍尔斯小姐等专家的证明。一点疑问也没有。
(①吉姆(Jim)是詹姆斯(James)的简称。)
“那么,贝斯勒医生一定是凶手了。有利的证据是露易丝·蒲尔杰是被手术刀所刺死的。但另一方面,贝斯勒医生却特意提出这点。
“接着,我看到了另一个不可置疑的事实。露易丝·蒲尔杰的暗示不是说给贝斯勒医生听的,因为她大可在任何时间向他私下说个明白。只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是她心目的对象──那就是希蒙·道尔!希蒙·道尔因枪伤躺在医生房里,藏书网医生又寸步不离,于是她唯有冒险说出含糊的暗示,恐怕再没有第二个机会。我记得她曾经转向主人说,‘先生,我求求你!你看怎么办?我该怎样说?’答话是‘我的好露易丝,别象个傻瓜。没有人说你见到或听到什么。你会没事的。我会照顾你。没人会诬蔑你的。’这就是她想要的保证,而她显然抓到了意思。”
贝斯勒医生大声反驳道:“呵!太荒谬了!你以为一个碎了骨、断了腿的人可以随便走动,刺死别人吗?告诉你,希蒙·道尔绝不可能离开房间。”
白罗柔声说:“我知道,这很正确。事情是绝不可能。虽然是不可能,但事实却是如此!露易丝·蒲尔杰话语背后所隐含的只有一个合逻辑的意义。
“于是我利用手上的新资料,重新研究案情。希蒙·道尔会不会在口角之前离开过了望厅,而被其他人所忽略了呢?我想不可能。贝斯勒医生和鲍尔斯小姐的技术性证词可靠吗?我突然悟起,中间是有一个空隙的。希蒙·道尔被独个儿留在厅里大约有五分钟,而贝斯勒医生的证词是在这之后才生效的。在这段期间,虽然有证人,而且一切看来极合情理,但已不再是那么肯定了。哪些事情是人们亲眼目睹的?
“罗柏森小姐见到杜贝尔弗小组开枪,希蒙·道尔倒在椅上,用手帕按着腿,而手帕逐渐染红了。芬索普先听到及见到什么?他听到枪声,发现道尔先生用血红的手帕按着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道尔先生坚持杜贝尔弗小姐应该被带走,而且不应被独自留下。然后,他建议芬索普先生跑去找医生来。
“干是罗柏森小姐和芬索普先生扶着杜贝尔弗小姐出去了。其后的五分钟,他俩忙于在船的左舷跑动。鲍尔斯小姐、贝斯勒医生和杜贝尔弗小姐的房间都在左舷。希蒙·道尔只需要两分钟。他从沙发底下拾起手枪,脱去鞋子,飞快地悄悄地跑过右舷甲板,走进太太的房间,模近床边,向她头部开了一枪,把那瓶滴有红墨水的指甲油放在漱洗台上(他应该扔掉它),跑回了望厅,拿起早已偷来的梵舒乐小姐的围巾,卷着枪朝自己的腿上开了一枪。他跌坐在靠近窗口的椅上(这番是真的痛极了),托起窗,将手枪连同围巾和手帕扔进河里。”
“不可能!”雷斯说。
“不,老友,不是不可能的。记得提姆的证词吗?他听到‘扑’的一声──然后是水溅声。他还听到别的声音──有人跑动的脚步声──的人跑过他的房间,但无人会跑过右舷甲板的。他听到的正是希蒙·道尔的跑步声。”
雷斯说:“我仍然认为不可能。没人能够想出这样行动紧凑的计划的——特别是象希蒙·道尔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但他的身手倒很快速和敏捷。”
“不错,但他断不能够计划出整个行动。”
“老友,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这正是我们完全估计错误的地方。这好象是在一念之间所犯下的罪案,其实一点也不是。它是经过巧妙安排和深思熟虑的。希蒙·道尔不可能恰巧有瓶红墨水在身边。不,一定是经过设计的。他也不是恰巧袋里有条单色手帕的;而贾克琳·杜贝尔弗也不是恰巧把枪踢到沙发底下,使人看不见的。”
“贾克琳?”
“当然罗。另一半的凶手。希蒙·道尔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贾克琳·杜贝尔弗开的一枪。贾克琳的不在场证明呢?在希蒙·道尔的坚持下,她整晚由护土陪伴。在他们两人之中,可以找到行凶的一切必备条件——贾克琳·杜贝尔弗有冷静、机智和有条理的头脑;希蒙·道尔则有高度敏捷和计算准确的身手。
“从正确的角度来看,每一个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希蒙·道尔跟贾克琳·杜贝尔弗是爱侣。弄清楚他俩仍然相爱,事情就很清楚了。希蒙干掉富有的太太,继承巨额遗产,在适当的时候再娶旧爱人。真是天衣无缝!贾克琳对道尔夫人的恐吓,全是计划的一部份。希蒙的假装愤怒……
不过──总是有漏洞的。他曾经向我讲到具有占有欲的女人──表示出极度的厌恶。我应该想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太太──而不是贾克琳。然后是他在公共场合对太太的态度。
一个平凡、不善辞令的英国人──正如希蒙·道尔,是不惯于流露感情的。希蒙不是个好演员,他对太太的爱慕显然太做作。还有,我跟杜贝尔弗小姐在亚思温谈话,她假装说有人在偷听。其实一个人也没有!但这在事后就变成混淆视听的要素了。
“最后一幕戏安排得巧妙极了。我被早早送入梦乡,免得妨碍行事。罗柏森小姐被选中当证入──故意制造事件,贾克琳·杜贝尔弗的过度歇斯底里。她吵吵嚷嚷,以防枪声被听到。啊,真是聪明透顶的主意!贾克琳说她打中了希蒙,罗柏森小姐和芬索普先生也这样说──而当希蒙的腿给检查时,的确是被枪伤了!虽然希蒙得冒痛苦和生命的危险,但他的伤口必需使他完全不能行动。干是他两都有了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但计划不幸出岔了。露易丝·蒲尔杰睡不着,走上甲板,恰巧见到希蒙跑进太太房间,又出去了。第二天,她恍然大悟,于是在贪婪的驱使下,勒索金钱,结果得到这样的下场。”
“但道尔先生不可能杀死她呀!”珂妮亚反驳道。
“不,是另一个搭档干的。一有机会,希蒙就要求跟贾克琳见面。他甚至请我离开让他们两人独处一起。他于是告诉她新的情况,她必需立即行动。他晓得贝斯勒医生的手术刀放在哪儿;行凶之后,刀被抹净,放回原处。贾克琳·杜贝尔弗很迟才气喘吁吁来到餐厅。
“但事情还未解决。鄂特伯恩太太看见贾克琳走进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于是急忙走来告诉希蒙,造成贾克琳第二度杀人。你记得希蒙怎样喝斥那老妇人吗?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神经紧张。但门是开着的,他是在把危险讯号传达给伙伴。她听到了,立刻采取闪电般的行动。她记得潘宁顿有一枝左轮手枪,于是把枪偷到手,悄悄走近门边,就在危险关头,扳动枪掣。她曾经夸口说枪法很准。看来所言不差。”
“我在事后指出,凶手可以由三个方向逃走。我是说,他可以沿着甲板走──那么提姆就是凶手;跳到下层甲板──很不可能办到;或是走进房间。贾克琳所住离贝斯勒医生只有两个房间她只需要抛下潘宁顿的枪,捣乱头发,跳到床上去。虽然冒险,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沉默了一会之后,雷斯问道:“贾克琳朝希蒙发射的第一颗子弹哪里去了?”
“我想它飞进了一张桌子。那儿有一个小洞,我想希蒙有充分时间挖出,抛进河里。当然,他多预备了一颗子弹,所以看来好象只开过两枪。”
珂妮亚叹息道:“他们什么事都考虑到了。真──可怕!”
白罗不再发一言,但他的眼神好象在说,“你错了。他们逃不过白罗的眼睛。”
接着他大声道:“医生,我们去跟病人谈一谈吧。”
29
那天晚上夜很深了,白罗来到一间房门口,举手敲门。
里面有人应道,“进来。”他走了进去。
贾克琳·杜贝尔弗坐在椅上。在靠墙的另一张椅上,坐着一位高大的女侍应。
贾克琳满怀心事地打量他一下。她指指那女侍应。
“她可以出去吗?”
白罗点点头。女侍应离开房间。白罗坐近贾克琳。两人默默无言,白罗一脸惋惜的神情。最后还是贾克琳先开口。
“嗯,”她说,“一切都完了!我们斗不过你的机智,白罗先生。”
白罗叹息着。他摊开双手。他沉默得异常。
“无论如何,”贾克琳沉思地说,“我总觉得你的证据不充足。当然,你推断得很正确,但假如我们坚持——”
“小姐,整件事情是不可能有第二个结局的。”
“用逻辑推理当然可以成立,但我不相信能说服陪审团。不过,唉──没办法哪。你们很聪明,懂得向单纯的希蒙下手。自然,以你的机智和口才,他不讲行吗?”她接着摇头叹息道,“那可怜bbr>和没用的家伙。”
“不过,小姐,你倒是个有风度的失败者。”
她突然笑起来——一种古怪、充满叛逆的笑声。
“噢,不错,我的确很有风度。”她望着白罗。过一会她突然颇有所感地说,“白罗先生,不必介意!我是说,不必为我担心。你很关心我,对吗?”
“是的,小姐。”
“但你是断不会放我走的吧?”
白罗冷静地说:“不。”
她同意地点点头。
“是的,何必感情用事。我或许会再来一次……我已不再是.99lib?个安全人物了。我感觉到自己……”她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开始感到一切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自己!很危险──这。”
她顿了一顿,然后微笑道:“你知道,你已经为我尽了力。在亚思温那晚──你劝我不要让邪恶打开我的心房……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吗?”
白罗摇摇头。
“我只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是的,你没错。你知道,当时我可以下定决心不再做下去。我几乎这样做了……我大可告诉希蒙我不干了……但后来也许——”
她突然停住了,问道,“你想听下去吗?从头开始?”
“如果你喜欢的话,小姐。”
“我想我愿意告诉你。事情其实很简单。希蒙和我彼此相爱……”
白罗率直地说:“对你来说,单是爱便已足够,但希蒙却不这么想。”
“或许你可以这样说。但你并不十分了解希蒙。你知道,他一向希望有一大笔钱。他喜欢一切钱所能买到的东西——马匹、游艇、户外游戏器材──全都是很美好的东西,一个男人应该感到兴趣的东西。而他从来就没办法得到这些东西。希蒙这人很单纯,他盼望拥有东西的心情就象小孩子那样热切。”
“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想过娶个有钱的丑妇人。他不是那种人。跟着我们相遇,并且开始相爱,只是我们无法预知何时才 80fd." >能结婚。他本来有份很好的工作,但他丢了职。可以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错。他试图在账目里打主意,结果被发现了。我不相信他真的企图行骗,他只是以为城里人都这样做罢了。”
白罗脸上闪过一种光芒,但他没有开口。
“就这样,我们身陷困境。当时我想起林娜和她的新村居,于是赶忙去求她。白罗先生,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林娜。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争执。我只是认为她福星高照,拥有那么多遗产。倘若她能给希蒙一个职位,对我们一定帮助不少。她很爽快,立刻便叫我带希蒙去见她。那就是你在‘在姑妈家’餐厅遇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正在狂欢,尽管袋里没有多少钱。”
她顿了一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白罗先生,我下面所说的都是实情。虽然林娜已经死了,但也改变不了事实。那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一点也不替她难过。她用尽一切力量想把希蒙抢走。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我相信她不曾犹豫过一两分钟。我是她的朋友,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盲目地追求希蒙……”
“但希蒙却不屑多看她一眼!我跟你说过林娜极富魅力,但事实并不尽然。希蒙不喜欢她。他认为她很漂亮,但非常专横,他最讨厌霸道的女人!他感到很尴尬,但他的确很喜欢她的钱。”
“当然,我看出这点……最后我向他提议,他不如丢下我,跟林娜结婚。但他不屑地拒绝了。他说,不管有钱没钱他要娶的一定是我。他说如果要有钱,就得自己拥有一切,而不要靠有钱的太太施舍。他还说,只要我一个……”
“我想我知道他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有一天他说‘如果我运气够好,跟她结了婚,然后一年后她死了,我便可以得到她的一切’他的目光充满古怪的神情。这就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他反复地不断提及——倘若林娜死了该会多好。我说这想法太可怕,他也就不敢再提了。其后有一天,我发现他在读有关毒药的书,我责备他,他却笑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机会,可以碰到这么多钱。”“过了不久,我晓得他已下定决心。我很恐惧——只是恐惧。因为我知道他永远无法脱身。他头脑那么简单!他不够狡猾又缺乏想象力。他很可能胡乱拿砒霜给林娜吃,然后以为医生会说她是因胃炎而死。他总认为事情极简单。”
“因此,我必需替他设法,我要照顾他……”
她是那么坦率,又那么忠贞。白罗一点也不怀疑她所说的动机。她本人并不贪图林娜·道尔的金钱,但她实在太爱希蒙·道尔,甚至超越了常人的理智。
“我想了又想,试图拟定一项计划。我的基本想法是一个两个人都不在场的证明。如果希蒙和我有办法互相指证,而这恰好又可以洗脱我们的嫌疑的话。最容易的就是由我假装憎恨希蒙。那么,假若林娜死了,我的嫌疑必然最大,所以,最好一开头就让我被人怀疑。我俩逐步拟妥计划。我要安排好,一旦出了纰漏,罪名会落在我而不是希蒙身上。”
“我唯一深感庆幸的是我不必动手去做。我根本做不出来。悄悄地、冷血地把睡梦里的她杀死!我并没有原谅她──我想我可以面对面打死她,但……”
“我们小心地进行一切。后来99lib?希蒙下手了,又在墙上写下一个‘J’字。这其实是个笨拙和太戏剧化的做法。只有希蒙才想得出来。但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
白罗点点头。
“是的。露易丝·蒲尔杰那晚睡不着,可不是你的错……以后呢,小姐?”
她直瞪着白罗。
“不错,”她说,“很可怕,是吗?我真不相信我会──这样干!我现在明白你说这句话的意思:‘让邪恶打开心房……’你很清楚事情发生了。当希蒙说我必需这样干的时候,我甚至不觉得恐怖。我只是很害怕──极度害怕──这就是杀人的结果。希蒙和我其实很安全,如果不是出了那个贪婪的女佣。我把我们手头上所有的钱,拿去给她。我装出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在她数钱的时候,我──动了手!是那么轻而易举,又是那么令人恐怖……”
“但我们还未度过险境。鄂特伯恩太太见到了我。她满心欢喜,跑过甲板去找你和上校。我没有时间考虑,我唯有闪电般采取行动。简直大刺激了!一触即发!”
她再度停顿下来。
“你记得后来你到我房里,你说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吗?那时我好可怜——心里恐惧极了。我以为希蒙会死……”
“而我──我正希望如此,”白罗说。
“是的,这样他或许会好过些。”
“我倒不是这样想。”
贾克琳望着他那严肃的脸孔。
她柔声地说:“白罗先生,不必太替我担心。总而言之,我早已过惯苦日子,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们成功了,我将会很快活地享受一切,而不会有半点海意。现在既然如此──嗯,只好接受现实了。”
她加了一句,“我想,那女侍应是要监视我的,防止我上吊或服毒自杀──就象书中的主角一样。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这样做。有我在身旁,希蒙会好过些。”
白罗站起来。贾克琳也站起来,但她突然笑着:“还记得我曾说过我必须追随我的星宿行事?你说那可能是颗靠不住的星星;我却说,‘那是颗坏星星!那颗星会掉下来!’”白罗踏出甲板,耳际依然回响着贾克琳的笑声。
30
天蒙蒙亮,船抵达雪莱尔。水面的岩石显得黯淡无光。
白罗喃喃道:“多么可怕的旅程!”
雷斯站在他旁边。“嗯,”他说,“我们总算大功告成。我已安排好,先带黎希提上岸。抓到他真值得庆贺。这个狡猾的家伙,我..们被他骗了不知多少次。”
他继续道,“得找张担架给希蒙·道尔。奇怪他崩溃得这么快。”
“毫不出奇,”白罗说,“这种幼稚的凶手通常都异常虚弱。一击溃他们的自尊心,他们便注定完蛋了!就象小孩子般不堪一击。”
“应该判他死刑。”雷斯说,“冷血的凶手。我真替那少女难过──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
白罗摇摇头。
“俗话说:爱能升华一切,其实不然……一个女人如果过份爱护一个男人,就象贾克琳爱希蒙·道尔那样,将是很危险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说,‘她爱得太深了。’我没看错。”
珂妮亚·罗柏森走到他们身旁。
“噢,”她说,“快泊好岸了。”她停顿一两分钟,然后补充说,“我去看过她。”“杜贝尔弗小姐?”
“是.99lib?的。我觉得,她给女侍应看管着,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怕玛丽表姊会生气。”梵舒乐小姐正慢慢从甲板那边移近来。她的目光凶厉。
“珂妮亚,”她厉声道,“你的行为太过份了。我要立刻送你回家。”
珂妮亚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表姊。我不打算回家了,我要结婚。”
“你总算有点理智了,”老女士的声音尖而快。
斐格森踱步来到甲板这个角落。他说:“珂妮亚,我听到的是什么话?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珂妮亚说。“我准备嫁给贝斯勒医生99lib?t>。他昨晚向我求婚。”
“你为什么要嫁他?”斐格森气愤地问道。“只因为他有钱?”
“不,不是的。”珂妮亚辩解道。“我喜欢他。他心地善良,又有人生阅历。我对病人跟诊所一向都极感兴趣,我跟他一定可以生活圆满。”
“你的意思是说,”斐格森先生不相信地问道,“你宁愿嫁这个糟老头而不愿嫁给我?”
“是的,我愿嫁给他。你不可信赖!跟你这种人相处一点也不愉快。再说他年纪也不太大,他还没五十哩。”
“他有个大肚子,”斐格森先生恶意地说。
“那我有个圆肩膀,”珂妮亚反嘴道。“一个人外表并不重要。他说在工作上我确实可以帮助他,他要教我怎样做护理工作。”
她走了开去。斐格森向白罗说:“你认为她这样说是真心的?”
“当然。”
“他喜欢那好表现的老头子甚于我?”
“无疑是这样。”
“这女孩子是疯了。”
斐格森宣称道。
白罗眼光闪烁。“这女孩很有独到的见解,”他说。“这可能是你第一次碰到。”
船驶进了码头。旅客面前围起警戒线,他们必须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登岸。
脸色阴沉的黎希提由两位技术师首先给押上了岸。
接着,拖延一阵后,担架给弄来了。希蒙·道尔沿着甲板被抬到通道上。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蜷缩着,怕得要死。昔日的孩子气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贾克琳·杜贝尔弗尾随在后,女侍应在旁跟着。她除了脸色苍白外,神情并无异样。她走到担架旁边。
“你好,希蒙。”她说。
他迅即抬起头来看她,从前的孩子气再度闪过脸庞。
“是我把事情弄糟的。”他说,“我真没用,什么都招了!
对不起,贾姬。我拖累了你。”
她向他微笑着。“不要紧,希蒙。”她说,“傻子的游戏,我们输了就是吧!”
她站在一旁。杂役走来抬起担架。贾克琳俯身系鞋带,手滑到丝袜的顶上。当她站直身子时,手上拿着一样东西。
一声震响的爆炸声。
希蒙·道尔身子痉挛了一下,接着躺下来动也不动。
贾克琳·杜贝尔弗点点头。她手中握着枪,站立了一会,然后向白罗投以匆匆的一笑。
接着,就在雷斯冲上前的当儿,她将手枪挪近自己的心房,扳动了枪掣。
雷斯大叫道:“她从什么鬼地方得到这枪的?”
一双手搭到白罗的臂膀上。艾乐顿太太轻声道:“你——早就知道?”
他点点头。“她是有一对这样的手枪的。那天当我听到罗莎莉·鄂特伯恩的手提包被搜出枪枝,我就知道了。贾克琳跟她们同桌进食。搜查的时候,她把枪悄悄放进罗莎莉的手提包里,其后又借口比较唇膏,到罗莎莉那儿取回来。因为她和她的房间昨天都被搜查过了,所以没有必要再搜一次。”
艾乐顿太太说:“你要她这样解脱自己?”
“是的。但她不会独个儿解决的。那就是为什么希蒙·道尔死得比他所应受的要来得舒服。”
艾乐顿太太颤抖一下。“爱情可以是很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为什么伟大的爱情故事总是悲剧。”
艾乐顿太太的目光停留在提姆和罗莎莉的身上。他俩正肩并肩站在阳光下。她突然很感慨地说:“感谢上帝,人间总有欢乐。”
“太太,如你所说,感谢上帝。”
这当儿,旅客纷纷上岸了。
接着,露易丝和鄂特伯思太太的尸体给移离“卡拿克”号。
最后上岸的,是林娜·道尔的尸体。全世界的无线电机开始转动,向大众宣布林娜·道尔——一度显赫、漂亮而富有的林娜·黎吉薇已经死了。
乔治·渥德爵士在他伦敦的俱乐部,史登达尔·洛克弗德在纽约,乔安娜·邵斯伍德在瑞士分别读到这则新闻。
美尔敦——下温德的三冠酒 5427." >吧里大家谈论这件事。藏书网
波纳比先生的一位瘦朋友说:“嗯,她样样东西都有,实在不公平。”
波纳比尖声说:“嗯,她太有钱并没有多大好处,可怜的女孩!”
但一会儿之后,他们就不再谈她。他们讨论的是谁是“GrandNational”的赢主①。斐格森先生在虑瑟一地不是说过吗?应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①每年在英国利特浦举行的障碍马赛。
19
旅客们疏疏落落地走进餐厅。大家仿佛感到,如果坐下来大吃一顿,未免显得自己对不幸事件无动于衷。餐厅内充满歉然的气氛。
提姆·艾乐顿比他母亲迟到几分钟。他看来情绪不好。
“真希望从来没有参加这趟糟透了的旅程。”他咆哮道。
艾乐顿太太悲哀地摇着头。
“哦,宝贝,我也这么希望。那可爱的女郎!旅程完全糟蹋了!没法想象有谁会那般冷酷地杀死她!真可怕!还有那可怜的孩子!”
“贾克琳?”
“是呀,我真为她心疼。她看来是那么不快活。”
“可教训她别随便耍弄玩具手枪!”提姆毫不留情地说,一边涂抹牛油。
“我想她的家教一定很不好。”
“哦,看老天份上,妈,少来你那套母教理论吧!”
“你火气很大,提姆。”
“不错,我是火气大。谁的火气不大?”
“我倒认为应该哀伤,不该发脾气的。”
提姆气愤地说,“你看事情太感性了!你根本不知道一牵连上谋杀案,会有多麻烦!”
艾乐顿太太显得有点惊讶。
“不过当然……”
“实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想当然的。这艘九九藏书 该死的船上每个人都有嫌疑一一你、我,还有其他人。”
艾乐顿太太抗议道,“理论上是如此,我想──实际上却荒谬极了!”
“一牵连谋杀,就没有什么荒谬不荒谬的了。你可以坐在这儿,表现得正直、善良;但雪莱尔或亚思温的可厌的警探却不会这样估量你。”
“或许在这之前,真相已经大白。”
“怎会呢?”
“白罗先生可能已经破案。”
“那老江湖?他不会找到什么的。他只会瞎吹牛。”
“嗯,提姆,”艾乐顿太太说,“我敢说你所说的一切都很准确;不过,即使如此,也必须应付过去。还是下定决心,提起精神来度过这一关吧!”
但她的儿子并不显得轻松。
“还有那串失踪的珍珠项链!”
“林娜的珠链?”
“是的,似乎被人偷去了。”
“我想这是谋杀的动机。”艾乐顿太太说。
“怎会呢?你把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混淆起来。”
“谁告诉你珠链不见了?”
“斐格森。他从机器房的一个酒肉朋友那里听来的;而那朋友刚听女佣说的。”
“那是串精美的珍珠。”艾乐顿太太表示道。
白罗在桌旁坐下,向艾乐领太太躬身道,“我迟了一点。”
“我知道你很忙碌。”艾乐顿太太答道。
“是的,的确分身不下。”
他向侍应生叫了一瓶酒。
“我们三个人的口味各自不同。”艾乐顿太太说,“你总是喝酒,提姆则喝威士忌苏打,而我每次都试一种汽水。”
“奇怪!”白罗说。他看了艾乐顿太太好一会,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一点倒……”
接着,他不耐烦地耸耸肩,试图驱除那突如其来的思绪,开始轻松地闲聊起来。
“道尔先生的伤势严重吗?”艾乐顿太太问道。
“是的,十分严重。贝斯勒医生急欲尽速抵达亚思温,替他照X光,把弹头取出。希望不致造成终身残疾。”
“可怜的希蒙!”艾乐顿太太说,“昨天他还蛮开心的,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现在,不但漂亮的太太给杀死了,自己还弄个动弹不得。我真希望,然而……”
“夫人,你希望什么?”
“我希望他不要太气那可怜的孩子。”
“气贾克琳小姐?恰恰相反,他很关心她的处境。”
白罗转向提姆。
“你知道,这是十分微妙的心理现象,贾克琳一路上紧跟着他们,他简直气愤到极点;但一旦她真的射杀他,造成严重的伤势——甚至可能终身残疾──他的愤怒倒似乎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你能理解吗了“是的,”提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能了解。她尽跟着他们使他觉得自己像傻瓜。”
白罗点点头。“你这说法很正确。这伤害到他男性的自尊。”
“而现在——从某方面来看,她把自己弄得像傻瓜,每个人都瞧不起她,所以……”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原谅她,”艾乐顿太太总结道,“男人都像小孩一样!”
“女人总是说些非常不切实的话,”提姆喃喃而言。
白罗微微一笑,然后向提姆说,“告诉我,道尔夫人的表亲——乔安娜·邵斯伍德小姐,像道尔夫人吗?”
“白罗先生,你弄错了。乔安娜是我的表亲,林娜的朋友。”
“哦,抱歉——我弄混了。这位年轻小姐经常有新闻见报,我对她已留意很久。”
“为什么?”提姆尖声问道。
这时贾克琳·杜贝尔弗进入客厅,经过他们身旁,向自己的餐桌走去。白罗半站起身,向她鞠躬。她的双颊绯红,双眼发亮,呼吸微促。白罗又坐下来,似乎已忘记提姆所提的问题。他含糊地喃喃道,“我很怀疑,是不是所有年轻女士都像道尔夫人一样对贵重的珠宝漫不经心?”
“珠链确实被偷了?”艾乐顿太太问道。
“夫人,谁告诉你的?”
“斐格森说的。”提姆抢着回答。
白罗沉重地点点头。
“珠链是被偷了。”
“我想,”艾乐顿太太紧张地说,“这会引起我们许多不便。提姆说会。”
她儿子看了她一眼,但白罗已转向他。
“啊!你以前有过经验吧?你曾经碰过窃盗案?”
“从来没有。”提姆说。
“噢,有的,宝贝,有一回你在玻达宁顿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女人的钻石不是被偷了吗?”
“妈,你总是把事情搞成一团!那一回是她发现她肥颈上所戴的钻石全是假的!大概早在几个月以前便被换掉了。
99lib?事实上,很多人说是她自己干的!”
“我记得,是乔安娜说的。”
“乔安娜当时不在场。”
“不过,乔安娜跟他们很熟。她总爱下这样的断语。”
“母亲,你总爱挑乔安娜的毛病。”
白罗赶紧转换话题:他曾经想在亚思温的店里买一批名贵的宝石。一个印度商人手中有一些紫、黄色的宝石。当然要缴关税,但……
“他们告诉我,他们可以──怎么说呢?——帮我尽速办理,费用不会太贵。你认为,货可以安全抵达吗?”
艾乐顿太太说,“听过很多人试过从埃及商店直接送东西回英国,没出现过差错。”
“那我就这么办吧!不过,假如在旅途中,有人从英国寄包裹来呢?你试过吗?在行程中,可曾收过包裹?”
“我想不曾。对吧,提姆?你有时收到一些书籍,不过,书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对,书本不同。”
甜食过后,没有预先警告,雷斯上校站起来,向大家宣布。
他解释凶案发生的情况,并宣布珍珠项链遭窃了。船上将进行全面搜索。他希望所有旅客合作,在搜索期间留在餐厅里。然后,倘若大家同意──他相信大家不会反对──他们将搜身。
白罗悄悄走到雷斯身旁。嗡嗡之声此起彼落,充满怀疑、不满、兴奋……
雷斯刚准备离开餐厅时,白罗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雷斯点点头,挥手叫来一位侍应生。他吩咐那侍应生几句,然后跟白罗一齐步上甲板,随手关上餐厅的门。
他俩站在栏杆旁。雷斯点起一根香烟。
“你的主意很不错。”他说,“很快便知道有没有结果了。
我给他们三分钟时间。”
餐厅的门开了,刚才的侍应生走了出来。他向雷斯敬礼后说,“先生,你的估计不差。有位女土说有要紧的事情,要立刻跟你说。”
“啊!”雷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是谁?”
“是护土鲍尔斯小姐。”
雷斯显得有点诧异。他说,“带她到吸烟室。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是,上校。其他同事会照应的。”
侍应生返回餐厅。白罗和雷斯走向吸烟室。
“鲍尔斯小姐,嗯?”雷斯自言自语道。
他们到达吸烟室不久,鲍尔斯小姐就出现了。
“唔,鲍尔斯小姐,”雷斯用询问的神情望着她。“什么事?”
鲍尔斯小姐依然是一副稳重、镇静的模样,完全没半点激动之情。
“原谅我,雷斯上校。”她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向你说明一切。”——她打开黑色皮包——
“同时把这东西送还给你。”
她拿出一串珠链,放在桌上。
20
倘若鲍尔斯小姐是个喜欢营造气氛的人的话,她一定很得意自己的举动所带来的反应。
雷斯上校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讶异。他说:“真料想不到。鲍尔斯小姐,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我正是为此而来。”鲍尔斯小姐安坐到椅上说,“我决定该如何处理才最妥善时的确左右为难。梵舒乐家当然不愿意涉及任何丑闻,他们也很信任我;但目前情况这般不寻常,以致我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你们发觉有东西不见了,下一步自然是搜查旅客;到时发现珠链在我这里,场面就会颇为尴尬,而真相仍得显露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从道尔太太的房里将珠链拿走的?”
“噢,不,雷斯上校,当然不是我。是梵舒乐小姐。”
“焚舒乐小姐?”
“是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但她确实……
嗯……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特别是珠宝。那正是我为什么随时都得跟着她的原因。一点也不是因为她的健康,而是为了她这怪病。我得经常保持警觉,幸而我跟了她这么久,倒没有发生过事故。只需要时刻留神就行了。她总是把拿来的东西藏在同一个地方──卷在丝袜里──事情就简单多了。我每天早上都查看一遍。当然我习惯睡得很浅,而且总是睡在她的隔壁藏书网。倘若是在酒店,我就把相连的门打开;所以我每次都听到她的走动,可以跟着她,劝她返回床上?在船上就比较困难了。不过,她很少在晚上活动的,她通常只是随手拿去没人注意的东西。当然,珍珠对她总是有很大的吸引力。”
鲍尔斯小姐停顿不语。
雷斯问,“你是怎样发现珠链是她拿去了的呢?”
“是今天早上在她的丝袜里发现的。当然,我一眼便看出那是谁的,我经常留意到那串珠链。我正想在道尔太太未发现珠链失踪之前放回原处。谁知,房外早已站了一位侍应生,他告诉我有关谋杀的事,并且说谁也不准入内。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窘迫。但我仍然希望有机会将珠链悄悄放回去。我可以告诉你,我整个早上是怎样惶然度过的。你知道梵舒乐家如此独特,要是报上登了出来,可不得了。不过,我想不必这样做吧?”
鲍尔斯小姐看来确实很担忧。
“那得视情况而定。”雷斯上校谨慎地说,“不过,我们当然会尽力为你着想。对干这件事,梵舒乐小姐怎样说呢?”
“哦,她当然矢口否认。她总说是坏人放在她那儿的,从不承认自己有拿东西的怪痹。所以如果你当场逮个正着,她便会乖乖返回床上去,一面说只是出来看看月光,或是什么的。”
“罗柏森小姐晓得这件事吗?”
“不,她一点也不晓得。她母亲倒是知道的。她是个纯朴的少女,她母亲认为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我一个人已足以应付梵舒乐小姐了。”鲍尔斯小姐蛮自负地补充道。
“小姐,多谢你,这么快速便告知我们一切。”白罗说。
鲍尔斯小姐站起来。
“希望我这样处理是最妥善的做法。”
“你这样做当然正确。”
“你知道,还发生了谋杀案──”雷斯打断她的话,沉重地说,“鲍尔斯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我。梵舒乐小姐无疑有偷窃的怪癖,她是否也是谋杀狂呢?”
鲍尔斯小姐迅即回答,“哦,老天!没有,没有这回事。
你可以绝对信任我,那老女士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
答话这么肯定,以致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白罗还是委婉地提出一个问题。
“梵舒乐小姐耳朵是否有点聋?”
“她耳朵确实有点聋,白罗先生。除非跟她谈话别人是不会轻易发觉的。常常有人走进房间,她也察觉不到。”
“你认为,倘若有人在她邻室道尔夫人房里走动,她会听到吗?”
“噢,我想不会……一点也听不见。你知道,床铺不是紧贴在隔开房间的墙壁边,而是在房子的另一边。唔,我想她不会听到什么。”
“谢谢你,鲍尔斯小姐。”
雷斯说,“你现在先回餐厅,跟其他人一起等候搜查吧。”
他替鲍尔斯小姐打开门.目送她走下楼梯.讲入餐厅后,才关上门,走回桌子旁。白罗手上拿着珍珠项链。
“嗯,”雷斯不快地道,“反应相当灵敏,是个极冷静、精明的女人──若不是看到形势可能对她不利,她定会拒绝向我们说出实情哩。现在该怎么处理梵舒乐小姐?我想不能把她从嫌疑名单上.99lib.除名。要知道,她极有可能在拿走珠链的过程中杀人。我们不能相信护士的话,她一定会尽力维护梵舒乐家的名誉的。”
白罗赞同地点点头。他正忙着检查那串珠子,目不转睛地逐颗端详。
他说,“我想,那位老处女告诉我们的故事可能有一部分属实:她确曾从房内探头外望,也的确见到罗莎莉·鄂特伯恩;不过,我想她没有听到林娜·道尔房藏书网内的任何声响。她只是探出头来看清形势,准备下手偷珠链。”
“那鄂特伯恩家的女儿确曾在那儿出现了?”
“是的,把她母亲的‘私酒’抛进河里去。”
雷斯同情地摇摇头。
“的确不幸!年轻轻就遭遇这种事!”
“是的,她的生活总是愁云满布!”
“嗯,真相大白就好了。她不曾见到或听到什么吗?”
“我已经问过她。她回答──隔了差不多二十秒才说──没有看见任何人。”
“哦?”雷斯警觉地道。
“嗯,是的,这可能暗示别有隐情。”
雷斯缓缓地说:“林娜·道尔若是在一点十分左右被杀死的,或船沉静下来的任何时刻,不可能会没有人听见枪响。
当然,那支小型手枪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但船上一片寂静,就是小小的‘卟’的一声,也应该会被听到的。不过,现在我倒开始有点明白了。道尔太太房间紧邻的一边是间空房——因为她丈夫在贝斯勒医生那儿;而另一边则住了耳聋的梵舒乐小姐。因此只剩下……”
他停下,用盼望的神情望着白罗,后者点点头。
“船另一边与她房间相连的房间。换句话说──是潘宁顿的房间。似乎我们总是离不开潘宁顿先生。”
“我们不久便会回头认真地对付他。是的,我担保一定很有趣”目前,我们还是赶快搜查这船吧!虽然珠链已经找回──相信鲍尔斯小姐上不会张扬出去的──它仍然是搜查的一个好籍口。”
“啊,这些珠子!”自罗就着光线再细看一遍。他伸出舌头,添了一舔,甚至用牙咬了咬其中一颗;然后叹口气,把珠链抛回桌上。
“老友,事情更复杂了!”他说,“虽然我不是珠宝专家,但也约略接触过。我敢肯定,这些珠子只是精巧的仿制品。”
21
雷斯上校顿时暴跳如雷。
“这宗该死的案件愈来愈纠缠不清。”他拿起珠链。“我想你不会弄错吧?我看是蛮好的。”
“是一流的仿制品──错不了。”
“现在我们又该住哪个方向去设想?不会为顾及安全,而故意带串仿制品来旅行吧?不过,很多女人都爱这样做。”
“如果是这样,她的丈夫应该知道的。”
“或许她没有告诉他。”
白罗不满意地摇摇头。
“不,我想不会的。上船第一天晚上,我就非常欣赏道尔夫人的珠链──那些珠子是那么光艳夺目。我敢肯定她当时戴的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梵舒乐小姐偷到的是膺品。真的早已被人换掉;二是偷窃狂的故事完全是虚构出来的。若非鲍尔斯小姐是个贼,故意编造故事,交出假珠子以洗脱嫌疑;就是有整个窃盗集团牵涉在内。换句话说,一伙智慧型的珠宝窃贼乔装作美国有名望的家族。”
“有这可能。”白罗喃喃地道,“这很难说。不过我可以指出──要制造一串精巧得足以瞒过道尔夫人的仿制品,需要极高的技巧,仓促之间是完成不了的,仿制人一定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原来的首饰。”
雷斯站了起来。
“现在,随意猜忖毫无用处。立刻开始行动吧!我们得找到真的珠链,同时得睁大眼睛提神注意。”
他们先搜查下层甲板的房间。
黎希提先生房里有以各种语言写成的考古书籍、各式各样的服装、浓烈的发油和两封私函——一封是叙利亚考古队寄来的,另一封好像是住在罗马的他妹妹的来信。他的手帕全是丝质的。
他俩接着搜查斐格森的房间。
有几本关于社会主义的书籍、许多张快照、撒缪尔·巴特勒的‘Erewhon’及一本廉价的丕普斯日记①。斐格森个人的衣物则不多。大部分的外衣都是褴褛而沾有污渍;内衣反倒是真正的好质科。手帕是昂贵的亚麻布制成的。
(①SamuelPops(一六三三~七①三),英国日记作家。)
“很有意思的矛盾人物,”白罗喃喃地道。
雷斯点点头。“没有一封私人的文件、书信等,真是奇怪。”
“不错;我们得留意他——斐格森先生这个奇特的年轻人。”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上的刻有名字的戒指,然后放回抽屉里。
他们转往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女佣用膳的时间比旅客们要迟些,但雷斯已吩咐侍应生请她到餐厅,跟其他人在一块。一个侍应生迎面而来。
“对不起,上校。”他抱歉地说,“我找遍船上各处也找不到那位女士。真不晓得她跑到哪儿去了。”
雷斯眼睛往内一扫,房内的确空无一人。
两人登上上层甲板,先由右舷开始。第一个房间是詹姆斯·芬索普的,房内一切井井有条。他的行李不多,但都是上等的物品。
“没有信件。”白罗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的芬索普先生很谨慎,把一切联系都毁掉了。”
隔壁是提姆·艾乐顿的房间。
这里有典型英国国教高派教会信徒的摆设——一幅精美的宗教三连画和一串精巧的玫瑰念珠。除掉私人衣物外,有一份完成一半的原稿,加上许多注解,并有潦草涂改的痕迹;还有一批书籍,全是最新出版的。抽屉里塞满信件。尽管白罗并不想擅看别人的信件,但还是翻阅了一遍,发觉并无乔安娜寄来的。他拿起一瓶胶水,漫不经心地摇晃了一两分钟,然后说,“下一间吧!”
“没有高级的手帕。”雷斯报告说,一边把衣物放回抽屉去。
下一间是艾乐顿太太的房间,非常雅洁,隐约散发出老式香水的气味。
他们很快就搜查完毕。将踏出房门时,雷斯评论道,“这是个好女人。”
再下一间是希蒙·道尔的更衣室。他的日用品──睡衣、梳洗用具等一早已搬到贝斯勒医生那儿。剩下的只有两只大皮箱和背囊。衣柜里还有一些衣物。
“老友,这里必须小心搜查。”白罗说,“窃宝贼可能把珍珠藏在这儿。”
“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你想想,那贼一定晓得迟早都会来一次搜索,把赃物藏在自己房间显然愚笨到极点,公共的房间又不方便;但这房间的主人却绝不可能回来,倘若在这儿发现珠链,根本不会导致什么线索。”可是,尽管他俩极费心地搜查,珠链还是杳无踪迹。
白罗透了一口大气,再度步出甲板。
尸体搬走后,林娜·道尔的房间一直紧锁着,雷斯有钥匙。他打开房门,两人踏进房间。
除却尸体搬离外,房内一切都保持原状。
“白罗,”雷斯说,“这儿如果可以找出什么的话,求求你快点找出来。我知道──你是能人所不能的。”
“这回你不是指珠链了?”
“不,谋杀案才是主要的。今天早上我可能看走了眼。”
白罗悄悄地、机灵地进行他的搜查。他跪下来,逐时逐寸地检查地板。他把床翻了一遍,然后迅速翻查衣柜、抽屉、两个名贵衣箱和镶金的化妆箱。最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盥洗盆上。那儿有各式各样的面霜、香粉和面油,但最吸引白罗的是贴上“指甲油”标签的两个小瓶子。最后他把这两个小瓶子拿起来放在化妆台上。其中标有“玫瑰色指甲油”的是个空瓶,只有一两滴暗红色液体留在底部;另一个标有“鲜红色指甲油”的却是满满的。白罗分别把两个瓶子打开,轻轻地嗅了嗅里面的气味。
一阵梨花香味散发到房中。白罗扮了个鬼脸,随即重新盖上。
“有什么发现吗?”雷斯问道。
白罗以一句法国谚语回答,“没有油醋可以添加。”然后他叹口气道:“老友,我们没有交上好运道。那凶手很不合作,既没有留下袖扣、烟蒂、烟灰或是手帕、唇膏、发夹之类。”
“只有这瓶指甲油?”
白罗耸耸肩。“我得问问那女佣。这玩意儿是有点古怪。”
“我怀疑她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雷斯说。
他们离开房间,重新把门锁上,然后转往梵舒乐小姐的房间。
这里又是豪华气派:高级盥洗用具、质地良好的衣箱,还有一些私人信件和文件,全都放得井井有条。
下一间是白罗的双人房,再下一间则是雷斯的。“把赃物藏在这儿的机会很少吧?”上校问道。
白罗不以为然地说,“倒不一定。有一次我在东方快车上调查谋杀案,一件红色晨褛失踪了,但显然一定还在快车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知道是在哪儿?就锁在我的衣箱里!啊!真是大不敬!”
“嗯,看看这次有没有对你或对我大不敬!”
但那珍珠贼并没有捉弄白罗或上校。
拐弯过船尾,他们小心地搜查了鲍尔斯小姐的房间,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的手绢都是麻质,绣有姓名缩写的字母。
下一间是鄂特伯恩母女所住。白罗又谨慎搜索了一遍,但毫无结果。
跟着是贝斯勒医生的房间。希蒙·道尔躺在那儿,身旁的食物盘丝毫未动。
“没有一点食欲。”他歉然地说。
看来他在发高烧,病情比这天一早要严重些。白罗充分理解到贝斯勒医生盼望尽速把他送进医院治疗的焦急心情。
这矮个的比利时侦探解释了一下两人正在进行的工作,希蒙点头表示赞同。当听到珠链已由鲍尔斯小姐交回,却只是仿制品的时候,他表示异常惊诧。
“道尔先生,你肯定你太太没有携带仿制的项链出国吗?”
希蒙肯定地摇摇头。
“唤,没有。我可以肯定。林娜非常喜爱那些珠子,为这些珍珠保了各种险,所以我想她可能会大意一点。”
“那我们得继续搜查了。”
白罗开始打开抽屉,雷斯则翻查衣箱。
希蒙看着他们。“哎,你们不是怀疑老贝斯勒偷了吧?”
白罗耸耸肩。
“有此可能。何况我们了解贝斯勒医生哪些方面?全都是他自己说的。”
“不过,他要把珠宝藏在这儿,我绝对不会看不见的啊?”
“他今天要这么做,当然不可能。但我们不晓得珠链是何时给换掉的,他可能早几天就下了手。”
“我倒从来没有想过。”
但搜索仍然是一无所获。
下一间是潘宁顿的。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搜索。他们格外小心地翻阅了一整箱文件和契约,大部分都是需要林娜签名的。
白罗怏怏地摇摇头。“一切看来都秩序井然、光明磊落。
你认为呢?”
“绝对光明磊落。不过,潘宁顿不是个傻瓜,倘若真有一份委任书之类的文件,他一定早已销毁了。”
“不错。”
白罗从抽屉里拿起一支笨重的左轮手枪,看了一眼便放回原位。
“嗯,似乎有不少人喜欢携枪出外旅行。”他喃喃地道。
“对,这或许是一丝线索。不过,林娜·道尔并不是被这种口径的枪所杀的。雷斯顿了一顿,接着说,“你知道,我刚想到你那关于凶枪为何被丢到船外的问题的可能答案:假设真凶的确把枪留在行凶现场,但另一个人──某个第二者──却拿走枪,抛进河里。”
“是的,有此可能。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设想却引出一连串疑问。那第二者是谁?他拿走凶枪,保护贾克琳,究竟有何利益?他在现场做什么?我们目前所知进过林娜房间的只有梵舒乐小姐。枪是否她拿走的呢?她为什么要维护贾克琳?可是……还有别的原因导致凶枪被移走吗?”
雷斯提议道,“或许梵舒乐小姐认出她的围巾,恐怕被牵连,于是把一干物品全部抛掉。”
“抛掉围巾是有可能,但她必须把枪一并丢掉吗?不过,我同意这是一个可能的结论。但一切设想都有缺──
唉,都有缺憾!关于那围巾,你还是没有注意到一个要点……,”当他们从潘宁顿房间走出时,白罗建议雷斯继续搜查其余的房间:贾克琳和珂妮亚的,及末尾的两间空房;他则再问希蒙·道尔一些问题。于是他重新踱回贝斯勒医生的房间。
希索说,“嗯,我想了好一会。我确定那串珠链昨天还没有被换掉。”
“何以见得呢,道尔先生?”
“因为林娜……”说出太太的名字,他的声音显得凄凉。
“……晚餐前,还把玩着,谈着珠链。她对珠宝有点识别能力,如果是膺品,我相信她不会看不出的。”
“不过,那仿制品的工艺甚为精巧。告诉我,道尔夫人有出借首饰的习惯吗?她可曾把珠链借给任何朋友?”
希蒙尴尬地脸红起来。
“你知道,白罗先生,这个我很难说……我……我……
嗯,认识林娜不久。”
“啊,是的,你们结婚是闪电式的。”
希蒙继续说,“所以……其实……我是不会熟悉她的习惯的。不过,林娜为人很慷慨,把首饰借给朋友也不足为奇。”
“譬如她从来没有……”白罗的语气非常委婉,“……她从来没有,譬如,把珠链借给杜贝尔弗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蒙涨红着脸,想要坐起来,但因痛楚难当,只得重新躺下。“你想到哪里去了?以为是贾姬偷了珠链?她没有,我敢发誓她没有这样做。贾克琳是百分之百正直的人。认为她会作贼,简直荒谬透项……荒谬透顶!”
白罗眼睛闪烁地瞪住他。
“哦!看哪!看哪!”他不期然地说,“我的设想当真惹恼了整巢的黄蜂!”
希蒙没有听出白罗的暗示,仍旧重复道,“她是正直的!”
白罗忆起了尼罗河畔亚思温一地那少女的话:“我爱希蒙──他也爱我……”
那天晚上他很怀疑自己所听到三个人的陈述中哪一个较接近事实,现在看来贾克琳的话的确没错。
门开了,雷斯踏进。
“没什么事,”他唐突地说,“嗯,只是侍应生前来报告向旅客搜身的结果。”
一位男侍应生和一位女侍应生分别出现在门边,前者先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发现,上校。”
“有哪一位男士起哄吗?”
“只有那位意大利先生,他咆哮了好一阵,说是极度不尊重人格。他身上还有枪哩!”
“什么类型的?”
“是点二五自动手枪,上校。”
“意大利佬脾气真暴躁。”希蒙说,“在瓦第·哈尔法时,黎希提为了电报的小小误会,竟然大发脾气,对林娜非常无礼九九藏书
。”
雷斯转向那女侍应生。她是一个高大而脸蛋漂亮的女人。
“女士们的身上没有什么发现,上校。”那女子说,“她们倒大肆喧扰了一阵。一点珠链的影子都没有。啊,我想起了,那位年轻小姐,罗莎莉·鄂特伯恩,手提包里倒有一支小型手枪哩。”
“是什么类型的?”
“小巧可爱,柄上镶有珍珠,好像玩具枪。”
雷斯睁大了眼睛。“这个案子真的有鬼。”他喃喃地道,“我还以为可以把她从嫌疑名单上除去了哩,而今──难道这艘船上的每个女人都随身携带着珍珠柄的手枪?”
他问那女侍应生道,“她对你的发现有什么反应?”
那女子摇摇头。“我想她没有察觉到什么。我是背着身子检查她的手提包的。”
“不过,她一定晓得你会见到那支枪的啊?唉,真想不透!还有那女佣呢?”
“我们找遍了全船也不见她的踪影,上校。”
“什么?”希蒙问道。
“道尔太太的女佣──露易丝·蒲尔杰──失踪了。”
“失踪?”
雷斯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她就是偷珠贼。只有她有充分的机会去仿制。”
“所以,她一听到要进行搜索,就跳河去了?”希蒙建议道。
“荒谬!”雷斯烦躁地答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跳水,怎会没人发现?她一定还在船上。”他又问那女侍应生道,“最后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午餐钟响前半个钟头,上校。”
“先搜搜她的房间吧!”雷斯说。“总应该有点线索。”
他引路到下层甲板,白罗尾随在后。他俩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尽管露易丝的工作是替旅客打扫房间,她自己的房间却凌乱得藏书网 可以。抽屉的夹缝里不时露出零星杂物,衣箱敞开着,椅背上挂满内衣裤。
白罗打开抽屉检查,雷斯则翻查衣箱。
露易丝的鞋子搁在床沿下,其中一只似乎放得有点奇怪,仿佛点不着地板似的。这引起了雷斯的注意。
他关上衣箱,俯身看看那双鞋子,立刻大叫起来。
自罗急忙转身。
“怎么了?”
雷斯哭丧着脸说,“她并没有失踪,就在这儿──床底下……”
22
露易丝·蒲尔杰的尸体躺在她房间的地板上。白罗和雷斯俯身看着。
雷斯首先站直了身子。
“死了将近一个钟头了。找贝斯勒来吧。心房被刺穿,立刻致死。模样不大好看吧?”
“嗯。”
白罗摇摇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露易
“她一定直接向凶手勒索金钱,”雷斯说。“威胁他。凶手不得不答应她的条件,付给她法国纸币。还有呢?”
白罗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许多人旅行时都携带各种货币,有时是五英镑的钞票,有时美元,法国纸币也常会带着。凶手可能把手头所有的全部货币都付给她。
让我们来重新组合吧!”
“凶手来到这房间,把钱交给她,然后……”
“然后,”白罗说,“她就点钱。是的,我最了解她这类人。她一定会先点钱,于是完全失去警觉;凶手就在这时出其不意地把她干掉。得逞之后,凶手夺回钞票逃走——匆忙中没有察觉到其中一张钞票的一角给撕去了。”
“我们可以凭这点抓他。”雷斯略为迟疑地提议道。
“我很怀疑。”白罗说,“凶手一定会检查那些钞票,发现撕破了的一张。当然,如果他是个吝啬鬼,他是不会舍得毁掉一千法郎的──但我恐怕他的性格恰好相反。”
“何以见得呢?”
“这件凶案和道尔夫人的谋杀案都显得出某种特征——
勇敢、大胆、果断的行动和闪电式的速度。这些性格跟节俭、吝啬是不相符合的。”
雷斯失望地叹息着。“我最好去找贝斯勒下来!”他说。
医生的检查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他一边咕噜着,一边埋首工作。
“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他宣布道,“迅即毙命。”
“你估计用的是什么凶器?”
“唔,这点很有趣。是一种很尖、很薄、很精巧的利器。我可以给你看一样类似的东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箱子,取出一把又长又精巧的手术刀来。
“老友,就像这样子的东西,不是普通单刀。”
“我相信,”雷斯婉转地提示,“你这儿的刀子……嗯……
没有短少了吧,医生?”
贝斯勒医生瞪着他,脸色涨得通红。
“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我,卡尔·贝斯勒……
全奥地利最著名的医生……拥有几家诊所,病人全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会杀死一个可怜的小女佣?呵,真是荒谬、无稽!我的手术刀一把也没有遗失……一把也没有,我可以告诉你,全都在这儿,你可以自己看看。这样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贝斯勒医生使劲地关上他的医疗箱,然后大步踏向甲板。
“唷!”希蒙说,“你可惹怒了这老头子了!”
白罗耸耸肩。“真抱歉。”
“你全想歪了。贝斯勒是个老好人,尽管他是个德国佬!”
贝斯勒医生突然再度出现。
“请你们立即离开,好吗?我得替病人洗涤伤口。”
鲍尔斯小姐随后进来,机敏地站到一旁,等候两人离开。
雷斯跟白罗乖乖地走了出来。雷斯喃喃地说了点什么。
便走开了。白罗转向左方。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少女谈话的声音,夹杂着笑声。贾克琳跟罗莎莉正一块在后者的房内。
房门敞开着,两个少女站在门边。看到白罗的身影,两人立即抬头。罗莎莉·鄂特伯思第一次向他透出笑容——一个羞怯的、友善的微笑。
“小姐们,又在背后议论人?”他故意打趣地说。
“不,”罗莎莉说,“事实上我们只是在比较唇膏。”
白罗微笑地喃喃道,“女人皆如此。”
但他的笑容显得有点机械化,贾克琳·杜贝尔弗立刻察觉到。她抛下手中的唇膏,走出甲板。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唔,你猜对了,小姐;的确发生了事情。”
“什么事?”罗莎莉也走了出来。
“又一宗凶杀案。”白罗说。
罗莎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罗留心地观察她。他感到她的目光除了露出警觉外,还有无比的惊恐。
“被杀的是道尔夫人的女佣。”他直接了当告诉她们。
“被杀?”贾克枉叫道,“你是说,被杀?”
“是的,正是这样。”虽然他回答的是贾克琳的问题,但他观察的对象却是?99lib.t>罗莎莉。他接着向罗莎莉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女佣无意中碰见了一些事情,所以就被灭口,以免她泄漏秘密。”
“她见到了什么?”
发问的又是贾克琳,而白罗又一次向着罗莎莉答话。
“我想,毫无疑问的是,她在案发当晚看见有人进入或离开道尔夫人的房间。”
白罗的耳朵很灵敏,他听到紧张的呼吸声,看到眼睛的眨动。罗莎莉的反应一如他所预料。
“她说看到谁了吗?”罗莎莉问道。
悠悠地──失望地——白罗摇摇头。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来的是柯妮亚·罗柏森。她的双眼睁得老大。
“噢,贾克琳,”她叫道,“发生了可怕的事!另一桩恐怖的事!”
贾克琳转向她。两人向前移动了几步。几乎是不自觉地,白罗和罗莎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罗莎莉厉声说,“你为什么望着我?脑袋里又有什么鬼主意?”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却只要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把全部事实告诉我呢,小姐?”
“我不懂你的意思。今天早上我已经告诉你——一切。”
“不,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你没有告诉我你手提包里有一把珍珠柄的小型手枪;你也没有告诉我,你昨晚所看到的一切。”
她红着脸,厉声说道,“那不是事实。我没有左轮手枪。”
“我说的不是左轮,而是你手提包里的一把小枪。”
她转过身跑进房间,又跑出来,把她灰色的皮包扔进他手中。
“你简直是在胡说。你自己看个够吧!”
白罗打开手提包,一点枪的影子也没有。
他把手提包送还罗莎莉,眼睛接触到她那蔑视的胜利目光。
“没有。”他自言自语地说,“不在这儿。”
“你看,白罗先生,你不是永远都对的。你刚才说的另一件荒谬的事,也是错的。”
“不,我认为没错。”
“你真气人!”她愤怒地跺脚。“只因你脑子里有了某个念头,你就不断去证明它。”
“我要你把事实告诉我。”
“什么事实?你似乎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白罗说,“你要我告诉你,你看到了什么?假若我说对了,你会承认吗?我会告诉你我的一丝念头。我想,当你拐过船尾的时候,你被迫停下脚来,因为你看见有人从甲板中央的房间中走出来。而第二天,你发觉这房间正是林娜·道尔的。你见到那人走出来,关上门,然后朝相反方向走去──或许──走进了末尾两间房之中的一个。好了,我说得对吗,小姐?”
她并未作答。
白罗说,“或许你认为聪明的办法是不要说出来。或许你恐惧,一说出来,连自己也会没命。”
他认为,一时间她可能会上钩。在其它较技巧的说词都无法激使她说出实情之际,这种指责她不够勇敢的方法或许会奏效。
她的嘴唇张开──颤动着——然后——“我没有见到任何人。”罗莎莉·鄂特伯恩说。
23
鲍尔斯小姐走出贝斯勒医生的房间,她略为整整衣袖。
贾克琳猝然离开珂妮亚,来到这位护士小姐身边。
“他怎样了?”她询问道。
白罗及时听到了答话。鲍尔斯小姐看来相当担忧。“病情没有太恶化,”她说。
贾克琳叫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病况更严重了?”
“嗯,我该说的是,如果能将他送进医院,照X光,为他注射麻醉剂,将伤口清理干净,这样我们就不必担这份心事。白罗先生,你认为我们何时能抵达雪莱尔呢?”
“明天早上。”
鲍尔斯小姐嘬嘬嘴,摇摇头道,“很不幸。我们已经竭尽心力,然而败血症向来都是异常危险的。”
贾克琳抓住鲍尔斯小姐的臂膀,不停摇着。
“他要死了吗?他要死了吗?”
“亲爱的,杜贝尔弗小姐,不会的。我确定,我希望不会。伤口本身并不严重,但无疑是愈早接受X光照射愈好。当然目前最要紧的,可怜的道尔先生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但他太忧心太激动了。他的脾气急躁不安,──一方面是他太太的死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另一方面又担忧这担忧那……”
贾克琳放开护士小姐,转身走开了。她背对另外两个人,身子倚在栏杆上。
“我要说的是,我们必须做最好的打算,”鲍尔斯小姐说。“当然道尔先生身体很强健──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可能他一辈子都还没生过一次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情绪起伏是不祥的征兆……”
她摇摇头,再度整整衣袖,迅速离去。
贾克琳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她摸索着向她的房间走去。一只手伸进她臂弯挽扶着她,领着她。她泪水涟涟抬起头,发现是白罗在她身旁。她身子微微靠向他,他引她走过船舱。
她头埋进被里,泪水更不断汹涌而出,肩头因99lib.为啜泣而不断抽搐着。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我知道他会死!……我杀了他。是我害了他……,”白罗耸耸肩。他略摇了摇头,悲哀地说,“小姐,做过的事就算做过了。既定的事实无法挽回。
后悔已经太迟了。”
她更激动地哭号道,“我杀了他!而我这么爱他……我这么爱他。”
白罗叹口气。“过分爱他了……”
很久以前在M·布伦定的餐厅里他就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他又有同样的想法了。
他略显迟疑地说,“总而言之,不要把鲍尔斯小姐的话太当真。医院的护土总是忧虑过度。夜间看护总是奇怪她的病人竟能活过一夜;白天看护则惊讶于她的病人得以安然度过一天。你知道,她们太清楚病况的各种可能演变。骑摩托车的人经常这么自忖,‘如果有一辆车从十字路口冲出来,如果,这辆卡车突然倒车,如果车轮脱落了向我冲来,如果一条狗从树篱里奔出,撞上我的驾驶盘,那我就死定了!’如果一个人想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他倒能安安然然地抵达旅程的终点。但倘使他发生意外,或目睹一两次车祸,那他自然就倾向于采取相反的观点。”
贾克琳泪水涟涟中勉强笑问道,“白罗先生,你是想安慰我?”
“上天知道我正在做什么!你不该参加这次旅行的。”
“是的,但愿我没来。真可怕。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错,是的。”
“希蒙会进医院,医生会为他做适当的治疗,然后每件事都会好转。”
“你说话口气像小孩子!‘从此以后他们快快乐乐地过着日子。’这就是你想的,是吧?”
她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白罗先生,我从没有这意思……从未……”
“你认为事情会这样结束那太早了。世事变化多端,不是吗?贾克琳小姐,你有一半拉丁血统,即使不是非常合理的事请你也应该承认……太阳沉落,月亮就上升了。是不是这样?”
“你不了解。他只是不放心我——非常不放心,因为他知道一旦我获悉伤他伤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我一定吓死了。”
“嗯,”白罗说,“纯粹的同情心,这是非常高尚的感情。”
他既嘲弄又带有几分同情地瞪着她。
他唇下轻柔地哼诵着法文诗句:
“人生是虚幻的。
一丝丝爱情,一丝丝愁恨,不久就烟消云散。
“人生是短暂的。
一点点希望,一点点破灭,随即就烟消云散。”
他又走出房间步上甲板。
雷斯上校正沿着甲板漫步,立刻向他招手。
“老友,我想到一个意念。”
他手塞进白罗的臂弯里,拉着他走。
“是道尔偶然吐露的一句话,我当时根本没留意。是有关一封电报的。”
“哦?”
“或许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我们不能放松任何零碎的线索。真倒霉!两宗谋杀案,而我们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白罗摇摇头。“不,不是茫无头绪,而是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你已经想到一个意念?”
“不只是意念了。现在我确定原因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发现露易丝·蒲尔杰的尸体后。”
“怎么我竟看不出来?”
“朋友,原因那么明显——如此明显。只是有些困难──障碍罢了!看,环绕着林娜·道尔这样一个人的是……嗯……如此多的矛盾、憎恨、嫉妒、羡慕和蔑视。就像一群苍蝇在嗡嗡、嗡嗡地叫……”
“你认为你已知道谁是凶手?”雷斯仍然充满怀疑。“除非你很肯定,你不会说出的。我自己也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心目中也有一些嫌疑者……”
白罗停下步来,意味深长地将手放在雷斯的臂膀上。
“上校,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说,‘告诉我,你所想的是什么?’你知道如果我此刻能说出来,我一定会说。还有许多疑窦有待澄清。不过,你可以暂时沿着我现在指出的方向去想。在某些点上……杜贝尔弗小姐声称在亚思温花园那天晚上,有人偷听我们两人的谈话。提姆·艾乐顿先生供述他在案发当晚所听到和所作的一切。露易丝·蒲尔杰今早对我们的询问所作的不寻常答话。艾乐顿太大喝汽水,她的儿子喝威士忌苏打,我则喝酒。还有道尔夫人房里的两瓶指甲油。最后是整件事情的症结:凶枪被裹在廉价手帕和天鹅绒围巾中,然后抛下河去……”
雷斯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不,”他说,“我一点也理不出头绪。嗯,我隐约感到你想导致某个结论,但依我看来,你可能枉费心机。”
“不会的──不会的。你只看到一半事实。但记住——
我们得从头再开始,因为我们的第一个概念完全错误。”
雷斯扮了个鬼脸。
“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似乎所有侦探工作都是这样的,去除错误的开端,重新再来。”
“不错,的确如此。而有些人就是不愿意这样作。他们取得了某种理论,那么一切都得符合这理论。倘若有一些小事实不吻合,他们就把它丢弃一旁。但往往就是那些不吻合的事实,意义最重大。我一直认为凶枪被移离命案现场是值得注意的。我晓得内里一定别有乾坤。但那是什么呢?我在半个钟头以前才弄清楚。”
“但我仍然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只要沿着我指示的思路探索一下。现在让我们澄清电报的问题,假如我们的德国大夫容许的话。”
贝斯勒医生仍然情绪不九九藏书佳,应门的时候,满面怒容。
“什么事?又想见我的病人?我告诉你,这样做很不理智。他在发高烧。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只是问一个问题。”雷斯说,“我保证,没有别的事。”
医生极不情愿地咆哮一声,让他们进去了,自己却挤过他俩身旁。
“我三分钟后回来。”他说,“到时……你们一定要走!”
他们听到他大踏步走下甲板。
希蒙·道尔用询问的眼光望着两人。
“嗯,”他说,“什么事?”
“一个小问题,”雷斯答道,“刚才侍应生向我报告说,黎希提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你说这毫不奇怪,他的脾气本来就很坏;还说他因为电报的事,对你太太很没礼貌。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当然可以。当时是在瓦第·哈尔法。我们刚从瀑布区回来。林娜以为布告栏上钉着的电报是她的,就把电报撕开了,却弄不清里面究竟在说些什么;正在疑惑之际,这姓黎希提的家伙走近抢走电报,态度蛮凶狠的;林娜跑去道歉,那家伙竟然很没礼貌地对待她。”
雷斯深深吸一口气。“道尔先生,你晓得电报的内容吗?”
“晓得,林娜曾大声念出来。是这样的……”
他停住了。外面一阵扰攘。一副尖嗓子正迅速移近。
“白罗先生跟雷斯上校哪里去了?我要立刻见他们。十分重要,我有重要的资料。我──他们在道尔先生那儿吧?”
贝斯勒医生刚才并没有关门,只是拉上了门帘。鄂特伯恩太太一手扯开帘子,像旋风般卷进来。她的脸色涨红,脚步不很稳定;一时仿佛说不出话来。
“道尔先生,”她戏剧化地说,“我知道是谁杀死你太太的!”
“什么?”
希蒙瞪着她,其他两人也是一样。
鄂特伯恩太太用胜利的眼光扫扫他们三人。她很开心──简直开心到极点。
“是的。”她说,“我的理论完全证实了。深切的、最原始的意识驱──一好像很不可能──不可想象──但事实却是如此!”
雷斯厉声道,“就我所理解,你是否拥有证据,可以证明谁是杀道尔太太的凶手?”
鄂特伯恩太太坐到一张椅子上,身子倾前,猛烈地点点头。
“我当然有。你们应该同意,杀露易丝·蒲尔杰的也是杀林娜·道尔的凶手,是吗?──两件命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对,对。”希蒙不耐烦地说。“当然是这样,极合乎逻辑。快说下去吧!”
“那么,我的论断没有错。我知道谁杀露易丝·蒲尔杰,因而我也就知道谁杀林娜·道尔。”
“你是说,你有理论支持、推测谁是杀露易丝的凶手?”
雷斯怀疑地道。
鄂特伯恩太太像母老虎般转向他。
“不,我有确实的证据。我亲眼看见那凶手。”
发着高烧的希蒙大声叫道,“求求你,从头讲起,你说你晓得是谁杀死露易丝·蒲尔杰的?”
鄂特伯恩太太点点头。
“我详细告诉你事情的经过吧!”
不错,她满心欢喜──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她表现的大好时机,是她胜利的时刻!哪怕她的书不再畅销!那些愚蠢的读者兴趣转变了又怎样?莎乐美·鄂特伯恩再度声名远播了!她的名字将会登在所有的报纸上!她将成为法庭审讯时的主要证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当时我正要下去吃午餐。我根本不想吃──惨剧后的余悸──唷,我也不必细说了。走到一半,我想到……
嗯……我把一件东西留在房间。我叫罗莎莉自己先去。”
鄂特伯恩太太顿了一顿。
门帘摇晃了一下,似乎被风吹起似的;但房内并没有人留意到。
“我……嗯……”鄂特伯恩太太停了下来。这是难以通过的关卡,但无论如何也得通过了。
“我……嗯……跟船上某位……嗯……人员约好了,他……嗯……替我找到一些我需要的东西,但我不想让我女儿知道,她总爱多管闲事……”
这样说法不大好,不过到了法庭,她总可以想到一个更完满的故事。
雷斯眉毛一扬,用询问的眼光望着白罗。
白罗微微点点头,用口型轻轻说出,“酒。”
门帘再次动了一下,帘后露出一件微闪着蓝光的东西。
鄂特伯思太太继续说,“我们约好在下层甲板的船尾会面。当我沿着甲板走去的时候,其中一间房的门打开了,有人探头出来。就是那名叫露易丝·蒲尔杰的女子。她好像在等人。当她见到我的时候,显得有点失望,立刻转身返回房内,当然,我没有留意这些,只是继续前行,去拿约订的东西。我给了钱,然后转身离开。当我转弯的时候,刚好见到有人在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门外敲着,接着就走进去了。”
雷斯说,“哪人是……?”
砰!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爆炸声浪,呛人的火药味弥漫了整个空间。鄂特伯恩太太慢慢侧转身,接着整个身子倾前,砰然一声倒在地上。血从她耳根后的小洞涌出来。
呆然的沉默持续了半响,接着两个机警的侦探弹起身来。那妇人的身躯阻碍了他俩的行动。雷斯俯身看她,白罗则冲出房门到甲板上。
那儿空无一人。地上躺着一支左轮手枪。
白罗向两边张望,没有一个人影。他跑向船尾,在转弯的地方和正从相反方向冲过来的提姆撞在一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提姆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
白罗尖声问道:“你来的时候曾碰到什么人吗?”
“碰到什么人?没有啊。”
“那么,跟我来。”他挽着提姆的手臂,走回原路。此刻,有一些人逐渐聚拢过来:罗莎莉、贾克琳和珂妮亚都走出了她们的房间;更多的人沿着甲板前来──包括芬索普和艾乐顿太太。
雷斯站在手枪旁。白罗回头向提姆说,“你袋里有手套吗?”
提姆抖颤了一下。
“有的。”
白罗抢过手套,戴上,然后俯身检查手枪。雷斯也一同细看,其他人紧张地观望着。
雷斯说:“他没有朝另一头走。芬索普和艾乐顿太太正坐在甲板舱面上,凶手应该会被他们见到。”
白罗答道:“如果他朝那方向跑去,艾乐顿先生也会碰到他。”
雷斯指着手枪说:“记得我们不久以前才见过这支枪。虽然这样,还是先弄清楚再说。”
他敲敲潘宁顿的房门,没人应声。房内是空的,雷斯大踏步走向左边的抽屉,拉开一看,里面没有手枪的踪影。
“毫无疑问了。”雷斯说,“唔,潘宁顿本人哪里去了?”
他们再度踏上甲板。艾乐顿太太已加入人群。白罗赶忙走过去。
“太太,带鄂特伯恩小姐离开这儿,好好照顾她。她母亲被……”他望一眼雷斯,后者点了点头——杀死了。”
贝斯勒医生匆匆赶来。
“老天!这儿出了什么事?”
他们让开路。雷斯指指房间,贝斯勒医生旋即进入。
“找潘宁顿去。”雷斯说,“枪上有指纹吗?”
“没有。”白罗答道。
他俩在下层甲板找到潘宁顿。他正坐在小客厅里写信。
“有什么新消息?”他抬起洁净的面庞问道。
“你没有听见枪声吗?”
“什么──你现在说起来——我想我的确听到‘砰’的一声。不过我没想到──是谁被击中了?”
“是鄂特伯恩太太。”
“鄂特伯恩太太?”
潘宁顿的语气显得颇为震惊。“唷,真令人难以置信,是鄂特伯恩太太。”他摇摇头。“我真摸不着头脑。”他降低声调。
“先生们,这令我很吃惊,有个杀人狂在这船上哩!我们得组织自卫团。”
“潘宁顿先生,”雷斯说,“你在这儿待多久了?”
“为什么?唔,”潘宁顿轻轻摸着下巴。“我想大约是二十分钟吧。”
“你没有离开过?”
“什么?没有……当然没有。”
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两人。
“你知道吗,潘宁顿先生?”雷斯说,“鄂特伯恩太太是被你的左轮手枪所击毙的。”
24
潘宁顿给震呆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先生们,”他说,“这是件很严重的事,的确非常严重。”
“对你来说,应该是特别严重,潘宁顿先生。”
“我?”潘宁顿目瞪口呆,两道眉毛耸起。“不过,我的好先生,当枪被发射的时候,我正坐在这儿写信啊!”
“或许──你有证人为你证明吗?”
潘宁顿摇摇头。
“唷,没有——我想没有。但我显然不可能跑上上层甲板,杀死那可怜的女人——况且我为什么要杀她?──再跑回这里,而一点都不被发现吗?这时候舱面上总是有很多人的啊!”
“你怎样解释手枪给别人拿去用呢?”
“嗯,恐怕在这点上,我应该负责。我记得刚上船不久有一天晚上,大伙儿在厅里谈论有关枪械的事,我曾经提起自己旅行时,总爱携带手枪在身旁。”
“当时有哪些人在场?”
“唔,我记不清楚了。我想大部份人都在,无论如何是一大群人”他缓缓地摇摇头。
“啊,”他说,“我的确应该负责。”
他往下说道:“先是林娜,然后她的女佣,现在是鄂特伯恩太太。似乎一点理由也没有!”
“理由是有的。”雷斯说。
“有理由?”
“是的,鄂特伯恩太太刚才正在告诉我们,她看见某人走进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她来不及说出那人的名字,就给击毙了。”
潘宁顿用丝手帕抹抹额头。
“真是太可怕了!”他喃喃地道。
白罗说:“潘宁顿先生,我希望能跟你研究案情中的几点。你可以在半个钟头后到我房里来吗?”
“我很乐意。”
不过,潘宁顿的语气却并不乐意,他的神情也极不乐意。雷斯跟白罗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匆匆离开。
“狡猾的老家伙。”雷斯说。“但他很害怕,嗯?”
白罗点点头道:“是的,他很不开心,我们的潘宁顿先生。”
当他们又回到甲板的散步区,艾乐顿太太从她房里走出,一见白罗,就急切地朝他招手。
“夫人,什么事?”
“那可怜的孩子!白罗先生,告诉我,哪里有双人舱房我可以跟她作伴?她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回到她和她母亲共睡的房间,而我的房间又这样窄小。”
“夫人,这可以安排。你真好。”
“这只是我该做的。况且我很疼那女孩。我一向都喜欢她。”
“她情绪很坏?”
“坏透了。她似乎将心神都完全投注在那怪异的妇女身上了。实在怪可怜的。提姆告诉我她母亲喝酒,是真的吗?”
白罗点点头。
“嗯,可怜的妇人,我想人们不该因这事而评断她;然而那女孩一定过得很苦。”
“是的,夫人。她很自傲,也很高贵。”
“不错,我也喜欢——高贵。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那女孩个性很特别——自傲、冷漠、倔强,然而我猜她内在实在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夫人,我看得出我将她交给了一个很适当的保护人。”
“不错,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她。她的处境颇能博取我的同情。”
艾乐顿太太回到房间。白罗则退回惨剧现场。
珂妮亚仍然站在甲板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她说,“我真不明白,白罗先生,开枪的人怎么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得无影无踪?”
“对啊,怎么办到的?”贾克琳应和道。
“啊,”白罗说,“可不像你们想的什么隐身术。小姐,凶手可以有三个方法脱身。”
贾克琳有点困惑。她说,“三个方法?”
“他可能往右边或左边跑。此外还会有什么途径呢?”珂妮亚怀疑地说。
贾克琳也皱起眉头,不久又舒展开来。
她说:“当然。在平面上,他只有两个方向可以移动,但他可以朝垂直的方向跑!就是说,他不能朝上去,但可以往下跑。”
白罗微笑道:“你真有头脑,小姐。”
珂妮亚说:“我晓得自己很蠢,但我还是弄不清楚。”
贾克琳说:“白罗先生的意思是,凶手可九九藏书以跨过船栏,跳到下面甲板去。”
“哎哟!”珂妮亚惊叹道,“我却从来没想过。不过,他一定身手很敏捷。我想他真办到了,是吧?”
“他很容易办到。”提姆说,“这类事件发生之后,总有令人震惊的一刹那。人们听到枪声,总会麻木片刻,才能有所行动。”
“那是你的经验之谈吧,艾乐顿先生?”
“不错。我刚才就呆立了好几秒钟,然后才跑过甲板。”
雷斯走出贝斯勒医生的房间,以官方的口吻说:“请让开路,我们要运走尸体。”
每个人都顺从地移开了。珂妮亚幽幽地向白罗说,“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次旅程。死了三个人……像在做恶梦。”
斐格森恰巧听到她的话。他不赞同地说,“那是因为你生在高度文明的国家。你该像东方人那样看待死亡。这只是个意外──不值一顾。”
“这样最好,”珂妮亚说。“他们是没受过教育的可怜人。”
“不,没受教育也是一桩好事。教育削弱了白种人。你看看美国人──喜欢饮酒纵乐。提到文明只有令我作呕。”
“我认为你在胡说,”珂妮亚脸红着说,“每年冬季我都去去听希腊艺术、文艺复兴时代及历史上的著名女性等课程。”
斐格森先生叫了起来。“希腊艺术!文艺复兴时代!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听你这么说,我真想吐。女人,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这条船上死了三个女人。嗯,这有什么?
她们的生命不如一条虫。林娜,她只是有钱!那法国女佣──只会做家务事的寄生虫!鄂特伯恩太太——一个无用的蠢女人。你认为人们真的关心她们是生是死吗?我就毫不关心。我倒以为她们死了最好!”
“那你就错了!”珂妮亚这回真发火了。“整天听你说,说,仿佛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是重要的,真让我厌烦。我也极不喜欢鄂特伯恩太太,但她女儿总是全心全意在照顾她,她死后她女儿的心都碎了。那法国女佣我了解不深,但我希望有人会喜欢她的某些方面;至于林娜·道尔──嗯,旁的不说,她长相可爱迷人就尽够了。她艳光照人,进入任何场合都会使人赞叹地说不出话来。我自己脸孔平庸,这使我更能欣赏美。她真美──彻底的女性美──不逊于希腊艺术上的美女。任何美的东西不再存在,对世界都是一项损失。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斐格森先生倒退几步。他用力扯着头发。
“我投降了,”他说。“你真不可思议。你内在没有一丝女人天生的恶毒性。”
他转向白罗说:“先生,你知道吗,珂妮亚的父亲曾被林娜·黎吉薇的老爸伤害过?但这女孩,当她看见那女继承人佩戴珠链,身穿巴黎最流行的时装在海上航行时,她曾咬牙切齿吗?没有,她只是衷心喊出,‘她不是很美吗?’像只祝福的小绵羊。我想她从来没有想到要恨她。”
珂妮亚脸色羞红。“我恨过──只是一下子。你知道,爸爸是灰心而死,因为他没有做好。”
“恨过一下子!拜托。”
柯妮亚羞赧地望着他。
“嗯,你刚才不是说,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这些不都是往事?都过去了。”
“靠过来,”裴格森说。“珂妮亚·罗柏森,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你愿嫁给我吗?”
“太荒唐了。”
“这是真心的求婚──虽然是在老侦探的见证下做的。
无论如何,白罗先生,你是个见证人。我极其诚恳地向这位女性求婚──违背了我的原则,因为我不信任法律上有关两性的约束;但我不认为她会赞同别的方式,所以只有结婚。
来吧,珂妮亚,答应我。”
“我认为你只是在说笑。”珂妮亚又羞红了脸。
“你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你不认真,”珂妮亚说。
“你意思是我求婚方式不认真,还是我个性不认真。”
“两者都是,但我指的主要是个性。你嘲笑一切应当在意的事。教育和文化──以及──以及死亡。你不可信赖。”
她停口不语,又羞红了脸,赶紧奔回房里。
斐格森注视着她的背影。“女人真是的!我相信她真的介意。她要一个男人值得信赖。信赖──老天!”他停下来,然后好奇地问道,“白罗先生,你怎么啦?你似乎沉入冥想中。”
白罗惊醒过来。
“我只是在回想,在回想。”
“冥想死亡。‘死之循环’,赫邱里·白罗著名的论文之一。”
“斐格森先生,”白罗说,“你是个很鲁莽的年轻人。”
“你必须原谅我。我喜欢攻击既定的陈规。”
“我是既定的陈规?”
“以前是。你认为那女孩如何?”
“你指罗柏森小姐?”
“是的。”
“我认为她很有个性。”
“你对了。她是有脾气的。她看来柔顺,实则不然。她有胆识。她是──哦,去他的,我要这个女孩。去跟那位老女士商量也许不算是坏主意。如果我能使她完全反对我,也许我跟珂妮亚的事会有些结果。”
他飞奔进入了望厅。梵舒乐小姐坐在她惯常所坐的角落里。她看来比以往更傲慢自大。她正在做针线活。斐格森向她走去。赫邱里·白罗悄然走进来,挑了一个不太远的位置坐下,装作专心在看一本杂志。
“梵舒乐小姐,.99lib.午安。”
梵舒乐小姐抬头望了一下,马上又低下,冷漠地答了一句,“唔,午安。”
“看这里,梵舒乐小姐,我要跟你谈一件挺要紧的事。
很简单。我想娶你的表妹。”
梵舒乐小姐的线团落在地板上,滚过全厅。
她以恶毒的语气说道:“年轻人,你一定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我决定娶她。我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梵舒乐小姐冷静地、象研究某种奇特的甲虫类般兴味十足地宙视着他。
“真的?我猜她一定打发你走开。”
“她拒绝了。”
“自然的。”
“没什么好‘自然’的。我要继续追求她直到她答应。”
“我可以向你保证,先生,我会采取行动让你了解我年轻的表妹是不能遭受这类骚扰的。”梵舒乐咬着牙说道。
“你反对我哪一点?”
梵舒乐小姐只是扬扬眉,使劲地拉着毛线,想把它拉回来,她没有开口。
“说啊,”斐格森先生再问,“你反对我哪一点?”
“我认为原因非常明显——先生,哦,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斐格森。”
“斐格森先生。”梵舒乐小姐叫出他名字肘,口气显得很轻蔑。“任何类似的念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你意思是,”斐格森说,“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我认为你自个明白。”
“我哪方面还不够好?”
梵舒乐小姐又不答复。
“我有两条腿、两只手和健康、理智的头脑。有什么不对劲呢?”
“斐格森先生,譬如社会地位就是个问题。”
“社会地位是空的!”
门被推开,珂妮亚走了进来。一看到凶恶的玛丽表姊正在跟假意追求她的斐格森在交谈,她吓得呆住了。
准备战斗到底的斐格森先生转过头来,向她咧嘴而笑,大声说道,“来吧,珂妮亚。我正用最守份礼的方式向你要求缔结金玉盟。”
“珂妮亚,”梵舒乐小姐说,口气凶得令人畏惧,“你鼓励过这个年轻人吗?”
“我……没有……当然没有……至少……不确实……我意思是……”
“你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鼓励我,”斐格森先生帮她解围,“我自个向她求婚的。她没有当面给我难堪,因为她心地太好了。珂妮亚,你表姊说,我不够好配不上你。当然这是事实,但不是她指的那方面。我的本性当然配不上你,但在她的想法中她是认为我的社会地位比你低。”
“我认为珂妮亚的意思也是如此,”梵舒乐小姐说。
“是这样的吗?”斐格森先生审视着她。“这就是你不愿嫁我的原因?”
“不,不是的,””珂妮亚脸色羞红。“如果……如果我喜欢你,我不会在意你是谁。”
“而你不喜欢我?!”
“我……,我认为你只是在挑毛病。你谈论事物的态度……你所讲的事情……我──我从没碰过像你这样的人。
我——”
泪水快要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急忙奔出了望厅。
“大体上,”斐格森先生说,“这开头还是不赖。”他靠回椅背,看着天花板,吹起口哨,并翘起二郎腿说道,“我迟早要叫你表姊的。”
梵舒乐小组气得发抖。“先生,请你立刻离开这个大厅,否则我要按铃叫侍应生来。”
“我已经付过船票,”斐格森先生说。“他们不可能从公共休息室把我支开。不过,我会迁就你。”他轻轻唱着,“哟嗬嗬,一瓶酒。”然后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晃到门口,走了出去。
梵舒乐小姐气得讲不出话,只是拼命跺脚。白罗悄然地从杂志后面冒出头来,弓身一跃,将线团捡回。
“谢谢你,白罗先生。请你唤鲍尔斯小姐来——我让这无礼的年轻人气死了。”
“相当怪癖,”白罗说,“恐怕这类家庭出来的人大都如此。当然被宠坏了。总是喜欢攻击想象中的敌人。”然后他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你认识他吧,我猜?”
“认识他?”
“他称自己斐格森而不冠上头衔,因为他思想前进。”
“他的头衔?”梵舒乐小姐尖声问道。
“是的,他就是年轻的道黎胥爵士。当然是家财万贯,但当他在牛津大学念书时就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脸色忽而喜忽而怒,梵舒乐小姐说,“白罗先生,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白罗耸耸肩。
“报上有一张照片──我注意到那照片上的人跟这年轻人脸孔很像。随后我又发现他所戴刻有姓名缩写的戒指上有一种荣誉纹章。哦,这绝对错不了,我向你保证。”
他十分高兴地读到梵舒乐小姐脸上另一种表情已经战胜了一种表情,终于,她头略倾过来说道,“非常感谢你,白罗先生。”
当她走出了望厅时,他望着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坐下来,神色又再度凝重起来。思绪在他脑中象火车一样迅速奔驰,他不时点头。
“不错──是啦,”他终于说道,“一切都讲得通了。”
25
雷斯找到白罗时,他还坐在那儿。
“嗯,白罗,怎么了?再过十分钟潘宁顿就要来了。我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白罗迅速站起身。“先找芬索普来。”
“芬索普?”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错,带他到我房里来。”
雷斯点点头,走开了。白罗返回房间。一两分钟后,雷斯路芬索普来了。
白罗示意他坐下,并递上香烟。
“芬索普先生,”他说,“谈点正经事:我察觉到你打的领带跟我朋友海斯亭的一样。”
芬索普低头用迷惑的神情望着自己的领带。
“这是条O·E·领带。”他说。
“正是。虽然我是个外国人,但我对英国人的某些观念也略有所知。譬如我知道,某些事该做,某些事不该做。”
芬索普露齿而笑。
“先生,现在我们很少谈这种事了。”
“也许你们很少谈,但习俗还是传下来了。老式领带是老式领带。我从经验中知道,有些事是打老式领带的人不做的。其中一件是,芬索普先生,人家在谈私事时不得插嘴。”
芬索普眼睛瞪得老大。
白罗继续说,“但那一天,芬索普先生,你却这么做了。
有几个人正在了望厅内办私事,你悄悄走近他们身旁,显然企图偷听他们正在说什么,接着,你甚至转过身去赞赏一位女士──道尔夫人──处理事情的效率。”
芬索普的脸色变得通红。白罗不容片刻停顿地往下说,“芬索普先生,这一种行径不似一个打着跟海斯亭一样领带的人所会做的。海斯亭为人得体,他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由这点,我就联想起许多事实:你年纪如此轻,却有办法度这种费用昂贵的假:你是律师行的一名律师,显然不可能入息太高;而你又不像大病初愈,需要出国做长期调养。我问我自己──现在可要问问你──叫你在这艘船上出现的原因何在?”
芬索普头猛然往后一缩。
“我是不会向你提供任何这方面的资料的,白罗先生。
我认为你脑筋一定.99lib?有问题。”
“我很正常,脑筋很清醒。你的律师行在哪儿?在诺坦普顿夏郡,离伍德·荷不远。你想偷听的是什么样的谈话?
是有关法律文件的。你当时说的是什么样的话──语调那么不自然?你的目的是阻止道尔夫人在未读过文件之前签字。”
他顿了一顿。
“这船上发生了凶杀案,迅即又发生了两宗谋杀案。如果我再明白指出,杀死鄂特伯恩夫人的左轮手枪是属于潘宁顿先生的,那么或许你会感到你其实有责任把一切告诉我们。”
芬索普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他说,“白罗先生,你说话如此拐弯抹角,但我很理解你所提出的要点。问题是,我实在无从向你提供确实的资料。”
“你意思是,这案子还在悬疑阶段?”
“不错”“因此你认为说出来可能不妥?法律上来说,这可能很对。但这里不是法庭。雷斯上校和我正全力缉拿凶手。任何可以帮助我们的,我们都会很珍惜。”
芬索普再度考虑了一会,然后说,“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踏上这次旅程?”
“我叔父——卡密契尔先生,是道尔太太的英国律师。
是他派我来的。他替道尔太太处理好些事务,因此跟她在美国的托管人──播宁顿先生一一经常有信件来往。有几宗小事件──我记不清是哪些事情——引起我叔父的怀疑,他认为整个事儿都很不妥。”
“说得明白一点,”雷斯道,“你叔父怀疑潘宁顿是个骗子。”
芬索普点点头,脸上隐约露出微笑。
“你比我所说的更不留余地,但主要意思是对的。潘宁顿找了不少借口,或是故意搪塞一下一些款项的用途。这惹起我叔父的怀疑。”
“这些怀疑还未澄清的当儿,黎吉薇小姐突然结了婚,并前往埃及度蜜月。她的结婚消息使我叔父松了口气,因为他晓得当她返回英国后,一切都会被正式移交过来。”
“可是,她从开罗写给他的一封信中,她无意中提及他们遇见了潘宁顿。这立刻增加了他的疑心。他猜度潘宁顿或许已身陷窘境,因而会试图套取林娜·道尔的签字,以填补他的透支。由于叔父并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提供给她,所以他的处境也颇为难。他想到只有派我乘飞机前来这里,见机行事。我的责任是监视一切动静,甚至在必要时作出适当行动──我可以对你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事实上,正如你刚才指出,我那天就表现得极其失礼!当时的确很尴尬,但整个来说,结果很令人满意。”
“你意思是,你使道尔太太提高了警觉?”雷斯问道。
“不全然如此。不过,我想我把潘宁顿吓退了。我确定他暂时不会再使什么诡计。这样我就有机会跟道尔夫妇混熟,伺机提醒他们。事实上,我是希望透过道尔先生完成任务的。道尔太太那样信任潘宁顿,不管向她透露什么都会很尴尬。接近她丈夫会比较容易一点。”
雷斯点点头。
白罗问道:“芬索普先生,你可以坦白答复下面的问题吗?如果你想要耍些诈骗伎俩,你会向道尔先生还是道尔夫人下手?”
芬索普微笑着说,“当然是道尔先生。林娜·道尔做事情很细心。她丈夫,可以想象是那种老实的家伙,对做生意一窍不通;随时准备‘在虚线上签字’,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同意。”白罗说。他望望雷斯。“这就是动机。”
芬索普说,“但这纯粹是臆测,没有证据。”
白罗从容作答,“啊!我们会找证据!”
“怎样找法?”
“很可能由潘宁顿先生自己提供。”
芬索普满面狐疑。
“我很怀疑。的确很难想象。”
雷斯看看腕表。“他就快来了。”
芬索普会意,即刻告退。
两分钟后,潘宁顿出现了。他的态度一派温文,只是他那绷紧的嘴角和警惕的眼神,掩盖不了这身经百战的老手已准备好迎接任何战斗。
“嗯,两位先生,”他说,“我来了。”
他坐下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们。
“我们请你来这里,潘宁顿先生,”白罗开言道,“是因为显然你对这宗案件有着特殊和切身的兴趣。”
潘宁顿的眉毛微微一扬。
“是吗?”
白罗柔声地说,“没错。就我所知,林娜·黎吉薇从小就认识你。”
“噢!这──”他的睑色略为松懈了一点。“对不起,我不很明白你的.99lib.意思。不错,我今天早上告诉过你,林娜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认识她。”
“你跟她父亲是亲密的朋友?”
“不错。我跟梅尔劬·黎吉薇很亲密──很要好。”
“你们交情深厚,因此黎吉薇先生临死之际,委托你当他女儿的业务监护人及财产信托人?”
“唔,大致是这样吧!”警惕性再度呈现,语调变得谨慎了。“自然,我不是唯一的信托人,还有别的人协助我。”
“有哪几个还健在呢?”
“只有史登达尔·洛克弗德先生健在,另外两人已经去世。”
“洛克弗德先生是你的合伙人?”
“不错。”
“就我所知,黎吉薇小姐结婚的时候还未达法律年龄。”
“她要到七月才满甘一岁。”
“如无意外,到时她就可以取得财产控制权,是吗?”
“是的。”
“但她结婚使得节外生枝。”
潘宁顿脸色一沉,用颇为不满的眼光投向二人。
“容我一问,先生们,你们究竟想问些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回答这问题——”
“我并不是不喜欢回答。我也不介意你们问些什么,但我只是觉得有点离题。”
“噢,潘宁顿先生,当然罗,”——白罗身子前倾,两眼放出敏锐的目光——“这点攸关着杀人动机。在侦查凶杀案时,经济因素也必需列入考虑范围。”
潘宁顿愠怒地说,“依照梅尔劬·黎吉薇的遗嘱,林娜到廿一岁或结婚后,便可接管遗产。”
“没有其他条件?”
“没有。”
“我敢肯定,这关系几百万元。”
“的确是关乎几百万。”
白罗轻声道:“你的责任,潘宁顿先生,和你合伙人的责任显然很沉重。”
潘宁顿敷衍地答道:“我们习惯了承担责任。不必替我们担心。”
“我倒很怀疑。”
白罗的语气仿佛触到他的痛处。他气冲冲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罗以坦白的态度说,“我正在怀疑,潘宁领先生,黎吉薇小姐的闪电结婚,有没有在你办公室中引起──嗯──恐慌?”
“恐慌?”
“是的,我用的正是这个字眼。”
“你们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很简单。究竟林娜·道尔的业务是否给处理得井井有条呢?”
潘宁顿站起身来。
“好了,我受够了。”他朝门的方向走去。
“但你可否先回答我的问题?”
潘宁顿厉声道:“简直一丝不紊。”
“你并没有因为接到林娜·黎吉薇结婚的消息,而感到惶恐?你并不因此而立刻乘船到欧洲,然后安排一次在埃及的巧遇?”
潘宁顿转过身来,他再度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全是一派胡言!我未在开罗遇上林娜之前,根本不晓得她已经结了婚。当时我还感到很诧异。她的信在我离开纽约一日后才抵达,一星期后才转到我手中。”
“你是乘‘卡曼尼克’号来的,我记得是你自己说的。”
“正是。”
“那封信在‘卡曼尼克’启航后才到达纽约?”
“我还要重复几次?”
“那就奇怪了。”白罗说。
“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你的行李上并无‘卡曼尼克’号的标签。唯一最近期的标签是属于横渡大西洋的‘洛曼第’号的。就我记忆所及,‘洛文第’号迟‘卡曼尼克’号两天启行。”
对方一时不知所措。他的眼神转动不定。
雷斯上校加入了围攻。
“来吧,潘宁顿先生。”他说,“我们有好几个理由相信你是乘‘洛曼第’号而不是‘卡曼尼克’号来的。因此,你早在纽约动身前就收到了道尔太太的信。再否认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向船公司查乘客的名单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潘宁顿心不在焉地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他木无表情,但在背后,他那敏捷的头脑却在计划着下一步。
“我只好认输了,先生们。你们比我想象中聪明。但我是有理由这样做的。”
“毫无疑问。”雷斯的语气显得很不客气。
“如果我说出来,你得保证替我守秘密。”
“我们会采取适当行动,这点你可以信任。但自然我们不可能替你作盲目的保证。”
“唉——”潘宁顿叹息道,“我是清白的。英国那边的事情有点蹊跷,使我担忧不已。单靠信件来往弄不清楚,我唯有亲自跑一趟。”
“你到底指什么蹊跷?”
“我有理由相信林娜正受人欺骗。”
“是谁?”
“她的英国律师。但这种事是不可随便怀疑人的,于是我决定立刻亲身调查一下。”
“你的高度警惕性是很值得赞赏的。但为什么你要装作没收到道尔太太的信呢?”
“唉,我问你,”潘宁顿摊开两手。“你总不能打扰了别人的蜜月时光,而一个理由也不给吧?我想最好的方法是安排成一次巧遇,况且我并不认识林娜的丈夫,他也有可能跟那班骗徒有联系的啊!”
“你的一切行动都是纯粹毫无私心的。”雷斯上校冷冷地说。
“正如你所说,上校。”
一段沉默过后,雷斯望一望白罗。这矮个子身体前倾。
“潘宁顿先生,你所编的故事我们一句也不相信。”
“呵,你们不信?那你们相信什么鬼东西?”
“我们相信林娜·道尔的闪电式结婚使你陷于经济窘况。因此,你即刻赶来,企图挽救危机──换言之就是争取时间。为此你尝试骗取道尔夫人在某些文件上签字,却失败了。于里,在登上阿布·席姆贝尔圣殿的悬崖上,你推动一块石头,险些击中了目标──”“你简直疯了!”
“我们相信,回程时,同样的事件又发生了。那就是说,某种机会出现了,以致道尔夫人可以轻而易举被杀掉,而罪名却可推诿到某人身上。我们不只相信,而且有证据证明,是你的手枪杀死了一个女人,而当时她正要向我们透露谁是杀死林娜·道尔和她的女佣的凶手——”
“浑蛋!”突然的惊喊打断了白罗连珠炮似的说话。“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你疯了吗?我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娜?我又得不到她的遗产,她死后所有财产全归她丈夫所有。你为何不怀疑他?他才是得益者──不是我。”
雷斯冷冷地说,“悲剧发生当晚,希蒙·道尔并没有离开过了望厅,直至他腿部中枪弹为止。他无法行动已经由一位医生及护士所证明──两者均是独立、可靠的证人。希蒙·道尔不可能杀死他太太;他也没有可能杀露易丝·蒲尔杰;
他更不可能杀死鄂特伯思太太。这些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我晓得他不是凶手。”潘宁顿语气显得镇静了点。“我只是说,我既然不是受益者,为什么要诬告我?”
“但是,我的好先生,”白罗柔声道,“这种说法见仁见智。道尔夫人是个事业心重的女人,熟悉自己的一切业务而且善于发现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当她一旦全权掌握自己的产业,即当她返回英国后,她一定会产生疑心。但现在她既然死了,正如你所说,她丈夫将承继一切,那么事情就完全两样了。希蒙·道尔除了知道太太是个富婆之外,对她的业务一窍不通。他是个头脑简单、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你可以挺容易用复杂的法律条文、烦琐的数字和近期经济衰退等借口,来吓倒他。我想,对你来说,应忖道尔夫人跟应付她的丈夫,一定会有所不同。”
潘宁顿耸耸肩。
“你的想象力真是——出色。”
“时间将会证明。”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时间将会征明。’这将是关系三条人命的——三宗谋杀害。法庭将会要求对道尔夫人的产业进行详细的调查。”
白罗看到对方的肩膀垂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取得胜利。芬索普的怀疑是很有根据的。
白罗继续道:“你已经玩够了──可惜输了。除非继续吹牛下去。”
“你有所不知。”潘宁顿喃喃道,“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这出乎意料的狂泻──华尔街简直是疯了般。但我已部署好反击,如果运气够好,到六月中便一切妥当了。”
他颤抖着手拿起香烟,企图点燃,却点不着。
“我设想,”白罗沉思着说,“那块石头只是一时的诱惑。
你以为没人见到你。”
“那是极意外。我敢发誓那是桩意外!”潘宁顿身子前倾,神情紧张,双眼露出惊怕的目光。“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我发誓那是意外……”
另外两人不发一言。
潘宁顿突然振作起来。尽管他已被击败了,却仍存留着一丝战斗的毅力。他移向门边。
“你们不能把我定罪的,先生们。那只是一次意外。而且击毙她的不是我。你们听到了吗?你们不能把我定罪——
你永远也不能。”
他走了出去。
26
门关上时,雷斯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多。承认了欺诈骗财和企图谋杀。再进一步就不可能了。一个人可以坦承自己有谋杀企图,但要他招认真正谋杀了人就很困难哪!”
“有时候这也可能办到的。”白罗目光隐晦地说。
雷斯好奇地望着他。
“你有计划?”
白罗点点头。然后说,一边用手指数着:“亚思温的花园;提姆·艾乐顿的证词;两瓶指甲油;我喝的酒;天鹅绒围巾;沾血的手帕;留在凶案现场的左轮手枪;露易丝·蒲尔杰的死;鄂特伯恩夫人的死。不错,全部线索都在这里!
雷斯,潘宁顿不是凶手!”
“什么?”雷斯感到很诧异。
“不是潘宁顿干的。不错,他是有杀人的动机,也有决心这样干;他甚至试图达到目的。但在这宗案件中,有些东西是必需的,而这却是潘宁顿所缺乏的。要进行这次谋杀需要胆量、迅速无误的行动、勇气、对危险的漠视和机智多谋的头脑。潘宁顿并不勇敢,他只是狡猾。”
雷斯用佩服的眼光望着他,说:
“你考虑得真够周全。”
“唔,不错,只是还有一两件事情要澄清。例如,林娜·道尔读过的电报。”
“哎哟,我忘了问希蒙·道尔。他刚要说明,可怜的鄂特伯恩太太死了。我们得再问他。””“立刻就去,不过,首先我想见一个人。”
“谁?”
“提姆·艾乐顿。”
雷斯眉毛微扬。
“提姆?好,我们请他来。”
他按电铃,派一个侍应生去传口讯。
提姆一脸狐疑地走进来。
“侍应生说你们想见我?”
“是的,艾乐顿先生。请坐。”
提姆坐下。他的神色挺专注,但显得有点厌烦。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的语气很客气,但并不热烈。
白罗说:“或许有。但我主要想请你听一点东西。”
提姆诧异地扬一扬眉毛。
“当然。我是全世界最忠实的听众,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叫‘好!’”“很好。现在就开始吧!当我在亚思温遇见你和你母亲的时候,我就极其乐意接近你们。首先,我想你母亲是我所碰到的最可爱的妇人——”
提姆疲倦的脸容焕发出一丝光芒,显然被触动一件心事。
“她很……独特。”他说。
“但第二件使我感觉兴趣的,却是由你提起的一位女士。”
“哦?”
“对,就是乔安娜小姐。你知道,我近来经常听到她的名字。”
他顿了一顿,往下说道:“过去三年来,发生了几桩令苏格兰警方颇感头痛的珠宝劫案。这些劫案可以被称为上流社会的失窃。手法经常不变──就是用赝品偷换真正的宝石。
我的朋友──贾普督察──认定劫案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两个紧密合作的人的杰作。他更肯定,从各种迹象显示出来,劫匪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乔安娜小姐身上。
“每一个遇劫者,不是她的朋友就是她认识的;而每一次失去的珠宝不是经过她的手,就是曾经被她借去。还有,她的生活方式远超过她的收入。另一方面,有明显的证据显示,真正的劫案──即偷换宝石?99lib?,却不是由她下手的。有好几宗劫案发生的时候,她甚至不在英国。
“贾普督察的脑海中逐步有了一个完整的构想:乔安娜有一段时期跟某珠宝公会有联系。她极可能先取得心目中的猎物准确地画下它的式样,然后交由某个欺诈的珠宝匠进行仿制。下一步行动就是由第三者进行偷换。这人必需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从来没接触过那件珠宝,也没有半点伪造宝石的经验。关于这人的身份,贾普督察就一无所知了。
“在跟你的谈话中,我得到零星资料:当你在马祖卡的时候,有人遗失戒指;在一次派对中,像上述一样的一宗偷换式的劫案发生了;你跟乔安娜小姐的密切关系。还有,你很明显地讨厌我在场,并且企图使你母亲也少接近我。当然,这可能只是出于个人喜恶,但我认为不是这个原因。你以极客气的神情来掩盖你的憎恶情绪。
“呵,道尔夫人被谋杀之后,她的珠链也同时失踪。你可以理解,我立刻就想到你!但我并不很满意。因为倘若你正如我所怀疑一样,跟乔安娜是一伙的话(乔安娜小姐正是道尔夫人的密友),那么,所用的必然是一贯手法──暗中换取而不是明目张胆去偷。但不久,珠链给送回来了,你认为我发现了什么?那些珍珠全是伪造的。
“这时我晓得谁是真正的窃贼了。被偷去及送回的其实是一串仿制品──真正的项链早就给换掉了。”
他望一望眼前的年轻人。提姆肤色黝黑,但此刻却显得很苍白。他并不象潘宁顿那样善于反扑,他的应变能力很差。他勉强装出嘲笑的态度说,“是吗?那么,我把那些珍珠藏到里去了?”
“这我也知道。”
年轻人脸色大变。
白罗慢慢往下说:“它们只有可能被藏在一个地方。我曾经反复思考过,理智告诉我的确如此。艾乐顿先生,珠子是被藏在你房内那串玫瑰念珠里。念珠上的珠子雕刻得相当精细,我想是你特别制造的。尽管表面看不出来,每一颗其实都可以被拧松,里面都有一颗用画胶粘上去的珍珠。除非十分可疑,许多侦察人员都不敢乱动神圣的饰物.你就抓住这一点。我尝试找出乔安娜小姐是用什么方法把仿制品送到你手中的。它一定是你从马祖卡来到这儿之后才被送出。我的设想是:珠串藏在一本空心的书里然后送来。书籍是很少被拆开来检藏书网查的。”
“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提姆冷静地说:“你赢了!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但现在已结局了!我想,我已别无他法,只有俯首就擒。”
白罗微微地点点头。
“你晓得吗?你下手时,其实已被人看到了。”
“被人看到?”提姆感到震惊。
“不错,道尔夫人被谋杀那晚,有人见到你从她房里走出来,当时是一点钟过后。”
提姆说,“你得明白──你不是认为……不是我杀的!真倒霉,竟然选这样的好日子……我的天,真糟透顶了!”
白罗说,“唔,这一定够你受的了。但,现在已真相大白,你或许可以帮我们一点忙。当你偷换珠链的时候,道尔夫人是否仍然活着?”
“我不知道。”提姆声音嘶哑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已查知她夜里习惯把珠链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于是悄悄进入她房中,在柜台上摸索一番,抓到了珠串,便放下假珠链,悄悄走出来。我当然假定她正在熟睡。”
“你听到她的呼吸声吗?你必定会留意这个的啊!”
提姆拼命思索。
“当时很静──真是静悄悄的。不,我记不起有否听到她的呼吸声了。”
“房内空气中有否弥漫着火药味?”
“我想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白罗叹息着,“这就得不到进一步的线索了。”
提姆好奇地问道:“是谁看见了我?”
“是罗莎莉·鄂特伯思。她恰巧从船的另一边转过来,见到你从林娜·道尔的房里走出来。”
“那么,是她告诉你的了。”
白罗柔声地说:“不,不是她说的。”
“那你怎会知道呢?”
“因为我是白罗,我不需要别人99lib.透露,就可洞悉内情。
当我试探她的时候,你道她怎么说?她说,‘我一个人也没见到。’她是在撒谎。”
“为什么?”
白罗用不偏不倚的语气说,“或许因为她以为她见到的是凶手。你明白哪,看来颇象如此。”
“那么她更应该说出来。”
白罗耸耸肩。“她似乎并不如此想。”
提姆用奇怪的语气说,“她倒是个奇特的女子。她为她母亲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不错,她一生的确极不快活。”
“可怜,她!”提姆喃喃地道,然后望望雷斯。
“嗯,上校,你们将怎样处置我?我承认拿走了林娜·道尔的珍珠,你们可以在刚才所说的地方找到。我当然有罪。但关于乔安娜小姐,我却无可奉告。你们没有指控她的任何证据。我怎样取得仿制品是我的事。”
白罗喃喃地道:“你说得很对。”
提姆一派幽默地说;“要永远都有绅士风度才成!”他接着补充道,“或许你可以想象到,我母亲整天缠着你,我是多么困扰!我不是个经验老到的老手,有镇定力可以在一次大冒险之前,跟一位大侦探肩并肩坐在一起!有些人或许能处之泰然,但我不能。坦白说,我惊得乱了阵脚。”
“但这并没有使你放弃计划?”
提姆耸耸肩。
“我倒未曾打消这个念头。那珠链无论如何得被换取,而在船上是个难得的机会——只相隔两个房间;而林娜又是那么心神不属;显然不会察觉出来。”
“我怀疑——”
提姆警觉地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罗按动电话。“请鄂特伯恩小姐来一趟。”
提姆皱皱眉头,但没发一言。侍应生进来带了口讯走了。
过了几分钟,罗莎莉来了。一见到提姆,她那哭红了的双眼微睁开:那一贯冷漠的表情却已荡然无存。她坐下来,驯服地望了望雷斯和白罗。
“很抱歉打扰你,鄂特伯思小姐。”雷斯温柔地道。他似乎对白罗有点不满。
“没关系。”少女低声说。
白罗说,“我们必需澄清一两件事情。今天早上,我问你昨晚一点十分有没有看到人在船的右眩出现;你回答说没有。幸而无需你的帮忙,我已找出了真相。艾乐顿先生承认他昨晚到过道尔夫人的房间。”
罗莎莉连忙扫了提姆一眼,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微微点头。
“时间正确吗?艾乐顿先生?”
提姆答道,“十分正确。”
罗莎莉瞪着他,嘴唇颤抖……张大了……
“但你没有……你没有……”
他连忙说,“不,我没有杀她。我是个窃贼,不是个凶手。我的目标是她的珠链。”
白罗说,“艾乐顿先生的故事是这样:他昨晚摸黑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用仿制品偷换了真的项链。”
“是吗?”罗莎莉问道。她的目光充满哀伤和疑惑。
“不错。”提姆道。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雷斯上校有点不耐烦了。
白罗用古怪的语调说,“正如我所说,这只是艾乐顿先生的故事,部分由你证明了。那是说,有证据证明他昨晚会进入道尔夫人的房间,但没人可证明他在房内干些什么。”
提姆瞪着他:“但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唷──你知道我拿走了珠链。”
“哎哟!我知道珠链在你手上,但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时候到手的,那可能是在昨晚之前……你刚才说林娜·道尔不会察觉到珠子是假的。我却不敢肯定。或许她发现了……或许她甚至知道是谁干的……或许昨晚她威胁要把整件事揭发,而你又晓得她将会这样做……或许你偷看到贾克琳·杜贝尔弗跟希蒙·道尔在了望厅的纠葛,干是当所有人走了之后,你悄悄进去拿走了枪。一个钟头之后,当船上一切声息都静止下来,你摸黑进入林娜·道尔的房间,以为没有人会发觉就……。”
“我的天!”提姆叫道。苍白的脸上那充满痛苦的眼睛显得更为突出。他茫然地望着白罗。
白罗继续说,“但第三者看到你──那是路易丝·蒲尔杰。第二天,她跑来勒索你,要你给她一大笔款项,否则她要揭发你。你知道向她低头只有更为不利,于是假装答允,应承在午餐前到她房内付款。然后,当她低头数钱时,你就刺死她。
“但是,你运气欠佳,有人看见你进入露易丝的房间。”
——他转向罗莎莉——“那是你母亲。你再次要冒险行动──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你曾经听潘宁顿说过他有一支枪左轮手枪。你立刻跑去他房间,拿了枪,躲在贝斯勒医生的房门外,在鄂特伯恩夫人未说出你的名字之前,射死了她。”
“不!”罗莎莉叫道。“不是他!不是他!”
“这之后,你作出了唯一可选择的行动——跑到船尾去。而当我追来的时候,你立刻转身,装作是从另一方向跑来的。你开枪时是带上手套的,因此当我问你有没有手套的时候,你立刻从袋里拿出来……”
提姆说;“在上帝面前,我可以发誓你这番话没有半句是真的。”但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定,没有一点说服力。
接着,罗莎莉说出了令每人惊讶的话语,“这当然不是真的!白罗先生晓得那不是真的!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某种原因。”
白罗望着她,嘴角露出微笑。他摊开手,表示投降。
“小姐你太聪明了……但你同意──这是个好推断吗?”
“真是活见鬼──提姆待要发作,白罗举手道,“艾乐顿先生,这可以是对你的有力指控。我要你明白这点。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还没有检查你房里的念球。可能当我拆开那些念珠,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由于鄂特伯恩小姐矢口否认昨晚在甲板上曾见到任何人,实在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你!珠链是被一个偷窃狂取去的,已经被送回来了。它们就在门旁桌上的小盒里,你喜欢,可以跟鄂特伯恩小姐拿去研究研究。”
提姆站了起来。他呆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他关于开口时,也只能说出一句衷心的话,“谢谢!你不必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他打开门让罗莎莉走出然后拿起盒子尾随着。
他俩肩并肩走着。提姆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项链大力扔进尼罗河里。
“看,沉下去了。”他说。“当我把盒子交回白罗的时候,里面将是一条真珠链。我当了个大傻瓜!”
罗莎莉轻声问道:“你当初怎么干起来的?”
“你是指,我为什么会入行?唉,我也不知道。烦闷──懒惰──刺激。或许以此为生,比庸庸碌碌打一辈子工更具吸引力吧?你听来可能觉得有点卑鄙,但你应该明白,这种生活方式的确是有吸引力的──大抵是由于它的危险性吧!”
“我想我能够理解到。”
“是的,但你从来不会这么做。”
罗莎莉思索了一两分钟,她沉重的年轻的头垂了下来。
“是,”她简短地说,“我不会做。”
“噢,莎莉──你真可爱……太可爱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昨晚见到我?”
“我以为──他们会怀疑你。”罗莎莉说。
“你怀疑我吗?”
“不,我不相信你会杀任何人。”
“是的,我不是凶狠杀手的料子。我只能是个卑鄙可怜的小偷。”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样说。”
提姆握着她的手。
“罗莎莉,你愿……你了解我的意思?或你将永远轻视我,对我不齿?”
她微微笑道:“有件事你也可以对我不齿……”
“罗莎莉,亲爱的……”
但她缩四手。
“你的亲爱的是乔安娜!”
提姆突然大叫起来。
“乔安娜?你和母亲一样糟。乔安娜的死活我才不在意哩。她一副马脸,眼睛像要把火吞食下去;一个最缺乏性感的女性!”
罗莎莉这才说;“不该让你母亲知道这件事。”
“我不确定,”提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该告诉她。你知道,母亲阅历丰富,她会承受下来的。是的,我该揭开她对我的幻想。她若知道我跟乔安娜只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会感到轻松,然后她就会原谅我每件事。”
他们来到艾乐顿太太的房间,提姆坚定地敲敲门。门开了,艾乐顿太太站在门口。
“罗莎莉和我……”提姆开言道,却又停下来。
“哦,宝贝,”艾乐顿太太说。她握住罗莎莉的手。“亲爱的,亲爱的,我一直希望……但提姆厌倦得假装他不喜欢你。但当然我早已看出端倪。”
罗莎莉嘶哑地说:“你总是待我这么好。我总希望……总希望……”
她失去自持,悲喜交集地伏在艾乐顿太太的肩上缀泣。
27
提姆和罗莎莉出去后,白罗颇为抱歉地望着雷斯。上校的脸色十分阴沉。
“你同意我刚才的安排吧?”白罗恳求道,“这很反常——
我晓得是很反常──不过我很重视人间的欢乐。”
“算了吧!”雷斯说。
“我很喜欢那少女,她爱那青年。他俩很配;她性格倔强,正是他所欠缺的。”
“其实,这段良缘是由上帝及白罗先生共同撮合的。我只是撤消控诉罢了。”雷斯突然咧嘴笑道,“没问题。”他说,“感谢上帝,我不是个硬心肠的警探!我确信那傻瓜以后会改邪归正了。不,我不满意的是你这样对待我!我是个有耐性的人,但忍耐也有个限度!你究竟晓不晓得谁是杀人凶手?”
“晓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旁敲侧击?”
“你以为我只是拿这些枝节问题在自娱吗?不,不是的。我曾经参加一次考古旅行,学习到许多东西。在发掘过程中,当古物未从地下移往地面之前,它旁.99lib.边的一切东西都被清除干净。你得把松土移开,用小刀左右刮净直至只有古物单独留下,可以被画下或拍摄。现在我尝试干的正是这个──把一切干扰着的多余枝节除去,直至真相显露为止。”
“好,”雷斯说。“让真相显露出来吧!凶手不是潘宁顿,来是艾乐顿·提姆。我想也不是胡利伍德。换个名字吧!”
“老友,我正想告诉你。”
一阵敲门声传来。雷斯暗地咀咒一声。进来的是贝斯勒医生和珂妮亚,后者略显不安。
“噢,上校,”她惊叫道,“鲍尔斯小姐刚才告诉我有关玛丽表姊的事,真令我震惊。鲍尔斯小姐说她不再单独承担这个责任了,我身为家族成员.最好知道。我开始还不敢相信,但贝斯勒医生真是太好心了!”
“不,不!”医生谦逊地答道。
“他很有耐心地解释一切,还说这种病人的确身不由己。他的诊所也有不少偷窃狂的病人,起因常常是由来已久的神经系官能病。”
珂妮亚敬畏地复述这些话。
“它深深根植于潜意识里;有时只是由于孩童时期发生过的某些小事。他治疗的方式就是让病人回忆往事,记起那些小事是什么。”
珂妮.99lib.亚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说道:
“但我异常担心这种病况会泄漏出去。在纽约这种事一传出去真是可怕,所有小报都会登载。玛丽表姊、妈和家里每个人,这辈子都休想再抬起头来。”
雷斯叹口气。“放心好了,”他说。“这里是保密局。”
“对不起,雷斯上校,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要说的是,只要跟谋杀无涉的事都会秘而不宣。”
“噢!”珂妮亚双手紧握。“我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了。我一直都在担心焦虑。”
“你的心肠太仁慈,”贝斯勒医生慈爱地拍拍她的肩头,然后向其他人说,“她极富感情,品性又很完善。”
“噢,我真的没有。您太仁慈了。”
白罗喃喃道:“你有没有再见到斐格森先生?”
珂妮亚脸色羞红。
“没有──但玛丽表姊曾提过他好几次。”
“听说这年轻人出身高贵,”贝斯勒医生说。“坦白说他外表看起来不像。他的衣着太糟了。他不曾表现出教养良好。”
“小姐,你认为他.99lib.怎样?”
“我认为他只是有点狂,”珂妮亚说。
白罗转向医生道:“你的病人进展如何?”
“啊,进展很好。我刚才已重新向杜贝尔弗小姐保证。
你相信吗?她简直沮丧极了,只因为那小伙子今天下午有点发烧!这原是很自然的。他不发烧才怪呢!不过,他就像我家乡的农夫,有强壮的体魄。他的脉膊很稳定,体温只比正常人高一点点。我总算消除了那位小姐的恐惧。不过,这多荒谬啊!一会儿用枪打伤人,一会儿又担心他好不了。”
珂妮亚说;“你明白吗?她很爱他。”
“呵!这很不理智吧!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想打死他吗?不,你会很理智的。”
“我也不喜欢冲动行事。”珂妮亚说。
“当然你不会。你是非常女性化的。”
雷斯打岔道:“如果道尔先生的病况没问题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继续下午的谈话了。他正要告诉我们电报的内容。”
贝斯勒医生摇动着肥胖的身躯说:
“噢,噢,噢,有趣极了!希蒙告诉我那是一封塞满蔬菜名字的电报——马铃薯、朝鲜蓟、韭菜一噢,你怎么啦?”
雷斯惊叫一声,坐直了身子。
“我的天!”他说。“就是他!黎希提!”
他转向三张迷惑的面孔。
“一种新的暗号——在南非暴乱时用过。马铃薯代表机关枪、朝鲜蓟代表炸药等等。黎希提并非我们印象中的考古学家!他是个极端危险的滋事分子,杀过不只一个人。我敢发誓他又下手了。你明白吗?道尔太太错拆了他的电报。他晓得,如果她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他就完蛋了!”
他转向白罗。“我判断没错吧?”他问道,“凶手就是黎希提?”
“他是你要的人。”白罗说,“我总觉得他这人有点不对劲。他口头上名词太多,就象天生是个考古学家,不是凡人一般。”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杀林娜.道尔的不是黎希提。我原先只晓得谁是‘半个’凶手,现在连另一半也知道了了。真相已经大白。但你可以理解,虽然我晓得整件事情一定是这样发生的,但手头上没有藏书网证据。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凶手自动招认。”
贝斯勒医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啊!除非奇迹出现吧!”
“照目前情况看来,我想未必如此。”
珂妮亚叫道:“究竟是谁?你现在就说出来吧!”
白罗扫了三人一眼。雷斯冷冷笑着;贝斯勒医生仍然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珂妮亚则诚心地盼望着。
“啊!”他说。“我得承认,我喜欢有听众。你知道,我爱虚荣,又自负。我喜欢人家说,‘白罗,你这人真聪明!’”雷斯移动了一下身子。
“唔,”他柔声问道,“究竟白罗有多聪明?”白罗幽幽地摇摇头,“首先,我是个傻瓜──天大的傻瓜。绊脚石就是那支凶枪──贾克琳·杜贝尔弗的手枪。为什么凶枪没有留在现场?凶手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把罪名加在她的身上。那么凶手又为什么要把凶枪拿走?我笨拙得假设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理由。其实原因很简单。凶手要拿走凶枪因为他必需这样做──他别无选择。”
28
“你和我,老友,”白罗挨近雷斯。“抱着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开始侦查此案。那个概念就是凶手系出于一时冲动,而非早有预谋。有人想杀死林娜·道尔,于是抓住可以把罪名推卸到贾克琳·杜贝尔弗身上的机会行事。因而那人一定是偷看到贾克琳跟希蒙·道尔发生冲突,然后设法取得贾克琳的手枪。
“但是,老友,如果这概念错误的话,整件案子就得改观。对,这概念完全错误!凶案的发生并非基于一念之间,恰恰相反,整个过程是经过周详的计划和时间上准确的配合。一切都在事前周密安排,包括当晚在我的酒中下药!
“不错,正是如此!我被弄得沉沉大睡,以致无法参与当晚的事件。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是极有可能的。我晚餐时喝酒,同桌的两人则分别喝威士忌苏打和汽水。偷偷把安眠药放进我那瓶酒里是最轻易不过的了──酒瓶整天都放在桌上。但我完全没有留意。当天气温很高,我显得比平常要疲倦;因此我一上床便呼呼大睡,显然没有什么特别。
“所以,我仍然死抓着原先的想法。假如我是被下药的,这就显示一切都早有预谋;也就是早在七点半以前,晚餐时分,凶手已决定当晚下手。如果从原先的概念看来,这当然是说不通的。
“从河里捞出凶抢时,”那个判断首次产生动摇。第一,如果我们的假设是正确的,凶枪根本用不着扔进河里……还有更多的麻烦。”
白罗转向贝斯勒医生。
“医生——是你检查林娜·道尔的尸体的。你该记得,伤口有灼伤的迹象──就是说,凶手是在近距离开枪的。”
贝斯勒医生点点头。“是的,正是如此。”
“但当凶枪被发现时,是包在绒布里的。布上明显地有被子弹射穿的小洞,显然是用来减低开枪时的声浪。但假如枪是裹在绒布里发射的,死者的伤口就不应该有烧灼的现象。因此,用绒布开的那一枪,并不是杀死林娜·道尔的一枪。会不会是贾克琳·杜贝尔弗向希蒙·道尔开的一枪呢?
两者都不是,因为有证人目击当时的情况。所以,看来是另有一颗子弹被发射了──而这我们毫不知情。但凶枪只发射过两颗子弹,第三颗却无线索可寻。
“面对着我们的是如此不可解释的怪现象。下一点更有趣的情况是,我在林娜·道尔房里发现两瓶指甲油。时下的女性经常改变指甲的颜色,但道尔夫人的指甲一向涂深红色。另外贴有‘玫瑰色指甲油’标签的一瓶,里面剩余的几滴却不是深红而是暗红。我好奇地嗅了一嗅,发觉那气味不像梨花香味而是一股醋酸味!就是说,那一两滴极可能是红墨水。当然,道尔夫人带有一瓶红墨水并不出奇,但为什么木装在墨水瓶里呢?于是我联想到包着凶枪的手帕上的红印。
红墨水很快褪色,但总会留下淡红的痕迹。
“我或许应该抓着这些细微的线索,寻到真相。但一件事又发生了──露易丝·蒲尔杰被杀──使一切怀疑显得不切实际。由于她手里握着一张纸币的一角,及早上她向我说过的特别词句,我们判断她必定曾经向那凶手勒索。
“小心听着,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当我问她昨晚有否听到什么声音,她作了这样奇怪的答复,‘当然,如果我睡不着,如果我爬上楼梯,那么或许我会见到那凶手,那狂魔,走进或离开太太的房间……’这究竟表示什么?”
兴致勃勃的医生立刻回答:“这表示她确曾走上楼梯。”
“不,不,你抓不到其中奥妙。她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
“她是要传达一个线索。”
“为什么要传达给我们?如果她晓得凶手是谁,她只有两条途径可以选择——是把真相告诉我们,再则就是三缄其口,直接向凶手勒索!但她却两者都没用。为什么要用那样模棱两可的话呢?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在提醒凶手。因此,凶手当时一定在场。。但除了我和雷斯上校外,只有另外两人──希蒙·道尔和贝斯勒医生。”
医生又一次暴跳加雷地大叫道,“呵!你说什么?你诬蔑我?又一次?简直是荒谬!”
白罗厉声道:“别吵。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当时的想法。先不要意气用事。”
“他不是指现在仍然怀疑你。”珂妮亚轻声说。
白罗继续说:“因此必需在这两人之间作一选择。但贝斯门医生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娜·道尔呢?就我所知,没有。希蒙·道尔呢?但这却不可能!有那么多证人可以发誓证明,希蒙·道尔在跟贾克琳·杜贝尔弗口角之前,半步也没有离开过了望厅;口角之后,他被打伤了,更不可能动手。证据充分吗?相当充分。有罗伯森小姐、吉姆①·芬索普先生和杜贝尔弗小姐的证词,还有贝斯勒医生和鲍尔斯小姐等专家的证明。一点疑问也没有。
(①吉姆(Jim)是詹姆斯(James)的简称。)
“那么,贝斯勒医生一定是凶手了。有利的证据是露易丝·蒲尔杰是被手术刀所刺死的。但另一方面,贝斯勒医生却特意提出这点。
“接着,我看到了另一个不可置疑的事实。露易丝·蒲尔杰的暗示不是说给贝斯勒医生听的,因为她大可在任何时间向他私下说个明白。只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是她心目的对象──那就是希蒙·道尔!希蒙·道尔因枪伤躺在医生房里,藏书网医生又寸步不离,于是她唯有冒险说出含糊的暗示,恐怕再没有第二个机会。我记得她曾经转向主人说,‘先生,我求求你!你看怎么办?我该怎样说?’答话是‘我的好露易丝,别象个傻瓜。没有人说你见到或听到什么。你会没事的。我会照顾你。没人会诬蔑你的。’这就是她想要的保证,而她显然抓到了意思。”
贝斯勒医生大声反驳道:“呵!太荒谬了!你以为一个碎了骨、断了腿的人可以随便走动,刺死别人吗?告诉你,希蒙·道尔绝不可能离开房间。”
白罗柔声说:“我知道,这很正确。事情是绝不可能。虽然是不可能,但事实却是如此!露易丝·蒲尔杰话语背后所隐含的只有一个合逻辑的意义。
“于是我利用手上的新资料,重新研究案情。希蒙·道尔会不会在口角之前离开过了望厅,而被其他人所忽略了呢?我想不可能。贝斯勒医生和鲍尔斯小姐的技术性证词可靠吗?我突然悟起,中间是有一个空隙的。希蒙·道尔被独个儿留在厅里大约有五分钟,而贝斯勒医生的证词是在这之后才生效的。在这段期间,虽然有证人,而且一切看来极合情理,但已不再是那么肯定了。哪些事情是人们亲眼目睹的?
“罗柏森小姐见到杜贝尔弗小组开枪,希蒙·道尔倒在椅上,用手帕按着腿,而手帕逐渐染红了。芬索普先听到及见到什么?他听到枪声,发现道尔先生用血红的手帕按着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道尔先生坚持杜贝尔弗小姐应该被带走,而且不应被独自留下。然后,他建议芬索普先生跑去找医生来。
“干是罗柏森小姐和芬索普先生扶着杜贝尔弗小姐出去了。其后的五分钟,他俩忙于在船的左舷跑动。鲍尔斯小姐、贝斯勒医生和杜贝尔弗小姐的房间都在左舷。希蒙·道尔只需要两分钟。他从沙发底下拾起手枪,脱去鞋子,飞快地悄悄地跑过右舷甲板,走进太太的房间,模近床边,向她头部开了一枪,把那瓶滴有红墨水的指甲油放在漱洗台上(他应该扔掉它),跑回了望厅,拿起早已偷来的梵舒乐小姐的围巾,卷着枪朝自己的腿上开了一枪。他跌坐在靠近窗口的椅上(这番是真的痛极了),托起窗,将手枪连同围巾和手帕扔进河里。”
“不可能!”雷斯说。
“不,老友,不是不可能的。记得提姆的证词吗?他听到‘扑’的一声──然后是水溅声。他还听到别的声音──有人跑动的脚步声──的人跑过他的房间,但无人会跑过右舷甲板的。他听到的正是希蒙·道尔的跑步声。”
雷斯说:“我仍然认为不可能。没人能够想出这样行动紧凑的计划的——特别是象希蒙·道尔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但他的身手倒很快速和敏捷。”
“不错,但他断不能够计划出整个行动。”
“老友,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这正是我们完全估计错误的地方。这好象是在一念之间所犯下的罪案,其实一点也不是。它是经过巧妙安排和深思熟虑的。希蒙·道尔不可能恰巧有瓶红墨水在身边。不,一定是经过设计的。他也不是恰巧袋里有条单色手帕的;而贾克琳·杜贝尔弗也不是恰巧把枪踢到沙发底下,使人看不见的。”
“贾克琳?”
“当然罗。另一半的凶手。希蒙·道尔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贾克琳·杜贝尔弗开的一枪。贾克琳的不在场证明呢?在希蒙·道尔的坚持下,她整晚由护土陪伴。在他们两人之中,可以找到行凶的一切必备条件——贾克琳·杜贝尔弗有冷静、机智和有条理的头脑;希蒙·道尔则有高度敏捷和计算准确的身手。
“从正确的角度来看,每一个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希蒙·道尔跟贾克琳·杜贝尔弗是爱侣。弄清楚他俩仍然相爱,事情就很清楚了。希蒙干掉富有的太太,继承巨额遗产,在适当的时候再娶旧爱人。真是天衣无缝!贾克琳对道尔夫人的恐吓,全是计划的一部份。希蒙的假装愤怒……
不过──总是有漏洞的。他曾经向我讲到具有占有欲的女人──表示出极度的厌恶。我应该想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太太──而不是贾克琳。然后是他在公共场合对太太的态度。
一个平凡、不善辞令的英国人──正如希蒙·道尔,是不惯于流露感情的。希蒙不是个好演员,他对太太的爱慕显然太做作。还有,我跟杜贝尔弗小姐在亚思温谈话,她假装说有人在偷听。其实一个人也没有!但这在事后就变成混淆视听的要素了。
“最后一幕戏安排得巧妙极了。我被早早送入梦乡,免得妨碍行事。罗柏森小姐被选中当证入──故意制造事件,贾克琳·杜贝尔弗的过度歇斯底里。她吵吵嚷嚷,以防枪声被听到。啊,真是聪明透顶的主意!贾克琳说她打中了希蒙,罗柏森小姐和芬索普先生也这样说──而当希蒙的腿给检查时,的确是被枪伤了!虽然希蒙得冒痛苦和生命的危险,但他的伤口必需使他完全不能行动。干是他两都有了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但计划不幸出岔了。露易丝·蒲尔杰睡不着,走上甲板,恰巧见到希蒙跑进太太房间,又出去了。第二天,她恍然大悟,于是在贪婪的驱使下,勒索金钱,结果得到这样的下场。”
“但道尔先生不可能杀死她呀!”珂妮亚反驳道。
“不,是另一个搭档干的。一有机会,希蒙就要求跟贾克琳见面。他甚至请我离开让他们两人独处一起。他于是告诉她新的情况,她必需立即行动。他晓得贝斯勒医生的手术刀放在哪儿;行凶之后,刀被抹净,放回原处。贾克琳·杜贝尔弗很迟才气喘吁吁来到餐厅。
“但事情还未解决。鄂特伯恩太太看见贾克琳走进露易丝·蒲尔杰的房间,于是急忙走来告诉希蒙,造成贾克琳第二度杀人。你记得希蒙怎样喝斥那老妇人吗?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神经紧张。但门是开着的,他是在把危险讯号传达给伙伴。她听到了,立刻采取闪电般的行动。她记得潘宁顿有一枝左轮手枪,于是把枪偷到手,悄悄走近门边,就在危险关头,扳动枪掣。她曾经夸口说枪法很准。看来所言不差。”
“我在事后指出,凶手可以由三个方向逃走。我是说,他可以沿着甲板走──那么提姆就是凶手;跳到下层甲板──很不可能办到;或是走进房间。贾克琳所住离贝斯勒医生只有两个房间她只需要抛下潘宁顿的枪,捣乱头发,跳到床上去。虽然冒险,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沉默了一会之后,雷斯问道:“贾克琳朝希蒙发射的第一颗子弹哪里去了?”
“我想它飞进了一张桌子。那儿有一个小洞,我想希蒙有充分时间挖出,抛进河里。当然,他多预备了一颗子弹,所以看来好象只开过两枪。”
珂妮亚叹息道:“他们什么事都考虑到了。真──可怕!”
白罗不再发九九藏书一言,但他的眼神好象在说,“你错了。他们逃不过白罗的眼睛。”
接着他大声道:“医生,我们去跟病人谈一谈吧。”
29
那天晚上夜很深了,白罗来到一间房门口,举手敲门。
里面有人应道,“进来。”他走了进去。
贾克琳·杜贝尔弗坐在椅上。在靠墙的另一张椅上,坐着一位高大的女侍应。
贾克琳满怀心事地打量他一下。她指指那女侍应。
“她可以出去吗?”
白罗点点头。女侍应离开房间。白罗坐近贾克琳。两人默默无言,白罗一脸惋惜的神情。最后还是贾克琳先开口。
“嗯,”她说,“一切都完了!我们斗不过你的机智,白罗先生。”
白罗叹息着。他摊开双手。他沉默得异常。
“无论如何,”贾克琳沉思地99lib.说,“我总觉得你的证据不充足。当然,你推断得很正确,但假如我们坚持——”
“小姐,整件事情是不可能有第二个结局的。”
“用逻辑推理当然可以成立,但我不相信能说服陪审团。不过,唉──没办法哪。你们很聪明,懂得向单纯的希蒙下手。自然,以你的机智和口才,他不讲行吗?”她接着摇头叹息道,“那可怜和没用的家伙。”
“不过,小姐,你倒是个有风度的失败者。”
她突然笑起来——一种古怪、充满叛逆的笑声。
“噢,不错,我的确很有风度。”她望着白罗。过一会她突然颇有所感地说,“白罗先生,不必介意!我是说,不必为我担心。你很关心我,对吗?”
“是的,小姐。”
“但你是断不会放我走的吧?”
白罗冷静地说:“不。”
她同意地点点头。
“是的,何必感情用事。我或许会再来一次……我已不再是.99lib?个安全人物了。我感觉到自己……”她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开始感到一切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自己!很危险──这。”
她顿了一顿,然后微笑道:“你知道,你已经为我尽了力。在亚思温那晚──你劝我不要让邪恶打开我的心房……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吗?”
白罗摇摇头。
“我只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是的,你没错。你知道,当时我可以下定决心不再做下去。我几乎这样做了……我大可告诉希蒙我不干了……但后来也许——”
她突然停住了,问道,“你想听下去吗?从头开始?”
“如果你喜欢的话,小姐。”
“我想我愿意告诉你。事情其实很简单。希蒙和我彼此相爱……”
白罗率直地说:“对你来说,单是爱便已足够,但希蒙却不这么想。”
“或许你可以这样说。但你并不十分了解希蒙。你知道,他一向希望有一大笔钱。他喜欢一切钱所能买到的东西——马匹、游艇、户外游戏器材──全都是很美好的东西,一个男人应该感到兴趣的东西。而他从来就没办法得到这些东西。希蒙这人很单纯,他盼望拥有东西的心情就象小孩子那样热切。”
“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想过娶个有钱的丑妇人。他不是那种人。跟着我们相遇,并且开始相爱,只是我们无法预知何时才能结婚。他本来有份很好的工作,但他丢了职。可以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错。他试图在账目里打主意,结果被发现了。我不相信他真的企图行骗,他只是以为城里人都这样做罢了。”
白罗脸上闪过一种光芒,但他没有开口。
“就这样,我们身陷困境。当时我想起林娜和她的新村居,于是赶忙去求她。白罗先生,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林娜。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争执。我只是认为她福星高照,拥有那么多遗产。倘若她能给希蒙一个职位,对我们一定帮助不少。她很爽快,立刻便叫我带希蒙去见她。那就是你在‘在姑妈家’餐厅遇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正在狂欢,尽管袋里没有多少钱。”
她顿了一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白罗先生,我下面所说的都是实情。虽然林娜已经死了,但也改变不了事实。那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一点也不替她难过。她用尽一切力量想把希蒙抢走。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我相信她不曾犹豫过一两分钟。我是她的朋友,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盲目地追求希蒙……”
“但希蒙却不屑多看她一眼!我跟你说过林娜极富魅力,但事实并不尽然。希蒙不喜欢她。他认为她很漂亮,但非常专横,他最讨厌霸道的女人!他感到很尴尬,但他的确很喜欢她的钱。”
“当然,我看出这点……最后我向他提议,他不如丢下我,跟林娜结婚。但他不屑地拒绝了。他说,不管有钱没钱他要娶的一定是我。他说如果要有钱,就得自己拥有一切,而不要靠有钱的太太施舍。他还说,只要我一个……”
“我想我知道他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有一天他说‘如果我运气够好,跟她结了婚,然后一年后她死了,我便可以得到她的一切’他的目光充满古怪的神情。这就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他反复地不断提及——倘若林娜死了该会多好。我说这想法太可怕,他也就不敢再提了。其后有一天,我发现他在读有关毒药的书,我责备他,他却笑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机会,可以碰到这么多钱。”“过了不久,我晓得他已下定决心。我很恐惧——只是恐惧。因为我知道他永远无法脱身。他头脑那么简单!他不够狡猾又缺乏想象力。他很可能胡乱拿砒霜给林娜吃,然后以为医生会说她是因胃炎而死。他总认为事情极简单。”
“因此,我必需替他设法,我要照顾他……”
她是那么坦率,又那么忠贞。白罗一点也不怀疑她所说的动机。她本人并不贪图林娜·道尔的金钱,但她实在太爱希蒙·道尔,甚至超越了常人的理智。
“我想了又想,试图拟定一项计划。我的基本想法是一个两个人都不在场的证明。如果希蒙和我有办法互相指证,而这恰好又可以洗脱我们的嫌疑的话。最容易的就是由我假装憎恨希蒙。那么,假若林娜死了,我的嫌疑必然最大,所以,最好一开头就让我被人怀疑。我俩逐步拟妥计划。我要安排好,一旦出了纰漏,罪名会落在我而不是希蒙身上。”
“我唯一深感庆幸的是我不必动手去做。我根本做不出来。悄悄地、冷血地把睡梦里的她杀死!我并没有原谅她──我想我可以面对面打死她,但……”
“我们小心地进行一切。后来99lib?希蒙下手了,又在墙上写下一个‘J’字。这其实是个笨拙和太戏剧化的做法。只有希蒙才想得出来。但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
白罗点点头。
“是的。露易丝·蒲尔杰那晚睡不着,可不是你的错……以后呢,小姐?”
她直瞪着白罗。
“不错,”她说,“很可怕,是吗?我真不相信我会──这样干!我现在明白你说这句话的意思:‘让邪恶打开心房……’你很清楚事情发生了。当希蒙说我必需这样干的时候,我甚至不觉得恐怖。我只是很害怕──极度害怕──这就是杀人的结果。希蒙和我其实很安全,如果不是出了那个贪婪的女佣。我把我们手头上所有的钱,拿去给她。我装出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在她数钱的时候,我──动了手!是那么轻而易举,又是那么令人恐怖……”
“但我们还未度过险境。鄂特伯恩太太见到了我。她满心欢喜,跑过甲板去找你和上校。我没有时间考虑,我唯有闪电般采取行动。简直大刺激了!一触即发!”
她再度停顿下来。
“你记得后来你到我房里,你说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吗?那时我好可怜——心里恐惧极了。我以为希蒙会死……”
“而我──我正希望如此,”白罗说。
“是的,这样他或许会好过些。”
“我倒不是这样想。”
贾克琳望着他那严肃的脸孔。
她柔声地说:“白罗先生,不必太替我担心。总而言之,我早已过惯苦日子,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们成功了,我将会很快活地享受一切,而不会有半点海意。现在既然如此──嗯,只好接受现实了。”
她加了一句,“我想,那女侍应是要监视我的,防止我上吊或服毒自杀──就象书中的主角一样。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这样做。有我在身旁,希蒙会好过些。”
白罗站起来。贾克琳也站起来,但她突然笑着:“还记得我曾说过我必须追随我的星宿行事?你说那可能是颗靠不住的星星;我却说,‘那是颗坏星星!那颗星会掉下来!’”白罗踏出甲板,耳际依然回响着贾克琳的笑声。
30
天蒙蒙亮,船抵达雪莱尔。水面的岩石显得黯淡无光。
白罗喃喃道:“多么可怕的旅程!”
雷斯站在他旁边。“嗯,”他说,“我们总算大功告成。我已安排好,先带黎希提上岸。抓到他真值得庆贺。这个狡猾的家伙,我.99lib.们被他骗了不知多少次。”
他继续道,“得找张担架给希蒙·道尔。奇怪他崩溃得这么快。”
“毫不出奇,”白罗说,“这种幼稚的凶手通常都异常虚弱。一击溃他们的自尊心,他们便注定完蛋了!就象小孩子般不堪一击。”
“应该判他死刑。”雷斯说,“冷血的凶手。我真替那少女难过──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
白罗摇摇头。
“俗话说:爱能升华一切,其实不然……一个女人如果过份爱护一个男人,就象贾克琳爱希蒙·道尔那样,将是很危险的。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说,‘她爱得太深了。’我没看错。”
珂妮亚·罗柏森走到他们身旁。
“噢,”她说,“快泊好岸了。”她停顿一两分钟,然后补充说,“我去看过她。”“杜贝尔弗小姐?”
“是.99lib?的。我觉得,她给女侍应看管着,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怕玛丽表姊会生气。”梵舒乐小姐正慢慢从甲板那边移近来。她的目光凶厉。
“珂妮亚,”她厉声道,“你的行为太过份了。我要立刻送你回家。”
珂妮亚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表姊。我不打算回家了,我要结婚。”
“你总算有点理智了,”老女士的声音尖而快。
斐格森踱步来到甲板这个角落。他说:“珂妮亚,我听到的是什么话?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珂妮亚说。“我准备嫁给贝斯勒医生99lib?t>。他昨晚向我求婚。”
“你为什么要嫁他?”斐格森气愤地问道。“只因为他有钱?”
“不,不是的。”珂妮亚辩解道。“我喜欢他。他心地善良,又有人生阅历。我对病人跟诊所一向都极感兴趣,我跟他一定可以生活圆满。”
“你的意思是说,”斐格森先生不相信地问道,“你宁愿嫁这个糟老头而不愿嫁给我?”
“是的,我愿嫁给他。你不可信赖!跟你这种人相处一点也不愉快。再说他年纪也不太大,他还没五十哩。”
“他有个大肚子,”斐格森先生恶意地说。
“那我有个圆肩膀,”珂妮亚反嘴道。“一个人外表并不重要。他说在工作上我确实可以帮助他,他要教我怎样做护理工作。”
她走了开去。斐格森向白罗说:“你认为她这样说是真心的?”
“当然。”
“他喜欢那好表现的老头子甚于我?”
“无疑是这样。”
“这女孩子是疯了。”
斐格森宣称道。
白罗眼光闪烁。“这女孩很有独到的见解,”他说。“这可能是你第一次碰到。”
船驶进了码头。旅客面前围起警戒线,他们必须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登岸。
脸色阴沉的黎希提由两位技术师首先给押上了岸。
接着,拖延一阵后,担架给弄来了。希蒙·道尔沿着甲板被抬到通道上。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蜷缩着,怕得要死。昔日的孩子气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贾克琳·杜贝尔弗尾随在后,女侍应在旁跟着。她除了脸色苍白外,神情并无异样。她走到担架旁边。
“你好,希蒙。”她说。
他迅即抬起头来看她,从前的孩子气再度闪过脸庞。
“是我把事情弄糟的。”他说,“我真没用,什么都招了!
对不起,贾姬。我拖累了你。”
她向他微笑着。“不要紧,希蒙。”她说,“傻子的游戏,我们输了就是吧!”
她站在一旁。杂役走来抬起担架。贾克琳俯身系鞋带,手滑到丝袜的顶上。当她站直身子时,手上拿着一样东西。
一声震响的爆炸声。
希蒙·道尔身子痉挛了一下,接着躺下来动也不动。
贾克琳·杜贝尔弗点点头。她手中握着枪,站立了一会,然后向白罗投以匆匆的一笑。
接着,就在雷斯冲上前的当儿,她将手枪挪近自己的心房,扳动了枪掣。
雷斯大叫道:“她从什么鬼地方得到这枪的?”
一双手搭到白罗的臂膀上。艾乐顿太太轻声道:“你——早就知道?”
他点点头。“她是有一对这样的手枪的。那天当我听到罗莎莉·鄂特伯恩的手提包被搜出枪枝,我就知道了。贾克琳跟她们同桌进食。搜查的时候,她把枪悄悄放进罗莎莉的手提包里,其后又借口比较唇膏,到罗莎莉那儿取回来。因为她和她的房间昨天都被搜查过了,所以没有必要再搜一次。”
艾乐顿太太说:“你要她这样解脱自己?”
“是的。但她不会独个儿解决的。那就是为什么希蒙·道尔死得比他所应受的要来得舒服。”
艾乐顿太太颤抖一下。“爱情可以是很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为什么伟大的爱情故事总是悲剧。”
艾乐顿太太的目光停留在提姆和罗莎莉的身上。他俩正肩并肩站在阳光下。她突然很感慨地说:“感谢上帝,人间总有欢乐。”
“太太,如你所说,感谢上帝。”
这当儿,旅客纷纷上岸了。
接着,露易丝和鄂特伯思太太的尸体给移离“卡拿克”号。
最后上岸的,是林娜·道尔的尸体。全世界的无线电机开始转动,向大众宣布林娜·道尔——一度显赫、漂亮而富有的林娜·黎吉薇已经死了。
乔治·渥德爵士在他伦敦的俱乐部,史登达尔·洛克弗德在纽约,乔安娜·邵斯伍德在瑞士分别读到这则新闻。
美尔敦——下温德的三冠酒吧里大家谈论这件事。藏书网
波纳比先生的一位瘦朋友说:“嗯,她样样东西都有,实在不公平。”
波纳比尖声说:“嗯,她太有钱并没有多大好处,可怜的女孩!”
但一会儿之后,他们就不再谈她。他们讨论的是谁是“GrandNational”的赢主①。斐格森先生在虑瑟一地不是说过吗?应该把握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①每年在英国利特浦举行的障碍马赛。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