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炼妖契魂》 第一章 下山 天山天隆观,元符宫大殿: 元星跪在殿中。 “顽劣好胜!狂妄自大!有本事了?啊?能解开禁地封印?”虚贤真人拿着拂尘鞭打着元星的后背。“虽然你屡犯门规,但为师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敢擅闯禁地!你可知后果?!” “……”元星不言。 那一日,元华等同辈师兄弟约元星斗法,元星误启禁地之门。众弟子惊慌不已,唯有元星不听劝阻,执意进入禁地,半日而返。 “刚才元华所言,可句句属实?”虚贤指着站在一旁的“证人”说道。 “弟子所说绝无半点虚假!”元华倒是先安奈不住了,“弟子们恪守门规,谨遵教诲,不敢雷池一步。只有元星一人不听劝阻,我们拦着他,反被他偷袭得手,全被打晕在地!” 虚林长老偻着腰用木剑猛敲地面,责备道:“你们几个就拦不住他一人吗!?” “弟子们顾忌同门之情,哪像他那般出手狠毒!” “够了!”大殿中央的虚殷掌教示意元华退回,自己缓缓走向元星。“即是误开禁地之门,你又为何执意进入?” “因为……”当石门开启之时,元星一眼便认出了门内斜插着的八荒古剑,那是大师兄元辰的佩剑。怪不得这么些年都不曾见过大师兄使剑,原来……若是佩剑在禁地中被人发现,此刻在这里受罚的就是大师兄了。 “因为我……顽劣!” “放肆!”虚贤将麈尾拂尘打在元星的脸上,留下斑斑血痕。“为师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吗?!” 虚殷拍了拍虚贤的肩膀,俯在元星身侧小声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元星疑惑的抬头,毫不避讳的与虚殷对视:“掌教师伯,连您都不知道禁地中藏着什么吗?” “这个秘密只有历代掌教可以知晓,我自然清楚。但除了我之外,不可以有任何人偷窥禁地之秘!即便是我,也不能逾越石门半步!” “不如……将来掌教师伯直接传位于我,就当我提前得知好了!”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虚殷点了点头,他知道元星并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意思。 一顿打骂之后,虚贤转身喝到,“如此顽劣之徒,贫道教不了。你所犯之门规罪无可恕,师徒之份到此为止!今日我替掌教逐你出山门,殿中除名!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元星!” 元星额头磕地,对着师尊道:“弟子是山中孤儿,本来无名无姓。是师傅捡了我,赐我道号‘元星’。我自幼被师傅带大,视您为再生父母。今日一别……”说道此处,往事历历在目,元星终于还是卸下了这份倔强,哽咽在喉。“……望师傅……再赐我俗家之名!” “赐不了。”虚贤甩袖而去,“不送!” …………………………………… 天山五子峰: 下山的路口早已有人等待。挺拔结实的背影,菱角分明的轮廓,飘逸洒脱的长发,配着白衣道袍,背着太乙剑匣,自是一番仙风道骨。果然前来送行的只有大师兄元辰一人。 八荒剑本该在太乙剑匣之内,此时却缠裹着黑布握在元星的手中。以大师兄的实力,无论是历年的斗法还是捉妖都无须用到剑器。能逼元辰使剑的,即使在长老中也没有几人。所以匣中无剑,这么多年也没人发觉。 元辰转身回首,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整张脸俊美绝伦。墨蓝色深邃的冰眸,如剑锋一般扫过元星,一副不怒而威的气势,极具魄力。 “大师兄……” “你看到了?” “看到了。” 元星四下望了望,从怀中小心取出一本书册,纸页有些陈旧,上面提着《御天书》三字。 “我粗略翻看过,虽然看不太明白,可也知道炼妖之术违背天理伦常!况且这文字……分明是大师兄你的字迹!” 这本书有些年头了,绝不是一时半会写成的。而且石门禁地之内残留着激烈打斗的痕迹,以元辰师兄之能居然会把八荒留在禁地之中,元星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情景必定十分危急。 “掌教和长老他们不会让你带着秘密下山。” “难道他们还要灭口不成?” “在山上是不会,下了山可就难说了。在他们眼中你就是只会闯祸的讨债鬼。天隆观私自研习炼妖之术,此事一旦被天下人所知,必是一番浩劫。而你要明白,没有人会指望你守着秘密。” “那大师兄你呢?又为何会进入禁地?” 元辰没有回答元星的问话,只是说道:“师傅不能前来,他让我把此信带给你。” 元星摊开信条,上面写着一个“王”子。 “这是师傅俗家之姓。他待你如子……” “我知道。”元星的眼眶泛红。 大师兄收回了锋芒,眼神柔了许多。他卸下了太乙剑匣,双手捧在元星面前。 元星见状,这才想起要把八荒剑还给师兄。“这把剑……” 没等元星说完,大师兄打断道:“是你让八荒重见天日。从今天起你便是八荒的主人。”那不容商议的神情与魄力,元星从来无法拒绝。“你五行咒法皆通,已属奇才,但是毕竟年幼。根基不稳,修为有限,更重要的是阅历不足。此番独自下山行走,切记江湖险恶,万事小心。有八荒陪着你,我会放心许多。” “那这本书……” “我并非《御天书》的创作者。九年前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得入禁地,发现已有先人在石壁上刻写下了这些复杂繁多的炼妖成果与心得。那个刻字之人,应该才是炼妖之术的首创者,并且已为刻文提上了名目——御天。而我只是做了汇总整理,抄录成书。” “这样的东西,师兄居然随意丢在禁地之内。幸亏这些年不曾有其他人出入过那里。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其中的内容,我已熟知。你不妨带在身边,也许有朝一日它能救你一命。” 元辰与元星师兄弟二人同时侧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后者拱手行礼:“山门要关了。大师兄可还有嘱咐?” “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的元星师弟……” …………………………………… 无名山谷: 充满灵气的山谷中,一位少年头戴密结短鬓帽,身着秋香夹软纱道袍,脚穿玄色浅面靴头鞋,盘腿席地而坐。他双目微合,将自己置身于翡翠般的青草绿树之中,耳边伴着时有时无的潺潺溪流之声,享受着万物与我为一的修行境界。真是万般自然。可是腹腔中那一阵阵绝望的悲鸣,实在扰人清修。 此时天已启亮,林中之雾还未尽褪,可总有一缕碍眼的阳光时不时的照耀在少年的眼帘之上。他叹息着摸了摸肚子,实在饥饿难耐,于是背起剑匣,寻着水流而去。修长的身影在这片林雾中渐渐模糊,只能望见他身后宽大而不失精美的太乙剑匣随着身姿晃动。 元星离开天隆观已有两年。中途遭遇过几次看似不明的袭击,还好是有惊无险。那些袭击者的道行太浅,甚至蠢到不懂隐藏自己的法术来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隆观已经破罐子破摔,这两年的行事似乎就是为了表明一句话: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天山天隆观被当朝皇帝誉为天下第一观,背地里竟然做出此等龌蹉的事情。元星越来越觉得除了师尊之外,“虚”字辈的那些师叔伯,果真都是虚情假意之辈。这么看来,虚贤师尊当着掌教的面逐自己下山,实是为了给他留条生路。 虚贤真人德才兼备,在江湖中颇有威望,相传其法力深不可测。皇帝欲封虚贤真人为国师,被他婉拒。虚贤本该广收门徒,将天隆观法术发扬光大。可他一生只收了四位弟子,象征着日、月、星、辰,共称“虚贤四子”。元星便是其一。 四人中元星年龄最小,天资也不及其他师兄弟,却是最受虚贤疼爱。天隆观法术有五大要诀:符、咒、印、斗、阵。元星不好符咒,不通印斗,独善阵法。 他从小喜欢专研阵法,因为元星觉得世间妖魔动辄千百年的道行,而人以数十年的修为与之对抗,无异乎以卵击石。唯有阵法能够超越自身极限。而要体现阵法之威,一人难以成事。故元星的实力一直被低估,名声远不及其他三位。即便如此,他在同辈之中也是出类拔萃。 元星向东而行,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位樵夫挑着柴担,匆匆穿林而过。 这樵夫来到一处林中陷阱,他扒拉开泥土和树叶,发现里面困死了一只野猫。樵夫抖了抖野猫尸体,叹了口气之后,将之扔进了麻布口袋。 “这位大哥请留步!”元星已经多日没有见着人影了,此刻他加快脚步奔了过去。为避免吓到樵夫,他特意整了整道服,双手作揖道:“在下王元星,这几日在深山中迷了路,甚是狼狈。能否请教大哥,附近可有村落?” “村落?”樵夫打量了他一翻,神色略有不自然。“啊,你往南边走,半日后便可到达桃林村。” 王元星还想问些什么。樵夫点头回礼,转身欲走。口中还念叨着:“碰见什么不好,居然碰见个道士……” 东边浅浅的光亮,映照山林,王元星低头行礼时,发现这个樵夫竟是一身两影! 山中多鬼魅,看见孤魂野鬼也不稀奇。鬼魅缠身无非是因为鬼怪被阳气吸引,加上此人若是阴阳失衡,那是极易被鬼附身的。 “且慢!”元星拦在樵夫身前,“这位大哥是要前往何处?” “赶路回家。” “你所前去的方向乃此山中至阴之地,并无人家。根据我多年的经验看来,那里必定尸骨丛生,你此行只怕有去无回。”樵夫似乎被吓到了,向后退了一步。王元星上前抓住樵夫的臂膀,接着问道,“被鬼魅附身之人,多半都会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有两个影子吧?我本是可以救你的人,你非但没有求救,还处处提防。这是为何?。” “你们道士不是见到鬼都要赶尽杀绝的吗?” “这么说来,你反倒是替它们打抱不平了?你以为你是在做什么好事吗!”王元星严厉道。 樵夫挣脱了王元星的手腕:“人有好人坏人,鬼自然就有好鬼恶鬼!”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你与鬼相伴,损耗阳气破坏命理,终归害人害己。你此举会危害你至亲之人,你的高堂,你的妻儿,即使如此,你也毫不在意?” “我……” 一阵阴风扫面,待元星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樵夫脚下的影子只剩一个了。 “哪里跑!”王元星用中食二指捏住道符,真气由体中内丹流出,直达指尖,原本自然垂落的符纸,突然像是有了脊梁骨一般挺立起来。 “九幽诸魂清云幡……”王元星低吟请风神咒,“清风掩映内外敷阴……”。手中符纸幻化成股股旋风,王元星的道袍激荡的上下翻飞着。内旋之风扫过周边树林,带出了草叶香气。外旋之风如虎狼之爪,准确的抓捕猎物,破雾而归。 风停之时,一把荧荧鬼火出现在王元星眼前,摇摇欲坠,好像随时就要熄灭的样子。 “符鬼咒·勒令遣魂受降!” 王元星施法将这个孤魂野鬼封入了道符之中。 “道长手下留情!”樵夫紧张的扑将过来。 元星叹了口气道:“究竟是何原因,让你这般维护于它?” 樵夫见此鬼魂已被收入符中,事已至此,他只好说出缘由:“今日我像平时一般赶早去山中砍柴,准备去周边集市换点银两。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半道上突然窜出四五头饿狼,我一把柴刀哪里敌的过这些畜生,幸得我熟悉山路,周旋半天,可还是被逼到了绝路。就在这时,它出现了……”樵夫指着那张道符。 “当时林子里亮起诡异的青光,我见了也是两腿发软,抖个不停。接着就听见饿狼发出惨叫之后全都逃走了。可是那青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一步步向我接近。当时我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吓得我差点没整个瘫坐在地上!半点都挪不了步子!我心想哪,怕是狼肉不合它的胃口,它这是要来吃我了!” “哦……后来呢?” “然后一个幽荧的身影跪在我面前,它说自己原本是个采药人,在山中被毒蛇咬死,又是死在极阴之地,心生怨气而幻化为孤魂野鬼。它不想永世受着不可轮回之苦,希望我替他收了尸骨埋葬,好让它安心离开。后来它还说,要附在我身上,不然太阳升起之时,他便会魂飞魄散。一开始我也是决然不肯,但是想想,若不是它赶走了饿狼,我哪还有命活着。再者,这鬼若纯心要害人,此刻便已下手了,何必和我说这么多。我相信这世间人有情,鬼有义,我便答应陪着它去寻尸骨。” “人救鬼,鬼救人……这事倒是鲜见。” “道长可以放过它了吗?” “我乃修道之人,阴阳调和灵气旺盛,这超度之事由我来做不是更加适合?” “这……”樵夫摇了摇头道,“道长可别置我于失信之地。” “这样吧,我陪你走这一趟如何?一来,你不会失信于他人。二来,若真有什么危险,你也不至于求救无门。你看如何?” “若道长真的愿意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 …………………………………… 山中阴洼: 经过一路攀谈,元星了解到樵夫名叫常生,是当地桃林村的村民。此人虽然读书不多,但从言谈中可以看出其朴实而重情义,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他对鬼怪尚且如此守信,更何况是人呢。比起天隆观的某些道士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生所指乃是山中一片阴洼之地,这里地势比四周山林要低,阴冷潮湿。果然如元星所言,未及洼地,便可看见四周植被下裸露的一些残缺不全的白色骸骨,也分不清是人还是什么动物。这山洼更深处,只怕还藏有更多的尸骨。 白骨的数量并没有王元星想象中的多,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他沉默了一阵之后抬头看向东方,这个时辰阳光已经完全照进了山林。 “真的有不少白骨啊……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道长,现在怎么办?”常生看见元星眉目紧锁,有些担心道,“如果只是找它的骸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可究竟哪个才是它的?” “找它问问不就知道了,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要鬼魂现身是不可能了,不过还有一个办法……” 王元星带常生退回了高地,他卸下了剑匣让常生看管。“太乙剑匣乃是纯阳之物,内中八荒古剑更是煞气逼人,鬼神皆不敢近。你就在此地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剑匣。只要八荒在,你就是安全的。” 常生见元星如此郑重其事,不由的吞下了口水,“知……知道了。” 接着,只见王元星用黄色符纸拍打自己的双肩,灭了两把阳火。念了不知什么咒语之后捋起袖口,将封着鬼魂的符纸贴在自己裸露的手臂上。那符纸犹如烧红的铁片,一碰触皮肤之后便冒着白烟,发出“滋滋”声响,“镶嵌”进了王元星的皮肉。王元星艺高人胆大,他竟然请鬼上身, “另外!如果发现我回来之后有异状,立刻替我撕下这符纸!若撕不下,用八荒剑斩了我的手臂也可!切记!” 常生彻底慌了神:“啊?这……什么样才叫做异状?” 王元星没有解释,他转向身后说道:“阁下已跟随我们多时,可否现身一见?” 第二章 沼泽龙王 山中阴洼: 树后缓缓走出一个红衣女子,红粉青蛾,温雅涵韵,自是一佳人。 “深山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妙龄女子?”常生被那不俗的身姿与面貌吸引。 王元星用手捏住常生的脸颚,将他转向另一侧并嘱咐道:“非鬼即妖,别看!当心迷心迷魂!” “道长何出此言?我并无恶意。”红衣女子款款而来。 “自接近山洼开始,你便不远不近的跟着。有何图谋?” 女子绕开了八荒剑,背对洼地转身挡在元星身前。“我是山中一株草药修炼成精,并非什么恶鬼恶灵。我跟着你们,就是不想看着你们步入深渊,你们可知山洼中有什么?” “会……有什么?!”常生闭着眼睛下巴微抬,神情极为紧张。 “那山洼的中心是一沼泽,里面住着沼泽龙王。这龙王体大而慵懒,不爱外出猎食,它总是胁迫被自己杀死的那些生灵的鬼魂,让他们带着新的猎物来到此地,方可换取解脱。那些被诱骗至此的猎物也便是你们常说的‘替死鬼’,勿用我再多言,二位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元星反问道:“哦?那你为何要现身相助?” “我生长在这洼地,与沼泽龙王为邻,我与龙王既相生亦相克,世人俗称我为‘龙王恨’。我看不惯龙王作恶多端,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在此阻拦你们,能救一人是一人。” 常生朝着元星,向他求证道:“这么说来,那鬼魂确实欺骗了我?它自己不害我,原来是为了将我献给那龙王?” “此地实在凶险,二位请速速离开!”女子言情恳切。 元星不置可否。 “既然那孤魂无情无义,我们也不必再为它犯险。道长,之前怀疑你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就此回去吧!”常生挥动手臂,随手摆出了请道长先行之礼。 “既然有妖物作乱,我怎能坐视不理。为民除害降魔卫道,是修道者理所应当之责任。” “不是我小看道长,只是你年纪轻轻修为尚浅,即便你手握神兵也难以动它分毫。” “若是不计代价,也并非没有可能……试试便知。” 女子几番劝阻无果,只有叹道:“看来道长心意已决,想必多少是有些手段的。只恨自己力量微薄,怕碍手碍脚反倒害了道长。” “那倒是不必,我独自一人行走惯了,动起手来难以顾及他人。”元星说完,又侧身对着常生解释道,“所以方才我让你在高处等我,以免被我牵连。” “道长有济世救人之心,实在可敬。只愿吉人自有天相,祝道长除妖顺利。”女子蹲身行礼之后便隐在了林中。 常生也关切道:“道长,你要小心啊!” “这句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吧,这山中可不太平。千万记得,但凡妖类,难有无辜者!不要轻信他们的话。” …………………………………… 洼中沼泽: 天色转暗,厚重的乌云一眼望不到边,阳光根本无法透过云层,原本华丽的山林美景就此被删去了。元星发现越接近沼泽,四周的尸骨越少,这不禁让他起疑。 元星体内一股阴冷之气波动的越发强烈,那孤魂似乎一直想要占据主动,但被元星用真气压制着。也罢,此刻正可以问问它沼泽中的虚实,元星如是将自己的真气收入腹中内丹。 “说吧,你时间不多。” 地上凭空出现一佝偻身影,王元星的面色随之转向阴沉,苍白的嘴唇瑟瑟哆嗦,像是朽木之门被风硬生生的吹开,发出嘎嘎响声。 “道……长……那妖女……一派胡言……就是她……害……死了我!” 孤魂一激动便使阴气失衡,对话起来断断续续。王元星运气调节,使麒麟之符以镇阴阳,从外部看来,那一身两影开始了诡异的对话。 “怎么,你不是那沼泽龙王的傀儡吗?” “我冤枉!沼中确有妖物,龙王与妖女狼狈为奸诱杀生灵!她才是傀儡!”。 “哦?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本是附近村落的采药人,数年前在此地采摘名株‘龙王恨’,却被这妖物迷惑惨遭毒手!直到死后化为孤魂才对父辈所说的故事深信不疑。‘龙王恨’是世间最名贵且是最危险的草药之一。它生长在沼泽之畔,与妖龙相伴。妖龙扑食猎物,流下的血液滴入‘龙王恨’的根土之中,以供其生长。待‘龙王恨’修炼成精之后,便会化为妖女迷惑世人前来,此二妖再分食猎物。可恨我年轻狂妄,不信传言,白白丢了性命!” “你所言,我已知晓。事已至此无已更改,悔恨无用。让我为你超度吧。” “道长……我……想家……” 王元星用真气压制住鬼魂,恢复了面色道:“不必执念,将来去了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自会忘了凡尘之苦。” 沼泽地中传来异动,一阵气泡翻滚,带出刺鼻的腥气。王元星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龙王。他奔向沼泽边,看见一硕大之物破泥浆而出,光是那黑色头颅就有一成人大小。 沼泽龙王浮出泥面,躬身俯视。原来这龙王是一只龙须蚺,形似巨蟒。比起躯干来头部显得较小,眼背及眼下有一黑斑,嘴下有两条长长的白色龙须,额头后方长有短小的鳍。体表花纹非常艳丽,对称排列成云豹状的大片花斑,斑边周围有黄色斑点。体鳞光滑,背面呈棕褐色,尾部粗壮有力。 龙须蚺躬身而立足有三层塔高!元星见过各种阵仗,面对此物即使心中无畏却也难免被震撼。 “沼泽龙王!药夫亡魂与‘龙王恨’虽各执一词,却都指认你为祸人间。此地尸骨遍野你难脱干系,现下你可有话说?” 龙须蚺喘息渐急,唇齿微张,已露杀意。 元星与龙须蚺几乎同时而动,元星掷出道符飞向龙须蚺的头部,龙须蚺避也不避直撞元星。 “符火咒!” 火焰从符中爆出,但是龙须蚺有体鳞保护,小小的火焰难以伤及分毫。元星在湿地里侧身奔跑,速度比起龙须蚺慢了半分,好在这龙王的巨大躯体只是砸在元星身旁,但是强烈的震击硬是将元星震至半空。龙须蚺挺身摆尾,凌空横扫。 元星无暇做出反应,凭着本能用双臂护面承接了这强力一击。那撞击的痛苦不在话下,更糟的是王元星的身体在空中飞了十数米,径直掉进了沼泽中心!短鬓帽被打飞,他整个发髻散乱不堪,青丝黑发半遮面也掩盖不掉眼边与嘴角的血水。 仅一回合,高下立现! 龙须蚺在沼泽中飞速游走直扑过来,它不给王元星任何喘息之机,张着血盆大口由上至下坠落,那下坠之势仿佛要将这个碍事之人带进无底的深渊。 巨大的黑影笼罩元星,他想要挣扎起身却越陷越深,半个身体已经没入泥潭,片刻之间已避无可避! “八荒!!” 龙须蚺感受到一股灵力的流窜,身下之人已经消失不见。龙王奋力钻入无人的泥潭,这洼中沼泽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 洼地旁侧的林中高地: “道长!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咦!那剑匣呢?”常生原本蹲坐在太乙剑匣上,谁知屁股突然感到一阵温热柔软,剑匣竟然变成了王元星。再看元星头部伤势严重,常生紧张道:“道长没事吧?这下面情况如何了?我刚刚听见了很大的动静!” “无碍!”元星起身拭去了嘴角流血,“刚刚我与八荒移形换位,太乙剑匣代替了我的位置。这沼泽龙王确实不好对付,只怕要连累你了。” “道长说的哪里话!若不是碰见道长,我这会恐怕早就遇害了!” 王元星从衣服里翻出许多道符,他分了大半给常生,指着不远处说:“下面有一片密集的树林,你把符纸在树上贴一些,草地上洒一些,越多越好!”元星忽然又凝视着这位樵夫问道,“常大哥你口哨吹的响吗?” “响!山里人吹哨哪有不响的!” “好!符纸贴好后以鸣哨示意。之后你便你速速离开,尽可能的远离此地!” 常生打开麻布口袋,翻倒出了十数具野猫尸体。他用麻布捧装着这些符纸,哆哆嗦嗦的去了。 猫?没听说过有谁在山林打猎,只猎杀野猫的。常生弄这么多猫尸要做什么?不过眼下不是分心的时候。元星心里清楚,对付这龙须蚺若不倾尽全力难有生机。该来的终归逃不掉,元星对着体内的药夫亡魂喊道:“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道长……若可以……为我……报仇……雪恨……愿凭差遣!” 元星不再浪费真气去压制鬼魂,此时唯有齐心协力方能共度难关。 道符有限,现在必须张张用在实处,不可留手。战局拖的越久,胜机越是渺茫,必须一鼓作气将之击杀。王元星用手摸了摸丹田处,他只希望自己的内丹能够坚持的住。 元星手持道符,原本黄色的符纸在真气运流之下竟然变为淡青色! “符风咒·轻身袅袅!” …………………………………… 洼地沼泽: 龙须蚺冲出泥潭,猛的从口中吐出太乙剑匣。它得知自己被戏弄,异常愤怒,张着大口向四周喷吐水柱。 一阵疾风从高地袭来,元星迅捷如风,他躲过龙须蚺的口水,在沼泽地中快速奔跑。元星没有料到这龙须蚺还会施法降水,他收回了手中的火符,转向半浮在泥面的太乙剑匣。 王元星念咒解开剑匣封符,抽出“古剑·八荒”。 八荒剑呈黄色,剑身有龟纹,朴素之极。并不比普通刀剑锋利多少,也无传说中的那般灵气缠绕,单从外表无法看出其神兵之实。 元星以轻盈之姿腾空数米,与龙须蚺纵身交错。他跃在空中挥剑斩下了龙王的那双白须。龙须蚺吃疼,在泥面痛苦的翻滚。王元星这下算是灭了沼泽龙王少许威风! 龙须蚺又潜了下去。 这沼泽泥面非久待之地,元星不敢停留向外狂奔。这一次,黑影是从脚下逼来。龙须蚺用其黑头将王元星顶上半空,元星在空中控制平衡调整身姿,对着那头颅一剑刺下!然而八荒剑竟然刺不破那体鳞,只留下了痕印。 王元星瞪起双目,运足真气数张道符连发,“符火咒·星霞落!” 符纸被真气缠绕,如天上星火降世,凌空一爆。数个巨大火球带着滚滚气浪袭向龙王,这小半个天空都被渲染成火红之色。 龙须蚺口吐水柱,将火球悉数浇灭。顷刻间漫天雨水,遮人眼帘。模糊中,一道强力的水柱射向元星。他皮肤承受着针刺般的冲击,那飞溅的水流,泥沙中的碎石犹如牛毛小刀,细细割开了元星每一寸的皮肉。 水流之后又是尾部一击将王元星撞向了身后的大树。虽然有力,却不致命。龙须蚺似是在慢慢玩弄猎物一般。 元星靠坐在树根处,竟一时起不了身。他上身衣物已无一处完整,破损的皮肤到处渗着血水。 元星此时听见了常生吹的口哨,他苦笑一声:“布满了火符又有何用!这龙须蚺鳞甲厚实,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我……咳、咳!……我该为之奈何?!” 第三章 毁丹 “慈悲我法,去悲甘露,魂生大罗,润及万物!”元星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他给自己施了甘露咒。 元星体力与真气损耗大半,甘露咒虽能疗伤止血,却不能让真元恢复。他一直很奇怪,这龙须蚺为何三番五次潜回沼泽,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这龙须蚺其实就是水蟒成精,莫非它还保留了水蟒的习性?泥浆可以减少它体内水分的流失。像龙须蚺刚才那样喷吐水柱,恐怕还是要补充水分的。 若是力战绝不可能赢它!何不利用此点?沼泽地深而不广,面积有限。若是只将表层冻住,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王元星此刻气脉不顺,无法再像之前一般行动敏捷。他小跑进泥潭,将符纸压在手下,深深按入湿土。元星吸了一口气之后屏气凝神,将内丹中的真气全部集中到手掌。 寒气浮在泥面,却还达不到瞬间冰封的效果。元星已经无暇顾及之后的事了,他手臂微颤,催动体内仅剩之力,大喝道:“符水咒·冰封三尺!” 龙须蚺像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它不顾一切的纵身跃起,从泥潭腾入空中。就在这一刹那,沼泽地数里冰封!元星竭尽全力,还是慢了一步。龙王巨大的躯体就这样从空中摔在冰面上,滑动了一阵才翻过身来。 修道之人,可将平日里修炼的灵元储存在内丹之中。若你平日刻苦修行,待需用之时便可爆发出比别人更强大的力量。 “只怪我学艺不精……可也不能辱了师尊的脸面!”王元星自言自语道。 若是师尊或大师兄在,他们一定会说:元星!内丹不是这样用的! 此刻的王元星已经气竭,可龙须蚺勇猛如初。他在几近绝望之下用两指猛点自己的丹田处,以毁坏内丹为代价换取一时的爆发。那一刻,固体的内丹化为气态的真流漩涡,无法压制的狂乱气流冲体而出,元星的上衣道袍彻底撕裂,化为乌有!以元星为中心产生球形旋风,原本就不明亮的天空变得更加昏暗。 王元星没了上衣,可以看到他胸口至下腹处竟然纹的满是咒文,这绝不是近期弄出来的。若是懂行之人,便能看出这实则为一道完整的咒印——八荒印! “符土咒·大力神咒!” 王元星脚下犹如漩涡,四周土石席卷而来,由脚至头将他层层包裹,片刻间化身为一个土石的壮士,巨大如神。龙须蚺主属水性,王元星以土抗之,想要以实胜虚。 土石壮士对上了同样因极怒而至疯狂的龙须蚺,两者在洼地中缠打在一起。元星用土石之手砸打龙王,战的激烈,也终于打下了片片体鳞,伤了龙须蚺。 不过王元星毕竟是勉强而为,爆发过后,他渐渐力弱,被龙须蚺死死缠住! 在巨大的挤压之下,土石开始分奔离析。元星身体被困在土石中动弹不得,痛苦不堪,一种窒息感袭便全身。王元星咬牙苦苦支撑,他从土石中探出手来,用血水在龙须蚺的体鳞上画着八荒印,另一只手则把火符全都塞进了土石之中。 龙须蚺前几番都杀元星不得,此次它不管不顾,也是竭尽全力一心要在此地绞杀对方。 “八荒!!” 元星与八荒剑再次移形换位! “符火咒·囚中兽!” 轰隆一声巨响,那滔天的火焰,整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元星措手不及。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囚中兽”居然有如此的威力。元星抓了一把湿土仔细查看,包裹着元星的黑土应该就是沼泽地特有的泥炭了,山里人常用之烘烤大麦。在经过外力压紧或脱水以后变得坚固,可形成褐煤燃料。 龙须蚺似乎也是被炸懵了,在地上微微的挣扎。 机不可失!王元星捡起八荒后,用尽全力将其扔进了那片被常生布满火符的山林。 “移形换位之法已经救过我无数次的命了!羡慕吗?让你也玩一次!”元星跪在泥地里施咒,“符金咒·空域八荒!” 龙须蚺体力恢复后,本是朝着元星游走而来。但那体鳞上的八荒印瞬间呈现亮白色,带着龙须蚺一起闪入了林中。 元星以六张火符交错叠成了一只飞鸟。 “符火咒·火鸟投林!” 元星放飞的火鸟,如离弦之箭射入山林。熊熊大火困住了龙须蚺,这龙王吐干了最后的一滴水后,也没能完全熄灭火势,可它竟然用身体拍打翻滚硬是冲出了火场。 龙须蚺带着受伤的躯体回到被冰封的沼泽地,用头部猛烈撞击冰面,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元星以符火咒作为掩护转移龙王的注意力,自己则将八荒剑拖在地上,在这洼地中满山奔跑。龙王奋力狂追,元星躲避不及跃上一棵苍天大树,龙须蚺用身躯缠绕树干,只一瞬间便把这百年老树绞成一堆烂木头。 龙须蚺有力的下颚咬住了元星的右臂,幸得元星用八荒抵住了龙王的左侧尖牙这才保住了手臂。 “呃……啊!” 元星在这样恐怖的力量下,似乎听见筋骨挫裂的声响。 “道长!” 红衣女子龙王恨在林中现身,似有加入战局之意。她的下身突变,伸出树根藤蔓缠着龙须蚺的头颈。此刻的元星看似失去了威胁,龙须蚺甩头将其抛出,转身去战龙王恨。 战况激烈,元星根本顾不得伤势,他体内的真流漩涡坚持不了多久,胜负就在此刻了!元星将唯一能动的左手按入黑土:“符土咒·大力神咒!”此次土石并未包裹元星,而是自成人形,逐渐壮大。“符鬼咒·遣魂受降!”元星撕下手臂上的鬼符,贴入土石之中。王元星双咒齐发,使得采药人的亡灵与土石之人合为一体。 几番争斗后,龙须蚺的体尾被土石壮士死死抓着,又被龙王恨的藤蔓缠绕,一时间僵持不下。 元星持剑在地面画咒,他全身被蓝色真气萦绕,正全神贯注的施法:“符木咒·土根净尽!” “人类……我吃的人类不计其数!在你们看来自然是罪大恶极!”王元星第一次听见这高傲的龙须蚺的浑厚之声。“可我蟒蚺捕食,生吞猎物不吐白骨!你在这沼泽附近可见过一具骨骸?我与‘龙王恨’相生于这片洼地,她以血为食,我以肉为食。然而我活吞生灵并不会流下血滴,长久以来‘龙王恨’心生不满,她则自己诱杀村民以及路过的旅人,并且带着她的小鬼占据了洼地外围。它们孤立并包围了我,仅是因为实力的差距尚且动我不得。” 元星嗤声而笑:“你们所言,真不知到底谁真谁假!” “已不重要!你不杀我,我照样为祸人间!我不杀你,则难解心头之恨!只叹你被人利用尚且……不知……” 龙须蚺强壮有力的躯体渐渐倒下,突来的转折完全出乎元星的意料。方才不可一世的沼泽龙王体色变为灰黑,身体开始萎缩,已然一副死绝的样子。 元星泄了法力,土石壮士轰然倒塌,那鬼符自顾自的飘到了元星脚下。王元星全身虚汗脸颊苍白,仰头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此刻似乎就连呼吸他都是拼尽了全力。 “呵呵哈哈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龙王恨此刻反倒得意起来。“我终于杀了它!” “你那藤蔓有毒……名株‘龙王恨’想不到居然是有毒的植物。”元星闭着眼睛,依旧喘息道,“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所谓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龙王恨走向龙须蚺的尸体,挖出了龙王的内丹,那黄色的球状物灵力犹在。龙王恨迫不及待的将它吸食下肚,如享受美食一般露出满足的神情。 元星的右手臂被龙须蚺咬伤,此刻麻木毫无知觉。龙王恨吸收了沼泽龙王的内丹,实力大增。就算真流漩涡还能坚持片刻,但要王元星像刚才一样再战一场是根本不可能的。 趁着龙王恨不在意,元星将鬼符贴在自己右肩头,小声念叨:“符鬼咒·遣魂受降!”他让采药人的亡灵暂时接管自己的右臂。 龙王恨朝王元星蹲身行礼,似是抱着极大的敬意说道:“道长如此年纪,竟然能和沼泽龙王苦战至此!五行咒法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若不是道长,我绝无此番机会。我本不该忘恩负义,只不过……” “只不过看中了我的内丹?那真是抱歉,我刚刚把它毁了!” “虽然内丹已毁,根基还在。你体内极速汇聚的灵元漩涡,亦是不可多得!” “真是贪婪无厌!”元星用手臂支撑自己的身体,试了几次才勉强起身。“沼泽龙王临死之前,我施了最后一道法咒,你可还记得?” “不甚记得,那又如何?” “你可有见到效果?” “少在那里装腔作势!” 元星躲避龙须蚺攻击时,拖着八荒剑在泥煤地表上画出巨大的八荒印。虽然屡遭破坏,但整体还较为完整。符木咒·土根净尽之术,使得林中植被疯狂吸收泥中水分,泥煤脱水便可助燃! “符木咒·百竹刺!” 龙王恨的脚下伸出上百根毛竹,将毫无准备的她掀至高空。王元星左手持符维持法咒,并让药夫亡魂驱动右臂捡起八荒剑。 “将八荒掷向毛竹!快!” 然而采药人并未依他所言,右手举起八荒剑反到是架在了元星自己的脖子上。 “你在做什么!?” “对……不起……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不愿超度……不愿轮回……不愿忘记此生……唯有人替死……方能挣脱……束缚!” 元星没有听见上方传来的女子的嘲笑声,也没有听见鬼魂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他分明的感受到体内真流漩涡已经消散,他再无法力!鬼魂的阴气占据了元星的全身。 此刻只有脖子上的痛楚在延伸…… …………………………………… 桃林村常生屋: 当元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一木屋内。屋子里满是蒸馒头的香气。 “我还活着?”他摸向自己的脖子。 王元星周身无论是头颈还是躯臂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缠上了绷布。 元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元星一咕噜爬起身。“呃……”他全身剧痛。元星不自觉的想要抬起右手去抓馒头,可力量传达到一半便无法再施力,这右臂的伤势最为严重。 “道长!你醒了!”常生从屋外进来看见元星起身,过去一把将他搀扶坐下。 元星手指蒸笼屉。 “啊!对!”常生将馒头递了过去,“都睡了三天了,肯定饿了。” 三天了?元星咬着黄白的馒头。“这是哪里?” “此处是我平日堆柴的林中小屋,山下就是桃林村。” “哦……”元星在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 没等元星询问,常生进到里屋将太乙剑匣取了过来。他一下跪在元星面前,极为虔诚的双手呈上。 “道长真乃神人也!” 元星笑道:“我要真是神人,如今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道长当日犹如天神下凡!指地,地上突现地坑。指天,天上飞来巨石。最后的爆炸更是惊动了方圆百里!幸好事发湿地,加上天降大雨,否则那火势哪怕再烧三日都不会熄灭的。若不是神人,怎会有此毁天灭地之能?” 元星摇了摇脑袋,“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再战龙王恨之时,我就在你身侧。怎么道长不记得了?也是!最后你被余震波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想来此时还未完全恢复神智!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冰封沼泽地,火烧龙王恨?” 元星站起身来:“火烧龙王恨?!” 王元星拉着常生,让他细细道来。 原来当日常生并未走远,就在不远的高地目睹了一切!当时沼泽龙王倒下后,常生以为万事已安,兴冲冲的奔下山来,后来才发现情况不对。龙王恨开始对元星发难!常生本就是有情有义之人,当他看见元星举止怪异之时,他想起了元星之前的嘱托,鼓起勇气上前去撕扯鬼符。 三日前,洼地沼泽的一幕浮现在元星眼前: “道长!道长!!”常生一手抓着元星持剑的手腕,一手扯着肩头的符纸。 当时的“元星”并不领情,他将常生踢翻在地,更是要挥剑直刺常生的心口。 龙王恨,采药人,常生就这么围绕在元星四周,危机重重人命关天,当时元星别无选择…… 屋内的馒头香味依然诱人,元星却无半点食欲了。 “当时我以为你杀红了眼!分不清楚敌我,连我也要杀!” “别说了……” “也不知为何,道长你忽然又神智清晰了!” “别再说了!!” 常生被喝住,呆立在一旁,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 王元星侧头叹息,满脸的懊悔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咚、咚、咚!木门外传来干脆的敲门声,伴饰着那苍老而浑厚的话语,急促而有力。“常生!” 王元星忽然紧张起来,他拉着常生小声嘱咐道:“我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 常生不解道:“这是为何?” “我在江湖上树了不少仇家,不想暴露行踪!” “原来是这样……”常生轻轻拍着元星的肩头,侧身对着门外道:“放心吧,这是姜业,姜老爷子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夫。你伤势这么严重,我哪里能帮你治疗,这些天多亏了老爷子天天来为你换药。” 元星点点头。“他没有问过我的来历吧?” “没有,我们山野之人心大,包容为怀,从不追问别人的过往。” 常生打开屋门,门外蹲坐着一位精瘦的老人,满头银发,胡子、眉毛都花白。额头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透着一股威严。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敏锐而细致,闪耀着阅人无数,洞悉万物的锋芒。 “开门都这么慢,磨蹭什么呢?” 名叫姜业的老人敲了敲烟杆,把手里的烟袋别进腰里。他的手掌以及每一根指头,都布满了厚的夸张的老茧。粗得都好像弯不过来了,皱巴巴的纹路就像老树皮。 刚刚姜业弯着腰蹲在那里,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可当他站立之时,直起身背的一刻,那不拘言笑的面容,挺拔的脊梁,竟让元星感到了压力。 元星起身行礼:“听常大哥说,这些日子都是姜大夫为我疗伤,晚辈感激不尽。” 姜业坐在塌上,在自己的药箱里翻弄着。“年轻人,虽然你身体强壮根基很好。然而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内你是下不山了。”当姜老爷子拆开元星胸口的绷带时,那浮现的八荒咒印让他有些出神。 “啊……这个是……象征我的信仰。” 老人回神与元星对视,“与我无关。” …………………………………… 那一晚,绿林村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用一根兽骨沿村敲打,发出阵阵噪音。村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却不敢有不敬之意。在那凄厉的笑声中,妇女与孩子们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第四章 白雾 三个月后,洼地沼泽: 洼地东侧,已是一片焦土。元星借了常生一套宽松的衣服,此刻就像是普通村民一般在地上挖着什么。身后传来话语: “我一大早找你不着,就知道你会到这里来!”常生重返故地,仍是心有余悸,“看看……烧的跟废墟一样!就在那!”常生指着救出元星的地方说道,“先是把你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是你的剑和剑匣,我足足找了半日。” “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元星起身拍了拍尘土,“常大哥这份恩情,元星没齿难忘。” 常生瞧见太乙剑匣和包袱就在元星的脚旁。 “怎么?道长这就要走了?你昨天和我说准备离开此地,我以为至少还要住上几日。若不是我脚程快,这会兴许都见不着你了。” “必须走了,我还有要事尚未完成。” “这哪成!道长的伤势还未痊愈!” “既然可以行动自如,那便是无大碍了。”元星拱手行礼,“这三个多月承蒙照顾!” 常生回礼道:“道长不必如此!唉……也罢,大事要紧。” “若是见到姜大夫,务必替我将此物转交,也算报答恩情。”元星将手探入衣袖,将一个白布塞在常生手中。 “此乃龙王恨。” “啊?!”常生打开白布一开,里面装的是一个植物的根茎,沾着些泥土。青黄外皮里,有一道红色粗线,色泽在阳光下忽强忽弱。 “回去切开,剔除红茎。暴晒三日后,可做药用。” “我还以为都烧成灰了!” 元星摇了摇头,“龙王恨的每段根茎都可独立生长,难以死绝。” “什么!这还得了!莫非洼地里还有余孽?” “在你我有生之年,它已不可能再修炼成精。与其毁之,不如善用。若使用得当,它确是一味良药。” “姜老爷子一定会很开心……只是……”常生欲言又止。 元星知道常生是为桃林村突现的怪病而担心。 “前些天常大哥跟我说桃林村有难,希望我能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斩妖除魔,我定义无反顾,然而治病救灾并非我强项。如今我法力全失,右手不便,犹如一个废人,自身难保。还望常大哥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常生连忙摆手。 时辰已不早,元星与常生就在此地别过,常生一脸不舍之情。 临行之时,元星来到一处干净之地,这里立着一座坟头,上面的木板并无姓名。 元星拜别坟头。 …………………………………… 桃雾林: 不知道元星是习惯了躲避门人追踪,还是素来就不喜欢循规蹈矩,他从来都不顺着山道行走,与常生分别不出几个时辰便又迷失在了山中。 深山无路,举步维艰,王元星走了好些时候才终于看见一条溪流。他蹲在河边,用手拨了拨流水,双手捧起一饮而尽,清凉之水浸过肺腑,顿感神清气爽。 喝饱的元星这才细细的观看眼前的碧水,竟被大片的桃花瓣映的娇烂漫红。有道是: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抬头望去,原来溪流的对岸就是一片桃林,只是林中深处雾气浓重,就正午这个时辰来说,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此处应该就是常大哥所说的桃林了……元星四下望了望。根据常生的描述,桃林就在村子的东面,而元星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往南面走的。不过既然到了这里,索性就去查看一翻。若能有所获,也算对常大哥有了个交代。 元星蹚水过去,心里盘算着,此刻他并无法力,就算山中有灵气也好,妖气也罢,他都无法感应,如同聋哑。好在口还能尝,鼻尚能闻,哪怕是摘得几个美味桃子填填肚府也是好的。 自古以来,桃是生育、吉祥、长寿的象征。其果实子繁而易植,象征多子多福。其枝木用于驱邪求吉,源自万物有灵。然而元星在桃林中所见,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大片桃树的树干被凸凹不平的灰白色蜡物质覆盖,唯有桃花红似血。元星在林中绕了一个时辰,没有见到几颗桃树结果,即使结了果实,也是呈凸凹不平的畸形果,有的桃果果肉变空,内部木栓化,有的桃果破口流胶,果肉下陷。 传说桃是神仙吃的果实。吃了头等大桃,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吃了二等中桃,可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吃了三等小桃,也可以成仙得道,体健身轻。可如今元星面前的桃子,吃了不中毒身亡已是万幸了。 除了此之外,这林中白雾也是极不寻常。雾气并非只是水汽结成,里面含有大量微小而密集的漂浮颗粒。整片白雾犹如蒸笼一般笼罩着桃林,上有穹顶遮天,不见日月之光。下有白雾弥漫,隐匿四周之物。离身几米开外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 元星本来就是方向感极差,此时想要离开桃雾林却是已经找不到方向。当年虚贤师尊就说过他,研究阵法之人怎能混淆方位。不过元星凭着多年专研的经验和当下的直觉,还是在这桃雾林里看出了些端倪。 虽然在浓雾中看不见桃树整体的排列,但是元星根据一路走来的记忆发现,桃林绝非天然形成,必然是人工栽植,只是多年疏于打理,原来的布局已经显得杂乱了。 元星闭目,张开双臂,全心感受着桃林中气流的涌动,犹如一条弯曲环绕的河流,向着泉眼汇聚。阵眼、阵脚、虚、实相辅,都透着说不出的熟悉。这有可能是魁覆积水阵的一种变法,元星此时也不敢轻易断言。此类阵法谈不上凶悍,但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泉眼中必有蹊跷! 白雾遮挡了元星的视线,可是阵法走位万变不离其中。元星奔至桃林中心,四周的景色与之前相比并无二般。可是在泉眼处发现一座石质赑龙,体型硕大。 赑龙形似龟,龟背大约两、三人高,正奋力地向前昂着头,形象威武。但它驮着的却不是石碑,而是一个耸立朝天的巨大蛇头,这二者结合,颇为诡异。 元星对之详细摩挲敲打,发现赑龙身体中空。他爬上赑龙的头颈,伸手没入赑龙漆黑的口中,竟然感受到微风徐徐。 只是此时,元星觉得胸肺里喘不过气来,他身上衣服以及裸露的手臂上都蒙上了一层白蜡状物质。 王元星燃起火符,浑身山下用都明火拍打了一周,褪除了白蜡。这林中不燃起火光还好,只因为此处突现耀眼的光亮,周围桃林噼里啪啦的振翅拍打声不绝于耳。 元星心里也是一悸,也不知他惊动了什么东西正朝他追来。元星选了一个声音最小的方向,拔腿就跑。身后的几颗桃树像是被密集的弓箭射中一样,发出“空空空”的撞击声。 前方也有来物,径直撞上了元星的额头,致使他脚步失衡一个踉跄翻到在地。倒也应为如此,他反而躲过了更多的袭击。元星抓起额头上的飞虫,他此次看清楚了,这些眼前飞舞的是椭圆形的白色大虫,长有两对翅,前翅大,后翅小。头部有突出的眼瘤,体毛尖锐很是扎手。 王元星想要施法,却是气脉不顺什么也使不出来。唯有用剑匣挡住面门,险险躲过前方雾中突然显现的桃树,拼命狂奔。白虫大军锲而不舍,元星疲于奔命,跑了许久之后忽然前方一片光亮,他终于冲出了桃雾林。 还没等他平静的喘口气,便见眼前一个青衣少女背身对着元星。桃雾林前,二十多个村民围在这个女孩身边,人人手中拿着火把。一个村民用手指着女孩的方向喊道:“烧!!” 元星挺身上前将女孩挡在身后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围烧一个女孩算什么!” “唉?!”青衣少女被元星吓了一跳,“你是何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后方一个村民脸色煞白的向林子指了指:“妖……妖虫!” 白虫大军成群结队的冲出桃林,围着村民上下飞舞,村民四散逃开,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不要慌!挥舞你们手中的火把!用火驱赶!”元星大叫着。他开启剑匣抽出八荒,挥斩面前的白虫。趁着一片混乱,元星顺势拉着青衣女子向外跑去。 “放手!你是谁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元星不理会女子的叫喊,一边照顾着她,一边掩护身边的村民撤离。然而白虫群只是乱飞了一阵就又回到了林中,山坡上到处都是虫子的尸体。 少女挣脱不开元星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只好用力朝着他膝盖后方的腘窝踹了下去,元星被踹的差点屈膝跪地。刚转过身来的元星又被女子狠狠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被打的愣在当场。 “我明明在救你……” “你闯进桃林引出这么多妖虫!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别人!”少女一副不领情的样子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误入桃林,已经中了白雾之毒,好自为之了!” “中毒?”元星揉捏着自己的脸颊。 “没有人受伤吧!?”青衣女子召回了逃散的村民,“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桃林烧了,以免夜长梦多!”在青衣女子的带领下,村民们又重新朝着山林逼近。 “等等!” 一个老者在中年村民的搀扶下吃力的攀上缓坡。 “乔村长!你既然已经让我处理此事,就要相信我的判断!” “苏姑娘……”乔村长气口不顺的说道,“桃林不能烧!这……这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桃林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等到白雾继续扩散,只怕你们整个村子都保不住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能除去这白雾,我相信桃林和村子都是有救的!” “村长!昨天刚刚有村民不治身亡!您再看看这个年轻人。”青衣少女指着元星说道,“也许还会有更多不知情的外人进入桃林,又将白白牺牲多少人!” “这白雾到底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若是桃林烧了,白雾依旧不散,那又该当如何?” “这……” “林中异象成谜,若是不知起因,确实后患无穷。”元星插口道;“然而桃林绝不能毁之!” 周围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到这个异地村民的身上。 元星此刻大致看懂了现场的状况,这些人应该是桃林村的村民。元星虽然在林中小屋修养了三个月,却从未下山进过桃林村。除了常生和姜大夫之外,村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王元星就地打坐,点燃了火符塞入口中。村民们看着他忍着痛苦强行将火团吞吸入喉。随着一阵抽搐和激烈的咳嗽之后,元星鼻口冒着青烟缓缓从地上起身。 缓坡上很安静,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何自残。 乔老村长来到元星跟前:“年轻人,你这是……” 之前元星在林中待了一阵便觉得胸口沉闷:“雾中是否有毒尚未可知。我以火度肺,以防万一。” “你懂得防毒之术?” “也不知道是否有用。不过在下是一名江湖游医,略懂医理。” 另一些村民打断道:“你是从林中来的,可在里面看见什么妖怪?” “桃林被蚜虫破坏,白蚜虽大,却并非妖物。”元星捡起地上的白蚜尸体,将之伸展给大家看。 “也不知哪来的村民!满口胡言!原本米粒般大小的蚜虫,此刻变得和麻雀一般大小!体型硕大如妖,不是妖物成精是什么!?”青衣少女被人抢了风头,此刻不满道:“村长请当机立断!林中已满是妖物。既是妖虫为害,以桃树为食。烧了桃林才是解除危机最好的方法。” 元星反对道:“林中桃树多被毁之,更有大量的蚜虫正在树中孕育。若是普通虫灾,火烧是最根本有效的除害办法。只不过这桃林……” 青衣女子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是谁啊!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苏姑娘莫要动气!”乔村长解围道,“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 青衣少女向元星抱拳道:“我!天山天隆观弟子苏雾倩!不知你尊姓大名!” 天隆观?!元星原本懒散的双眼突然发出锐利的锋芒。 “你还瞪我?!”苏雾倩在元星眼前挥了一下拳头道,“我问你叫什么啊!” “王……元星……”他的声音很小。 第五章 苏雾倩 桃林村村长屋: 晚饭的时候,元星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苏雾倩。他的思绪也没有停止过。 天隆观的人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还有没有其他门人?此刻自己穿的是村民的服饰,所以她不认得我?这样也好。不过这个苏姑娘穿的也不是道家的衣裳……为何自己没有在山上见过这个女子?按理说,就算自己不能认得全部的道士,可是这女道士是少之又少,若是道门中人,怎会不认得? 苏雾倩这边发现元星一直盯着自己。又是对元星无礼轻浮的举止心生愤怒,又是自顾自的娇羞。 她心意烦乱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自己虽然谈不上是倾国倾城之姿,这个年纪也是冰清玉洁、花容月貌。对面这个男孩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时常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头发乌黑茂密,剑眉星眼,鼻子英挺,厚薄适中的红唇总是漾着似笑非笑的面容。细细看来,这个江湖游医也算是个容易让人沦陷的翩翩男儿。 元星、苏雾倩、乔村长在饭桌上各有心思。乔老的注意力则一直被元星的太乙剑匣吸引。 剑匣的木料,乃是产自奚罗国的纯阳之木。木匣的上方镂着象牙雕成的白云,琥珀圆壁、墨玉金丝点缀其间。中部由半透明的猫眼石、玫瑰玉,上等的玛瑙、翡翠,蓝珰玉,紫石锳镶成太乙星宫。最下方则被工匠用雕出盘龙,对凤,天马,辟邪底花边,碎砾的螺钿银线洒落在纹路之间。此等剑匣价值连城,万中无一。不禁让人联想,这匣中之物必定不凡。 元星率先开口:“我曾有幸拜访过天隆观,识得几位大师,不知苏姑娘师承何人?” “家师虚茹,我是她的俗家弟子。天山离此地甚远,想不到你这山野之民也曾去过。怎么,是不是你想去拜师,人家没肯收你?” 元星暗自思索。虚茹师姑?她老人家闭关多年,我怎么不知道她收过这样一个女弟子?难道自己下山这两年,虚茹师姑再次出山收徒?元星摇摇头,不太可能! “敢问苏姑娘是何时拜师?”元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刻意,赶忙解释道,“哦,我是觉得姑娘年纪轻轻……” “怎么!看我年轻而且还是个女儿家就瞧不起我吗?”苏雾倩站起身,把碗筷掷在桌面。 这女孩简直一点就爆,元星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 “你既然去过天隆观,虚贤四子,日、月、星、辰的名号你可听过!元月师姐也是女儿身,且与我年纪相仿,却是这一辈的佼佼者!” “你叫元月为师姐?那你的道号为何?” “我叫……元……元雾……”苏雾倩转移了话题,“天色已晚,该做晚场的法事了!乔村长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出去准备了,各位慢慢吃。” 乔老村长也放下了碗筷,堆笑道:“真是有劳苏姑娘了!请便!” 苏雾倩临走时,不忘瞪元星一眼。 元星目送苏雾倩离开,直到她出了屋门。他转而向老者道:“乔村长,晚辈今日在山中行走,误打误撞进入了贵村的桃林,若是带来了什么麻烦,还请见谅。” “严重了严重了!哪里是怕少侠惹什么麻烦,只怕是我们连累了你啊!这本是我们桃林村的劫难,却让外人受了无妄之灾,让老夫心里过意不去啊!” “乔村长说的哪里话!在下不才,也算是个医者。不知这白雾给村子带来了怎样的危害?村长若信得过在下,便对晚辈详细说说这桃林发生的事情,若能帮的上忙必定义不容辞!” “少侠过谦了,你与苏姑娘都是客人,有什么信不信得过的。若是你肯出手相助,我们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要让您舍身犯险……这……”乔村长望了望太乙剑匣,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老夫年轻的时候也行走过江湖,看的出来这是个宝物啊。王少侠一届医者,况且如此年轻,竟然能够佩戴此等剑匣……罢了!老夫相信你绝非凡夫俗子!” …………………………………… 桃林村村口: 屋外月明星稀,只是桃林的那个方向在夜色中显得黑压压的一片。白雾距离村子是越来越近了…… 村长叹道:“桃林村的桃果是远近闻名的。所谓靠山吃山,我们世代依赖桃林为生。不富裕,也饿不死,山民淳朴只图温饱无忧。可就在三个月前,西北方突发地震,林中燃起大火,之后便有人看见桃林中心出现了一团白雾,接着桃树一棵接着一棵生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整个桃林的树体病变,果肉变质。今年桃林完全没有产量,村里明年的生计就会有问题。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们去担心明年了。白雾一直在扩散,接触过白雾的人全都生了病,体质强健的能够熬过来,体质差一点的都走了……村里的姜大夫来看过,没能说出所以然来,只说林中有毒瘴,不可再入。 如今没有人敢再踏入桃林一步。白雾已经扩散到林子的边缘,没有人知道这雾是否会以桃林为限而不再扩散,又或者是直接飘到村子里来。 我们不愿坐以待毙,于是大家筹了些银两,在村头贴了告示,重金聘求各路高人相助。两个月前,我们焚烧了报信树,以浓烟告知四面邻村此地有难。 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僧人和道士来过,他们的法术都不见效果,便都相继离去了。只有这位苏姑娘,你别看她脾气不好,其实她真的很有耐心,在这里与村民共患难,至今也没有放弃过。不愧为这天下第一观的弟子啊!” 元星苦笑道:“她?苏雾倩?” 话正说着,两人已近到了村口。苏雾倩在桃林前开坛做法,法坛盛水撒天地,桃木作剑指阴阳,口中念念有词,做的煞有其事。 两串符纸倒是见风自燃,只是元星并未察觉到苏雾倩体内灵元的流动。在元星看来,苏雾倩不过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待法事完毕,乔老村长询问道:“苏姑娘,情况如何?” “夜间阳气不足,阴风四起,正是这妖邪之气突进的机会。若是村长同意烧林,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耗损法力阻止白雾扩散。但也只能撑得了一时而已,还望村长早做打算!” “自然!自然!”乔村长从袖口里掏出些银两,偷偷放在法坛旁边。“有劳了!” 元星看在眼里,这才明白苏雾倩为何久留此地。“依我看啦,这白雾中也没有什么妖邪之气,蚜虫之害也许另有原因也说不定。” “又是你!你倒说说看,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一个游医,不敢妄言!只是我出入过桃林,对峙过那些蚜虫。发现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畜,毕竟只是些吃素的害虫而已。” “什么?真是胡言乱语!你是想说它们人畜无害?!若是米粒大小的蚜虫我相信!但是等到它们长的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它们不吃人了吧!” “还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啊……” 看着元星与苏雾倩斗了半天嘴,乔村长苦劝无果,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你一个江湖郎中,哪里会看的出来什么是妖邪之气。总之,我除我的妖,你看你的病。别来烦我!” “桃林村出的告示上是怎么写的?事成之后给多少银两?” “……哦!我说你怎么老是和我过不去!又是来一个抢生意的!”苏雾倩一副警觉的表情。 元星叹道:“我只是一个大夫,抢不了你的生意。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为了钱财去做些昧着良心的事!” “你说谁昧着良心了?!你把话说清楚!”苏雾倩愤愤的朝元星走来。 “你根本不是天隆观的门徒,甚至完全不懂法术!在这里装神弄鬼,无非是为了钱财,我劝你适可而止!别辱了人家天隆观的名声!” “说我辱了名声?你这个江湖郎中才是来路不明!说我是骗子你也得有真凭实据才行!空口无凭枉添小人嘴脸,你也不臊得慌!”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言尽于此,也请好自为之吧!” “懒得跟你废话!” 苏雾倩甩袖,从元星身侧撞肩而过,异常气愤的向村子里走去。路上踩到湿泥,她失了中心左右晃了晃,站稳之后用力跺了泥地几脚,以示发泄。 …………………………………… 桃林村村长屋,客房: 回到屋里,苏雾倩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她偷偷打开元星的房门溜了进去。元星出门之时并未收拾房屋,太乙剑匣就依靠在床头。苏雾倩翻了翻元星的包袱,最后还是被那珠光宝气的剑匣吸引。 之前苏雾倩便打过剑匣的主意,只是太乙剑匣被法符封印,无法开启。只得在外壳上动动手脚。 “哼,让你狂妄!我就再撬你一个红玛瑙,填补我心灵的创伤!” 苏雾倩伸手去抓,此时剑匣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苏雾倩的手就这么抓着元星胸口的衣裳。 “啊……!”元星赶紧捂住苏雾倩的嘴巴,将她按在墙上,硬是把那声惊呼给堵了回去。 “呃啊!”元星缩回了手。原来是苏雾倩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是龅牙吗?捂着嘴都能咬这么狠!”元星看着那齿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抓你的人呗!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雾倩伸手要打元星,被元星一把抓住。 “无话可说就要动手?先把我的东西还来!”元星晚饭之前就发现太乙剑匣上少了一颗玫瑰玉。 “喂喂喂!什么你的东西?你少了东西就要往我身上赖啊?” “我剑匣上的玫瑰玉,别说你不知道。” “真是奇了怪了!丢了东西就去官府报案啊!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你放手啊!” “我之前还真以为是自己在哪磕掉了。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可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什么眼神?”苏雾倩盯着元星的眼睛问道。 “一个之前如此嚣张傲慢的女子,究竟是何原因让你看见我的时候突然变得心虚闪躲?” “我呸!!”苏雾倩红着脸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穷酸鬼,我还奇怪你怎么会有这么价值连城的剑匣,估计也是来路不正吧!这么宝贝的东西,你怎么不随时随地背在身上呢?”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哼!还不放手是吧?对啊!就是我偷的,就在我身上!你来搜证据啊!”苏雾倩说着,就把元星的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元星只好挣脱放手,避嫌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你此刻就在我的房间里,意图不轨被我抓个正着。如果我大声呼喊抓贼,你觉得你跑的掉吗?” 苏雾倩拨乱了自己的头发,拉下了肩头的衣裳。 “你把我骗入房间,对我意图不轨!如果我大喊非礼,你觉得人家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元星记起了小时候他问过师尊这样一句话:“师傅,这世上最可怕的妖怪是什么?” 虚贤真人回道:“女人……” 打那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元星见了元月都是绕着走的。 苏雾倩的话语把元星的思绪拉了回来,“你说自己是个大夫,可是你的行囊里面没有看见半副草药,却尽是道符。真是让人怀疑你究竟是江湖郎中,还是江湖术士!而且刚刚那是什么奇怪的法术?你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请你自重!穿好衣服!”元星背向苏雾倩说道,“你为钱财,我为消灾。虽然我们意图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要想达到双方的目的,便要先……” “便要先揍你啊!”苏雾倩拿起用来撑窗的木棒,猛敲元星的脑袋。 “你疯了吗!”王元星回身抢夺木棒,死死抓住苏雾倩的臂膀,拉扯中双双倒地。 “出什么事了?闹这么大动静!”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乔老村长带着家人慌忙入内,看见苏雾倩衣衫不整的躺在元星怀中,“你……你们……” 第六章 桃林村 天隆观珍书楼(元星幼年期): 元阳,元月,元辰在屋外习武,追打玩乐,好不热闹。可能是年纪差距的原因,只有元星一人不太合群。他只愿待在珍书楼里,翻阅古书典籍。 元星在自己喜爱的那些书籍后面总会留下一些记号,用来表示自己读过。可元星并不唯一喜欢这么做的人。 “又是这个桃花印……”一个桃花的印记果然再次出现在书本的最后一页。这个珍书楼里,所有元星看过的书籍,无一例外的都有桃花印记。 “难道每一本书,这个人都看过吗?” 元星爬上了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阵法书。蜷缩在角落,再次细细品味起来。这一次,元星直接翻到尾页,果然有……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桃花印记,能够感受到印记上的法力犹存。 “元星!”珍书楼的木门自动开启了,门外传来虚贤真人的声音。“我就知道你藏在这里。现在可不是你看书的时候!” “师尊!”元星带着那本阵法书,轻轻跃至虚贤真人身前。 哦?虚贤真人抚了抚胡须,心中赞叹道:这孩子身法倒是进步了不少。 元星双手打开书籍,将那个桃花印展现给虚贤真人:“师尊!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总觉得他和我有缘。” 虚贤真人面色一沉,合上了那本书,走进珍书楼将阵法书紧紧的塞进了书架。随后虚贤推了一下元星的肩膀,使之面朝木门,接着牵起元星的小手跨出了安静的书楼,踏入了喧嚣的世界。 元星听见虚贤真人喃喃自语:“最好不要有缘……” …………………………………… 翌日清晨,桃林村村口: 元星在村前一个树桩上打坐运气。树桩正对着一截断裂的石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可惜此石碑并没有被保存下来,上面有文字的部分都已被毁去。 与龙须蚺一战之后,元星修为已毁,此刻就是像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学徒在刻苦修行。关于内丹术的修炼,各家方法有差,一般可以分为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五个阶段。 筑基是最漫长最枯燥,却也是最重要的阶段。三个月来,元星每天坚持修炼,发现重筑内丹一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熟悉的气流在血脉中流转,逐渐顺着自己的心意汇聚至丹田。可刚刚平稳运行的灵气,忽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法力时有时无,王元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他以前没有重筑内丹的经验,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阳升起之后,绿林村的老老少少都开始忙碌起来。乔村长提着长衫,领着姜老爷子匆匆赶路。 元星见了恩人,自然是迎了上去,他拱手行礼:“姜大夫。” 姜业看了一眼元星,依旧是面无表情。老人一言不发,颔首还礼。 “哦?怎么你们二位认识?”乔村长也停下了脚步。 “姜大夫对我有救命之恩。”元星岔开话题道,“不知村长您和姜大夫如此匆忙是为何事?” “是我家的子侄,本是想来村里学门手艺,没想也得了怪病。现下病症发作,只好劳烦姜大夫再去想想办法!” “既是救人,晚辈也想尽一份力。” “那便有劳了!”乔村长摆手示意,领路先行。 …………………………………… 桃林村村长,乔游屋: 元星看见木板床上绑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你们为何绑着他?” “王少侠有所不知,中了白雾毒的人,到了后期就会癫狂发作,若不绑起来是会伤人的。”乔老从旁解释道。 姜业扒开男子的眼皮,发现他的下眼皮臌胀,内部浮现点点白斑。前些天见他还生龙活虎……莫非毒性已入脑?姜业用手指按压男子的头部,将一根细细的银针刺入头皮,又将另外几根银针扎入患者胸口。 “如何?”乔游夫妇一脸的担忧。 姜业看了看手中的银针,摇头道:“不仅毒性入脑,而且肺腑化脓,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什么!?姜大夫!您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请你快救救这个孩子啊!” “若是初期我尚有办法,只是现在为时已晚,我亦无能为力……”姜老爷子略有抱怨的说道,“他中毒初期,你们就没有发现任何征兆吗?若是你们及时通知我,也不会如此。” “这孩子自小就很强壮,十分健康。白雾出现以后,也一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妥。就是昨日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今早就癫狂发作了。”乔老上前安慰着自己的老伴,哀叹道,“已经持续一个月都没有人病情恶化,大家以为疫情已经控被制住了,所以放松了警惕。” 姜业一直在摸索病症的规律。继上个月平稳度过之后,如今疫病似乎专门找上了身体强壮之人,而且病情发展越来越迅速。 突来的状况,让两位老人措手不及。前前后后不过一日的时间,便要他们接受天人永隔的结果。绝望总是伴随着椎心泣血之痛,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白发老人,元星心生怜悯。 元星解开捆绑男子的粗绳,盘腿坐于床面,“帮我把他扶坐起来。” 乔老望向姜业,后者摸着胡须并未干涉,他似乎想看看元星会怎么做。乔游夫妇为了一线希望,对元星的要求照做不误。 元星双掌运力按在男子后背,将那微弱到似有似无的灵气渡入对方体内。男子原来苍白的面部变得红润起来,虚弱的肌肉突然青筋暴起,微睁的双目泛着红丝。元星铤而走险之法,看来适得其反。在毫无准备之下男子猛然起身,冲向身旁的乔老。男人身材高大,一把将乔老勒在怀中。 见此状况,元星从床面跃起,屈膝下坠,将双腿压在男子的两个肩头。他翻开手掌,以双手为刀,打向男子颈部脉门。男子身子一颤,顿时松开了手臂。乔老瘫坐在地上,在姜大夫的拉扯下,手脚并用的爬向门口。 元星双膝夹住男人头部侧身翻下,把男子摔倒在地。紧接着扑身压在男子身后,用地上的粗绳把其双手绑了起来。男子挣扎起身,两腿蹬墙借着反射之力把元星撞开。 “这儿怎么了!?”苏雾倩从门口的挤了进来。 男子转身冲向门口,元星跳至其身前连踢三脚,击中胸腹上下的膻中、鸠尾、巨阙三个穴位,冲击了神经,震动了心脏。在男人双膝跪地,身体瘫软之时,苏雾倩看准时机冲了上来,将一张道符贴在了男子的脑门。随后,村民们赶到将男子重新绑在了床上。 “乔老村长放心!我已经镇住了他体内的妖邪之气,暂时没事了。”苏雾倩邀功道,“大家放心!只要能驱散林中白雾,一切都会有转机。” 乔游夫妇拥着苏雾倩,连声道谢。元星将她拉至一旁小声说道:“我费了半天劲,你倒是捡个现成的?” “谁管你啊!”苏雾倩甩开元星的手,径直走开了。 元星追上已经走出房屋的姜业,“姜大夫,村民们究竟得了什么病?” 姜业停下脚步转身对元星道:“昨天你进村之前,刚刚有一位村民病逝,就埋在后山,你可以自行查看。”姜业刚迈开脚步,又回身叮嘱了一句,“偷偷的!” …………………………………… 桃林村后山: 天黑之后,常生扛着锹锄工具,带着元星来到这座新立的坟头。 “道长,真的要挖吗?” “常大哥以后不必如此见外,叫我元星即可。” “说起来也是缘分,你我已经是第二次共患难了。可是挖坟这事儿……” “我知道,这事放在哪里都是犯了大忌。可有些时候,活人身上看不出病灶,反而死人会给出答案。” 常生担心道:“这是新丧,按照此地的习俗,他的家人会连续几日前来烧纸祭拜。若是直接动锹铲,新土盖旧土,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明日一早被他家里人发现,事情可就闹大了呀!” “好哇,我说你偷偷摸摸的去哪,原来挖人祖坟来了!” 苏雾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元星身后,把二人吓了一跳。这女子挺会隐蔽身息的,刚刚元星竟然毫无察觉。 “苏姑娘!我们没……”常生有些慌张。 “这位山民!昨日还道貌岸然的谴责我,今天怎么自己做起了这不义之事?” 元星也不掩饰,“若能查到病因,对症而治,救民众于水火,那便是大义。” “那行吧。”苏雾倩卷了卷蓝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继续啊。” 常生与元星面面相觑。其实常生之前所说,确实在理。元星觉得事情难办了。 “我知道你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挖,我倒是有办法可以教你们。”苏雾倩习惯性的用手指绕着头发,“只不过呢……”女子的翘指,正对着元星。“我要你给我道歉!” 常生望了望苏雾倩,又望了望元星。他轻轻戳了元星一下,小声说道:“道长是怎么得罪她了?都说女子与小人难养,咱要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王元星回头瞪了常生一眼。 “不愿意吗?那或者我此刻大喊,让村民来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跟我道歉这么简单了吧。” 元星认栽道:“那个……昨天的事情,想必是我误会了苏大小姐。可能是我自己弄丢了东西,错怪了您。我在这里陪个不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山野村夫斤斤计较。另外,呃……我昨晚不是故意抱着你的。” 苏雾倩红着脸跳起来,“跟那件事情无关!!” “也就是说那件事情不用道歉?” “你!!“ 常生赶忙插在两人中间,“哎呦,二位!你们再这么搅和,真要把村民引来了!苏姑娘你若真有办法,就当帮帮村里的病人,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哼!”苏雾倩跳下山丘,目测了下方位。然后捡起一截枯树枝,在斜坡隐蔽处画了一个圈。“在这圆圈的范围内,顺着墓碑的方向挖。” 元星和常生也跟了过来,后者不解道:“这么小?” “你们懂什么,这叫盗洞,容一人大小足以。”苏雾倩双手抱臂对着元星说道。“好了,挖吧。” “我挖?”元星对苏雾倩的指手画脚很是不满。 “难道我挖!?” “亲娘嘞!”常生连忙招手,“我挖!我挖!” “盗洞都这么熟悉,我真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彼此彼此!” …………………………………… 后山盗洞: 元星置身于盗洞中,已经爬到了棺材的后方。他用带着的工具凿开了木板,伸手抓着尸体的双脚,一把将其拖入盗洞中与自己贴面相对。 元星举着微弱的火烛,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尸体。刚刚元星触碰尸体之时,便觉得此人软弱无骨。此刻在烛光下,隐约看见其胸口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元星持匕首隔开尸体的皮肉,看见其腔体内部满是白虫,正顺着破口翻滚而出。 元星本能的后退,却限于盗洞的大小而动弹不得。元星借着烛光想要再细看一番,当光亮照在尸体面部时,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元星一个哆嗦,将火烛掉在对方脸上。下方的尸体随即一阵抽搐,顿时坍瘪了下去,那些皮肉筋骨瞬间幻化为白虫,四散开来。 元星手忙脚乱的退出盗洞,不顾一切的拍打身体,直到确定身上没有一只白虫为止。常生与苏雾倩看着惊魂未定的元星,不知所以。 元星缓了许久,才定下心神出声道:“常大哥,劳烦你去请姜大夫来一趟。” …………………………………… 山头,常生柴屋: 元星,常生,苏雾倩围坐在木桌前,他们三人已经等候多时。姜老爷子推门而入,说道:“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喊我来这里做什么?” 元星起身为老人斟茶,“姜大夫,尸体我已经看过了。” “哦,可有收获?” 元星微微合目,思索了一番,决定隐瞒尸体苏醒,虫化消失的那一段:“那具尸体已经被蛀空了,腔内尽是虫卵。今日白天所见,乔村长的子侄眼皮臌胀,内有白斑,正是被白虫寄生之状。姜大夫想说的就是此事吧?这里离村子尚有距离,姜大夫有什么话不方便在村里说的,在这里但说无妨。” 姜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呼……白雾中漂浮的满是白蚜幼虫,单个幼虫肉眼无法看见,但是成片的幼虫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道道白障,与水汽结合形成虫雾。我之前所说的白雾之毒,其实就是白蚜幼虫入体,在体内寄生繁殖引发疾病。” “啊?!”常生透过木窗,看着远方的虫雾,被恶心的身体后倾。“那可如何是好?” 姜业安慰道:“也不必如此慌张,用驱虫草等草药熬成汤药,可以驱杀体内白虫。现在村民的一日三餐中,均已加入驱虫草。但若已经病入膏肓,亦是无能为力。” 苏雾倩拍了拍桌子:“我说什么来着!还说那些虫子不是妖物!就应该烧了林子一了百了!” “桃林绝不能烧!”元星此刻确信了桃林布局就是魁覆积水阵的变法,此阵内部气态回流,呈现一种内回旋之势,致使邪气无法外泄,被禁锢在林阵之中。很显然,当年造林之人早就预知今日之灾,所以才会如此布阵。换言之,若不是有这片桃林,白雾早就扩散了出去。 姜业正对着元星道:“小伙子,这桃林村的灾难,你可有应对之法?” 元星摇了摇头。虫灾好治,妖物难除……从看见尸体聚散有形的那一刻开始,元星便有了一个念头:此地必然有妖物作祟。只是他现在毫无头绪。 桃林的建造者一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必须查出源头才行…… …………………………………… 桃林村村长,乔游屋: 桃林村建村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相传曾有一位奇人路经此地,用了若干年时间在这片广袤的山头种满了桃树。当年那些参与种植的山民也不知受了什么嘱托,他们就此留了下来,组建了村庄。后来陆陆续续也来了些果农,桃林村就这样慢慢壮大起来。 当年那第一批的山民姓“乔”。此事在乔家族谱里略有记载,只是年代久远,一些纸质物件无法长期保存,很多事情已经无迹可查。再加上不断有人迁进迁出,如今整个村子里姓乔的已经很少。 乔村长带着元星翻遍了家里所有的书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两百年前的那位奇人是谁,也不知道种这片桃林的目的何在,此刻一切都已成谜。 村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多少相关记载了。此事很重要吗?” “我也是好奇,无妨。只可惜这么重要的信息,村子里居然毫无保留。” “那倒也不能怪我们,王少侠今天清晨不是在村口见到一个半截石碑吗?” “确有印象。” “石碑立于两百年前,那时候这里还是北湛国的领土,用的都是北湛文字。那石碑上面曾清楚的记载了村庄的历史。但是如今,石碑上具体的内容我们并不知晓。 一百三十多年前,大焽国灭了北湛之后,强行改变此地的风俗与文化,力图抹灭北湛国存在过的痕迹。就是那时候,村子里凡是留有北湛文字的物件,全部被毁……” “原来如此……” 不过村中文献有这样一句话引起了元星注意:……时有桃仙下凡,与民同乐……至夏桃树生金桃,载十筐…… 元星就此话问过乔村长,乔老回答说那是八十年前的记载,金桃的传说曾经名动一时。可那时候的事情,现在村内没人知道详情。 桃仙下凡尘,桃树结金果?看来这桃林村真的处处是谜啊。 第七章 马婆婆 桃林村村长,乔游屋: 元星未进屋门便看见一片柔和的白光透窗而出。踏入屋内,一股熟悉的气流浸润了元星的皮肤……甘露咒?眼前所见,苏雾倩立在床头,乔游夫妇侧身伴在左右。 难道苏雾倩真的会天隆观法术?元星跨步过去一把捏住苏雾倩的手脉。脉象平稳简单,并无气脉流转。这个女子毫无法力,这一点元星自信不会看错,那为何刚刚…… “喂!你又动手动脚干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治病救人咯,怎么怕我抢了你的饭碗?不是你说要合作的吗,这么小气干嘛!” 乔游上前道:“王少侠莫怪,是我们请苏姑娘过来的,乔斌的状况不好……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和姜大夫的医术,只是我们担心……” “没事,乔老村长不用理他。行侠仗义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责任。刚刚经过我那一番妙手回春的治疗,相信您侄子必有好转!” 老两口本来也不指望什么了,只是因为苏雾倩的出现,带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他哪还有什么转机?先给了人家希望,再让他们绝望,你于心何忍?”元星继续小声说道。“昨天姜大夫说的还不清楚吗?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个村子现在有多危险?真弄不懂你为何坚持留在此地,赏金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久留此地?可以!”苏雾倩凑近元星,故作神秘的说,“不过我有条件!” 元星很清楚的闻到了这个女子身上散发的清新香气:“说!” “早膳之后,你要带我去桃林边缘一趟,须得保我安全。你可得想想办法,我才不要中那什么虫……白雾之毒。” …………………………………… 小树林: 元星搬来一个木桶,找了两块黑布放入桶里浸泡。桶内装的是鱼腥水,另有少量食盐和硫磺置于其中。 “这是什么?好大的腥味!”苏雾倩准时前来。她往桶中一看,发现桶里面都是鱼的内脏和血液,恶心的差点吐出来。“我的天……我才吃的早膳……” 元星拿出一块黑布慢慢拧干,示范着将黑布罩在脸上,接着把另一块递给了苏雾倩。 女孩捂着口鼻,摇着头后退。“你居然要我戴这个!你这是出的什么鬼主意?” “不去就算了,又不是我强迫你要去。”元星把黑布扔了回了木桶,“是你自己来找我帮忙的。” 苏雾倩一大早就去找过姜业,向他询问避免被白虫侵蚀的方法。姜老爷子推说不知,还说王元星此人精通各种歪门邪道,一定有应对之法。苏雾倩这才无奈的找上元星。 青衣少女眉头紧皱,沉重的喘息着,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捏着黑布一角,极不情愿的蒙在自己的脸上。 “这样可不行。”元星靠近苏雾倩,整理着女孩脸上的黑布。他双手绕过苏雾倩的头颈,在发髻后面打了个结。 苏雾倩的脸贴近元星的胸口。她不自觉的抬头,满眼幽怨的望着元星那向前微凸的下巴,却发现了那副略带作弄的表情。苏雾倩顿时一把推开元星,并从怀里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砸在他的脸上。 元星接过图纸一看,内有村庄外有桃林,整张图纸绘的有模有样,只是图中有一处做了特别标记。这情况,莫不是要去寻宝? 一路上,元星在前领路。苏雾倩捂着胸口在后面缓慢的走着,她实在受不了那股强烈的鱼腥味,胃中翻腾,时时作呕。 虽然是在桃林外围,但那些如飞鸟一般的蚜虫,依旧扑扇着翅膀时不时的在他们身前飞过。 两人的黑布上,已有斑斑白点。看样子虫雾突破桃林就是眼下的事情了,虽然没有进入雾林,可这外侧也终究不是安全之地。 “你坚持得住吗?如果觉得不行,我们不如趁早回去。” “这些日子,你就没觉得乔村长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吗?”苏雾倩蹲下身子休息。 “我们毕竟是外人,乔老不肯尽言,也在情理之中。” “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明明有求于我们还说话不尽不实,这样也无不妥吗?” “那得看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前些天,你还没来之前。我偷听了乔村长与他侄子的对话,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当年的北湛,自建国以来便战事不断。军事战报传递,大焽有狼烟,北湛有报信树。湛州地区村落偏僻,相邻的村落之间距离略远。若有村庄被袭击,村民们就点燃村中的报信树。报信树可持续燃烧好几个时辰,不断的释放浓烟,直冲云霄。 如今的大焽已不像从前那般暴政,村民们恢复了燃烧报信树的习惯。虽无战事,但遇到紧急情况,大家还是会焚烧报信树来相互求援。桃林村发生白雾虫灾之后,村长命人烧了一棵最粗壮的报信树。 “然后呢?焚烧报信树在这地区不是很正常?”说了这么多,元星还是不知苏雾倩之意。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们烧完树后,发现灰烬里面有一样东西竟然烧不掉。你猜是什么?” “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跟大爷大娘似的?你就不能一次说完!” 苏雾倩对元星翻了一个白眼:“他们吓的直接把那东西给埋了!幸好乔老村长私自画了这么张地图,被我临摹了一番。我估计,他是想以后自己偷偷挖出来!” “你是说,这标记处就是他们埋葬的位置?会是文书中提到的金桃吗?”元星想想觉得不可能,“报信树又不是桃树,怎么会长桃子。” “什么……金……金桃!你居然也知道金桃的事?!” 元星看了看地图,目测了下方位,扶起地上的苏雾倩向着目标进发。“我就知道,你那用来寻找钱财的鼻子这么灵敏,怎么会闻不到金桃的味道!说说看吧,金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按照苏雾倩的说法。大概八十年前,也就是乔村长祖辈那时候,村子里出了一件奇事。桃林的桃树连续两年没有结果,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桃树上居然长出了金桃子!村里人想将这事隐瞒下来,可是无论他们再怎么低调,金桃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附近的村落,没想到引来一批马贼,把这些金桃全都抢了去。 这一段历史并未被详细记载,只是口口相传。祖辈临终嘱咐,桃林村后人世世代代不可怠慢桃林,惹桃仙不快。 那一晚,苏雾倩偷听乔家人的谈话,他们提到了金桃的事情,应该是在研究当年的细节。乔斌苦劝村长迁村,可是村长并不甘心,若是桃林能再结金桃,这几年苦撑过去又有何妨,只要桃林不烧一切就有希望。 元星与苏雾倩停下脚步。目的地已到,元星挥铲掘土,不一会就在地中挖到一个坚硬之物。待他们把硬物全部挖出来之后,发现此物形状像是一段从树干上剥落的树皮,而它的质地…… “黄金!真的是黄金!”苏雾倩将沉甸甸的黄金树皮捧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的抹着上面剩余的尘土。 原来报信树的体内藏着一截纯金做的树皮,背面光滑的部分刻有几句文字。字体不甚清晰,但这绝不是大焽国的文字。 “这是北湛文!” 怪不得他们要赶快埋了。若是让人知道这里有北湛国遗留之物,恐怕会给桃林村带来灭顶之灾。元星不顾苏雾倩的阻拦,要将黄金树皮埋回去。 “喂!这可是黄金!我们费这么大劲挖出来的,你干嘛又要把它埋了?再说这段文字怎么办?你又不认识那些字,我们总得找人……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北湛文!你认得那些字对不对?上面说了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开什么玩笑!我冒这么大的险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一句‘不知道最好’?” “即使你知道又能如何,这个赏金你是赚不到了。” “王元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看着苏雾倩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元星让步道:“上面写着:后辈切记,若有朝一日赑龙吐雾,速去天山天隆观求援!” 苏雾倩皱眉,指着地上问道:“这是什么?” 元星顺着她手所指方向低头看去,结果苏雾倩踮起脚尖用拳头在元星头顶狠狠敲了一下。“这么一句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呃……”元星摸了摸头,“看见末尾这个印记没有?” 苏雾倩在文字下端,确是看见了一个桃花形状的印痕。“黄金树皮上留个桃花印记能说明什么?” “与你无关,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要继续在此纠缠。” “人家都说了要求助天隆观,本仙女正是天隆观高徒,怎么会与我无关?” “你……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我真怕你有钱没命花!” 苏雾倩还想争辩什么,忽然她把头转向身后,望着树林深处:“有人!” 本以为她又在耍什么花样,直到元星也察觉到远处那若有若无的声响,才加紧动作将金树皮掩埋。元星不禁好奇,苏雾倩的感官居然在自己之上,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元星与苏雾倩藏身在树丛中,看见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摇摇晃晃的朝桃林村的方向走去。 领路走在前头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婆婆,双手因为畸形而变得残疾,她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根黄白的兽骨。老人一边走一边用兽骨敲打经过的树木,发出各种“嘭”,“咚”的沉闷声响。 驼背老人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神情呆滞,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身体与四肢不太协调,左右晃动的幅度过大。却也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老人身后。 “那个男人有些面熟……” “喂,你干嘛!”身旁的元星在向前移动,苏雾倩拦都拦不住。 元星不自觉的挪动步子,缓缓的逼近那两人,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直到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中年男子竟然就是盗洞内的那具尸体! “出来吧,孩子。”老人停下脚步,身后的男子便也站立不动。“我这老太婆虽然眼睛瞎了,可耳朵还好使,草木之灵早就告诉我你们的藏身之处了。” 元星带着苏雾倩钻出草丛,指着中年男子向老人询问道:“原本已经下葬的尸体,为何出现在此?” “尸体?”老人翻着青白的眼珠,缓缓的转向身后的男子,再用她手中的兽骨,敲了敲男子的胸膛,“这不是活生生的吗?” 元星讶异,上前查看男子的身体,脉搏微弱,却是一息尚存。凹陷的面孔,已经毫无血色。其腹部肿胀,似有顽疾。此人早就病入膏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你们有诸多疑问,待我回村,自会揭示一切。” 苏雾倩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老人家你又是什么人?” “村里人都叫我马婆婆。” …………………………………… 桃林村村长屋,屋外: 马婆婆回村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有很多虔诚之人跑来村口迎接。不过最为轰动的,是那个复活的村民。这个村民名叫牛奔,常生称他为牛叔。那一日,全村人看着牛叔下葬,而如今竟然跟着马婆婆自己走了回来,怎叫人不震惊! 马婆婆回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村长家。乔村长的屋子里已经挤不下人,桃林村老老少少把村长家围的水泄不通。 大约六、七年前,桃林村并没有一个真正懂医的大夫。村里人有什么灾病难处的,都是前去请教马婆婆。 常生说那时候的马婆婆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神婆,靠着她所谓的占卜之术,胡乱开些方子。 小病小灾也就罢了,后来附近村落爆发了一场瘟疫,桃林村也牵连受灾。一时间半个村庄的村民都病倒了,除了烧香拜神,马婆婆根本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姜业怀抱着一个婴儿来到了桃林村。他用自己的医术治好了村里人,更是以一己之力,平息了这场瘟疫,拯救了附近好几个村落。 村长感激他的恩情,主动请他留在桃林村当大夫。当时的姜业已经年过六旬,带着一个婴儿行走极其不便,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姜老爷子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其医术之高,已是远近闻名。 那段时期,姜业与马婆婆都有自己的支持者。马婆婆的信徒们对她依旧深信不疑,生病也不吃药。姜业指责马婆婆是个神棍,靠着欺骗村民过日子,耽误了病人最好的治疗时间。而马婆婆指责姜业对鬼神不敬。两人似是结下了仇怨。后来马婆婆悄悄离开了桃林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元星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原来还有这段故事。” “可不是吗。然而就在三年前,马婆婆又出现了。她带来了许多预言,竟然都一一应验。自那之后,马婆婆每隔一个月便回村一次,为村民带来神灵的指示。村民也不敢不敬!” “常大哥你真是越说越玄乎了!”苏雾倩打断道。 常生双手一摊,“事实如此呀!就连桃林村白雾之灾,马婆婆也预言到了!” 身后涌起人潮,苏雾倩等人被挤的都已站不住脚跟。姜业在村民的带领下,正奋力拨开人群。当姜老爷子看见元星之后,便指着屋门说道:你们也进来! …………………………………… 桃林村村长屋,屋内: 乔村长打发不相干的人退出房屋,给元星等人空出位置。屋子里放着一个火盆,马婆婆正蹲坐在火盆前烧烤着她手中那根兽骨。黄白的枯骨逐渐裂出一道曲折蜿蜒的骨缝,在红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自古以来,神灵总是借着龟甲,兽骨之声来传达旨意。被火烧,被敲打,那发出的时而单调,时而变化的玄妙之音,总是看似充满了智慧。 马婆婆最常做的,就是用兽骨到处敲敲打打,她说那是自己在尝试着与神明对话。而只有在非常正式的场合,马婆婆才会用纯洁之火洗礼兽骨。 这不,像是得到了旨意一般,马婆婆口中再次念念有词: “沼泽湿地天火滚,瑶山桃林地翻身!赑龙吞吐人间道,怎知妖邪不是人!” “这又是何种启示?”乔村长不敢随意靠前,小心的问着。 老妇人摇头说不知,她只是神旨的传达者,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 姜业从进屋开始就没搭理过马婆婆,只是一心给椅子上的牛叔看诊。牛奔此刻确实还好好的活着,只不过依然是那副呆滞的表情。 “姜大夫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马婆婆皮笑肉不笑的发问道。 失魂症?姜业伸手拍了拍牛叔的脸,向一旁嘱咐着:“拿点冷水过来!” “别费劲了。”马婆婆摸着手中的白骨,漫不经心的说道:“他的魂魄早被勾走了。” 乔村长踱步过来,细细打量着牛叔。“前天我亲眼看着牛奔下葬,他是死了无疑啊!今日怎么活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是真的牛奔!”马婆婆冷笑了一声。“你们埋的那个,根本不是人! 第八章 授符 天隆观珍书楼(元星少年期): “这张授符是你做的?”虚贤真人怒气冲冲的将一张灵符扔在元星面前。“谁教你的!元阳?还是元辰?” 这个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孩子,害怕的缩了缩肩膀。“不是……他们不知道授符的事情。” “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那究竟是何人教你?” 在虚贤看来,除了这几个师兄,元星平日里应该与其他人都少有接触。制作授符更是一种高深的本领,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它需要将“符”、“咒”、“印”三术融会贯通。若没人教,他无师自通不成? 授符是天隆观特有的一种灵符。它将一个完整的法术封在符内。这样就算一个完全不懂法术的普通人,只要开启了符咒,就能使用其中的法术。授符落在任何人手中,都会是一个强大的武器。由于此物危害甚大,天隆观上下已经命令禁止废除。 然而世间总有好事之人高价求符。不少天隆观的门徒都在偷偷研习授符之术,想要用它换得大量钱财。可惜能成功制作授符的人少之又少,加上天隆观自身的整治和打压,如今已是有价无市,一符难求。 这开创授符之术的始作俑者,被普遍认为是那桃花印的主人,一个让天隆观忌惮了两百年的天才。 “我是看这个学会的。”元星将珍书楼里找到的一本手册拿出来,交给了虚贤真人。手册里面记载了书者发明授符的心得。 “又是他……”虚贤望着书页上的桃花印,甚是头疼。 “师尊,这个人究竟是谁?” 虚贤回想当年,自己年轻时不也深受此人影响吗。或许多说一些他的事情,反而能让元星避免走上他的歪路吧。 真人按着元星的肩膀,一齐坐在了檀木的楼梯上。 “他叫花夏。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人和事了……” …………………………………… 桃林村村长屋,屋内: 乔村长惊的张大了嘴巴:“埋的不是人,那是什么?” “妖!”元星与马婆婆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个字。 苏雾倩捏着元星后背的衣服,小声道:“难道那天你在棺材里看见的是……”。 元星微微点头回应,转而问道:“村长,最先发现白雾的是何人?” “最先?啊……正是牛叔!” 三个月前的某一日清晨,本该在桃林农作的牛奔,跌跌撞撞的跑回村里,嘴里一直念叨着:“白雾……白……雾……”。自那之后,牛奔一病不起,三个月也不见好转,直到前些日子病逝。 后来也陆续有人在赑龙附近发现有一小片雾气笼罩。山中多雾并不奇怪,当地人也没有起疑,可谁能想到事态发展至此。 “我每隔几日便会去给牛奔看诊,其脉相虽然多变,但与常人无异,怎么会是妖。若真是妖物所变,我分辨不出,倒也无话可说。可牛奔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妖怪?还是说一开始回到村里的,就已经不是牛奔本人?”姜业若有所思,问向马婆婆,“人是你带回来的,莫非真正的牛奔这三个月来一直与你在一起,这又作何解释?” 马婆婆笑叹:“呵,别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今日在回村的路上,我看见牛奔在林中徘徊,便上前招呼。结果发现他神志不清,但是呼唤他的名字还是有反应的,他就这样不言不语一路跟着我走了回来。” 村长似有经验的说道:“这是典型的唤名招魂,当年我二舅也是如此!人有七魂六魄,失魂而有魄就是这样!” “难怪!”屋里的张猎户拍手道:“我小儿子前些日子就说他在村子附近看见过牛伯伯。那时候我没相信,这么看来,牛大哥之前确实有在桃林村四周徘徊。” 元星沉思。若此言当真,失去了部分魂魄而无法自理的牛叔,这三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化身为人的虫妖在桃林村待了三月之久,那么它所带来的危害必定有迹可循。就元星目前所了解的,桃林村之难主要在于“白雾之毒”,也就是白虫寄生的病灾。看来还得再找姜大夫仔细问问才行。 “村长,我马老太婆说的话你可相信?” “这……”若是放在三年前,乔老自是不信,可现今马婆婆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乔村长不置可否。 “好,那这小妮子的话你可信服?”马婆婆指着苏雾倩的方向说道。 “苏姑娘是天隆观得道仙姑,她说的话自然有道理。” 元星知道乔老村长一定看懂了黄金树皮上的留言,所以才会如此器重这位自称天隆观门人的苏雾倩。 马婆婆眼睛虽瞎,却准确的走到苏雾倩的侧边,用兽骨敲了敲她的肩甲与胸膛。苏雾倩护着胸口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 “还请苏姑娘陪着村民掘了那坟头,开棺验尸,铲除妖物。” 不等苏雾倩说话,村长当即找了几个胆大的村民。“要劳烦苏姑娘了,务必将那妖物降服!还我桃林村一个安宁!” “这……”苏雾倩有些不知所措。 “我陪你去。” 元星把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的苏雾倩推出屋门,跟着众人向坟头走去。 …………………………………… 后山坟头: 牛叔被马婆婆带回村之后,他的家人惊喜之余,回头想想也是毛骨悚然,当下他们一并跟了过来。既然牛叔本人还活着,那么开棺一事他们自然毫无异议,毕竟牛叔的家人也想探个究竟,弄个明白。 太阳正当头,趁着人多,几个村民壮着胆子挥舞铁锹不一会就掘开了坟头,可棺材里早已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在坟堆旁边发现一个隐蔽的小洞,可容纳一人通行。 “苏姑娘!不好了!”牛叔的堂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原先我哥的尸体,自己挖了个洞跑啦!” “妖怪跑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来到坟头之后,苏雾倩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那符纸在阳光下透着一股淡蓝的荧光。整个开棺的过程,苏雾倩都紧紧的抓着那张灵符,似乎随时做好了准备。 当听到棺内无物的时候,苏雾倩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会强装镇定尽力安抚着村民。天隆观高徒的身份,确是一个有效定心丸。 尸体早已虫化飞散,棺中无物本就在元星意料之中。只是他很不解,牛叔到底被何物勾走了魂魄。白虫又为何能幻化人形?这到底算什么妖物……姑且称之为虫妖好了。 常生一路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苏姑娘,村长让大伙都去村头的空地集合,所有人!” …………………………………… 村口空地: 得知了妖物跑出坟头的消息之后,乔村长把全村人都召集在一起。 乔老仔细数了数,“没错,都在这里了。” “我们不知道妖物在哪,但是我们知道它能幻化人形!”马婆婆缓缓走到大伙中间,用兽骨环指着身边的村民,“它此刻有可能变成你的样子!也可能是你!或者你!谁能分辨?” “苏姑娘她……”乔村长刚要插话就被打断。 “她不能!”马婆婆用兽骨指着苏雾倩说道:“如果小姑娘能分辨,这些天里,她早就该发现牛奔是妖物所化!” 这老妖婆!先前打压了姜大夫,现在又来挤兑自己!苏雾倩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愤愤不平。她双手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苦想对策。自己并不是真的天隆观门人,哪有什么火眼金睛能辨识妖魔。可如果胡扯乱侃,岂不是会暴露更多破绽? 这神婆不好好算命,怎么捉起妖来了!算命……算命先生?苏雾倩想起小时候家乡有个摸骨算命的胡瞎子。这胡瞎子当年十分了得,不管是猪骨头,牛骨头,还是虎骨头混放在一起包在布中,只要手一搭在骨头上即使外面包着棉被,也能一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骨头。都说境界高深的摸骨师傅,只要手一碰到你身上就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记得七、八岁的时候,苏雾倩的父亲在河边救了一个男子,并将他带回家里。之后村里灾祸不断,村里人请来了胡瞎子,让他看看村里究竟是闹了什么鬼怪。胡瞎子说怕是有人因为前世因果连累村里遭了报应,便提出给全村人摸骨,按人头收费。 当胡瞎子摸到那个陌生男子之时,当即把他吓得一激灵,冲着男人喊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人!” 就在这时天空突降雷火,直击男子的天灵,“咔嚓”的一道闪电将男人变成了火人。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四处翻滚,追着胡瞎子而去,大喊着:“都是你!还我命来!” 胡瞎子吓得拔腿就跑。后来那男子没跑多远就化为一滩灰烬。就这样,胡瞎子还是躲在家里半月不敢出门。 村里的老人说,可能苏雾倩父亲当时救回来的,是一个正在渡劫的妖怪。伤好之后便躲在村中避劫,却不料被胡瞎子一语道破天机,被上天发现藏身之处,收了命去。 打那之后,胡瞎子可出了大名。很多人去拜师学艺,想要弄清楚人与动物,甚至是与妖怪之间,那骨头上细微的区别究竟在哪。然而胡瞎子只收盲人为徒,那师徒之间口口相传的秘密,从不对外人透露。 识骨辨妖之法来自于民间,古已有之,倒也并非胡瞎子首创。 “识骨辨妖……”苏雾倩清了清嗓子,高声重复了一遍,“识骨辨妖!可以找出妖物!” 马婆婆听了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听说过识骨辨妖?不过睁着双眼的人想要识骨,只怕难呐,老天爷是不赏你这口饭的!” “老婆婆,那你能分辨的出吗?”苏雾倩不甘示弱。 “当然能!”马婆婆两根畸形的手指,指着自己青白的眼珠说道,“我哀叹过命运不公,让我出身就是残疾,年纪轻轻就变成瞎子。可活到这个岁数才知道,我才是天选之人!今日便在此地识骨辨妖,誓要找出这妖魔鬼怪!” 识骨辨妖源于摸骨之术,一想到要被那怪异的手指触碰,村民们多少有些抗拒。 似是知道村民心中所想,马婆婆高高举起手中的兽骨:“碰触你们的,是我手中的这根仙人骨!我一个山里的妇道人家,就是用的山里人的土办法。待我找出那个妖物之后,还希望苏姑娘大显神通,用你的法术除了那妖怪。” 既是如此,苏雾倩也无话可说,她双手交叉在胸前,静待一旁。 识骨辨妖这种事情,元星在天隆观中倒是从未听说过,不由心生好奇。他走近马婆婆:“不如就从我开始吧。” “我要用这仙人骨敲打你的骨骼,会有些疼。你可准备好了?” 不待言语,那高举的兽骨就落在了元星的肩头。碰触的一瞬,元星双眼模糊,看不清眼前之物。两耳嗡鸣,听不见周遭之声。整个世界就像静止了一般,只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喘息,以及体内涌出的,一次又一次敲打撞击的声响。 “咚”、“咚”、“咚”。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访客,正轻叩着隔离两个世界的大门。 “嘭”、“嘭”、“嘭”。 犹如巨人脉搏的跳动,延续着不朽的生命。 元星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自己正身处于桃林之中,四周已经没有一个村民,到处都是白雾。元星不受自己控制的一路向前走着,不稍片刻就来到了赑龙面前。赑龙体内发出“空、空”的声响,一个人影从赑龙那宽大的嘴巴里爬了出来,摔落在地。 元星想要加紧脚步过去,可越是想要抬动腿脚,腿脚越是不听使唤。那地上的人影缓缓的爬向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元星觉得自己就要看清那个人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身体缓缓倒地。 …………………………………… 桃林村,姜业药铺: “道长!道长!” 元星听见了常生的呼唤,慢慢的睁开双眼。平躺的身躯正有一股真气运转,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逐渐消散。 “快!拿笔墨来!”元星也顾不得探究自己为何会昏倒,立刻翻身下床。 他从怀里拿出黄色的符纸摊在桌面,用毛笔点墨,凝聚周身的灵气集中于笔端,下达符纸,印画符咒。 此乃灌灵之术。 道士将灵力灌于符纸,画上符咒,做成灵符。待要施展法术之时,以灵符做为媒介,便可达到更强的效果。 灵符对于道士而言,如同刀剑对于侠客一般重要。刀剑是武者的兵器,灵符便是玄者的刀剑。 灵符灌灵,便是刀剑开锋。 元星此刻要做的,并不是只是灵符这么简单。身体的异样导致元星体内灵力无法留存。虽然不知道刚刚身体里为何突然涌现灵气,但他清楚如果再不把握时机,这仅存的灵气将荡然无存。 为了让自己在失去灵力之后依然可以使用法术,眼下他必须抓紧时间制作授符! 只是,该制作哪种法术的授符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体内的灵气已经所剩不多,元星当机立断。 “常大哥请先出屋躲避,这样的距离,我施展封魔咒时会对你身体造成伤害。” “哦……好!好!”常生转身带门而出。 “法印,星如雨!” 元星右手折叠符纸,左手翻手结印。他的两只手迅速翻飞,强光在手中闪现,一个名叫星如雨的法术就要被施展出来。 授符的制作原理便是在法术即将施展之时,利用封魔咒强行将法术封印在灵符之中。 元星双手并用,在运转“星如雨”的同时施展出了天隆观那最引以为傲的镇派之术——封魔咒。 “承符开印,意念封魔!” 天隆观的道士众多,然而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练成封魔咒,这法术之难可见一斑。但如果只是用于方寸之间,却会容易很多,就譬如手中灵符的大小。 常生在屋外静候,他看见原本透着光亮的木窗忽然间被黑暗吞噬。一股无形的压力透窗而出。屋外的微风裹着落叶疯似的冲进了那片混沌之中。明媚的阳光逃一样的避开了小屋,房屋周遭的一切也变得黯淡无光。常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那黑暗中孕育,让人有无限的遐想。他身体不自觉地响应这那股吸引与呼唤,慢慢靠近了屋门。 “常大哥,那小子怎么样了?” 身后苏雾倩的一声叫喊,猛地惊醒了常生。 屋内的黑暗开始萎缩。 “啊……苏姑娘,你是苏姑娘吗?” 担心虫妖幻化的常生,小心而笨拙的确认着。 “废话!怎么说话呢!” 常生虽然没见过多少狰狞的妖魔鬼怪,但看苏雾倩那一副吃人的表情,估计也不遑多让。 应该是她没错……这样的苏雾倩,反倒让常生感到踏实。 “识骨辨妖结束了吗?马婆婆可有找到妖怪?” “别提了,姜大夫跟马婆婆又吵起来了。村里异象频发,我有预感,你们桃林村这次摊上大事了!” 第九章 虫妖 天隆观,元符宫大殿(两百年前): “今日议事,为何花夏依旧不在?” 掌教见了花夏头疼,见不到更头疼,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捣鼓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看见掌教要找花夏,其师尊灵溪转头问道:“花仲,你兄长何在?” “兄长对紫旭龙腾阵法的参悟,已在紧要关头,无暇顾及他事。” 出声之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那容貌似闺中之女,风姿特秀。若不是听见了说话之声,确是难辨雌雄,不负花辈之名。 掌教怒拍木椅:“开创阵法,难道比天隆观议事更重要吗?” “兄长说紫旭龙腾之时,可见过去,知未来,通晓古今,可窥天地!” “混账!他那自创的什么破阵法,还真以为能逆天不成?”掌教气的胡须微微发颤,“他若真有这本事,这掌教之位,他来坐!” 灵溪在一旁出声道:“还不快去把他找来,掌教的话你也不听?” “弟子不敢!” 花仲低头抬手,欲退出大殿,正碰见花夏阔步而入。 来者的样貌与花仲毫无二致,谁都能看出他们必然是孪生兄弟。若说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表情与神态了。花仲总是面无喜怒,滴水成冰。而花夏却面带优雅的微笑,犹如夏雨之后悄然绽开的睡莲,含着晶莹的雨珠,蕴藏穿透和征服一切的自信。 “掌教,各位长老,师尊。弟子来迟了!”花夏躬身行礼。 花夏之能,旷古烁今,天隆观上上下下有目共睹,即使是掌教也对他毫无办法。 “都说你料事如神,你可猜到今天殿中议事,所谓何事?” 大焽的使者刚刚离开不久,能让皇帝的亲信匆匆赶往天山的,这些年所为不过就此一件事情罢了。 花夏不解,为何这两个字就成了大焽王朝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他缓缓抬头说道:“血妖!” …………………………………… 半刻钟前,村口空地: 元星在一阵惊呼中瘫软倒地。 马婆婆摇了摇头:“气虚体弱,不堪神力。” 姜老爷子箭步过去,一手搭脉,一手按压元星的人中。“常生!”姜业头也不回的喊着,“过来搭把手!” 常生蹲在地上,姜业帮着把元星扶上了背。 “先去药铺。”姜大夫嘱咐道。 “你们还不能走!” 马婆婆举着兽骨追打常生,被姜业挡在身前。这精瘦的老爷子左手一把抓住凌空落下的兽骨。 “你闹够了没有!!” 随着如雷贯耳的怒吼,一股气流从姜业脚底散开,推着尘土和落叶缓缓的向四周弥漫。姜老爷子真是中气十足,整个空地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的宁静,更突显微弱的声响。刚刚兽骨敲击的震动由手传至耳膜,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不禁让姜业头皮发麻。 马婆婆抓着兽骨的下端,感觉到一股温热流淌到她的手背,顺着手腕一路延续至袖口。她凑过鼻子闻了闻,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马婆婆青白眼珠猛烈的收缩。 姜业也发现了血液,他脱手查看自己的手掌,安然无恙。再看兽骨,那血液竟然是从兽骨的骨缝里流淌出来的。 天际中沉闷的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像被厚厚的云层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响。 “枯骨生血,闻所未闻!天现异象,必有妖邪!”马婆婆抬头对着天空,慌张的捂着血流不止的骨缝,“大难将至!大难将至!” …………………………………… 入夜,桃林村后山: 天隆观的弟子一路追踪元星的下落,此番应该也来到北湛地区了。上次与沼泽龙王一战,真气四泄,想必已经暴露了方位。元星推测他们距离桃林村最多三五日的路程。 当晚,元星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一个天灯。天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靠热气飞上了天空。元星在天灯的顶部和四周绑着符纸做成的飞鸟,松脂烧到一定程度之后,点燃了引子,飞鸟爆出火花四散而去,顿时在夜空中划出一片火光。 “你在做什么?!” 苏雾倩突然出现在元星身后,把元星吓了一跳。这女子是属猫的吗?总是悄无声息,神出鬼没。 “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的放烟花?””苏雾倩看着天上的花火,走近元星,“王少侠真是好雅兴。” “把手掌摊开。”元星折了一只飞鸟,放在苏雾倩的掌心。 黄色的符鸟栩栩如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这鸟好像真的活过来一样抽动了一下。“啊!”苏雾倩轻呼了一声,符鸟扇动着翅膀从她手中跳起,向着天灯怒撞而去。一道法印启动,天上响起疾雷之声。千百道五色火光,在夜空纵横散乱。一时间,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峰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苏雾倩痴迷的仰望苍穹,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夜空。 “你到底是谁?” 几日之后,天隆观的人只要一打听自然就能查到元星的行踪,身份自然也就藏不住了。索性就在这里把话挑明了也好。 “在下是前天隆观弟子,元星。因为犯了门规现已被逐出山门。” 苏雾倩闻言,目瞪口呆,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是元星?怎么可能!星星的星!?” 望着苏雾倩那满是怀疑的眼神,他补充道:“正是虚贤四子之一的元星!” 没想此话一出,竟引来苏雾倩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比我还能吹牛!” “此印名为‘星如雨’,是代表我身份的法印。不出几日,天隆观的人便会寻印而来。” 苏雾倩笑得更加厉害,腰都直不起来了。 “噗,哈哈哈!你不过就是拿了一个授符在那显摆显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苏雾倩从怀里拿出那张蓝色的授符,拍了拍说道,“好像谁没有似的。瞧见没!这才是真正厉害的授符!” 元星笑而不语,他没有出声打断苏雾倩,而是在那炫灿的夜空下静静聆听。 “再说了,他们那些得道高人都是最接近神仙之人。应该更加的神秘莫测,仙姿秀逸,孤冷出尘,骨子里透着倨傲不屑,俯瞰风云的气概。哪像你这般山野村夫……背着一个剑匣,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苏雾倩泛起略带歉意的神情,突然尴尬的沉默了一下。 “我……我的意思是说,桃林村闹妖,你若是元星怎么会毫无办法?一看你就是刚入行的,虚贤四子你也好意思说,这么夸口只会破绽百出!” 元星苦笑,我也不是万能的…… “想不到还是被识破了,苏姑娘果然高我一筹。”他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径直躺倒,双手枕在头下。吹风微风,夜赏星空,好不自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确实是个二流的江湖郎中,十足的江湖骗子” “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 “早看出来你是这方面的前辈了。”元星转头道,“你可知道自己的那张授符是何种法术?” 苏雾倩留了个心眼反问道:“那你的呢?那个星如雨到底是什么。” “说白了其实就是天隆观求援之术。” 青衣少女蹦了起来:“求援?你居然通风报信!你疯了吗?” “桃林村的事情,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喂!你要去哪?” “真的要来了,我们这假的还不早点卷铺盖走人吗?” 元星起身追赶苏雾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在这时,村里响起了孩童般尖细的惊叫。 “不好!村里出事了!” …………………………………… 桃林村村口: 等苏雾倩气喘吁吁的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拿着火把聚在村口。姜业正在给刚刚尖叫的孩子查看身体,询问情况。 元星飞奔过来,单膝着地,借着惯性毫不停留的滑向那个孩童,两手捉住了他的双肩。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孩子被吓住了,兢兢战战的说道:“两个……牛叔……一前一后……”。那稚嫩的手指,指向村中的土路。 “它还在村里!”元星放开孩子,从常生手上接过一根火把。 马婆婆识骨辨妖忙了一天,毫无所获,原来它还是变成了牛叔的样子。 “咳咳……现在怎么办?”常生抹了抹因咳嗽而喷出嘴角的吐沫,问道。 “大家不要害怕。趁他没有走远,务必要把他找出来。否则今天晚上谁也睡不安生!若是谁发现了那两个牛叔,不要轻举妄动,大声呼叫即可!苏姑娘自会赶去除妖!” “喂……你不要自作主张!”苏雾倩皱着眉头对元星抱怨着。 听完元星的交代,常生领头跑向孩子所指的方向,迎面撞上了哭丧着脸的乔村长。老人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平日里壮实的常生竟也被撞的四脚朝天。乔村长手拍黄土,顿足锤胸,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侄子断气啦!!” 苏雾倩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早上的时候我才刚刚给他施过法咒!” 元星扶起了乔老,对苏雾倩解释道,“甘露咒没用的,这不是寻常的受伤生病。只怕你浪费了一张珍贵的授符。” 对于乔老侄子之死,反应最大的恐怕是姜业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从身边最近的人开始,姜业粗暴的抓住村民的衣领,将火把凑近对方的脸庞,一个一个的查看。 “姜大夫你在找什么?” “我在看下一个轮到谁!”姜业没有放缓手中的动作。 姜业独自对抗白雾之灾已有三月之久,大量的患者,重复的病症,足以让姜老爷子掌握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桃林村有相当一部分村民都被白虫侵蚀过,病症并不明显,而且只要服用过驱虫草,一般来说三五日之后便可痊愈。 然而奇怪的是,每隔几日便会有一个曾经痊愈的村民,病情急转直下,无论姜业如何救治,始终都是回天乏术。每当此人病逝之后,就会有下一个人健康的村民病发,直至死亡。犹如轮回,一个接一个…… 规律。没错,这就是一种发病的规律。为了证实这种规律,姜业曾经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强行保住一个病危之人的性命长达一个月之久。而在这一个月中,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发病。直到此人病逝,才出现了另一个患者。 听了姜业的诉说,元星心中更加疑惑。 “不过有一人例外,他完全不在这个规律之中。” “牛叔!”元星不等姜业说完,脱口而出。 “没错,牛奔病情反复从未被治愈过,无论什么药方,他的病情发展都与他人相反。别人病危,他则转危为安。没有人死的那一个月,牛奔则变得异常虚弱。当时我没有深究之中的关联,更料不到他竟然不是牛奔本人!” 苏雾倩双手击掌:“这样就说的通了,人死则妖活,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个妖怪作祟!只要除了妖怪,桃林村之患就可迎刃而解。” “咳咳……如此说来,找到妖物就是眼下最关键的事情!那大伙还愣着干什么?”常生手中的火把晃动,也是心急如焚。 元星向姜业投出示意的眼神,走去拍了拍常生的肩膀,趁机仔细看了常生的双眼:“找寻牛叔踪迹不忙,此事尚有别人可做。常大哥可否去药铺为我取来太乙剑匣?” “剑匣?对!好!” 王元星终于要使出真本事了?常生甚是激动,满口应承,转身就跑。 …………………………………… 桃林村,姜业药铺: 常生总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着难受。他推门入屋,先是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再要起身,已是两腿发软。常生扶着桌子,一点一点挪到太乙剑匣旁边。 伸手碰触的一瞬,那纯阳正气竟像烧红的铁块,烫的常生一阵哆嗦。“啊啊啊!”他的双眼随着痛苦的叫喊,在白斑的映衬下变得更加红艳。常生只觉得怒不可遏,抓起长凳一下又一下砸向太乙剑匣。 “常大哥!” 苏雾倩,元星,姜业三人随后赶到了药铺。正看见常生那一脸不知在何时变得狰狞的面孔。 元星挥手击打常生左部的颈脉,虚弱的常生不堪这轻轻一击,泄了劲的身躯颓然倒地。 姜大夫搭脉之后,叹息道:“白虫侵占胸脑。病症已至癫狂,病情发展速度匪夷所思!不出一个时辰,五脏六腑都会被侵蚀,只怕他撑不过今晚了!” “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苏雾倩捂着嘴道。 不等元星等人再做商议,村中此起彼伏的呼喊,打破了往日村中的宁静。 “他们有发现了!” “姜大夫,苏姑娘,常大哥就交给你们了!” …………………………………… 桃林村,村中土路: 元星背着太乙剑匣,顺着村民的指引来到发现牛叔的那条土路上。 正前方确实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并排而立。 “所有人退后!”元星抽出八荒,步步逼近牛叔。 可面前二人,究竟哪个才是妖物所化?他并不会马婆婆那套识骨辨妖的方法。元星猜测虫妖会对火光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只得将手中的火把扔了过去,以做试探。 火把落在两人中间,两个牛叔早早做好避开的准备。他们就像被牵线的木偶一般,动作如出一辙,左右分立,跟照镜子一般协调。受惊之后的牛叔,忽的一起扑向元星。 元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状况,两个牛叔无法分辨,都在攻击自己。在尚未弄清真身之前,元星不敢下重手。他左躲右避,三人陷入了纠缠。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何不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元星将八荒插入土中,任由两人攻了上来,他想看看这妖物究竟有何能耐。 牛叔们按着元星的手臂,掐住他的脖子。那野蛮的力道,让手指陷入皮肉。其中一人的手上不断有白虫爬上元星的身体,想要侵入伤口。 元星抬脚踢开另一个牛叔,夺剑直刺身边之人的腹部。那伤口中流出的不是鲜红血液,而是成片的白色蚜虫。 就是此虫妖! 元星举剑劈向虫妖,八荒剑毫无阻力的透体而过,整个牛叔瞬间化为虫海散在空气中,而后又在空中重新汇聚人形。 元星将八荒掷向夜空,然而虫妖聚散无形,刀剑根本无用。 密密麻麻的白虫从头而降,附在元星皮肤表面,将其包裹在内,变成一个白色的虫人。 “八荒!” 元星与八荒剑移形换位,脱出了妖虫的包围。 空域八荒的法术,靠的是八荒剑自身的力量,并不需要元星耗损自身灵力,所以即使元星此刻法力尽失,也能启动空域八荒,移形换影。 …………………………………… 桃林村,张猎户家: 空,空的敲门声响起,张猎户开门一看,竟是姜老爷子立在门外。 “姜大夫,这会儿你怎么会……” “村里出了大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听说那妖怪又出现了!”张猎户回头看了看妻儿,“我也想为村子出份力,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留下来保护她们!” “想出力很简单,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一张弓,一支箭足以。”姜业从身后拿出一红色的箭支,“此箭名为赤血箭,可助你射杀妖魔。” …………………………………… 桃林村,村中土路: 张猎户提着猎弓赶至土路,此时的元星正与虫妖对峙。 按照姜业的吩咐,张猎户曲臂张弓,将赤血箭卡与弦上,对准了虫妖等待时机。 当虫妖再次幻化人形,聚集为牛叔摸样的时候,赤血箭疾驰而出。 村中土路,黯淡无光,一道红色的闪电呼啸而过,直击虫妖,忽的爆出一阵火光!震的元星后退数步,靠着倒地避开了滚滚热浪。那来不及四散的白虫被大火吞噬,一瞬间化为灰烬。 元星回头去寻那道红光射来的放向,根本空无一人。他顾不得那么多,眼下查看真正的牛叔才更为要紧。 牛奔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心跳微弱到难以察觉,胸部的起伏几近停止。元星用手按压牛奔腹部,体中恶疾甚至已经使得内脏移位,功能丧失。说的难听一些,元星都很奇怪牛叔为什么此刻还能活着? 第十章 命理之术 天隆观,珍书楼(两百年前): 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珍书楼里,是书中自有花美男。 花夏坐在一堆书中,那层层书海,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你看书归看书,何必每次都把这里弄得一团糟。师尊又要责骂了。” 花夏翻过一页书,伸手摇了摇手指:“之前被掌教训斥的毫无还嘴之力,我一定要找到证据反击。” “血妖的事情,你何必这么上心。” 血妖,一个伴随大焽王朝一起横空出世的名字,在这世间已有四百年历史,与天隆观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隆观,始建于一千多年前,历史悠久,见证了数代王朝更替。世人都知道天隆观是清修圣地,高人辈出。而真正让天隆观名动天下,成为世间第一大道观的,便是血妖事件。 从大焽王朝建国初期开始,第一代皇帝便委任天隆观全力铲除血妖一脉。而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知道血妖的存在。四百年来他们受尽屠戮,到了花夏这个年代,血妖一族几乎灭亡。 诛妖一事,天隆观劳苦功高,也由此被皇帝誉为天下第一观,备受朝廷信任。 每当收到疑似发现血妖的报告,大焽王朝都会派使者上山,委托天隆观门人前去诛杀。无论是否证实,其上下一脉必被诛尽,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这件事情上,真不知道天隆观算是斩尽妖魔的卫道士,还是大焽王朝的刽子手。也许两者皆备吧。 “血妖的来历无从查起。任何史书典籍,均无记载。是否人为使然,尚不可知。只是苦了我,找不到翻案的证据!” “兄长难道要为血妖平反不成?!”花仲惊的在称谓上用起了敬语,“您可知道这是与天隆观为敌!甚至是与天下为敌!!” “此言尚早,毕竟真相如何我并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紫旭龙腾阵已经完成了!时机一到,世间再无人能阻止我逆天而为!” 花仲一脸的惊愕,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地。 “你看,谁说我乱丢书籍,明明是你自己乱扔。”花夏弯腰捡起那本书册,放在了花仲手里。“就罚你,把珍书楼里的书籍全部回归原位好了!哈哈哈!” 花夏大笑着走出书楼,留花仲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 桃林村,姜业药铺: 桃林中的白雾之毒乃是虫害,一切的病症都是白虫入体引发,其中不乏妖物作祟。病症的真相已是瞒不住村民了,渐渐在村中传开。 村里的公鸡已经啼鸣。元星把昏迷的牛叔背回药铺,与常生并排放置在屋子的床铺上。村长,马婆婆,牛奔的亲人家属都聚在屋内,众人几乎都是一夜未合眼。 待把牛奔安置妥当,元星关心道:“姜大夫,常大哥怎么样了?” 姜业疑惑的望着元星:“妖物呢?” “已烧为灰烬!”王元星斩钉截铁。 姜业一再追问,似是不信元星所言:“你亲眼看见妖怪死了?那为何……” “姜大夫!到底情况如何?” 姜业摇头:“灌了些汤药,丝毫不见起色。现在情况更加恶劣,已是弥留之际。” 元星闭目低头,握紧拳头猛地敲响木门。 一旁的苏雾倩小声抽泣着:“不是说已经杀死了妖物?为什么不见常生哥有起色?难道跟虫妖没有关系? “按理说妖物已除,常生自当好转。如此事态,早已不在医术药理的范畴,非我所长。” 元星在屋里踱来踱去。如果不想办法,常生必死无疑了。这些年来,想害他的人多不胜数。而对自己有恩的,实在寥寥无几。救命之恩,必以命回报! “姜大夫,你曾经用特殊的方法将一个村民的性命延续了一个月之久对吗?” “确实如此。” “您能对常大哥再用一次吗?” 姜业沉思片刻。此法不便多用,否则后患无穷。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多久?” “三五日即可。”元星此刻要和阎王赌时间。 “想必你已有对策。好!老夫就助你这一回。”姜业说着便起身去了后屋。 整夜没有出声的马婆婆走近元星:“姜业此人,不可信任。” “马婆婆何出此言?” “好意相劝,你等留心提防即可。”马婆婆又慢慢踱向窗边,举头对月,小声吟道,“沼泽湿地天火滚,瑶山桃林地翻身。赑龙吞吐人间道,怎知妖邪不是人。” 不多时,姜老爷子端着一碗汤药走出。那瓷碗在姜业手中来回晃动,内中竟是一片血红。 “把常生扶起来。” “慢着!”马婆婆慌张上前,将身子堵在二人中间。她似乎闻到了让人不安的味道。“碗中的究竟是何物?” 姜业绕开马婆婆:“红山参。” 红山参?老妇人从没听过这种草药。“能延续性命,也不知是何妖法?” 元星劝道:“若能救人一命,何妨一试?” “生死有命,怎能逆天而行!强行更改命数,有违天道循环,必遭报应!” “常大哥有恩于我,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你这不是报恩,而是内疚!因为所有事情都因你而起!” “你们在说什么……”苏雾倩听的一头雾水。 “会死的何止是常生!”马婆婆手指苏雾倩道,“除了这个丫头!这里所有人都活不了!” 马婆婆一语惊人,在场众人都被震住了。 村长哆哆嗦嗦道:“这又是何种天机?” 姜业有些忍无可忍:“你还嫌不够乱吗?别在这里蛊惑人心!” “启前年纪的圣贤,孔子有云:五十而知天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上古圣贤尚且重视命理,何来蛊惑人心之说?” “白天闹了一出枯骨流血,也不知道是你使了什么手段,最多不过障眼法罢了。你那套命理说辞,我以前不信,现在更不会信。” “仙人骨流血不止是何缘由,恐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哦?此话怎讲?” “凡人医术再高,也不能随意续命!若不是妖法是什么?也不知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仙人骨才会给以警示!” “我姜业顶天立地!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消失若干年,回来之后说是能预知未来,传达上天旨意,有些话竟然也都真的应验了。若说妖法,你不更加惹人怀疑?” 村长拉开了二人,苦劝道:“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哇!” “不与妇人作口舌之争。” 姜业扶起常生,就势要将汤药灌下。不料马婆婆突然两手来夺,就在拉扯中,那弯曲的手指一把抓住姜业的手腕,将整碗红汤翻洒在旁边的床榻上。 “啊啊……啊啊啊!!!” 只听一声声惨痛的叫喊,牛奔全身颤抖,猛地坐起身来。红汤正顺着他那狰狞的面部滑落。 另一张床榻上的常生,也随着开始颤抖。皮肤上立起一颗颗白色的颗粒,下一瞬间,无数的白虫从常生体内毛孔钻出。坐在床榻的元星与姜业等人,赶紧远离床铺。 在所有人的惊愕中,白虫转移了目标,虫群全都钻进了牛奔的身体里。牛奔忽然睁开了双眼,迅速的扫视众人。痛苦依旧在继续,牛奔每喊叫一次,那白虫便全部立在皮肤表面,又像是因为舍不得什么似的,再次全部钻了回去。几次之后,牛奔一跃而起,从窗口跳出了姜业药铺,狂奔而去。 “不好!”元星推开屋门,追着牛叔,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 桃林村,姜业药铺: 马婆婆趁乱摸进姜业的后屋,闻着味道,寻着了一口矮水罐。 水罐里的确有一段人参,浸泡在红色的液体中。这就是姜业说的红山参?也不知是参染红了水,还是水泡红了参……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业回屋看见了马婆婆,立刻大吼道。 马婆婆倒也不躲不避:“白虫惧怕你这所谓的药水,何不利用此点?只要姜大夫你舍得割爱。” “你想要红山参?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我要。是给苏姑娘!” 马婆婆走出里屋,对着苏雾倩道:“牛奔受惊逃向了桃林,估计是要躲进雾中。苏姑娘不如趁热打铁,前去施展法术,一举铲除白虫,救回牛奔。”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进入桃林?”苏雾倩有些错愕。 “我知道那白雾太过危险,苏姑娘为我们村子只身犯险,我们理所应当为苏姑娘做好准备。”马婆婆将头转向姜业,“对吗?姜大夫。” 姜业越来越摸不透这个老妇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红山参是千年难遇的珍稀药材。它的汤药,内服能让人延延益寿,外用则让人百毒不侵,邪祟难近。若是将之涂抹全身……” “我见后屋有一木桶,足以容纳成人大小,何不让苏姑娘自行浸浴其中?” “让我……泡……泡澡?” …………………………………… 桃林村,姜业药铺后屋: 木桶中温热的气息腾腾升空,水面只是刚刚漫过了胸膛,苏雾倩那外露的臂膀和背颈完美的诠释了何为玉肌冰骨。 “这都是什么事啊!”苏雾倩将头蒙在水里,待憋不住气了才抬了上来。墨色青丝漂浮在水面,红色的药水顺着眉目滑落,略显妩媚妖异,却也是洗尽铅华呈素姿,依旧红颜如花。 屋门被推开了,透着一股凉风。 “谁!”苏雾倩捂着胸口,向下沉了沉。 “放心吧,这间屋里只有我们二人,其他人都出屋回避了。”驼背的老人跨进后屋。 “马婆婆,这汤药真的能让白虫避而远之?” “我不知道,或许是的,这得问姜业。”马婆婆用木瓢舀水,从苏雾倩的头上缓缓倾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当我的仙人骨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你不是天隆观弟子,你不懂法术。” 身份被识破了,苏雾倩还是显得有些意外。看来这个马婆婆也并不完全是在装神弄鬼,恐怕多少是懂些门道的。 “那你为何还让我去桃林送死?” “可你确是一个福星,你会安然无恙的离开桃林村,这一点毫无疑问!”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一切都是命数。” 苏雾倩拨弄着汤药:“你真的能预知未来?命理之术……总觉得虚无缥缈。” 马婆婆抽动着脸皮笑道:“呵呵,你不相信是吗?比起天隆观法术,命理之术会更加虚幻吗?不!它更真实!命理是万事万物的规律所定,预示了的从生到灭的轨迹。” “马婆婆,你之前说只有我能活下来……那这个村子的人到底会怎样?” “桃林村在历经五灾十劫之后,终归毁于一旦,无人可以幸免。而你……!” 老人在苏雾倩的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犹如害怕泄露天机一般,在老妇人说话之时,天空中数道闪电劈下,在木屋旁狂炸。 “啊!”苏雾倩吓得捂头躲进了水里。 马婆婆青白眼珠上翻,略带挑衅的说道:“天致命于人,人受命于天!不错!但我老太婆命不久矣,还怕什么天谴!” “你刚刚所说实在难以想象……” “凡物必有数,由数可以得理,顺乘其势罢了。” “我不明白。” 马婆婆用纸折出一只小船,放入水中,再用水将之倾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与舟二物会有这样的关系,就是因为有数存其间!数存,而后势成!我提出识骨辨妖,把全村村民的命数都摸了一遍。由村民的命数来推桃林村的命数,便是由小而推大,由人而推天……” 苏雾倩呆呆的望着水中的纸船。 “好了,水都凉了。”马婆婆从木桶边离开,起身用布擦了擦手,“去桃林吧。” “我非去不可吗!?” “去承接你的天命,并推动他人的命数。不用害怕,孩子。过去的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未来却可以尽在掌握。”马婆婆在门边停住了,她回头道:“命理之术,你想学吗?” 第十一章 噬魂蛛 天隆观,试炼山(两百年前): 一众弟子围在山前论道。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满腹文章,白发不中;才疏学浅,少年登科。青春美女,却招愚夫;俊秀郎君,反配丑妇。命也。”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蛟龙未遇,潜于鱼鳖;君子失时,拱手小人。时也。” 花仲道:“命在前,时在后。” 花夏摇头反对道:“时在前,命在后。” “命者,七分定,三分变。” “时者,三分定,七分变。” 天色已晚,论道的弟子逐渐散去,这兄弟二人也是一并起身。 “看来命理之说,兄长与我有着不同的见地。” “无妨,你我之争,明日便可见分晓。” “明日?” 花夏指着落入西山的太阳说道:“当此轮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便是紫阳天!” “两百年一遇的紫阳奇观,就在明日?” “没错!紫旭龙腾之时,你与我共睹未来,以证各自命数!” …………………………………… 桃林村,桃雾林: 此刻天已蒙蒙亮。苏雾倩在村长一行的陪同下,不太情愿的来到林边。 乔村长抓着苏雾倩的手,为她打气道:“苏姑娘法力无边!我们村子这三百条人命,就在你手上了!” 苏雾倩僵硬的脸庞勉强堆起微笑,以作回应。 村长等人一路将苏雾倩送至桃林附近,便不敢再前。青衣少女加快脚步,想要尽快摆脱村民,不一会已经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苏雾倩转身四下看了看,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走向桃林侧面的另一条小路。 “去桃林送死?当我疯了不成?比起当英雄,我更想活着!” 远在村中的马婆婆佝偻着身子,端着炭盆,似乎又要为兽骨进行一番洗礼。“命数既定,无可更改!你非只身而来,又如何独自逃走?难呐……” “谁在那里?”在苏雾倩的不远处,一个人影晃动。 那身影受到了惊吓,也顾不得择路而逃,径直跑入危险的桃林。苏雾倩耳目极佳,虽隔着排排草木,这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身影,苏雾倩不会看错。“大哥?”青衣少女一时乱了分寸,任由包袱从肩头滑落。 “不……大哥!那里不能进去啊!” 苏雾倩脚下呼呼生风,那穿梭在林中的身姿,竟如鬼魅一般一瞬即逝。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跟进了桃林。若论速度,苏雾倩早该追上了那道身影,只是林中白雾弥漫,稍不留神,她便跟丢了目标。 她因为急速奔跑而大口的喘息,却因为害怕白虫入体,又赶忙捂住了鼻口,苏雾倩进退两难。青衣少女所站之地,周身数米之内,树体上的白蜡开始退去,露出了桃树原本的木色。身体散发的浓烈气味,果然使得白虫避而远之。 见此情景,苏雾倩镇定了许多。只是桃树树体内部发出一些稀疏敲击的声响,好像预示着树体已经完全中空。苏雾倩缓缓靠近桃树,壮着胆子伸手触碰树干,忽然桃树一震,树皮崩裂,内中一群麻雀般大小的成虫四散飞出。 苏雾倩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可那些白蚜,并没能顺利逃走,竟然半数挂在了空中,像是被什么抓住了而挣扎不得。 上方的树枝之间,下方的林木之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满是白色的蛛网,隐在整片白色雾气中难以察觉。直到大批的白蚜冲撞其中,带起了一阵阵的白色丝浪,才让人警觉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能织出这么大的蛛网,那得是什么样的蜘蛛!猎物已入网,捕猎者还会远吗……苏雾倩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跑,她必须在捕食者出现之前,离开此地。 …………………………………… 桃林中心带,石之赑龙: 在这穹顶白雾之中,无法分辨方向。苏雾倩一步不敢停歇,她捂着胸口,按压着猛烈跳动的心脏。女子的双颊泛红,巨大的压力从未移出过苏雾倩的心头。 青衣少女身姿轻巧,转眼间已来到桃林中心,正面对着石之赑龙。王元星也好,大哥也好,都已经深入到这里,可苏雾倩还是没见到任何人。 赑龙体内发出“空、空”的声响,着实让苏雾倩又吓了一跳。她此刻已为惊弓之鸟,死死的盯着赑龙那漆黑的大口,莫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了?苏雾倩想要逃离,却是抬不动腿。 果不其然,一个人影从赑龙那宽大的嘴里爬了出来,摔落在地。此人周身缠满了白虫,正一点点向着苏雾倩爬去,口中不断吐出痛苦的哼鸣。 望着正要后退的苏雾倩,那人影卯足了力气大喊:“小心后面!!” 苏雾倩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蜘蛛立在身后。 此蜘蛛全身通黑,头部犹如马车轮盘大小,腹柄连接着一个比头部稍大的腹体毒囊,腹部背面浮现着几张人脸,整个身躯在细长的八支足节的支撑下,缓缓站立。与此同时,蜘蛛口中螯枝张开,腹部微躬。 “跑啊!!”少年大声疾呼。 苏雾倩倒吸一口凉气,就地一个翻滚,险险躲开黑色蜘蛛口中吐出的银白蛛丝。苏雾倩趁势遁走,不料自己的秀发上还是粘上了些许散落的蛛丝。在拉扯吃疼之下,苏雾倩后仰倒地。 黑色蜘蛛回抽蛛丝,苏雾倩被越拉越近。就在这时,一道黄光闪过,蛛丝被利刃斩断。原先伏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周身冒着青烟,举着八荒剑挡在女子身前。 “王元星?怎么是你……” “符火咒·星霞落!” 元星以符纸掷向天空,燃起数道熊熊火团,滚滚热浪惊得林中白蚜四窜飞走。火球腾升突破白雾穹顶,再由上至下,贯穿而至。 黑色蜘蛛口吐蛛丝,在树与树之间形成天网,承接火球。一瞬的阻挡,蜘蛛趁机隐没在雾林中。 火球落在林中,顿时燃起一片火光。白虫飞散,遮天蔽日。今日这片方土再难安宁。 元星转身扶起苏雾倩道:“受伤没有?” “没大碍,只是你……” 此刻的王元星,灵气加身。青色烟气转为淡蓝荧光,映衬着元星皎白的面色,给人予宁静。那上蹿的灵气带着些许红色火丝,在宁静中增添了几分不安。 “我没事。” 元星想要将灵气收入丹田,却是抑制不住灵气的发散。 苏雾倩狐疑元星的变化,但此刻却也不是在他身上纠结的时候。 “刚刚那又是什么妖物?” “此物名为噬魂蛛,喜欢用蛛丝吸出生灵的魂识。或为食用,或为玩乐。你看他腹背上的人脸,便是它肚中尚未消化的人之灵魂。” “桃林里面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元星指着赑龙说道:“这里面就是它的巢穴。噬魂蛛并不多见,出现在此绝非偶然。” “人为的?” “这个桃林村藏着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若是无碍,尽快离开桃林。” “人还没有找到……” 对苏雾倩而言,她不能走,大哥还在这里。 “你说牛叔?我担心虫妖没死,便追着牛叔一路来到此处。跟着他爬进赑龙,看见里面尽是蛛网,那丝网上沾着密密麻麻的白蚜幼虫……” 当时元星点起火折,进入赑龙体内一观,发现内有地穴,不知通向何处。 “地穴?”苏雾倩来了精神,“带我去看看!” 元星劝阻不得,无奈蹲在高大的赑龙身下,想要托举苏雾倩。不料女子轻轻一跃,足尖在王元星肩头一点,高举的双手便扣在龟龙之口的边缘。再看她脚蹬石龟,翻身而入。这矫健身手,实不输男儿。元星跃上赑龙龟背,由颈至头,倒翻入口。 这赑龙体内果然都是蛛网与白虫尸体。 “如果噬魂蛛一直藏身此处,那这么多年,为何没有现身攻击村民?”苏雾倩问道。 “这里虽然蛛网繁密,但是鲜有粪便。不像长期之所,噬魂蛛来的突然……” “就像白虫一样?”女子抢着说道。 “没错。” 苏雾倩径直走向地穴入口,伸手探触边缘的尘土,手背感受着徐徐阴风。“这地穴是刚刚形成的。” 元星不禁好奇:“哦……你又从何得知?” “这种土叫封土,密封效果极好。”苏雾倩抓了一把灰土在火折的光照下示给元星查看,“说明此处原先应该是被封盖住的,而且你看入口边缘非常毛糙,若是多年成型,早该圆润。只是近日不知是何缘故,封土塌陷,露出了地穴。” 元星若有所悟:“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白虫与噬魂蛛都来自这更深的地下。” “不知道下面通往什么地方……那虫妖想必也是来自这里吧。” “这虫妖……很特别……” 苏雾倩起身查看赑龙体内别处,三步一回头的看向元星:“你怎么了?似乎话中有话。” “别过去!” 话音刚落,苏雾倩脚下被人一绊,一屁股坐在那人的身上。火折掉落在地,照亮男子面部,此人正是牛叔。 “啊!”苏雾倩手脚并用的退开牛叔身旁。 “牛叔死了……”元星低低的说着。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苏雾倩不解道。 “想是当日牛叔在林中昏迷,就是因为被噬魂蛛吸食了的部分魂识。之后噬魂蛛并未将之消化,而是把魂识吐在沾满了白蚜幼虫的蛛网上。” “这是什么意思……” “噬魂蛛又被称为自然界的炼妖师。吸魂,吐魂,融魂……总之,成片的白虫都同时拥有了牛叔的部分魂识,这一颗颗的白蚜幼虫,形成了魂识共同体。拥有牛叔的记忆,可以变化牛叔的摸样。甚至可以这样说,在它看来,自己就是牛叔。” “那么……当日回到村子的,其实是这个所谓的……魂识共同体?” 元星点头道:“应是如此。真正的牛叔由于丢了魂识,整日在林中游荡,无处可去。” “可也太神奇了!三个月来,这真的牛叔都没有饿死吗?” “同魂共命!虫妖与牛叔之间多了一层他们都想不到的联系。魂主为牛叔,魂辅为虫妖,牛叔为首,虫妖为次。牛叔生则共生,牛叔死则同死。虫妖侵蚀人体,偷走村民生命,就是为了滋养牛叔。” “简直……匪夷所思!那牛叔刚刚又是怎么死的?虫妖还在吗?” 元星身上的蓝色光芒逐渐暗淡,灵力在不断消散。 “虫妖已灭!我体内灵力能维持的时间不多,现在降服噬魂蛛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 桃雾林,赑龙体内(约半个时辰前): 元星跳入赑龙之口,还未落地便被蛛网挂在半空。元星翻转手腕,挥剑斩丝,得以将自己身体从蛛丝中解放。 只是蛛丝自带毒性,接触过皮肤之后,神经毒素顺着汗腺蔓延。元星尚未站直身体,就感觉双腿麻痹,已经无法立稳身姿。 “这是……”王元星仔细查看这一张张挂满白蚜幼虫的蛛网。 这网中恶魔,元星再熟悉不过了。噬魂蛛是天山峡谷的特产,竟然也会在这里遇见。 噬魂蛛,白虫,牛叔,虫妖……难道说! 自然界的炼妖师…… ……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毒素的关系,元星的面色由红润转至阴沉。王元星用八荒当做拐杖,用力撑起自己的身躯,一步步靠近正在沉重喘息的牛叔。 “何故追我不放……我是桃林村村民牛奔!”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与牛叔你相处不下数日了。只是你为何要跑?” 元星依偎着八荒,缓缓坠地。噬魂蛛的毒丝应当不致命才对,可是麻痹神经的毒素,已经让自己的胸口无法正常起伏。 “昨晚虫妖被烧为灰烬,然而侵在常大哥体内的妖虫,却逃过一劫。所以,尚有一部分拥有魂识的妖虫,在你体内对吗?” “放我走……放我走……放过我们……”重复着悲切而激动的语调,透着求生的欲念。 “放过……‘你们’?你想带着妖虫逃走,余生与妖为伴?” “……我只是想活着,我想活着!我恶疾难治!没有它们,我活不了!” “为了让你活着,白虫却要残害他人性命。人活着,怎能以杀害他人为代价?” “我只是不想死啊……”牛叔已经恸哭在地。 “而且,你以为白虫会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中吗?在你回村的那一刻,虫妖才意识到你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做附属品,虫妖不会甘心受到你的限制。昨晚,虫妖将你带出,实是为了合魂。我若晚到一步,它便会借机反噬,完全替代你,成为真正的牛奔!” “呃?怎会如此……我不信!因为它,我才多活了三个月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我可以救你!”元星慢慢向牛叔伸出手,“牛奔大叔,跟我回去,我与姜大夫一定竭尽全力医治你,让你免除白虫之灾,不受恶疾之苦!” 牛奔迎着元星,缓缓抬起干瘪而无血色的双手,忽然!猛地一把擒住元星的手腕! “跟我回……” 不对! 大量的白虫从牛奔体内涌出,爬上了元星的身体,从各处钻入体内。 “哈哈哈,小伙子你说的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惜我牛奔早已不是人了!” “你竟能操纵妖虫……” 炼妖之术,诡异复杂,元星感叹自己也只是识得皮毛。牛奔一个凡人,失魂三月,如今妖虫竟然在顺着牛奔的意识在行动,这究竟是何缘故? 王元星已无力挣扎,唯有挥剑刺向牛叔,牛奔翻身躲过。趁此间隙,元星在地上攀爬,想要逃离赑龙。 “逃吧,逃吧!无论逃到哪里,你都是我生命的源泉!至死方休!” 元星跌出赑龙之口,正看见苏雾倩站在前方…… 麻痹的身躯,模糊的意识。脑海中似有另一个人在说话。 怀念它的美味吗?犹如罂粟之美,让人痴迷沉醉。 不…… 这送至嘴边的美味,哪有不食之理? 不能……元星依旧在苦苦挣扎。 “小心后面!!”元星对苏雾倩大叫着。 当你尝试过一次之后,再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对吗? 不…… 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冲破道德礼数的逆反之感,是不是就像对追求自由,重获新生的渴望? 不是…… “跑啊!!”苏雾倩这个傻子,为何还愣在原地?! 你想动手了。 不……我是被逼的……我要救人! 别骗自己了,当你第一次看见炼妖之术时,你便不自觉的深深记住,为它痴狂。你敢说,这些年都没有翻看过《御天书》? 我……没有…… 是否有那么一瞬间,你更希望苏雾倩不要摆脱危机,好让你有个强有力的借口去说服自己……再食人灵! 全身绷紧的肌肉,让侵在体内的妖虫不禁战栗。 牛叔,对不住了!借你妖虫的魂识一用。来世……偿还! “噬魂术·化魂为灵!” 第十二章 骗子 桃雾林,赑龙外: “那个恶心的蜘蛛上哪去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我灵力散尽之前,必须尽快引出噬魂蛛。” “那要怎么才能引……” 苏雾倩话声未落,猛地被元星推了一把,她在踉跄中跌撞在一张蛛网里。 “用诱饵!” “你!王元星……你不得好死啊!” 元星无视苏雾倩的叫骂,在附近的桃树上贴了一些灵符。 不多时,黑色蜘蛛顺着蛛丝漫爬过来。噬魂蛛口中那对螯枝互相摩擦着,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新鲜的魂魄。 看着一步步接近的噬魂蛛,青衣少女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符木咒·笼中鸟!” 就在此时,元星右手捏住自己的左手腕,左手伸出中、食二指,口念法咒。附近树木上的灵符放出亮白色光芒。原本凋零的桃木枝叶,此刻疯狂生长,纵横交错。以噬魂蛛为圆心,在半径三米左右的范围内,形成围网。 噬魂蛛察觉到了危机,在突然的停顿之后,迅速转移了方向。 元星怒目圆瞪,猛提体内灵元,那周身的淡蓝色气焰瞬间消散。王元星哪会让噬魂蛛轻易逃走,他誓要这网中恶魔,也被囚困在网中。 手指晃动之下,那些枝叶追着噬魂蛛而去,转眼间便把妖物裹在一个巨大的木笼之中。 刚刚勉强施展法咒,元星此刻突感胸口悸痛!还好术已成,换点伤势做为代价,也算值得! “慈悲我法,去悲甘露,魂生大罗,润及万物!” 王元星走向苏雾倩,挥剑斩断蛛丝,另一只手顶着灵符,扶向女子的腰背。 然而苏雾倩并未在想象中摔落,而是跳起身来,甩手给了元星一巴掌! “王元星,你就是个王八蛋!!”打人得手的苏雾倩,慌忙后撤,与元星拉开了一段距离。 灵符化作白光,盘旋升腾,这甘露咒并未润及他人,最终消散在空中。徒留元星的左手,尴尬的悬在半空。 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噬魂蛛的丝毒,难道对她没有影响? “你且待在那里,把授符借我一用即可。” “授符?刚刚害我,现在你还有脸跟我要授符!?”苏雾倩拿出授符看了看,又收了回去,“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弄来的!是我最后一张保命符!” “若不是法力不支,我才不会开这个口……这木笼困不住噬魂蛛多久!以后我还你一个就是!” “还我?授符在黑市的价格,已经炒至万两,根本就是天价!你拿什么本事还我?” 二人对话之时,木笼内一道蛛丝喷射而出,缠住了元星手中的八荒。未及元星反应,八荒脱手,飞入木笼之中。 再看噬魂蛛螯枝入口,将一道蛛丝分为数道蛛丝,直射元星。元星躲避不及,被蛛丝沿地拖拽。 手掏灵符,再运灵元。元星手中符纸自燃,气焰如刀,他想用火烧断蛛丝。可惜噬魂蛛力量太大,不等元星功成,便顺着缝隙将他拖入木笼之内。 “符火咒·囚中兽!” 半径三米的木笼顿时燃为火球,火红的炽焰透缝而出,下一瞬间,木笼应声而爆! 轰隆巨响,火光滔天,四周的树木均被燃着。元星飞出木笼,整个身躯已是灰黑! 元星在地上翻滚着身体想要压住火势。苏雾倩也赶了过来,帮着元星努力拍打身上的火焰。 “别管我……快对它用授符!” 元星所指,乃是那个完好无损的噬魂蛛。在爆炸的一瞬间,它用蛛丝将自己层层包裹,犹如丝茧,噬魂蛛以此躲过炽焰。 此刻,噬魂蛛正一点点的从丝茧中爬出。 苏雾倩转身回头,双手哆哆嗦嗦的举着授符。 “趁它卡在丝茧中!就是现在!快啊!” “没……没有反应啊!” “先解开封咒啊!” “哦……对!” 苏雾倩撕开授符上的封条,刹那间,一股寒气从授符中透出。 “来不及了……”元星不顾伤势,将手搭在授符之上,借着授符之灵,催咒而出:“符水咒·炼狱寒冰!” 授符突然变成离弦之箭,直射噬魂蛛。一道寒气震动四方,气温骤降!元星与苏雾倩不自觉的掩面,他们二人汗湿的衣襟转眼凝固结冰,口鼻呼出的气息也因为寒冷而液化成为白色水汽。白霜覆盖林中四野,原先的大火顿时在寒流中熄灭。 而首当其冲的噬魂蛛,则完全变成了一座冰雕。 元星尚且不放心似的,举着八荒剑追了上去,一剑敲碎了噬魂蛛的躯体。冰块分崩离析,而其中有一黄色灵球浮在地表。 内丹! 元星跪在土中,抓住内丹,背对苏雾倩,一口没入。 呃…… …………………………………… 桃雾林,回村之路: 在元星调养生息之时,苏雾倩在林中转了一圈,但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大哥的身影。有的时候,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吧……眼下还是应该先脱离此地,回去再做打算! “你还担心什么?”看着回来的苏雾倩一脸愁容,王元星问道。“噬魂蛛与虫妖都已死,桃林村之患可解了。” “我在想……那个地穴会不会再跑出什么妖物?” 听见此言,元星也是一愣。他起身走近赑龙,半跪于地,将符纸按在土中。 “符土咒·负驮地拢!” 苏雾倩顿感脚下大地摇晃,不稳的身姿传来些许失重感。 那座赑龙在土层的挤压下,完全碎裂成一片废墟。 “地穴入口应该已经合拢,希望暂且无事。”元星转向苏雾倩道,“你呢,刚刚一战可有受伤?” 少女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还行,撑得住……倒是你,已经能起身了?你身上的烧伤挺重的。” “无碍。” 短短两字的回复,却透着一股倔强。每次提到自己的伤势,元星总是冷漠寡言,不愿多谈。好像自己是打不死的铁人一样,永远不会倒下。 “……装什么酷呢……明明还在大片大片的渗血,我看着都疼……”苏雾倩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不怪我了?” “开什么玩笑!刚刚差点就失了手!你险些害死我啊!怎么会有你这么狂妄自大、鲁莽冲动的人?!你怎么能不商量一下就动手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苏雾倩光说不解恨,伸手怼了元星几下。 “呃……”元星吃痛,缩着身背,轻呼出声。 “你……刚刚不还是铁汉吗,这会又怕疼起来了?”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结果是好的。怎么,还是不相信我的身份?” “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我总说你是江湖骗子,还几次三番让我入险!但是不得不说,从第一次见到你这个人开始,那份赤子之心便昭然若揭。若你真的是天隆观虚贤真人的高徒,对桃林村来说也不错吧。” 元星听见此话,眉头稍皱,低头不语。赤子之心吗……食人魂,吞妖丹,自己的灵魂再不纯粹,反噬之日终会来临…… “元星惭愧……” 木笼……炽焰……寒冰……这些就是真正的法术吗?一直向往的那些高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苏雾倩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我生在天下脚下的一个村落里。小的时候,村里闹饥荒,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家里留下了男孩,把送我去了天隆观,可是没有这个缘分,天隆观没有收我,我只好又回到了家里。那一年灾情严重,家人流离失所,最后只剩我和我哥哥两人。我们一路乞讨,靠着坑蒙拐骗一直活到现在……哪像你这么幸运,被虚贤真人选作徒弟。” 林中起风了,苏雾倩有些黯然,她抚了抚臂膀走在了前头。 元星看见往日气场强大的苏雾倩变得如此神伤,不由的心生怜惜。 “我们还有要事没有完成,你可得打起精神。” 苏雾倩转身望他眼神透着狐疑,“妖怪都死了,还有什么事情?” “妖物已除,可是白雾未解。而这下一步,还得看你……” …………………………………… 桃林村,西山饮马河: 苏雾倩在河岸焦急的等待着。 “你们怎么才来!” 村民们手里拿着捕鱼的大网,肩头扛着木舟,一步一滑的从坡子上来到河边。看着人到齐了,苏雾倩按照元星的嘱咐,让大家在河岸附近的水域下网。 村民们往日捕鱼,都是划着船劈着浪去到河中央,将网口对准河流的流向,张开网口,捕获顺流而下进入网口的鱼类。 “这么近就下网?咱这是捕不到鱼的啊!得去河……” 苏雾倩用杀人的眼神回应村民的质疑,“我苏大真人什么时候错过!” 其实村民们说的倒也不错。这时节正是鳜鱼产卵的时候,鱼群喜欢在河中间的急流中穿梭,并不常在沿岸浅水处觅食。 苏雾倩自己也是将信将疑,但她还是把元星给的一段烂木头扔进了河里,就这么干等着鱼儿自投罗网。 那段烂木头,就是元星前些日子挖出来的“龙王恨”根部的一截。“龙王恨”叶柄和根基部常生蜜腺,人类虽然闻不到,但是对动物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尤其是鱼类。若落入水中,会致鱼儿争相抢夺。 古时候也有人曾利用“龙王恨”来捕鱼。只是如此千金难求的名贵草药,仅仅用之捕鱼,那必然是脑子出了问题。这不,今天河岸边就有这么一群人。若是苏雾倩得知了“龙王恨”真正的价值,她绝对会扒了王元星的皮。 “龙王恨”入水的一瞬间,一簇簇的鳜鱼变成离弦之箭,如箭雨般地游奔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家中织布的纱线一样绞成一团,密不透缝,甚至完全遮住了河水。只有一大团一大团绞在一起的鱼,就像糯米饭团一样,鱼都紧紧绞粘在一起。这时如果有人拿竹筐去淘,随便一淘也能掏出上百斤来。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把伸在河里的脚都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法术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雾倩的身上,她自己也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苏雾倩咽了咽吐沫,指着鱼群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捞啊!” 村民们紧张的忙碌着,一网网鲜活乱跳的鳜鱼被捕捞上来,鱼舱都装不下了。 “苏……大真人啊!”乔老村长也跟在他们队伍身后,见了此情景,慌忙上前说道,“这阵势,是要把河里的鱼群都捕了去哇?” 苏雾倩也不理会他,继续指挥村民干活。 “像这样赶尽杀绝,万一让掌管这片水域的龙王知道了,只怕今后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产卵的鳜鱼群如果都被捕尽,明年鱼量就会骤减,这个道理苏雾倩还是明白的。看着这么多满载的鱼篓,她心想也该差不多了。苏雾倩双手合十,对着河水嘀咕着:“龙王啊龙王,要怪就怪那个元星吧,与我无关……” …………………………………… 桃林村,南面山谷: 元星只身一人来到硫磺泉,将阵印刻在此处。 …………………………………… 苏雾倩与元星几乎同时返回桃林村,二人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村民去山中砍了许多嘉草与莽草。村长召集人手,以嘉草、莽草、蜃灰、鱼腥水、食盐、石灰、砒霜等为原料,连夜赶制熏烟。 这准备工作足足忙了数日。 …………………………………… 天刚蒙蒙亮,苏雾倩就在村口大摆法坛,红毯遮地,黄符满天,中间更是筑起了高台。 王元星陪着乔村长闻声赶来。等到观众都到齐了,苏雾倩开始了她的表演。 “今日做法,必将林中剩余白虫一扫而光!点火!” 今天的风是刮向东边的,摆放在林前的熏烟被点燃,那浓烟伴着清风,徐徐的飘进了桃林。 “要想彻底铲除白虫,光有熏烟是不够的。还需在场的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乔村长靠近了高台问道:“苏姑娘,你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苏雾倩纵身跳下,环顾了一下村民,“我需要大家按照我的指示,站在我所要求的方位上!与我共同启动黄龙天翔阵!” 王元星暗自发笑,这女孩还给自己编造的阵法取了个响亮的名号。 四周一阵骚动,想到能够成为法术的一部分,村民们既紧张又兴奋。然而自告奋勇者少,很多人都犹豫不决 “否则过了吉时,我们所做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我也再无办法!” 此话一出,大家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苏雾倩一边安排村民们的站位,一边解释道:“要尽灭林中白虫,需硫磺水倒灌山林。村里的硫磺有限,但是南边的山谷中有一口硫磺泉。山谷离我们桃林村甚远,若是一桶一桶的去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如今之计,唯有使用黄龙天翔阵,将硫磺水运过来!” “如何运过来?”村长再次发问。 苏雾倩回到高台,手指南方:“硫磺泉水在我的法力作用下,将会化作一条黄龙,从南边升向天空,腾飞至此,在桃林上空化为雨下。你们一会儿便会亲眼目睹神迹!” 人群中传来了小小的惊叹声。 “不过!道家法术,讲究万般自然!正如地势有良薄,山泽有异宜!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则劳而无获……”苏雾倩看见元星对自己皱了皱眉头:“这个……咳,我的意思是水往低处流才叫做自然,而水往高处走,那必然是违反了自然嘛!所以我冒险施展此法会遭天谴!各位也会受到牵连!” “啊?” “怎么会这样!” “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人群中的惊呼此起彼伏。 苏雾倩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所谓天谴,就是折寿!” 人声沸腾!这下算是彻底炸开锅了。 “听我说完啊!”苏雾倩扯着嗓门,大声叫喊。“若是戴着我亲自施过法的平安符,可躲此劫难!喂……喂喂!这不是免费的!喂!住手啊!” 村民们涌上了高台,哪里顾得上苏雾倩在说什么。 “一两银子一个!别抢啊!!” 真是所托非人……王元星把脸埋在手里面,无视着这么一场闹剧。 等到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苏雾倩对元星使了一个眼神。 元星将八荒插在地上,双手结印施法。可是意外总是不经意的找上门,此刻元星体内的法力,再次消失的无隐无踪。 这怎么可能……内丹也被吸收,早已转化为灵力……到底哪里除了问题?! 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终都是毫无起色。王元星额头渗出了汗水,看着高台上念念有词的苏雾倩,也不知这下该如何收场。 忽然元星浑身一颤!两股带着灵力的气息在向他靠近。元星回头望去,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正朝着法坛走来! 难道天隆观的门徒提前到了?若是相见,免不了一场厮杀。元星此刻也顾不得苏雾倩了,他穿梭在人群中隐匿身姿,偷了一匹棕马夺路而逃。 苏雾倩见元星迟迟没有动静,好奇的四下寻望,正好看见元星偷马逃离,弃她而去。而道士们正一步步逼近…… “王元星!你这个骗子!!” 第十三章 姜峰 天隆观,聚风台(两百年前): 紫阳奇观,在各种文典中均有记载。人们知道紫阳天出现的时间大约为两百年左右一次,可始终无法算得确切的日子。譬如有时候要等一百九十年,有时候则要等二百三十年,并无定数。 这一夜,分外的黑。天空中那一轮弯月竟是红色的,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星光。血月之时,妖气最盛。 血月之兆,每年一次。人们对紫阳的研究所能得出的唯一规律,便是紫阳必然出现在血月之后,只是不知究竟会出现在哪一年的血月之后。 花夏与花仲在正对东方的风台上,布置着这旷古烁今的紫旭龙腾阵。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唯一欠缺的命匙,就是紫阳天刚刚现世之时的初极之光。 “日出东方之时,便是紫旭龙腾之刻!花仲,静待……” 未等花夏说话,东边一抹极光割裂了黑夜,不规则的裂纹使得夜幕犹如碎裂的镜面。 山体震动,花夏感到脚下的风台都在微微发颤,山峦的下方,绽放出夺目之光,掩盖了四周的一切。目之所视,皆为亮白。惊得花夏与花仲二人赶忙遮挡双目。 “这难到是……初极之光?!”花仲惊叹。 万籁惧寂,一个泛着紫色光晕的新生之阳崭露头角,将大地的一切笼罩在紫色之中。 未收夜色千山昽,突发极光焚玉空, 天门依约开金钥,云路苍茫挂紫虹。 “怎会如此……” “兄长!还来得及!”花仲摇晃着花夏的肩膀,“赶快施法!兄长!!” “我竟然算错了……这不可能!现在……应该子时还未到啊!!可如今天已大亮,这中间的几个时辰去哪了?” 花仲还是第一次看见兄长露出如此沮丧的神情。 “今年是何年?闰年吗?” “这本就是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你别过于强求……” 花夏掐指再算,口中念道:“瑞闰元年,昼昼无夜,紫阳初现!我要将此天时记载在册,不可再让后人犯错!” “我们可以再来过……” “再来过?”花夏侧身悲叹,“谁能让我再活两百年!?谁来还我这被偷去的时辰!?” “兄长,再犹豫,只怕紫阳天都要错过了!” 花夏无奈,启动阵法。可是初极之光已过,也不知此阵还剩多少威能…… “紫旭龙腾!启!” 聚风台上,一条包裹着花夏二人的风龙逆天腾空…… …………………………………… 瑶山瀑布: 这场山雨算是慢慢收住了。元星从树丛里钻出来,全身湿漉漉的,顺着他脸颊滑落至下巴的雨珠晶莹透亮。雨后林中泥土与草叶的芬芳,显示着大自然里的盎然生机,总是会让人觉得充满活力。 元星离开绿林村的当日,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除了剑匣之外,他只随身携带了一个盛水的葫芦。前方是绵绵山路,近几日能够补水的地方只有饮马河。元星转回河边,下马汲水。就在他想重新上马的时候,发现身后的那批棕马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伏在马背上,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如今,距离那匆匆一别,已过了半月之余。葫芦中的水早已喝完,元星抬手拧了拧被雨水打湿的衣袖,挤下几滴水珠落入喉中。王元星在深山中行走,始终不能饱餐一顿。 “八荒兄,你说如果不是那个苏雾倩,这会儿我们是不是早就到下一个村庄了?”元星最爱走山路,越是无路可走,越是勇往直前。就算马匹没丢,等到山前无路的时候,元星也会把它给放了。可这一次他却把迷路的责任怪在了苏雾倩的身上。 “嘘!”元星自言自语,也不知对谁做着手势,身后的八荒剑也从未搭理过他。“有声音!” 元星附耳倾听,远处的山林中似乎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他以为有人在追自己,便原地躲了一会,结果那声音大小与频率一直持续不变。是水声吗?元星自嘲这几日都成惊弓之鸟了。 山林刚刚被雨水浸过,硬土变为了泥浆。元星脚上裹着厚厚的泥土,万般艰难的来到一处横亘。下方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距离元星的位置还有一段山势。可他已经顾不得再去寻什么下坡路了,就这么纵身跳了下去。像是鱼归江河,龙入大海一般惬意的畅游起来。 “八荒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水。且在岸边等我!”元星卸下剑匣,甩手扔向对岸。 有此机遇还不饱餐一顿,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王元星在水中全神贯注,弓身等待。一条肥鱼正要游过他的手缝,王元星俯身欲扑,后腰却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 一个男子面部朝下,浮在河面,顺着水流漂到了王元星身后。 救人要紧!王元星一把抓住男子,大喝一声:“八荒!” 只一瞬间,王元星与剑匣移形换位,站在了剑匣原本所在的河岸上。 男子被翻身仰躺。此刻王元星才发现男人已经死了多时,身形面貌都已被河水泡的臃肿。男子半侧头部没有头发,裸露的头皮上有几道刀疤一直延伸到眼眉。元星扒开男子苍白的嘴唇,一股恶臭扑鼻而出。 “尸毒?” 王元星赶紧退了一步。将符箓掷向浮尸,随着一声敕令,浮尸被就地火化。 “真是哪里都不太平……” 王元星整理衣物,这才想起了被他遗忘了好一会的八荒剑。“糟了!”王元星回头去看,剑匣已被激流带走,撞向水中的岩石,一阵翻覆之后漂浮在更远处,眼看着被河水越冲越远。 “御剑归来!”少年双手翻印,以中、食二指点眉心,右脚跺地。等了片刻,河面并没有任何反应。“归来!!”王元星想要再次催动真气,依旧毫无起色。 “该死!”元星只好顺着泥泞的河岸狂奔而去。 河道下游急湍甚箭,似有一泻千里之势。王元星不得不加速追赶,不慎被脚下树根绊倒,几个跟头之后翻进了河道,瞬间就被卷入激流中心。好在剑匣仍在视线之内。 前方的声势,犹如一群咆哮的巨兽,正在追赶着成千上万的角马。猛兽雄威嘶吼,角马万马奔腾,参杂在一起喧声如雷。又像是两国数十万的大军,擂鼓震天,冲锋陷阵,厮杀着叫喊着,凄厉而绝望。 再看前方百米处,河岸山林都已到了尽头。此般山势,必是断崖瀑布! 元星在下坠的一瞬间,成功拉住了太乙剑匣,凌空将之背在身后,并掏出两张符纸,一手一个捏在手中。 瑶山瀑布落差大约二十余米,那种灵魂抽离身体的失重感让人深感不安。元星在空中盘腿,将双臂伸展如翅,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翱翔的雄鹰。 “符水咒?寒潭雪莲!” 元星把伸至背后的双手猛力的在身前一合,手掌中绽出蓝色之火,随后缓缓打开的手掌如莲花一般闪耀着洁白的光。 瀑布落在寒潭水面,激揣翻腾,珠玑四溅,把上游那长长的银绢碰得零碎,微雨似的纷纷落着,一片水气蒙蒙,云漫雾绕。 法力催着寒气,将水雾凝结变成雪晶。雪晶聚成雪花,雪花聚成雪柱,冰雪连天,滋滋作响,一朵雪做的莲花瞬间绽放在水面。雪莲下的雪柱相互交叉缠绕,就像是数根藤蔓拧在一起,延伸成花柱,托住了上方的莲花,迎着元星而去。 “嘭”的一声,花柱应声断裂,雪莲开始下坠。不知下方是什么东西破坏了元星的法术,那东西速度极快,游走如蛇。元星看不清楚来着何物,只见一到光影破莲而出,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上面!元星抽出八荒,抬头望去。那身影如一道银箭直射而下!兵器交接,一根木棒刺在八荒的剑背上。这样的距离下,元星与对方四目相对,总算看到了来者的样貌。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整个头部边缘都是暗红色,这绝不是人类的皮肤。 仅仅一瞬,待雪莲落入寒潭之时,二者在空中错位,各自站在一片雪花瓣上,成对角之势。 雪莲漂在潭面,日光烛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霞光.璀璨夺目。一旁的飞瀑,好像是一匹永不断头的银色长绢,从天女的织布机上倒挂下来,倒泻于巨石之间。发出续而不断的春雷般的响声,气势雄浑而磅礴,豪迈而坦荡。 “什么嘛,原来不是山妖啊!” 那个“鬼怪”身材矮小,裸露的手腕看上去略显娇嫩。此刻他把鬼怪面具戴在了头顶,露出了胖嘟嘟的脸蛋。鼓鼓的腮帮,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的小鼻尖,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聪明伶俐的神色。 “水里突然冒出个大雪花,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妖怪在作法!” 说话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小兄弟,你戴着那个面具,不是比我更像鬼怪吗?” 孩子也不答话,轻轻一跃,跳入潭中,如水蛇一般游到了岸边。 元星自从毁了内丹之后,身体脉络犹如被打满孔的筛子,真元无法沉淀在体内。只要元星一施法,丹田里的真气便全部散的干干净净。要好些日子才能慢慢恢复。 此刻元星被淡淡的蓝色光晕笼罩周身,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踩在摇曳流动的潭面。每走一步,那些层层细波就在他脚下结成冰面,仿佛每一步都要踏出一朵洁白的雪莲,直到气力散尽。 那个孩子手持巡山棒,牵着水牛从枯黄的落叶上踏过,沿着河岸向西而行。刚才一番交手,显示出了男孩扎实的武学功底,元星对这个牧童十分好奇,便跟了上来。 “小兄弟,你是这附近村里的人吗?我想和你打听一个地方……” 未等王元星说完,他便看见黄牛的背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问路五两! “五两!?你们这的人穷疯了吧!” 穷山恶水之地,连一个孩童都如此市侩?王元星正感叹世风日下,只见那牧童从包袱里掏出两个馒头,双手一边一个递向王元星,示意他拿去。 “仙人哥哥,瀑布的声响都无法掩盖你肚中的打鼓声了。” “我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个道士。”王元星也不矜持,接过馒头就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 “一个三钱。” “哇!就这破馒头,我一文钱就能买好几个啊!”馒头屑从王元星口中飞散而出,他的鼻孔被惊的充气臌胀。只是面前之人不过是个孩童,王元星也无可奈何。 也罢。此番下山历练,本就是怀着传道济世之心,且当做一场修行吧。“喏,拿去!”王元星扔了一锭银子给了那牧童。“足有十两了吧。” “既然道士哥哥如此慷慨,那我就赠与你一言。” “哦?” “前方瀑布下游附近,有一个美丽的姐姐在洗澡……”牧童用手指了指方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什么牛郎织女天仙配这些神仙眷侣的故事,都是从偷看洗澡开始的吧?把握机会哦。” “想不到此地民风竟如此……啊……不对!”王元星将剩下的馒头一并含住,拉着牧童就往前走,“这深山野林的,是女妖也说不定,快带我去瞧瞧!” 元星仔细看着孩子手中的那个面具,上面最显眼的部位雕着一副蛇纹,这是北湛国的图腾,传说中的上古巨兽月门蝮蛇。不止如此,周边还有一圈暗红色纹路,寓意为冥火,象征着去邪祟,保平安。以往的北湛一带,鬼面具是最常用的冥葬祭品。 “在下王元星,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峰。” “你这个鬼面具是从何得来?” “就在刚刚的瀑布潭底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也想去淘些吗?” 潭底?元星转身遥望飞瀑,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莫非此地有北湛古墓? “姜峰,你最好还是把那面具扔了吧。” “为什么?” “那玩意儿是给死人戴的,晦气……” 第十四章 小试身手 湘棠镇,红叶屋:(两百年前): 几个道士装扮的人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十数个官兵,一群人围在屋门前。 妖异之能,果真让人畏惧。只是在天隆观精英的围攻之下,还是败下阵来。刚刚一翻打斗,红叶应当已受重创,此刻逃回了自己家中。 “可有后门?”说话的男子有着不输女子的娇好美容。 “没有!放心吧花道长。就算有,我带来的兄弟也足以应付。”官兵伍长,示意手下听令。“火箭手准备!” 一排弓箭手,点燃了箭头,举弓拉弦,随时待命。 “伍长请稍等,容我前去细问几句。” “花师兄……” 道士们想要跟上前,被男子伸手阻止。 “我独自进去,你们不必跟来。” 凌乱的屋内,一个女子捂着腹部的伤口依靠在桌边,桌上原本放置的油灯被打翻在地。刺入红叶腹部的,是一把符剑。那伤口里不断流出的血液,顺着已经倾斜的木桌流淌,滴落在油灯中,拍打着微弱的火苗,却是蹦出滋滋作响的夺目火光。 血妖外表与常人并无分别,唯一能确认身份的方法,便是验血。血妖之血,遇火即燃! 看着走进屋内的花夏,红叶瞪起因激怒而爆红的双眼。 “要杀便杀吧!磨蹭什么!半点星火,便可让我葬身火海!呵……我只是不明白,官兵和道士对血妖历来都是赶尽杀绝!为何你要处处留手?” “坦白讲,我确有所图。” “为了你们这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害的我家破人亡!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向衙门……”红叶说道此处顿了一顿,恍然大悟道,“李大娘……!” “你在湘棠镇风评颇佳,邻里和睦,与人素无恩怨,也算大隐于市。然而半月前,李大娘失手割伤了你的手背,却见你的伤口瞬间自愈,由此可知你并非凡物,便记在心中,不日向衙门举报。” “仅因为如此?就算我异于常人,那又如何?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我对百姓的危害甚至远不如一只老鼠。她何必这样决绝狠毒……” “忽有非常为妖。当人们看见你的伤口能够自愈,你的血液可以化为气焰的时候,自然会心生恐惧。人之所忌,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朝廷给出的赏金奇高,足以让李大娘她们家三代生活无忧。人性如此,苛责无用。” 说话间,花夏慢慢靠近红叶,蹲身捡起地上的油灯。他闻到了一些火油的浓烈异味,一股不安的情绪浮上心头。花夏望着红叶,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哪里不对呢…… “道士。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而天地不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哈哈哈……”女子笑的凄厉,“非我族类?我生来是人,则至死是人!既是如此,你何必前来多费口舌!” 花夏叹息着环视屋内,这里看似就是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除了男子与女子的衣物之外,还有些孩童的玩物。 “我知道有好人心给你通风报信,但那些官兵怎么可能会忘记你育有一女的事情。追兵早已上路,你丈夫带着孩子,只怕跑不了多远。不过我已托人前往搭救,希望来得及。若你肯配合,用你一命,可换血脉延续。” “我呸!少在那里假仁假义!无论面对何种异类,你们可曾心慈手软过?别想着法的套出我孩儿的下落,斩草除根才是你们的目的!姑奶奶不吃那一套!我根本就没抱有可以活命的侥幸!今天我誓要与你同归于尽!” 红叶此言一出,花夏如临大敌。他脑中思绪翻涌,时间仿佛禁止一般。 眼前的女子话说得愤然,然而身形却未有动作。可花夏明明听见了动静,他以极快的速度四下望了望,屋内陈列依旧。花夏认为自己已足够警觉,到底是忽略了什么? 伤口!道士将视线凝聚在红叶腹部。以她之能,符剑之伤不难自愈。为何她的伤口没有愈合? 花夏提气聚元,将灵力贯于双手。再用拇指塞入耳洞,食指遮眼,中指阻鼻,无名指档住唇口。汇灵于七巧四周,自闭心神! “破!” 随着大吼一声,道士重开七巧!惊见屋内另一番景象! 面前哪有什么木桌,油灯。昏暗的室内被火油侵了满地,透着浓郁的刺激气味。一旁的红叶妖气缠身,双眼黑眸转白,竟被一道“十”字分割成分四片扇状。共八瓣眼眸,各自灵动,自带节奏的闪转着! 花夏不由惊叹:“妖瞳四分目!” “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为时已晚!” “幻术吗?原来你根本不是血妖!你是……” “我的确不是血妖,让你失望了。不过有何区别?始终难逃你们的围剿。必死的决心不改!你可有跟我一样的觉悟?” 花夏闭上了眼睛,“将我拖延在此,是为了给父女两人争取时间。” 红叶双手握拳,“难道不值得吗?” “你……”道士察觉劫难将至,如此距离,却已不可能置身事外。 “孩儿啊……原谅娘无法陪伴在你身边……你若能长大成人……替我报仇雪恨!”红叶的热泪溢出眼眶,悲恸的哭喊已是此生绝唱。 话音刚落,滔天火焰顿时掀了屋顶,四周的一切皆被火舌吞噬,伍长官兵无一幸免。湘棠镇的一角完全淹没在火海之中。 …………………………………… 寒潭溪水: 远处的瀑布依旧自顾自的下泻,在山脚激起千波万浪,水雾蒙蒙。而此地已是下游的河水,在那不甚平静的湖面上,确有一女子慌慌张张,东张西望,时而浮出水面,时而纵身下潜。 王元星蹲匿在一石边,远远望着湖中忙碌的女子,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是在洗澡?” 姜峰骑着黄牛带头走着,“我之前也觉得奇怪,这姐姐为什么下河还穿着衣服。再走近点看看便是。” “咦,这青衫蓝裙好面熟啊……” “元星大哥认识这位姐姐?” “苏雾倩!”王元星突然蹦了起来,“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一眨眼的功夫,少女又不见了踪影。 “好你个偷马贼!这下我看你往哪跑!”王元星大步冲了过去,就这样守在岸边。只是女子潜入水中好一会了,也不见她浮出水面。 姜峰指着刚刚漂浮上来的背影大声喊道:“啊!那个姐姐……” “溺水了!这个笨蛋!”未等姜峰说完,元星就飞跃进河中心,一把抱起女子返回了岸边。 此时的苏雾倩皮肤发绀,颜面微微肿胀,眼球充血,口鼻表面满是泥污。 “慈悲我法,去悲甘露,魂生大罗,润及万物!” 元星想给苏雾倩施展甘露咒,然而体内空空如也。他俯身在少女胸口,听见其呼吸表浅,几近停止。肺部可闻及湿喘之音。 无奈之下,元星只好以嘴渡气。他抹去苏雾倩嘴角的湿泥,略带紧张的将自己的嘴唇压了下去,触及那两片薄薄的香唇时,一股凉意荡漾开来,激起了全身的毛孔。自己灼热的气息扑打在那美丽的脸庞上,带回的是清凉的芳香。数秒之后,元星才反应过来,渡气要紧! 他轻轻拉着苏雾倩的下巴,将温润炽热的气息吐进对方口中。这一道气息辗转厮磨寻找着出口,突然!元星的呼吸像是被夺去一般,全都被苏雾倩吸收了过去。 在一阵咳嗽中,苏雾倩浅浅恢复了意识,口中重复着:“哥哥……哥哥……快逃……” “苏雾倩!喂!”元星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脸部,可也没能阻止她再次昏迷。 元星只好用手按压苏雾倩腹膨窿的腹部,让河水溢出她的口腔。等到女子呼吸平缓之后,再摩擦其冰冷的四肢,以保持体温。 面对姜峰的膛目结舌,元星此刻也是面红耳赤,他尴尬道:“待苏姑娘醒来之后,切不可提及此事……她会杀了我……” 姜峰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果然大人们说的没错,以后谁要是找不到媳妇就常去河边走走…… …………………………………… 瑶山丛林: 转眼已是入秋时节,山里气温变化极大。寒潭水质冰冷,元星也不方便把苏雾倩的衣物都脱下,只有燃起火堆,将她安置在最暖和的位置,慢慢烘干身体。 姜峰坐在地上,小手掏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铜板和银锭并排放在草地,一个一个数过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姜峰,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数一数少十五吗?”元星调笑着。 孩子嘟着嘴,对元星翻了一眼,继续整理着自己的布袋。 看着眼前孩子的天真摸样,实在难以想象之前寒潭瀑布中他那惊为天人的不凡身姿。 “你多大了?” 姜峰抬头想了想:“八岁。” “你应该就住在附近吧?不知你家里可能待客?哦,我在野外生活惯了,倒不是我要请你行个方便,而是这个苏姑娘。”元星望着微微鼾呼的少女说道,“她累坏了,需要找个地方静养……” “我家?当然方便了。我家就我和爷爷两人,屋子空着呢!” “你的爹娘不和你们住一起?”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姜峰说的轻松自然,表情依旧带着微笑。眼眸中闪动着只有元星才能看懂的光。 “是吗……我也是,不过我连爷爷都没有。” 无需多言,姜峰与元星相视一笑。 “可是,我家距离这里还很远。就算拼了命赶路,至少也得三四日才能到吧。” “你一个孩子,怎么能独自离家这么远?” “这有什么,我整月不回家的时候多着呢。再说了,我也不是出来玩的,爷爷吩咐我去镇上赶集,这一来一回都快两个月了。” “就这样任你餐风露宿?山中多猛兽,你爷爷竟然放心的下……”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爷爷常说,能吃我的野兽,还没生下来呢。” 看着姜峰还在反复数着自己的银两,好奇道:“你做什么买卖,赚了这么多?” 孩子犹豫了一下,像是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门路。“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哈哈……不会不会。”元星实在觉得这个孩子有趣。 “集市上有人出高价收猫,要死不要活。三只猫尸可换一两白银,你说赚不赚?” 又是猫尸?元星把这事留心记下了。等有机会,他一定要去看看。 山里刮起了大风,这秋风吹打身上湿漉漉衣物,不由的让人打颤。 “眼见就要入夜,我们快把衣服烘干,趁早离开此地。” “元星大哥如果觉得冷的话,不如陪我玩玩游戏,活动活动筋骨,正好暖暖身子。” “游戏?” 姜峰用木棍在土中划了一个大圈,将二人围了起来。随后解释道:“游戏规则就是一人捉,一人逃,逃出圈子的人就算赢。” “就这么简单?” “我们二人都可以使用兵器,兵器打中对方身体之后,自己逃,对方捉。在追逃过程中,对方的兵器打中自己之后,对方逃,自己捉。如此转换,直到一人能够逃出圈子,算胜出。” 元星在地上挑拣了一根粗细适当的树枝,“那就是看谁跑的快咯。” “元星大哥第一次玩,那就由你先开始吧。” 元星也不谦让,挥着树枝在在姜峰肩头轻敲了一下,“我可以逃了是吗?” 姜峰微笑示意。 就在元星刚刚转身,还没迈开步子的时候,身后便被木棒敲了回来。转身再见,姜峰立在原地,不躲不藏。 得手之后的姜峰应该想办法逃跑才是,他是等待自己的回击?竟然被一个孩子戏耍了。 元星没有过多寻味的时间,姜峰突然发难。孩子蹲身用木棒横扫元星下盘,迅猛的一击,如割草的镰刀,带飞了土中的青草。 元星见对方来势凶猛,赶紧纵身跃起。就在元星跳起之后,姜峰嬉笑着向圈外跑去。 上当了! 元星的身体还置在半空,根本来不及阻止姜峰跑出圈外。他握紧手中树枝,直对姜峰的猛地扔了出去。树枝转着圆圈飞舞,眼看就要打中孩子的躯体。糟糕!施力过猛,一个游戏而已,自己居然认真了。 姜峰似是感到身后有异物飞来,在跑动中以左脚支地,调整重心转动身体,手持木棍转身在胸前横扫,兵器交击之后,树枝沿着飞来的路线,又再次飞了回去。 再看姜峰,借着转圈的离心之力,腿部发力蹬地,竟是加速再起。整体速度没有因为元星的袭击而有所停滞。 树枝回到了元星手中,而此时的姜峰已经站在了圈外。 “元星大哥你输了!” 这孩子……绝不能把他当做普通人对待!年仅八岁,却已有如此身手!他的武艺是何人传授? “我……刚刚只是熟悉下规则,我们再来一局如何?” 面对此童,元星竟也燃起了好胜之心。 “当然好啊!我还没玩够呢!” “姜峰小弟。这第二回合,不会这么容易了!” 第十五章 湛豺 湘棠镇附近,临川山道(两百年前): 中年男子牵着女童,在山路狂奔。若不是有人给衙门通风报信,官兵也不会这么快追到这里来。虽然红叶一家平日里对街坊邻里热情友善,但也经不住衙门“重金奖赏知情者”的诱惑,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男子跑的累了,带着孩子矮身蹲在草丛中。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大气不敢出。可就在这紧要关头,怀中的女童突然颤抖起身子,嚎嚎大哭起来。 “娘!娘她……” “看你们往哪跑!”官兵寻声而来,“快来人啊!他们在……” 不料此时,一个蒙面黑衣人闪现在官兵身后,一只手扼住了其喉咙。 官兵也不会这么轻易束手就擒,他反手握刀,从肋部反刺袭击者。 蒙面人用手爪擒住对方手腕,反向一折,官兵的手骨应声而断。另一只手将对方的颈骨扭曲,官兵的头部不自然的转向一侧,身体瘫倒在地。 中年男子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看着走来的蒙面人,不自觉的后退。蒙面黑衣人举手放在孩子头上,口中念道:“宁心咒!” 原本哭闹的女童,顿时安静了不少,呼吸慢慢匀和。可就在此时,孩子死死抓住蒙面人的手臂,张口就咬。 伴着锥心之痛,女童锋利的牙齿深入皮肉。黑衣人闷不吭声,竟也是任由孩子发泄。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欲阻止其女:“钰儿,不可啊!恩公救了我们的命,快松开!” “别磨蹭了!速速逃往北方。” 男子带着女儿磕头谢恩。 官府全力诛杀的“血妖”遗脉就此逃脱,还死了一个官兵。此事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朝廷和天隆观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想到此处…… “等一下!”蒙面人指着地上的官兵说道,“快,你们互换衣物!” 中年男子换了衣服带着孩子向北逃去,留下了一具身穿村民服装的官兵尸体。蒙面人咬破手指,点在尸体眉心,以指控尸。 “起!” 官兵如木偶一般,顺着蒙面人的手势站立起身,只是他面无血色,双眼无魂。这一人一尸的场面实属诡异。蒙面人将一截木桩用壮汉留下的衣服包裹后,放入官兵怀中,同时在内中放了许多火符。 在法术中,木桩幻化人形,变成一个女童模样。 被控制的官兵在林中以不太协调的姿势奔走,速度本就不快。加上蒙面人故意制造声响,其他的官兵很快就追了过来。蒙面人操纵尸体将他们全都引向半山腰的断崖。 数十个官兵呈半圆之势将之包围。 “你们跑不掉了!还不束手就擒!” “那可是血妖!还擒什么呀,朝廷要死的!”其中一个官兵用火把点燃箭头。“而且要死的彻底……” 着火的利箭径直飞向二人,“嘭”的一声,尸体瞬间被火海吞噬,后退了两步之后,落下山崖。 …………………………………… 瑶山丛林: 第二回合。这一次换姜峰先攻。孩子让木棍在手中旋转,看准时机猛攻而去。 木棒的一端由上而下打向元星的头部。元星震抖手腕,以树枝敲开木棍。姜峰手握木棍中部,利用对方力道,掌握支点平衡,使得木棍的另一端又自下而上击向元星腰侧。 元星不断挥舞树枝,左横右挡。而姜峰左右开弓,木柄花飞,攻速越来越快。元星虽然被逼的步步后退,却也是不给对方能够轻易击中自己的机会。 面对姜峰又一次的猛攻,元星没有选择对抗,而是在树枝与木棍稍有接触之后,便后撤放力。让对方感到没有打中实质的物体,这样姜峰就无法借力反击,打乱其节奏。 与此同时,元星手中的树枝顺着木柄的方向,打向姜峰毫无防备的右手腕。姜峰也是反映迅速,右手立刻丢开木柄,左手抽回木棍,将木棍按压在腰间,顺着自己的身体旋转一周,转而再刺! 这一招使得精妙,让元星措手不及。元星赶忙腰腿施力,猛然侧开自己的身体,险险避过这一击。 差一点…… 元星自感平日习惯于依赖八荒的移形换位,自己身法脚步着实退步许多。与这孩童玩的攻防游戏,也让自己找到了当年苦练技艺时那种不服输的血性。 果然攻防转换就是这个游戏的精髓所在……何不诱敌深入…… 时间并未停止,交战还在继续。 刚刚元星已经被逼退到了圈子边缘。姜峰认为自己抓住了机会,纵身一刺,如愿击中了元星的身体。但是木棍穿其腋下而过,姜峰来不及收势,反被元星利用。 木棍前柄被夹在元星腋下,他再用树枝打向木棍的后柄,使之上挑。姜峰的手臂也被带起,在胸腹下部露出一个空来。为免继续暴露空档,姜峰只得脱手。 谁料元星的目标本来就是姜峰的右手,一击即中。再看元星的站位,刚好是圈线之外。 步步皆是算计。 “你耍赖!”姜峰嘟着嘴巴,气呼呼的。 “我怎么耍赖了?完全按照规则啊。你应该说赢的漂亮!” “哪有夺人兵器的!” “规则里没有说不可以吧?谁让你右手总是毫无防备,这是你的毛病,得改。” “我不服!” “哎,孩子就是孩子,输不起呦。” “再来一局!三局两胜!” “好,就给你一个机会,决胜局!” …………………………………… 瑶山丛林: 第三回合。 “等我一下!” “怎么,你是要请救兵吗?” “等着瞧好了!” 姜峰从包裹里取出一截银光闪闪的枪头,安插在木柄之上。原本简陋的木棒,只因为多了一个枪头,而变得霸气非凡。 孩子耍弄着手中的长枪,枪头锋芒逼人,银光闪耀,寒气四溢。这样的神兵,即便离着身体一寸,也照样能划破皮肉吧…… “喂喂喂……” 元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木器或钝器过招,可这番阵仗,若没有极高的修为,恐怕难以点到为止吧。 “之前是我轻敌了。元星大哥,从现在开始请务必竭尽全力!我很厉害的!你要小心别受伤了啊!” “被小看了呢……” “我取出枪锋,不是为了伤人!只是耍着木棒,总觉得不伦不类。腾蛇枪法,还是使抢最舒服。” “没关系。”元星这边八荒在手,也是摆起架势:“天隆剑法!请赐教!” 在这瑶山林中,上演了一场天隆剑法与腾蛇枪法的对决。 枪者,金其锋而以木为柄。 姜峰双手持枪缓缓蹲下身躯,他把身体贴着枪身,下压伏地,左腿笔直的伸向前方。而后退屈膝,踏地蓄力。 “你这姿势……” “这叫腾蛇伏地。” 话正说着,孩子持着枪身左右摆动身子,那带着红缨的枪头就在元星眼前摇晃,犹如一条毒蛇昂头吐信。 “腾蛇吐信!要来咯!”姜峰解说似的提醒着元星。 随着摆动,姜峰的身体更加的卷曲,他集聚着力量蓄势待发。看来孩子没有要等着元星攻上来的打算。 这是一场真刀真枪的比拼,元星出于谨慎,开始时并不打算强攻,以守势为主。另一方面,姜峰身法诡异,是他前所未见,也是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姜峰腿部发力,身体的肌肉从后向前收缩,先前卷曲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射出去。而手中的长枪却还被藏着似的,并未完全伸展。 毒蛇只有在接近猎物之时,才会张开嘴巴。最接近目标的时候,嘴巴才张得最大。那最致命的毒牙往往不是咬进去的,而是借着冲力向前扎入目标。 元星持剑相迎,对方速度的突然改变,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猛然后仰,仅以双脚支撑重心大幅偏移的身体。姜峰的那杆银枪如毒蛇之吻,险险从元星鼻尖上呼啸而过。 元星仰身之时,手中的八荒并没有闲着。同一时间,他左脚蹬地,以右脚为轴心,一边保持着仰姿转动身体,一边挥剑扫向了姜峰的下肢。然而方才姜峰立足之处已经空空如也。 腾蛇者,无足而飞。 孩子的身法灵活轻盈,绝不输给成年高手,仅仅一瞬间的交锋后便立刻腾空而起。姜峰翻身飞过元星头顶扭身回刺,这一次,他用的是枪尾。 元星后背受到冲击,向前踉跄了一步。 “你的后背总是毫无防备,这是你的毛病,得改。”姜峰学着元星的语气说道。 仅仅一招……刚刚若是枪头…… 元星也没心思玩什么游戏了,他收回了八荒,问道:“你的枪法,是何人所教?” “秘密!”姜峰做了个鬼脸。 “咳……咳咳……” 姜峰与元星寻声望去。 “是姐姐醒了!” 苏雾倩刚刚清醒,便抬头四顾。“……大哥!刑大叔!小魏子!”不安的情绪,在女子的脸上漫延。 “喂,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在喊谁?”元星探上前来,查看苏雾倩的气色。 “不……我不是一个人来到北湛的,我有伙伴……他们……”苏雾倩忽然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山野里有一种嘶哑而又尖利的哭嚎,声音不大,却绵绵不绝。 “狼吗?”苏雾倩问道。 “不对……听起来还是有些区别,这应该是山林中的其他野兽吧。”元星对这北湛高地并不熟知,但他看见姜峰脸若浮霜,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于是问道,“看你这般神情,我们是不是要尽快离开此地才好?” 姜峰的眼睛始终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湛豺!” 元星与苏雾倩并不知道,这是高地湛豺在傍晚间最喜欢发出的嚎叫。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声音,像一群迷路的流放者在绝境中号陶大哭,毫无猛兽叫嚣的威猛与不可一世,也没狼那样有孤独的幽明,然而群体的力量,却能震动山坳。 随着夕阳西落,那片嚎叫声越来越靠近元星三人所在的地方。这些哀鸣像一把逐步张开的弯刀,弧度弹直,把单刃开口为双刃,刀柄融化在黑暗里,一并成为锋芒的身体,把夜色剖为无数的落叶与木屑,石头被翻转,将躲藏在石头内部的忧伤全部放逐到旷野。让人听着听着就会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水。 “跑!”姜峰对着元星他们一字发令。随后解开了黄牛的牵绳,用力在牛屁股上拍了一下,“各自逃命吧!” 元星眼见姜峰如此慌张,心知不是儿戏,赶忙扶起苏雾倩,可女子的身体还是虚弱。 “背着姐姐快跑!北湛豺群少则四五十,多则上百头,能在不知不觉间完成合围!” 身后的姜峰一把托住苏雾倩的身子将她架在元星的身上,元星顺势改抱为背。三人在丛林深处奋力穿梭,急急奔走,后背上的苏雾倩被四周奇形怪状的锋利枝叶,屡屡划破皮肉,却也只能忍着痛苦,大气不敢出。 几只豺狗从侧面的树丛钻了出来,想要堵住他们的逃路。 “糟了!走这边!”姜峰立刻转向,带着元星他们跑向另一侧。 豺狗并没有穷追姜峰,而是扑向了体积更大的黄牛。跑的最快的那只豺狗跳上黄牛的背部,用利爪紧紧扒着其后背皮肉。黄牛受惊,将身体猛地转向,想要甩掉这猎食者。 可是两侧的豺狗已经包抄过来,黄牛体型虽大,然而寡不敌众。不出片刻,黄牛双眼已被抓瞎,耳鼻、嘴唇被死死咬住,皮肤不断的被撕开。内脏被几只豺从**里拖了出来,很快就被瓜分完了。 可它依然站立着,像是为了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吸引火力,拖延时间,掩护姜峰他们突围。 “大黄!” 扭头看见这一幕的姜峰停下脚步,眼眶浸满了泪水。紧撰着长枪的手臂青筋暴起,眼泪还未流出便被愤恨的杀意冻成了寒冷刺骨的光。 “畜生!我要你们偿命!” “别去送死啊!”元星死死抓着姜峰的肩膀。他害怕稍一松劲,姜峰就会冲回去。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姜峰此时此刻必须冷静,只有他熟悉这里的山势,他有责任把三人带出险境。 高地湛豺数量众多,只要姜峰想逃向宽阔的地带,都会有一群豺狗窜出拦住去路在其身后紧跟不舍,似乎故意要将他们赶至绝路一般。直到三人眼前出现一片光亮,山林豁然开朗。 山路的尽头是悬崖峭壁,而山下则是一片壮观的天坑奇景。山前无路,姜峰他们的速度也由此渐渐慢下来。 “元星大哥,你能用法术帮我们脱离困境吗?” 元星苦笑,“法力恢复尚需时日……早知道有此一劫,在寒潭瀑布时就不乱用灵力了。” 豺群把山崖团团包围,既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的意思。此时豺群的性情变得沉默而警觉,没有一只发出嚎叫。 苏雾倩从元星身后跳下,背对山崖,面对豺群,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在这宁静的恐惧中冻结了。 突然,一只领头的大豺发出召集性的嚎叫声。在元星看来,那是捕食的信号。随之山谷里响起一片豺声,飘在听觉深处,仿佛把一条灵魂的光带打开,然后又疯狂地卷裹起来,蹂躏,直到灵魂彻底被声音剁烂,把冻结的心脏揉成一地的冰渣,使听众心智失控,既无法摆脱,也无从关闭。 天坑四壁,陡缓相接。对面坡地上草木丛生,野花烂漫。两侧坑壁有几个悬泉飞泻坑底。而站在姜峰所处的坑口往下看,一削千丈的绝壁直插地下,深不见底,令人目眩。 “哈,突围和跳崖,看来只能选一个了……”元星此时竟还有调侃的心情。 “我选跳崖!” 什么?元星与苏雾倩都惊讶的望着姜峰。 姜峰把长枪掷向下方的崖壁,稳稳插入岩石。他把布包紧紧系在腰间,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孩子你要干什么?”苏雾倩拉着元星的衣服着急喊道,“他真跳下去了!” 二人赶忙望向坑口下方,只见下落中的姜峰抓着枪柄,悬着身子,借着回荡之力,跳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这孩子果真艺高人胆大。 姜峰扒着崖壁,一翻查看之后对着上面喊道:“快跟我下来!” “这可是悬崖!” “别把它当做悬崖就好,它只是一段很陡很陡的陡坡。”元星举剑护着苏雾倩,对峙着慢慢接近的豺群。“没时间了!” 虽然苏雾倩万般不愿意,可她却是三人中轻功最好的一个。跃起的身体,准确的落在枪柄上,足下轻轻一点,便飞落在姜峰的身侧。 一只豺狗扑向元星,元星挥剑相迎,剑身被豺狗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豺狗的利爪扣住元星的双肩。 元星受到野兽的冲撞而后退,盘下失足,一脚踏空,带着豺狗双双落崖。元星曲起双膝,两脚猛踹豺身,借力反弹,险险单手勾住枪柄。谁料插着长枪的岩石此时开始碎裂,像是无法承受元星的重量一般,大片岩石轰然滚塌。 下落的元星不断尝试抓住突出的石壁,头脸均被锋利的岩石划破,最后还是将八荒卡在石缝中才稳住身体。 “这里的岩石锋利而脆弱,根本不能攀爬!”元星话正说着,上方的苏雾倩踩落的石块笔直的落下,差点砸中了元星的头颅。 “小心啊!抱歉……” 几道身影顺着岩壁由上而下飞掠而过,姜峰等人并未看清来物。这些飞物却引得豺群自杀式的的冲下山崖,头顶顿时黑压压的一片。 野兽的躯体不断碰撞他们的身体,原本就没有立足之地的三人,在失重的呼嚎声中一齐向着坑底坠落…… 第十六章 天坑奇遇 天隆观大殿(两百年前): 灵溪在殿中踱步,花仲很少见她如此不安。 “七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师尊不用担心。有兄长在,必能化险为夷。” 灵溪一个劲的摇头:“官府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湘棠镇的大火连烧数日,官兵跟百姓死伤无数!天隆观在此事上颜面尽失,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花夏和那几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都是天隆观未来的希望!万一……” 一位门徒急急忙忙的奔入大殿。跟在他身后的,是前往事发地查探情况的两位长老。 “师兄!情况如何?”灵溪不等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术法的中心地带化为一片废墟。若是有人那,恐怕尸骨无存!倒是在边缘找到些部分不完整的遗体……也……无从分辨了……花夏他们想必凶多吉少……师妹节哀!” 灵溪听闻此言,双眼昏沉一黑,已是站不稳脚跟。 …………………………………… 天坑崖底: 姜峰与苏雾倩先后爬上岸,元星反倒落在了远处,三人再聚之时,都已是筋疲力尽。好在天坑底部是水位极深的地下河,总算是有惊无险。站在坑底抬头仰视,只见蓝天好像一轮圆月,颇有坐井观天之感。 只可惜他们现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豺群落崖,虽然摔死了一些,但大部分也安然无恙的上了岸。还有更多的豺狗从南面稍缓一点斜坡冲下天坑,围住了出路。 “如此大规模的豺群聚集在此,难道就为了我们身上的二两肉吗?怎么也不够它们塞牙缝啊!”苏雾倩感叹经历生死大劫,却还是难脱兽口。 此时的豺群并未给三人施压,而是围在了天坑底部的中心地带。那地带上方,有一群动物在飞翔,或者说在滑翔更为合适。 豺群是在所有兽群纪律最严格,组织最严密,等级最森严的。豺群中有豺王,有兵豺,有保姆豺,还有随时准备为群体利益而牺牲自己的苦豺,就像一个完美的军事组织。而今天的这场战役,显然不是为元星他们准备的。 苏雾倩指着天空:“天上那些是什么?会飞却又不像鸟。” “它们是天坑特有的飞兽,名叫六不像,俗称飞猫!”姜峰解释道。 此时正有几只飞猫落在元星附近,捡食着地上的山桃,似乎对即将爆发的战争毫不在意。 近看飞猫,脸面似狐,双眼如猫,尖嘴类鼠,耳朵像兔,脚爪若鸭,尾同松鼠,怪不得称之为“六不像”。它们前后腿之间宽大的翼蹼能像伞一样打开,在绝壁和大树之间滑翔飞行 “看见地上的那些六不像尸骨了吗?据说这里是飞猫的墓地,它们每年迁徙回来一次,同时也在这里孕育新的生命。” “也就是说,豺群就是一路捕猎飞猫而来,我们只是误打误撞,误入虎口,不,是豺口才对!” 看着元星一言不发,满头汗珠,苏雾倩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元星左脚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苏雾倩扒开一看,他的小腿外侧有一大片皮肉已不知所踪,血水从凹陷的伤口不断渗出。 “没事我还能撑得住。” “我的天!是豺狗咬的吗?” 元星自己看了看左腿:“不,这个咬口很整齐,就像被利刃挖去了一般。豺狗的牙齿不是这样的。” 姜峰在四周地上捡了些飞猫的粪便,磨碎了之后涂抹在元星的伤部。元星吃疼,眉目紧锁。 苏雾倩拿起这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一粒一粒的是什么?” “飞猫的粪便啊。” “什么?”苏雾倩极其嫌弃的赶紧丢了开去。 “这可是天然五灵脂!能止血镇痛!元星大哥伤的不轻,急需药用。” 苏雾倩起身掸了掸裙子,环顾四周警戒道:“可是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咬的?我们还需小心提防其他什么东西吗?” “是我们坠崖落水以后,在水里面……”元星回道。 元星与苏雾倩此时都看向姜峰。 姜峰摇着手道:“别看我呀,我也是第一次进到天坑里面。飞猫的事情也是听爷爷说的,他曾经来采过五灵脂,是有跟我提过不要靠近地下河,至于水里有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短暂的安宁被一声熟悉嚎叫粗暴的打断。 一头黄牛显然无法填饱所有豺狗的肚子,而豺群的规矩很简单,要么人人有得吃,要么人人都挨饿。体力充沛的豺狗必然做为袭击的先发力量。 豺狗是森林中最出色的猎手之一。每一场生存之战无不体现它们的团结,凝聚力以及专心致志。大豺是这里无可置疑的领袖,它指挥调度着兵豺开始逼近飞猫的聚集地。 它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音都有其目的。驱赶,隔离,包围一气呵成。然而飞猫们坚定自信,总是利用跳跃飞翔,避开最危险的进攻。飞猫群体的健康、强壮以及灵活是它们安全的保障。 此时的大豺也许在疑惑:飞猫群里为何没有幼崽和老弱病残?这豺群的首领昂头竖耳,紧盯着四面的岩壁。 岩壁上有许许多多大小不等的缝隙与洞穴,飞猫的习性便是在岩壁的洞穴中筑巢,一般来说它们会有一个主巢穴,还有多个候补巢穴。飞猫幼崽通常很少离开巢穴,因此巢穴的隐蔽性就显得极为重要,若被猎食者发现藏身的所在,那安身立命之所就会立刻变成一个死亡的陷阱。 随着大豺不断的嚎叫,豺群听从召唤开始转移目标,分散进入附近的岩壁洞穴仔细搜索,想要找出飞猫的巢穴。 飞猫群眼见豺狗们开始向幼崽下手,于是群起而飞,全部扑向西面一侧的岩壁。 大豺根据飞猫群行为的变化,猜测西面的洞穴就是他们的主巢,于是带着后方大部队转战另一方向。只是前去西侧岩壁洞穴,需要涉水而过。这河流水质较寒,也不知是否危险。不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浅水区河道始终是最安全的路线。豺群中的苦豺,开始带头渡河。 看着飞猫全都飞到了自己这一侧,苏雾倩大叫道:“这下怎么办?那些豺狗要过来了!我们根本没地方逃!” 豺狗群的幼崽开始滚下山坡,聚集在附近,保姆豺一步不离的跟着。这些幼豺应该是十分饥饿,不然一般它们不会如此上前。又或者是这些幼豺第一次看见河流,兴奋非常,欢跳着想要立刻开始冒险。 保姆豺们在幼崽之前下河,看来暂时没有发现危险,不然幼崽们不会获准如此接近水边。 但此时,他们遇到了致命的问题。一只在河边嬉戏的幼崽忽然被什么东西拖下了水,一声哀鸣便没了踪影。 发现异状的保姆豺立刻嚎叫示警,在水中驱赶剩余的幼豺,想将它们赶回岸边。而此时豺群的大部队正在河中缓慢前行。听见河边传来异动,豺群高度警惕,只是河面依旧平静,但空气中却能嗅到危险的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 突然,河水像炸开了锅一样,闪着鳞光的鱼群从河底窜出,这些鱼有着鲜绿色的背部和鲜红色的腹部,体侧有斑纹。 它们奋力张口,那些尖锐的三角形牙齿,上下互相交错排列。鱼群咬住豺狗的身体之后紧咬着不放,以身体的扭动将肉撕裂下来。一瞬间,河道里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那是水中狼族,红鳍鲳!”姜峰左右拉着元星与苏雾倩,三人紧紧的贴在岩壁,尽可能的远离水岸。 鱼群成群结队地轮番发起攻击,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前去猛咬一口,然后让开,为后面的鱼留下位置,迅速将目标化整为零,其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短短一瞬,许许多多的落水豺狗便被鱼群吃的只剩白骨。 豺狗无情,坚忍,残酷,却又不乏亲情,关爱与保护欲。大豺并未后退,它号召更多的帮手前来救援,想要拖回落难的豺狗,只可惜徒增伤亡。 怪不得飞猫选择这里当巢,也难怪即使被豺狗围攻也安然自若。除了天险之外,这条河里竟然还有红鳍鲳。 豺群为食物而杀戮,却也因杀戮而成为食物。 此时保姆豺已经带着幼崽向上逃离。那些侥幸淌过河道的豺狗发疯似的冲向飞猫,看上去愤怒至极。也许是因为豺狗们觉得是飞猫故意引诱它们过河,才造成如此伤亡。 眼看豺群向着自己的方向奔来,苏雾倩与姜峰赶忙架着一瘸一拐的元星避入洞穴。 …………………………………… 岩壁洞穴群: 这是一个由错综复杂的洞穴地道和死路组成的迷宫般的洞穴群系。洞穴藏着渗穴,渗穴通着深渊,落差高达几十甚至几百米。在这黑暗中前行,哪怕踏错一步都会是致命的。 随着不断深入,光线逐渐消失,三人停下脚步寻找火源。元星从太乙剑匣里取出符纸和火折子,火光虽小,却是在这寒冷的洞穴中能找到的唯一的温暖。 “不行,这光线不够,我们三个人前前后后这么走,还是容易踏错。”元星让大家各自撕下一些衣服上的布条,包裹着符纸缠绕在八荒剑的剑端,再以火折点燃,一个简陋的火把就这么完成了。 这些洞穴四通八达,元星他们已经迷失在洞内,想要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另寻出路。 火焰随着那些吸出洞穴的气流偏移到一侧。“出口应该在那个方向。”元星指着那一片黑暗说道,“这些洞穴彼此连通,入口不止一个,出口可能也不止一个。我们一定不能分散。” 元星每走一步都很小心,他仔细寻找洞穴地表和岩层的外观特点,作为象征性的地标,以免原地打转。 “我怕会随时会遇到豺狗,在这种地方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苏雾倩担心道。 “这地方怎么会这么冷!”姜峰抱着手臂不断的摩挲。 姜峰话音未落,回音响起,洞穴空间变得开阔。空间越大,越是不能大意。元星举着火把从上到下照了一遍。洞内到处都是钟乳石,湿润清新,有的像玉柱从顶垂直到地,有的像雨云倒悬空中,有的像白浪滔滔,波涌连天,真是气象万千,蔚为奇观。 可现在不是观景的时候,在望前探,一排排钟乳石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柱,从极高的洞顶垂下来。 “先别担心豺狗了,看看这些。”元星指着地上那些掉落的钟乳石说道,“它们很脆弱,随时会松脱下来,这个高度足以刺穿头骨。而且,我们进洞多久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洞内崎岖难走,满脚的湿泥,加上身体不自觉的抵御山体内部的严寒,给苏雾倩身体带来极大负担,她喘着气道:“……有何区别?” “此刻太阳应该已经下山了,就算有亮光从裂缝里照进来,我们也看不见。现在继续深入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们都有伤在身,体力也耗损不少……” “怎么?你还真想在这里过夜不成?”苏雾倩呛道。 姜峰附和着:“对啊,我们又没有食物。” 苏雾倩忍不住回头笑道:“你都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现在还有心思吃东西?” “头上有石针悬顶,脚下有渗穴深渊,洞内寒气逼人,我们也没有东西补充体力。如果明天还找不到出路,那真是凶多吉少了。”话正说着,元星手中的火把忽然熄灭,布条和火符都已经燃烧殆尽。 元星只好再撕扯自己的上衣,重新包裹点燃。“火源也是有限的,迟早山穷水尽。”元星把火把插在地上,三人围圈而坐,烤火取暖。 “元星大哥,你说那些飞猫真的在洞穴里筑巢吗,他们怎么能自由出入的?” “动物有动物的天性。若真能找到巢穴,我们的温饱就不成问题了,哈哈。”元星异想天开,自顾自的笑着。 “无聊……想想豺群的遭遇,我看这飞猫也不见得是任人宰割的善类。别到时候惹怒了飞猫,我们连洞里都没有安生之地了。” “对了苏雾倩,你说你不是一个人来北湛是什么意思?这一个月来,你不都是自己住在桃林村吗?其他人呢?” 触动了心绪,苏雾倩清秀的脸庞顿时失去了朝气:“在桃林存滞留,是意外也是无奈……” “这话怎么说?” “我和我哥哥,还有邢大叔、小魏子,最近几年都是结伴闯荡江湖,在我们这一行里也算小有名气。我们四人来到北湛,是因为有人重金相托,请我们来找一样东西。” “哦?”元星来了兴趣,“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苏雾倩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说,只是活是我哥接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东西在这瑶山的一座将军墓里。” “盗墓的事情你也做?” “混饭吃嘛,那就什么都得会点。不过我一般不会下去,只在上面做一做策应。他们动手的时候,我身在桃林村。” “原来你留在桃林村是在等消息。” “没错。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光是确定方位就耽误了很久。墓室明明很难找,却又感觉这个古墓无处不在。我扎根桃林村除了骗点小钱之外,主要还是为了等他们。谁知道一等就是一个月。” “可你后来怎么会在寒潭瀑布溺水?离开桃林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当时你自己跑了,我哪还敢留下。离开村子之后,我寻着哥哥他们一路留下的讯息,找到了他们进墓的入口。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古墓机关重重,非比寻常,想要一一破解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怪不得他们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 “然后呢?你们得手了吗?” “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苏雾倩顿住,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遇到了麻烦。后来也是幸运,我们沉入水底顺着河道竟然脱出了古墓。命都快留在墓里了,哪还能想着带出什么东西……” “之后你遇到了我们,可其他人尚不知是否平安。” “我始终认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们三人有何体貌特征?在来时的河中,我倒是遇到了一具……一个人,面貌有些浮肿,不过他半边没有头发,也算让我印象深刻。” “邢大叔!是邢大叔!他半边脑袋受过刀伤,然后就再也没有长过头发。”苏雾倩激动的扯着元星的手腕,泛泪的眼眸中透着悲伤。她捂着开始抽泣的鼻口问道:“他……在哪……” “我已将他就地火化。”苏雾倩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惹人心怜,元星难免有抚摸其发的冲动。不过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你没有着急问他是否平安,应该是早就知道他已经过世。看来其中的故事,并没有你描述的那么简单。” 苏雾倩松开抓着元星的手,独自蹲坐地上。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元星也不便追问。姜峰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却是插不上嘴。 元星见苏雾倩与元星二人都陷入沉默,此时也无事可做,索性躲到一旁打开布包,再次察看自己的钱袋。 “咦,这是……”姜峰在袋中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他一把抓住那形似松鼠的尾巴,从布袋里倒拎出一只白色的飞猫幼崽,头圆眼大,显得十分憨厚可爱。“你们快看!”姜峰喊道。 苏雾倩鼻子堵塞,张着小口深深喘息。她抬头抹掉眼角的眼泪望向姜峰。“这是……天啦!哪来的飞猫!”苏雾倩蹲身过来,双手接住飞猫悬在半空的身体,小心的抱在怀里。“毛色很浅,好像还没换过毛,这只应该是幼崽吧。” 飞猫幼崽两只前足抱着一个山桃,半个身子藏在苏雾倩怀中,口中不时发出“嘟罗嘟罗”的叫声。可爱的事物总是容易让人忘却悲伤。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它转移了。 “我说……”元星的喉头不自觉的咕隆了一下,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不行!” “不能吃它!” 苏雾倩与姜峰几乎是异口同声。 元星则是一脸的委屈:“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们离这个可怕的饿汉远一点。”苏雾倩抱着飞猫,靠在一侧的岩壁,脚后跟踢在石头上,发出了闷声一响。 元星伏了过来,在岩石上仔细敲打。他发现这一片的石壁都是空的,到了声响清脆的地方,那薄薄的石层就像蛋壳一样。 “从这里到这里都是空的。”元星在火把的照耀下用手比划着,“空心的石头很少见,很可能岩壁的外侧连接着另一个洞穴通道。” “你要做什么?!” 看见元星在地上捡起石头就要砸向石壁,苏雾倩赶忙阻止。 “你想敲开岩壁?别胡来了!”苏雾倩看了看洞顶,“若是制造震动,只怕我们都要被那些快脱落的钟乳石活埋了。” 苏雾倩的话也有道理,元星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脱困的机会。 “我原先的想法是今晚熄了火把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在寻路。可是这里越来越冷,我们需要温度,火把不能熄。可这样烧,火把也烧不了多久,没有了火源之后我们怎么办?多一条路,就是多了一个机会……” 咚……咚…… 就在元星他们说话的时候,石壁另一侧传来微弱的声响。 三人本不以为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听见异响都是一惊,毛孔都竖了起来。 “有人?”元星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右手以相同的间隔,连续敲打了三下以作信号传递到对面。 对面没有给出相同的回应,元星只听到一些没有规律的声响,像是脚步声,缓慢而深沉。又像是掉牙的老太在细细咀嚼口中的食物,窸窸窣窣。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在石壁上,震的元星耳朵生疼。 咚……咚…… 持续而缓慢的敲打声透过石壁而出。 此时的苏雾倩,手指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领,一步步的后腿。 “难道……是……它……” 第十七章 瑶山古墓 天隆观,山门(两百年前): 虽说花夏平日修习法术并非勤奋,修为只算中庸,但他专研他处,亦是不可低估,天知道他创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新鲜东西。论道、论法,花夏首屈一指,但若论到实战,未经检验,不好断言。 花仲不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如此轻易亡于妖物之手,可能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长老们已经大致还原了事发经过,花仲心里也清楚,如果当时是他在场,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只不过他绝不会放任事态发展至此。 日复一日的等待,或许是徒劳的。 就像往常一样,山门就要关了,门外还是空无一人。 “你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我又何尝不是……” 花仲侧头,见是师尊灵溪,赶忙拜礼:“师傅!” “若是要回来,早就回来了。”灵溪按了按花仲的肩头,“无论他是否活着,身在何处,终有缘由,苦等无用。” “我明白……弟子让您操心了!” “回去吧,打起精神。未来的路,你得替他走下去。” …………………………………… 瑶山天坑,洞群: 岩壁最薄弱的地方开始碎裂。就在此时,火把再次熄灭了。突来的黑暗让三人均陷入了不安。 “该死!”元星想要再次制作火把,可火折子却是怎么也点不燃了。 苏雾倩怀中的飞猫也是受到惊吓而挣脱掉地,在三人脚边“嘟罗嘟罗”的叫着。 姜峰寻着声音摸到这只飞猫幼崽,把它装进了布袋里。而姜峰所处的位置离缝隙最近,也因此发现了裂缝里面透彻微弱的光亮。 “有光!”姜峰贴近裂缝处,想要看清光线是从哪里传来的。就在姜峰眯着眼睛透缝而窥的时候,光线又消失了。“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不……不要靠近那里!”苏雾倩出声警示,身体却是僵硬的一动不动。 姜峰这才意识到,光线并非消失,而是被什么给挡住了。他缩了一下脖子,可这微小的回避动作根本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危机。 石壁的裂缝被什么东西给撑大了,从里面伸出一只黑手猛地抓向姜峰。孩子当下凭着本能向侧面偏转头部,可那在空中摆荡的马尾辫还是被对方抓在了手中。 这黑手迅速回撤,姜峰的辫子也被拉进裂缝里,使得孩子的后脑撞击在石壁上。姜峰吃疼,一声闷哼:“呃啊!” “快救那孩子!” 元星扯掉八荒剑上的布条残渣,赶紧对着石壁上方挥剑。平日里元星依赖灵力施展法术,很少会用蛮力。此时元星集劲于剑端,对着石壁猛力敲击而去。 “天隆剑法?天隆地崩!” 轰隆一声巨响,整面石壁应声而破。与此同时,微弱的光芒瞬间弥漫这个空间,驱赶了黑暗,改变了洞内的色调。可是巨大的震动震塌了洞顶的钟乳石,头上的石柱不断掉落。 姜峰被一个黑色的人体拖进了对面的通道。元星推着苏雾倩一并跃进了通道中。 借着光亮,元星看清袭击姜峰的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全身没有毛发,身体干瘪,肤色焦黑,双眼凹陷在黑暗中。 “这里怎么会有僵尸!?” 看见僵尸撕磨着自己并不锋利的牙齿,准备咬向姜峰。元星提脚踢向僵尸的下颚,趁着它回退之际,挥剑斩向僵尸手臂。 古剑八荒专克此等邪物,却也只是斩入了一半,竟然卡在手臂中,元星一心救人,并未留力。可没想到这个僵尸的皮骨会如此坚硬。 僵尸的攻势并未因此受阻,它像是护食的野兽一般守护自己的领地,用坚硬的手臂对着元星挥出沉猛一击。元星抽剑相挡,交击的一刻,自己双脚离地,身体居然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苏雾倩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匕首,硬着头皮赶去帮忙。僵尸牙齿不尖,手爪却是异常锋利,它对着跑来的苏雾倩再次凌空挥起手臂,想要阻止女子接近。 苏雾倩知道不能正面对抗,于是单脚跃起,另一只脚踩在通道的石壁上,让身体三百六十度翻转,在僵尸的利爪上方斜飞而过。 然而人过刀留。 “姜峰!接好!” 苏雾倩翻飞之时把手中匕首丢向姜峰。天坑断崖之上,苏雾倩见过这孩子的身手与胆识。 姜峰年纪虽小,但绝不是束手就擒之辈。他被僵尸拖倒在地之后,两手死死抓着僵尸的手腕。看着飞来的匕首,孩子提起双脚夹住空中的利刃。手**替之下,姜峰隔断了自己的马尾,一头狂乱的硬发洒落在肩头。 孩子此刻躺在地上,但他的动作并未停滞。他把双手抬于肩部上方,腿脚猛地推地,反向倒立而起。曲折身体,朝着僵尸的腹部用力蹬去。 苏雾倩刚刚翻身落在后方,就看见僵尸向后倒来。 “臭小子!我救了你!你怎么把僵尸踢我这里来了!” “啊!对不起苏姐姐!我只是想把它蹬远点!” 僵尸一边退着一边转身,双手横扫后方。苏雾倩就地打滚,从侧面躲开。女子刚走,元星即刻顶上,用身体把僵尸撞向墙壁。可僵尸力大无穷,脚步一踏,身躯一震便把元星又弹开了。 脱困的姜峰反手握着匕首,从后方冲刺而来。三步的距离,腿部三段施力加速,竟是一步快过一步。他把匕首当做枪锋,想要扎入僵尸的躯体。可是僵尸的皮骨犹如铜墙铁皮,利刃在僵尸后背生生折断,反冲的力道震裂了姜峰的虎口。 孩子也是愣住了,面对步步逼近的僵尸,他本能的后退。 元星大吼着冲向僵尸:“嘿!冲我来啊!” 这怪物似是接受挑衅一般,猛然回身对峙元星。 元星竭尽全力,将八荒剑刺向僵尸的心脉。他不求刺进,只求刺退。“姜峰快躲开!” 怪物在元星的冲击之下一时失去重心,顺势被推至通道外。此时外侧钟乳石柱轰然倒塌,正好将洞口封住。 尘埃落定之后,元星检查洞口。“那怪物是进不来了,或许已经被山体掩埋。不过我们也出不去了。” “元星大哥,那是什么鬼东西?比那些猛兽,山妖还要可怕!”姜峰坐在地上喘气,死里逃生,难免心有余悸。 “应该是僵尸,可我的八荒剑竟然起不了作用……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无法将它制服,这恐怕不是寻常的僵尸!” 元星此时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个通道。很明显,这里与通道外侧天然形成的洞穴完全不同,此处是人工开凿,并且工艺不凡,顶部坚实,没有钟乳石的形成。除了将洞壁打磨之外,每隔一段距离,些许地方还简单排列了些墙砖与地砖,而通道内的光亮则是来自墙砖上的长明灯。 元星思索了片刻后,望向苏雾倩:“这里是……古墓?” 女子叹而不答。 元星终于按耐不住了,他抓着苏雾倩的肩头把她推到墙上。“你若再有隐瞒,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我……我不是要刻意隐瞒……害大家陷入危机。我真的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里!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想要来到这里!”苏雾倩带着哭腔说道。 元星望着苏雾倩泛红的眼睛,松开了手臂。“那位刑大叔身体里含有尸毒,跟这僵尸脱不了关系。这么可怕的怪物,这古墓里还有多少?” “我上次进入古墓的时候,虽然见到不少机关,但是并未碰见什么怪物。僵尸的出现是因为哥哥他们打开了墓室的棺椁……本想着摸些财物,结果却放出了一个怪物。也正因为它我们后来才弄得如此狼狈,仓皇而逃。那间墓室就一个棺椁,僵尸也应该就这么一个。” “墓室棺椁?那这个怪物就是古墓主人了?”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这么认为。” 元星还是放心不下,毕竟面对这种僵尸他们毫无办法。“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要是再次碰上了怪物,到时该怎么办?” 苏雾倩解开了一根发带,帮姜峰重新绑起了头发。 “盗墓者能用的伎俩,我们之前都对那僵尸用过了,没有任何效果。”苏雾倩咬着剩余的束发带,高举双手给自己简单扎了个马尾,整个人显得更加清新富有活力。“不对啊,你是道士,遇到僵尸你还问我们怎么办?” “一个毫无法力的道士,不见得比你们有用……”元星叹道,“我们在什么位置?距离出口远吗?” “这里是迷宫通道,整座古墓就藏在这个迷宫里面。”苏雾倩指着通道尽头说道,“那边就是迷宫的死路,只是挖掘这个迷宫的人并没有想到,这通道与天坑洞群只剩一墙之隔。” “那你一开始就知道古墓在这附近?” 苏雾倩承认道:“瑶山虽大,终有界限。古墓的方位在山体的中段,应该尚有一段距离。但是这个迷宫的庞大超乎想象,连通这里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一直隐隐担忧,想不到怕什么来什么……” “好吧,既然进来了,我们还是要寻路出去。” “大哥他们沿路做有标示,我自己也做了记号,只要找到曾经走过的地方,那就好办多了!” …………………………………… 瑶山古墓迷宫: 苏雾倩领路在前方走着,元星押后,二人把姜峰护在中间。狭长的通道里,三人就如此排列着前进。 “当心不要碰到这些利箭,有毒!”苏雾倩不时的提醒。 元星看见前方墙壁上射满了箭枝,脚下有一块地砖凹陷,就是刚刚那个机关陷阱的触发器。这砖块与他处并无不同,若是自己独自前来,根本无法辨别,难免遭殃。 一路上,这样的机关并未少见。元星有感,果然术业有专攻…… 三人已在古墓迷宫滞留了很久,肚中不时打鼓,再加上神经紧绷,十分疲劳。苏雾倩一路做着标记,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如今的愁眉苦脸。作为领路人,她的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苏姐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会。”此刻连姜峰都看出苏雾倩的情绪低落。 “我没事……” 元星率先坐下,靠在了墙壁上。他用行动告诉大家,现在是休息的时间了。“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有什么就直说,我们一起分担。” “这里跟天坑洞群一样寒冷,而且我们越走越冷。因为山体中的温度,是越深越低,所以我怀疑我们是在往下走。”苏雾倩解释道。 “可我们要想脱困,必须是往上走,你是这意思吗?”元星将水葫芦分给二人,各人抿了一口补充水分。 “对!而且这里根本看不到大哥的标记,也就是说连他们都没有到达过这里。一切都是未知……” 姜峰一路跟着两个大人,此回难得插口问道:“那我们是回头,还是继续走?” 元星将水含在嘴中咕噜了几圈,像是拿定了主意之后才吞下肚中。 “这迷宫复杂危险,回头也不能保证什么。既然走到这里了,不如继续走下去看看。”元星望向苏雾倩说道,“我相信苏姑娘的判断。” 女子笑叹:“你还是别相信我了,我自己都……” 话没说完,少女双眼直直的看着元星的背后,看的元星心里发怵。 “怎么了?” “你靠在什么上面!?” 元星起身回望,背后是一个刻有月门蝮蛇腾图的墙壁。元星这一路上见过很多这样的腾图,并未发现不妥。 “别动!谁让你起来了?你这个笨蛋!”苏雾倩气愤的把元星按了回去,可是于事无补。 轰隆隆的声响从头顶传开。身前数米远的洞顶塌陷,从上掉下一个石质的巨轮,挤占了迷宫通道绝大部分的空间。石轮掉落的一瞬间,震得四壁抖动,通道的地面都被压碎了。 看这情形,石轮是要一路这么碾压过来啊!趁着石轮尚未滚动,元星抢先一步用身背将它抵住,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石轮开始一点点的移动,元星根本无法阻挡这巨大的力量,粗糙的巨石磨破了元星的手臂。 “能破解吗?”元星还在咬牙坚持。 “只能避免,如何破解!你是猪吗?我都提醒你们多少次了,不要乱碰东西!”苏雾倩真是觉得骂着不解气,要不是这生命攸关的节骨眼,她真想动手。 “那还愣什么!跑啊!” 石轮的滚动并未受到一点妨碍,元星差点就被卷在巨轮的身下,直到被身后的两人拉了一把,瞬间脱位。三人不敢耽搁,拔腿就跑。 狭长的通道里有三条人影你追我赶,迷宫探险已然变成一场夺命赛跑。石轮犹如无情的杀手,越滚越快,就这样跟在他们身后步步紧逼。好在他们三人都是奔跑的行家,只是元星腿部有伤,持续发力使他略显疲态。 “为何没有岔路?迷宫到这怎么就不迷了!”元星的速度渐渐落下。 “不要分神!集中注意力!”苏雾倩保持着高速奔跑,扭头呼喊着,“看见前面那刻有月牙形状的石路没有?” “看见了!”姜峰高声回应。 “那里一步都不能踩!继续加速利用惯性!从两侧的墙壁踏过去!” “什么……”元星早已力感不支,此番也只能拼命一搏。 月牙石路已至,只见苏雾倩与姜峰二人一左一右踏步而起,飞檐走壁,沿着墙面纵身穿越危险地带之后安稳落地。 元星单脚猛踩地面,一跃而起也飞身上壁。起势尚可,可后劲不足。当那只伤脚踩踏墙面之时,吃疼回力,身体无法在高速中保持平衡。身躯倾倒,重重的摔向月牙石路,竟把石面撞碎了。 月牙石路像镜面一样崩然碎裂,碎石带着元星一起下落。后方赶来的石轮无路可碾,也滚下石坑。 “元星!” 巨响之后,二人趴在坑边向下张望。苏雾倩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方传来微弱的呻吟,说明元星虽伤但未死。更出人意料的是,下面石坑并非黑压压一片,四周石壁泛着绿色的荧光。 这石坑落差大约七、八米,元星估计摔得不轻。石轮落在元星前方,差一点砸中了他的身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荧光照亮石坑,此处并不是一个陷阱这么简单,石坑四壁都有人工建筑。 东面墙壁上是一座人首蛇身的浮雕,约有两人高。浮雕下半部是蛇体的形态,蛇尾身段灵动婉约,每个鳞片纹路都雕刻的精致唯美。浮雕上半部是赤裸的少女身姿,微微凸起的胸部被瀑布般的长发遮挡,肚脐处被一块月牙形状的鳞片覆盖。 女子左手持长剑,右手握法杖。略微低头颔首,似乎正沉浸在默默的沉思之中,那忧郁而凝视的目光,轻启的双唇,表露了她对人间疾苦的担忧以及守护子民的执着。 南面墙壁整体光滑简洁,除了中间有一扇刻印着巨大月牙的石门之外,再无其他。 西面墙壁上刻着一副画。北面墙壁上爬满了已经枯萎的藤蔓。而整个房间的中心赫然摆放着一副棺椁! 这里竟然是一间墓室! 第十八章 月门宫 瑶山古墓,月门宫: 与其说这里是陷阱,不如说是一间隐蔽的墓室,只是做成了陷阱的摸样。真不知道造墓之人究竟是想让人进来,还是不想让人进来。 “喂!没死就快起来啊!看看有没有路上来!”苏雾倩焦急的冲下方喊着。 元星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胸腹,那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估计是摔折了肋骨。 “上去?我现在……翻身都困难……”元星挣扎着动了动,却是起不了身。 休息了一阵,待元星适应了疼痛,他挪动身体靠在石轮上,想要扶着石轮起身。墓室地面并不平整,原本沉稳的巨轮在元星的依靠之下开始倾斜滚动,轰然撞上了月牙石门。 元星也是懊恼不已,这石门本是他的逃生之路,结果却被巨轮堵了大半。他艰难的走到门边,使劲推了推,月牙石门果然纹丝不动。元星触摸石门之时,石面如冰一般寒冷。 元星蹚过水洼,来到另一侧。他刻意远离室中的那副石棺,难保里面不是躺着一具僵尸,元星对这种怪物很是忌惮。 苏雾倩回头看着后方,她对四周依旧保持高度警戒。“我们的注意力不能都集中在这里。姜峰,你在这里看着,想办法帮他上来。我去前面的通道查探一下。” “好!苏姐姐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大声喊我!” 元星在北面墙壁拉扯枯萎的藤蔓,这些植物一扯就断,根本无法承重。藤蔓散落之后,墙面露出一片黄白石体,与墙面石壁的色泽截然不同。他伸手摸了摸这些突出的石体,又把手指放入口中尝了尝。 “椎骨棘突……这是骨骼化石……” 姜峰伏在坑口探头问道:“元星大哥,什么是化石?” “简单来说,就是上古的生物死亡之后肉体腐化,而它们身体中坚硬的部分,例如骨骼,随着时间慢慢变成的一种石头。” 元星后退几步,从整体远观这片化石所呈现的形状。庞大的肋骨尖石锥体从躯干椎两侧对称延伸,整面石壁仅能看出两对完整的肋骨,这个生物体型之巨大可见一斑。 “与椎骨相比肋骨过于细长……”元星望着石棺上的蛇形腾图,惊叹道,“难道这就是上古巨兽月门蝮蛇的遗骸?” “元星大哥你先别研究了这个了,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要紧啊!” “四面石壁无处攀爬,我要如何上去。唯一的石门也被我自己堵住了。这里是墓室也是陷阱,我已落难,而你们还可以寻路出去。不如你们先行一步,日后再来救我。” “我们怎么可能放下你一人!等苏姐姐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你说……”元星靠坐在东面人首蛇身石雕的下方,顺着女子的眼神,望向对面西壁的画像。“姜峰,你那个位置能看见这幅画吗?” “能啊!” “墙壁上刻着这么一幅画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幅叙事图,画师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生动的故事。画中描述了一对相爱的情侣整日成双入对,如胶似漆。后来出现了一个道士,不知何故与这二人发生争执。道士手中抓着一条草蛇与男子交谈,另一只手则指着女子,似乎在说她是蛇精所化。 男子不为所动,推开道士,牵着自己的爱人匆匆离去。道士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他趁女子在独自在河边洗衣之际,上前割掉了女子的舌头。那女子后来果然化为原形,藏身于草丛中逃离而去。 道士找到男子,讲述了白日发生的一切,致使男子对着道士大打出手。接连几日,男子都没有妻子的消息,终于心灰意冷,自尽于家中。 道士前来吊唁,颇有触动,于是他把那段割下的舌根放在男子棺材中的枕头下方,以做宽慰。 至此之后,他们生活的村庄以及周边地区战火不断,难有安宁。 “‘拔舌根,现原形’。这故事就是北湛很普通的一个民间传说啊。我们这里的人都认为,只要拔了妖怪的舌根,它就会变回原形。” 元星还是不解,在墓室里放着这样的壁画,究竟有何意图?人首蛇身像、巨蛇化石、蛇精壁画、月牙石门、石棺……墓室里面的这些东西究竟有何联系? 等一下! 元星好像发现了什么,只见他突然忍痛起身,踏过脚下的水洼,着急的走到壁画下方。近处细看,画中果然藏着一个桃花印记! “元星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下面的水洼越来越多了?” “水洼?”元星抬脚一望,脚下果然都是湿迹。墓室里面多了很多水坑,特别是月牙石门附近的情况最为严重。 水是从石门的方向流淌过来的,水渍已经侵湿了半截石门。之前石轮撞在月牙石门上,似乎是撞出了一道裂缝。 “这个深入与寒度……造墓之人疯了不成,竟然把墓室建在地下河中?” 不等元星做出反应,石壁碎裂的声响传来,门外的地下河流冲破石门,河水倒灌墓室。这寒冷的洪流顺着四壁冲撞,找不到出口只能向中心汇聚,墓室里的水位逐渐升高。 体力流失,伤势加重,危机却接踵而来。元星为了避免被河水卷走,赶忙寻找高地。只是他现在的伤势,也只能勉强爬山石棺。 河水的冲击力巨大,堵在门边的石轮竟被这股力量推开了。石轮倒转了一个方向,滚动到石棺所处的台阶上受阻倾倒,眼看就要砸向石棺,元星只得再次跳入水中。 石棺被巨轮压碎,从中散落一片金黄,在泛着碧绿荧光的河水中灿烂夺目。 “元星大哥!” 王元星扑腾出水面高喊:“放心,我没事。” “不是,我是问棺材里的那些是什么?” “臭小子……” 元星被水浪卷入,顺势下沉,探到棺椁附近。这地下河水质清澈,近距离之下可以看出,散落的物件都是金砖无疑。他伸手提起一块金砖,沉度十足,差点没有拿住。 水里除了荧绿与金黄之外,还多了一抹鲜红。一条红鳍鲳从元星手臂间游过,瞬间带下一块皮肉。 是水中狼族!地下河水倒灌,把红鳍鲳也冲进了墓室。它们那倒三角的牙齿锋利之极,元星失肉竟然一时未感觉到疼痛,唯见鲜血在水中飘散。 此时又有两条红鳍鲳朝着元星游来,元星用太乙剑匣护住前方,可红鳍鲳在水中游走自如,尾部一晃就绕开了元星的防守,它们摆尾转身再次对着元星撕咬而来。 任何人都无法在水中与红鳍鲳对抗,想要摆脱它们的纠缠并非易事,只有离开水面才有一线生机。王元星不愿坐以待毙,正用力踩水,不料棺椁中伸出一只黑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元星猝不及防,惊得连吞了几口河水,肺中的气泡被挤出口鼻,翻滚着冒出水面。 棺椁里除了黄金之外,果然还藏着一具僵尸。只是那个沉重的石轮倒在棺盖上,压得僵尸无法动弹,但它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来。 元星挣脱不开,又失了氧气,胸腹和头脑由胀痛转至麻木,渐渐失去反抗之力。 看来,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 黑手将软弱无力的元星拖进了棺材。僵尸张开强有力的上下两颚,对着元星凶猛撕咬。鲜血随着水流溢出棺盖,却没有被僵尸吸入肚中。反倒是僵尸体内的尸气,像是开闸的洪流冲入元星身体,被其反噬。意料之外的转变,使得泄了尸气的僵尸瞬间变成一具普通干尸。 元星皮肉下的经脉受到污染变黑,原本鲜红的伤口也开始变为紫黑。元星五脏翻腾,心中作呕,强烈的不适感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除了上述异状,元星身体里的疼痛与疲劳感却在逐渐消失。 “怎么样了?”苏雾倩回到坑口,“再往前就是上去的路,此处应该是古墓的最底端。现在就等他上来了。” “看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元星大哥沉下去好久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恢复意识的元星在棺椁中挣扎,从枕头下方意外拖出了一截像舌头一样的白色玉石。元星抓住玉石,迅速上浮。 “他出来了!”苏雾倩看到元星正把头昂出水面,大口喘气。 此时墓室里的水位距离坑口尚有距离,元星还跳不上去。他一出水面就举起舌根玉大声喊道:“棺材里有舌头!跟壁画上的场景相呼应,这画里一定有玄机。” “什么画?”苏雾倩问道。 姜峰指着已经被水淹了一半的壁画说道:“就是那幅!” 像是怕苏雾倩看不清楚似的,姜峰从左至右将故事内容大致诉说了一遍。谁料苏雾倩反驳道:“你们内心怎么如此阴暗,非要把故事想的这么凄惨。从右往左看,不就是另一个结局吗?” “什么?”姜峰与元星一同吃惊道。 “那个道士把舌头送给了蛇精,最后蛇精和丈夫双宿双栖,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天下也从此太平。难道这样不是更好吗?” 反过来?!元星再次看向壁画,似有所悟。紧握玉石,扎身入水。水面下已经聚集了相当数量的红鳍鲳,这群食人鱼红着眼睛,群涌而上。 元星的动作较之前更为迅猛,直冲着人首蛇身像而去。鱼群已将元星包围,他也顾不得许多,单手伸进女子轻启的双唇,把舌根玉安插在凹槽之中。 小小的动作仿佛绽放了生命之花。舌根入口之时,灵光闪现,将这一些灵气全凝在水中的倩影里。犹如活了的眉眼,鼻梁,微微翕动的唇…… 第十九章 蝮蛇迷宫 天隆观,丹药房(两百年前): 花仲取了一瓶治疗外伤的灵脂粉散,与擦身而过几位丹房同门点头示意。 “还是不对啊……” “又怎么了?你前些日子就对不上数了。” “这来取丹的人也不多,怎么会差了这么多数量。” 花仲听闻身后的对话,转身回来追问道:“二位师弟,你们方才所言……是少了哪种的丹药?” “生肌丸。怎么,花师兄知道是何人所拿?” “啊……不,我不清楚。”花仲将手里那瓶灵脂粉散抬起来给同门观看,示意自己要回去上药了。 “这五灵脂疗效极好,怎么师兄的手臂还未痊愈吗?” “是啊,这都多久了。为何伤口始终难以愈合?” 花仲捋起袖口,露出一排齿印。那伤口仍然红肿溃烂,散发着一股恶臭。花仲将鼓脓的部位破开,把脓血挤出,再用药粉覆盖。每天如此,但收效甚微。 如今那破口的深部已经发黑,感染面越来越广。再这么下去,不单是留下丑陋的疤痕这么简单,只怕整只手都要废了。 丹房道士上前仔细看了看说道:“花师兄,你这莫不是中毒了吧?” “中毒?”花仲诧异的打量对方。 “没错!”道士反复确认,似是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伤不能愈,因为有毒在内。要先驱毒,再疗伤。否则即使表层伤面好转,也会留下祸根!” 毒?那位女童……不是血妖吗? 花仲叹息:“既是如此,还请师弟为我取药,驱毒疗伤。” …………………………………… 瑶山古墓,月门通道: 元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躺在迷宫通道内的地砖上。离开了河水的浮力,却是让人如此的踏实和放心。 他犹记当时,人首蛇身像口中发出似有似无的灵音,惊走了那群红鳍鲳。自己也是万箭穿心一般,被那股灵力刺伤,昏迷过去。 身旁的苏雾倩与姜峰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大包小包的装着金块,忙的不亦乐乎。看来他们下水除了救出自己之外,同时也捞上来不少宝贝。 跟着姜峰的那只飞猫幼崽,原本安静的蹲坐在一旁。此刻望着苏醒的元星,开始警戒着后退。 “你醒啦?那我们也该动身了!”苏雾倩招呼着姜峰做扫尾的准备。 元星伤横累累的身体,毫无痛楚,身体的异状他自己是清楚的。元星用八荒剑割掉了伤口上的腐肉。不知怎么回事,尸气侵染的速度变慢了。 也许是人首蛇身像发出的灵音,抑制了体内尸毒的发展。元星想要汇聚灵元,但苦无法力,尸毒侵体的事情只能暂且按下,等顺利脱困之后再想办法。 看着那二人背着沉甸甸的包裹,王元星提醒道: “这些金砖上面都有北湛图腾,根本无法在市面上流通。” “你一个穷酸道士懂什么!你见过金子吗?”苏雾倩拿着黄金在元星眼前晃了晃,“金砖可以熔炼成金条,金条可以熔炼成金元宝。只要我愿意,爱变啥样变啥样!哪还会有什么北湛图腾!” “也罢。只是你们不都饿坏了吗,还有体力去背这些金子?” “黄金可是精神食粮啊,你不懂!跟你说也没用!” “你们……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 瑶山古墓,上层通道: “这里有些眼熟……” 青衣少女疑惑着四处张望。 “苏姐姐,我们走了很久了!”姜峰放下沉重的金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困了整夜,没有饭吃,光给水喝也没用啊!” “小孩子怎么还饿不起了。你看看你元星大哥,一顿饭吃八个馒头的人,现在不也没事。” 此时元星的状况越来越不好。 “我……不饿……”元星并非不饿,他吞咽着干涩的喉头,看着眼前两人脖子上跳动的脉搏,强忍着那种咬人的欲望与冲动。 “奇怪……”苏雾倩明明记得自己在这里做过标记,可似乎被什么给抹去了。“有人动过我的标记!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不可能吧!”姜峰环顾四周,“还有谁像我们这么倒霉?就算有人,也不必搞这种破坏,这安的什么心啊?” “谁知道啊。可能自己出不去,也不想我们出去!” 元星已经和前面两位拉开了距离,凭着意志苦苦支撑。他见苏雾倩因迷路而焦急,便开口劝慰,只是无奈口齿不利。 “别轻易……下结论……若有别人暗中破坏……我们三个不可能没有察觉……再找找……” “我寻找大哥的时候,好像经过这样的岔路,我们去前面的死路看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里有一个特殊的地标。” …………………………………… 瑶山古墓,迷宫死路: 前方的长明灯有些昏暗。元星走在最后,他此刻再次感到全身发寒,不时的抖动身体。每当这个时候,背后的太乙剑匣都炙烫无比,元星的肩背已被灼伤,只是他此刻毫无知觉。 手臂上的青色脉络开始转为灰黑,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的感官变得更为敏锐,鲜血的味道就藏在那两人的血脉中,随着他们皮肤下的汗腺散发出体外。元星他脸部肌肉抽搐,**翻折,不知不觉中展露出骇人的神色而无人察觉。 “果然在这里!” 少女的话语声,让元星又恢复了少许神志。看来走在前面的那两人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元星的异样。 苏雾倩所指的是道路尽头的那具骷髅。这是一位遇难者,身上的衣物已经腐化,看样子有些年代了。 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为何,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他临死前的那种绝望的状态被时间保留了下来。 地面被挖出了坑,墙壁被凿出了洞。找不到出路的遇难者,最后无奈之下,已经失去理智,竟然四处挖掘,想要靠破坏迷宫的建筑去挖出一条生路。可是他没有成功,力竭之后死在了岩壁之下。 “看见他有多绝望了吧?临死之时,手指还深深的掐在石缝里……咦?” 苏雾倩走近骷髅,那细长的手指白骨并没有卡在墙中,而是耷拉在地上,距离墙壁尚有一寸。“是我记错了吗……” 危……险…… 元星想要大声喊出这两个字,却是身不由己。那喉头不自然的抽搐,话语被硬生生的堵在口中。 “元星大哥,你看上去很疲惫,要不先坐着休息会吧。”姜峰望着元星那毫无表情,泛着灰黑色的面容说道。 元星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丝毫的疲惫感,只是忍耐的太过辛苦罢了……你们的警觉性哪里去了,那高悬头顶的危机,你们察觉不到吗…… 姜峰说完,便将元星丢在一边,蹲身察看遇难者挖出的地坑。注意力全被石砖下,那些一截一截的棘突所吸引。姜峰掰开碎石,顺着肋骨一路抚摸下去,这与在月门墓室里看到的巨蛇化石一模一样,莫非它一路延伸至此? 上古巨兽月门蝮蛇真的如此巨大吗? 姜峰此刻对古墓里的这个图腾巨兽,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管怎样,这里就是我之前认作地标的所在。那就说明分叉路口的那些标记真的被人动过了。” 姜峰布袋里的飞猫突然伸出头来,嘟罗嘟罗的叫唤着。着急而短促的鸣叫,显示了动物恐惧的心理。 “嘟嘟,我现在没有东西喂你,你再忍耐一会,等我们出去了一定补给你一顿大餐。”姜峰以为它饿了,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把它按了回去。 “嘟嘟?你怎么还给它起了名字?你真要养它吗?” “对啊,苏姐姐不觉得嘟嘟这个名字很适合它吗?因为它总是嘟罗嘟罗的叫。” 忽然一左一右两条黑影伸向苏雾倩与姜峰的肩膀。“退后!”随着一声大吼,像是终于冲破了枷锁,元星抓住二人肩头猛的回拉。 那两人惊魂未定,顺着王元星的目光抬头看去。头顶上方那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趴在迷宫通道的顶部。 王元星抽动着鼻尖,细细的品味这通道里一前一后两种气味。 后者,苏雾倩与姜峰那新鲜的血肉之躯,一直挑战着元星忍耐的底线。 前者,一个堕入黑暗的灵魂,一具腐化不久的僵尸。初腐的尸肉,尚保有生前的意识,它对那些熟悉的标记异常执着。这具僵尸正顺着墙壁爬下,用自己的尖爪、牙舌,寻找并毁去求生者在迷宫中所留下的记号。 在那副身躯里,腐烂的不只是皮肉,还有被禁锢的灵魂。一旦灵魂腐化殆尽,它就沦为了真正的怪物,毫无弱点。 光亮中,苏雾倩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见的人,看见了最不愿看见的一幕。望着眼前这副娇小的身躯,苏雾倩捂着自己颤抖的双唇,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小魏子……” “别过去!”元星大叫着拦住苏雾倩,“他已经不是人了!” “苏姐姐,这就是你的同伴吗……” “明明那样瘦弱,遇险之时却是挡在我和刑大叔身前,为我们逃命争取时间。结果……你真的没有逃出来……你失言了!你……” 苏雾倩泣不成声。 第二十章 腐化成型 瑶山古墓,迷宫通道: 元星卸下太乙剑匣,把它递给姜峰。“从这里开始,我们分道扬镳。” “元星大哥……你在说什么……” “它由我来对付,你们回到岔路去。”元星把二人挡在身后,反推着他们步步后退,“苏雾倩你曾经到过这里,那以你的能力,再找到出口也不是难事。” 青衣少女还未从打击中恢复,又听见元星在这里胡言乱语,一下由悲转愤:“你要跟我们分开?王元星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决定了!”元星挥动手臂,意在阻止交谈。 “凭什么你每次都要擅自做出决定?!” 僵尸可不会给他们闲聊的机会,它似乎对苏雾倩胸前的那道平安符很是在意。小魏子无视元星,从他身边掠过,直奔向苏雾倩而去。 元星侧移脚步,斜冲过去,把僵尸拦在半路。只见元星伸出一臂,化拳为爪,扼在僵尸喉头,脚下轻点,带起僵尸的身躯,凌空抡起,狠狠的砸向岩壁。嘭的一声,岩石碎裂,僵尸的后背直接陷入了墙体。 元星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感叹:真是诡异的力量…… 墙壁的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道刚刚的震击触动了哪里的机关。 “姜峰,快带她走!” “我不会再丢下同伴!”苏雾倩看着小魏子,心痛难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元星大哥,我也不会走的!” “对我和他来说,都已经太迟了……我们没有走出这里的资格……” 嘶啦一声,王元星扯开自己的上衣。皮肉下的青筋已经完全变成紫黑色,裸露的伤口毫无血色,正在加速腐化。 “在月门墓室的时候,我已被尸气侵蚀,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跟眼前的这具僵尸一样。” “怎么会……”姜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当我已经死在了河底……”元星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些时日,一同历经生死的伙伴,“祝你们顺利找到出口……早日脱困!” 此时的僵尸已经脱出了墙壁,毫无灵性的灰绿色眼珠呆呆的望着元星。如果它还能正常思考的话,也许它在纳闷,这个同类为何阻止自己猎食,而那两个猎物…… “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们!万一……万一后面再遇见什么怪物,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你希望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就得亲眼看着我们走出这个古墓!” 苏雾倩不顾姜峰的拉扯,步步紧逼元星。 “倩……” 三人被这闷在胸口的低沉声调所惊,同时扭头看向那具僵尸。 “小魏子!” 元星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前去的苏雾倩,那力量让对方疼的发出惨叫。“厄啊……放手啊!” “快!”元星不顾苏雾倩的叫喊,把她交在姜峰手中,“离开此地!这是僵尸成型最后的阶段!别看下去……” 姜峰此次好像明白了什么,拼命拖着苏雾倩转向另一条通道。 僵尸一开始便是由人所创造的怪物。人死之后,灵魂都会离开自己的身体,再入轮回。但僵尸则是被施了特殊的法咒,灵魂一直被禁锢在自己体内,看着自己死亡、腐朽,直到连灵魂都腐化殆尽,魂飞魄散。 剩下的那一具空壳,则被满满的邪恶占据,永世不灭。也正因为如此,千百年来,人类都喜欢用这尸兵镇守自己的陵墓,手段残忍,却是效果极佳。这种邪术会驱使僵尸继续寻找新的宿体,盗墓者一旦被僵尸所咬,也自然就变成了守护陵墓的一份子。 “倩……倩……” 小魏子抖动着身体,颓跪在地上,发出怪异而痛苦的吼叫,最后那一点残存的魂识正在逐渐腐化…… “呃……呃……呃!” “对不起,现在的我无能为力……无法使用咒术帮你解脱……” 这个年轻的孩子,用微颤的手臂扯断领口的那道与苏雾倩相同的平安符,紧紧的捏在手心,握成了团。 小魏子一直张着口,随着低沉的吼声,不断吐出体内最后的生气。在阵阵抽搐中,口鼻溢出黑色的体液。皮肉干瘪变得坚硬无比,他的身躯不断收缩,原本就瘦弱的体格现在变得更加瘦小。 是不是该趁现在扭下它的头颅? 除了使用法术之外,元星并没有与僵尸肉搏的经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次杀死一个已死之人。 元星将手爪按在小魏子的颈部,还未有动作,便猛的被那坚硬的手臂擒住了。 小魏子的手指变得更加细长,指尖利如枪锋。凹陷的双眼已经变为空洞,那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尖细的手指嵌入元星手背,只是他毫无痛感。皮下血管里流出的血液,紫黑中夹杂着鲜红。 僵尸被那气味刺激,张口就咬。元星提脚屈膝,用膝盖撞击僵尸的胸腹。僵尸受击失位,咬了一个空。元星继续抬脚至头顶上方,利用韧带弹力,猛劈僵尸头颅,将之轰在脚下。 小魏子头部埋在地下,双臂却不自然的扭曲提升,抓住了元星的腰侧。僵尸双腿打直,站立而起,直接把元星举在空中,全力砸向一旁突出的石壁,把上面的长明灯一并砸碎了。 僵尸挥舞着镰刀一般的铁爪,准备一举将元星撕得粉碎。 元星起身迎敌,以双手作为武器,同样弯曲为爪。他使出了虚贤真人秘传之武学——九龙爪。 双爪相会,一则刚硬!一则迅猛!眼花缭乱的缠斗,只见指尖飞舞,飞溅的血液,亮白的印痕。元星已是体无完肤,而僵尸的身上只是徒留些许爪印罢了。 苏雾倩从身后赶来,她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嘿!新鲜的血液在这里!来吃我啊!” 僵尸抬头望向女子,立刻丢弃了元星,寻着血腥之气直扑过去。 这个白痴!她太低估这种僵尸的行动力了!元星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僵尸不僵,反倒像野兽一般灵敏。它四肢着地,极为协调的蹬地奔跑。配合着那诡异的力量,一块块石板在它脚下碎裂,可见其发力之猛,速度之快。 苏雾倩也在飞奔,可人力怎能与这怪物相比。她扭头的一瞬,便看见僵尸迫近眼前,与她双目相对!吓得苏雾倩一个激灵:“啊!!” 此时却有另一股疾风,如离弦之箭,强入二者之间。 “元星!!!” 苏雾倩惊愕的叫喊,元星已经来不及回应。他的思绪在尸爪入体的那一刻静止了。 短短一瞬,元星拼死护在苏雾倩的身前。他右手抓住了对方直掏肚腹的利爪。可那黑暗的躯体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力量,指尖把僵尸手臂划出深深的印痕,却是阻止不了它捅开肚皮。 再也没有任何言语,元星的身躯缓缓倒地。僵尸显然对苏雾倩更有兴趣,它踏过元星,始终朝着自己原先的目标追去。 “姜峰,元星就拜托你了!在我之前说的地方汇合!” 苏雾倩知道自己不可以停下,她咬着下唇,含着无声之泪继续把僵尸一路引致岔路,她故意碰触机关之后,一跃而起,踏着墙壁飞奔。整个通道开始抖动倾斜,右边的石壁朝着左边合拢。 僵尸每踩一步地砖,石壁就更加快速合拢。苏雾倩回头估算着自己与僵尸的距离,再次加速奔跑。在女子刚刚飞出通道的一刻,身后的石壁再不能容半个人出入,僵尸就这样被双壁夹于石缝中。 “逞英雄有用吗?元星你这个……笨蛋……” …………………………………… 瑶山丛林,仙人洞: 元星伤势极重,但他却因为受尸毒的影响,血液流的很慢。得幸于此,元星才没有立刻失血而亡。 在姜峰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二人一起把元星沿着缝隙拖出洞口。这个洞口是苏雾倩发现的,其实就是山体地层挤压之后形成的裂缝。盗墓之人常常利用此种天然山隙,打通进入古墓的坑道。 来到洞口外侧,也还在山体当中,不过这里明显不是迷宫墓道了。四周山土岩壁都是自然成型,内中不少动物皮毛粪便,生气十足。不像墓道那般死气沉沉,压抑之极。 不远处透着光亮,显示洞外阳光正好。就是因为这耀眼的光线,才让苏雾倩寻到了出路。但是他们在昏暗的墓道待了太久,尚不能立刻出洞,需要适应的过程。 他们艰难的侧身爬过这细小的山缝。一出墓道,苏雾倩就立刻找来碎石,转身把这缝隙填了个严严实实。如此才能稍稍安心,免得再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跑出来。 脚下土层坚硬微突,似有自己的形态。姜峰伸手扒拉这些土层,果然在下方发现了一段骨骸化石。化石细长,不再出现椎骨棘突,就这么光滑的一路延伸至洞内深处。 这是尾骨段……月门蝮蛇的尾巴都伸到这里来了? 姜峰放置好元星,自己顺着尾骨,朝着洞内探索。 “苏……苏姐姐!快过来!” 青衣女子忙的满头是汗,回身问道:“怎么了?” “有人……” 苏雾倩放下石块,奔至姜峰身处。只见一个老者穿着道家的衣裳,以盘腿之姿坐在巨蛇的尾骨化石上,正背对二人。 “你是何人?”女子出声询问,却无回应。 苏雾倩走向老人正面,反倒被吓得尖叫一声。 原来老者早已化为白骨,只是头发、胡须等毛发还在。老人的腰背尸骨挺拔,生前应该颇有仙风道骨之相。他双手白骨交叠,握成球状,置于丹田处。但他骨型不全,右侧大腿骨已经不翼而飞。 老人面前的土岩上,刻着八个大字: 申时出洞,不可偏差 苏雾倩满面疑惑的与姜峰对望:“现在是几时了?” 第二十一章 再入山村 瑶山丛林,仙人洞: 洞口朝北,苏雾倩探身出洞,手背遮挡眉目,眺望转向西面的阳光。现下正是申时。 眼看时辰已到,女孩回到洞中,对着那山隙低头合手: “小魏子……你的救命之恩,我永生不忘!若有来世,此恩必报!” 姜峰帮苏雾倩架起元星,路经老者身旁时,孩子还是不解: “苏姐姐,那几个字是给我们看的吗?” “谁知道呢。这老道士死都死了还神神叨叨的。是不是申时有何区别?出个洞还得算一算良辰吉日不成?”苏雾倩总是心直口快,口无遮拦,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对死者不敬。 “那你还特意出去看时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万一将来真的顺风顺水发大财呢?到时候再回来把他厚葬!” 三人走出洞穴,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任由温暖浸润全身。此时已是第二天的申时,昨天他们进入天坑洞群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三人已经在古墓中困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望着前方山头白雾笼罩的桃林,苏雾倩惊叹之余也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里距离桃林村不算远,姜大夫一定能救元星! “师弟啊,你的衣服是不是又瘦了?” 苏雾倩与姜峰抬头寻望,他们的正前方走来一胖一瘦两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 胖子嘴里塞着烧饼,不服气的回道: “你少损我!在这穷乡僻壤,我都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瘦子恨铁不成钢的扇了一下胖子的右边脑袋:“哇,就你这体型还想顿顿吃饱,那人家桃林村也别准备过冬了。” “我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心疼死!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的天,你这么不要脸,这么没心没肺,你的体重应该会很轻才对啊!” “在我的家乡,我这算是标准身材。” “算了吧。没认识你之前,我真没发现原来我有以貌取人这毛病。” 糟了,元星与自己一直都不希望被天隆观的人找到,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撞上了。苏雾倩也是懊恼不已,这下完了!自己辛苦伪装的一切,都要穿帮了。 “咦?哎呦嘿,好漂亮的……呃……美女!”胖子首先看见了苏雾倩,被她的美貌惊艳,居然忘了咀嚼一口将烧饼吞下,这会卡在喉头上下不得。“咳咳……想不到……在北湛还能见到这么……咳咳……这么水灵的姑娘!” “看你那德行!”瘦子猛敲其背,帮他顺气。“你的定力呢?修养呢?这么肤浅!” 胖子清了清嗓子:“三位施主。这条路通往桃林,若是要去桃林村,最好绕道而行。” 姜峰开口说道:“我家就在前面的桃林村,后山桃林出什么事了吗?” 胖道士回道:“并无大事,只是白雾还未散尽,此雾有毒,最好不要靠近。” “这位男施主的状况,似乎不妥……”瘦道士发现元星昏迷不醒,想要靠近仔细察看,却被苏雾倩挡在身前。 “哦,失礼了!贫道祁昊。胖一点的这位是我师弟祁垓。我们是乾真观云游四方的道士。我看这位施主伤势颇重,想看看……” “不必了!”苏雾倩不由分说,断然拒绝。 乾真观?没听说过。原来不是天隆观的……这天底下道士的穿着都大同小异,哪分得清这么些个道门道派。祁昊也算礼貌有加,但苏雾倩就是对他们异常排斥。 “乞丐?怎么会有这种名字。你这么瘦弱,我看你比他更像乞丐!” “非也非也。是垓,不是丐。”这胖道士生的虎背熊腰,他捋着络腮胡上前解释道,“荒远之地的意思。” “恩,看你这身形面貌,是有点蛮荒的意思。” “哎呦,这脾气,我喜欢!” “看来施主有些误会,我这个师弟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其实他心地善良。昊之意,乃广阔的天。垓之喻,为荒远的地。师尊给我们起这样的道号,寓意我们为天地双子……” “行了行了!一个上天,一个入地,瞧把你们能耐的!” “嗨!你这小美女,我们招你惹你了,干嘛这么呛!”瘦道士不满道。 “看见你们我就火大!不行吗?”苏雾倩双手抱臂,转身喊道,“姜……” 等一下!姓姜……爷孙……桃林村…… 苏雾倩吃惊道:“不会这么巧吧!你是姜老爷子的孙儿?!” …………………………………… 桃林村,姜业药铺: 桃林村被一片片红白相间的桃花树里里外外、错落有致地包围着,村中有林,林中有村。 山风穿林而过,桃花的花瓣便离开枝干,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飘舞在村子中的每一个角落。田间地头,门前屋后,到处都铺满了绯红色的桃树花叶。 时隔半月之余,再次走进村子,苏雾倩感觉自己仿若来到了仙境一般。之前的虫灾雾患都好的差不多了,村里人的精神气已经完全不同。他们诧异苏雾倩与元星的不告而别,却依然满怀热情的迎接他们的到来。 其中最为热情的,莫过于刚刚康复的常生,以及看见了黄金的乔老村长。 一行人在姜业药铺安顿了下来。这爷孙二人有些日子没见了,却无寻常人家那般的嘘寒问暖。他们话语不多,特别是姜业,老爷子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冷漠如初。除了自己手中的那根烟杆,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可姜峰就不一样了,他其实是个挺活泼的孩子。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爷爷不爱说话,他也没有办法。姜峰从小就很会聚财,自己屋里长年存放着小银库。这次他回家背了一包黄金,姜业看都没有看一眼。 不过好歹姜业还知道自己是个大夫,看见床榻上的元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年轻人是打算在这办年票了吗?月月来这么一出,不是重伤就是濒死。 “他从头到脚都是伤,我给他疗伤时,女子不方便留在这里,在外屋候着吧。” 老爷子这话就是说给苏雾倩一人听的。 姜峰在一旁逗弄着从天坑洞群带回的飞猫幼崽。这小飞猫一直蹲坐在地上,就是不愿起身。姜峰用坚果引诱它向前走,可小飞猫也只是勉强站立起身子,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是因为受伤导致后肢力量不足?还是天生的残疾?这可怜的幼崽究竟为何独自离开巢穴呢?姜峰抱起小飞猫仔细打量,不禁浮想联翩。它是否如同自己当年一样,被同伴欺凌……被父母抛弃…… “峰儿,去打盆水来,顺便多拿些绷布。” “好的,爷爷。”姜峰摸了摸小飞猫的脑袋,把它放在了食物的面前。 外屋站满了人。那破布包哪能遮盖这些沉甸甸、黄灿灿的金块。元星与苏雾倩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批黄金的消息不胫而走。乔村长以及附近的村民,都好奇的跟了过来。 苏雾倩还是抵不住胖道士自告奋勇的帮忙。也多亏他们手脚帮衬,这才赶在天黑前到达桃林村。元星也及时得到了救治。 面对一起回到桃林村的祁昊与祁垓二人,苏雾倩还是说了声谢谢。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了,就是那时候遇见了姜峰。简单来说,我们为了附近村落的安全,不惜以身犯险,进入机关重重的古墓,降服了众多妖魔。可怜元星,不慎被一僵尸咬伤,重伤垂危……” “天啦……僵尸!我听说被僵尸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僵尸!” 村民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恐慌。 “所以啊。我把元星带回了村里,给姜大夫医治。” 乔村长转身安慰大家道:“苏姑娘是天隆观高人,能以一人之力进古墓,战群魔!更何况现在我们村里还有另外两位道士,足以保村里太平!” 听见村长再次提到天隆观三字,苏雾倩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乔老伸头望向里屋,有些担心道:“只是不知王少侠的现况如何,可能治好?” “被僵尸所咬?”胖瘦道士互望之后,小声交头接耳。“尸毒侵染,不是寻常大夫可以治愈的。” 瘦道士祁昊点头表示赞同:“没错,说到底那可是邪术啊……” 乔村长就站在他们身侧,听闻此言,脸色大变。“邪术?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姜业再神通广大,终归只是医者,哪会玄者的门道!” 老人转而对苏雾倩说道,“苏姑娘神通广大,怎么不施展天隆观的法术驱除这些邪毒?” “这……”苏雾倩手按前额,做出一副悲痛状,“哎!想我在古墓中,能为尽施,却还是被妖魔所伤!如今已是法力全无,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天隆观的人?”瘦道士一副不屑的神情,“哼,有什么了不起!怪不得之前对我们如此态度。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观?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 虽然他们所说与自己并无关系,但苏雾倩当着面被人这么嘲讽,心里总归别扭,不由的瞪了瘦子一眼。 “算了,师兄。少说两句,总之他们天隆观的事情,我们不参合便罢了。”胖道士拍了拍对方,两人一齐退出了药铺。 “这些黄金,可是墓中带出来的?”乔村长指着屋内一角,常生正在整理的那些金块说道,“我能看看吗?” 乔老村长果然还是开口问黄金的事了。苏雾倩知道这财一旦外露,自然是会被人惦记。本想先找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黄金藏起来,结果一出洞口就碰见了乾真观的两个道士,还阴魂不散的跟在身边。再想避人耳目,肯本不现实。 乔村长不等苏雾倩回答,着魔一般的伸手摸向了金子。 苏雾倩双手合掌:“天色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各回各屋……” 此时马婆婆从不起眼的角落走来,那扭曲的手指一把抓住了苏雾倩。 “跟老生走。从今晚开始你便住到我家里来。” “喂!马婆婆……我不要住在你那,我……” 苏雾倩不知道这老妇人的力量竟然如此大,无论她如何挣脱,马婆婆就是不放手。苏雾倩一步步的被拽向门口,口中不时念叨:“我的黄金啊……” 谁知此时马婆婆在苏雾倩耳边小声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兄长的下落吗?” “……!!” 第二十二章 乾真双子 桃林村,马婆婆屋: 苏雾倩在外屋自己收拾了一张床铺,心有不甘道:“老婆婆,你不是每隔一个月才回一趟村子吗?这次时间间隔怎么这么短?” “我根本没走,我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 苏雾倩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拖着脸颊,就这么蹲坐在地上。屋子里极其简陋,马婆婆非要自己住下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算得你会三进三出桃林村,而我没多少时间了……骨语告知,双时交汇之象已现,命运之轮开始加速启动。想来你们已经遵从告诫,在申时出洞了吧?” 苏雾倩摊开了双手,吃惊道:“申时出洞的事情你也知道!?” “当然!我能算的到。” “那你也能知道我哥下落了?快告诉我!” 马婆婆轻轻晃了晃脑袋:“天机不可说破,待你学会了我教你的东西,自己去找吧。” …………………………………… 桃林村,姜业药铺: 第二天一早,苏雾倩就去药铺探望元星,可常生比她到的更早。元星几次救常生性命,在常生眼中,元星已是自家兄弟一般。 “姜大夫,元星他……”苏雾倩见到元星的一刻,猛地扑到床边,“身上的伤口怎么会变得更黑了!” “伤患可治,尸毒难解。你恐怕多少也听说过,这是一种很古老的邪术。我没有办法阻止尸毒的发展。” “那元星不是死定了!”苏雾倩焦急的望着姜大夫,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求一丝希望。 “其实苏姑娘何必舍近求远。村里那两个乾真观的道士,看上去有些本事。他们说不定能治好尸毒。” “什么?要我去找那两个胖瘦道士给元星驱毒?” “若能救人,何妨一试?” “哎呦我真是……这个臭元星,真是到死都要坑我啊!” 苏雾倩发现常生一言不发,却始终盯着自己,不禁问道:“常大哥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怪怪的……”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一口一个元星。” 女子忽的涨红了脸:“谁跟他好了!” “这么紧张他的情况,这种关心是装不出来的。” “小猫小狗受伤我也会关心啊!真是多此一问!” “我记得以前你们一见面就斗嘴……” 苏雾倩受不了了,她起身就走:“常大哥你才是变了,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你去哪?” “去找那两个道士啊!” “不可一世的苏姑娘居然为了元星放低身姿去求人?!” “哎呦,我真是受够你啦!常大妈!”苏雾倩捂着耳朵,抱着脑袋赶忙跑走了。 …………………………………… 刚出屋门,乔村长喊住了苏雾倩,将她拉至一旁小声说道:“那批黄金,上面刻有北湛图腾,你带着恐怕也走不出这深山。” 乔老爷子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继续说道:“村里有坩埚、铸模,可熔金冶炼。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帮苏姑娘处理这批黄金,但这分成方面……” 苏雾倩打断道:“乔村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考虑。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哎?对了……乔村长来的正好,可否由您出面,去请那两个乾真观道士给元星驱邪?” …………………………………… 桃林村,姜业药铺: 祁昊与祁垓受村长之邀而来,常生领着他们进屋。苏雾倩特意选择提前回避,与姜峰一块上山采药去了。 胖瘦道士进屋之时,姜业正在给元星换药。拆下的纱布发出阵阵恶臭,而那些伤口正在腐烂。 二人与姜大夫做了简单交流之后,陷入沉思。 “这样的状况,居然尚有一口气在……师弟,你怎么看?”祁昊开口道。 “幸亏尚有一口气在……这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想要再拉出来谈何容易。要我说,不如直接杀了,柴火一烧,一了百了。否则一旦咽了气,尸变成型,整个村子恐怕都要遭殃。” 常生赶忙摇着双手:“不不不!我们请二位来,就是相信两位道长的能力,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 “我师弟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你也不必如此紧张。”祁昊对祁垓骂道,“这才哪跟哪啊,你就说的这么玄乎,吓着人家怎么办?万一人家上衙门告你,精神损失你负责啊?卖了你的肉也不够赔的!” “师兄啊,所谓做事先起调。这叫格调!” “就你这调调,调色盘也调不出来!” 常生看不下去了,着急道:“人还在躺着呢,你们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呀?” 祁昊解释道:“哦,是这样的。在救人之前,我必须说明一点。用法术消灭一个僵尸不难,可把僵尸再变回正常的死人,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换句话说,尸变是无法逆转的,但只要此人未死,就还有转机。” 胖道士祁垓也插口道:“办法当然有。中原地区也有僵尸咬伤人的事情发生。只是这个施主身上邪气太甚,是我前所未见的,也不知是否有效。” 听见了屋角敲打烟杆的声响,二人才想起来姜业大夫一直在屋内。只是一言不发的他,实在难有存在感。 祁昊环视了一周,“这里既是药铺,想必备有平日用于镇静催眠的朱砂粉吧?能否为我取些过来。” 姜业啄着烟杆,冷漠平淡的回道:“有,稍等。” 瘦道士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灌灵画符,然后把符纸递到胖子的手上。 “好了,施法吧。” 祁垓有些愣神,“……做什么?” “你魂呢?让你启符啊!” “我在想苏姑娘今日为何不在?” “你还着魔了是不是!是不是!”瘦子抬手就朝着胖子的脑袋敲了两下,“快施法!” 祁垓将这些灵符敷在元星的伤口处。接着收起心神,跺脚翻腕,以指点符。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忽的一声,元星周身符纸全部着火爆燃!“糟了!怎么是急火令?” “让你施法拔毒,你启个火符是什么鬼?!快救人啊!!” 胖瘦道士赶忙一起拍打元星身上的火焰。这时还是常生手脚利索,端起水盆一浇而下。 瘦子又是一巴掌扇在胖子的头上:“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呢?你疯了是不是?” “其实……虽然非我所愿,但不弄得惊心动魄,人家怎么记住我们?我们四处游历,不就是为出名吗?” “哪有这样出名的!出臭名吗!?” “师兄息怒。我要是不犯点错误,师尊他老人家还真以为自己教的挺好……” “师尊教的怎么了?你还委屈上?看我替师尊教训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败类!”祁昊脱了一只鞋,拿在手里追着祁垓抽打。 胖子一边捂头在屋内逃窜,一边叫道:“我娘说了,人总要犯错误的,否则正确之路人满为患!”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常生呆巴着双眼问道:“敢问你们师尊还活着吗?” “哦……”祁昊甩了甩头,抹了抹已经凌乱在面部的湿发,“去年他老人家仙世了。” 常生痴痴的点头道:“换我,我也死得早……” “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祁昊以手捂面,有这么个师弟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下面还是我亲自出马好了!” 瘦子一把推开胖子,重新将灵符敷在元星伤口,他中食二指直点眉心,长呼一口气,大呵道: “唵嘛呢呗咪吽!” 常生:“……” 姜业:“……” 祁垓:“……” 祁昊:“……” 房间内一片寂静。 “幸福这种东西……果然要有东西垫底才感觉得到啊……”胖子似乎找到了安慰一般,“师兄,你是佛家哪个寺庙派来乾真观当卧底的吗?” “错了错了!怎么念出了六字大明咒……应该是九字真言才对!刚刚不算,重新再来!”祁昊尴尬的摸了摸头,堆笑道:“正……正确之路人满为患!呵呵,人满为患……”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次总算对了,元星身上泛出灵光。不久之后那些黄色的道符全都变为黑色。胖瘦道士二人不断用新的符纸换下那些被污染的符纸。 “小心!别用手直接碰!”祁昊见常生想处理掉那些换下的黑色道符,好心提醒道,“这些道符已经拔出了部分尸毒,一定要用火烧了,以绝后患。” “尸毒被拔出,元星有救了对吗?” “灵符拔毒只是治标不治本。还需有人将灵气渡入他的体内,彻底驱除邪毒。” “接下来让我来吧。”胖子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不,这个叫元星的施主,身体太过虚弱。大量灵气进入体内,与邪气相斗之时必定会造成身体损伤,而他现在的身体难以承受这样的负担。此时渡灵说不定适得其反。” “师兄这么说也有道理。” “从今天起,适当给他喂些糯米粥,并且每隔几个时辰换一次道符。如此内服外敷,会渐渐缓解他身上的邪毒。今天我们先行告辞!明日我们再来!” 看着着急出屋的二人,常生向姜业问道:“这两人……靠得住吗?” 第二十三章 濒死之毒 天隆观,伙房(两百年前): 几个门徒躲在灶炉旁,正围在一块儿抽着烟袋,忽然发现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众人回头,惊见花仲面若冰霜的立在此处。 那几个道士吓得把烟袋乱扔,遮遮藏藏。收拾了一阵,才慌忙起身回应:“花……花师兄!” 他们也许奇怪,门口放风的道童哪去了? 花仲无视这些人的行径,开口问道:“最近的配餐是怎么回事?东西崖廊总是少了一份。” “不会吧,我们都是按照人头发放。不该有误!今晚开始,我们会严格核对!” “不必了。从晚膳起,以后都按照现有人头再加一份。” “好的,花师兄。” 花仲转身欲走,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往后再有问题,直接通知我即可,不必上报。” …………………………………… 半个月后。桃林村,姜业药铺: “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为何元星的状况没有任何好转?你们到底行不行?乾真观我听都没听过,你们不会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吧?!” 胖瘦道士一进门就被苏雾倩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 “还是这么霸气……” “你痴啊?” 苏雾倩本就不满,见他们出言不逊,立刻呵道: “什么!?找打还是怎样?” “哎呀,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个胖花痴!”祁昊开始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调和道,“不过苏姑娘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个元星施主没有好转,可至少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北湛古墓里的僵尸,似乎与中原不同。这邪毒简直就是中原尸毒邪术的升级版,无论我们如何拔毒,尸毒始终源源不尽。所以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天来的努力,元星施主怕早就……” “一个办法不行就换一个!我娘说了,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在附近几棵树上多试几次!”胖子推开师兄阻拦的手臂,拖鞋上床,扶起元星准备强行渡气。 “师弟!”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绝不能在苏大美人……哦,不…是不能天隆观门人眼前丢了脸面!” 祁垓让元星面对自己而坐。胖子左手运气,右手拱起手指,以爪状按在元星头顶,准备将灵力从百会穴灌入其体。 此时元星忽然睁开双眼,身躯前倾,双臂猛地将胖子推了个四脚朝天,随后自己虚弱的躺倒在一旁。 胖子一咕噜爬起身:“喂,我好心救你!” 苏雾倩则是兴奋着上前道:“元星你醒了!” “都别靠近我……”王元星气息不顺,却还是努力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做出了解释,“多谢相救之心……只是你若渡灵……必将遭我反噬。” “反噬?”瘦子倒是不解了,“我原先以为强行渡灵会加重你的伤势,甚至加速你的死亡。不知何来反噬一说?” “这不是寻常尸毒……而是濒死之毒。” 胖瘦道士面面相觑,元星所言,他们闻所未闻。 “何为濒死之毒?”瘦道士追问道。 元星缓了一缓之后,开始慢慢道来:“濒死之人常伴有恐惧,怨恨,悲痛的情绪。这种邪毒就是以濒死之人的情绪为食,不断生长。只要被尸毒侵染之人内心藏有这些情绪,毒气便会源源不断而生。特别是你……” 他指着祁垓说道,“为我渡气之人,若自身不能摒除恐惧之心,同样会被尸毒反噬,到时你的下场就会如我这般……” “不知阁下是何人?竟如此熟知此种尸毒邪术。”瘦道士不禁好奇,眼前之人似乎知晓古墓邪毒的来历。不,恐怕不只是知晓来历这么简单。“可有解法?” 元星摇头道:“无方可解。”结论一出,他这才转向苏雾倩的方向,“所以不必为我再费心神,一切已是定局。” 苏雾倩攥着拳头,面色铁青。 瘦道士此时却做他想,挺直了腰背再次问道:“天隆观之人,可能解此毒?” 元星给出了斩钉截铁的答案:“不能!” “我问的是苏姑娘。”祁昊直盯着苏雾倩道。 青衣少女沉默不语:“……” “好!就以此事为局,我们师兄弟二人一定会找出解法。乾真观必将天隆观踩在脚下!”祁昊告辞请离,“你且好好休养生息,不可起弃生之心,我们改日再来。” 祁昊示意祁垓一同离开,胖子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随他出屋而去。 “你……真的没救了?” 元星上一次看到苏雾倩如此愁眉苦脸的时候,是她在墓道中面对已经尸变的小魏子。这一次,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这花容月貌为自己愁作一团,元星内心怎会不触动。他望向窗外叹息道:“这进化的尸毒邪术可是‘他’的‘杰作’,除非这世间有一个超越他的奇才出现。而且,还得此刻就得在我身边……” …………………………………… 桃林村,村长客房: 回到客房,胖子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师兄,你是怎么想的?” “乾真观如今四分五裂,能够信任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在重振道观的重任,就在你我身上了。” “还不是你跟我身上的这两件宝贝闹的。” “嘘!”祁昊示意祁垓小声一点。 胖子坐起了身,继续低声说道:“只是我不明白,师兄为何要赌这个人的死活?难道真要把咱们的法宝拿出来用吗?即使救活了他又怎样,搞不好会因此暴露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实在得不偿失!” “你有所不知,我看这个叫元星的男子非同一般。你看见他全身上下纹的那个符印没有?” “看见了,是挺唬人的。” “那应该是某种咒印,也许内里蕴含了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力量”。 “那苏姑娘呢?师兄怎么看?” “不好说,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说不定是伪装的比我们更好。看她如此在乎这个元星,我估计这个男的跟天隆观也脱不了关系。” “天隆观的现用道名,上一辈是虚,下一辈是……元字辈……元星?” “虚贤四子,日、月、星、辰?” 祁垓与祁昊对望了一下。“师兄,要不要找个机会试探试探?” “以后再说吧。”祁昊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像是武功秘籍的书册,“抓紧时间修炼九字剑印诀,为了这本书死了太多人了。要想应付日后的危机,我们至少要学会自保……” 乾真观,乃是太上正一道的一个分支,由轩邈道人在数十年前所创,迄今也未过百载,算是道家的新生代。 道派的镇山之宝乃是一根乾坤定劫针,其来历、用法皆是只有乾真观掌教所知。许多人猜测,道派之所以叫乾真观,恐怕也是对乾坤定劫针的隐喻。 除此之外,轩邈道人傲视天下的武学,九字剑印诀也被视作至宝流传下来。 轩邈道人仙逝之后,他的师弟轩譩继承掌教之位。可能由于道观本身就处在创立之初,根基不稳,轩譩难以服众。再加上一批心术不正之人,对乾坤定劫针与九字剑印诀虎视眈眈。整个乾真观都笼罩在动荡之中。 直到一年前,观中几股势力联合反叛,轩譩道人更是意外败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徒弟手中。他没有想到自己日后托付之人,竟也会暗算自己。在轩譩看来,这两件宝物迟早是他这个大徒弟的,所以从未起防范之心。 轩譩临死前,遇到了徒弟中资质最差的祁昊与祁垓。此二人也是自己的亲手培养,其他不说,至少为人忠厚善良。轩譩别无选择,只有将宝物分别交于两人。日后的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万幸的是,祁昊与祁垓实在太不起眼,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镇派之宝会在这两人身上,也正因为此,才能顺利逃出乾真观。 而没有找到乾坤定劫针与九字剑印诀的几方势力,互相猜疑。他们都觉得是别人已经抢先一步得到宝物,只是隐瞒不报。 最终他们大打出手,自相残杀,争的你死我活。偌大一个道派,就这样几近灭门。 …………………………………… 桃林村,后山: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能出门?你不要命了吗?” 苏雾倩一路轻跃,几个跳步之后,登上了山顶站在元星身旁。而少年早已在此等待。 “还记得两个月前,你跟踪我而来,并且发现我在此地燃放天灯,引爆法印星如雨吗?”元星抬头说道。 “当然记得,那么漂亮的夜空,我怎么会忘记。”这次换苏雾倩率先抱膝坐下了,“不过今天的夜色也很漂亮。” “那时候你根本不相信我就是元星。” “说的我好像现在相信似的。” “这么说来,你还在怀疑?” 苏雾倩笑道:“你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值得信任之人啊。” “这还能从外表看出来?” “当然啦,我最近跟马婆婆学……”苏雾倩说到一半,突然黯然失色。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求马婆婆多教她一些东西,自己一天睡的比一天晚,苏雾倩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学成,寻到兄长下落,顺便也能帮助到元星。她那样刻苦,可是依旧毫无进展。 “什么?” “没什么。”女子指着皎白的弯月说道:“下一个月圆之日,就是赤月了。躺在这里赏月,一定别有风味。你……能再陪我来吗?” “……”元星叹了口气,“我……” “怎么?本大小姐邀请你,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不愿意了?” 元星这是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渴望活下去。越是如此,那种对于生离死别的恐惧,深埋心底,邪气暗生。 不可以畏惧死亡的……元星提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别胡说……”苏雾倩的声音都不自然的抖动了,“大家都在想办法。那两个臭道士会创造出什么奇迹来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元星靠在草地的身体突然抽搐蜷缩,发寒打颤。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不让自己的哼鸣声从自己的牙缝里钻出去。 为避免感染他人,平日里元星绝不会让任何人过于靠近他,更别说自己去触碰别人。可这一次他毫无顾忌的抓住了苏雾倩的手。身体的寒颤与内心的不安,逐渐让邪气侵心,只剩下忘乎所以的本能。 苏雾倩虽是一惊,却也没有立马挣脱。她只感觉到这只手冰冷、坚硬。 “别以为你是病人,就可以得寸进尺啊……” 元星想用意志力努力控制自己,却忍不住趋近那饱含鲜血的娇躯。元星的前胸已经贴上了女子的后背,那疯狂的渴望,启开了伏在苏雾倩颈部的尖牙。 “你还真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要不是看在你……” 脖子上的凉气,让苏雾倩猛然回首,惊见元星那骇人的神情。 女子抽身以肘击在元星下颚,随后双膝跪压在元星胸口,擒着他的臂膀使劲按压在地。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去找姜大夫来!” “不……用!” 若不是发寒抽搐的症状此时开始消退,元星及时恢复意识,否则单凭苏雾倩的力量根本无法控制元星。 “你尸毒发作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还好……现在是一日三寒,等到一日七寒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活死人,无可挽回,那时候才是生不如死。当然我也不想死了才变成僵尸。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救我了,还不如趁现在烧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还有多少时日?” “像如今一日增一寒的话……四天。” …………………………………… 桃林村,姜业药铺: 祁昊与祁垓商量了一晚,他们在筹划一笔交易。如若元星真的是虚贤四子之一,那么他们救了元星之后,天隆观自然是欠了二人一个人情。也许祁昊与祁垓便能借由这个契机,利用天隆观帮助他们重建道观。 没有其他任何道观能够受得了天隆观一家独大,虽然胖瘦道士也是心有不甘,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们最终意见达成一致。 第二日,祁昊一进药铺就开门见山道:“阁下可是天隆观虚贤四子之一的元星?” 将死之人,何必再躲躲藏藏,元星大方回道:“正是。” “口说无凭。” “喂!他骗你们又拿不到一分钱好处,你们有什么好怀疑的!” 找这两人来是给元星治病的,可这会儿他们不务正业,问东问西。苏雾倩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可祁昊与祁垓早已准备孤注一掷了。 “我们有一物,可驱濒死之毒!” 第二十四章 无畏之人 天隆观,禁地(两百年前): 黑暗之夜,寂静无人。 禁地石门悄然开启,露出一道细小的石缝,黑色的人影斜穿缝隙而出。那人加紧迈了几步之后,便停滞不前。他转身回望: “你知道我藏身在禁地?” 原来是花仲从不远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无缘无故多出一人存在的痕迹,除了是你还能是谁。放眼整个道观,我唯一没有找寻过的地方,也就是这山门禁地了。” 这三年来,花仲夜夜守在此处。 月透云层,柔和之光洒在石门之前,照出了那一黑一白,截然不同的身姿。 花仲如今受天隆观重用,三年里建功无数,已身着紫白之袍,是未来长老的人选。而对面之人,全身黑布缠绕,头上更是带着黑纱斗笠,完全把自己包裹在了黑色斗篷之中。 “兄长……” “你是来跟我叙旧的?还是来治罪的?花长老。”花夏所指,乃是他擅闯禁地之举。“其实也该如此。你的实力本就不在我之下,某些方面也许更胜一筹。只是由于我的存在,你甘愿埋藏自己罢了。” “为何?”花仲抢前几步,逼近了对方,“自从紫旭龙腾开阵之后,你对事物的态度完全变了!为什么?!就因为你知道了有关血妖的历史?” 遮挡着花夏脸庞的黑纱微颤,那声音透着疑问: “血妖历史?那些已经与我无关。原来当年你在阵中看见的是过去?同在阵中,居然所见不同,有意思……” “难道不是吗?那兄长所见为何?” 花夏叹道:“我眼前浮现的,乃是两百年后的未来,尸魔灾变。” “两百年后?远久之事,暂且不提。你在禁地藏身三年,所图为何?” 依旧缠着黑布的手臂,从斗篷内伸出。那只手上拿着一本书册。 “三年来,我已将禁地之秘记载成册,汇总成书。”黑衣人走向花仲,将书册交递其手,“此书事关两百年后的未来,好生保管。今日之别,再见无期!” 花仲垂眼一望,《御天书》三字赫然入目。 …………………………………… 姜业药铺: 元星褪去上衣,原本只有经脉变黑的后背,已经浮现偏偏黑斑。 瘦道士拿出金色的乾坤定劫针,找到元星脊椎中枢穴,以指顶针而入。可是针头刺破皮肉之后,竟然无法再度深入,那皮下肌肉坚硬非常。不仅如此,背后黑斑移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汇聚而来,想要阻止金针入体。 此时邪气与金针相抗衡,如果祁昊想要强行将金针推进元星身体,他必然要饱提灵元,催动灵气。若是如此,那便是给了邪气侵染自己灵元的机会。祁昊害怕被邪气反噬,只得放弃。 “师兄,怎么样,你觉得有效果吗?” “邪气在体内形成一道壁障,不动用灵元根本无法打破。不过从抗拒程度来看,至少可以说明那些尸毒果真惧怕金针。” “这就是你们的解毒之方?一根针?”苏雾倩怀疑道。 “苏姑娘你可别小看这根针……” 未等祁垓把话说完,祁昊拍打其肩,提醒他言多必失,不要口无遮拦。 镇派之宝一出自然不同凡响。只是师尊临死之前并未交代清楚如何使用乾坤定劫针,只知道它能镇劫克邪。 当年祁柏师兄被金蟾蛊教的人所伤,体内患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蛊毒,师尊无法对症下药,唯有将乾坤定劫针刺入师兄体内,片刻之后祁柏转危为安。如今祁昊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我手中的金针是邪术克星,只可惜我并非无畏之人……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如真能遇到面对死亡,全无恐惧之心的人,一切都好办了。” “不对啊,师兄。除非这个无畏之人同时也是根基修为尚可的修道者。否则他要如何与邪气对抗,打破壁障?若只是个普通人,那也是白搭。” “你倒是难得脑子灵光。说的不错,如此看来,条件更加苛刻了。” 眼下讨论无果,胖瘦道士只好继续按照之前的办法为元星拔毒,希望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 傍晚的时候,姜氏爷孙二人下山归来。 “苏姐姐,我和爷爷今天在山上打了些野味,晚上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苏雾倩看见姜峰手中提着几只野兔野鸡,而他身后的姜业更是夸张,竟然牵回了一头毛色棕黑的山林灰狼。未避免伤人,灰狼这长而窄的嘴被绳子绑了起来。 “好啊,我来帮你。不过狼肉我可不吃……” 姜业把狼拴在后院,转身说道:“狼也不是给你吃的。” 苏雾倩望了一眼还在忙碌的两个道士,“要不,你们二位也留下来吧。可以吗,姜大夫?” “无所谓。” 祁昊与祁垓平日本就吃不惯北湛的粮食,今日有次机遇,自然求之不得。 “那等你们忙好之后,记得过来帮忙。”苏雾倩迎着姜峰一起去了厨房。 胖子高声应道:“好勒!说到烤野味,我的手艺那是一绝!” “少吹牛吧,差点没在山里饿死。” “不拆台你还是我的好师兄……” …………………………………… 姜业药铺: 苏雾倩端上最后一道菜,拍着手说道:“好了!难得这么丰盛。姜峰呢?这菜都上齐了,人怎么还不上桌?” 姜业敲齐了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兔肉放入口中:“他从不上桌吃饭。” “啊?你们家这是什么规矩?”苏雾倩顿时不满道,“那他在哪吃?” “后院。”姜业依旧淡淡的回着。 女子丢下碗筷,起身向后院走去:“我去把他找来!” …………………………………… 姜业药铺,后院: 一人一狼对峙在朦朦月色之下。 灰狼对月孤嚎,那是一种深沉的、骄傲的嗥叫,是对抗性的啸鸣,更是对眼前对手的蔑视。 苏雾倩听见了狼嚎,顺着声音走到窗边,正见姜峰持枪背月而立。孩子手中的长枪,远远高过他个头。枪身在月光下泛着亮白银光,枪锋如血红的蛇信,妖艳鬼魅。 孩子开始舞动手中的“银蛇赤信”。 “来吧!看看今天晚上,谁会成为谁的食物!” 灰狼的眸子在吊三角的兽眼中缩成一个黑点,眶内的大片眼白在月光映衬下闪着凶恶的光。 “姜峰!”话声刚喊出口,苏雾倩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后院里分明上演着生死博弈,她生怕自己的呼唤惊扰到孩子,给他造成影响。“天啦……太残忍了……”这之后的轻呼声,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后院的动静也引起了祁昊的注意,他好奇的走了过去。祁垓则是不管不顾,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山林灰狼极为敏捷,它围着姜峰转圈,寻找偷袭孩子背部的机会。黑夜是灰狼最佳的战袍,棕黑的身影在院中时而疾奔,时而转向,无迹可寻,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银蛇赤信枪对于姜峰来说过于高大了。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对手是山林中最敏捷的猛兽,长兵器就不如短兵器那样灵活,那么应变自如。 丢了灰狼的踪影之后,姜峰挑起长枪,在空中倒转了个,用单手握住枪锋一端,将那血色枪尖对准了自己。 所谓兽性,那是抓住猎物最薄弱的部位,痛下杀手绝不留情的本能。对于灰狼而言,那便是扑肩咬脖。 无论它在哪里,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脖子! “小心!” 祁昊与苏雾倩的角度,正好见到灰狼一跃而起,跳向元星后背肩头。 兽爪搭在双肩的一刻,灰狼空张的大口咬向姜峰细嫩的脖子,顿时一股腥臭扑鼻。 姜峰双目轻启,犹如死神开眼,寒光绽放。当下手臂肌肉收缩,抽枪顺着自己腋下回刺。血红之刃贯体而出,直把灰狼顶离了自己的身体。 一瞬之后,姜峰恢复了孩童般的神情,满意的提着灰狼的尸体走向厨房。 “兽齿锁喉却面不改色,濒死而无畏……就是这个!”祁昊兴奋的手舞足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雾倩则是满脸的心疼:“姜老爷子,你就是这么把他养大的吗?” 祁昊快步回屋,靠近元星对他说道:“看来连老天都助你,能救你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胖子依旧放不下手中的兔肉,嚼动着嘴巴说道:“师兄,你是在说我吗?” “别闹,我是说那个孩子!” 祁垓望向姜业:“姜大夫的孙儿?真的没问题吗?” “生死一瞬间,毫无慌乱,从容自若。那种气魄,怎么会有错?” “师兄,我不是怀疑你的眼光,只是这个孩子他毫无修为啊!也罢……俗话说得好,找不到恐龙就用蜥蜴顶,那也是可以的。” 刚刚的确是祁昊乐过了头。现在仔细想想,这样一个孩子即便能够免疫濒死之毒,又能对元星有何帮助呢? 解救之方看似已经寻得,无畏之人也已找到,一百个馒头已经吃了九十九个,只剩最后一个了,难道就这样放弃? 按照元星自己的说法,他还有三日之期…… 若成功救下元星,虽不至于扬名立万,至少有了翻身的筹码。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死了一个不相干之人罢了。祁昊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成败不过三日,何不赌上一把! 第二十五章 藏锋破甲 桃林村,后山: 第二天一大早,祁昊与祁垓领着姜峰去了后山山林。 “姜峰啊,你要想救元星吗?” “当然想啊。元星大哥与我一起经历生死,那么多危机都挺过来了,现在已经安全回到桃林村,怎么还能被小小邪毒打倒?” 祁昊背朝二人,蹲在地上挖着地瓜,听见姜峰此言不由感慨道:“小小邪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加上百倍努力才行。这三天,你恐怕觉都没得睡了。师弟,你来教他最基本的打坐与吐纳。” “恩……现在才开始筑基修行,恩……是不是来不及了?” 听见那含糊不清的话语,祁昊回头看去。那胖子居然靠坐在树下,啃起了地瓜,“刚刚早饭没吃吗?你怎么还在吃。” “民以食为天,嗯……天,天最大嘛!” “算了,关键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你。”祁昊无可奈何的摇头,他拿出一本武功秘籍,拍了拍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教你剑诀。” “剑诀?”姜峰此时也不太明白这瘦道士的用意。“不是让我修道吗?” “现在修道筑灵,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祁昊解释道,“但是武功就不同了,你本身就有根基在,领悟起来也会快很多。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功,只要能打破壁障就好。” “对的,这就叫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是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胖道士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祁昊把九字剑印诀剑谱直接砸在祁垓的脸上,“吃你的瓜吧!不干活就少嚷嚷!” 胖道士接过一看,吃惊道:“啥!你就这么轻易的把咱道观的镇派武学传授他人了?!” “只教一招而已!三天的时间,他能够学会这第一式,本就是一件奇迹了!” 胖子还是心有不甘的抱怨着:“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也就只学会了第一式。你也好不到哪去……” 祁昊完全不想搭理他,“姜峰,时间不等人。我们开始吧。” “我拒绝。” “啊?!”胖瘦两个道士没有想到,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姜峰会突然反悔。 “喂喂喂!你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胖子两手叉腰,起身围着姜峰转了一周。“你可知道天下间有多少人为了这剑诀丧命?” “我没有不敬之意。只是除了枪之外,我不想使用其他任何兵器。” 祁昊刚要说话,胖道士又抢着发问:“这是为何?” “我想把我学的枪法发扬光大。” “哎呀,那你这就是死脑筋了!”祁昊拍着姜峰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劝解道, “学剑法跟你发扬枪术根本没有冲突,这完全是两回事啊。要知道,学会一种兵器,才能透彻的了解这种兵器。也只有深刻理解了这种兵器的优缺点,才能够在对战中无往不利。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所以作为一个武者,怎能如此狭隘?只有海乃百川的博大胸怀,才能配得上傲视天下的绝世武学。想当年,我们的开山祖师轩邈道人学尽天下武艺,用尽天下兵器,最后才创出了这无剑之剑。” “无剑之剑?” 胖子得意道:“没错了!没错了!九字剑印诀虽是剑诀,但根本用不到剑。”说着,祁垓将手臂横在胸前,伸出他那粗圆的中、食二指比划道,“我们以指为剑。” 看见姜峰有些动摇,祁昊加把劲道:“更何况这也不是为了你自己,元星康复的希望还寄托在你的身上呢……” 姜峰沉下了头道:“好吧。” “很好。”祁昊趁热打铁,“那就从背剑决开始。” 瘦道士教导姜峰,告诉他先熟记剑诀,然后比划出正确的手势。 姜峰把右手食指与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端。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端时,必须紧紧地压制两指,如此才能让手背指力尽出,毫无保留。 “对,就保持这个姿势。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学九字剑印诀第一式,藏锋破甲!” …………………………………… 三日来,胖瘦两个道士没日没夜的轮流教导。祁昊累了换祁垓,祁垓累了换祁昊,只苦了姜峰这个孩子。 …… “姜峰!不对!食指必须紧紧捏住中指,不能放出一点缝隙。你太松弛了!树叶放在指尖,是不能被抽出来的!” …… “姜峰你要习惯这个强度,再坚持一下。用双指做腹地挺身只是基本功而已,这就挺不住了?胖子你上,踩在他背上!” …… “不是光用蛮力,主意你的气息!我教你的呼吸吐纳要用上!气劲比肉骨之劲更加刚猛!” 如此刻苦的训练,这孩子却从未叫过一声苦,没有喊过一句委屈。姜峰他乐在其中,这种与武为乐心态,只能以痴来形容。 苏雾倩每天都来后山山头送饭,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让他们两继续练,你先休息会吧。”女子把干粮塞在祁垓手中,可胖子竟然没有开吃,而是出神望着姜峰。 “就快日落了,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姜峰这孩子,为武而生!”祁垓丝毫没有考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胖子脸上浮现的,是引以为傲的神情 居然能让祁垓给出这样的评价,苏雾倩可以想象姜峰这些天有多努力。即使最后失败了,那便是元星的命数,怨不了任何人,大家都尽力了。 “他用三天的时间,就远远超过了我一年的修为。呵……”咬着黄白米面的馒头,胖子像是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 远处的二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好了,过招就到这里。”祁昊指着身旁的一颗大树道,“来,用尽全力,朝着树干施展藏锋破甲。” 胖子把馒头丢进屉篓,跑到祁昊身侧,现在可是检验这三日努力成果的时候了。苏雾倩也跟了几步,凑上前去。 只见姜峰纳气敛息,将全身所有的注意力汇集在手指指尖,好像凝聚了全部的力气一般。姜峰此刻只能感觉到指尖的存在。心脉的跳动从指尖传来,那一博一收的舒张节奏变得越来越缓慢。收为蓄势,博为发! 随着心脏突然剧烈的悸动,手指中的血液已然沸腾一般,姜峰猛然出招。指尖视树干为无物,刺木而入!那速度与力量的碰撞,竟让木屑燃气了白烟。 …………………………………… 姜业药铺: 姜峰四人回到药铺的时候,常生正从外拼命抵着里屋的门。 砰砰砰,门内之人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捶打着门板,震的常生面部皮肉都在抖动。 “怎么了!常大哥?”一进门,苏雾倩便疾步过来,“他是不是又发作了?” “你们总算回来了!这都是今天第六次了!我还以为肯定来不及了……” 祁垓对常生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你们两个就在外等着。”胖子说完便冲刺上前,一脚踹开了木门。 门后的元星被撞倒在地。祁昊与祁垓趁机扑上,一左一右擒住元星的两只手臂,把他拖到床边。 元星凭着一股邪劲,扭转身体,双臂一挥,硬生生甩开了二人。 元星脱开纠缠,立刻夺门而出。苏雾倩与常生站在门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得胖道士一个鱼跃飞扑,抱住了元星的腰胯,将他拉倒在地。 祁昊从后方赶来施咒,“急急如律令!定身令!” 一张道符贴在了元星脑门,发狂的身躯顿时一动不动了。 “趁现在!”祁昊拿出乾坤定劫针,让姜峰捏在两指之间。“从背后这个中枢穴刺入,必须一击入体,不过记得要留半寸针身在外!” 姜峰横臂,与元星背脊呈直角之势。 “藏锋破甲!” 指中金针刺向元星表皮,如同刺在铁甲之上,竟是半分未入。人的皮肤竟然可以比那树干更加坚硬!短短三日,元星的身体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姜峰从未想过会遇如此阻碍,由于施力过猛,金针的另一端反倒刺入了姜峰的手掌中,顿时流血不止。 “失败了……”一旁的祁昊泄了气一般颓坐在地。 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元星几日之前便有了觉悟,他早已交代妥当。苏雾倩也好,常生也好,他们自然都有心理准备。只是当希望真的破灭的时候,那种深埋心底的绝望,再次被无情的掘出。 恐惧,怨恨,悲痛并不只是在自己濒死之时才会涌现。其实面对他人之死,那种负面的情绪,依然会侵染着每一个人。濒死之毒或许真的可怕至极,因为它既杀人,也诛心。 该来的终究会来,坏人也总要有人来做。 “谁说关键时候我靠不住?”胖道士见大家不忍下手,便决定由自己动手了结。 “不过……我祁垓顶天立地,从不杀没有反抗力的人。”胖道士说着,撕开了元星额头的咒符,“与我一战,给我杀了你的理由!” 元星抽动身体,面露凶相。 此番准备痛下杀手,祁垓施起法术也不用再顾及许多。 “急急如律令……” 姜峰手掌的血腥味刺激着元星的感官。后者不顾祁垓,直扑姜峰而去。 苏雾倩不忍相杀的一幕,含泪低头给姜峰包扎伤口,却不料元星此时扑来。苏雾倩举着刚刚拔出的那根金针,慌乱中对着元星一掷,竟被元星张口吞入。 金针入体之后,元星捂着自己的喉咙,弯身跪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 意料之外的变故频发,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一种状况。 金针化为一道道金黄色光芒,从元星体内散出,朦朦的笼罩在他全身。元星的尸毒状况逐渐缓和,黑色斑纹开始变浅消退。直到光芒散尽,元星肤色已然恢复正常。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不过都是一瞬。 胖子祁垓完全看傻了眼:“到头来……竟会如此简单!早知道直接让他吞下去不就好了!” 元星大难不死,绝处逢生,最开心的莫过于苏雾倩了。 不过常言道,有人欢喜有人愁。 “我的……乾……乾坤定劫针!”祁昊扑在元星身上,上下翻找,“去哪了?怎么没有了……消失了吗?” “师兄别着急,再找找!”胖子也一并过来帮着祁昊寻找金针下落,“我们道派的镇山之宝,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一次性个大头鬼啊!我都见师尊用过那么多次了!”祁昊僵硬的面部,一副茫然若失的感觉。 “本门秘传武学也教给别人了,现在连金针也丢了……师兄,要是师尊泉下有知,会不会上来找我们……” …………………………………… 数日后,桃林村茅厕: 祁昊与祁垓二人,用布条塞住鼻孔,猫着腰背,偷偷摸摸的跟踪元星来到茅房。 “师兄,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嗜好……” “滚远点!要不是为了寻回金针,我才不会这么拼!” 二人挨着的那个茅厕被人推开,一个彪壮大汉哼着小曲从中走出。 “哎妈……我的天……” “亲娘嘞……他是舒畅了……” 胖瘦两个道士用尽全力在鼻子前挥舞着双手。 祁昊把一根木棒递到祁垓手中,接着他像是打着哑语一般挥舞双手,挤眉弄眼。胖子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师兄……你抽了?” “抽你个大头鬼啊!等元星出来以后,我让你按计划行事!” “那你干嘛不直说。” “这地方污气太重,少说话,少吸气……咳咳!”祁昊说话的声音都变沙哑了。 胖子看着手中的木棒,叹气道:“搅屎棍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相信金针还在元星体内,指不准哪天就排出来了,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是金针,又不是金针菇……” “二位同道!” 胖瘦道士一同回头望去,元星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这样跟踪,得是要多傻才察觉不到!不知二位到底所谓何事?” 祁昊见暴露了行踪,便也不再装神弄鬼了。他扯掉了脸上的乔装,开门见山道:“我们救了你,可乾坤定劫针却因此失踪。我们无非是想把它找回来。” “二位的大恩,元星定当报答。只是这神针的去向,我也毫无头绪。日后二位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元星义不容辞!” “这还用你说!我们倾尽所有去救你,你现在已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特别是你虚贤四子的身份!” “这……实不相瞒,在下两、三年前已被恩师逐出师门……” 祁昊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逐……逐……” “我的天,原来你吃了这世界上最难吃的一道菜!” 元星不解胖子所言,痴痴地问道:“这是……何意?” “炒鱿鱼呗!” 第二十六章 天赐契机 元星找了个偏僻的地儿,每日清晨他都会在此打坐养息。两进桃林村,元星发现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每当他靠近桃林村的时候,自身的灵气恢复就变得困难。而离开村子越远,灵气的恢复就越是顺畅。 桃林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获得法力。难道是封魔印吗?天隆观所设的七处封魔印,分在天下各处,但从没听说过它北湛深山出现过,应该不至于此…… 元星心内却开始隐隐不安。 十月刚刚过去一半,山上吹着凛冽的的偏北风。村中土路随着太阳升起,渐渐染上了色彩,空中扬起片片桃树枯叶。村民们因吹来的沙尘而眯着眼,像被什么追赶似地匆匆奔走,仿佛预示着真正的严冬已经不远了。 往年这时候,元星会往南走。只是这一次,他想知道苏雾倩有何打算。 经过村长家客房的时候,元星能听见里面古怪的哀嚎声不断。那两人还没缓过来呢? 元星轻推木窗,只见瘦子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边嚎边唱:“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下辈子可怎么活啊!没有颜面见师尊啊!” 阳光从窗户缝透了进去,照在了祁昊的脸上。瘦子狠狠蹬了胖子一脚,“谁让你开窗户了!关上!” 祁垓还在打着呼噜,睡的昏天暗地的,完全没有理会瘦子。 祁昊起身,正好看见了元星的那张脸,顺手操起东西就砸了过去。 “又是你!不想看见你啊!” “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做人呢要向前看,这么颓废怎么行!” “晒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啊!”祁昊被子蒙头,倒下装睡。 元星一脸无奈,只得关了窗户,希望他们能早些看开。 …………………………………… 桃林村,马婆婆屋: 屋内供桌上摆着五碗素菜,有糕有果。苏雾倩就跪在桌前,地下隔着一盆炭火,烧得红旺。 马婆婆从里屋出来,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深色襦裙。 “来,拿着这根兽骨。” 苏雾倩照做,她把兽骨平放在火盆之上。闭上双目,用心聆听火与骨的共鸣,那窃窃私语的声响,似有似无。 “我想知道我大哥是否平安。”兽骨受热,啪的一声爆出声响。苏雾倩还是不解其意,她叹气道,“不行,我还是感受不到。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听不见你所说的神之旨意?” 马婆婆笑了,比往日笑的更加温和。“没错,不能说你不努力。可能是我太过着急,把我所学胡乱强压给你,你一时难以消化。又或者是你不够虔诚,心里抱着一丝怀疑,怀疑我,怀疑你自己,怀疑举头三尺的神明。不管怎样,凡事都有一个契机。也许时机未到吧……” 老妇人整了整衣衫,沉下腰背,递出双手,郑重的扶起苏雾倩,让她与自己对面而坐。马婆婆将水壶扣在火盆上,那冷水与炙火相遇,立刻发出滋滋声响。 “这些日子,我已经倾囊相授,再无可教。今天我们什么也不学,就坐着唠唠家常,陪我这个老婆子打发打发时间可好?” “好啊,马婆婆。不知道您想聊什么?” “我一生孤苦,活的艰难,有着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昨夜不知为何,自己从小到大的那些记忆不时浮现在脑海里,真是历历在目。” 苏雾倩知道马婆婆一生没有婚配,始终是自己一人生活。她天生残疾,不能农作。后天失明,难以自理。这样一个深山村妇,想必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马婆婆吃得苦,非常人可受。 “傻丫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婆婆拍了拍苏雾倩的手背,继续道来,“想我十三岁那一年,在林中误入捕狩陷阱,弄瞎了双目。虽然后来侥幸脱困,却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那时候我父母已经双亡,回到村里也只是别人的负担,受人冷眼遭人唾弃罢了。于是我没有求救,摸着山路越走越远,选择自生自灭。” “后来呢!”显然马婆婆幼年时的遭遇,完全激起了苏雾倩的好奇之心。 “那时山里下起暴雨,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最终昏倒在一个山洞里。醒来之后,我明显感受到了身边火堆的温度,原来在那山洞里住着一个人。” “山洞里的人?他救了你?” 马婆婆点头:“他想救治我,被我拒绝了。听见了我轻生的理由,他却笑了。那个男人在洞中畅谈命理之说,他的命途,别人的命途,我的命途在无形之中环环交汇。他救了我?是的!他的几番言语让我豁然开朗,他不是救治了我的身体,而是拯救了我求死的心!” “所以马婆婆你的命理之术,也是他所教?” “非也!他并未教我任何东西,一切都是我自己兴趣所致。回村之后我四处求学,苦心专研,最终摸索出自己心中的那套命理之术。然而是成是败,见仁见智,那段时日总被人说成是装神弄鬼。直到……” “直到什么?” “还是那两个字,契机。” 滚热的蒸汽推动着壶盖砰砰作响,马婆婆提起火盆上的水壶,倒上了两杯茶水。 苏雾倩双手捂着水杯,“那个人究竟什么身份,为何会住在山洞里?”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的样子,但我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缥缈之气。因此我总是称呼他为:仙人。” “仙人?他还住在那个山洞里吗?” “他早已过世,那里现在是我时常逗留的地方。” “怪不得。马婆婆你一两个月才回一趟村子,原来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山洞里。”苏雾倩眨了眨眼睛道,”仙人的洞府,是不是有很多宝贝?” “宝贝?”马婆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仙人不在洞中,她偷偷取走了洞内的一个小小的白玉葫芦。 当年村中有很多孩子喜欢在赑龙附近玩耍,他们朝着赑龙的石质大口里扔铜币,并且许愿。孩子们相信,只要能把铜币仍进那高高的赑龙口中,那么自己许下的愿望便会实现。 那时候马婆婆家中没有铜币,却有那个更值钱的白玉葫芦。于是贪玩的她,把玉葫芦给扔了进去。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切的噩梦便从这里开始…… 是时候了…… 茶杯中的水温凉了许多,马婆婆举起杯子对苏雾倩说道:“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了此杯。” “这突然的……怎么了?”苏雾倩不知所以,举杯相迎,一饮而尽。当茶水入口,苏雾倩感觉嘴巴里有着淡淡的银杏苦味。 “喝了这杯茶,你便算出师了。你走吧!” “出师?我还根本听不到你说的那个声音!”苏雾倩站起身来,摇着头说道,“不行!你还没有告诉我兄长的下落!” “只怕……你是无法在我口中得知了……” 噗的一声,马婆婆口吐鲜血,血沫子飞散在桌面。苏雾倩吃惊之余,赶忙上前扶住马婆婆倾倒的身躯。凑近一闻,一股浓烈的苦杏味从马婆婆的嘴里散出。 这味道是……女子望向桌面的茶杯,难道茶水有毒?! 震惊中的苏雾倩还在疑惑为何水中有毒,忽感眼睛刺痛非常!双眼的视线渐渐花白模糊,直至只剩一片黑暗。 “啊!!我的眼睛!!” 苏雾倩左摇右晃,撞倒了四周的桌椅,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双眼。 “只有我死了……别无指望之下……你才会真正懂得……聆听自己的声音……咳咳……相信自己吧……永远记住……那个声音并非来自他人……” “是你下毒!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这是老生……代替上天赐予你的契机!咳咳……”马婆婆面色转黑,已是接不上气来,空张着嘴巴痛苦的抽搐。“啊……啊……” 就在这时,元星踢门而入。 “出什么事了?!我在外面听见了叫喊声!” 王元星一进门便看见苏雾倩双眼流血,跪倒在墙边。 “元星……救我!我的眼睛……” 苏雾倩伸着手在空中乱抓,好不容易抓住了元星递来的双手。 “别怕!我带你去找姜大夫!” 元星横抱起苏雾倩的身体。经过门口时,特意蹲身探了探马婆婆的脉搏,那老妇人已然断气。元星不知道这房间里到底发了什么,但死者已逝,现在救苏雾倩要紧。 …………………………………… 桃林村,山头: 常生在山头砍柴,听见一阵阵高声的呼喊,夹杂着马蹄声从西边传来。 “烧杀虐夺任狂笑! 平和岁月唯梦谣! 百里瑶山皆烽火! 十方铁马尽血潮!” 这是西山马贼的呼号,虽没有千军万马那般气势强劲,却也足以威慑人心。 常生心知不妙,赶忙在山上俯身探头观察对方的人数。那一批马贼正快速朝着桃林村冲来,足有三四十人,阵势不小。 常生发现贼人之后慌忙跑回村里,扯着嗓子大声叫道:“马贼来啦!马贼来啦!孩子女人都躲起来!” 第二十七章 西山马贼 桃林村村口: 听闻常生的叫喊,村里一阵慌乱。桃林村经历上次白雾之灾,死了不少果农壮丁,如今村里留下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以前遇到马贼打劫村庄,总是会有放风的人提前通知村里。一般来说,都是山上的樵夫充当这一角色。桃林村有口枯井,在有时间准备的前提下,妇孺之辈全都躲进那深井之中。待贼人远去,才将他们拉上来。只是今日马贼来的太过突然,村里人已经来不及躲藏。 乔村长年事已高,精力不比以往,看见逼近村头的那黑压压的人马,也是六神无主。 马贼冲进村子却毫无减速的意思,马蹄踏得村中土路尘土飞扬,所有村民都吓的面色苍白。马贼似乎很享受他们这样的表情,半刻之后才再次汇聚在村头。 列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赤着上身的光头佬。这个光头满面横肉,两眼之间隔的很开,那高耸的颧骨肌把眼睛挤的只剩下一条缝隙。 “管事的出来!”浑厚的声音,中气十足。 这些马贼平日在西山一带活动,很少到桃林村里来,毕竟这里确实太穷了。前些年马贼来过一次,也就带走了几框刚刚摘下的桃果,其他的他们也搜不出什么了。 老村长也不知道他们此次为何会来,他努力控制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上前道:“不知各位大爷来我们桃林村所为何事?” “把……”光头刚刚说话,便被幼儿的哭闹声打断了。 村里一片寂静,屋内幼儿的哭声此时显得尤为刺耳。光头不耐烦的偏了偏脑袋,跳下马直径走向村口小屋。 张猎户持着猎叉,挡在门前。“我儿兴许是饿了!不是想故意烦扰大爷!还望大爷别和一个孩子见识!” 西山马贼的恶名,北湛一带无人不知,他们毫无人性,残忍的行事比起妖魔更甚。 “你算什么东西!敢挡老子!”光头朝张猎户挥起手中的狼牙铁棒。 张猎户举起猎叉相挡,将那狼牙棒稳稳隔在空中,丝毫不动。 光头佬当下颜面尽失,“奶奶的,你居然敢还手!你信不信老子屠了你们村子!” 张猎户心里暗暗叫苦,和这些马贼起正面冲突是不智的。挨这一棒子又如何,怎么都比惹怒他们强! 可惜马贼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一道疾风如影的矫健身姿从人群中闪出,眨眼间便立在二人身侧。来者是一个披着兽皮的肌肉壮汉,坚硬的长发全都背在脑后,下半张脸部长满了浓密的毛发,散发着从地狱吹来的凌乱的气息。 此人是马贼的首领,邬程。 邬程踢开了光头,举着斩骨刀直劈张猎户。这迅猛一击,张猎户不敢怠慢,本能的将铁叉横在头顶。 力量与力量的抗衡之后,张猎户心中震惊不已,额头的冷汗渗出。眼前之人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张猎户眼睁睁的开着斩骨刀压制着自己的手臂,毫不停滞的劈开肩头,斩入胸府! 一声闷哼之后,鲜血四溅,人已变尸! 光头抹去额头发凉的汗珠,“当……当家!” 这就是马贼与村民之间最决定性的差距,唯有伟大的暴力,才是压倒性的支配力! 村民们的惊呼,马贼们的欢呼,都在邬程出声的一刻,瞬间消散。 “办正事。”邬程颜面上刻着能够吓退鬼神般强烈的愤怒,充血的眼睛里浮现出疑问之色,“听不懂吗?” “啊……听得懂!听得懂!” 光头佬刚刚被邬程的气势威慑住了。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发言,真正的强者都足以让狰狞的狮子一口气变成胆小的病猫。 乔老村长眼见之前血腥的一幕,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常生鼓气勇气挡在乔村长身前,但见那光头佬气势汹汹的走来,还是不由的后退了几步。 “喂!黄金在哪?!” “什么黄金……”这倒不是常生故意隐瞒,他也确实没有反应过来。话刚出口,他才想起了苏雾倩从古墓里带出的那些金块。 “还他娘的跟我装蒜是不是?不想死就快交出来,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光头把狼牙棒在常生肩头敲了敲。常生吃疼却也是不敢避让。 “黄金……啊……那些金块在药铺里放着!”乔老村长赶忙替常生回道。 村长扯着常生的衣服,对着他摇了摇头。虽然对不起苏姑娘,可是这钱财毕竟身外之物,为了村中安宁,还是破财挡灾的好。 光头抬脚猛踢常生的屁股,“滚!带路!” …………………………………… 姜业药铺: 姜大夫磨碎了解毒草,抹在绷布上,敷于苏雾倩的双眼。 “她所中之毒是毛杏株的汁液。量少则至盲,量多则至死。”姜老爷子说着,取出银针顺着眼睛的皮下脉络刺入。 “那她的双眼还有救吗?” “难说。就看解毒的时间是否来得及了。峰儿,药煮好了吗?” “马上!就来了!”姜峰双手拿着扇子,拼命的扇着炉火。 光头佬带着人马跟着常生来到药铺门口,常生上前敲门,被光头一把推开。 “老子进门需要敲吗!?”说着一脚踹开了屋门。“给我搜!” 马贼闯入屋内,不管姜业等人,一进来便翻箱倒柜。 姜业头也不抬,继续施针,“不能再耽搁了!端药来!”姜老爷子平伸出左手,悬在空中。 “二当家!金砖在这里!”那些马贼动作也是利索,不一会就找到了那些黄灿灿的金块。 “那是我的金子!”姜峰起身,冲着马贼高声喊道。 光头佬趁着姜峰一时走神,起脚一把踢翻了火炉。炉倒碗碎,那刚刚煎成的汤药全部散落在地。 “毛头小子,也敢跟爷叫板?给我把金块都搬走!” 姜业无视光头,回身直盯盯的望着姜峰。那平淡的语气里,看不出喜怒,“药呢?” 姜峰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低下头看着洒在地上的解药。 “我……我再煮!” “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姜业放下了手臂。 看着姜业收回了银针,元星赶忙扶着姜老爷子的胳膊,像是想要阻止他放弃施救一般问道:“我知道姜大夫医术高超,可还有别的办法?” 姜业轻描淡写的说道:“苏姑娘的命可以保住。但是眼脉已损,错过了最好的解毒时机,只怕恢复无望。” “姜大夫,您务必再试试别的办法!” 老爷子望了望年轻人,叹了口气,“不能保证结果。” “拜托了!” “峰儿,煮药。” “他娘的!”光头感觉到屋内之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恼怒不已。“都给我过来!把这几个人给我杀了!” “另外……”姜业抬着下巴,向后偏转了一下,“他们很碍事。” 元星知道姜业的意思,他拍了下姜峰的肩膀,说道:“没事的,不必放在心上。你在这里帮姜大夫,我不会让他们打搅到你们。” …………………………………… 三拳两脚的功夫,屋内的马贼均被元星打出了门外。 “有两下!看来是个练家子!”光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元星抽出八荒剑,立在门口。“谁也别想进去!” “跟老子作对,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光头挥手,一众马贼将元星团团围住。“给我上!” 这群马贼使用的兵器都是北湛弯刀,月牙一般的刀身,轻盈锋利。特别是此种弯刀的投掷能力不容小窥,适当距离下,飞掷出的弯刀不比弓箭的杀伤力小。 刚刚在屋内空间狭小,他们不便施展。此番在村路再开战局,情况已然不同。虽说他们是乌合之众,不像正规军那般训练有素。但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实战经验丰富,亦不可等闲视之。 这群马贼一拥而上,在元星四周围成了内外两圈。两排人马错落有致,每个马贼与自己挨着的那个人都是一前一后的站位。 第一排的马贼先攻,这些人或劈、或砍、或刺、或斩。面对马贼的群攻而上,元星以守为攻,奋力挥舞八荒剑,充分运用剑尖最薄处的韧性与弹力敲打四周的夺命之刃。双方兵器交接,应接不暇,发出阵阵轰鸣。 天隆剑法,便是以敲击招式闻名天下,讲究守势为先,伺机而攻! 第一排的马贼并不恋战,一旦失去先机立刻退开,让出空间给第二排的马贼补位。两排马贼配合默契,进退有度,不禁让元星想到了地下河中的水中狼族红鳍鲳。 元星改变了自己以往对于马贼的印象。这群西山马贼,绝不是乌合之众这么简单,他们这样凌冽的攻防之势必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所致。难怪几十年来,这一带的马贼难以剿灭,一方面是朝廷的消极怠工,另一方面则是马贼确有实力坐稳山头。 围在元星身侧的这群马贼。虽然来势凶猛,但只要元星能够跟得上这群人攻击的速度与节奏,正是泼水而不能入,矢石所不能摧。 两方陷入僵持。光头佬眼见这么多人居然围杀不了他一个,甚为吃惊。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光头操起狼牙铁棒,看准时机冲入战局,纵身一跃,将铁棒高举头顶,猛地向元星砸去,犹如巨兽天降。 元星刚刚挡开马贼的刀锋,便看见头顶黑影将至,只是后方亦有贼人,他退不可退,避无可避。唯有抡起八荒,沿身体右侧旋转一周,手腕用力一沉,将所有力量达于剑刃前端,敲击那砸来的沉猛铁棒。 “呯!”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元星与光头错身而过。 元星所用之招,乃天隆剑法中以守为攻的成名之招—天隆地崩。 远处的邬程冷眼瞧示此处战局,不由的轻呼而出: “哦?天隆剑法……” 一招之后,元星与光头转身对峙,不敢松懈。 只是光头体力更加充沛,还未站稳身姿,腿招又至!他抬起那粗厚的腿脚,猛地踹向元星。 元星躲避不及,腹部受击,后撤之后跪倒在地!他只觉得原先被僵尸捅穿的那道伤口再次崩然撕裂,当下剧痛不已! 第二十八章 卧虎藏龙(上) 姜峰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情况,内心万分焦急,转头对着姜业喊道: “爷爷!” 姜业不予理睬。 “元星大哥寡不敌众!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我没有袖手旁观!我正在救人!”姜业继续给苏雾倩的双眼上药。毛杏株的毒性一时难以全退,这女孩子已经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那我去!” “不准!”这是姜业无数不多的,略带怒意的望着姜峰。 “村里的大伙儿平日里对我们这么照顾,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姜峰扒在窗沿,双手死死的抓住木框,当他看见横死在村头的张猎户时,顿感脑血膨爆!“这些王八蛋!!他们杀了张田大叔!!” 木框在姜峰手中发出断裂的声响。 “你给我冷静!” 张猎户家的小儿子还不满周岁,幼子还未曾亲口喊过一声爹,他的父亲就这么被贼人害死!无限离情,难叙天伦笃睦,马贼心狠手辣,诚乃天伦之罪人!失去父母之痛,最能让姜峰感同身受。 “爷爷你用医术救了那么多人,为何此时反而不顾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 姜峰回头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道。 “用医术救人可以,用武力救人万万不可以!” “可这究竟有何区别!?” 姜业方才已远远看见了张猎户被杀的一幕,他闭上眼睛道; “张田此人天生神力,常年在山中与野兽搏命,练就了一身本领。有百步穿杨之技,生擒猛虎之勇。强者也!可在那马贼面前,竟被一刀索命!足见这些人,不简单……” 孩子不服气道:“那又如何!他们能敌得过腾蛇枪法吗?!我要去给田叔报仇!” 姜业转身对着跑开的孙儿喊道:“我让你不要暴露自己的武学,你又为何不听?” “我只知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惨死,我做不到!” 姜峰跑向后院,去取那注定要给世间带来腥风血雨的“银蛇赤信”! “峰儿!” ……………………………………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侯……” 元星跪在地上捂着伤口,连连叫苦。 危机中的元星,凭着本能凝神运气,却发现无气可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灵气还没恢复。 以往任何情况下,元星作战的主要武器都是符咒,剑器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陪衬,天隆剑法也是基于防卫而创。如今以剑搏命,实属逼不得已。 这一群马贼不等元星喘息,追上前来频频挥刀,元星唯有拼死抵挡。但是他伤势复发之后,力量、速度、反应、集中力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每当元星挥剑之后便会留下空隙,这时就有马贼趁虚而入。不多时,元星旧伤未愈,再添新痕!他带伤应战,疲态显露,已然落入下风。战况僵持越久,显然对元星越是不利。 马贼围攻元星,根本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元星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面对这些草菅人命的恶人,可有心慈手软的必要?自己又该当如何才能最大的避免反噬…… 所谓困兽犹斗,马贼想来是低估了元星绝境中拼死相搏的斗志,以命搏命的决心! 元星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挥舞八荒剑敲击那些夺命而来的兵器。这一次,元星的招式明显更有侵略性,每一次挡击之后都会立刻加速出剑,想要斩杀马贼,给自己减少压力。 一把犹如弯月的锋利刀刃直扑元星腋下的空当。元星脚下放缓,不能像之前那样灵活移动。他只有顺势侧身避让,让刀刃顺着他的手臂而过,划破了他的衣袖。 元星调整剑姿,刺向袭击自己的马贼,一剑得手,马贼受创退开。剑上沾着敌人的血液,那是对自己最大的鼓励。 元星本以为每一剑划过,都能剥夺一个人的灵魂,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过美好。马贼们出乎意料的难缠,他们灵活的躲避攻击,互相配合围攻元星。 这群马贼杀退一波,又来一波。面对人海战术,元星只有且战且退。直到退至一个屋檐下,让自己的背部对着墙壁。前方虽无出路,但是如此一来,至少不用腹背受敌,专心顾着眼前就好。 桃林村的村民都被吓跑了,有的躲回了家里,有的逃出了村头。除了将元星逼在墙角的十数人之外,其余的马贼也都聚了过来看起了热闹。 剑端的血腥味刺激着元星的大脑,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食那甘甜可口的琼浆。一股腥温从口入鼻,由鼻入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全身游转,到处寻找挖掘那被深埋的渴望。 “他娘的!还没干掉他?”光头扯住一个马贼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子说了让他死!你们他娘是在抹老子的脸面吗?” 光头说完把狼牙铁棒朝着马贼身上一抛,马贼不敢怠慢,立刻抬起双手去迎。但那铁棒实铁打造,重达百斤,再加上下坠之势,马贼纵然已有准备,在接到铁棒之时,还是感觉全身重心瞬间前移,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光头从身边之人的手上夺来两把弯刀,猛地对着元星飞掷过去。元星眼见事态不妙,危机将至,赶忙侧歪头部。那弯刀在空中疯狂旋转,呼啸着扎入元星耳垂旁的墙壁里。 墙壁裂开了一道缝,瞬间碎石砂砾迸出。砂石迷眼,元星却是闭不敢闭。因为光头一刀未中,另一刀立刻接踵而来。 北湛弯刀,形如缺月。而刀柄更为奇特,木柄弯曲的角度与刀锋相反,互为映衬,弯曲的幅度则各有所重。当光头飞掷手中的弯刀时,那弯刀凌空高速飞旋,远观之下,竟成太极之圆! 旋转的飞刃大杀四方,元星受空间所限,难以躲避。现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天隆剑法敲挡。只是弯刀飞旋,并非弓箭那般直来直往。 木柄旋在内测,刀刃旋在外侧。双旋之下,形成的太极之圈,有盈有缺。八荒剑只有挡在外旋刀刃上,才能有效防御自己。若是弯刀轴心绕过了八荒剑,飞刃将会直取咽喉,甚至割断头颅。 天隆观的天隆剑法,不刺不砍,仅以敲击之法名震天下,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元星屏气凝神,一边按压着腹部的伤口,一边咬牙挺进,迎着飞刀起身,只要一心专念便能摸清弯刀旋转的轨迹。 “天隆地蹦!” 元星躯臂发力,手腕翻抖,以剑挡刀。砰的一声,弯刀被剑身敲打,刀上那刚猛的力劲转移,整个飞向了别处。 光头见自己失手,恼羞成怒。“给老子扔!把他扎成马蜂窝!!” 元星被马贼们以扇形将困在角落,如此境地犹如活靶子一般。光头一声令下,一波波马贼抽刀而掷,数十把弯刀同时飞掷而来,旋如满月,落如繁星。刀锋寒光四溢,正是死神催命! 元星使着天隆剑法,以极快的速度敲打兵刃,时常迸出火星,当年开创剑法之人便给这极致之招取名为星缠击。 若要苦练此招,每逢雨天必要站在雨中,以剑拨雨,力求周身不湿。当年日、月、星、辰四位师兄弟,也只有大师兄元辰一人能够做到。 …………………………………… 桃林村,乔游屋: 躲在村长家的胖瘦道士,将门打开了一道小缝。 “师兄……外面打起来,我们怎么办?” 祁昊将木门又往内收了一点,“静观其变!” …………………………………… 桃林村,药铺门前: 元星周身几步之内插满了刀刃。再看元星身躯,大腿外侧被割出几道血口,手臂,头颈也是血迹斑斑。更为致命的,是右肩偏下靠近胸口的部位,被一弯刀尖刃贯入,扎在了身上。 元星以剑支地,勉强挺立着身子。星缠击此招,元星还是练得不够火候。庆幸的是,他虽然负伤严重,可至少没有当场被刀锋大卸八块。 “命可真够硬的!” 光头提着铁棒,朝着元星走来。王元星徒手拔出了肩头的刀刃,顿时一阵辛辣之痛,鲜血喷涌。面对挥来的狼牙铁棒,元星勉强举剑。 铁棒砸在八荒剑上,迫使剑身打向元星的面门。深沉之力把元星击飞了出去,那已经拼到极致的身体此刻也只能仰躺在土石路上,任人鱼肉。 光头抡着手腕,将狼牙棒在空中绕了数圈,最后落在了元星的头颅上方。 “一群废物!最终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 铁棒朝着元星脑袋砸去,光头这是非要把他砸个稀巴烂不可。 元星失笑,无论何种境地,他都不会放弃,绝不会窝囊到在这里等死!元星刹那间扔出了手中的八荒剑,大呵道:“空域八荒!”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烁。不过此时显现的却不是移形换位的法术,而是姜峰那矮小的身躯。 姜峰持枪刺向光头的狼牙棒,只是狼牙铁棒足有百十斤重,姜峰的力道不足以抵挡那挥舞巨棒的深沉蛮力,可至少可以改变了其下坠的角度。 兵器交接之后,姜峰顿感手掌酥麻。 狼牙棒轰在土石中,带起一片黄色砂砾,而一旁的元星依旧躺在原地未动,只留下满脸的错愕。 没有成功移形换位!难道是身上伤口众多,已经破坏了皮肤上那道八荒印的完整性? 第二十九章 卧虎藏龙(下) 桃林村,药铺门前: 光头眼见坏自己好事的居然是个小毛头,不由骂道: “欠抽的小鬼!这么着急回你娘肚子里投胎吗!”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姜峰把“银蛇赤信”猛地跺在土中。血红的枪刃,透射无尽的杀意,好像显示出它有自己的灵魂一般,一种嗜血如命的人格。阳光的直射也无法温暖那冰冷的寒意。 邬程知道元星这只困兽坚持不了多久,他早早闭上双目等待光头他们把黄金装上马匹。可忽然间他察觉到一股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鬼魅气息,不由的在眉间刻上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邬程睁开双眼,当他看见不远处的“银蛇赤信”时,突然怒撑眼球,从中迸出寒冷刺骨的光。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斩骨刀上,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 一个孩子? 好一句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这样一句话竟然出自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之口。 是遭人啼笑?亦或是让人震惊? 然而话语的力量,终归是要落在实力上。邬程到是觉得这趟买卖不亏,除了黄金之外,还多了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光头看着眼前小大人似的姜峰,也不着急下手,他踩着元星刚刚扔出的八荒剑说道:“你看看你这位大哥,都把剑扔到老子脚下了。才一招就他娘的服服帖帖的缴兵器投降!你还在这逞什么能?还不去扶着他过来磕头?兴许老子心情一好,肯放你们一条狗命也说不定!” 姜峰也不搭话,蹲下身躯把身体贴着枪身,下压伏地。姜峰卷曲着自己的身体,集聚力量蓄势待发,手中的“毒蛇”昂头吐信。同样的招式再现,孩子心里清楚,对手实力不凡,若不竭尽全力,救不下元星不说,自己也是难保生机。 对方是什么来头,臭名昭著的西山马贼。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即使面对一个孩童,他们也不会单打独斗。 “一个毛头小鬼也想跟老子过招?”光头抬起手臂,勾了勾手指,身旁的马贼合围而上。 眼前一群马贼拥了上来,姜峰原地起跳,把枪锋朝下狠狠扎进了土里,利用下坠压力把枪身当做杠杆挑起了大片土石。随后姜峰用枪尾凌空横扫,土石碎裂,前方顿时一片沙土迷眼。 …………………………………… 桃林村,乔游屋: 门缝里胖瘦道士把战况看的真切。 “师兄,姜峰这孩子也算咱两的徒弟了,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马贼围杀吗?” “说的是啊……可对方人多势众,特别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头头,刚刚那一刀尽显威能,绝非等闲之!贸然暴露只怕……”祁昊因为紧张而使劲的捏着手,“刚刚姜峰利用沙土……对啊!是时候刷一波助攻了!” …………………………………… 桃林村,药铺门前: 马贼顿步之时,姜峰趁机一把背起元星。那矮小的身躯只撑起了元星的上半身,就这么拖行逃离。 后方马贼紧跟不舍,其中一个腿脚快的凌空一跃,举刀扑刺。 元星知道后方追兵已至,半转身面对马贼,正见对方杀器直逼咽喉。元星凭着本能,徒手一把死死抓住了刀刃。刀刃锋利,手掌顿时血流如注。 左手抓住刀刃的同一时间,元星猛的翻身,从姜峰身上滚落。右手握爪,狠狠擒住马贼的脖颈。元星发力之时,肩头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 “元星大哥!” …………………………………… 桃林村,乔游屋: 门内传来几道轻微而急速的念咒声: “急急如律令!寒雾从召!” “急急如律令!冰霜从召!” …………………………………… 桃林村,药铺门前: 数道法符从村长家射出。霜雾之咒,把姜峰和元星包围,马贼身侧顿时白茫茫一片。正是雾中有影,影中有雾。 马贼在白雾中一时摸不到边际,左瞧右看。 “怎么会突然起雾?” “妖法吗?” 远方的邬程倒是显得更加兴奋了,“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山村,竟然藏龙卧虎……” 姜峰挥扫枪棒,将一个靠近他的马贼撂倒在地,再用枪尾猛地跺向马贼的腹部,只听白雾中一声哀嚎。 “他娘的!声音在那个方向!给我追!”光头大声叫骂,“少给老子装神弄鬼,等老子把你们找出来!活拔了你们的皮!” 雾气中,姜峰端着枪尾捣向一个马贼的命根。马贼顿时漏气般的鬼喊鬼叫起来。姜峰脚步移动,回转枪棒,一把打在马贼后颈,将他打翻在地。 “慈悲我法,去悲甘露,魂生大罗,润及万物!” 白色芒光,在白雾中显得不那么耀眼了。元星脚下的马贼已然死绝,他再次生吞人魂,额首印堂晦涩暗滞,开始浮现玄黑异色。 体内的灵气虽然一时恢复,可瞬间便又开始发散,这身体的异状让元星不由生怒。 甘露咒润及自身,血止伤合,刀口明显收缩,疼痛感也少了几分。不用法术也无所谓!元星紧了紧拳头,许久没有施展九龙爪,正愁生疏了! 听见元星念咒,几个马贼寻了上来。元星在雾中扼住一个人的手腕,反向掰折,迎着另一人的弯刀斩去。马贼手腕吃疼,手中的刀被对面马贼打飞脱手。 元星抬起一脚,把对面马贼蹬了开去。右手曲臂,以肘部击打被擒马贼的面门,随后迅速移身,从后扣住对方脖颈,用力撕扯,再断一魂。 元星出手比姜峰要决绝凶狠的多。可元星心里觉得,跟马贼比起来,自己这点手段又算什么呢。 又有马贼举刀杀来。元星侧身避让,在空中一把抓住对方握刀之手,同时以龙爪之姿掐住马贼肩头。手指施力,向下扭折,马贼的手臂关节瞬间脱位,看似只剩皮肉相连。 元星握着对方的手,举着这一只断臂,向马贼反斩而去。就这样,马贼被自己手中的刀割开了脖子。对面接二连三的马贼,元星转身再战! 只见眼前一道黑色裤脚扫面,马贼手中的弯刀便被踢飞了。元星脚未放下,轴心再转,蹬地而起,在一个新的高度上,旋腿如鞭,对着马贼的脑袋转身再踢!马贼被这力道踢得倒转身躯,在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以头栽地! 因为突降大雾,马贼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元星与姜峰才能逐个击破。 …………………………………… 桃林村,姜业药铺: 姜业在窗户口一直关注着战况,眼见有了转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平日对峰儿看似不近人情,可有哪个爷爷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孙儿。姜大夫刚要回到床榻边,忽然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这这么可能……苏雾倩不见了! …………………………………… 桃林村,村头: 邬程终于坐不住了。他手按刀柄,一只腿从马鞍上跨过,轻跃下马。缓步朝着白雾走来。 碍事的东西,让它烟消云散就好! “拨云见日!”只见邬程抽刀,由下往上,对着白雾之处空挥了一刀。 忽然一股强大的刀劲,卷着旋风,破空而来!不止白雾被一刀驱散,就连天上的云,也被劈成了两半。风势夹杂着雷声,从地面滚上了云头。这时抬头望去,好似天空都被劈出了裂痕。 …………………………………… 桃林村,姜业药铺: 屋内的姜业听见了雷声。 风劲……雷鸣……老爷子抬头望去,那旷世刀术再现江湖了? …………………………………… 桃林村,药铺门前: 元星知道来者是马贼中的老大,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他打倒,那么万事可安。 不等元星出手,邬程已经发难而至。 邬程把斩骨刀当做木棒一般,看似轻轻一挥,平着打向元星耳侧。元星手爪扣住斩骨刀刀背,可刀上的气劲刚猛,元星手指感到热辣发烫。 斩骨刀在元星手中以极高的频率颤抖。刀如动兽,声如奔雷,元星感到耳边一阵轰鸣,鼻下湿涌,竟是流血不止。 元星觉得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而其实斩骨刀并未停顿滞留。仅仅一击,邬程便把元星打飞了出去。直撞村长家门,破碎的门板,压倒了门后的胖瘦道士。 “不通气劲!妄为武者!”邬程高声怒喝,这便是邬程给元星的评价。 马贼看见他们的大当家出手了,全都退到了一边。特别是光头,顿感一股紧迫的压力倾轧着肠胃。虽然邬程没有说什么,单单看那并不好看的脸色,就足以让光头惶恐到寝食难安。更别说邬程动刀动怒,那还不把光头吓出屎来。 还有一个。 “小鬼,给你一个任务!”邬程转向姜峰,“去地府,替我向他转达问候!” 斩骨刀被耸天高举,正上方天空气流旋聚。原先的那道裂缝合拢,方圆数十里的白云夹杂着乌云,逐渐汇聚而来,明亮的天空也开始变得昏暗。 随著一声大喝! “力拔山河坠千斤!” 邬程单手落刀,劈天斩地的一招,势必能把地面劈出一道坑谷来!姜峰小小的身躯如何能够阻挡这不可一世的刀风! 斩骨刀击在银蛇赤信之上,像是打在了水面,激起了涟漪,眼前事物不在清澈,而是想被什么扭曲了一样。 只是泛起涟漪的不是水纹,而是汹涌的气劲!这股气劲在兵器交接的平面荡漾开来,在天地之间均是划出了界限。 姜峰脚下的土地分崩离析,四周的房屋倾倒坍塌。附近村民也好,马贼也罢,都是站不稳身姿,手脚并用的慌忙逃命去了。 姜峰的身前,姜业举着银蛇赤信挡下了邬程劈天斩地的一击。 邬程并不意外的裂开了嘴角,不怒反笑。 他收回了斩骨刀,双手抱拳,略带挑衅却又故作恭敬的喊了一声: “姜爷威武!果真宝刀未老!不减当年之勇啊!” 第三十章 武痴姜业 桃林村,村口: 之前跳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现在又冒出一个瘦不拉几的糟老头子。邬程当家竟然还和人家聊起了家常。光头不解,这老不死的究竟什么来头? “你认得我?” “银蛇赤信的主人,武痴姜业!凡对武艺有所追求者,谁人不知?老前辈乃是当今天下,唯一能和马雷云一较高下的武者!” 马贼们抱着脑袋逃了几步,远远听见了邬程在和眼前之人交谈,那番话语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自十年前武绝峰会之后,世人再也没有见过武痴姜业!传闻你已经死了!想不到竟能在此相见!” “哦?十年前的那场厮杀,你也参加了?” “您贵人多忘事,怎么会记得当年的无名小卒。” “说的也是,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十年之久。真想不到一个无名之辈,竟也到了如此境界,气劲如雷……马雷云从不收徒,你为何能习得他的雷鸣刀法?”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有的人习武了强身健体,有的人习武为了杀人越货,有的为了除暴安良,有的为了国仇家恨,林林总总心思各异。但是我跟你一样,当接触武学那一刻开始,便是为了‘第一’而活着!年轻的时候,我一直以你为目标。我要亲眼见证你登上顶峰,然后再打败你!” “看来,我让你失望了。” “当年你与马雷云的那场决战,杀得昏天暗地。你们向我们这些在一旁观战的失败者们,展示出了何为武道巅峰!那是完全不同的水准,让人叹为观止!” 邬程从远处收回了眼神,以另一种调笑的话语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很可惜你让我失望了,你最终还是以半招之差,输给了马雷云,把‘最强’的宝座拱手让人,让他成为了‘天下第一武’!” “技不如人,理当如此。” “你可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武痴姜业!竟然心甘情愿的屈居第二?哈哈哈,真是可悲又可笑!对你而言,不是最强便是最大的耻辱!” 姜业摇了摇头,叹气道:“会这么想的你,才是那个可悲又可笑之人。” “我可笑?没错!你根本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资格,追寻你的脚步那才是可笑!既然马雷云是天下第一,那为何不去偷学他的武艺?后来我打听到马雷云的落脚之处,混进他所建的雷云镖局当起了镖师,一待便是整整八年。” “仅以八年的时间,你便能偷师雷鸣刀法至如此境地,实为可造之才。为何落草为寇?不过想来也是,雷云镖局尚有赵善勇这批高手在,你恐怕也混不出什么名堂。躲在山里打家劫舍,确实轻松的多。” “想不到你人老了,嘴皮子反而比枪法锋利。” “姜业老否,一试便知!” …………………………………… 桃林村,村中土路: 苏雾倩晃晃悠悠的走在土路上,她双目不视,凭着直觉踱步前行。她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去完成自己的那份使命。 马婆婆临死前的一晚还在不断念叨着所谓的神旨预言,苏雾倩当时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念些什么。也许有件事马婆婆说对了,有些声音,睁着双眼的人是听不见的。 老天爷取走了你某样东西之后,一定会拿你另一样东西补偿给你。苏雾倩耳边的那话语声越来越清晰。 一言之咒,术秘流禁。三生试炼,为齿化因。六道轮回,西方苍冥。人皇巫女,祭血迎亲。 苏雾倩捂着自己的双耳大喊:“到底是谁在说话!到底是谁!!” 大喊大叫的苏雾倩引起了马贼的注意。 “哎呦,好标志的小姑娘!” “可惜好像疯疯癫癫的!” “嗨,女人长这么漂亮的时候,谁还在乎她疯不疯!” 光头搓着手掌,淫笑道:“还不快给我拿下!等大当家解决了这群人之后,把这女的押上山头给我们做压寨夫人!” …………………………………… 桃林村,村口: 姜业与邬程二度交手,已是用兵器代替话语交锋。 姜业重心偏前,枪头在邬程的胸口、面门到处乱钻。所谓枪似游龙,让对方挡无可挡。 那枪锋攥着气劲,把邬程压制在墙边,每一刺都能把墙壁捅出一个大窟窿。 邬程躲得及时,可即使姜业已经把枪回抽,那身旁被捅出的石洞面积依然在继续扩大。 是残留的气劲还在破坏墙壁!邬程当然知道姜业的实力。不过没有实际交手,永远不会清楚对方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俗话说得好,只有你的对手才最清楚你的可怕。 在一招一式之间,还要保持枪身自带极速的旋转……老爷子手上的功夫可真够细致的! “峰儿,去救人!”姜业所指,乃是看似神志失常的苏雾倩。 不待姜业出声,元星与胖瘦道士已经围了过去与马贼乱战一团。 “你还有时间顾别人吗?”邬程趁着姜业一时分神,抢得极招猛发。 “轰定干戈!” 破空之声,轰鸣而至!刚劲刀势成风,隔空劈砍。老者跃起,却没有完全脱离刀劲的范围。他再用枪头点地,借着枪身的支撑,翻转身体,飞跃上屋墙。 刀风穿过姜业之前所处的身位,直取山岳,村头的土山硬是被刻上了刀痕。 老者在空中顺着墙壁横塌了两步,来到了距离邬程最近的地方,再次借力俯冲直刺! “轰天裂地!” 邬程双臂内旋,手心向上挑起刀身,追着姜业再斩而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姜业手握枪尾,伸直双臂,将枪身高高举过头顶,尽可能的伸展,以求缩短距离,减少反应时间,好让邬程措手不及。由于握的位置太远,力量难以全部传达枪尖,姜业在蹬墙之时旋转身体,以此带动枪身旋转,力达巅峰之时,竟带着一股旋风袭来。 点伤之力贯彻面伤之威!好在邬程反应极快,招式溃败之后立刻调整。把刀身横在胸前,由于气劲加持,银蛇抢无法一把刺穿刀面,而是硬顶着对方,把邬程震出去好远。 “想不到你空有刀式,有形无实!老夫一招便足以败你!” 姜业后撤一步,收回了长枪。老者用手指之力让枪身由轴心自传,再用手腕翻转枪身,让其以枪杠为直径飞速旋转,在空中画圆。 枪棒者,以圆为力。长枪的两种旋转一气呵成,相辅相成,带动起巨大的旋风。村子内的枯叶都被吹的飞舞起来。忽然长枪脱离姜业的手腕,一闪而过。 邬程判断出手的时机,挥刀相迎。 “雷轰电掣!” 根据兵器交击角度的不同,往往可以改变对方兵器的力道或者方向,从而达到反守为攻的目的。可这一次,邬程没能化解对方的力量,连自己刀上的力道也被吸了进去。 兵器碰撞的一刻,带着两种旋转的长枪,犹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刀身翻滚缠绕着。邬程感到手臂传来巨大的震动,斩骨刀似乎在旋风中颤抖。 长枪的枪锋质地为一种红色金属,血红色的旋转造就了巨大的妖艳身影,像是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吞噬邬程的手臂而来。 姜业就在那红色血影的身后,近在咫尺。邬程死死握住险些脱手的斩骨刀,想斩不能斩,想刺不能刺!近不得进,退不可退。而长枪并没有停止脚步,它旋转着爬过刀身,眼看就要缠上邬程的手臂。 邬程当机立断,准备弃刀抽身。他转移身体,想把将斩骨刀以及银蛇赤信甩向身后。可还是迟了一步! 邬程的整个右臂被银蛇吞噬,绞杀而断!血涌喷洒,邬程只能跪在土中,死死按住自己手臂的断口! 长枪飞向村中的大树,那带着自传的枪锋,刚一入体,便如同引爆了火药一般,把树体炸出一个大火洞,树干在大火中硬生生的断截了。 整个村头只听见邬程愤恨的怒吼:“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以为领悟了气劲,模仿了刀式,那就是雷鸣刀法吗?即便那是雷鸣刀法,如今也不能败我。”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年近古稀,而我正值壮年!气劲之力,不该输你!” 也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愤怒,邬程全身不住的颤抖,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姜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这十年来,境界精进的难道只有你不成?我不知道雷鸣刀法能否斩出雷来,但我的腾蛇枪法却是能捅出火来!只是你还不配得见!” 人体肉躯,出枪生火?匪夷所思!简直……等等!火?邬程忽然想到了江湖中关于姜业的一件传闻,莫非…… 马贼的老大伤残倒地,一众马贼也失了斗志。 桃林村的村民在乔村长的带领下,逐渐壮着胆子回到村中土路。 古法有云,攻心为上。面对此等强敌,也许小小的传闻,便能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邬程抬着头,故意高声喊道:“只怕会生火的,不只是你的枪吧!” 第三十一章 青龙宫 江湖传闻你是血妖遗脉,你体内的血液也是会燃烧的!你之所以退隐江湖,在这不起眼的山村避世。恐怕是因为当今皇帝派了大批人马追杀你们一家!不得已,才逃到这北湛的偏远之地!” 听见邬程所言,姜业顿时脸色大变。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捏住了邬程的脖子! “怎么!被说中了,就要杀人灭口了吗?你难道真是血妖?!” 姜业怒目而视。邬程却避开了姜业的视线,对身后之人施与眼色。 趁着姜业分神,光头把弯刀架在乔村长的脖颈,一把将其勒在怀中。 “马贼从不做亏本买卖!哪怕是死!”邬程的眼神咄咄逼人,那并不一个认命的眼神。“我们要带黄金走!否则你们村长人头落地!” “姜……姜大夫……” 乔老村长的双腿发软,已经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整个身躯几乎全部颓倒在光头的身上。他生怕姜业不肯妥协!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想要带着黄金全身而退?痴心妄想!”显然姜业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乔老爷子听的心里一悸。 “说到杀人!你们村那个黑脸的小子也杀了我们不少兄弟!” 光头所指乃是王元星。此时的元星满脸的戾气,除了眉心的玄黑印记之外,两侧的脸颊上也出现了纵向的黑色条纹。 “常生……常生!”乔村长的声音战抖的厉害,他转而求助常生。 常生是个老实人,他向姜业劝道:“黄金本来就是身外物,怎能与人命相比!若能用之换得一命,双手奉上又何妨!” 姜业望向常生,这孩子难道认为自己不肯妥协是因为舍不得那些黄金吗? 邬程趁势说道:“黄金到手,我们立刻离开,不会伤到你们村长分毫!并且保证日后绝不再犯桃林村!” 姜业嗤鼻一笑,“相信你们马贼信守诺言?那不过是你们的缓兵之计罢了。撵狼以肉的做法,只会把狼的胃口养更大!”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光头明白了邬程的用意,但他还是忌惮姜业的能力。一边退后保持着距离,一边将刀锋贴紧村长的咽喉。 乔村长将下巴尽可能的抬高,让整个头颅后仰,以此避让那慎人的冰凉触感。莫非今日真要命丧马贼之手?乔老村长闭着双眼,突然高声喊道:“等一下!我知道哪里有更多的黄金!” 光头用刀面拍打乔村长的脸颊,打的啪啪直响。老村长也只能闭着眼,咬着牙忍受。 “老爷子,别为了活命就胡说八道!” “我没有……”乔老缩了一下脖子,偏侧脸颊,避让那拍打而来的刀面继续说道,“这穷乡僻壤,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突然冒出这么多质地纯正的金砖!” “那你说金砖是哪来的?” “古墓!这里有一座北湛将军墓!里面藏满了黄金!就在这座瑶山山脉的下方!” 邬程的表情依旧痛苦,听见此言,却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 “此话当真?” “八十年前,桃林村的人曾经挖开过古墓,盗出了一部分黄金!如若不信,我家里有当时的手绘地图,一看便知!” 元星走到姜业身边小声说道:“那古墓机关重重,这些马贼只怕有去无回。索性就由着他们去吧!” 姜业望着此时满面黑纹的元星,双眼浮现疑问之色。 马贼顺利拿到了那份地图,上面详细记载着古墓的入口位置。但是马贼却不肯放了村长,硬是要拖着他一起离开。 “放了他!”元星上前说道,“黄金是我带出来的!马贼是我杀的!要报仇也是冲我来!你们挟持一个老人有何用?拿我换他,你们不亏!” “有种!” 光头把弯刀架在元星的肩头,另一只手推开了乔老村长。 …………………………………… 瑶山断崖: 这是一处山体滑坡之后留下的断崖,位置在半山腰。这些年重新被植被覆盖,若不是有心寻找,真的很难看出不同之处。扒开植被,可以看到山体里露出些灰色,与四周的黄土颜色不符。 这里原先是个洞口,如今被封住了。马贼人多势众,不一会的时间他们便将洞口再次掘开。 “你既然进过古墓,应该对里面的情况有些了解。就由你带头进去!”光头在元星背后推了他一把。 王元星朝着洞中探了探头。那入口其实就是在蝮蛇迷宫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洞。山体内部果然还是熟悉的迷宫通道。元星讶异,蝮蛇迷宫之广难道真的覆盖整个瑶山吗? “你们不明白,这下面是一座庞大而复杂的迷宫。就算我进去过一次,此番也难保全身而退。更何况我不是从这里进去的,也不是从这里出来的,此处断崖洞口对我们而言这都是一个新的挑战。即使曾经有村民进出过,也大意不得。一次不能进太多人,否则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大家反而进退受阻。” 于是邬程留了大部分马贼守在外口,他让光头带了七八个人,跟着元星下去。 迷宫通道入口的两侧有许多水罐和米缸,看来八十年前的盗墓者们是做好了在这里长期作战的准备。 刚入洞口,便要抉择,这左右两个方向都有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元星凭着直觉选择了右侧。 随着深入,光头等人陆续发现了许多干枯的尸骨。从服饰来看,应该都是当地的村民没错。 元星小心的查看这些尸骨,它们并无被尸毒侵蚀的迹象。可这些人距离出口并不远,也不像是因为迷路被困死在这里。 “你在磨蹭什么?”光头不停的催促元星,狭窄而昏暗的空间让他感觉不适。他只希望能早点找到金砖,早些出去。 “你懂什么。”元星提起一截人骨说道,“若不弄清楚这些人的死因,只怕我们也会着了门道。你看这骨头上的刀痕!” 光头也不避讳,伸手拿过来瞧了瞧。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光头轻蔑的把骨头抛向身后,“哼!分赃不均!” 这些刀痕都刻在了骨头上,这是何种深仇大恨?村民有这么犀利的刀法吗?说是马贼干的元星倒还相信些。 “二当家!前面有个大墓室!快来看啊!” 几个胆大的马贼,已经超过元星自己跑去前方查探。元星也不想顾及这些人的死活,只是害怕他们触碰了什么东西,反倒把自己也连累了。 元星一路小跑赶了过去,发现他们所说的墓室与自己在月门宫看见的墓室格局相似,只是这里更大。 墓室广阔,四壁皆有不同之物。东面连接着蝮蛇迷宫通道,元星便是从东面进入墓室。西面是壁画,南面是四根青龙石柱,北面是一扇已经半开的石门,石门上刻着青龙图案。 元星快速扫射墓室内的一切事物,暗暗记在心中,生怕遗漏了什么。如果说之前那个有着月牙石门的墓室,元星把它称为“月门宫”的话。那么元星便把此处称作“青龙宫”。 青龙宫墓室的中间有一个已经被打开的棺椁。棺椁内部有些金黄色粉末,这里之前应该长期堆放着金块,只是早已被洗劫一空。 除了金粉之外,元星并未发现异常。这棺椁里面没有尸气存留,元星也无法确定这里是否曾经躺着一具僵尸。 马贼很是好奇这里的一切,东摸摸四摸摸。元星大喝:“不要乱碰东西!” 元星话音刚落,四周墙壁不断传来轰隆隆、咔嚓嚓的机关声响。原本半开的青龙石门突然闭合!进口处的迷宫通道上方,也掉下一块厚重的石壁!青龙宫墓室此刻已经被四面围堵! 巨大的声响似乎吓到了距离元星最近的那个马贼。灰尘弥漫之际,那人突然见了鬼似的狂叫起来。 “啊!!!走开!!!” 那马贼虽然叫元星走开,自己却抽出弯刀,直扑元星而去。 元星后仰翻身,躲开马贼的袭击。反腿蹬地,身躯如箭一般向前弹出。元星额头玄黑异色黑的发亮,他可不会给马贼再出手的机会。刚猛的手爪直掏对方胸口,一股滚热顿时散了满地……那浓郁的味道让元星忍不住舔舐自己的手背。 血液让元星疯狂,可马贼的魂魄却让元星恢复了理智。魂血共食,反而起了互冲的效果。 回过神来的元星发现青龙墓室里面已经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自相残杀! “喂!你们都给我住手!” 本能驱使着元星去阻止这些人互相残杀。他拉倒一个,踢翻一个,却有更多的人扑上来厮杀,元星根本顾不过来。 “见鬼!”放眼望去,这墓室里并没有不妥之处,他根本没有见到半个邪物。究竟是什么让大家癫狂如疯? 刚刚那个被自己杀死的马贼有接触过什么东西吗?元星努力的回想着。 “粉末!” 元星再次抹了一把棺椁附近的金色粉末,把手蹭到鼻尖闻了闻。好诡异的味道!这根本不是金粉! 可就算知道了疑点所在,元星也无从解决。 “要是苏雾倩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能找出破解的机关!” 苏雾倩?对了。元星能从月门宫安然逃脱,就是因为苏雾倩看懂了壁画上的故事。 元星翻身越过人群,奔至西面石壁。墙壁上这几幅图构建了一个人物故事《历代名画记张僧繇》。 “画龙点睛?”元星若有所悟的望着一侧的四根青龙石柱。 走近一观,元星发现每根石柱上的青龙浮雕都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而且每只青龙的双眼里都有凹槽,里面分别插着一截截短小的蜡烛。 元星燃起火折,点燃了所有青龙眼睛里的蜡烛。四双龙眼分别呈现紫黑、淡青、橘黄、蔚蓝四种完全不同之色。 一股异香瞬间弥漫在墓室中。只是众人并未好转,反而厮杀的更加凶残! 为何没有解除机关?到底哪里不对! 元星再看壁画!画中所示,张僧繇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于壁,后来只添上了一条龙的眼睛,致使此龙飞升。结果墙壁上留下了剩余的三条龙。 会跟龙眼的颜色有关?可是壁画年代久远,已经完全看不出画中所绘的颜色! 究竟是哪一条! 第三十二章 画龙点睛 天隆观大殿(两百年前): 花仲大步奔入殿中,见师尊与掌教、长老们正在商议要事,便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大殿中并无其他弟子,也不知道师尊匆忙召唤是为何事。不过一般这种时候,都是重任相托的前兆。 灵溪见了花仲,立刻上前伸手抚在其臂:“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火速前往北湛!” 果不其然,花仲已有预感。只是……北湛?如此偏远之地,莫不是在那发现血妖了? “弟子遵召!” 灵溪的手捏的更紧了,那灵动的双眸透着不甘和犹豫。花仲很少在师尊的眼中看到如此复杂的感情。 掌教见灵溪迟迟没有开口,便替她说道:“大焽与北湛的战线延伸,双方大军已开始往沙岩坪集结!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将是两国决战之地!” 花仲不解:“两国交战,与我们天隆观有何关联?” “沙岩坪到处都是黄沙一片,鲜有人烟。但是那里却常年住着一只异兽,黑泽〗!”灵溪解释道,“一旦开战,擂鼓震天,杀伐遍野,势必惊动那只异兽!黑泽好静,原本远离喧嚣,躲在砂岩地带,对人类的影响不大。但若发起怒来,绝不是轻易能够平息,届时会造成周边地区生灵涂炭。” 原来不是血妖…… “所以,需要弟子前去阻止最坏的结果发生。弟子明白了!” 灵溪反复强调:“黑泽强大!不比以往那些妖物。纵观天隆观上下,此辈中也只有你能胜任……” 掌教催促道:“战事随时爆发,时不待我,花仲你即刻动身吧。” 望着自己仅剩的弟子转身走出大殿的背影,灵溪追上几步,在其身后嘱咐道:“活着回来!这是师命!” 花仲笑了,“弟子领命!” …………………………………… 青龙宫: 趁着马贼在厮杀自己的同伴,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元星以最快的速度熄灭龙眼。他把除了紫黑以外的三种颜色全都单独试了一次,每种龙眼之火,都散发出不同的气味。可是墓室里的状况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一种龙眼能起到阻止这些人自相残杀的效果。 现在只剩下紫黑色没试了,不知道为什么,元星就是觉得这紫黑龙眼极其不祥,对它甚是排斥。眼下别无他法,元星只有点燃黑烛。 那条闪烁着紫黑色眸光的青龙,凶相毕露,透着恶龙之威。一股腐臭扑鼻而来,元星皱了皱眉,忍不住想要立刻把这紫黑龙眼给熄灭了。 他徒手去捏火烛,却感到一阵冷风吹过,烛火晃动。 元星扭头回望,只见一个马贼正举刀朝着自己砍来。王元星脚面向前轻点,一个撤步直接背身撞向来者。他支起手肘,直捣后方之人的太阳穴。随后元星一个转身猛踹,马贼被蹬飞了出去。 元星不断在近距离吸食烛火异味,受其影响,原本因焦急而闪烁的目光,逐渐变得笃定而淡然。他回身冷眼望着墓室中死伤一片的马贼,心中难有波动。 这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本就死有余辜。最后的紫黑龙眼也没能解开机关,自己已经尽力而为,既然四种颜色没有一种是对的,那便就这样吧…… 光头打倒了身边的马贼,即使对方已经躺倒在地,光头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举起狼牙铁棒,屈膝下沉,一击坠地!那马贼被砸的喷吐鲜血,原本整个贴在地砖上的身体,竟然在反作用力下弹了起来。 眼见对手败亡,光头发出不可一世的怒吼! “厉强啊……厉强……” 那熟悉的呼唤声,让光头茫然愣神。他回头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那紫黑龙眼石柱的下面,站着一个佝偻的妇人,正冲着自己招手。 而她身后的黑眼石龙化身成阴曹地府里的无常恶鬼,正拘使着老妇人,让她召唤光头过去。 “我娘早八辈子就死了!不管你是什么鬼怪!都给老子去死吧!!” 厉强说完,立刻提着铁棒奔袭而来。癫狂发疯的光头佬,力气更甚之前。他挥着狼牙铁棒,呼啸着撞击空气,连空气都被撕裂了。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元星矮身蹲下,那铁棒轰隆一声打在紫黑龙眼石柱上,石柱侧面碎裂坍塌,整体却还巍然不倒。巨大的震动让青龙墓室都颤了颤。 元星一个跃步,想要躲避倒塌的碎石。不料却被光头一把扯住后颈,被他拉拽倒地。元星不敢停留,立刻向后翻转而起。光头抡起狼牙铁棒猛地砸在元星之前的身位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洞。 元星退到了石柱边上,此时另一个马贼扑身撞倒了光头。光头强横,不可匹敌,但在这人人疯癫的墓室里,根本没有人会惧怕他,这些马贼只知道厮杀,至死方休。 元星扶着石柱起身,却感觉手上抹了一层油滑之物。元星这时才发现,紫黑龙眼石柱的破壁里面,藏着一块巨大的白蜡。白蜡里透着一个黑色人影,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包裹在白蜡中。 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白蜡松软,元星伸出手爪,并不费劲的便把白蜡一层层的剥开。直到看见内中之物,元星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藏着的东西果然是一具僵尸。黑色僵尸被白蜡包裹着,双手抱胸藏在石柱中。龙眼火焰就在僵尸的头顶上方燃烧着,蜡烛的棉芯从外贯穿至僵尸的位置。 难道说那火焰泛着紫黑色,是因为用这僵尸连接棉芯作为燃料的缘故? 元星出神的望着石柱,不自觉的捂着鼻子。黑烟腾腾而升,简直犹如尸气任意散发在空气中。 元星分神,突然被身后一个马贼双臂环抱。他低头拉开距离之后,猛然后仰撞击马贼的面门。之后一个扭肩拉扯,把马贼兜到了身前,元星用手扼住其咽喉。 就在此时,光头抡着狼牙铁棒追打而来。元星竟然顺势用马贼的身躯给自己做挡箭牌! 光头的沉猛杀器,瞬间爆发力惊人。凉风突袭,从元星耳边划过。光头的身体明明与元星已有交错,而狼牙铁棒却还凝在空中。犹如时间分走,人与棒处在不同的时空。 元星大感不秒!因为兵器的速度会加持在身形的速度之上!在最佳的着力点爆发,狼牙铁棒只会速度更快,威力更强! 果不其然,当铁棒击打在马贼身上时,那撞击力贯彻后方元星胸腹。马贼和元星一齐被打飞了出去。要不是有人肉垫着,元星此刻可能和身前这个马贼一样,当场毙命! 元星不偏不倚的撞进了紫黑龙眼石柱。点点血水,溅到僵尸的身体,那恶魔之躯开始苏醒。 当僵尸的手指碰触到元星肩头时,元星犹如海绵一般,疯狂吞噬着僵尸体内的邪毒尸气。元星顿时感觉头脑发胀,恶心不已。 肚府内的呕吐物从元星鼻口喷射而出!他不断的扭曲身体,似乎痛苦至极。直到僵尸变成一具普通的干尸之后,元星才猛地从石柱中挣脱。 再看那紫黑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摇晃晃的变成了白色。 青龙石门此刻大开。堵在迷宫通道的石壁也在机关的作用下被慢慢提了上去。看样子机关陷阱已被正确破解。 壁画的解读方法,其实与之前苏雾倩在月门宫所见雷同,应当从右往左看。 天空电闪雷鸣,乃是蛟龙渡劫。它为了躲避雷劫,附身于墙壁,变成了墙上的第四幅龙画。第二日张僧繇见到了墙壁上的龙画,以为是自己酒后多添画了一笔,为了保证整体性,于是他用白色抹去了第四条龙,也就是蛟龙的双眼。 龙眼乃是蛟龙的命门,失去眼睛的蛟龙,从此便被困在了石壁中。金陵安乐寺因此而名扬天下,从此得名昆龙寺,其实就是困龙寺之意。 元星误打误撞解开了机关。光头吸食白烛之香,开始恢复了神智。 除了光头之外,一同进入瑶山古墓的马贼大约有七八人,可此刻只剩光头一人活着了。光头佬放眼四周,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元星那不断痛苦打滚的躯体上。 王元星邪气加身,双眼猩红,脸颊上的黑纹延伸到了下巴。他头顶百会穴那里冒出一根金针!看来元星体内的尸毒已经快要把乾坤定劫针给逼出体外了! 光头鄙夷的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即使恢复神智,光头也没想让元星活着。他抡起狼牙铁棒,毫不讲理的轰打在元星头顶。 元星自己可以听见身体骨骼碎裂的声响,头部血流如注,瞬间满面鲜红。却也因为此,金针再次被打进了元星体内。 厉强跨过那些横在地上的七七八八的马贼尸体,丢下了奄奄一息的元星,从进来的入口处原路返回。这古墓太过邪门,光头不愿再多做停留。 元星在地上翻覆着身体,想要挣扎起身。无意中在地砖的缝隙里发现一个护身符。这护身符的样式与苏雾倩胸前佩戴的那个平安符几乎一模一样。 这护身符应当是属于苏雾倩的同伴,那就是说原先这些人就进到过这间墓室。只是这张符纸已经被拆开过,里面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温热的鲜血流进了元星的眼睛。元星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累得无法睁开双眼。他把护身符握在手中,昏昏睡去。 …………………………………… 断崖洞口: 厉强在蝮蛇迷宫里奔走了几个时辰,所幸他找到了八十年前的那些枯骨,以此分辨方位,最终来到了堆满坛坛罐罐的洞口。 光头俯身钻出,外面已是一片漆黑。这会天色已晚,洞外的邬程等人已经不知去向。 “大当家!”厉强四处呼喊。他点起火把留心查看,外面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可洞外为何没有一个人看守?这不正常!邬程绝不是这么大意的人! 等一下!这些脚印……迷宫通道入口原本覆盖了厚厚的灰尘,那左侧的通道原先是没有这些脚印的! 其实在元星与光头进入古墓之后,邬程便带着剩下的二十来人从左边进入了蝮蛇迷宫。 邬程手中的那张地图,并不只记载了入口的方位,同时还清晰的标志出两个墓室的位置。其中一个墓室上画着青龙,而另一个画着白虎。 图中另有文字标记,上面写着青龙墓室已被搬空,但也因此闯下大祸,致使伤亡惨重。幸得桃仙相救,才有部分人幸免于难。至此之后,再无人敢踏足古墓。 换句话说,那白虎墓室的里东西尚未有人动过!邬程根本不信任元星,为了黄金,他甚至不惜牺牲光头等人。邬程自己盘算着如何带走那里的宝物。只是他并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样的危机在等待众人。 第三十三章 三角疑棺 北湛,柳河镇(两百年前): 北湛边境,风沙盖天。最近战事频繁,小镇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街边茶摊的油布大棚也在风中倾斜。卖茶女纱巾遮面,手脚利索的收拾着花仲面前的桌子。 “姑娘,我茶还没喝完……” 卖茶女轻笑道:“我可不是赶您走。这会起风了,去店内坐坐吧。” 茶铺清雅,内中无人。花仲找了一个角落,依墙而坐。为了找寻黑泽的踪迹,他已经连续数日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看着这清淡景象,花仲忍不住叹道:“两国开战,害的你们茶铺也没生意了。” 卖茶女收了茶摊进屋,将门半掩,以此稍挡风沙。 女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是啊,人们都在往镇外转移。你却是逆向而来。莫非是来自焽国?” “确是焽国人。” “细作?” 花仲移开支撑自己下颚的那只手,不由的失声笑了出来。那常年紧绷的面部,难得绽放如此放松的神情。 “怎么,你们不做焽国人的买卖吗?” “开店营生的,就是靠笑脸迎客。焽国人也好,湛国人也好,进屋便是客,怎么会不欢迎。” 卖茶女此时摘了头纱,褪去了遮风的外裳,露出冰肌玉骨,闭月韶颜。 美目流盼,风姿绰约,灵秀天成……花仲被女子不俗的气质吸引。 这惊鸿一暼,难抵水月情仇……初相见,娇无奈,淡妆多态流艳,倾心处,不在浓芳。 卖茶女抱起琵琶坐于大堂前,轻抚哀弦。 “哪怕只有一个客人,也该让您宾至如归。免得被人说我们北湛不懂礼数,不会待客。小女子献丑了!” 一抹华云,一曲清柔。花仲在那弦音中感受到了舒适和安逸,不由的缓缓闭起了双目。 冰凝梦中人,美人依旧,如虚如幻。 花仲似在梦中看见有一女子,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动弦微妙,静气含芳…… …………………………………… 白虎宫: 邬程等人根据地图所画,本以为能轻松找到另一间墓室。可能是由于年代久远,或者迷宫道路画的不够细致。马贼发现图中存在不少误差,让他们白白兜转了一大圈。 为此,邬程也多留了个心眼。他命人沿途画出箭头标记,以便他们得手之后能够顺利找到入口,脱离迷宫。 虽然有些耽搁,不过这群马贼最终还是找到了白虎墓室。 墓室四壁,东南西北,皆有奥妙。东方刻着四副连续的壁画。西方竖着一个白虎雕像,大约两人高。南边是迷宫通道入口。北面是一扇刻有白虎纹印的石门。 白虎石门半开,从外吹进阵阵冷风。由此可知,门外还有道路,只是不知通向何处。在邬程看来,整个瑶山古墓,远不止两间墓室这么简单。这北湛将军墓一定藏着更多的秘密! 马贼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的注意力只在墓室中心的那个古怪棺椁身上。 为何说棺椁古怪,因为它的造型并非正常规格,居然是三角形的,而且占地面积颇大。 三角棺椁,确实闻所未闻!可再古怪,也得开棺取财。木棺封的密实,马贼们围成一圈,将弯刀插进缝隙,一点点的撬开棺盖。 趁这功夫,邬程打量起壁画。白虎墓室的壁画内容相对简单,前面三幅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个身着华丽服饰,地位显赫之人坐在高堂,底下一个男子正跪在案前向他汇报着什么。这三幅画都是一个内容,可能这唯一的区别,就是那高贵之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除此之外,三幅画再无差别。最后一幅画更是匪夷所思,因为它竟然是一片空白! 再看白虎石像,这老虎摆着跳跃猛扑的姿态,只是面目有些滑稽可笑。老虎虽然怒睁着双目,但是它的两耳却是折叠在脑侧,呈闭合的状态。更夸张的是,老虎那空张的血盆大口里面,居然没有牙齿。十足一个萎靡的病猫!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邬程朝着着石像啐了一口,转向开棺材的众人,“你们打开了没有!” 随着吱啦一声木棺轻启之响,棺椁翘起了一角。众人合力推拽木棺,嘭的一声封条皆断。三角棺椁的内部完全呈现在马贼的眼前。 棺椁里面横着三具黑色僵尸,它们头尾相连,呈等边三角之态。这三具尸体也不是常人大小,它们的身长至少在九尺以上。想必生前,这三人都是人类中万里挑一的长人! 除此之外,这三具僵尸的腰部,都卡着一把铡刀,其实铡刀已经斩入了一半的躯体,看上去就快要断成两截。好像它们曾经都是罪人一般,铡刀上还栓着粗粗的铁链,铁链一端固定在棺椁内部。 整个三角木棺的正中心,插放着一对亮白色的水晶虎牙。看上去工艺精湛,质地不凡,应当极其名贵。 看见了古怪的僵尸,不少马贼有些迟疑后退。但也有胆大的马贼,一马当先,直接跨进了木棺,伸手去拿水晶虎牙。 就在虎牙被拔出木棺的一刻,四周机关声响,阵阵轰鸣之后。石门关闭,封石下坠,与青龙宫墓室四周围堵的状态相同。 马贼们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慌了神。众人不知所以的看着四周,他们敲打封石,却是纹丝不动,无可奈何。邬程刚要开骂,就听见木棺里面的马贼突然惨叫连连! 三具僵尸同时苏醒,它们抓住了身前的马贼,一瞬间便把他开膛破肚,吸食了个干净。 马贼都是在刀口上过活的汉子,虽会惊慌,但绝非软弱之辈!若论凶恶,许多鬼怪都自愧不如。 他们看着同伴被杀,绝不会冷眼旁观!纷纷举刀劈砍僵尸的身躯。可是那钢铁般坚硬的皮骨上,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反而有跟多的马贼被拖进棺木,惨遭杀害。 这些犹如来自异界的恶魔,根本毫无弱点。马贼们逐渐后退,三具僵尸摇摇晃晃起身,带着沉重的铡刀,脱出了木棺,追着马贼杀去。可是由于铁链的缘故,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限。只要马贼们贴着墙壁,僵尸就无法够到他们的身体。 僵尸怒睁空洞的眼窝,撕磨着已无**遮盖的骨牙,对着那些马贼张牙舞爪。 黄金宝物没有到手,自己人反而陷入困境。这机关陷阱搞不好会让马贼全军覆没。邬程此刻的脸色极其难看。 “大当家!我们就不应该贸然进来!这下怎么办才好!也不知二当家是否会赶来救援?” 这马贼也是急了,当着邬程的面说出这样抹他面子的话。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命都要丢在古墓里了,他还顾的了这么许多吗。 邬程面色铁青,他容不得自己的权威收到半点质疑!只见邬程猛推了那马贼一把,竟把他推到了僵尸面前! 僵尸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美餐,顿时将马贼扑倒在地。 “兄弟一场,不忍你被僵尸啃食,先送你一程!” 马贼还在拼命挣扎,邬程捡起地上的弯刀,直接飞掷出去。那刀锋贯入马贼心口,将其一刀毙命! 看见邬程的作为,许多马贼都为之震惊。 此时白虎石门那边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封闭的石门开始掉落沙尘。 “难道外面真的有人?会是二当家带人来了吗!?”距离石门最近的那个马贼如此喊道。 “不可能!”邬程的怒气中带着一丝怀疑,“他能这么快就找到此地?况且还是另一个方向!” “不然还会有谁在这古墓里面?” 在震动的沙尘中,白虎石门的纹印开始从中心分裂,那石门竟然开启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另一个马贼贴在石门上,他眯着眼睛朝外望去。 “门外真的有人!我们有救了!” 不等马贼说完,邬程将他一把推开,举刀就要直刺。 “大当家不要啊!门外的是厉强当家!” “胡扯!墓中诸多古怪!谁知道这机关重重的石门后面藏着什么!小心为上!” 只见邬程刀锋竖举,狠狠的刺进白虎石门的那道缝隙里! …………………………………… 一个时辰前,青龙宫墓室: 光头又折返了回来。 厉强查探元星的脉搏,发现他气息平稳,而且伤口已经自我愈合。光头见叫不醒元星,便“啪啪”两个嘴巴直接招呼了上去! “呃……你……”元星微微睁眼。 “没死就给老子起来!”厉强拉着元星的衣领,硬是将他拖立而起。“我知道你会破解古墓机关!跟我去救我兄弟!” 元星双手一挥,啪的一下打掉了厉强的手臂。他扭了扭自己的颈部,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头顶。元星发现自己的伤势又莫名其妙的减轻了。 厉强急不可耐的怒吼:“跟老子走!不然……” “等一下!”元星眼尖,他在环视墓室的时候发现了可疑之处。 墓室里由于马贼自相残杀,地上已是血流成河。一双血脚印从血洼里一直延伸至那敞开的青龙石门。 “你进过那扇石门吗?” “石门?”厉强侧头望去,“老子没功夫进什么石门!” “不是你的,不是我的……那就奇怪了!这血脚印会是谁留下的?” 第三十四章 白虎宫 北湛,柳河镇(两百年前): 男人倚坐在墙边休憩了片刻。待他睁眼之时,正见卖茶女泛着甜甜的微笑,为他轻轻地披上一件乳白色的罗衫。 “醒了?我这里可不是客栈。”女子调笑着。 “失礼了。”花仲抬头望了望四周,茶铺内依旧是空无一人。女子衣物上的馥郁芳香,沁人心脾。“芙蓉飘香……” “什么香?”卖茶女没听清花仲小声吟了什么。 “我是说这里茶香、曲悦、人……” “人怎么了?”女子睁大了双眼,侧目凝望。 花仲顿时红霎了脸颊,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想以此缓解尴尬。谁料卖茶女刚刚添了热水,正是烫口难入。花仲喷吐了满桌…… 女子轻颤着身姿,捂嘴抿笑:“这茶水之香,得慢慢品味,客官这样喝茶未免太着急了。是对我们小馆不满意吗?” 花仲摇头回复:“好茶!” “那当然了。我们小镇里面有一口泉井,名叫不闻。井里面可是远近闻名的好水,用它泡的茶,清香自来。” 门扉开启,从外走进一个穿着繁花粉烟裙的少女,脚步轻跃的深入屋内,看都没看花仲与茶女二人。 粉群少女刚一进屋,便自倒茶水,大口大口的畅饮起来。 “钰儿!白天找你不找,又去哪里贪玩了?我一个人打理茶铺很辛苦的。” 卖茶女一见到粉裙少女就开口抱怨起来。 “反正也没人来……” “谁说的,今天不就有位客人。快,帮我把针料拿来。” 名叫钰儿的女孩,端着一个箩筐走到茶女身侧,当她望见那个所谓的客人时,瞬间愣住了。 “姑娘是要做什么?”花仲不解茶女为何摞起了他的衣袖,露出了那一片旧伤疤。 “刚刚看见你的手臂有疤痕难愈。我有一门手艺,可以化丑为美。客官可愿意试试?” 钰儿自然也看见了那一排齿痕伤疤,朝夕往事历历在目。她那生扯着自己裙边的手指,在按压下涨的通红。 “钰儿你怎么了?” 粉群少女沉默不语,只是把针料递给了茶女。 “客官美颜如花,真是连身为女子的我都难掩嫉妒之心。不如就以花为题,替你纹刺。客官平日里喜欢什么花品吗?” “桃花。” 卖茶女低头施针,灵巧的双手一刻不停,一朵朵粉艳的桃花花瓣,顺着疤痕,衬着皮肤,跃然而生…… “你……姑娘芳名……我该如何称呼……”感受着对方指掌抚在手臂上的温暖,花仲有些语无伦次了。 “阿布兰。” …………………………………… 迷宫通道: “邬程当家带人去了左边的通道!我看过那地图一眼,左边的方向好像还有一间室。这墓室多古怪,只怕他们已经着了门道!” 元星根本不管厉强在那说些什么,自顾自的寻着脚印。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迅速奔入了那敞开的青龙石门。 “喂!给老子回来!” 厉强阻拦不住,只好追了出去。 两只血脚印的间距长得离奇!元星迈过那左脚印之后,奔了二十来步才看到另外那一只右脚印。谁能一步跨这么远?留下脚印的莫非是巨人不成? 光头不明所以的在元星身后追赶,嘴上不断的骂骂咧咧! “他娘的!我要你跟老子去救人!你追着一个脚印不放做什么?” “机关在内,若他们真的被困在墓室,你当真以为我们能从外施救?” 厉强加速而起,支起手臂把元星撞向岩壁,双手一把捏住他的脖子。“那也得给老子去救人!否则我他娘的捏断你的脖子!” “我不是见死不救!” 元星双脚轻提,跃离地面,直踹厉强胸口,把他踢到对面墙壁。元星反推岩壁,一个俯冲上前,用手臂抵住了厉强的咽喉。 “这蝮蛇迷宫里,确实有能够不触发机关,而在各墓室中出入自如的人!”元星指着地上的血脚印说道,“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都得先找到他!你的那些兄弟才会有生还的希望!” 光头跟着元星一路追寻血迹,一追就是小半个时辰。而血脚印的印迹越来越浅,直到完全消失在一个岔路口。 二人长时间的连续奔跑,体力都已到极限,这会他们都停靠在岔路气喘吁吁。 “没……没了!” 元星挥手示意安静。他记得这个地方!此处岔路,之前苏雾倩带着他们已经走了不下三次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带头拐入了一条死路。如果元星没有认错,这里应该有那个熟悉的“地标”! 果不其然,不远处道路的尽头那里躺着一具骷髅。这骷髅的服饰与青龙墓室外的那些枯骨相似。估计他也是八十年前的盗墓者之一,只是不知为何会失散在此。 苏雾倩说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骷髅的手指卡在岩壁的石缝里。而第二次与元星、姜峰一起看见骷髅的时候,尸骨的手指落在地面,距离岩壁尚有一寸。 如今元星所见的,与前两次都不相同。骷髅的手指离岩壁至少拉开了一步的距离!若不是亲眼所见,元星真的很难相信,这么一具普普通通的骷髅,难道还会自己移动不成?! 元星再次检查骷髅,它的确没有任何尸气感染,也没有法术的残留。如果它自己不会移动,那么必然是有外人移动了它,那么会是谁呢…… 还有,假如移动的其实并不是这具骷髅,而是这岩壁的话呢?元星望着四周的石壁,越来越疑惑不解。 元星将手放在岩壁的石缝中,竟然感受到了微微凉意。 有空气流动!岩壁的外面是空旷的! 厉强看着那元星掉头撤了几步,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谁知元星突然一个加速冲刺回来,使劲踹向岩壁石缝。嘭的一声,元星的右脚踢穿了石壁,卡在了缝隙中一时收不回来。 “你他娘搞什么!” “快来帮忙!喂!不是要你拉我,是要你打破这个石壁!” 厉强也是一个天生神力的主,他顺着石壁的裂缝,猛力用肩膀撞去。整个石壁不堪这野蛮的撞击,轰然倒塌。 两人落了一头一脸的灰土和碎石,不过这个代价是值得的。二人眼前出现一片圆弧状的空地,这里有些陈旧的生活物资。月光从上方细细长长的井洞射入,他们抬头看去,一片片桃树花瓣正从井口飘入。 井内的石壁上,刻着两个北湛文字:不闻。 这里莫非是桃林村枯井的下方?! “光头!之前你说入口左边的通道,通向哪里来着?” “一个白虎图腾的墓室!” …………………………………… 白虎墓室: 鲜血顺着斩骨刀的利刃,缓缓淌至邬程的手掌。 厉强忍着伤痛,拼命撑着痉挛的肌肉,一点点的扒开白虎石门! 当光亮照进墓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厉强的肩头插着邬程的大刀。 “二当家!”马贼们欢呼起来! 居然真的是厉强?!邬程依旧横举着刀把,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而厉强也不避让,即使刀锋深入,他也要开启石门救人! 可是石门被推开一道裂缝之后便无法再动。这个宽度,身材稍微魁梧一些的成年人,即使是侧着身躯,也很难脱出。大家从兴奋中恢复,都跑到门边帮着厉强拉拽石门。 见到僵尸都被马贼吸引到了门边,邬程抽刀退后转向棺椁,目标直指水晶虎牙。 就在这时,元星一脚踏上厉强的肩头,从厉强后方侧身翻入室内。元星正好落在僵尸的脚边,他不敢起身,顺势一个就地打滚,远离了僵尸的攻击范围。随后一个鱼跃,翻过两道铁链,跨进了棺椁中。 邬程捡起了落在木棺里的虎牙,不料元星抬脚踢中自己的手腕。邬程手臂一抖,水晶虎牙飞到空中。 元星借着冲刺的惯性,再跳而起!邬程也是反应迅速,立刻用他魁梧的身躯撞开了元星。 待二人落地,手中各是一颗虎牙! “把东西给我!”邬程单手拔刀,冲着元星怒吼。 元星瞥了一眼壁画,不再多做纠缠,转身飞跃上白虎石像。根据前两番的经验,机关应该都在这石像当中。手上的这颗虎牙,想必是可以安插在白虎的口中。 元星将手伸进虎口,摸到了一左一右两个凹槽。他随便选了一个,将虎牙向内顶入,感觉触到了石轴机关。那白虎的头颅顿时起了变化,老虎的双耳打开,而它的双眼下翻,竟然闭上了。 室内的壁画内容简单,但是画中的那行北湛文字却是清楚交代了画中故事的时代背景。 《启前年纪·战国策魏策二·庞葱谓魏王曰夫市之无虎,而三人成虎》 就在元星把虎牙插进虎口之后,栓着僵尸的那三条铁链抖动,顿时铡刀闭合。三声清脆到让人战栗的咔嚓声,回荡在墓室里。那三具僵尸先后被拦腰斩断。 原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意。如此一来,僵尸便被……元星瞪大了双目!不对!僵尸不是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腰斩而死! 失去铁链束缚的半截僵尸,利用双手迅速爬到了马贼身上。那三具僵尸也不赶尽杀绝,只是咬食了一口,便换了目标。 一瞬间,就有五六人被僵尸咬伤。那扎堆在门口的马贼顿时乱作一团。因为很多人都听说过,被僵尸咬过的人类,会被尸毒感染,进而变成一具新的僵尸。 马贼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同伴究竟是敌是友,是否该刀剑相向!? 这个问题从来不会困扰邬程。他大刀一挥就打飞了僵尸,回身劈砍那些被咬伤的马贼。只见那斩骨刀卷着风劲袭来,一出手便有人头落地!丝毫没有心慈手软。邬程出手必是斩草除根,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斩骨刀虽然伤不了僵尸的皮骨,可邬程也是气劲加身。僵尸围攻而上,邬程转着圈子,左劈右挡,大刀横扫,僵尸也是节节败退。 马贼的当家的确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至少在当下,邬程挡在众人身前,对峙着地上那三具僵尸,为自己的小弟逃生争取时间。 厉强还在拼死撑着石门,此时的缝隙大小已能容一人进出。马贼们争先恐后的逃离,不断有人踩着厉强,从他头顶爬出白虎墓室。 三具半截的僵尸眼见无法突破邬程的防线,逐渐汇聚在一处。其中两只相对倒爬,将它们的截断处相合,竟然变成一个有着四肢,头尾皆是脑袋的连体怪物。 不只是如此,第三只僵尸也爬了上去。它那截断处溢出粘液,粘在了连体怪物的正中心。连体怪物就像是这具僵尸的坐骑,而它犹如一个僵尸骑兵。 三具僵尸合体成型,看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邬程对战僵尸之时,元星躲在一旁。他不敢靠得太近,似乎是有意识的远离僵尸。前两次的遭遇,让元星心有所忌,他生怕自己反噬了僵尸的邪气。到时候只怕自己会变成比僵尸更可怕的怪物……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喂!邬程!不要硬抗这个怪物!快把那一颗虎牙给我!” 邬程根本不理会元星,将气劲运于刀锋。可是连体怪物以手代脚,速度奇快,它横踏墙壁,从邬程身边一闪而过,冲进了人堆中。 六只利爪带起鲜红的血潮,马贼又是死伤一片! 元星见势不秒,飞身从白虎雕像跃下。他奔至石门前,一脚把厉强蹬了出去。白虎石门顺势闭合! “顺着鱼形标记,带幸存者回到骷髅地标!从枯井上去!把桃林村那两个道士找来!!”石门关闭前,传出了元星最后的呼喊。 此时的墓室中,剩下一个连体怪物,四个活人。除了邬程和元星,还有另外两个尚未来得及逃出去的马贼。 “王八蛋,你把我们都困住了!”邬程也是体力损耗不少,他喘着气叫道。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做法!我绝不能让这怪物趁乱出去!” 连体怪物朝着最弱小的猎物下手,它那两个爪子一手擒住一个马贼,将他们按倒在地疯狂撕咬。 邬程跳上白虎雕像,借着高度下坠,含着气劲,劈斩绝世刀招。 “力拔山河坠千金!” 斩骨刀竭尽全力的劈砍,硬生生把怪物打的陷进了地砖里,可是依然伤不了怪物分毫。那连体怪物抖了抖身体,身躯一震就把邬程顶了开去。 这僵尸怪物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元星与邬程。 “我早说了!这种上古邪术,我们拿它毫无办法!要想活命,只有顺着造墓者的意思破解机关!” 邬程咬牙切齿,可这笔账他还是算得明白的。命如果没有了,那要财宝何用!他心一横,把水晶虎牙扔给了元星。 元星不敢耽搁,立刻把牙齿塞进最后的凹槽。周围的石壁顿时机关运转,封石上提,石门大开,一阵阵穿堂风吹进墓室,在白虎雕像的耳侧呼呼生响。 “那怪物呢!”元星望着那敞开的石门,大叫不好!“糟了!!快跟上!!” 第三十五章 血妖遗脉 北湛,沙岩坪(两百年前): 焽国与湛国的军队交战正酣!却见沙土塌陷,一只巨大的狮身怪物从地坑钻出。它头有两角,似羊角般扭曲盘旋。后有黑色之翼,遮天蔽日。这便是传说中通晓天下鬼神的异兽,黑泽。 黑泽盛怒,张口吞噬大批将士,交战双方万箭齐发,却发现拿这邪物根本无可奈何,只得罢战休兵,纷纷撤退以保留实力。 士兵如洪流四散遁逃,却见有一身影逆向而行,在风沙中疾步而飞! 沙岩坪一马平川,地势平坦。北湛的十数万将士即便已逃散在远处,但只要回头,依然可以看见巨大的异兽正在与人交战。显然黑泽被人困在了原地,根本无暇追赶他们。 虽然他们不知道与黑泽交战的人是谁,但以一人之力,尽能与异兽相抗衡,足见其能! 然而好景不长,战时拖得太久,人体的极限所致,终是不能超越妖类。花仲重伤倒地,已是濒死之劫。 黑泽落蹄无情,横踏在地!当异兽撤开腿脚,转移身位的时候。黑泽的脚下露出的那具身躯已是血肉模糊…… 黑泽踩杀花仲也根本不能解恨。因为沙岩坪一旦成为战场,必然尸横遍野,那种东西一定会出现在此,而这是黑泽绝不能忍受的! “你是在找我吗?” 出声之人,身穿繁花粉烟裙。来者竟是一位女子。 黑泽与少女四目相对。 异兽之眼望着那妖瞳四分目,忽然发出一声如雷爆般的咆吼! …………………………………… 桃林村: 一众马贼,来桃林村的时候有四十多人。如今跟在厉强身后逃命的只剩下十几人,正是狼狈至极。 他们一路狂奔至枯井下方,虽然出口近在眼前,可是这里并无木梯绳索,井壁圆滑难以攀爬,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后方那怪异且频率极快的声响越来越近了! “二当家!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子先上去!再放下绳梯来拉你们!” 厉强说着,已经一脚踏上井壁,再用双手一撑,让自己的身体在这井道里保持住了平衡。现在的光头呈一个大字型,用四肢撑起自己的身躯,在狭窄的井道里加速上攀。这也亏得是厉强,换做他人,恐怕早在半路就摔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光头已经爬到顶端。他一手扒着井沿,一手放下拴在井边的绳梯。下面的马贼急不可耐,然而终究有先有后,体力好的,没受伤的最先爬了上去。 就像是物竞天择一般,总会有弱者留在最后。显然那连体怪物不会再给弱者生存的机会,它钻出了壁洞,追着马贼爬上了绳梯。 发现下方僵尸已经追上,还在绳梯上的马贼顿时哭喊起来:“那恶鬼来啦!!” 连体怪物踩着绳梯,凭空一跃便跳在了马贼背上,手爪挥抹之下就带走了一人性命。马贼的手脚松劲,尸体顿时下坠。僵尸怪物赶忙上跳,几个跃步,又扯下了三四人。 天色已经蒙蒙亮,公鸡尚未打鸣,便被那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吓的咯咯乱叫。 “道士何在!快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放火烧了你们村子!” 厉强带着最后的七八个马贼,在村中大呼小叫,把所有村民都惊醒了! 祁昊向来警觉,他一咕噜便爬起了身,摇了摇身边的师弟。 “喂,胖子!” 胖道士被师兄叫了起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明所以的被拉出了门外。 乔老村长披着外衣站在村口,他还未整理好衣衫,就看见马贼们像被狼撵似的跑来。村长东张西望着问道:“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桃林村里面?” 光头打断道:“少废话!快让你们村的道士跟老子去救人!” “救人?” 不等村长细问,胖瘦道士已经察觉到那枯井里冒出强大邪气。 祁昊的实战经验并不丰富,他知道来者不善,难免有些慌张:“所有人回屋,躲在家里不要出来!” “师兄,那井里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了!” “别废话!我看见了!准备好家伙!” 怪物在村中四处寻望,胖瘦道士缓步向其逼近。 连体的僵尸?祁昊与祁垓没功夫诧异了,他们一左一右持着符咒,夹击而去。 “急急如律令,定身令!” “急急如律令,焚身令!” 两道法咒打在怪物身上,然而道士的法力显然不足以压制三尸一体的邪气。定身无果,怪物依然在发动攻击。焚身得手,却是很快又在僵尸的皮骨上熄灭了,无法形成实质伤害。 他们感叹,这究竟是什么怪物,邪气如此之重! 眼见这两个道士没能制服僵尸,姜业只好背着银蛇赤信从屋中走出。 “邪物,不得放肆!” 只见姜业周身散发微红的荧光,他伸手抹过锋利的枪锋,手上鲜血顺着枪身流淌。一股奇异的力量布满银蛇赤信。 嘭的一声闷响,整个银枪被火焰吞噬。姜业徒手把火枪握在掌中,竟然不怕火焰的温度。 元星与邬程此时也从枯井爬出,正好看见如此一幕。 整个村子里最耀眼的所在,便是全身散发异光的姜老爷子了。几乎全村上下所有人,都在目睹武痴姜业真正的风采。 “冥焱蛇葬!” 姜业平举长枪,对准了那连体怪物。 众人的双眼根本无法跟上姜业的身形移动。只见老者在此处消失,突然闪现在怪物身侧。忽左忽右,夜色中只留血红残影。 姜业移动之快非常人所及,他穿梭在两段空间之内,持枪来回猛刺怪物的躯体。怪物根本不可躲挡,身上留下一个一个火红的洞窟,不断放大,不断燃烧。 最终,姜业斜插银蛇赤信,穿透怪物,把它钉在地上。那连体僵尸在大火中逐渐化为灰烬,邪气也凭空消散而去。 旷世之招,若非机缘,实难得见。 道士尚且不能降服的妖物,竟被一个武者诛杀。村中之人无法用语言表达眼前所感受到的震撼。 邬程此时狂笑道:“呵……哈哈哈哈!比得道之人更克妖魔的,只有妖魔本身!所有人都看见你以血燃枪!还敢说自己不是血妖?!” 村长出来袒护道:“姜大夫不但救了我们大家,也救了你们!这种话怎么可以胡说!别走漏了风声,搭送了全村人的性命!” “大焽王朝早已把辨别血妖的方法公布于世!你姜业可敢一试?!” 老爷子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让姜业涌起杀意。只见老者双眼血红,透着焱火之光,亮如灼日! “既是如此……” 姜业周身血焱爆涨,逼的众人退散开来,以此躲避冥焱之温度。血气之威,远胜僵尸邪气万倍! “我还会让你们活着离开桃林村吗!?” …………………………………… 姜业药铺: 当夜,马贼们眼见姜业准备赶尽杀绝,都疯似的逃离了村子。 第二日,乔老村长提着些粮米来访,说是报答救命之恩。他见常生、元星都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像是憋着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他那古怪摸样,就连常生都知道村长必定有事。元星拍了拍常生,与姜峰一起走出了里屋。 屋里只剩下两位老者,最终还是姜业先开口了。 “村长不必为我的身份担忧,我已经打好了包袱,明日便走。” 乔老爷子看见桌上确实有一包裹。 “我并没有赶姜大夫离开的意思。要不是姜大夫,我们村里这么多人的性命恐怕早就没了!只是马贼此番离去,若是到处宣扬,甚至上报朝廷,说我们桃林村里藏着一个血妖,只怕我们以后永无安宁!” “无妨,我本来就有离去之意。只希望你们替我照顾好峰儿。” “这……”乔村长为难道,“我本不该忘恩负义,只是你那孙儿……” “放心,他并非我之血亲。” 躲在门口的三人自然听见了屋内的对话。 姜峰的双眼黯然失色,爷爷这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九年,无论是否有血缘之亲,爷爷都是姜峰唯一的至亲,这在感情上根本无法改变。 当知道自己不是姜业的血脉之后,始终有一种陌生感在心头滋生,无法释怀。姜峰会觉得自己对姜业而言,其实只是一个外人。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的到。 元星听见此言,那按在姜峰肩头的手,握的更紧了。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话虽如此,为了村中百姓,可否一验?”说话时,乔老村长跪在地上,向姜业抱拳行礼,“乔某并非不信姜大夫之言,不敬之处还望谅解,对不住了!” 乔村长准备躬身磕头,被姜业一把扶了起来。 “晚些时候,把大伙儿都叫来村头,当众验血。一旦证身,不可再对他有任何歧视!” “这是自然!乔某以命担保!” 姜峰突然推开了屋门,大喊着:“我不需要验血,我跟爷爷走!爷爷去哪,我就去哪!” 元星在一旁帮衬道:“是啊,姜大夫。您若真的有意离开,带姜峰一起走便是。这样一路有个照应,免得天伦难续!” “我与马雷云的十年之约已至,无论是否发生昨天的事情,我都要动身了。当年我们互有牵挂,都未拼尽全力,于是相约十年之后再战。如今战期已到,是时候赴约了!” 姜业望了一眼姜峰,继续说道:“此番前去,生死难料。若有峰儿在一旁,我难以全神贯注,只怕真是有去无回。” “既是如此,晚辈祝姜大夫得胜归来!”元星抱拳行礼,之后转而对姜峰说道,“那峰儿你便在桃林村好好生活,不要让姜大夫再替你分心。” 姜峰虽是不愿,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 桃林村,村口: 天黑之后,村民们全都围在村头。 乔村长举着烛火,在大伙儿面前说道: “八、九年前,北湛一带闹饥荒瘟疫。许多村庄的人都死光了,空留一座座荒村。那段日子,相信大家至今都不敢回想! 姜峰这孩子孤苦,自小没了父母亲人,他是姜业大夫在来我们桃林村的途中,从一个荒村里捡来的。 今日我们为姜峰验血,做个见证。若是火烛不熄,血液可燃,姜峰则为血妖无疑,我们不留他在此!若是火烛熄灭,血液不燃,那姜峰便永远是我们桃林村的好孙儿!我们必将对他不离不弃!” “好!”常生带头高声呼应。 村长把火烛放在地上,常生递给姜峰一把匕首。这孩子漠然的划开自己的手指,任由鲜血滴落。那血液盖在火苗之上,一下便将之浇灭。 同一时间,姜业药铺中: 元星端来一个小碗。姜大夫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滴在碗里。摇晃均匀之后,元星扶起苏雾倩,将血液喂进她的口中。 “姜大夫,关于血妖,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的血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武器,它可吞噬万物。可同时你们的血又是灵药,能治愈万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许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兼有两面。火也是一样,象征毁灭,也象征着重生。” “血妖,究竟是何来历?” 姜业摇头推说不知。“我们并非动物与植物成精,更无癫迷不正之心!妖物一说,根本没有立足的依据。但世间之事,实在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这段历史,恐怕要留给后人去挖掘了。怎么,你对血妖很有兴趣?” “不,不是我。是我的大师兄,他这一生都在探索血妖的来龙去脉。” “哦……那他有什么发现?” “他说血妖身上,一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吗……” “您是这世间最后一个血妖吗?” “就当是吧。血妖已经在大焽王朝闹腾了数百年,是时候退幕了。”姜业把苏雾倩眼上的纱布取下,“明日醒来,苏姑娘的双目便会恢复如初。之前不想暴露身份,耽搁了许久,这算是我的补偿吧。” “姜大夫,我至今不敢相信,您竟会有如此身份……” 姜业意味深长的看了元星一眼,“若异于常人是妖,不知你现在又算何物呢?” “什么?!”元星也是听的一个激灵。 第三十六章 妖墓 北湛,沙岩坪(两百年前): 在剧烈的咳嗽声中,花仲猛然苏醒!此时他的身边除了一位妙龄少女之外,再无他人。 “黑泽呢!?” 少女回答道:“跑了。” “黑泽……跑了?”花仲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二字。 “万物皆是相生相克,也许我生来就是黑泽的克星吧。它无法承受妖瞳四分目的幻光,痛不欲生之下,只能选择逃走。” “你是妖……?” “妖……”少女仰天哭笑,“哈哈……没错!我就是你亲手杀害的那个红叶的女儿!”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不承认了!我能够通过母亲的双眼,看见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少女指着花仲吼道,“我清清楚楚的看过你这张脸!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 “然而你之后又救了我爹和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何图谋,但也得幸于此,我阿爹总算在北湛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你可还记得,你手臂的伤口,就是我当日留下的!” “你……就是那个女童?” “……哈哈哈……这个伤疤是不是折腾了你很久?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救过我!可我也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活着!” “活着?我如今的伤势也不可能……”花仲本想说自己命不久矣,却见身上致命伤口已经悄然消失。 “你本该死了。可我利用自己妖质的特性,分了一半内丹给你,让你用另一种方式又活了下来。” “内丹?你做了什么!” “契魂合灵!同魂共命!你我已血脉相连,此刻你已是半人半妖!这样的你,根本无法再回天隆观!我要你跟我一样被世人唾弃!被同门追杀!我要你的命运跟我这个丑陋的妖类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 少女话语分量之重,恐怕只有花仲可以体会,人生逆反的转变,可能比死亡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这就是你的报复……” “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索卢钰!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时候抛弃你以往的姓名跟身份了!我可以把姓氏借你一用,复姓索卢,单名就……一个闻字如何?” …………………………………… 三天后,桃林村姜业药铺门前: 女子敲打木门,可门内一直没有回应。 这都两三天没人应门了,苏雾倩觉得奇怪,他拉着路过的常生问道,“常大哥这几天有没有看见姜峰啊?” “峰儿?”常生摇摇头,“没看见。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独立的很。一般很少让人操心,所以大家对他也没关注的那么紧。” 苏雾倩抱着手臂,咬着手指,在门前微微晃了晃身子。每当思考事情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啃咬手指。 “怎么了,苏姑娘?是不是双眼还有不适?” “哦,那到不是。我是怕姜峰不告而别,自己跑去追姜大夫去了。” “姜大夫这才走了三天,姜峰就不见了?”常生双手一拍,“对啊!还真有这个可能!那现在怎么办?” “元星呢?” “他呀?自从枯井下面破了一个大洞之后,就连通了那个前朝古墓。他让大伙不要靠近,说是自己负责把洞补好。” “他又下井了?” “说是补洞,其实也不知道偷偷摸摸进出那古墓多少次了!” “他到底搞什么名堂?我去找他!”苏雾倩说着就往枯井走去。 常生一下拦在苏雾倩身前。“哎!哎!去不得!” “又怎么了?”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元星的额头有个黑色的印记,那可是丧门星!我到是不怕,可别让你们大伙儿再触了霉头!” “你觉得姑奶奶我是怕这个的人吗?!” 也许真是倒霉催的,说话中的二人突然听见村里有人大喊:“马贼来了!马贼又来了!!” 三日不到,马贼们竟然再次向桃林村杀来。 常生拉着苏雾掉头就跑! “快躲起来!” 苏雾倩也是一阵慌乱:“这下完了!姜大夫已经远去。现在根本没人是他们的对手!这些马贼是故意算好了时间来的!” 身后杂乱的马蹄声迫近。听起来,这回马贼来的人数不比上次少!马贼的动作可真够快的。 “来不及了!走这边!”常生带着苏雾倩绕过姜业家后院,直接跑向了枯井。他迅速放下绳梯,嘱咐道,“在枯井里藏好了!或者你也可以去找元星!总之千万不要出来!” “常大哥!”苏雾倩见阻止不了常生离去,便喊道,“小心啊!” …………………………………… 桃林村土路: “烧杀掠夺任狂笑! 平和岁月唯梦谣! 百里瑶山皆烽火! 十方铁马尽血潮!” 百十个马贼同一节奏的呼喊,如同高地湛豺群体的嚎叫,震动山坳。更像一把北湛弯刀,让听者恍惚觉得要被那弯刀的锋芒割破皮肉,直刺心囊。同时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由于失血过多那般,止不住的寒颤! 这一次,西山马贼倾巢而出。看着黑压压的人马重新踏境,别说是村民了,就连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祁昊与祁垓两人,都把心悬在嗓子眼,那种慌张与心虚的感觉无从躲避。 桃林村最近几个月,那真叫多灾多难。乔老爷子这辈子恐怕想都没有想过,日子会过的如此折腾。可再折腾他也得硬着头皮出面,谁让他是村长呢! 乔老村长明显颓老了许多,他在牛叔侄子的搀扶下走到井边。没等马贼停稳马匹,老爷子便跺着拐棍,迎着他们开口问道:“各位大爷去而复返又是何意啊?你们已经跟姜业约法三章,不是说只要拿了地图取了黄金,便不会再滋扰桃林村了吗?” 躲在一旁的祁昊与祁垓,他们二人心里清楚的很,马贼怎么可能信守诺言,那不过是缓兵之计。 祁昊仔细打量邬程,这马贼首领右肩裹着绷布,布面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 “从西山往返桃林村,马不停蹄也至少需要三天的路程。这些马贼恐怕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师兄,这能表示什么?” “说明他们为了尽快赶到桃林村,这三天并没有好好休养生息,正是人困马乏!”瘦子抬手指着邬程说道,“你再看他们中最强的那个,如今已是残废!伤势如此严重,却没有受到适当的救治,坚持带伤一路奔波至此,真是连命都不要了!他们这么玩命,真的只是为了黄金?” “说的也是!关键是这姜业离开了桃林村,没有了这个唯一的障碍,他们还不是为所欲为!何必急于一时?” “还是不对!他们怎么知道姜业走了?进村的时间还卡的刚刚好……” …………………………………… 光头大笑道:“跟一只妖约法三章??哈哈哈!村长你没老糊涂吧?你们跟妖怪打交道了?反正我们是没有!” 乔村长气的脸色发青,这些恶霸是真的要毁约了! “这一次你们声势更甚之前。这样劳师动众,是还要图我们村里什么吗?!” “你们村子除了底下那座古墓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图的?也不知道原先是谁怕的要死,吓得主动把盗墓的草图给了我们。现在护起食来了?装什么龟孙子呢?” 老爷子被说的无地自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乔村子死命咬着微颤的嘴唇,直到那唇色发紫,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是中原人,对北湛不甚了解。老爷子,我问你一些事情,最好老实回答。否则……”邬程嘴角轻蔑的一撇,冷冷说道:“屠村。” 话音刚落,邬程身后响起一片马贼抽刀的嚓嚓声响。 “老头。”光头跳下马匹走到村长面前,弯下了脊梁,把下巴搁在老人的眼前,再用脚踩了踩土面说道,“既然桃林村的下面就是古墓,那你们村子跟古墓多少有些渊源。况且你们的祖辈盗过墓,尚有地图留存在你家,想必你应该知道一些关于这古墓的来历以及里面的情况吧?” 乔老爷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原本还隔着一个山头,谁曾想古墓会这么大,连这村子底下都是。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让你们再打古墓的主意。桃林村不能因为我而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你说的是这样?” 光头挥起弯刀就朝乔老身旁那个年轻人的面门斩去。一刀见血,牛叔的侄子从脸至颈都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厉强提脚再踹,硬是把他蹬进了枯井。 …………………………………… 枯井: 苏雾倩忽然看见井口被黑影覆盖,随后一个身影坠落,直接从头而降。苏雾倩本能的躲开,只听见那男子落地时摔碎骨骼的声响,内脏挤压出血从口腔喷射而出。 “啊……”女子被血水所溅,吓得刚要尖叫,忽然被身后之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不要出声!”元星小声的嘱咐。 苏雾倩回头看去,此时的元星面色苍白,整个脸部已经瘦的变形。毫无血色的面容加上诡异的黑纹,苏雾倩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人是鬼。眼前之人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元星吗? …………………………………… 桃林村土路: “你疯了吗?!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怎么会比僵尸还没有人性!” 乔老村长赶忙扒在井边,哆哆嗦嗦的骂着。他低头寻去,正看见元星与苏雾倩躲进了井底深处。 光头一把拉回老人,把带血的刀刃,在村长的衣服上擦拭了个干净。老村长从头至尾一动不敢动。 “你倒是骂的痛快!啊?要不是指望你说出点什么,你这老不死的早就见阎王了!我劝你最好把古墓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然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我们大当家说话言出必行你是知道的!”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是谁的墓?桃林村为何建在此地?你对这座古墓还知道多少?”邬程终于还是自己出声了,声调依旧冰冷。 乔村长将两只手指扣在井沿边上,颓坐在地。 除了这个丫头,这里所有人都活不了! 像是想到了马婆婆往日的那些命理说词,村长脸上竟是老泪纵横。一切都是命啊!桃林村迟早要完!不,或许桃林村已经完了…… “我确实不知道这墓里面有什么。但此地乃是两百年前北湛声名赫赫的大将军,索卢闻的封地。在他的封地发现如此大规模的陵墓,不做他想,里面躺着的必然就是索卢闻本人。如此一来,桃林村非迁村不可了!一想到索卢闻就躺在村子下面,我实在夜不能眠……而你们竟然还敢打这古墓的主意?!” 光头不屑道:“有什么不敢?一个将军墓而已。” “这个年代的人,哪里会知道索卢闻的可怕。当年他的封地本就民不聊生,还得按照他的要求每个月上供祭品。索卢将军残暴不仁,如果对祭品不满意,他便会大发雷霆,迁怒于挑选祭品的那个村庄,动辄杀戮千百人。索卢闻领军打仗难见一败,确有实力。大焽王朝也是在索卢闻死了之后才有机会灭了北湛!皇帝对他平日的暴行视而不见也是有原因的,北湛弱小,毕竟还得指望他抵御外族侵犯。” “管他生前是横着走、竖着走,死了还不是一堆白骨!” “都说索卢闻用兵如神,名震天下,可那是他中年以后的事了。索卢闻年轻的时候带兵打仗,完全是靠他自己一人冲陷千军万马,杀敌破万而归!见过他英勇身姿的士兵,无不叹服!可也有些传言流传了出去,他们说索卢闻会妖法。有的人曾亲眼见过他食人肉、饮人血,以此补充法力。索卢将军属地的居民也说,那些祭品并非献给蛇神(北湛图腾),而是被他自己享用了。不过这些都是传闻,无人证实。但若传言是真,那索卢闻则是一个妖将军。换言之,这个陵墓两百年来一直躺着一个妖怪。这是个妖墓啊!” 第三十七章 御天书 北湛,沙岩平: 遥远的边界,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眺望沙岩中心。 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命运,似乎就是一个封闭的线圈。无论你如何改变,都不可能阻止既定的事情发生。 花夏所看见的那个未来里,花仲为索卢钰入魔。他本以为可以通过提前干预而避免悲剧。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花仲还是来到了北湛,在另一个时间。也还是遇见了索卢钰,以另一种方式。 即使花仲和索卢钰的关系,因为他弑杀女方的生母而扭曲至此,可谁能想到他们的命途还是会牢牢的联系在一起。 命运既定,不可更改。 真的是这样吗?花夏始终带着疑问。 如果说命运完全不可改变,那么此刻的花仲早该和索卢钰共结连理。如今的事态发展,已然不同于当日在紫旭龙腾阵中所见。那为何结局还是无限接近那一场悲剧?难道说天下间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是无法更改的? 看来,得换一种方式了……花夏默默的转身离去。 …………………………………… 桃林村: “妖墓?”苏雾倩在井下听得有些入神,“没想到这古墓还有如此背景。” 元星抽动着已经开始僵硬的脸皮说道,“传言未必真实,我在墓中并未察觉到妖气。僵尸跟妖类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区别。” 王元星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总是不自觉的颤抖。 苏雾倩回头望他,一副略带吃惊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什么样的轻功能够一步十丈?” “你是说……落燕飞?” 邬程也不着急,他顺着乔老村长的话说道:“索卢闻!他是不是妖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后来打仗为何能百战百胜!” 厉强反倒来了兴趣:“大当家知道为何?” “因为他得到了天下兵法之最,《御天书》!据说索卢闻死后,他的夫人将这本兵法放在其陵墓中与他陪葬!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索卢闻的陵墓。看来要把《御天书》挖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乔村长问道:“兵法?陪葬?这种传闻秘事,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这还多亏了雷云镖局。要不是有人放出这个消息,托雷云镖局取出兵书,我也不会知道《御天书》的下落。只可惜马雷云那老头子没有答应。” 想到古墓里爬出来的那个连体僵尸,光头挠了挠头,他走向邬程道:“可是之前我们下去,死伤了那么多兄弟,难说下次还会不会遇见那种妖怪啊!” “我们拿古墓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是!”邬程跨马踏地,对着井口高声吼道,“我说的对吗?井下的那两位!” 那洪亮的吼声通过井道传至下方空地,竟被放大了数倍。听着那一声巨吼,苏雾倩被吓得身子一颤。 “能几次三番安然进出古墓,相信你们有你们的本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元星抬头望着井口上方喊道:“你想怎样?” “把《御天书》带出古墓,交到我的手中,我则放过桃林村这数百条人命。不然的话,我必将血洗这里,一个不留!”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需要时间!你带着你的人马立刻退出桃林村。等我找到了《御天书》会亲自送去西山。” 邬程冷哼一声,“你他娘的当我傻吗?我会给你时间,但是只有一个时辰!每超过一个时辰,我就杀死一个桃林村的村民。时间如何把握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个时辰?古墓如此之大,你给我一天我也找不来!你要的是《御天书》!你杀村民做什么!?” “你还有时间磨蹭吗?找到东西你才有跟我谈判的筹码!记住,我一个时辰杀一个,你没时间浪费了!” …………………………………… 蝮蛇迷宫: 元星手握着在青龙宫捡到的护身符符纸,他发现将其摊开之后,内中竟是一张简单的路线图。地图上标注着细小的线路连通了四间墓室。也就是说整个古墓里面,至少还有两间墓室元星他们尚未涉足过。 他们没有时间浪费,若是走错了路,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我知道要赶时间,可也别走这么快啊!这条路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你当心点,别触发了机关!”青衣女子因为心中焦急,额头前的刘海都已经湿润了。 元星一言不发,领着苏雾倩继续深入古墓,来到一处岔路。一条路上坡,一条路下坡。地图标注的并没有那么清晰,元星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从未有人来过?我看未必!还记得我说那一步十丈的轻功吗?” “落燕飞?” “我在青龙墓室外面,看见了两只血脚印,每步相隔十丈之远,这样的轻功是我生平首见!” “难道是我大哥……莫非他一直在这墓中?” 左青龙,右白虎,之前这两间墓室犹如看守宝藏的门神,中间的通道便是通往此地。元星估摸着,古墓主人的墓室应该在更深处才对! “我们往下走!” “古墓迷宫这么大,光是走到这里都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这些马贼怎么能这样毫不讲理!” “姜大夫走了,而对方人多势众,此消彼长。我们现在没有能力跟他们对抗,暂时只能顺着邬程的意思。” “找到东西交给马贼就会没事了吗?他们背信弃义也不是一两次了!还有,你说我哥哥在找的会不会也是《御天书》?” “也许索卢闻的陵墓里稀世珍宝无数,但相信没有一件能跟《御天书》相提并论。” “天山天隆观离北湛如此之远,你怎么会知道《御天书》的事情。” “那本来就是天隆观的东西。” “怎么?你们道士还要负责研究兵法的吗?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天隆观的是吧?” “那根本不是什么兵法……它是观中奇人花夏所抄录的炼妖术第一版本……” 苏雾倩根本听不明白:“什么第一版本,第二版本的?” 元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放在火烛下示给苏雾倩观看,已解其惑。 “《御天书》!?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已经找到它了!?” “非也!这是我师兄抄录的另一版本。因为全靠个人注解,所以其中内容也许跟花夏的那本有所出入,恐难完全相同。” “既然御天书就在这里,那为何不直接用来与马贼交易?” “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考虑,但是现在为时尚早!《御天书》其实就是一本炼妖手札,它所记载的内容,绝不能流传出世!”元星不等苏雾倩继续询问,径直打开扉页说道,“花夏当年在石壁留书,我师兄也一并抄录了下来。” 扉页文字所示,乃是两百年前花夏成书的心得以及缘由。 “事关他弟弟?这人怎么还有弟弟?好乱……你让我缓缓,我感觉我脑子要打结了……” “若花夏所言是真,《御天书》想必当年就已经交给了花仲。而根据天隆观纪事的记载,两百年前大焽王朝与北湛交战于沙岩坪,惊扰了异兽黑泽。为了对抗黑泽,观中派遣花仲前往北湛。不过至此之后,没人再见过花仲,此人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人在北湛丢的!那也不能保证东西就留在北湛了吧?况且这个道士跟索卢闻有何关联?为什么他的书会在一个将军墓里?” 元星心里忽然浮现一个隐约不安的念头。自他进入桃林村开始,便感事事怪异,犹如陷入一个横跨两段时空的迷局。 无论《御天策》在不在墓里。元星都不知道最后该怎么跟马贼交代! 苏雾倩的感慨依旧:“可怜邬程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所谓的兵法书根本不存在。但是他的要求还在,我们就不得不想办法应付!关键他一个马贼,要一本兵法书做什么?真是够扯淡的!” 元星听的笑了:“邬程不一定非要自己用吧。他跟你一样做梦都想发大财,如果这里真有兵家至宝,那可是金山难求的……” 那本就僵硬的笑容,忽然之间变得变得凝重。元星放慢了脚步,直到完全愣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苏雾倩左右看了看,发现身旁的人没了,立刻回过头来喊道:“喂!到一个时辰马贼就要杀人了!你还有时间愣神?” 元星觉得自己脸皮坚硬,像是挂着石头一样沉重,不由的伸手动了动脸颊上的皮肉,那黑色纹路顿时又向下延伸过颈部。 纹路一路蔓延,像是一把牛刀割开皮骨一般咯咯作响,疼痛非常。 “呃……” 王元星一阵恍惚,脚下不稳,摇摇晃晃的靠在了迷宫岩壁上。那看似光滑无奇的岩壁竟被元星一把推陷了进去。一阵短暂的轰鸣之后,从中露出一个暗道。 凉风从对面的黑暗里穿透而来,元星瞪着泛红的双眼,硬是想要从这黑暗中看出什么东西来。 第三十八章 封魔印 北湛,柳河镇(两百年前): 阿布兰在井边打水,井内却是空无一物。 当时黑泽盛怒,沿途施展毁天灭地之威能,致使周边地貌改变,河水断流。不到半年的时间,柳河镇赖以为生的不闻泉井已经枯竭。 “兰姐姐。” 阿布兰寻着呼声望去。半年不见,那个瘦小的索卢钰,如今又长高了半个脑袋。 女子丢下手中的木桶,扑了上前,一把搂住了这个称呼自己为姐姐的少女。 “不声不响就走了半年!你究竟去哪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姐……多谢你们一家当年收留了我。你待我如亲人,我也很舍不得你。如今柳河镇已经不适合居住,不如跟我走吧?” 阿布兰抚摸着少女的秀发,见她气色红润,很好奇这段时日她究竟去了哪里。 “去哪?” “都城。那里有个人应该也很想见你。” …………………………………… 村中土路: 马贼在村中扫荡,把所有村民都从屋里撵了出来。他们穿梭在村子各个角落,连躲在草堆里的胖瘦两个道士都没放过。大伙儿都被马贼们围在村路的中间。 厉强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当家,一个时辰就快到了。” 邬程拿着酒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后说道:“乔老村长,是你们自己选一个出来,还是我叫人拉一个出来?” 所有村民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不作声,却互相之间彼此拉着手腕。 厉强看着这些人一动不动,朝着他面前的常生屁股,猛踢一脚,“呦呵,这是团结呢,还是吓傻了?” 常生原本抱着元星留下的太乙剑匣蹲坐在地,这会被光头踢的趴在了地上。他干脆拍了拍屁股起身喊道:“我来!” 谁知道乔村长死命拉着他的手,想要把他给按回去,“来什么来!你给我坐下!” “横竖都是一死!怕他们做什么?”常生抽出八荒古剑。“还不如杀个痛快!” 马贼迅速做出反应,两三个人扑上去,立刻就把常生擒住了。他们把常生的头按在土里,常生虽是拼命挣扎可始终是双拳难敌四手。 厉强把刀架上了常生的脖子,“还敢动手是不是?老子马上就宰了你!” “不着急,还有一刻钟才满一个时辰。我们要对那个叫什么来着……元星?我们要对元星有信心,再等等看吧。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乔老给我们大伙说说故事。” 村长有些意外,他抬着浮肿的双眼向邬程问道:“什么故事?” “看你对索卢闻这么了解,就说说这位妖将军的传说吧。” …………………………………… 蝮蛇迷宫: 暗道犹如捷径,让他们二人来到了另一侧迷宫。苏雾倩扶着元星走到一个道路尽头,眼前已经没了去路,阻挡他们的是一道黑色的石门。 黑门上浮现巨大的红色印记。这像文字又像标记的印记,真的是浮着的。因为它并不是刻在石门之上,而是距离石面尚有一寸,更像是刻在了空气中。 红色印记里面,分布着二十八个亮白色的星点。 当看见这个红色印记的时候,苏雾倩的手臂明显感受到男子的身躯在不断颤抖。元星空张着嘴巴,任由空气呼出自己的身体,却因吃惊而忘记了吸气。 “这不可能!为什么这里会有封魔印!?” “封魔印又是什么,为何让你如此惧怕?” “惧怕?何止是惧怕!这天下神州大陆,一共也只有七处封魔印!分别封印了七只最可怕的妖魔!这里面的东西足以让天下为之颤栗!” “你说这扇石门的背后,就关着这样一个可怕的妖魔?” 元星深吸了一口凉气,倒退几步,再次打量起石门。虽然注意力都被那浮空的红色印记吸引,但是石门上其实有着它自己的刻纹,一个麒麟刻纹。 “封魔印是封魔咒的衍生法咒,能够将妖魔封在一个地点,以印纹压制。这是天隆观独有的法术。之前也说了,全世间本只有七处,每一处都被记录在案!而这一个,从未被人知晓!我们要不是为了寻找《御天书》来此,世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既然这么危险,我们不要碰它了!离开就好!” “不!你不明白!封魔印的力量会逐年递减!印纹的力量弱到一定程度之后,将再也起不到封印的效果,里面的妖魔便会破印而出!所以天隆观每年都会派遣弟子去往这七个封魔印的所在地,以消耗天隆观法术特有的灵元来维持印纹的力量!” “那就是说,如果这里没人知道的话……根本就没有天隆观弟子来此维持封魔印的力量?那么……有东西……会……随时跑出来?” 苏雾倩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妖魔,那不是比马贼可怕多了! “封魔印有着自己的运转能力,它会自主吸收天隆观门人的灵元!怪不得我只要一靠近桃林村,就变得全无法力,难以恢复!” “那现在情况到底是怎样啊?封魔印的力量被恢复了吗?” 元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浮空的法印上,顺着日、月、五行运行的位置,画出了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再分别将各宫所属七宿连星。所谓天之四灵,以正四方。正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然而星宿连气,不出片刻,东方与西方的星宿光亮黯然失色! “果然!”元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腰背顿时弯了下来。 “又怎么了?” “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封印那些上古的妖魔。封魔印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有借天之力。星宿施力,法印可成!这些亮点就是天舍二十八星宿。所以破解封魔印的方法,就是撤去二十八星宿的力量。而我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中已经破解了青龙宫,白虎宫的机关,想不到也因此让这两个方位的星宿之光暗淡!” 苏雾倩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求证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法印已经不完整了?” 元星默默点头:“不完整的封魔印无法完全复原……最保险的办法是重新封印……” 苏雾倩双手摊开,朝着石门的方向推了推。意思是你元星快动手啊! “可我……不会封魔印……封魔系三大法咒,我只会其一。” “呵……”苏雾倩一个大出气,随后蹲下身子,双手敲打自己的脑袋,“死定了!死定了!” “妖魔破印,已是必然之事!我们要早做准备!” 苏雾倩沮丧的哭叫道:“还在做什么准备啊!反正也是死啊!” “与其等它破印而出,不如我们趁早破了机关,放它出来!” 苏雾倩摸了摸元星的额头:“你是不是吓傻了?” “封魔印一旦解除,自然也就没有东西能够阻碍我法力恢复!还不如放手一搏!” “这么说,你能打败它?!” “怎么可能。若这世上有人能打败这种妖魔,我们何必费尽心思去封印它们?” “你神经病啊!打不过你说什么废话!还以为找到《御天书》能救人,这下子东西没找到,却碰到这么个妖魔!这不是死光光的节奏嘛!” “那也未必……天隆观有两个镇山之宝,虽然我不会封魔印,但另外一样东西我却是可以借来的……” …………………………………… 村中土路: “两百多年前的北湛,只是九州界西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别说是大焽了,就连当时周边的那些邻邦都能随意欺凌湛国,边界不断缩小版图挤压,毫无国威可言。 湛州子民绝非软弱之辈,国难当头之下,文人献计献策,武人参军打仗。当时怀着满腔热血,想要一展抱负的年轻人也不在少数,其中一个便叫索卢闻。他的出现,可以说是完全改变了北湛的命运! 一开始索卢闻只是北湛大军中一个小小的士兵。焽国攻打北湛之时,敌方兵马十倍于我。曾有传言,说当时有异兽突现战场,代表着有将星横空出世! 那一场在湛州沙岩坪的厮杀,焽国与湛国双方几乎都是全军覆没。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就是索卢闻! 传闻皇帝接见他的时候,索卢闻的身躯插满了箭支,刀伤剑伤均是深可见骨。然而这个年轻人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犹如不死之躯!索卢闻一战成名。 阑国与北湛也是素来不和,常有战事发生。当年焽国侵犯不成,但也造成北湛损伤惨重。 当年的阑国国力虽不如焽国,可毕竟已经休养生息不少年,早已恢复往日雄风。而北湛这边年年衰弱,根本无力举兵。阑国便趁此机会大军压境,想要吞并北湛。 焽国前脚刚走,阑国即刻跟上。北湛哪里受得了这轮番交战。 索卢闻知道北湛出兵困难,便提出要潜入阑国,从内部瓦解敌国。皇帝不解其意,却也应允了。 第二年春,阑国爆发了大规模的鼠疫,君臣接连暴毙!几乎三分之一的城民都被感染,而显现猩红之眼。当时的医者与史家称此次灾难为猩红疫! 阑国整个国邦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陷入瘫痪。此时北湛仅以数千兵马,便大破城门而入。自那之后,索卢闻便被封为大将军,凡瑶山山脉一带,皆为其属地。” 乔老村长站起身子,头摇手摆,说的口沫横飞。马贼们听的入神,竟也一时忘记了时辰。只见老人家继续道来: “索卢闻当了将军之后,他那古怪的言行,逐渐被人知悉。他说自己能打胜仗,是因为有北湛蛇神相佑。索卢闻请求皇帝举全国之力挑选祭品,祭祀蛇神。不过这祭品必须符合他所提出的要求。 这北湛的皇帝一琢磨呀,索卢闻没来的时候,也没见蛇神庇佑北湛。怎么索卢闻一来,它就显灵了呢。按照他的要求挑选祭品,那蛇神最先感谢的不成了索卢闻了吗?北湛蛇神应该最先庇佑北湛皇家才对啊! 那时候索卢闻已经率兵接连消灭了周边邻邦,北湛日益强大,已经有点儿功高盖主的意思了。 于是皇帝答应了祭祀,却是按着北湛原有的风俗进行,未听索卢闻之言。索卢闻只好在自己的封地之内,挑选祭祀人选。 传闻皇帝祭祀,用牲畜。而索卢闻祭祀,用活人!就这个区别,让北湛人民对索卢闻有了不同的看法。特别是瑶山属地,都是怨声载道。 而那些被挑选出来的祭品,传说就是被送进了这瑶山里面! 后来,焽国攻打北湛。由于战事吃紧,皇帝不再过问索卢闻私自祭祀的事情。只是焽军强大,索卢闻也是久战不胜。一次次的粮绝危机,似乎逼出了索卢闻的真实本事。 索卢闻在战中呼风唤雨,施异能,展妖法,奋勇杀敌,如若无人之境。此事不但在北湛盛传一时,据说在大焽王朝的战争纪事中也有记载。 此后二十年,焽国无法越过北湛一步。 传闻中,这世间有两个人,决定了索卢闻一生的走向。而这两个人似乎都是女人。一者成他,一者灭他。 其中一个,送了一本兵法书给索卢闻,成就他练出不败兵师,只是其中缘由并不清楚。今日看来,这本书想必就是你们所说的《御天书》了! 而另一个女子,将索卢闻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一个道士。那道士听说了活人祭祀的事情。他不忍活人送死,于是潜入山头,偷偷跟着祭品混入了瑶山内部。他发现山内有只硕大的鼠妖,正在啃食人肉! 瑶山有鼠妖作乱的消息传遍北湛。而此人更是指认索卢闻就是那只鼠妖!索卢闻与道士两相激斗,最终败亡,北湛的一代传奇就此落幕! 索卢闻死后,北湛皇帝以大将军之规格,安葬了他。 但此事终究只是民间传闻,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哪里能知道呢……” 第三十九章 朱雀宫 北湛都城,山丘将军亭(两百年前): 都城西面有一片古木参天的山丘。 每当将军出征在外,都会有一女子立在山头,日夜不休。 都城百姓感将军守护家园之恩,敬女子痴等苦盼之情,便悄悄为她在山丘上修建了一座遮风避雨的小亭。此亭唤作“将军亭”。 时光飞逝,当年小巧玲珑的“将军亭”早已被人修缮一新。如今整座山头更有台榭、曲径、回廊等伫立在青松绿树之间。 登亭远眺,城内外风光尽收眼底。 今日,有诸多工匠围在这座亭前,只为等待一人的出现。 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在数位丫鬟的陪伴下,款款而来。其穿着华贵,体态优雅,不难看出该女子必然生于大户人家。十足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 工匠们为众女眷让路,直待那女主人落座于亭内。 “今天召各位师傅来此,是为将军的大事。大家都是该行的翘楚,想必我之所求,已是心中有数。” 女子的声线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年纪稍长的师傅走上前来,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同行,再后转向女主人,开口问道:“将军夫人!这里聚集都是城内一等一的工匠,有何吩咐,只需差下人传达一声便可,何苦如此劳顿。” 将军夫人找人议事,不在将军府内的会客厅,或是书房,而是选址在这将军亭,实在是别出心裁。 女主人轻笑一声,这些师傅答非所问,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吉利的话不便由他们开口说出罢了。找造墓的工匠,除了造墓,还能做什么? “索卢将军常年征战在外,早已有着为国捐躯的觉悟。作为家眷怎能不为他提前考虑,莫不要等着他战死沙场之时,还没有一个符合他身份的陵墓。今日,便是想寻求大家的意见,拿出一个方案,选址、设计……” 不等女子把话说完,下面已是议论声一片。 日头在林间偏转,各家有各家的意见和想法,数度讨论跟商议之后,暂时还没有一个能让这女主人满意的结果。 一个全身黑布遮挡的老者,拄着拐棍爬山了山丘,一步一步的踱到了将军亭旁。老者头戴黑纱斗笠,不言不语,只是向着亭内缓缓打开了手中的画卷。 那是一幅宏伟的古墓设计图样,盘如蝮蛇,似乎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月门之秘…… 女主人一眼便被画卷吸引,她径直走向老者询问道:“这么精妙的古墓……不知老人家你将会选建于何处?” 那苍老的声音饱含着自信,他确定这位将军夫人,一定会满意自己的答案。 “瑶山!距离柳河镇十里之地……” …………………………………… 蝮蛇迷宫,麒麟宫门前: 元星伏在地上用手摩挲着什么,他总觉得这地面的灰层厚度不一,看似有人刻意掩盖行踪。这通往麒麟宫的密道恐怕早已有人来过。 救我!求求你!快救我出去!〗 苏雾倩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得浑身一震。她拉起了元星问道,“你有没有听见有人求救?!” “求救?”元星四处望了望,“哪里传来的声音?” “就是那扇门内!”青衣少女所指,正是麒麟墓室。 元星疑惑中靠近石门。 这被禁锢的结界,应当不至于会传出任何声响才对。难道说封魔印已经破损至此了吗? 放我出去!他会杀了我!救命啊!〗 元星望着苏雾倩惊恐的神态问道:“怎么了?” “她还在求救!好像有什么人在追杀她!” “声音何在?为何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少女捂着自己的耳朵喊道:“有啊!她就在我的耳边说话!” “到底是在门内还是你的耳边?你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幻……” 元星转身回望苏雾倩之时,说到一半的话被卡住了。 青衣女子很少见到元星失态,不由得更为紧张。她发现元星眼神聚焦在自己后方,赶忙向前跨步,警戒着转身。 然而苏雾倩身后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有,包括他们之前进来的密道。 “开什么玩笑!那条路……悄无声息的就没了?!” 元星牵起苏雾倩的胳臂,将愣在原地的少女拉到了左侧:“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换方位转移到了左边。这个迷宫结构开始发生变化了……” “眼看就到一个时辰!如果我们不能顺利返回,会有村民被杀的!” “我知道!但现下这条改变方向的通道,已是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 苏雾倩与元星顺着全新的道路前进,他们毫不停留,全速奔跑,不知不觉已经深入山底。那种似曾相识的寒气充斥在二人四周。 元星看着自己呼出的气息已经化为白色水汽,“这种寒度,我们应该已经接近地下河了!幸亏有你在,我们才能避开机关,探索的如此顺利!”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我们离地面已经越来越远啦!而且我还是觉得奇怪,迷宫本来就复杂的可怕,为何里面还要设有暗道?造墓者到底是什么想的,他究竟希不希望别人发现这个封魔印呢?” “其实我也纳闷,四宫二十八星宿是封魔印的力量源泉。为何迷宫里面藏有象征着四宫的墓室,这样不是给了别人破解的机会?我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忽然踏水声一片,两人的双脚一前一后都没入了水中。苏雾倩与元星互相搀扶着才没有在水中摔倒。想不到河水已经倒灌至此。 地下河水冰冷清澈,远处看去竟是透明一般。墓道黑暗,若是不注意,真的看不出下方的迷宫通道已经完全被河水覆盖。为免被水中狼族攻击,他们迅速离开了水域。 “前面拐弯处,河水已经漫过长明灯,相信再往下已是漆黑一片。这下面都被水淹了还怎么找道路?” “早就过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村里情况怎么样了……” 元星回头看向来时的道路:“是啊……关键是我们从原路再返回去,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又得死多少村民!” “等一下!”苏雾倩轻推了元星一把,“你看那水面!” 元星顺着女子的指引,发现水面中央有闪烁的火光。可这个位置根本不会是通道两侧长明灯的倒影!而是…… “上面!” 元星猛地抬头看去,果然在通道前侧的顶部发现一扇半开的石门。石门上刻有朱雀图腾! 终于找到了一间墓室,苏雾倩与元星相视而叹。不过元星却犯难了,前方水位越来越深,元星根本没有立足发力之地,这通道头顶的石门该如何上去? 苏雾倩反倒是大显身手,落燕飞名不虚传。只见女子在水面轻点,那轻盈的身姿便在水道中疾奔而去,待她双脚同时浮于水面之时,那合并的双脚犹如水中莲花。 女子两脚与水面轻触之后,立刻跃身而起。河道水面波纹荡漾,而苏雾倩的双手已经抓住了那顶端的门边。 “快啊!你还愣着干嘛!我拉你上去!” …………………………………… 朱雀宫: 二人翻身进入了半开的朱雀石门,苏雾倩却舍不得离开门边似的,手还一个劲得到抓着石门不放,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 “一旦触动了机关,我们插翅难飞,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 “吉人自有天相,不是吗?” 元星说着,踏入墓室四处观看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门开在脚底的墓室,上面四壁围挡。东边朱雀石像,西边叙事壁画,南边几行北湛文字,北面是一排排的圆孔。 头顶则是一块完整的岩壁。如此说来,唯一的进出口,就是脚下的这个朱雀石门了。 “你还吉人?常生大哥都说了,你一脸的丧门星样!怕你还没等到妖魔就先横死在这里了!你那张脸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影响美观,没之前那么帅气了?” “你还有时间说笑?” 墓室中间有个相比之前都更加高贵的棺椁。这个棺椁本身就比寻常棺木高大了几倍,外侧更是黄金镶边,各色珠宝点赞棺面,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 棺木越是特别,里面躺着的东西恐怕就会更恐怖。比如三角棺椁里的连体僵尸。 按照以往的经验,棺椁一开,机关便会启动。 元星的双眼从棺椁移至壁画,他还不敢立刻打开棺椁。元星提醒苏雾倩道:“机关的内涵就在壁画中,你脑子这么好用,可看出了什么?” 苏雾倩双手抱臂在壁画摇晃着身子,“这画的内容也太单调了!一个女人,一只鸟,一个男人,一只鸟,就这么简单的四幅画?” 元星看着苏雾倩投来的怀疑的眼神,坦然回道:“越是简单,越是有多重解读之法,这才更让人头疼。不过一旁岩壁上的北湛文字,倒是帮了大忙了。” “那墙壁上写着什么?别欺负我不认识字!” “原来你……” “我是说北湛文字!” “那是诗歌,海何以不平。” 那石壁正是刻着:精卫鸣兮天地动容!山木翠兮人为鱼虫!娇女不能言兮吾至悲痛!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愿子孙后代兮勿入海中!愿吾民族兮永以大陆为荣! “什么?”苏雾倩不敢相信的望着壁画,“这四张画交代的不明不白,也能叫精卫填海?!” 第四十章 精卫填海 朱雀宫: 东边的是一座拟人石雕,一个女子身形的雕像立在半截石柱上,总体共有两人高。 女子眉目紧锁,表情略带痛苦。她两手捂在胸口,一双并拢的细足向腹部弯曲。这样的姿态,与岩壁上的第一幅画里面的落水女子一模一样。就连那在水中沉溺挣扎的神态都如出一辙。就好像画中的女子从岩壁里面跑了出来,在这石柱上被邪恶的巫师诅咒成了石头。 看这创作手法,壁画与石像的作者应该都是同一人。 然而石像与壁画并非完全相同,画中女子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少女,而那石像女子的背后,有两只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尽情的伸展。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仙女一般。 苏雾倩手指着壁画,一幅一幅的过来:“前两幅画,分别是一位少女和一只鸟……如果说跟精卫填海有关的话,那我猜这第一幅画的大意是有一个少女掉进了水里淹死了。而第二幅画的意思是落水少女复活之后,化而为鸟,展翅翱天……” 没错,这两幅画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元星发现,精卫鸟在图中的位置和比例与第一幅画中的少女相同。鸟首、鸟足的姿态与少女的首足相应。好像喻示着少女就是保持着这个姿态,瞬间化为精卫。 而精卫鸟的翅膀,与石像的形态相同。感觉上,石像似乎是在这前面两幅画里,各取了一半拼接而成。 “根据诗歌中的传说,第三幅画中这个弯弓射箭的男人,好像是落水少女的父亲。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射杀精卫鸟。男人后来得知那是自己的女儿,了解了女儿的遭遇,便哭唱出了‘海何以不平’。鸟儿受歌声感染,决心投石填海,不再让溺水的悲剧发生。” 元星把后两幅画的内容叙述了出来,苏雾倩却还是愁眉苦脸,“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我当然知道啊。可我还是看不出要如何破解机关,这跟石像又有何关联?真是好难啊!明显感觉脑瓜仁不够用啊!” “其实倒也不难。我之前到达过的三间墓室,石像均有缺陷。女娲缺舌、青龙缺眼、白虎缺牙。这些石像都需要闯墓者为其补缺,而后方可破解机关。” 苏雾倩围着石像绕了几圈,发现女子身形各处完整,并没有明显缺陷。。 “这有鼻子有眼的,没看出来缺什么啊?难道像你一样缺心眼吗!” 心? 元星被这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醍醐灌顶。“你可真聪明!” “什么意思?你夸我还损我呢?” 元星跳上石柱,拉扯石像那捂着胸口的手臂,但是女子的双臂纹丝不动。“难道是我想错了?”元星不甘放弃,他换了个角度继续施力,都把石像连带着晃动了起来。 “喂!你小心点,别把石像打碎了!” 王元星跳下石像,拍了拍手掌说道:“从外表看,这个石像是完整的……太奇怪了……” “我们没有时间磨蹭了!在这耽误了太久了!朱雀墓室过不去,玄武墓室都还没找到,等我们回到村子,估计人都死光了!” 苏雾倩的这番话除了是表达自己的焦虑之外,也是在给元星施压。王元星长吁一口气:“在月门宫墓室的时候,是你发现壁画应该倒过来解读的。那么这里的精卫填海倒过来看,你能看出什么?” “精卫填海倒过来?什么意思,海填精卫?”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袋里面填的都是海水吗?我说的是壁画,不是文字!” “你脑袋才填的海水啊!这壁画倒过来有什么逻辑可言?!精卫衔石填海,忙的好好的,突然被一男人给射了下来,掉进水里,变成了人?”苏雾倩说完与元星四目相对。“这也能说得通?” “等等!这个故事有点耳熟……” “还真有眉目了?快想快想!” “这故事跟十二星次传说中的鹑火之星有些相似。鹑火本就是不死鸟之心。传说不死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心脏,最后成功寻得,进而转生为人。所以鹑火之星也叫鹑火之心!” “真的是心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鹑火之心一定就在那棺椁里面!” “那还等什么!”苏雾倩一马当先,蹦上了这个被他们冷落了好一会的巨大棺椁。 少女将腰间的弯刀在棺盖附近敲敲打打,寻找可以插入的空隙。忽然她愣住了。“有……有声音!” “不出意外的话,里面自然是有僵尸在等着咋们。该来的总会来,迟早有这么一战!”元星说着,捏了捏自己的手骨。 “你的佩剑呢?现在怎么改赤手空拳了?” “我现在无法接近太乙剑匣……” “为什么啊?还有你脸上的黑纹,我一直想问个明白。” “这是噬魂术的反噬症状,我的魂魄正在逐渐消失……” “之前尸毒才刚刚压制下去,怎么又整魂魄消失这一出?那你现在怎么办呐?!” “只有不断吸食他人的魂魄来补充自己的……呵呵,可笑吗?” “你开什么玩笑!” 元星不想多做解释,“好了,不闹了!找东西要紧!” “你一个大男人就看着我撬棺材?” 苏雾倩把弯刀从棺材缝里抽了出来,刚想要丢给元星,却看见刀面上满是透明的液体顺着刀锋滑落。“怎么……棺材里有水?” “哦?那就是说这是个湿棺了。我没有盗墓的经验,一般这种情况,你们是先凿洞放水还是怎样?” 棺内突然传出“呯砰”两声巨大的撞击声响,把面前的元星与苏雾倩都吓得一颤。紧接着轰隆一声,棺椁四壁碎裂,巨大的棺椁自己倒塌了下来。 元星拽着苏雾倩赶忙后撤,后者对元星说道:“看来不用我们费神了……” 棺椁里面的淡黄色液体像开闸的洪水,泄的墓室满地都是。 王元星伸手沾了一点脚边的水渍,凑到鼻下嗅了嗅,吃惊道:“这是火油啊!” 不等他们诧异,那棺椁的主人推开了棺盖,在高台上缓缓站立起身。 这也是一具僵尸没错,但它并非干瘪。可能是因为长期在油水中浸泡,这尸身依然保有弹性,除了全身漆黑与略有浮肿之外,与刚刚去世的尸体没有其他差别。 僵尸的衣物在水中保存了下来,这是元星他们见过的穿戴最完整的一具僵尸了。 粉霞锦绶藕丝襦裙,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在时间与浸泡的双重蹂躏下,衣物虽是完整,但已失去了当年的风华。僵尸的头发犹存,但那湿漉漉的长发已经不具形态,半边已经披散在肩背,零星挂着几支缠枝钗。 苏雾倩叹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女僵尸!” “你这是什么语气?走到这里为止,我可没有看见过一具男性僵尸!” “你说什么?!以前遇到那些也是?” “从骨骼来看,这些僵尸都是女性无疑啊!” 这僵尸不僵,它走下安放棺椁的台阶竟是那样自然。元星一把推开苏雾倩,二人分别从走到僵尸的两侧。 随后王元星一手指着自己,再指了指僵尸。另一只手指着苏雾倩,又指了指壁画。他示意两人分工而做。元星负责吸引僵尸的注意,而苏雾倩负责寻找鹑火之心。 王元星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那僵尸果然将头转了过去。苏雾倩趁机施展轻功,窜上高台。 僵尸睁启了大约已经沉睡了两百多年的双眼。那松软的黑色眼皮上翻,露出了红的发亮的血色眼球,犹如来自地府的火炎,随时能够喷射而出。 “这僵尸……”单单是看见这双眼睛,元星便知道面前的敌人有多难对付。 拥有含藏着无尽邪意的双目,这样的僵尸究竟是怎么来的!? 僵尸撑开手掌,那五根手指尖端突然爆出长而锋利的指甲,想必是要拿元星一祭自己饿了这么多年的肚肠了。 眼看僵尸朝着自己冲来,元星一边后退,一边想着对策。全身没有法力,力气也没有僵尸的大,难道又要靠着反噬僵尸体内的邪毒之气,莫名其妙的寻得一条生路? 僵尸明明已经逼至身前,可一眨眼的功夫之后,这红眼的僵尸竟然从元星面前消失了。 不好!想不到这红眼僵尸移动的如此迅速。 “苏雾倩!身后!” 它放着眼前的元星不杀,转而飘向了毫无防备的苏雾倩。很难想象一个僵尸居然还会这佯装攻击的声东击西之计! 苏雾倩正蹲在棺椁附近寻找星石。听见元星所喊,她头也不抬,就地一个打滚。那红眼僵尸的利爪拍在地上,掀起了碎裂的地砖。 险险避开攻击的苏雾倩,把弯刀抛向空中。飞冲而来的元星,凌空抓住弯刀。这二人一退一攻,配合默契。 元星落地之后,疾奔了几步,借着冲击力在红眼僵尸身前自右向左将身体旋转了一周,利用划圆之力猛地劈向僵尸的脖子,想要一刀带走僵尸的头颅。 弯刀斩破皮肉而入,却还是砍不动那坚硬非常的颈骨。伤口处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僵尸自然是不疼不痒。 只见红眼僵尸猛地挥手,打掉了元星手中的弯刀。 未能得手的元星立刻后撤,可僵尸哪里会轻易放过眼前的猎物。它迅速移身,身形之快,如同卷着海浪的飓风冲击沿岸一般,排山倒海的袭来,元星根本无处逃避。 红眼僵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它一把掐住元星的脖子,另一只利爪直掏元星胸口。 王元星双手交叉在胸前,以龙爪之形一手扣住一只利爪。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被僵尸一路推至墙角,狠狠的撞在岩壁上。 后方的苏雾倩慌张的捡起半截石砖,朝着红眼僵尸砸去。 僵尸那取心的利爪被火油浸润,无比滑腻,元星无法按压的住,就这么轻易的被它抽了回去。 红眼僵尸锁喉的利爪却还在不断加力,元星越来越痛苦,非但是呼吸困难,就连意识都快无法保持住了。元星双脚齐踹僵尸腹部,可对方根本无动于衷。他顾不得那只被挣脱的利爪,现在只得用双手拼命掰开那卡在喉头的手臂。 僵尸抽手原来是为了接住苏雾倩扔来的石砖,只见红眼僵尸凭空捏住石块之后,猛地砸向元星的头颅,后者顿时鲜血直冒! 苏雾倩反倒是给僵尸送了助攻。 元星闷哼一声,在脑袋震荡的同时,他仿佛看见了红眼僵尸的脸皮在抽动。黑色嘴角的皮肉明显向上斜拉而去。 它在笑!? 第四十一章 噬毒求生 僵尸伸出长长的黑舌,在元星头部舔舐血液,之后它将空闲的那只利爪按在元星头顶。元星顿时感到头颅上方有一股吸力,随着阵阵抽搐,身体内部的邪毒之气不断流失而去。 红眼僵尸正在反噬自己的尸毒? 苏雾倩捡了弯刀,以落燕回旋之姿前来施援。 僵尸则抡起元星那已经疲软的身躯,径直砸向正处在滞空的苏雾倩。二人撞了个满怀。 红眼僵尸见状,立刻前伏后仰的抽动,它的口中竟然发出怪异的嗤嗤声。 它真的在笑!元星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花眼! 苏雾倩与元星搞不清楚状况,不敢再贸然上前。他们发现这具僵尸的身形起了变化,原本的浮肿渐渐消退,开始恢复出了僵尸生前的面貌。 纤细的身形,精致的五官,只可惜了那无法还原的焦黑肤色,但也不难看出,红眼僵尸生前必然是一位颇有姿色的佳人。 僵尸尽可能的将嘴张开,那舌根底部,似有火苗窜出。 苏雾倩望着满地的火油,担心道:“它要做什么?这要是有半点星火冒出来,整件墓室都会化为火海!” “这个僵尸绝对不普通!” “如果普通,那都不叫僵尸了!” “你见过会笑的僵尸吗?”元星还在为此事震惊。 “我更没见过会喷火的僵尸啊!!” 就像是印证着苏雾倩所说,红眼僵尸突然对着元星他们喷吐火焰! “把刀给我!”元星夺了弯刀,迎着火舌施展天隆剑法,“天隆地崩!” 元星倾尽全力的极致之招,强烈的风劲硬是把火焰劈了开来!可情况却不止如此。几丝火苗逆转,红眼僵尸本身就是身带火油。只听“呼”的一声,僵尸全身爆燃! 再看脚下,朱雀墓室的地面凡是火油流淌过的地方,一时间全部起火。 苏雾倩与元星见势不妙,赶忙退至西南墙角,这是为数不多能够立足的地方了。然而整间墓室热浪逼人,炙热难耐!火焰就在身前,这样的距离,并不是非要烧着才能将人致死,高温灼烤也是能夺人性命的。更何况墓室封闭,空气本就有限。 “谁也没告诉我精卫填的海,是火海啊!”苏雾倩急的直哭叫了出来,她紧贴着墙壁,恨不得能够钻进缝里。 火势依然在蔓延,那飘忽不定的火苗带燃了元星的麻布裤脚。 元星想要拼命灭火,却是受限于空间,只能徒手拍打,却忘记了自己身上也沾染了火油,火焰是越灭越多! 而大火中的那道火影正在步步接近二人。 …………………………………… 桃林村: 元星探索古墓已经接近两个时辰了。 祁垓望了望自己的师兄,“乔村长怎么这么能说,不但是索卢闻,就连将军夫人一家大小的事情,他都全说了一遍。这还没停下呢!” “村长这么卖力,无非是以此拖延时间。” “这么久了,眼看就要天黑。你说元星会不会自己跑了?” “我看元星此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应该不会置村民的性命于不顾。只是这马贼要找的《御天书》,也不知究竟什么来头。眼下的关键就在于他能不能及时找到了。” “且不说元星会不会偷跑,更不说他能不能找到东西!就算马贼得到那本书。我们就能全身而退吗?” “师弟,你想说什么?” “马贼等急了必然要动手杀人,如果常生是第一个,那下一个轮到谁?再下一个人呢?非得刀架上我们自己的脖子了才动手吗?死一个村民也是打,死一片村民也是打,还是不如趁现在杀出去,跟我们坐一条船的村民还多些,否则更是孤立无援。等到杀退了马贼,自然会传出乾真观弟子勇斗马贼,拯救北湛村民于水火的佳话。得有这样的事迹,我们才有立足江湖的资本啊。” “师弟你会不会太乐观了?他们毕竟是西山马贼!” “他们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重伤在身,成不了气候。我看他们无非就是人多些。况且他们狂奔了三日,正是人困马乏,我们以逸待劳,用法术迎击,不是没有机会!” “……我平日还真是小看了你。” “喂!那两道士嘀嘀咕咕什么呢!” 马贼的喊声,吓得乔老爷子一愣。说了一半的故事,看样子是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马贼走进人堆,把这两胖瘦道士给拎了出来。 厉强的弯刀随即在二人的脑袋上各拍了一下,“还聊起天来了?这时间反正也过了,不如就从你们两开始吧!” 祁昊与祁垓对视了一眼。瘦子眼神撇向邬程,意思是擒贼先擒王!胖子心领神会。 祁昊用肩头撞开了厉强,祁垓趁机杀出,直扑邬程而去! 那冲锋的身躯,宛如弹射的肉蛋,撞翻了一路杀来的马贼。粗壮有力的双指直击马上的邬程。 祁垓大步跃起,迅猛发招。 “藏锋破甲!” 邬程冷眼视之,并不怠慢,横起斩骨刀挡在身前。 轩邈道人流传的无剑之招,威力自是不在话下。那手指刚猛,交击的一刻,竟一下将邬程顶下了马匹。 邬程单手挥臂,调节重心保持平衡,稳稳落在土中。 “大当家!” “退开!”邬程喝退了围上来的马贼,他扭了扭脖子说道,“我要亲手解决这个胖子!” …………………………………… 朱雀宫: 火势依旧蔓延,元星已经没有后路可退,身后的苏雾倩更是蜷缩在墙角。 他想到刚刚僵尸吸走了自己体内部分尸毒,猜想红眼僵尸便是由此才会在身形上起了变化。 显然这怪物是将尸毒转化成了自己的邪力,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才获得了喷吐火焰的能力。 受此启发,元星脑中思绪飞转。《御天书》里面记载了噬魂、噬灵之法,施法者能够吸食他人灵元、魂魄并可将其化为自身法力。但没有提及妖气,邪气,甚至是尸毒这些东西。 其实说到底,人有魂魄,道有元灵,妖有妖力,尸有尸毒,世间万物都有其能力之源。噬魂之法也可举一反三,若是将尸毒转为自己的灵元,也非是不可能! 只是这代价…… 元星想起年少的时候,在伙房里看见那些大伯在轮流偷尝瓷烟斗。道士们为了防止元星去大殿告发他们,便硬是拉着元星坐下,让他也尝一尝烟草的魅力。 元星被迫吸了一口,不敢吞入,只是含在口中。他想要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吐出去,却是把自己呛了一把。 谁知此举竟让道士们笑开了花。 “元星啊,你要把烟味吸进肺腑,顺着你的气脉流转五脏六腑,那才是极致的享受啊!” 当时元星红着脸反驳道:“自古以来,烟有损人之说。《本草汇言》中亦有云:偶有食之,其气闭,闷昏如死,势必损耗心血气脉。掌教说修道者绝不可沾染,否则影响修为根基,是为大忌。” “烟能醒目提神,你懂什么。” 道士们摇着头,都觉得元星无趣。反正他也吸了一口烟斗,算是破了掌教定下的规矩。话不投机半句多,道士们确信元星不会说出此事之后,便把他打发走了。 元星离开伙房便觉得莫名的兴奋,他猜想可能是吸食烟草所致。或许道士们没说错,可是要以自损根基为代价换得一时之愉悦,实在不值。 眼下元星体内的尸毒,就像是含在口中的烟草,过身体而不入。若是让其真正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情况又当如何? 只是烟草尚且损害心脉,倘若以尸毒做为法力之源,与自身魂灵一体相合。怕是应验了当日元符宫大殿上,被虚贤师尊逐出师门的那番话。 这世间再无元星! 苏雾倩双手绕过元星的腋下,虽是空间狭小,但也仍在竭尽全力的帮他拍打火焰。 火焰还没熄灭,那双手早就烧伤了。元星转过身,任由后背被蔓延而来的炙火灼烧。他抓住苏雾倩的双手按压在岩壁上,意在阻止其为自己灭火。 大火及身,元星顾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头看了苏雾倩一眼,正对着那已陷入绝望而莹光闪动的双眸。 “假如有一天我失去了本性,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苏雾倩无言可答。在那样的情况下,女子无法领会元星话中之意。只觉得眼前之人呼出的气息,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越发冰冷。凝视着自己的眼眸黑的更加透彻。 与此同时,元星皮肤表面的黑色纹路,迅速爬过胸膛与臂膀。那些黑纹还在不断变化,变得越来越密集。 “噬魂术,噬邪化灵!”元星猛地推墙,将自己倒推入火海中。 “元星!”苏雾倩只是凭着本能不安的叫唤着。 元星的黑眸在一瞬间不断扩张领土,直至完全覆盖了眼眶,消灭了所有的眼白。而片刻之后,眼中白色却如涨潮的海水再次从眼眶四周汹涌的席卷而来。所剩无几的黑眸凝为墨点,绽放寒意,一时间凶相毕露。 第四十二章 红眼僵尸 北湛都城,将军府(两百年前): 书房的墙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太极图案,显示着主人与道家的渊源。 士卒捧着两把弯刀进入房中。索卢闻将其握在手中仔细打量,刀口锋利,曲度适中,但还需实战检验。 将军手按刀柄,双手挥舞,在这空间不大的书房里尽情耍起了刀法。 旋如缺月,落如繁星。刀弧划圈,呈太极之圆。 索卢闻满意的收了刀势,转身对属下说道:“将此种弯刀分批打造,务必在入秋之前,让军中将士人手一把。” 士卒刚刚领命退出。将军夫人随即走入了书房。 “钰儿?” “你回城一月有余,不曾得见一面,还得我来拜见不成。真在我面前端起将军的架子了?” “焽国不断侵犯北湛,交战至今,我们已是国力空虚。可阑国养兵蓄锐这么多年,早已蠢蠢欲动。探子发现阑军已经开始往北湛边境调转,等到入秋之季,战事便会爆发。我住在书房方便议事,实属迫不得已。” “你自己明明是焽国人,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对北湛国事如此关心。明明淡薄名利,却愿意接受封赐。” “因为这里是你的家乡啊……” 话音刚落,女子娇红的面容上立刻浮上了一层冰霜。 “我的家乡?你当真忘记了我跟你一样来自焽国?我真怀疑当年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索卢闻缓缓捋袖,露出桃花纹印:“这被你咬过的伤痕,注定要串联你我的命运。” “只怕你现在记得的,是那个为你绣上桃花,帮你遮盖丑陋疤痕的人吧。”将军夫人怒转身姿,踏步走向房门,“这里,是她的家乡!” …………………………………… 朱雀宫: 尸毒化为邪灵,黑色的气焰在元星周身缠绕。面对从火中袭来的红眼僵尸,只见他翻手结印! “水行咒印·寒潮冻雨!” 元星出掌的一瞬间,四周温度急降,寒风骤起,室内火势顿时消退不少。 他一掌拍在僵尸右肩。咒印浮现,僵尸的躯体不但火焰熄灭,更是以右肩为中心,慢慢冻结成冰。 红眼僵尸一步步挣扎着后退,直至完全变成一座冰雕。就连那双火红的眼睛,也被冰霜给褪去了色彩。 咒印之力尚未完结。那浮在僵尸肩头的法印成型之后,便开始扩展成烟,慢慢漂浮至室顶。 带着法力的蓝色寒气在墓室顶部集结,混沌旋转如龙卷之形。最后印散,化为雨落。 那些晶莹的水滴与室内物体碰撞之后,立刻冻结,形成外表光滑而透明的冰层。室内大火,无处可生,一一熄灭。 元星灭了火势,使得墓室内一片黑暗。他心头浮上某种慌乱之感,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声惨叫打破了墓室内刚刚得来的宁静。冻雨滴在苏雾倩的外衣,女子的肌肤连同衣物瞬间一起化冰,冻伤之痛覆盖烧伤之痕,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冰层之下,邪恶之源再燃,僵尸的双眼恢复了红火之光。 元星赶忙取出火折子,用手掌在火焰上端缠绕覆盖,在法力的驱动下结为烈火咒印。随即他将火印推向墓室顶端,再取光源。 一直以来,火焰都是对付僵尸最好的办法。可如今却出现一个不但不怕火焰,而且还以火为生的红眼僵尸。 这怪物扭动着脖子,一阵阵噼里咔嚓的破冰声响随之传来。 元星以水系法咒克之,本没有错。只是眼下没有符纸在身边,咒印之术并非元星所长,施展起来难免打了折扣。面对同样拥有邪力的僵尸,元星对它毫无了解,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呯的一声,红眼僵尸外侧冰层完全碎裂,它已经脱困而出。 元星猛地抬头,收回了望向苏雾倩的视线,正视着向自己冲来的红眼僵尸。他的双眼里透着些许迷茫。元星知道自己要救人,可他内心已经寻找不到那份急迫感。 若是现在分神,将会被僵尸抓住机会反击,最终功亏一篑。可若是不救,耽搁下去,苏雾倩即将冻结而亡。 该死! 就在元星犹豫之际,僵尸已经迈过了他的设防距离。元星不能再等,只好双手分动,各自结印。 “寒冰咒·一翻印·冰雪塔!” 他左手一个方形印记浮现,随后将之猛地拍入地中。那咒印在红眼僵尸的脚下启动,立刻窜出一截高高耸起的雪柱。可还是迟了一步,僵尸已经加速越印而过! 这个怪物不甘示弱,它模仿着元星之前的样子,竟然也是双手结印,推掌而来! 什么!?它也会咒印之术? 元星内心震惊,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不敢放缓。一个三角形的印记贴着元星的右手手掌转动。 “寒冰咒·二翻印·冰锥刺!” 三角印记向前突伸处一截长长的冰锥,元星推着冰锥直刺红眼僵尸。 僵尸右手用同样的姿势与元星对峙,只是手掌中什么也没有。那道足可吞噬万物的炎火,依旧是从怪物的口中喷出。 “寒冰咒·三翻印·冰凌甲! 印记浮现在自身躯体,元星顿时被冰甲包裹。他大胆顶着火焰,丝毫不退。 在长啸的怒吼声中,元星硬是将冰锥刺穿了怪物柔软的腹部。那些顺着伤口流淌而下的,都是些黑色的液体。 身躯受创的红眼僵尸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裂开了嘴角。 又笑了……元星从未见过一具僵尸能有如此丰富的表情。这家伙为何会有强于一般僵尸的自主意识? 僵尸虽被刺穿肚腹,却根本不会因此而亡。在元星施印的同时,红眼僵尸双手合掌,夹击拍打在元星头颅双侧。 之前王元星遇到那些黑体僵尸时,只要他一碰触对方身躯,尸气便会被元星吸食的一干二净。可如今情形反转,红眼僵尸确实与众不同,它按压元星头颅,使得元星体内转化的邪灵再一次被抽离身体! 王元星法力消退,四周石壁上的冰层快速融化。原本半边身体受冻僵硬的苏雾倩倒是因此获得了生机。 僵尸不断吸取元星的邪灵,赤红的双眸开始变为红紫之色。元星在气竭之前,仍在拼死蓄招,结印而出。 “奔雷咒印·蛇形电挚!” 蛇形雷电缠绕元星的手臂,汇聚于掌心平面,随掌击打在僵尸胸口。二者被雷电击打,身躯均是一震!雷电之力贯彻尸身,灼其体肢,焦其心肺,那包含的天地冲和之气,似有驱赶邪毒之效。 红眼僵尸不堪雷电之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声尖叫。万般痛苦之下,这怪物猛地将元星甩了出去,砸向鸟翼人形石像。 原本正对着西面壁画的石像,被元星撞击之后偏向了北方。一阵阵机关启动的轰鸣声在墓室墙壁里回荡开来。 一排排的箭头,从北面岩壁上的洞口露出。红眼僵尸望着箭墙一边后退一边露出惊愕的神情。 可机关弓弩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一时间万箭齐发,那密集的程度已把红眼僵尸射的不成人形。 此时苏雾倩还未能挣扎起身,王元星再次施法结印!只见他迅步穿越,在箭支抵达前,用身躯护住女子的身体,手中白光爆闪。 “水行咒印·变形咒!” 立在墓中的冰雪柱,之前没能困住红眼僵尸,此刻反倒有了另一用处。那纯白之体忽然生出头脚,宛如一个巨大的雪怪横在元星背后,为他们两人挡下了射杀而来的箭支。 但百密一疏。奈何一只利箭从雪怪腋空隙下飞驰而过,雪怪发现不妥赶忙伸手阻拦,却被那箭道的迅猛之力贯穿冰层手臂而过,直透后方元星的肩甲! “呃啊!!” 元星负伤惨叫,瞬间倾倒在苏雾倩的身上。但好在机关已经停止,看似弓箭都已投射完毕了。墓室内另一侧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百孔疮痍。 看着拼死护在自己身前的元星,苏雾倩双目红润。她感到元星身子一震,听见了他痛苦的呻吟,遂将手摸至其后背,感到一阵温热的血水浸湿了元星的衣物。 “元星!你怎么样?!” 苏雾倩关切的盯着男子的眼睛,她伸手扶住元星渐渐低下的脑袋,想要从他眼神中寻找一丝安全感。 王元星后背被箭支穿透,胸背肌肉无法正常扩张,只觉得痛苦难耐。 “我……呼吸受阻……把箭……拔出来……” 苏雾倩闻言,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将双手绕至元星身后,握住了那露在外侧的半截箭支。 “伤口很深!贸然拔箭,你会流血不止的!” “动手……” 苏雾倩无奈,只好咬牙施力,猛地将箭头抽出元星身体。 “呃啊!!”随之又是一声惨叫。 苏雾倩一只手按住元星后背的伤口,另一手刚想丢掉箭支,却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元星在意的,是那支利箭的箭头! 那红色的三角箭头,并非因为染血而成色。这质地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块红色石材打磨而成。箭头上面有着云状的纹路,与壁画中弓弦上的箭支一致。原本元星就猜想,如此简单的壁画,竟然特意在箭头上面细致刻画出纹路,一定有其用意。 原来答案在这里,红色云纹箭头便是鹑火之心! 第四十三章 尸魔禁章 王元星忍着剧痛深深吸气,奋力起身。他摇晃着身子,尽量克制那微微的颤抖,一步步的走向鸟翼人形石像。后背的血水都已经顺着腿脚烙印在地。 身旁的雪怪忽然坍塌,化成一湾水渍。元星已经没有多余的法力维持雪怪的身形了。此刻还能让他坚持前进的动力,便是苏雾倩的生命安危。他一定要亲手破解机关,打开石门! 元星双手反握箭支,踏上倾斜堆积的砖石,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插向石像的心口。箭头在女子的手背穿出了一个洞,元星明显感觉到了石像内部的阻力。箭支断裂,元星的身躯也随之倾倒。 在红色云纹箭头没入石像的心口时,地砖震动,机关开启。墓室内地面的石门缓缓打开。 而此时周身插满利箭的红眼僵尸忽然全身爆燃!那些外露的箭支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僵尸不断尝试着扭动身躯,它在恢复了行动力之后,看都没有看地上躺着的二人,径直奔向了石门,纵身跃下,消失在黑暗中。就好像它比元星等人更渴望自由一般。 那麒麟石门前的浮印再暗一片星光。朱雀墓室的机关破解,使得封魔印的四方星宿之力毁去其三。此刻整座蝮蛇迷宫都因此而战栗。 躺在朱雀宫的苏雾倩被室顶落下的尘土迷住了眼睛。而元星更是被强烈的震动摇晃的移动了方位。 最后的玄武之力已经无法阻挡邪魔出世,整个瑶山似乎都快要在那股力量下分崩离析。 强烈的震动一波接着一波,蝮蛇迷宫内部出现各种断裂坍塌。迷宫通道内不断的有石壁倾倒,外侧山体表面也凭空露出更多的出入口,直通墓室地段。 随着震动已达其极,封魔印砰然形散!化为气旋充斥在迷宫之内。若在山外,定能看见瑶山四面石缝忽然从内喷吐尘雾,实为奇观。 一道道蕴含法力的蓝色荧光化作闪电之形在通道内潮鸣电挚般的穿梭,似是为寻找元星而来。它们窜入被地下河水淹没的墓道一闪而过,直达朱雀宫。 狂乱的电光在墓室四壁上蹿下跳,把昏暗的空间照的透亮。电光飞舞卷起风浪不断,吓得苏雾倩蜷缩在角落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不断聚集并且尘封了两百多年的天隆灵元今日总算找到了主人。它们逐渐在元星身侧汇聚成球形,将他包裹在其中。电光风浪更是将元星推到了半空。 光球不断缩小,表示灵元正不断的被元星吸收。直到荧光浮现出一个人形,元星在那片亮白中缓缓落地。 苏雾倩无法正视那刺眼的光芒。等到她扭过头来,发现此时的元星已经伤势恢复,就连那爬满上半身的黑色异纹,此刻也已经缩小在半张脸上。 内丹已然重聚,元星因祸得福,此刻的实力更甚之前。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欣喜。此番形式,必然是封魔印破。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外有马贼屠戮,内有妖魔破印。两面失控,大战在即,元星深感压力。 然而眼下救人才是第一要务,他大步走向苏雾倩: “慈悲我法,去悲甘露,魂生大罗,润及万物!” …………………………………… 桃林村土路: 祁垓与邬程摆开了架势。 马贼的当家虽然失去一臂,但其刀法犀利,气劲尤盛,并非胖道士轻易可敌。祁垓心里自然也是清楚实力的差距。不过他是道士,并非武者。这却是本质的不同。 谁说要跟你比武来着?自己的优势明明是法术,傻子才会去硬碰硬!祁垓符纸在手,默念法咒。 “急急如律令,集火令!” 胖子手中的符纸化为火球,直冲邬程而去。邬程怒挑眉梢,挥刀将火团斩在脚下! “拿出你九字剑印诀的本事来!别搞这丢人现眼的把戏!”马贼首领朝着祁垓怒吼。 “丢人?把戏?这可是正宗的乾真观法术!武艺只是强身健体之术,相比之下,法术才是天地奥妙之载体,有承天启地之能!” “放屁!我不管你什么法术不法术,你当真以为这样能够赢我?” 祁垓心里嘀咕着:我又不是武痴,干嘛非要赢你不可,只要能拖延些时间就好。 “急急如律令,惊雷令!” 胖道士再次挥动符纸,那灵符窜至上空,缠绕着雷电临头下落。 邬程的脸上,浮现出比那妖魔都更加震慑人心的怒颜。斩骨刀竖指祁垓,气劲通过手臂脉络传达至兵器之上。刀如雷震,整个刀锋都在愤恨的怒吼。 邬程不避不让,任由雷符击身,自顾自的在身前划出刀弧。雷电通彻人体,同时也缠绕在斩骨刀之上。邬程忍着剧痛,在狮虎般的咆哮中硬是将刀劲挥斩而出。 祁垓的惊雷令,更像是一道引雷符,引出了真正的惊雷之威! 那气劲之声如天雷在耳边引爆,电光火石之能使得前方直线化为一道焦土。祁垓见势不妙慌忙躲开。刀劲却一路激荡而过,瞬间击向村中大树,后者爆燃而起。 “这怎么可能……气劲竟然能够与法术相合?武法……合一!?” 祁垓一脸的惊愕,不禁冷汗直流。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居然让马贼当家的刀式威能大增!此番想要脱身只怕更是难上加难了。邬程这个杀千刀的…… 马贼首领看着手中的斩骨刀,兴奋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我之前一直不能达到的境界吗?还真是对亏了你啊!胖子!” …………………………………… 麒麟宫: 蝮蛇迷宫的通道岩壁大量坍塌,迷宫难以成型,倒是方便了元星与苏雾倩赶往麒麟宫墓室。 在石壁碎裂坍塌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被掩埋在内部的月门蝮蛇遗骸。 如此巨大的骨骼,在山体中延绵盘绕。就好像整座古墓迷宫就是在月门蝮蛇的骸骨上建造的。 “难道封魔印后面封着的就是上古巨兽月门蝮蛇吗?”快速的奔跑让苏雾倩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元星法力恢复就是意味着封魔印已解。而那妖魔此刻已经毫无枷锁了…… “不可能!月门蝮蛇死了不知多少万年了,如今就连骨架都石化了。哪还能兴风作浪!” “麒麟石门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机关、法宝之类的,能够将它复活?” “你有些异想天开了!” 元星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他也不敢完全确定。只是死了万年,化为石头的异兽还能复活?这也太匪夷所思。 “那我真的不明白,还有什么样的妖物配得上你口中的那个,全天下仅有七处的封魔印!难不成是索卢闻吗?” “进去一探便知!” 说话间,麒麟宫墓室已在眼前。他们远远便看见石门前的封魔浮印消失殆尽,麒麟石门上的二十八星宿之力已回归天际。 元星在靠近石门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对苏雾倩道:“你尽快离开此地!后面的事情由我自己处理!”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说这种话了,还记得吗?”苏雾倩所指,是元星第一次在墓中被尸毒侵染的时候,准备独自对抗僵尸的情景。“最后还不是我救了你!马婆婆当日也说了,桃林村之劫不是某一个人的宿命,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命数之和!根本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我若失手,恐怕遭殃的不止是桃林村而已。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你我!我不想看你有事!” “内有妖魔,外有马贼。就算你让我逃,我又能逃到……” 苏雾倩话未说完,麒麟石门轰然开启!元星在震惊中凭着本能将苏雾倩挡在身后。 麒麟宫室内,点光摇映,风回低啸,倾诉着百年沉寂,终见破日。 元星与苏雾倩在极度的不安中步步后退,然而等待了片刻之后,他们发现门内并无其他动静。 整个麒麟宫里面似乎没有二人之前想象的那种妖魔存在。 顾不得再思前想后,元星直接闯入室内一观。 这座宫室是元星在瑶山古墓中见到的空间最大的墓室,不但四周宽阔而且室顶极高。 室内地面摆有玉桌,上面盛着金银珠玉配饰,丝织衣物,铜漆器皿。一旁还有墓主身前所用过的车马,里面载满了兵器。戟、矛、剑、刀均是锋利无比,看的出来他们都被保养的相当好。 元星抽出其中一把宝剑防身,利剑出鞘时隔着三丈远的苏雾倩都能感受到兵器寒光袭人。 另外剑身的暗花纹更是令人啧啧称叹。这些黑色卷云纹虽然清晰可见,但手摸上去却很光滑,丝毫感觉不到纹路的存在。 倒在地上的箭箙里面散出几乎涵盖了所有射程的箭支品种,墓主人对兵器的钟爱与专业显而易见。 除此之外,墓室中还可见到鎏金龙首铜乐器、错金银嵌玉玛瑙、纯银伞柄、金缨络、红黄绿等各色宝石。铜灯、各种精美玉器、陶耳杯、陶壶。真可谓金、银、铜、铁、陶、玉、漆木器各种器具一应俱全,礼器、乐器、兵器、生活器具应有尽有,几乎把生前奢华精致的生活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地下宫殿中。 “这才叫墓室!”苏雾倩不由的感叹着。满地的稀世珍宝让她完全忘记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危险之地。 “如此看来这里应当就是墓主人,那位传说中的妖将军索卢闻的沉睡之地了!” “元星!快来这里!”室内空旷,竟让苏雾倩的呼喊产生了回音。 墓室的中间有一个高大的方坛阶梯,四面阶梯下宽上窄,围成一个锥形的石塔,完全遮挡住元星的视线。而苏雾倩的喊声就是从对面传来的。 元星绕过方坛,发现刚刚她所指的乃是东侧台阶面前摆放的一对守门神兽的石像。石像的造型与那些宫殿、府邸门前用来镇宅护院的石狮子造型相似。 一般来说,守门石狮子都是一雄一雌成双成对。它们均是蹲踞着身体,抬起前足。雄的脚下踩着滚凿绣珠球,雌的抚摸出凿幼崽子。 “龙头鹿角,体覆蛇鳞!这是麒麟的特征没错啊!这索卢闻可真霸气,人家用狮子守门,他倒好,直接用上瑞兽麒麟了。” “雄者为麒,雌着称麟,一一应对,用的倒也恰当。” “麒麟蹲在阶梯前面,那就说它们守护的其实是这个高坛!” “我也这么认为,刚刚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棺椁。”元星抬眼望了望高大的锥形方坛,“估计墓主人就躺在那上面!” “那还等什么!”苏雾倩说着就踏脚准备登坛,结果被元星一把拉了下来。 “你别忘了这里可是被封魔印尘封的地点。虽然看似没有威胁存在,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里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墓室!只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苏雾倩低头含着手指,却又忽然仰头而上,“难道说蹊跷就在那方坛的顶端?” “很有可能,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在此设下封魔印!我相信施法之人定有其缘由!” “可站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坛还是得上啊。” “稍安勿躁!且看我们面前的这两个石狮子,难道你没发现这墓室里少了什么吗?” 经元星这么提醒,苏雾倩这才想起了石像机关。可是这间麒麟墓室里面并没有壁画,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此间墓室与之前那些假墓室联系在一起。 “你指的是那些断胳膊少腿,缺心眼的石像?” “石球啊!”元星指着左边麒麟的脚下说道,“雄麒麟的脚下是空的!” 苏雾倩却没有顺着元星说的话去思考,她自顾自的在那悬空的石爪上抚摸了起来。 “咦?” “怎么了?” 苏雾倩在石爪的手腕部位发现了一道结合缝。“这……莫非是可以活动的?” 只见女子双手抓着石腕,用力扭转。随着石体滑动的声响,麒麟的手爪真的被翻了个个! 那手掌朝上,托举在二人眼前!而麒麟手掌的中心竟夹着一本书册! 上面赫然写着:御天书?尸魔禁章! 第四十四章 骨骸 “御天书……尸魔禁章?!”苏雾倩将那书册拿在手中前后翻了翻,虽然看不明白,但她至少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兵法书。“为何会提到炼尸这种东西?这些到底是什么邪术?!” 从濒死之毒开始,元星便隐约猜到古墓僵尸与《御天书》脱不了干系。 然而《御天书》只是偶有提及尸变之说,并没有详细记载。元星没有想到这世间上真的有人疯狂至此,竟然将炼尸之法付诸于实际,系统整理,成章成册。 古墓中的这些黑尸,恐怕都是炼尸的结果!不知道有人苦心研究炼尸之术,究竟是想做什么? 元星一把将《尸魔禁章》夺在手中,“这哪里是什么宝物!这只是《御天书》衍生出的一部分妖术!迄今为止,是我所见过的最邪恶的一章!真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人觊觎如此可怕得的东西!就应该毁了它一了百了!” 元星手心发烫,准备用火烧之。苏雾倩却抓住了书册的一端,拼了命的想要抢回去。 女子不惜将弯刀架在了元星的脖子上,翻脸道:“把书给我!” 看着苏雾倩态度的转变,元星也是意外:“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救我大哥的唯一希望!我不能让你毁了它!更何况它还关系着桃林村村民的安危?若是毁了,你又如何跟马贼交代?” 元星微微闭目,那攥着书册的手指渐渐放了开来。在这被封印了两百年的墓室内部,敌暗我明。情况尚未摸清楚之前,元星不想继续与苏雾倩争执,只好暂时妥协。但他心里清楚,绝不可让《尸魔禁章》流传于世! “对不起,元星,我并不想将它占为己有。我也从你的态度里看出这本书的危害,只是它还有它的价值在!” “你要收着就收着吧。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别想逃离我的视线。” “书中提到的尸之极限,究竟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便是尸魔。” “这么说麒麟墓室里封印着的,就是尸魔?!”苏雾倩紧张的环视着室内,“可也不对啊。假如真有尸魔在此,我们哪还有机会站着聊天?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曾经被关在这里!” 元星伸手摸了摸左边雄性麒麟的手掌下方,按理说这里通常会摆放着一个石球。 “整间墓室荒景满尘,但是你看看这里,一个圆形的亮斑,色泽比别处明亮,也更光滑,毫无尘迹。” 苏雾倩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这里原本有东西放着?可却被人移动过了!” 元星点头道:“就是如此。不是你,不是我。而是这墓室中的第三个人!” 复杂的情绪浮现在苏雾倩的脸上。会是谁呢……索卢闻?大哥?尸魔?还是另有其人?女子现下已经无法冷静思考,只有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会是什么机关?那石球又到哪里去了?” “不就在这里吗?”王元星将手伸到麒麟的口中,不断的拍打着其口中的含着的凿球。麒麟之口的大小正好卡住凿球,使得球在口中旋转却又掉不出来。“麒麟石门再次敞开,说明石像机关已遭人破解。不管宫室里面曾有谁在,他都已经破门而出。我们从北门进入的时候,恐怕他正好从南门离开了!”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逃离这个古墓!” “不!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认索卢闻究竟在不在这里!”元星说着,一步步踏上了方坛的台阶。 墓室中心的方坛高约两丈之余,阶梯共七阶,均采用精琢花岗石砌筑。第一阶为四层石条铺砌,其余六级,每阶皆由三层石条砌成。 方坛顶端一片平坦,可以看见这里并排摆放着两尊棺椁,而其中一尊已经开启! 麒麟宫墓室的主棺,一看就与之前的那些不同。它们并非石制,而是北湛名贵的木材修造而成,历经两百年没有丝毫腐烂。 棺木上镶嵌玉棺。所谓玉棺其实指的就是大量镶嵌在棺木外层的玉片。整个棺椁显得极其高贵奢华。 元星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棺椁前端查看。那被打开的棺木里,已经人去棺空,根本没有尸骨在内。 身后赶来的苏雾倩见到空棺也是一脸惊讶,“索卢闻不在里面!是我们让他跑出来了?” 棺椁内部似乎凹凸不平,元星扯开盖在棺木里的锦布,下面露出了一件形状和人体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缕玉衣。 “这是……玉匣!帝王专用……索卢闻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苏雾倩看着这件稀世奇宝,忍不住伸手去抓。结果在拉扯下,组成金缕玉衣的两千多片玉片和黄金丝线全部断裂,散落在棺木中。“竟然烂掉了!有什么东西能让黄金丝线轻易腐蚀吗?” 元星摇头。墓室实在古怪,他难以想象在这封闭空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显然这件金缕玉衣并没有被穿戴过,若是索卢闻的尸身在棺椁里面,这就说不通了。” “你的意思这是衣冠冢?索卢闻根本就没死?” “有这个可能。又或者确实死了,但是尸骨无存。但具体如何,我们实难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是里面的人爬了出来,还是外面的人打开了棺木,这棺椁怎么都不可能自己开启。就如同石像机关为何会被破解一样,麒麟宫室里面必定有第三个人存在!” “我一直怀疑,那人会不会是我大哥?” 王元星问道:“你何出此言?” “我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有可能他在封魔印消失之后,趁机进入墓室。然后再破解机关脱困,与我们错时而过!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玄武宫室,封魔印可不是被我们破解的!麒麟宫室里的强大力量冲破了最后仅剩的玄武星力,这才摧毁了封魔印!” “妖魔连封魔印都能打破,何惧一个小小的墓室机关?只有人类才需要破解机关而出吧?” “这……”苏雾倩之言确有道理,元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不觉将视线落在另一尊棺椁上。 既然是合葬墓,何不打开旁边这尊棺椁一看?也许能找到更多有关索卢闻的线索。 元星运转灵元,手指上抬,“起!” 嘭的一声,棺木盖板顿时凭空掀了起来,掉落在地。一股腐味从中散发。 苏雾倩与元星上前观之,均被震惊在当场。 这里面躺着一具尸骸,虽有高贵华丽的女子殓服遮身,但外露的脸部骨形怪异,绝非常人! “能够葬在索卢闻的身侧,必是他发妻无疑吧?我的天啦,他的妻子就长这样子吗?” 王元星解开女尸的殓服,想要看的更加细致,却遭到苏雾倩极力阻止。 “喂!你能不能尊重下死者!她怎么说也是位女子啊!” 元星不顾其阻拦,将衣物一把扯下。一个成人大小的骨骸完全暴露在外! “这怎么可能是人的尸骨!你自己看看她的尾骨!” 躺在棺木中的这副骨骼,整体看上去与人类相似。无论多么微小的骨块与同龄的女子相比,几乎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脸部、足部和尾巴除外……女子脸部突起,脚部似兽,更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尾骨。 “她居然有尾巴!还有这脚……” “这是老鼠的骨骼。鼠类与人类的骨骼结构有九层相似,若是把正常老鼠的尸骨放大,基本就是这个形态。” “鼠妖!索卢闻真的是鼠妖!不对!这是女子尸骨……难道说索卢闻的妻子才是妖怪?” “可北湛的历史上,对索卢闻妻子的记载少之又少,所以世人对此毫无了解。不过既然有尸骨留存,最起码说明它死了。现在的问题是活着的那个!” “索卢闻吗……” “谜题已有,谜底未知!总之,我们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苏雾倩刚刚转身,却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个踉跄。在方坛的正中心,也就是两尊棺椁的中间,竟然摆着一个巴掌大的乌龟铜印。 “这该死的铜龟哪来的?我们上来的时候,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它不可能凭空出现,这一定是……” 就在苏雾倩说话间,元星跟上脚步,踏上了这块摆着铜龟的石砖。元星明显感到脚下的石砖下陷,整个方坛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机关……”苏雾倩吐出了这最后两字,痴痴的看着脚下逐渐发生的变化。 方坛越震越烈,元星与苏雾倩几乎直不起身子,摇摇晃晃保持着平衡。突然间,方坛一分为二,从中轴线开始向两边滑动。那分裂的中心露出一段通向下方的石阶,地宫深处漆黑一片。 待震动停罢,二人已被隔在两侧。互望之下,已有默契。 “烽火印!”元星结印出掌,一道火光直射地心。下方的长明灯被点燃,回应出一片光亮。下面的空间似乎比麒麟墓室更是广阔的多。 元星与苏雾倩顺着石阶一路向下,来到一座高大的半开石门之前。石门上刻画着玄武之形。 “想不到玄武墓室会在这里!”元星讶异着。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玄武宫,原来它位于麒麟宫的正下方,而通道竟然藏在摆放墓主棺椁的方坛里面,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第四十五章 玄武兵令 桃林村: 邬程放话说要亲手了结祁垓,给了胖子单打独斗的机会。只是苦了祁昊,除了那些看守村民的马贼外,剩余的人对其合围而上。 村民们都为瘦子捏了把汗。祁昊一人哪里是这群凶悍马匪的对手,他们一人一刀就足以将其大卸八块。 祁昊刚猛的指剑迅速出击,正要打中马贼,却见旁侧的弯刀已至,使得他不得不缩回手臂,侧转身体,避让刀锋。祁昊这一退,更是将背部露给了后方马贼。 匪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空档,举刀直劈祁昊右边肩头。 祁昊头也不回,逆着弯刀下落的风劲,以指相迎。那中食二指紧紧的夹住了刀锋,凌空稳住了刀势。再见其转腕翻折,雄厚的指力硬是把弯刀折为两半! 马贼失手,祁昊则转守为攻。他脚蹬地面,迅速回转身体,对着马贼刚刚所处的身位使出藏锋破甲! 然而指剑落空,并未击中任何物体。那个马贼及时退出一个空档,祁昊未能得手。 空有旷世奇招,打不中敌人也是无用。 马贼们似乎训练有素,一旦失手绝不恋战。即使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一群人围杀一人之时他们也不会逞强而为。 打不中敌人不要紧,若是能制造空隙趁机脱困也好。可那马贼刚刚退开,当即就有另外两人上前,以三角之势补位,进可攻退可守。 双方你来我往,都是难以得手,一时僵持不下。 几天前元星已经充分诠释了何为双拳难敌四手。除非实力绝对碾压众人,否则数十回合之后,一旦体力不支便会破绽百出。祁昊的武学根基,本就不如元星,九字剑印决也只练成了第一式。手无寸铁的他,光靠着一招藏锋破甲实在无法突围而出。 幸得今天祁昊的法术奏效,大显神威!只见他将符纸从怀中掏出,口中大喊:“急急如律令,定身令!” 瘦子每避开一个人的攻击,都会趁机将符纸贴掷向对方。那些飞舞的符纸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追着马贼而去。有的贴在手臂,有的粘在后背,飞旋的符纸甚至连他们的额头都没有放过。 那些被贴上符纸的马贼,果然都立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转瞬之间,祁昊身边已有十个“人桩”。 在场一众马贼也是看的惊奇,不敢再轻易上前,都害怕中了这道士的招数。虽然祁昊施展的不是什么风火雷电,不能让人瞬间伤残。但人若不能动弹,那不也是随意任人宰割吗! 见马贼们停顿了攻势,祁昊抹了把脸颊的汗水。能够争取到这样的处境他此刻已经很满意了,好歹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可祁昊并没有去攻击身边“人桩”的意思,他依然在怀中摸索符纸。然而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看来他身上所剩的符纸就这么几张了。 无妨,尚可一搏!祁昊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统兵令!” 那十个人桩马贼,像是牵线的木偶一般,动作整齐划一,齐齐的聚拢在祁昊的身侧,将他护在圈内! 而他自己则如鬼神上身,眉角高提,神情骤变,全身更是金光一片! …………………………………… 玄武宫: 刚一走进墓室,便有一宽大的石质屏风挡在二人眼前。苏雾倩与元星一左一右,分别从屏风两侧绕过。 在那屏风的后面,竖着两座乌龟石像。不,确切的说是一座,只是被纵向切割成了两半而分立在两侧,中间的空隙能容二人并排通过。 “这又是什么机关石像?造型如此奇怪!”苏雾倩的声音回荡在墓室中,足见这里空间之巨大。她向着黑暗的四周望去,企图在壁画中找到线索。可是这里只有一片漆黑,屏风附近的这些长明灯亮光有限,根本无法照到遥远的石壁。 元星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石像上。从乌龟的头部开始,石像便从中心线裂成了两块,那分割面并不光滑,有许多突起的棱角以及凹陷的洼块。与之相对的另外半边石像似乎刚好能与之吻合。 “苏大小姐!你把对面的石像朝我这里推!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将它们合并在一起!” 女子闻言便倾着身子,依靠在乌龟石像上,用力的推挤。苏雾倩一边使劲一边将话语从紧咬的牙缝里挤了出来:“这……可是石像啊!你看它纹丝不动的,哪这么容易推……” “加把劲!”王元星鼓励着。 “还加把劲……你当是推石磨呢!你这到底是要干嘛?” 听着苏雾倩的抱怨,元星解释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北湛将军墓啊!你在上面的麒麟墓室里面,难道就没有发现这石像跟那个象征索卢闻身份的东西一模一样吗?” “象征他的身份……会是什么东西?”苏雾倩在脑海里迅速的翻索,她应该没有错过什么细节才对。 “北湛兵符!” “兵符?跟这个破乌龟石像有什么关系?那种东西,不是应该叫虎符吗?” “没错,大焽的兵符通常都是虎符,但历代皇帝使用的造型也各不相同。一般来说不同国家的兵符都有区别,麟符、鱼符或兔符都很常见。而北湛则是以龟为符,一分为二,右半留存在国君,左半交给统帅。” 话正说着,两边的石像在受力之下竟然震动了一翻。“咔嚓”一声之后,二人均是一个踉跄,石像明显合拢了一个身位!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齿轮重新上了滑油,苏雾倩再次施力的时候,发觉石像明显比之前容易推动了许多。 元星趁势发力,将两边的乌龟石像合二为一,完美契合。石像停止了移动,而它们脚下的地层却轰鸣不止。 玄武石门闭合,出路被封死的同时,那片巨大的黑暗空间忽然亮起烛光,幽映出一副惊世骇俗的场景,让元星与苏雾倩震的心惊胆战。 “我的……天……”女子早已惊的合不拢嘴巴。 乌龟石像所处的地方是墓室内的一座高台。在高台的下方,摆放着一排排一列列的棺椁,整齐而密集的陈列在玄武宫大殿之内。数目之多,难以细算。 “四纵五横……” 元星口中所指的,乃是棺木摆放的规律。虽是震惊,但这更是引起了元星强烈的好奇心。他顺着阶梯走下高台,一列列的查看着眼前壮观的棺木群。 “二十棺为一阵……”元星依旧在自言自语。 他发现这些棺木以每四列五排为一个单位,形成一个小阵。阵与阵之间,前后左右都隔着一段间距。而最前方的阵列中心,竖着一杆画有月门蝮蛇的旗帜。 “目之所及,恐怕已不下三百棺。烛光之外,依旧望不到头……”元星对着同样走下高台,临近自己身边的苏雾倩说道,“古墓你见的多了,这番阵仗可曾见过?不知苏大小姐有何看法?” 苏雾倩扶着战抖的双臂,不安的说道:“玄武宫在麒麟宫的正下方。所谓主墓在上,而殉人垫底。这些人应该是索卢闻生前的近亲、近侍,甚至是战争中俘获的俘虏。总之,他们都是殉葬的牺牲品!” 人殉,是葬礼中以活人陪葬的陋俗,古已有之。大焽的开国皇帝早已经废止了这种残忍而野蛮的行为。但是北湛直到灭亡之前,人殉依然广泛流行,在那些高官贵族的葬礼中屡屡可见。 “天子、诸侯杀殉,多者数百,少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多者数十,少者数人……而这里的规模已经难以用常识来断定了!索卢闻简直就是个恶鬼!” 苏雾倩不适的反应,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惨绝人寰的景象。那种不安,更来自于内心对于残忍杀戮的深恶痛绝! “只是殉人吗……”元星脑中却有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他回望高台叹道,“四纵五横,阵列通达,临兵以待,棺木的摆放之法犹如奇门遁甲之术。而点将台上兵符已合……这里怎么看都像是索卢闻的地下军队。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棺材里面有什么吧?” “僵尸军团!?”苏雾倩不可思议的问道。这时候她宁愿元星是在胡扯,“你……你别开玩笑!他难道要带着一群死人去征战四……” 像是为了应证元星的话语,墓室内的棺木开始活动,顿时一片噼里啪啦的木板破碎声响。 元星与苏雾倩急急的奔回高台之上,而在他们的眼下,一具具身披银色铠甲的黑色僵尸从棺木中挣脱而出,瞬间泛起银潮黑浪。 那些复活的尸兵遥望高台,它们嘶吼着,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 “纪律呢!说好的训练有素的士兵呢?怎么能乱作一团就杀上来了?!”苏雾倩背靠屏风,急的跳脚,眼看要哭出来了。 元星放眼四周根本无处可逃。 “该死!” 第四十六章 夺旗 破碎的棺木里面散出了许多像是黑色土壤的东西,把士兵尸体掩埋在内。这些士兵很有可能是遭活埋而死,至于是强迫还是自愿,这就不得而知了。尸体在土中僵而不腐实不寻常,那些怪异的黑土应该是巫邪之术的一部分。 将军的陵墓,内中有兵马士卒并不奇怪,那是象征着让其在阴间继续统领军队。但放在索卢闻的墓中,元星就不会把它想的如此简单了。 这下面陈列的数以百计的棺木,每一副棺木里都装着一具僵尸。当然,这些尸兵不可能自己成型,那必然是人为创造。元星不解,莫非《御天书》中提到的炼尸棺指的就是此物吗? 按照玄武宫中棺木的数量与规模看来,如此浩大的炼尸工程绝不是短期内完成的。墓主人一定目的明确,计划周详。 尸兵从土中坐起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满是尘土的脑袋,同时双手不断摸索身边的兵器,仿佛摸不到它们就好像找不到安全感一样。 尸兵分别握在手中的是一把短刺剑配上一副圆盾,这是北湛步兵的标准搭配。 它们挣脱棺木的束缚,银甲裹身,双手持兵,昂首站立在大殿中。犹如当年大杀四方的北湛剑盾兵复活归来,要与大焽再战一场! 前排的尸兵发现了元星二人,立刻摆起进攻的姿态。它们一手举盾护在胸前,一手将短刺剑藏在盾后,曲臂垂直于盾面,方便随时刺出! 那七八个尸兵猫着腰,训练有素的踏上阶梯,飞快的逼近二人。 点将高台,犹如四面环海的孤岛。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他们两的躲藏之处。王元星招呼苏雾倩赶快绕至石质屏风的后面。 只见元星双手聚元,猛力的拍在屏风石面。 “崩山印!” 两个黄色咒印刻在屏风之上,迅速扩散,直至重叠。再听轰然一震,巨大的屏风向前倒塌。在砸中乌龟石像之后,从中断裂为两半,分别掩埋了冲上前来的两侧尸兵。 “快去石像上寻找机关!我为你争取时间!” 不顾尘土漫天,元星跃过碎石,踩在阶梯之沿,对着那刚扑上来的尸兵吼道:“焚火印!” 元星利用地势高低的差距,先发得手!一掌拍打在尸兵脑门。火焰顿时从尸兵银甲的缝隙里爆出,瞬间吞噬全身。元星对其胸口再补一脚,将它踢落高台。 苏雾倩在石像上轻身游走,摸索的同时不忘问道:“你法力都恢复了,还斗不过这些僵尸吗?” “单打独斗我自然不怕,可我们面对的可是千军万马!北湛的剑盾兵生前都是精锐将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内丹虽已成型,然而凡体肉躯,终是灵元有限。一旦气竭,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此时,苏雾倩发现乌龟的右上侧龟甲,也就是靠近脖颈的部位有一个圆形的小洞。 “我有发现了!这是个空洞!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补全这里!”苏雾倩抬头望向元星,而那男子正战的激烈。 元星一脚踩住下方阶梯上刺来的短剑,一掌拍向从左侧撞来的圆盾。那撞击力使得元星后撤了一个身位,也亏得如此,藏在尸兵圆盾后方的短剑才没有刺中元星的身体。 圆盾上的寒冰咒印启动,整个尸兵的躯体慢慢被冻结在原地,不可再战。 然而敌军众多,元星后撤之时撞进了另一个尸兵的怀中。那怪物敞开双臂硬是把他死死锁住。 元星起脚后踢尸兵的重心腿,使得对方身姿不稳。随后腰背发力,一个过肩摔将尸兵翻身压在身下。 元星此时仰面而上,正对着另一个尸兵举剑直刺他那毫无防备的腹部。而元星的双手还被身后的尸兵纠缠着!王元星只有奋力蹬踹眼前之人。 更糟糕的是,面前的僵尸在受力后撤的同时。一具身手矫健的尸兵从前身的僵尸肩头跃过,直接对着元星扑刺而来。 王元星双腿还未收回,面对这毫无间隙的攻势他根本来不及回应! 就在此时,苏雾倩从石像翻身跃下,凌空踢踹那飞跃的尸兵,使它偏移了方向,扑空在地。 元星倒立而起,对着身下的尸兵翻掌出印!“玄雷印!” 随着惊雷爆破,一道电光火弧击中尸兵躯体,那缠绕的雷电把尸兵的银白铠甲都染上了灰黑之色。 弧光蔓延,元星四周的尸兵都被雷电击退,一时难以上前。就连躲在一旁的苏雾倩都被电弧的余威掀倒在地。女子顿觉全身刺痛,麻痹而难以行动。 苏雾倩伸手扭动自己下颚,搅着舌头吃力的说道:“我说石像上有孔!你听见了没?” “当然听见了,但是刚刚那么危险,我哪里顾及得过来!”元星说着,把苏雾倩一路向后拖拽至石像脚下。“你受伤了?没事吧?” “还不是你!”苏雾倩对着元星手臂一阵抽打。 “还能这么灵活,看来是没事了。”望着台下潮水一般涌来的僵尸大军,王元星眉目紧皱。刚刚若不是苏雾倩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已经被开膛破肚了。此时的元星早已信心不足。但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这里是玄武宫室,可高台上的这座石像只有乌龟之形。蛇龟一体谓之玄武。有龟而无蛇,自是不完整!莫非你看到的是蛇洞吗?洞口有多大?” 苏雾倩用手比划出一个竹竿大小的圈。“我用手指探过,里面笔直而非弯曲!” 蛇?笔直的洞? 元星将视线投向那高耸在尸群中的军旗。月门蝮蛇图腾偶尔随着旗面一起摇动。 “月蛇军旗……”王元星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但是眼下似乎只有此法可以尝试。他指着旗帜的方向对苏雾倩道,“我们要把那旗杆插入石龟的躯壳里!” “尸群中心?!怎么取?你去吗?” “你轻功卓绝!只有你可以胜任!我会替你吸引尸兵,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开什么玩笑!我不去!” “我要是习有落燕飞这样的绝技,还用得着你?!” “不去啊!” “苏雾倩!”元星紧搂女子的双肩,郑重道,“如果不试一把,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你这不是让我送死吗?” 尸兵再次进军,已经陆续登上高台。 “敝息咒!” 元星不想再费口舌,他伸手在苏雾倩额头一抹。随后架起女子,转而迎向逼近的尸群。 “放开我!你要对我做什么!?” 元星不顾苏雾倩的扭打,猛地一把将她扔到了前方僵尸的脚下。在争执中,苏雾倩怀中的《尸魔禁章》掉落在地。 元星叮嘱她道:“我已经隐蔽了你的身息,只要你凝神屏气,僵尸便无法发觉你的存在。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选择在你!” 苏雾倩都给吓哭了,她急得在地面胡乱磨蹭脚面:“逼迫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尸兵听见了哭喊,顿住了脚步,低头四下寻找声源。苏雾倩见状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半点气息不敢露出。 眼见尸兵的脚步快要踏向自己,她手脚并用的向后撤去,却贴近了另一方走来的尸兵。苏雾倩吓得蜷缩身子,瑟瑟发抖。 “嘿!我在这里!”元星双手互击,手掌中均是迸出火焰,耀眼夺目。 尸兵被元星吸引,全都追逐而去。苏雾倩看着身边的僵尸无视自己径直奔向后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元星没有骗人,这些尸兵果真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奇怪的是,苏雾倩这样憋气也并未有任何胸闷不适。她感觉到额头有一股奇异的气流不断透过皮肤涌入体内。苏雾倩不自觉的触摸额头,她发现这块冰凉的印记正在越变越小! “你时间有限!” 后方的元星提醒着自己。苏雾倩大概明白他所指的是法咒能够起效的时间不多。女子想要挣扎起身,却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痛楚,她双腿发软,连站立都变得十分困难。 “还在磨蹭什么!”王元星不断的催促着, 苏雾倩心里嘀咕:嫌我慢那你来啊!她咬牙挺立,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旗杆的位置,尽量不去看那些庞大的尸群。女子在高台奔走加速,在阶梯的沿边奋力一跳,冲入了尸海之中。 “去吧!我会掩护你,为你保驾护航!” 元星此时已用火印消灭了几具僵尸,可尸兵接二连三的扑来,杀是杀不完的。持续使用暴戾的法咒十分损耗灵元,其实只要能够限制它们的行动,争取到脱身的时间就好。王元星遂而改用寒冰咒印冰封高台! 苏雾倩这边,她时而落在棺木之上,时而脚点僵尸肩头,燕落之姿,一闪而逝。那些尸兵即使察觉有异,也无法弄明白个所以然来。 转瞬之间,苏雾倩已经飞跃在旗杆顶端,如候鸟停枝。她顺着杆身滑下,准备将旗杆连根拔起,却发觉尸群正朝着自己汇聚而来! 苏雾倩惶恐的看着它们逼近自己。她摸了摸额头,印记犹在。法咒应该还未失效才对啊!难道说…… “王元星救我啊!!”女子扯破喉咙般的求救。 第四十七章 双星暗殒 桃林村: 胖道士与邬程的交战还在继续。 不得不说邬程确实是一个武学奇才。十年前的邬程不过三十岁,竟能够参加武绝峰会并且留至最后,亲眼见证“天下第一武”的角逐。可想而知,他当年的实力已是九州天下的佼佼者。 再后来,他混入雷云镖局,偷师马雷云的雷鸣刀法。虽有瑕疵,但凭着雄厚的气劲之威,这些年在北湛也是难有敌手。 到如今,邬程居然再得契机。面对祁垓的雷火之咒,他因祸得福。邬程以不畏之姿相迎法术,灵元与气劲缠绕相合,竟让他悟出了武之极意,法武自然。 一招缠绕雷火之力的奔雷刀劲,逆斩而出,惊呆了一旁的众人。尤其是施法者本人,祁垓更是惊愕费解!这灵元与气劲相合的现象,自打他修道以来根本闻所未闻。 无论祁垓运用何种五行法令,邬程均是以斩击相对,企图用气劲之力破法术之功。在风劲相合的当下,他更是卷刀回旋,避雷、断火、遮冰雨。单凭一把斩骨刀,连破乾真观法术。 邬程迎风昂首而笑:“哈哈哈哈,所谓的道士也不过就这么点本事!来啊!再让我感受一下气走雷电的感觉!” 邬程对于法武相合之法还不熟悉,之前那一巧合之后,至今尚未再次成招。 祁垓此时却是法力消耗颇大,不敢再轻易出手。其实最令祁垓不解的,是邬程此人根本毫无法术修为。若是说他即会法术也懂气劲,那么双修之说他尚可理解。但这法术是由自己所施展,凭何会被邬程所获?竟能再次加以利用,逆反而出。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邬程看起来完全占了上风,但是他毕竟折断一臂,功体受损。这几个回合全力施展气劲,始终是勉强而为。他那伤口越发鲜红,半边兽皮都印出了绯红之色。 此番对战,祁垓并非全无机会。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法术。趁着邬程伤势加重,体力消耗巨大的机会,胖道士决心避用法咒,改以指剑之威,与他一断高下! “你自以为武功盖世,今日就让你败于轩邈师祖的成名绝技,九字剑印决!” “那正是我期待的!轩邈乃传说中的人物。他的无剑之剑曾经名震江湖。只可惜我没能生在那个年代,无缘得见。只是不知道,你能学会这九字剑印决中的几层功力?” “无须多少,一式便能败你!” “呵!若有真本事那就亮出来试试,别逞口舌之能!” “如你所愿!” 祁垓收回了手中的符纸,将中、食二指横在胸前,侧身迎对邬程。在此之前,祁垓以为将全身的力道集中在指尖,那便是气劲汇聚。可在见识过姜业和邬程的对战之后,方才明白自己与师兄在武道方面根本连门都没有摸到。 藏锋破甲虽能摧石断木,但是想要打败眼前这样的高手,只怕是不够的。幸好自己并非只有一招可用。 在师兄祁昊不知情的状况下,祁垓其实已经先于祁昊,练出了九字剑印决第二式,一剑封喉! …………………………………… 桃林村: 瘦道士这边的战况要比胖道士好得多。 祁昊法咒在身,如同天神下凡。他在十位“同伴”的掩护之下,左突右闯无人可拦。而马贼们顾及自己的兄弟,也不敢拼死相搏。 被符纸控制的马贼凶狠异常,出手决绝。他们的对手只防不攻,不出几个回合就有人负伤而出。厉强眼看不是办法,苦思对策。 “是符纸!都是那些符惹的祸!” 光头招呼手下们去逐一擒住受控马贼,趁机撕扯下符纸,而自己则去牵制祁昊。 瘦道士金光护身,力大无穷。他以藏锋破甲猛攻前方马贼。马贼们的弯刀都被他的指剑戳出了凹槽。 马贼们一拥而上扑倒了七八个“同伴”,有的夺刀,有的扯符。受控马贼奋力反抗,情急之下,就连衣服裤子都给人扒去了。乱作一团。 厉强追上了突围而出的祁昊,从身后偷袭,举刀便砍。祁昊竖起双指,再用左手抱团握住,口中低吟法咒。 最后的两个受控马贼,一前一后护住了祁昊身躯。厉强的大刀回收不及,还是斩在了马贼身上。 “你娘的!拿我兄弟当垫背!” 瘦道士已经创造了空档,若要逃走,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但是远处的祁垓还在奋战,自己怎能弃他而去。当下心意已决,祁昊回身应战! 厉强怒火中烧,踹飞了最后那一个碍事的马贼。他双手握刀,对着祁昊全力挥斩。 弯刀在祁昊的眼前停顿,那是瘦道士的指剑稳稳捏住了刀锋。然而厉强不甘受阻,依旧持续发力,在怒吼声中推着祁昊的身体直撞村中屋壁。 瘦道士法力加持,指背施力,弯刀应声而断!但是光头的攻势并未停止,即使是拿着断刀,他也要杀了眼下这个可恨之人! 厉强左手手肘压着祁昊的肩颈,将他死死按在墙壁。右手回抽手臂,用断刀形成的尖刃直捅祁昊腹部。 祁昊深吸一口气,将腹部隆起。同时翻转手指上的那半截刀锋,挥向厉强的喉头。 双方都指望在下一瞬间能够支取对方性命! 刀刃刺中腹部,巨大撞击力被气体缓冲。但是胃中的酸液还是被挤压了出来,从祁昊的口中喷出,吐在的厉强脸上。光头的双眼被迷,本能的扭头回让。 就是这微微一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祁昊手中的半截刀锋插进了厉强的肩头。 厉强与祁昊皆同负伤,但都不致命。双方均未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互踹之下拉开了身位。 祁昊腹部伤口虽不断流出血水,可伤口不算深。只是法力泄气,他身上的金光消失了。 厉强这边,他自己拔出了刀刃。“好小子!够顽强!拿我的狼牙铁棒来!” 马贼们连拖带拽的把狼牙棒送入了战局。光头回退几步,徒手扛起了铁棒,同时推开了想要一齐上前的马贼。这意思是要与祁昊单打独头,一决胜负。 厉强凭空抡转着狼牙铁棒,快速踏步上前,对着瘦道士举头砸下! “一剑封喉!” 原来,祁昊也已经练出了九字剑印决第二式。在这危机关头,指剑发力,横扫铁棒而过。 一道银光闪耀,硕大的狼牙铁棒在飞舞中断裂为上下两半。沉重的半截铁棒坠地,轰出一个土坑。光头提着另外一半,颓然的垂在地表。刚刚的一幕简直让他不敢相信!铁棒明明击中了瘦道士的手指,那指骨是否粉碎了另说,但怎么可能是自己落败?!哪怕是再锋利的刀剑也不可能轻易斩断这十足的百斤纯铁! 祁昊将右手背在身后。厉强震惊之余没能注意到祁昊身后滴落的血液。那两根手指指骨已断,鲜血从胀破的皮肉里渗透而出。 人体肉躯即使练得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与金属抗衡而完全无伤。毕竟自然界的一切,各有分工。若是逾越,必有代价。 祁昊忍痛对厉强道:“小小马贼,怎会是乾真观轩邈传人的对手!光凭武艺,你们就奈我不得,更何况我尚有法咒未施!今日得见神威,还不速速退去!我可饶你们不死!” 一旁的马贼似乎早有准备,他们架着乔老村长走上前来。光头举刀对着村长,故技重施! “看看我手中的人质再说话!” 这个可怜的老人,三番五次的被这样折磨,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出不了声了。 “放了他!别再逼我动手!再来的法咒,就不是控制人这么简单了!我必将你们一一烧死在此!” 祁昊的符纸已经用尽,体内灵元也是接济不上。这番话语实在是逞强而为。但是做戏做全套,既然他们已经畏惧自己的法术,何不趁机威吓。 瘦道士用左手指天指地,威逼上前,口中喃喃自语。前方的马贼步步后退。 “烈火焚天!急急如律令!” 随着一声大吼,祁昊奔走过去,吓开了众人,一把将乔村长揽在身后。瘦道士随即装腔作势,用手指划来划去,让马贼们不敢上前。 谁知此时身后一阵刺痛,冰冷的硬物贯穿了自己腰背!祁昊低头望去,只见一把弯刀的尖端已经从后背捅破腹部而出,露在身前! “呃啊!”一口鲜血从祁昊口中涌出,他扭头回望,“村长……你……” 瘦道士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而出:“师……师弟!快逃!!” …………………………………… 桃林村: 胖道士战局。 祁垓原先一直无法领悟九字剑印决第二式,那是因为招式之间并非独立。一剑封喉必须以藏锋破甲为基础方能施展。 如果说藏锋破甲是力量的表达,那么一剑封喉就是对速度的追求。 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就是喉颈之处,指剑只为击杀目标而出,是为一剑封喉。 三岁孩童都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为力求完美的速度,就必须在点与点之间发力。 此刻对战,祁垓冲向邬程,曲臂伸指以藏锋破甲迅猛出击,直进直出之势,毫无多余动作。在即将触及喉头之时,瞬间变招,聚指为剑,一剑封喉! “师弟!快逃!!”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一声呼喊,破碎了祁垓凝聚的心神,死战的决心。 稍一分神之下,招式慢了半拍,被邬程抓准了机会,逆斩一刀! 祁垓引以为傲的双指被邬程硬生生的切断! 第四十八章 桃仙降世 玄武宫: 元星在高台施展寒冰咒印,台面冰封,石阶沿边冰柱满挂,些许士兵被冻结了腿脚。 忽听远方尸群聚集中心传来一声惊呼!元星知道不妙,苏雾倩已陷入危险! 咒印之术并非元星所长,要想与尸兵大军一搏必须有符咒相助!可他身上的符纸早就用尽了,剩余的那些全都留在了太乙剑匣当中。元星下墓之时,并未将剑匣随身携带。 不过还好,苏雾倩把《尸魔禁章》落在了高台上。像这样的邪物,毁了也罢! 王元星捡起地上那本《尸魔禁章》,将书页徒手撕扯成符纸大小。这本书册的材质与元星常用的符纸接近,用以成符正当合适。他咬破手指,以血画符,争分夺秒的飞速书写咒文。灌灵入内的同时,脚下也是没有丝毫停顿! 元星冲入尸群,手中运气划符,口念法咒:“符水咒?雪域冰魄!” 元星手中那些符纸泛着莹蓝之光,以螺旋状飞散而出。它们飞舞在墓室顶端,将整个玄武宫的漆黑石顶映照出一条银河天际。 苏雾倩无处可躲,只好脚踩旗杆,一个飞升上窜就攀在了旗杆的顶端。但是她身体不适,全身筋骨疼痛难忍,只是稍许坚持之后便乏力脱手,从旗杆上摔落在地。 尸兵加速涌上前来,苏雾倩也不敢停歇,向着尸兵较少的地方移动。在她移走之时,尸兵也改变着方向汇聚。这些僵尸明显是早已察觉了苏雾倩的方位。 尸群合聚汇拢,僵尸们已经撞挤在了一起。苏雾倩想要再换方向已经找不到缝隙。她唯有贴地翻滚,从一个尸兵的裆下钻过。可也只是钻入了另一片尸群之中。 四周的僵尸齐齐转身与她对峙,苏雾倩再无路可逃。她弓着腰背,抱着脑袋,认命般的伏在了地上。 “啊啊啊!!!!”那是知道自己即将命丧黄泉心的惊声尖叫,更是心有不甘的尽情发泄。 就在这时,宫室顶部飘落的片片雪晶,犹如飞舞的精灵,在空中汇聚成半透明的女子身形,各自坠降在尸兵的肩背。 苏雾倩被僵尸围困,就连头顶上方都被它们高举的手臂遮挡。尸兵手中的刀剑泛着寒光,正欲一齐落下。 “冻魂·裂魄!”远处赶来的元星再次高声震吼。 那些冰魄雪妖扼住尸兵四肢,使之无法动弹。冰魄逐渐侵透僵尸的躯体,甚至直达内中黑暗的邪灵,一齐冰封。 挥舞的兵器陆续在空中停滞,距离苏雾倩最近的那把剑锋已经触及了她的青丝,真是千钧一发。 元星穿过这片冰冻的尸林,奋力踢开了人形的冰雕,一把将苏雾倩搂在了怀中。 “还能走吗?这种大范围的符咒,短时间内我无法施展两次!况且效果也持续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苏雾倩听见是元星的声音,恍惚的抬头望了望他。紧绷到极致的那根神经弦瞬间松动,泄了劲似的全身依靠在元星的手臂上。 “咒印并未消失,你是怎么被尸兵发现的?” 苏雾倩红着脸道:“女……女子每个月都要渡劫的,你不知道吗?” “渡劫?”元星一脸茫然。 …………………………………… 桃林村: 胖道士祁垓捂着断指跪倒在土中,血液从指缝里倾泻而出。伤残之痛让其脸色煞白,面对气势如虹的邬程,祁垓已无再战的资本。 “师兄……” 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远处的祁昊已经瘫倒,情况不容乐观。胖道士转身奔向师兄,还未跨出几步便被邬程一脚踹倒在地! 祁垓昂首挣扎,可邬程的脚面死死的踩在他后颈,硬是将其压在土中。斩骨刀已然落在祁垓的耳垂边沿。 “横竖都是死,别想着逃了。既然你们师兄弟如此情深义重,那我这就送你去陪他!” “呸!咳咳……”祁垓吐了口呛在嘴里的沙土,“师兄……都怪我逞能!是我害了你啊!!” 带着满脸的悔恨,胖道士还是闭上了眼睛。谁知刀锋并未落下,邬程只是拎起了他的后领,将他一路拖到了祁昊的附近。祁垓怎么也没想到,所谓“送你去陪他”竟然真的只是字面的意思。 胖道士连滚带爬的冲到师兄身旁,只见祁昊侧躺于地,弯刀斜插在腰背,身下已是鲜红一片。瘦道士尚有微弱的气息,眼珠随着祁垓的身影翻转。 “师兄坚持住!你会没事的!” 胖道士强撑轻松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了声音的颤抖。他哆哆嗦嗦的鼓励着师兄,用自己本就重伤的手掌,前后按住祁昊的伤口。两人的鲜血已经分不出你我。 弯刀若拔,可能师兄会立刻毙命。可若不拔又能撑的了多久?这样的贯穿伤,基本已是无力回天。祁垓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一众马贼几乎无损,将他们团团包围。祁垓这才明白,邬程留他一命是为了让他更深刻的感受绝望。他们师兄弟二人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死劫了。 祁昊知道自己大限以至,勉强抬手深入怀中掏出了《九字剑印决》。 “我以……乾坤观……第三代掌教……之……之名,正式将……将……” “师兄别说话了……保留气力!” 祁垓按下了祁昊的手臂,这本历经磨难的书册早已血迹斑斑,今日更是添上了新红。 “……从今日起……你就是……就是……”因为寒冷而止不住颤抖的双唇已经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祁昊含着泪水咬牙硬撑,“就是……新任掌教!师兄无能……未来……重振乾真观……就只能……靠你……一个……一个人……” 祁昊身体痉挛,弓起了身子,空张着嘴吧,声音越来越小。 “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胖道士眼泪纵横,抽吸着鼻腔,频频摇头。 “自古生死一条路,师兄你不会孤独的!” 躲在一旁的乔老村长这时推开人群,从马贼当中走了出来。他嘴角单侧上扬,面带奸邪的坏笑。这样的神情,以往是不可能在乔老爷子的脸上见着的。 “还没磨叽完呢?挺能撑的啊!” “是你!滚你老子的!”祁垓回头怒目对着乔村长,破口大骂!“想不到你这个狗娘养的,没**的小人,才是这个村子最大的危害!亏我们为桃林村费心费力!马贼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恩将仇报,连自己的父老乡亲都要背叛!” “背叛?”乔老爷子从一个马贼手中拿过弯刀,在手中把玩,上下翻飞,耍的好不溜畅。他嗤笑道,“老夫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山贼!” “怪不得马贼两次进村的时机都把握的刚刚好,原来一直是你在通风报信!”祁垓望着村民的方向,“马贼对桃林村的所作所为都因你而起!今天村民们更是目睹了你的心狠手辣!你这样枉顾他们的性命,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此地?!” “索卢闻的墓地里有的是金银财宝,分了钱财以后,我们就隐姓埋名四处快活去了。谁还在乎什么破村庄里的几条人命?”乔老爷子把刀贴在了祁垓的脖颈,“你们若老实待着,也就不会弄到如此地步了。要怪就怪你们自己逞强好胜!非要当什么英雄!” “你这么会演!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去了!” 乔老也不搭话,抬头看了看天。“说了过一时辰杀一人,现在都过了多久了?若不杀几个,还真让人家以为我们闹着玩呢。现在就从你们师兄弟二人开始吧。” 眼下的局势,马贼怎么都不可能让祁垓独活。与其坐于待毙,还不如杀个痛快,哪怕是同归于尽,祁垓也要换走几条贼命。 胖道士口中喃喃自语,那语速极快,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乔老村长也听不清他在念些什么,只是听到些一些滋滋声响延绵不绝,令他深感不安。 “……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 咒神咒一出,五行皆乱,四方动荡。立世之根本动摇,万物齐灭!此乃毁天灭地之咒,祁垓在内亦不能独善其身,果真是彰显其同归于尽的决心。 只是胖道士修为有限,咒法难成,勉强施为也不知究竟能起到何种程度的效果。 乔老爷子不待咒成,双手把住刀柄,欲立刻斩杀祁垓。 “毒杀鬼方!吾含天地!咒神服召!急急如律令!” 祁垓抢先念完法咒! 就在此时,人群聚集的地方喧哗声一片! 随着祁垓法令完结,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下落中带着旋转,搅乱了云气。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云中路,打开了仙界通往人间的大门。 远而望之,来者身穿蓝白素衣。虽是简单的服饰,但穿在其身,尽显高雅。在阳光照耀下,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正是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飘然而来下。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突然冒了一句:“是桃仙……桃仙降世了!” 第四十九章 猩红疫 阑国都城,(两百年前): 探子未等马停,便急急跳下马背。他踉跄了几步一把跪在索卢闻身前。 “报告将军,那城内尸横遍野,已是一片大乱!守军受灾,溃不成军!城防战力所剩无几!此时攻城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索卢闻转身凝视着身前的这五千死士。 “城内猩红之疫肆掠,此去九死一生。就算攻下城池,恐怕也难逃疫灾侵袭。正是功成而身死!各位若尚有牵挂,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就像是早已排练过一般,所有人异口同声。 保家卫国?这分明是先下手为强的侵略战争。然而这些年索卢闻早已明白,和平都是虚伪的。两国之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索卢将军挥手,五千铁骑直逼城门。 就在此时,阑国都城竟然城门大开,骑兵顺势长驱直入。那城头上,赫然立着一个身着白衣的靓丽身影。 索卢闻奔上城楼,直面自己的妻子。那瘦小的身姿似要在风中倾倒,女子已是虚弱不堪。 “何苦……如此……” 女子轻笑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数万无辜民众也因此丧生,未免太过残忍……” 索卢钰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结果等来的竟是一翻指责,不由怒火中烧。她面朝城外山河,背对索卢闻,不想让其看见自己此时的神情。 “我竭尽全力让猩红疫扩散整个阑国,耗损妖力过度,时下已无力阻止其继续蔓延。” “你说什么?!” “我共需要四十九位处子,从明日起每天送一人至瑶山蛇洞。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伤愈出山,自能化解一切。” “尚需四十九日?那北湛也会深受其害!” “这已是最乐观的结果了。” …………………………………… 玄武宫: 苏雾倩靠在元星的手臂上,那肌肤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温热触感,让他不禁生疑。 元星伸手触碰女子的额头,果然炙热烫手。这个异常体温,常人根本无法承受多久。苏雾倩怎么会突然高烧至此? 青衣女子在元星怀中剧烈的咳嗽,当她抬起双目之时,元星为之惊愕。苏雾倩的双眼瞬间猩红满眶,看似是眼中血管爆裂所致。 元星速速为女子把脉,另一只手拉下了她的眼皮,细细诊视。 “这莫非是猩红疫?为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 “什么猩红疫?” 苏雾倩被扯的疼了,一把拍掉了元星的手臂。这女子并未察觉自己有如此多的不适,只觉得腹痛难耐罢了。 “你先歇着。无论如何,我们先出墓室再说。” 元星放下了苏雾倩,自己奔上点将台,将月蛇旗杆从石龟的右前背甲插入,左后肢壳甲穿出,中途顶开了数道石齿。 龟蛇一体之后,总算玄武成型,机关得解。 元星目视玄武石门,可石门并没有开启的迹象。随后他放眼整个宫室,想要寻找到机关启动的方位。 长方形的墓室,三面石壁都在视线之内。唯有正对高台的那一侧,沉在迷雾中不知尽头,只看见微弱的烛光在深远处似有似无。棺木一路延伸,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就像是藏着千军万马,源源不绝。 就在这时,随着吱啦嗦啦的铁链滑动声响,最后的那一面石壁显现,它像吊桥一般被徐徐放下,露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原来那面石壁就在眼前,只是它石材独特,能够反射映照部分室内景象,使人眼前出现一种幻象,起到了疑兵的效果。 事不宜迟,元星背起苏雾倩穿过那片冰封的尸林,脚踏石壁吊桥,飞身跃向外面这条笔直而陡峭的斜坡。 元星刚一落脚,便赫然见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眼前矗立的正是之前在朱雀墓室见到的红眼僵尸!想不到她竟然就在石壁之外! 红眼僵尸见到元星二人时也是神态怪异。略带变形的表情,说不出是惊愕还是愤怒。 那深紫色的双眸再次变为红色。僵尸把双手抬在胸前,做信手揉捏状。一团火球在其双掌中心爆燃。 元星见了更是心惊不已,分别了这短短的时间,红眼僵尸的邪元修为居然再次精进了。 “苏雾倩!” “看到了!” 二人不再多言。 红眼僵尸把炙焰平直的推出,一道火柱直射向前。 生死关头,元星脚步不停,将背上的女子向前奋力一抛。苏雾倩在空中勉强施为,落燕翻飞,临着红眼僵尸的头顶脚踏空尘而过。元星则斜侧身体,贴着地面从僵尸左边哧滑分走。一个上,一个下。 那道火柱没有击中他们,却是洞穿了玄武墓室,带燃了周边棺木。寒冰雪林,顿时一片火海。高温融化了冰雪,释放了剑盾尸兵。虽然有一些僵尸被大火直接吞噬,然而还有更多的尸兵转向了城门大开的吊桥石壁。 苏雾倩飞掠红眼僵尸的头顶时,那女僵尸正也抬头与她对视,看的她毛骨悚然,以至于落地之后还呆呆的转身回望。 幸得元星从一侧赶来,拖着她的手径直向上,奔走逃亡。 “还愣着干什么!” “啊!”苏雾倩惊呼一声,这才心神回归!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数度弯折,地面也不平坦,但是整体还是倾斜向上。元星拉着苏雾倩一路奔跑,不时的低头观察,发现脚下石砖崩裂,月门蝮蛇的骨骸化石从破损处突显了出来。 眼下他顾不得研究这些,因为僵尸大军也踏上了蝮蛇通道,正追着他们而来。 说来奇怪,这群尸兵一窝蜂似的涌进了石道。但是它们在靠近红眼僵尸的时候,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不约而同的远远避让开来。就此以红眼僵尸为中心,留出了一个空圆。 …………………………………… 桃林村: 这个村民们从未见过的,含藏仙风道骨的陌生人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祁垓的身侧,似是响应他之召唤而来。 此人原本一直抬手捂面,遮挡着眼眉,似是不堪阳光的照射。可当他看见自己手臂肌肤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在自己眼前翻覆着手掌,痴痴的凝望着。直到落在村中土路,大树遮阴,这才放下手臂,露出真容,却也还不忘去捏了捏自己的脸骨。 有幸正对着这个陌生人的正是乔老村长。老村长迫而察之,发现此人身着北湛的服饰,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这种北湛遗风,在附近村落里已不多见。 而更让乔村长震惊的,是来者的面貌。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奇容旷世,让乔老村长看呆了双眼,忘记了挥动手中的弯刀。 落花入领,微风动裾。天姿灵秀,浩气清英。 人若桃花香在骨,仙如秋水玉为神。 此人回转眼眸,扫视着村中的一切。那略带着中性的嗓音,发出疑问之声。 “这是何时?何地?” 竟然是个男儿!?也是,看这服饰也该明白,这是北湛男子的打扮。乔老爷子稍稍缓过心神,开口问道:“你……你是……” 男子身形移动带起轻抚的微风,扫过祁垓的鼻翼。扑面的花香,很是让人消受。 祁垓自小在道观中长大,虽不常出远门,没有见识过多大的市面,但也知道何为美丑。五官错落分明,相得益彰,便是不俗。 可眼前之人让祁垓不由的啧啧惊叹。世间竟会有男子如此貌美,尽得老天爷的偏袒眷顾。使人连嫉妒之心都荡然无存,完全臣服在那英姿美颜之下。 此地的异动,引起了村中众人,特别是那些马贼的注意。几个马贼警觉的贴上前去。就在大家的视线之下,只一瞬间,该男子从村中土路消失,突然凭空出现在村民聚集的中央! 村民们看着这个忽然乍现的男子,都惊呼了一声。 …………………………………… 蛇首宫: 元星与苏雾倩一口气狂奔数里,直到二人气息凌乱后续无力,才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我跑不动了……”女子面色苍白,她回头望向身后。“休息一下吧,反正也看不到追兵了!” 随着不断深入蝮蛇尾道,白雾涌现。他们的身后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白雾弥漫,遮挡了原本就不明亮的长明火光。 元星心里清楚,这里四通八达,他们慌乱择路,对于如何脱出根本毫无头绪,哪有什么甩开追兵一说!虽然此时看不到尸兵的身影,但是通道里并不安静,它们随时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这白雾似成相识?”王元星朝着手掌吐了一口口水,他挥舞手臂空抓了一把雾气,放于眼下。“这里面有大量微小的蚜虫幼卵颗粒!” “虫雾!” 苏雾倩原本大口的喘气,听到元星这么一说,顿时屏住了呼吸。吃惊的望着对方。 “没错!这里才是桃林虫灾的源头!” 元星拉着苏雾倩渐渐停住了脚步,他抬头凝神望着前方。苏雾倩收回心神,追着元星的视线而去。 从前方雾中浮现一扇半开石门,这便是蝮蛇尾道的尽头了!石门上刻着一个巨型蛇头。喻示着宫室内不会太平! 尖细刺骨的笑声从通道传来,元星与苏雾倩慌忙回身,那红眼僵尸已在不远处。 二人不做他想,纷纷越门而过。 第五十章 阿布兰 瑶山蛇洞(两百年前): 祭祀的队伍护送“纯净之人”来到洞口,按照习俗朝着洞内拜祭了一翻之后,单独留下了祭品。其他人速速下山归去。 这位女子双手十指交错,自然下垂于腹前,缓步走入洞中。那不断相互缠绕的手指,显示出女子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并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从容淡定。 她身着粉霞锦绶藕丝襦裙,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头上的缠枝钗将长发精致的盘在脑后,简单却不失秀美。 祭献蛇神的女子,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老人们劝她好好梳妆打扮,因为此去无回,带着最美的样子离开,也不枉这碧玉年华。 然而女子根本没有心思去妆扮。即便如此,那也是风姿绰约,灵秀天成。 深入洞内,女子发现脚下土层坚硬微突,似有自己的形态。像似一条蛇的骨骼,细细长长。不远处有一男子,以盘腿之姿坐在巨蛇的尾骨化石上,正背对自己。 自从花仲与索卢钰契魂合灵,同魂共命之后。双方都发现各自功体出现了重大缺陷,似乎是契魂带来的弊端。索卢钰与花仲魂体缺失,尤其是钰儿,她不能耗损妖力过度,否则妖元尽散,轻易便会化为原形。 钰儿需要这世间最纯净的魂体,来维稳妖元。 今天是七七四十九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索卢闻此刻便是等待这最后的祭品。 男子回转身姿,当他看见女子的时候,难掩震惊之情。 望着那美目流盼,闭月韶颜。索卢闻犹记得当年那惊鸿一暼,难抵水月情仇。初相见,历历在目。 “阿布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除了献祭,我还能来此做什么?倒是你……索卢将军为何在此?” “献祭?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知道!我来这里已有觉悟。为了北湛子民,我要亲自向蛇神祈求。让北湛不受战争之痛,疫病之苦!” “不……你给我回去!”索卢闻经过阿布兰的身侧,拉起她的手臂向着洞口的方向走去,“你根本不知道洞里面是什么!你会死……” 女子挣脱不开拉扯,便高声喊道:“那么多人为了北湛而牺牲,为何我不可以?如果今日我离开了,蛇神震怒,不再庇佑北湛,又会是什么结果?” 洞口的阳光显示,申时已至。这是钰儿成败的最后关头。此时也不可能再找她人替代。 “结果便是功亏一篑。四十八位纯净之人白死了不说,灾疫蔓延,无人再能阻止,届时受难的民众何止十万……百万……而我,短期内也将功体丧失,毫无法力。” 阿布兰轻叹,“既是如此,大将军当为国为民,怎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小女子一人之性命,难道比起十万、百万民众的生机更为重要吗?” 索卢闻脑海中想象着山河间尸横遍野的景象,紧握的双手,不自觉的松弛了下来。 凝视着男子的满目悲光,阿布兰似有意提点:“大丈夫,怎能只是专于术法。没有了法术,难道就不能打仗了吗?保家卫国,更在兵法权谋。战而必胜者,法度审也。胜而不死者,教器备利。有蓄积,则久而不匮;器械巧,则伐而不费:赏罚明,则勇士劝也。” “你真是一位奇女子……” “希望将军之名,可永垂青史。算是我……毕生所愿了。”女子退了两步,蹲身行礼:“将军珍重!阿布兰拜别!” 索卢闻踏前一步,追问道:“外有传言,说我出征之时,将军亭中有一女子时常眺山而望。那个人是不是你?” 阿布兰笑而不语,转身便走,踱步深入。 此番一别,自是天人永隔。索卢闻惊心之下,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爆发。他的双目开始变得坚定。 女子听见了追赶而来的脚步声,忽感手臂被猛地拉扯,整个身体回旋了起来。阿布兰吃惊的望着男子,只听见他说: “你问我,你的性命比起十万、百万民众的生机谁更重要是吗?那我现在回答你,是的,你比天下苍生更重要!” …………………………………… 蛇首宫: 元星与苏雾倩奔入宫室,发现此地凌乱不堪,不同于别处墓室的整齐布局。 沙土覆盖了宫室地砖,本就不平坦的地面上爬满了树藤,一直连接着墙壁和宫室顶端。宫顶上满是透气的小孔,有徐徐微风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气孔流出。 虽然无法受到阳光的照射,但是这些树藤依旧生长的粗大而茂盛。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紫红色的光泽,妖艳而诡异。 在乱糟糟的树藤中,四散着一些庞然大物,被藤蔓包裹着。可依旧能在缝隙中看见这一个个白色的蛋形球体。 元星经过白球之时,好奇这究竟是何物,便伸手去触摸它的表皮。当手掌按压白球之时,里面传出了一阵阵不规则的抖动。元星似乎过于用力,他的手指竟然将白球戳破了一个小洞,内中的白虫蜂拥而出。 这些居然是虫苞!元星挥舞驱散眼前的白虫,小心的躲避着后退。 那些飞舞的白虫吸在宫室顶部,从那些密集而细小的气孔钻了出去。 而苏雾倩的注意力则被室内的五尊棺椁吸引,其中一尊已然开启。 “这里……我来过!我跟大哥他们来过!此处墓室距离地表不远!” “你说什么!来过?”元星心绪一拧,立刻大喊道。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打开棺木,墓室机关便会启动,将石门关闭。这就是元星的目的,他要将红眼僵尸以及尸兵大军抵挡在门外。 可若墓室已被人闯入,机关被破解过一次之后,是否还有效用,那真就不得而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快开棺!” 墓室四角与中心各有一尊棺椁,元星与苏雾倩着急之下各自推开一副棺盖。五棺如今已开其三。 棺木开启之时,可见内中各有一具僵尸。即使放出两具僵尸也无妨,以元星当下的灵力,以一敌二,尚有可为。只要不是红眼僵尸,其他的怪物不足为惧。 “呵呵呵……” 石门抖动,轰然闭合。元星与苏雾倩惊闻笑声扭头回望,却见那红眼僵尸赫然立在门内!石门倒是关闭了,可偏偏还是迟了一步,让红眼也闯了进来!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两具僵尸爬出棺椁,与红眼僵尸一起将元星与苏雾倩困在墓室中心,形成三角合围之势。 石门关闭,蛇首宫已是封门密室,无处可逃。刚刚他们二人匆忙开棺,启动机关陷阱是为自保。如今情况反转,他们必须尽快破解机关,力求一条生路。 “我吸引它们的注意,你快去寻找石像!既然你们破解过这里的机关,想要再出去也不会费事了吧?” “你胡说什么!有我哥出手,怎么可能还会笨到触发机关!我们当时开棺,石门并没有闭合啊!这墓室三面有门,我们从北门进,南门出,并未受到阻碍!何来破解机关一说!” “如此说来,还是只能硬拼了!我会尽力拖延时间!” “你想以一敌三?撑得住吗?”苏雾倩怀疑道,“我引开旁边那两具,你专心对付红眼。逐一击破不是更稳妥?” “可你的身体……” “它们想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二人说话间,红眼僵尸移动身形。只是它未欺进,反而偏移了方向,走向东角那个没有打开的棺木。 元星心中再次笃定道:这红眼僵尸果然思维敏锐,意识清晰!它不着急进攻,而是想要打开棺木再放僵尸,尽可能形成以多对少的局面!” 红眼僵尸低头俯瞰棺内尸身,伸手触其额头,一路轻抚至胸口。棺内黑尸受到感应,睁眼苏醒, 然而这一次元星猜错了,红眼僵尸并非想要放出这具僵尸。只见它撑平的手掌,忽然弯曲为爪。趁着黑尸尚未起身,直刺其心口。 僵尸皮骨虽是异常坚硬,但红眼手爪之利,亦不遑多让。同类相残,邪力互摧,其必有一败。 果不其然。红眼僵尸手势不顿,利爪捅进黑尸胸甲,深透心房。随着一声低沉的惨叫嘶吼,黑尸全身颤抖,邪气外泄。 一道道黑色气焰在红眼僵尸的手臂外侧浮现,那代表着大量邪气正顺着脉络流转进红眼的体内。它贪婪的吸食着同类的尸气,使其本就不俗的邪元再次精进。 元星与苏雾倩发现红眼的身形又发生了变化。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浮肿,也无蝮蛇尾道里那般干瘪。也许是邪气贯体的缘故,红眼的肤质饱满起来,看上去犹如一个仍然存活的正常女子,体态婀娜,容颜姣好,唯有黑泽依旧。 现在的红眼,难用僵尸一语简略概括。 “糟了……”元星苦叫一声,他还是低估了红眼。“原来不是巧合,它竟然真的懂得夺取邪气,完成自我修炼!一个邪元精进的僵尸,比百十个尸兵更加可怕!” 红眼的变化显然不止如此。邪灵膨胀之下,她怒撑双目。那乌黑的瀑布长发突然绷断了束发带,散乱中朝天树立。好比瑶山寒潭瀑布之水,逆流而上。 红眼被黑气缠绕,似是不堪承受之限,在极度不安中推翻了面前的棺木。逆转向上的发丝飞舞,从头皮的根部开始,逐渐转为血红之色。 黑发转红,就像是青丝在不断吸取红眼脑中的精髓一般,让其痛苦难耐。红眼抱着头部,左摇右晃,顿感撕心裂肺之痛!天旋地转,意识涣散的那一刻,它更是跪倒在地。 “阿……阿……布……阿……布……” 红眼合不上口,那黑唇之间,红舌翻吐,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语。虽然音调依然怪异,但是个别咬字已经比之前清晰了太多。 “她在说什么?……阿……布……阿布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苏雾倩惊讶于红眼的变化,更是对其始终执着的话语好奇不已。 第五十一章 蛇首炼尸 北湛,芊水城(两百年前): 望着退败而去的焽国大军,索卢闻转身对侧立在旁的女子说道:“多亏有你。想不到除了茶艺和琴技之外,你还如此擅长兵法。” “这只是一时之胜。猩红疫卷土重来,会直接影响湛州地区的存亡。阑国归降的民众军士多达百万,虽然已分类隔离,可接下来你又该如何处理?” 索卢闻紧闭双目,他知道钰儿已经化为原形,猩红疫传播速度极快,已经无人能解。他之前隔离灾民,是指望钰儿能够及时消除疫病。然而此番转变…… “唯有分批坑杀,将受灾人群减至最低!” “你若如此做,必将背负一个骂名。” “残忍吗?可守住一方净土,才是湛州将来立存当世的根本。我留下的,是希望。” 阿布兰牵着索卢闻的手掌,遥望城外风光:“无论未来怎样,我都和你一起面对。咳……咳咳……对了,有钰儿的消息了吗?她为何失踪了这么久?” 女子没等到索卢闻的回答,疑惑的看向对方。却见他眼中的不安和恐惧,吞噬了心神。“怎么了?” 阿布兰眼眶血管爆裂,已是猩红一片,自己却毫无所知。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正如你所说。无论未来怎样,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 蛇首宫: 面对苏雾倩的提问,元星回道:“我又不是僵尸,哪懂什么僵尸的语言!我怎么可能知道它在说什么!” 阿布?元星也是不解,但他脑海思绪翻涌,正努力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串联在一起。“话说回来,我也从未听说过僵尸能够言语!若是它们彼此之间能靠语言交流,那僵尸可真算是当世一个新族群了!” 说到族群,北湛倒是有一个阿布族。他们通常以阿布为姓氏,在湛州也算常见,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族群。就元星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几百年来,阿布族中也从未出现过能让人说得出名号的人物。 红眼口中的“阿布”究竟是人,是物,亦或是某个地方?元星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阿布”必然存在于红眼生前的意识当中,且让其印象深刻,对其影响颇大。 按理说,僵尸成型之后灵魂腐化,根本不可能还记得生前之事,不会保有自我意识。应当是一具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才对。 僵尸邪术,盛行了千万年,传说为黎禄族所创。人在死了之后,灵魂会离开躯体。身死,则魂不可操尸,此乃天地法则。但黎禄族似乎就是为了打破这些规则而生,他们创造的黎禄邪术何其之多,僵尸之术不过是其中小小的篇章。 黎禄族将亡者的灵魂与某种邪灵共同封锢在尸体之中。尸体干瘪而不腐化,可亡魂却是慢慢腐朽,永追黑暗,不入轮回,直到被邪灵完全消化而魂飞魄散。死者之躯,便由邪灵驱使而成为一个嗜血食肉的怪物。 黎禄族的创造力跟战斗力都是惊人的,别说是他们的敌人,就连同为九黎子民的其他族群也为之胆寒。 而这湛州的偏北一带,相传就是黎禄族的发源地之一。 两侧的僵尸并未闲着,他们逼近元星,一前一后逐渐在中路汇聚。可就在那时,红眼对着东角棺木里的黑尸发难,它的一举一动都被同类目睹。那吸食邪气的举动,似乎让另外两个僵尸觉醒了某种竞争意识。 它们的模仿本能极强。那走在前方的僵尸忽然转过身来,伸出尸爪,直掏后者的心胸。刚硬的皮骨同样是抵不住爪尖的突刺,僵尸的手臂洞穿其心而过! 然而失心的僵尸依旧生龙活虎,尸邪之气并未转移。它死死的缠住了前者,双手平伸,一把扭下了对方的头颅! 室内的三个僵尸几乎是同时撇下了元星和苏雾倩。二人怎么都没想到,僵尸会这样无视他们,自相残杀了起来,也不知是何缘故!难道僵尸们都认为同类的威胁更大吗?不过得此喘息之机,他们乐于坐享渔人之利。 无头的僵尸也未因断首而亡,它发狂的抖动身躯,踉踉跄跄的回撤。而那摘得头颅的僵尸双手高举着尸头,奋力的安插在自己脖颈之上,形成一个双头怪。 僵尸之异,断首不亡,失心不灭!无头僵对上双头怪,它们的第二次交战一触即发。 元星跟苏雾倩无意于它们谁胜谁败。红眼也是在一旁自我挣扎,难成威胁!现在正是寻找机关的最好时机!可他们寻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蛇首宫内有什么机关石像。 “奇了怪了!怎么可能会找不到石像!没有道理啊!这不也是刻画着图腾的墓室吗!为何只有这里与众不同?” 苏雾倩连声惊呼。 蛇首宫室确实杂乱一片。地面的尘土,破碎的石砖遍布在藤蔓上下,就像是灾后的废墟一样。难道说这里曾遭人破坏?但虫苞未散,长明灯尤亮,也不像是整体的毁坏。 元星扒开贴附在墙壁上的紫黑色藤蔓到处查找,始终没有发现壁画。玄武宫室有石像而无壁画就已经很奇怪了。这里到好,干脆连石像都没有了! “你们上次到达这里的时候,室内布局就是这样吗?”元星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当然了!能有什么改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是我们破坏了什么东西吧?” “那到不是,我相信你们的专业。” 元星寻找机关,也不忘随时观察僵尸的情况。 双头怪的身形大于无头僵尸,二者交战,优劣立判。当双头怪猛扑之时,无头僵抽起地上的木质棺盖挥挡对方的手臂。 棺盖破碎,从中钻出一个尸爪,插入了双头怪那空张的大口中。当下局势顿转。无头僵尸的手爪在双头怪的口腔内形成一股吸力,那澎湃的尸气翻涌着汇入了无头僵的体内,一发不可收拾。 双头怪的身形颤抖,虽是不断挣扎,却也不能阻止体内尸气的流逝,直到褪去了漆黑之色,变成一副苍白的尸骨。 无头僵尸吞噬了它人的尸气,转为邪元融于自身。它的身体也随之出现了变化。虽是无头,但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化为刑天之态! 元星视之,惊奇之下更是懊悔不已。 “它们自相互夺尸气,才是炼尸的精髓所在!就该在它们变化之前,除之后快!绝不能再放任它们互相吞噬!否则就算我全力施为,也难与它们抗衡!”元星转头对苏雾倩说道,“我去牵制僵尸,找寻出路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自己小心!”苏雾倩目送元星飞奔而去的身影,脚下也不停顿,转至无人的角落,再探机关! …………………………………… 那无头的黑尸刑天变化方定,初具雏形。红眼僵尸也从癫狂中恢复了过来。黑尸刑天与红眼僵尸分在两侧,各自奔向宫室内那两个尚未打开的棺椁。 就像是王台里最先破蛹而出的蜂王,想要去蛰杀其余那些还没有进化完成的同类。不过到了最后,它们之前兴许还是会有一场王者之战。 元星知道此刻他只能阻止一方,无论对谁出手,另一方必然会吸食棺椁内的尸邪之气,再度进化。 相比之下,还是红眼更让元星忌惮。既有觉悟,便不再耽搁,元星欲先下手为强。 红眼僵尸似乎早就看穿元星的意图。只见它转过身来,一边空手燃火,一边不忘抬起棺木。那火球在红眼手指的揉捏之下,迅速膨胀。 王元星抄近路过来,马不停蹄,面对那飞射而来的火球直接纵身翻越,从红眼僵尸的头顶上方跳过。双脚正踩踏在棺盖之上,把那半启的棺盖硬生生压了下去! 元星结印在手,火行咒印正对脚下棺木。他的首要目标不是红眼,而是毁棺灭尸。 可红眼僵尸哪会让他如愿。黑唇怒张,腥红之舌倒翻,口中带出一道炙热的火炎直扑元星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元星来不及收势变招,唯有以火抗火。掌印调转方向,与红眼僵尸针锋相对!两道火焰之力相互冲撞,热气腾天,四周星火散落,到处都是焦味。 就在此时,棺盖受热迸裂,元星立足之处崩然下塌。内中僵尸扯着元星衣物坐起身背,张口就要撕咬。 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元星不及细想,只有抽出一手,以龙爪之姿紧扣在僵尸的前额,抵住其头。他默念法咒,手掌结印。 然而红眼喷吐的火柱,后续之力更猛。随着灵元分散在两手,元星这边反倒是慢慢招架不住了! 僵尸头部被制,但是双手并未闲置。它的手爪掐住元星脖颈,那坚硬而锋利的指尖盖甲已经划破了对方的皮肉。 元星迟迟不敢动手,因为咒印一旦启动,必将顾此而失彼,哪怕一瞬间的灵力不济,都会被红眼那霸道的邪火之力焚烧而亡!如何是好…… “元星!!” 宫室另一侧,传来苏雾倩的惊叫。倒不是因为她担心元星安危,毕竟苏雾倩一直背对元星,尚不知后方战况。只不过苏雾倩发现离她不远的无头僵尸异变加剧,不由失声呼喊。 原来,在感受到尸邪之气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之后,黑尸刑天难掩饥渴贪婪之态,推开最后的棺木直接扑进棺内,双手同时刺入尸身,尽情噬取所需。 邪气入体,刑天顿感重生。它扭动身躯把棺木挤碎。一把举起尸体从中撕为两半。刑天的双手各自陷在半截尸身当中,抽脱不开,像是粘住了一样。 不等刑天挣脱,那干瘪如骨的尸身已经和它的手臂融为一体。左手化为巨大而锋利的骨斧,右臂变作厚实而坚硬的骨盾! 犹如那传说中葬于常羊之山的战神,操干戚而舞,斗天帝之威! 难怪苏雾倩见了,会惊吓出声。 尝过邪气滋味的又何止是这些僵尸,元星虽不知道当年为何有人要研究炼尸之法,但噬邪炼元并非死者特权! “噬魂术!”元星手爪收紧,这邪术破坏了手掌中心的咒印,一股吸力替代了凝聚的法力。 假如僵尸还有灵魂的话,那堕落的亡灵便被我驱使吧!倘若你只剩妖邪之力,那就融入我的血脉,铸造我新的丹元,让我变得更为强大! 元星手臂顿时黑气缠绕,邪元不断流入他之体内,在内丹中枢运转一番之后,以自身灵元爆体而出。 元星手掌火行咒印亮的发白,与红眼僵尸对峙的火球突然膨胀爆炸!滚滚热浪把元星与红眼二者都震了出去。 苏雾倩在宫室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可容人向上爬行的小洞。这不就是盗洞吗!也不知是何人留下的。但见此洞并无藤蔓覆盖,可知这是个新洞。 女子打着火折,努力向里面探着身子,却发现深处已被碎石塞满。苏雾倩伸手尝试着拨动土石,只听哗啦一声,卡在洞中的碎石崩塌,劈头盖脸的朝着苏雾倩砸了下来。 还好她眼疾手快,动作利落。苏雾倩手脚并用,立刻从盗洞撤离。但在退出入口之前,她发现洞口赫然立着一双腿脚,漆黑如墨。 是僵尸! 苏雾倩稳定心神,猫身一个窜跃,从对方两腿中间滚了出去。她扭头回望,果然是刑天举着巨斧,正守在洞前。 那洞中的碎石一路溢出了洞口。苏雾倩一直观察着刑天的举动,但也不时的眺望那些奇怪的石片。也不知盗洞原本通向哪里?为何会有不规则的碎石片掉落下来? 刑天显然对洞口没有兴趣,它在意的是眼前这个鲜美的小姑娘。对它而言,苏雾倩就是一个会行走的食粮。 女子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徒劳的裹紧了裙裤,却是不能抑制血气的散发。 刑天张开双臂,接着把骨斧与骨盾猛力相拍!随着巨大的声响,一股风力冲散了四周的白雾。 风尘扫目,待苏雾倩再睁双眼,已见刑天顶着巨盾朝着自己直线冲来!这是想把她给撞成肉饼吗? 苏雾倩后撤三步,估算着距离,脚踏墙壁而起,奋力一跃。黑色骨盾轰然顶在砖石上,震动中不断有沙尘从天壁的小孔中散落。 一击未能得手,刑天转身抽斧,平直挥斩。苏雾倩则在下落中蜻蜓点水,如鸟振翅,落燕翻飞。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此刻的苏雾倩只能一边逃命,一边拖延时间。她根本拿刑天束手无策。 刑天却不再纠缠于这个女子,因为身后有一个更让它敢兴趣的食粮出现了。那是既饱含精血之气,也翻涌着尸邪之气的混杂体。 王元星冲刺而来,他在途中双手结印划圆!一股淡黄荧光化作太极图案,在空中浑然而成。 “土行咒印?天地合!” 元星站定身姿,双手分指天地,各自汇印而出。 蛇首宫顿时地动山摇!天壁开裂,原本的那些细小气孔,最先瓦解了形态,大量流沙从顶部的洞口下落。与此同时,天壁中心坍塌下坠。 地层翻涌,砖块蹦碎,土石上拢,犹如地壳板块相撞之后形成的突起山脉。两道石壁逐渐汇聚成型,一者从天而降,一者由地上窜。 土石之墙随着元星的手势慢慢合拢,刚好把蛇首宫一分为二。 天壁砂石漫天,地层更是震动不止,苏雾倩摇摇晃晃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见元星尚留在石墙的另一侧,便着急喊道: “你快出来啊!你想干什么?把自己也关在里面吗?” 确实如此,元星想要将苏雾倩单独隔离在外,留下自己与那两个僵尸死战一翻。他已经使足了灵元跟气力,但还是无法让石壁加速合拢!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滑落,想要将自己结印的双手合并在一起,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管我!这样你才能安心寻找机关!我会给你争取时间!” 刑天隔在元星与苏雾倩的中间,正是处在天地两段石墙汇合之地。它被土石顶着向上而去,在四下观望之后,竟是朝着苏雾倩那一侧纵身一跳。 元星视之大叫不好,如此一来,隔断的墓室根本没有起到保护苏雾倩的作用。反倒让她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就在这时,一抹鲜红从元星身旁掠过。红眼僵尸的长发不断生长,腥红的发丝自由飞舞,直冲刑天,将之腿脚缠绕。接着猛力回抽,刑天竟被凌空拉回到了宫室左侧。 天地土石,轰然闭合,苏雾倩安全落于右侧。 但墓室内部的震动根本没有停止,可能是由于元星的法术破坏了宫室的结构,整个蛇首宫顶端不断的掉落碎石,似乎有崩塌的危险! 苏雾倩拍打土墙,口中呼喊着元星,可是对面毫无反应。女子完全不知道这土墙背后,元星那里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 头顶流沙不断坠落,片刻之间,苏雾倩的头发以及肩背都已经落满了沙土。更不用说那些大块掉落的碎石了。这样下去,蛇首宫很快就会被土石掩埋,难道说这就是墓室机关的一部分吗? 顶部天壁被损毁,苏雾倩抬头望去,头顶上方似乎能够看到细细的光线,透过缝隙射入宫室内部。也就是说地表其实近在咫尺! 少女知道此时自己身负的任务便是想方设法脱出古墓。她小心的躲避落石,奔向盗洞附近,捡起地上那些堆积的弧形石片。 这些石片的造型,或弯曲成弧,或有棱有角,上凸下凹,必然不是平板墙砖的一部分。它的材质更接近于……石像?! 苏雾倩再次抬头望着上方,却不小心被沙尘迷了眼。难道说石像不在这座宫室里,而是在地表之上? 这瑶山里面,哪里会立着石像? 白雾……桃林! 青衣女子猛然惊醒!那是桃林中心的石质赑龙! 赑龙未被元星打碎之前,它驮着的,不正是一个朝天耸立的巨大蛇头吗! 第五十二章 死而复生 桃林村: 桃仙一说,村中纪事确有记载。根据文献中的描述,这桃仙周身裹满黑布,难辨容貌。几十年前时常下凡,与民同乐。 可乔村长活了六、七十年,从未见过什么桃仙降世。这陌生人的形象似乎与文献的记载大相径庭。若他真是桃仙本人,那今日便是得见真容貌的头一遭了。 “此人分明是顺应我召唤而来的咒神!喂……你们不要靠近他!他很危险!” 桃林村的村民把桃仙围在中心,都朝着“仙人”跪拜了下去。祁垓阻止不了,只有大声警告。 太上正一道门的修道者,都认为天上有法力强大的尊神,不断的把秘藏的咒语传授下来。只要道士念动咒语,即有天兵天将应召来服役。 祁垓之前以法咒引导,那些神秘的语言如同开启禁制的钥匙,放出了足以破坏五行的咒神之力。 胖道士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召唤出咒神,但凡是能够感应此种法咒而现形的东西,必定性毒嗜杀! 这村民口中的桃仙究竟何许人也?看似他与桃林村颇有渊源。但没有人知道他因何而来。 若说桃仙为了救人,可他为何不顾濒死的胖瘦道士二人,突然从他们身旁消失,转而闪现在村民聚集的中央。若说他是为了杀戮,可也没见他对谁出手。既不救民于水火,也非助纣为虐,更不像祁垓设想的那般,无差别的逆转五行,毁天灭地。 桃仙只是默默蹲身,捡起了地上那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花猫尸体,呆呆的凝望着。他的面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冰冷的让人绝望。 花猫并无外伤,但其眼角出血似是中毒而亡。意外或是人为,尚不可知。 “一会桃仙!一会咒神!神啊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光头怒骂道,“在这山头里做主的,不是官府,不是鬼神,而是我们西山马贼!” 在二当家的眼神示意之下,附近的马贼逼上前去,挥刀指着桃仙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桃仙第二次出声,便是一句警告: “汝非善类,我本不想姑息。但是妖魔在前,人若不团结,必遭覆灭。若想安宁,今晚日落之前务必将附近的猫类集中,好生看管!” 人群中突然嘈杂声一片,他们不明桃仙所言。但有一好事马贼,高声叫道:“猫?刚刚我去屋后撒尿,看见那边死了一地的猫!” …………………………………… 邬程哪里是低声下气,受人驱使之辈。然而乔老爷子却劝他静观其变,桃林村与桃仙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他们首先要弄明白,这桃仙下凡的目的为何。 看着乔游与祁垓他们二人拘谨而畏惧的模样,邬程不由的嗤笑。 刚刚桃仙听闻马贼所言,转身闪现在屋后园地。乔老爷子带着马贼也跟了过去,发现这里果然躺了一地的家猫、野猫。 一般来说,猫类的警惕性极高,它们享受居高临下的感觉,只有掌控整个局面,它们才会有安全感。大规模的猫类聚集,前赴后继的死在一处极不寻常。此地一定有什么东西疯狂的吸引着它们。 桃仙进入园地,发现这里种植了各种蔬菜,其中还参杂着大量四棱形的草叶植物。这是荆芥!没错,就是这个了。荆芥俗名猫薄荷,是一种会强烈吸引猫类,并且引起幻觉的植物。 桃仙伸手搓揉荆芥,放于鼻下。除了一股清凉之外,还多了一种雷公藤皮部的苦涩气味。 雷公藤毒性极大,一般人家的园地里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毒草。想是这些荆芥草叶上被人沾染了雷公藤的汁液。 桃仙独自叹道:“想不到还是让它先下手为强了。” “这是常生家的后院呀。这小子要杀这么多猫做什么?”乔老爷子不解,让人把常生给带了过来。 常生看见满地的猫类尸体时,那触目惊心的反应显示出他并非一个嗜杀的刽子手。“三……三只猫尸能换一两银子,这在集市上早就不是秘密了。村里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做啊!” 桃仙紧接着问道:“是何人重金收取猫尸?” “一个叫苏钱的年轻人,乔村……”常生似乎不想再称呼乔游为村长,手指对方道,“三个多月前,就是他介绍苏钱来我们村子的。” 不等乔老村长辩解,桃仙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个名叫苏钱的男子的摸样。画面那样的清晰,如同桃仙亲眼见过一般。 此人的面貌存在于桃仙的记忆中,只是一时无法忆起究竟是何时见过。 就在此时,天空突现异象。太阳初亏,横缺一角。好好的一个白天光线骤降,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 巨蛇吞日?!桃仙错愕,赶忙掐指算来。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如今已是上古巨兽月门蝮蛇的再生之日? 阳气顿散,阴流暗生。桃仙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挑中了刚刚与自己对视过的常生。不顾对方的逃让,那鬼魅身形再次乍现,几乎是贴在常生眼前。 “现在是什么年份?距离太安十七年已经过了多……” 话未说完,就此打住。桃仙吃惊的怒睁双眼!他伸手抚摸自己的喉头,讶异自己怎么会发出如此怪异的声音! 刚刚的一句话里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嗓音,一者低沉,一者尖锐。犹如声线分明的一男一女同时发声,双声齐出,合为诡异的声调。 桃仙手掌提元,用一股淡蓝光晕按压胸口。额渗珠汗,数道喘息调整之后,那面容上还是难以浮现宁静之色。 一旁的众人也是连声惊叹,所谓神仙无男女之分,指的便是如此吗? “太安……”常生一时算不过来,他老实答道,“那是北湛最后一个年号了吧?大焽灭了北湛都已经快两百年了!” 邬程发觉桃仙状况有变,手持斩骨刀逼上身前。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仙,刀口之下皆是亡魂。他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能够逃脱自己掌控的人出现! 马贼以邬程为首,在威严的号令之下,准备群起而攻之! “不可妄动啊!” 乔老村长突然意识到马贼准备对桃仙发难,赶忙拦住邬程,却是阻止不了另一侧接应而上的马贼。 桃仙面色阴沉,发觉来者不善,便一脚踢开了常生。让他避免陷入这一触即发的战事。 马贼举刀挥砍,桃仙则是瞬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这个倒霉的男子并未眨眼,他也不知道桃仙是何时站在身后的。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桃仙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突然一股刺痛袭遍全身。 从肩膀处开始,马贼的每一寸皮肤都冻硬结冰。他空张着嘴巴努力做最后的挣扎,直到完全变成一座冰雕,突立在村口。 随着桃仙手掌挤捏,冰雕爆裂破碎,洒了一地的冰渣。 邬程是何等的恶鬼猛兽,什么场面没见过。一个马贼被杀,并不会让他心生恐惧。无论眼前之人有多厉害,会使何种妖法,只要触犯了猛兽之威,必将激起兽性! 夕阳虽然斜落,但尚未到落入山头的时辰。如今出现巨蛇吞日的奇观,使得太阳被一点点蚕食,白昼转而入夜,黑暗提前来临。 桃仙因天相巨变而深感不适,他双手按压自己的太阳穴,痛苦的弯下腰背,不知该如何面对即将来临的黑暗。 天黑也好,天亮也罢,这些都与邬程无关。他杀意不减,一心想要置桃仙于死地。 乔游年迈,哪里拦得住邬程。这马贼老大提刀猛劈桃仙! 桃仙伸出手臂挥挡!那刀锋入骨,溅起一片血花!手臂上的衣袖也因此破落,露出不可磨灭的桃花纹印! 乔老爷子用自己的身躯横插在马贼当中,趁着局势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慌忙摇手劝阻道:“都住手啊!别说是你们,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没必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他可是……” 桃仙是谁?一个两百年来无人知晓的秘密。虽然无法确定此人究竟是不是桃仙本人。但是那手臂上桃花印记,足以确定陌生人的身份! “他……他是索卢闻!” 乔老村长话语一出,四周马贼皆散!他们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的望着这位不明来历的美男子。 桃仙隐世不出,鲜有相关传闻。但是索卢闻恶名在外,远近闻名! 村民们对桃仙自然是无比尊重和敬仰,但此刻听见这个消息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他们不敢相信,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凶残暴虐,致使属地民不聊生的妖将军,居然就是兴建桃林村,屡次拯救村庄于水火的桃仙? 邬程根本不信乔游之言:“索卢闻是桃仙?笑话!如果真如你所说,桃仙一百年前就已经垂垂老矣,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年轻人又是谁?返老还童?还是死而复生?” “谁都知道索卢闻一生都在研究复生之法!难保他不是得偿所愿。也许索卢闻真的成功了!” “既知黄金就在脚下的古墓当中,还要他何用!” 乔游则始终阻拦在前:“给我住手!” “你敢拦我?”邬程凶相毕露,“别怪我也把你斩为两半!” “你不能动他!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寿命比黄金更重要!我要的,是他那死而复生之法!” 第五十三章 重见天日 瑶山古墓(两百年前): 花夏背身立在墓室中,工匠们已经陆续撤离,此处已经基本完工。只是尚有些不方便他人知晓的部分,必须自己独立完成了。 四下无人,花夏摘下了斗笠。那黑纱遮挡之下的,竟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孔。不止如此,他全身皮肤九层已被烧伤。当年能从红叶同归于尽的法术中存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通道里脚步声渐近,花夏重新粘连上胡须,再次将自己包裹在黑布当中。 “老先生!”一位工匠恭敬的走进墓室说道,“花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眼看将军墓就要竣工了,大伙商量着一起喝顿酒。他们托我来邀请老先生,您务必要赏脸!” “功德一件,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我理当同乐。” “那真是太好了!”工匠喜形于色,转身请老者出门。“对了!您还记得我们在建墓期间,时不时在墓中发现的那只巨大的老鼠吗?” “哦……记得,怎么了?” “今早有同伴发现了它的尸体,就在……” “不可能!” 老者推开了工匠,在墓道内急急奔走。当他赶到工匠所言的地点之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都在对着角落里那具硕大的老鼠啧啧称奇。 契魂合灵,同魂共命!花仲还好好的活着,索卢钰怎么会先亡?这不合常理…… …………………………………… 桃林村: 两百年前花夏与花仲在天山聚风台,目睹白昼提前出现,而如今巨蛇吞日,黑暗突然降临,如同归还了当日那忽然流逝的时间。 太阳失去了光芒,而月色绯红,今夜必是血月无疑。 天现异象。那么明早日出东方之时,可会是紫阳奇观?! 索卢闻负伤,不为所动。他的思绪早就不在此地。日出的第一缕阳光……这里是最高峰在哪里?瑶山之巅……索卢闻无视众人,带着刀伤,径直朝着瑶山顶峰的方向挪动起了步子。 见此情景,邬程更是咬牙切齿,他回抽大刀准备再斩一招。却发现刀锋抽离索卢闻身体之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自我愈合起来。 天际雷声阵阵,落下绵绵细雨。邬程惊见索卢闻伤口迅速愈合,一瞬间便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在细雨的滋润下,索卢闻皮肤开始由白变黄,由黄转棕,最终变得粗糙无比。毛孔当中更是生出无数细长而坚硬的兽毛,覆盖了整个手臂。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如今看谁还说索卢闻不是妖!哈哈哈哈!” 邬程也不知兴奋在何处,竟是狂笑不止。 索卢闻未理众人,他的身影在雨中模糊,直到完全失去了踪影。邬程再找,已是找他不着。 …………………………………… 蛇首宫: “元星!如果这里的石像机关就是桃林的赑龙!那早就被我们毁了!”苏雾倩隔着土墙叫喊,“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这半间墓室不断掉落碎石,已是处在崩塌的边缘了。苏雾倩本就陷入了危险当中,但她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这些奇特的石片。如果它们真的来自于赑龙,那破解机关一说已是空谈,因为赑龙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 元星被困在墓室另外半边,与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僵尸共处一室,不得不做困兽之斗。 同天隆观的大部分弟子一样,元星在符、咒、印、斗、阵五大要诀当中有所偏重,以阵法为长。但咒术是一切的基础,五行法咒乃是天隆观道人必学的看家本领,既可以由符施展,也可以由印释放。 其实哪怕是这五行法咒,也是不容易学的。五行只是一个系统的比类,并不是具体取象某物。它变化无穷,相互涉及。 例如施展水行法咒。出手之时,是变水为冰,还是化冰为水,亦或是冰水凝气。是刚是柔,是虚是实,皆是玄妙。其中奥妙难以言表,一个人能够参透到哪种境界,完全是看自己的天赋跟努力。 所以说五行法咒之中,能将其中一类的法术修炼精进已是难能可贵了,偏科在所难免。 但元星五行皆通,基本功扎实牢靠。且他所修成的并非是祁昊祁垓那样的低浅法术。使得他在面对任何对手的时候都不会吃亏。 元星为了躲避头上掉落的碎石,往身后退了几步。但红眼可不会放过猎杀刑天的机会,那火红的发丝还缠绕在刑天腿部。 长发上面燃气腾腾的火苗,一路传导而来。黑尸刑天扭身站立,挥斩骨斧,一把斩断了发丝的纠缠。 红眼僵尸一招不成,后招再出。它赤舌轻吐,一道火炎从唇齿缝隙当中喷吐而出。嘴边细小的火焰在空中横穿墓室,逐渐膨胀,到达刑天眼前之时,已经变成半径过尺的巨大火柱! 黑尸刑天举着骨盾相迎,不退反进!它把骨盾挡在身前,硬顶着火柱,朝着红眼猛冲而去。 红眼不甘示弱,脚步前移沉踏。它那肚腹扩张,胸肺更是隆起一个高度。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更加凶猛的火势。 但刑天身形移转极快,眨眼之间便闪现在红眼面前。黑尸刑天举盾直撞,红眼伸手抵挡,却是抵抗不了那股蛮力,连盾带手都撞向了自己的下颚,利爪在骨盾表面徒留灰白的指印。 受力的瞬间,红眼僵尸双脚离地,竟被撞飞了出去。然而室内四周的藤蔓翻卷而起,一把接住了空中的红眼。 “木行咒·囚笼印!” 在红眼与刑天近距离交手的一刻,元星便知道机会来了,这正是将它们一网打尽的时候。遂元星立刻施法,利用了蛇首宫内部多有藤蔓的条件,以木行法咒引导,使其快速生长,为他所用。 藤蔓如鞭,灵活如手,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在空中缠住了红眼僵尸,并迅速包裹了黑尸刑天。以它们二者为中心,合围成一个球形的牢笼。 木火相生,木咒之后再接火法,能让火印威力更甚。但是红眼僵尸不畏火咒,黑尸刑天能以骨盾抗火。元星的犹豫,错过了二次施法的最好时机。 藤蔓中间泛着点点星光,整个囚笼忽然从内到外燃成一个火球。想必这是红眼僵尸的自救之术,但显然不止于此。那红球膨爆,墓室内火光通天。 头顶天壁哗啦啦的碎裂声响,大片的土石塌落下来。元星知道不秒,赶忙再施法咒! “水行咒·灾洪龙印!” 元星双手推天,那手掌上方的空间里凭空闪出晶莹水光。随着一声暴吼,元星法力顿散大半,他竭尽全力,让水龙瞬间汇聚成型。 此时整个天壁土石完全崩裂坍塌。桃林地表下陷,露出一个天坑。 元星的法咒并未朝着囚笼火球的方向施展,却是直指上方的巨石!盘旋的水龙,那庞大的身躯抵挡在火焰与土石之间。 红眼破笼而出,火球爆炸的同时,水龙腾飞与坠落土石相融吸收。火,水,土,三方较劲。只听室内巨爆之声,坠落的天壁散如飞尘,细如流沙,化为漫天的沙尘,密集而厚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元星变招,让天壁土壤液化为流动的沙尘,再借火爆的冲击力让其分崩离析。而后火势又因沙土覆盖而熄灭。一道法咒,解了两方危机。 他们的头顶上方已无遮挡,阳光洒进蛇首宫室,却又很快被黑暗吞噬了。元星着眼于僵尸的缠斗,没有注意那白昼转夜的变化。 蛇首宫室的天壁崩坏,苏雾倩这半边也无法幸免。在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震动之后,她当机立断,钻入了那个半堵的盗洞。 就在苏雾倩爬进洞内没多久,天壁碎石下落,完全封盖了她之退路。尘土冲进了洞中,呛得她咳喘不停。 洞口空间有限,本就气流不畅。若是不想办法离开,不出片刻苏雾倩就会窒息而亡。 元星应该会没事的。她如此坚信着,只有活着才能再相见。而这里除了自己,没人可以帮她。盗洞来自上层,也许可以直接通到地面。 幸好苏雾倩身材瘦小,即使盗洞内部早就已经被碎石覆盖,但要她在洞中爬行也不是难事。只是碎石坚硬而锋利,苏雾倩忍着皮肉被划破的剧痛,一点点的奋力而上。 巨蛇吞日,蛇首宫内再次一片黑暗,刑天已经不知踪迹,这里唯一的光亮就是红眼僵尸那猩红的双眼。 沙尘可以覆盖火焰,却不能压制住那魔性的笑声。 “阿……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女尸的声线恢复了许多,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怪异。此刻差不多接近了正常女子的声调。只是笑声依旧疯狂。 “阿布……兰!……阿布兰!” 随着红眼僵尸这声怒吼,火光突现!它那满头长发自燃而起,随着腾腾热气在黑暗中飘舞。 沙尘盖天,几乎把元星深埋。他艰难的翻身攀爬,避免被液化而松软的沙吞土噬。这时他又听见红眼僵尸口中不断的重复一个词语。 阿布兰?这像是一个名字。莫非红眼僵尸生前就叫做阿布兰?但看它如此愤怒,难不成是仇人?无论如何,这个名字必定与红眼息息相关。 第五十四章 重见天日(下) 瑶山古墓(两百年前): 墓室内部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女尸。这些女子都是按照阿布兰的生辰八字匹配,精心挑选出来的。力求命格与其相近。 索卢闻将她们一一放入棺木,再用黑土覆盖,以备炼尸之用。 “该收手了。”花夏缠着黑布,忽然出现在索卢闻身后,“这个古墓不是让你用来秘密研习炼尸之术的。” 索卢闻头也不回:“从我做错第一步开始,你就该阻止我。为何那时没有出现,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出面阻拦?” “阿布兰死于猩红疫本就是她之命数,无可更改。人死不能复生,此乃天道!你硬是将她的灵魂禁锢在早已僵硬干瘪的尸首当中,你可知她的痛苦?于心何忍?解开束缚,让其归天而去吧。” “人生来便被各种东西禁锢与束缚。束缚的存在就是自然法则之一。身体是装着灵魂的容器,本就是束缚着灵魂。人从始至终都无法摆脱束缚的枷锁,何来解放一说?” “花仲,你已入魔障!” “还差最后两步!我便能大功告成!阿布兰一定能够死而复生!谁也不能阻止我!” 索卢闻得了鼠妖妖元,即便身有缺陷,功体不全,此刻的能力也远在花夏之上。想要武力阻止是不明智的,还好花夏早有准备。 头顶的黑纱垂落了下来,花夏叹息着说道:“只怕你再也找不到阿布兰的尸身了……” …………………………………… 蛇首宫: 红眼僵尸提起邪元,双手掌心各自燃起火团。即使是在黑暗中,红眼也准确找到了元星的位置。这一次它朝着元星猛扑而去,似是有着满腔怒火都要发泄在元星身上。 看着红眼迅速逼近自己,元星抓紧时间调整身姿应战。但是沙土如流水,根本容不得元星站立在它之上,更别说行走自如了。 然而红眼轻盈,似乎不受影响,火红的杀招转眼已在身前! 元星趴在沙土中,双手抽托不出,干脆在土下结印施法。若论沙漠行舟,当以角蝰为绝!五行法咒,乃是本源,咒化何象,当为自然。 本来接连施展两个大型咒印之术,对元星来说太过勉强。但是火焚木生土,此时施展土行法咒,正是顺应五行相生而为,必将势大而功成。 元星闭目在脑中冥思角蝰的身形样貌,心定之际,法咒脱口: “土行咒·沙岩角蝰!” 沙土紧缩汇聚,逐渐变得坚硬而有形。以元星的双手为起点,轰然隆起,将处在元星身前不远处的红眼掀翻在地。 大地震动不止,石壁开裂。沙岩角蝰粗长的身躯如龙蛇一般把元星托出地层。 整个角蝰被鳞甲覆盖,其双眼位置更是有一对竖立的刺状角鳞。栩栩如生,犹如活物。 墓室天壁坍塌之后,上方可见星空,无遮无挡。元星催动灵元,让角蝰高高直立而起。巨大的沙岩身躯在高空中朝着红眼僵尸俯冲过去。 那猩红之眼在黑暗中向上眺望,无畏来者。火炎在口中幻化,直射的火柱与角蝰无情相对! 沙岩角蝰怒张其口,上下两颚伸展的幅度几近平面,完全将火柱包裹在内!沙岩吞火,竟是完全克制了红眼僵尸! 元星握着刺状角鳞,随着角蝰俯冲而下。突感有异物从沙岩角蝰的头部钻出,一只黑手死死攥住了元星的脚踝! 红眼与元星,这二者相杀之时,完全忘记了黑尸刑天的存在。没想到它竟然藏身在角蝰体内。 就在沙岩角蝰下坠,眼看就要吞噬红眼僵尸之际,忽然在半空开裂。几道气劲从角蝰身中穿透而出,使其几番颤抖之后重新散塌,化为一地的沙土。 那个黑尸刑天在内部破坏了角蝰的结构,让元星的咒法失效! 不仅如此,刑天高抬骨斧,汇聚气劲在锋口之上,对着元星和红眼的方向,挥出举天一斩! “尸体也能领悟气劲?!开什么玩笑!!” 元星不可思议的叫喊着,脚步却不敢滞缓,匆匆躲避。 斧风劈山岳,呼啸着撕裂了山壁,硬是把山岩切开,分为了两半!那没有支撑的半边山体,直直坠落下来! …………………………………… 苏雾倩艰难的爬出了洞口,来到了上方。她燃起火折,发现此处又是另一片空旷的山洞,但与墓室不同,这里并不精致,没有过多的人工打磨迹象。 少女满眼所见,乃是成片的白色虫苞。紫黑的藤蔓,有的在其周围缠绕。有的甚至已经深入其中,尽情的索取。 或者在她看来,那蠕动的虫苞酷似心脏,而那藤蔓就像血脉……一种前所未有的猜想,在女子脑海中浮现。 就在此时,山体被刑天的劈斩割裂,就在苏雾倩的足跟后方分为两半!那斩击的气劲离着女子身躯就差半寸! 苏雾倩再回头之时,身后已经空空一片。刚刚爬出的那个洞口随着山体滑落了下去,此刻她的脚下已是峭壁悬崖。 “啊!!!”山石突变,吓得青衣少女瘫跪在土中。 元星躲避着落石,听见上方黑暗中传来苏雾倩的惊叫,立刻呼喊道:“喂!你没事吧?” 女子扒在峭壁边缘,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她朝下看了看,却是找不到元星的方位。 “当然有事了!这古墓太邪门了……我们实在是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元星对着高处唤道:“什么意思?” “月门蝮蛇还活着!虽然它其实只剩骨骸……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在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活着!!” 黑尸刑天听见了上方女子的说话声,寻着声音上蹿而去。其力大无穷,脚蹬手攀之下,以飞快的速度向苏雾倩的方向逼近。 “别管什么月门蝮蛇了!那僵尸朝你追过去了!上方已无遮挡,快顺着土石爬出古墓!” 元星察觉刑天的举动,赶忙着急的呼喊着。附近不见红眼的身影,元星当下也是紧跟刑天之后,顺着岩壁攀爬而去。 大量的桃树根茎埋藏在土石之中,此时暴露在石壁外侧。元星寻得借力落脚之处,迅速追赶刑天。 苏雾倩有落燕翻飞之技艺,无奈是在黑暗中攀爬前行,目不可视,屡屡受阻。眼看刑天举着骨斧已经跳到了身侧,苏雾倩唯有大声尖叫。 元星看准时机,飞身扑来,直接落在了刑天的身背之上。 刑天不甘受阻,它扭转手臂,举起骨盾迎着背上的元星砸打而去。 元星一掌拍向骨盾,寒气在盾面凝结成冰,加沉了盾体的重量。可元星要的不止是如此,他的手掌依旧在盾面发力。冰层不断扩散,逐渐爬过骨盾眼看就要漫到刑天的手臂。 黑尸刑天知道元星是想要一招冰封了自己,于是决定以攻为守,举斧劈砍。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此时,红眼僵尸在下方已经瞄准了二人。紫红双眸突然迸出雷火之光,贯射而出,冲散了四周白雾,在空中徒留一道紫电红晕。 感受到强大邪元的威胁之后,元星只好放手。这峭壁土石,难有立足之地。若是再纠缠不清,他们双双皆败。 黑尸刑天亦是反应了过来,它与元星顿生默契,收回攻势,互踢一脚,险险避开那夺命的雷火。 交战激烈,可蛇首宫室的岩壁依旧在不断塌落。元星不光得顾着接招应战,还得时刻小心抓紧身边的根茎、突石,以免坠落。这不,震动的余威让元星失去重心,差点脱手。 至少苏雾倩这边得以喘息,已经先一步爬出了古墓。她在上面呼喊元星的名字,让其安心。 可是黑尸刑天纠缠不休,元星无法脱身。明明是红眼要置他们二者于死地,刑天不但没有去找红眼报仇,反而是继续攻向了元星。 三方交战,一旦其中两方交手,那么必然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刑天舞动兵器与元星纠缠,却并非死战,似乎故意为之,其目的是为了将对方逼入绝境,毫无退路。它这是想要借红眼之手除去元星。 果不其然,下方红眼僵尸的雷火之光再出!直射二人! 元星身侧已是光滑岩壁,没有避让之处。黑尸刑天虽然目的达到,但为了不让元星有丝毫转机,依旧死守在前方。 “寒冰咒印·啸!” 王元星以法咒冻结四周水汽,如海啸般的寒潮四散,在刑天与元星的身边形成厚厚的冰层。 雷火之光透射冰层而过,偏转了些许方位,折射而出。竟是击中了刑天的骨盾。 骨盾不惧火焰,却不能阻挡雷电。雷火之光射穿了盾体,伤了刑天之身,让其一头栽下。负伤坠入蛇首宫的黑尸刑天,只怕要变成红眼僵尸的又一顿美餐了。 元星在苏雾倩的拉扯下,总算爬出了古墓。 巨蛇吞日,让昼夜提前交替。此时墓外已是黑夜,唯有血月当头! 他们身后的蛇首宫内,一股强大的尸气爆膨。让苏雾倩与元星都不由的感到背后发凉。 “红眼僵尸随时会跑出来,我们快逃吧,无法阻挡了!” “如同蜂巢内只能有一个蜂王……炼尸到这个境界,只怕尸魔成型已经不远了……” 第五十五章 七星乱岁 瑶山古墓(两百年前): 为了验证花夏所言,索卢闻赶至麒麟宫室,登上方坛推开棺木。情急之下,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 棺木里原本放置着阿布兰的尸身,可如今却是躺着另一个人。 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鼠身配上华服锦衣,难见安详,却只添诡异。 “钰儿……怎么会这样……” 索卢闻焦急不减,又见钰儿身亡。他半跪在棺木前,伸手抚触其额,悲痛中带着内疚。左右他一生的两个女子都已相继离世。 麒麟石门关闭,封石下坠。等到索卢闻反应过来的时候,封魔印已然启动。 “兄长!杀鸡焉用牛刀?我现在不过是个半妖,用封魔印对付我未免大材小用了。” 门外传来花夏的声音:“何必妄自菲薄。鼠妖有‘再生’之能,岂是轻易能够对付。当年围困红叶的那批天隆观精英,除我之外无一生还。索卢钰更是青出于蓝,创造出的猩红之疫,能致生灵涂炭。而你研习的尸之极限,世间对之尚无了解,恐怕又是另一场灾难。” “当年你将《御天书》交给我,不正是为了让我方便研习炼尸之术?若没有此书,我根本无法进展的如此顺利。兄长,虽然不知道你真实目的为何,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吧!” “你怀疑我另有所图?” “无所谓了,这些对我已不重要。钰儿她是怎么死的?阿布兰呢?到底在哪里?!” “契魂合灵,同魂共命之后,你根本没有独立而完整的魂魄。钰儿身亡绝非偶然。自己想想便会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报复……” 索卢闻沉默了一阵,“缺失的灵魂慢慢消散殆尽,而我最终会变成一个追逐于人灵的怪物是吗……” “别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奇迹出现,让你救回了阿布兰,你如今这样,也不可能再有善终。到此为止吧,阿布兰放心交给我,为兄自会妥善处理接下来的一切。” “如此隐蔽的封魔印,又能困住我多少年?兄长不会做此毫无意义的举动,想必是留有后招吧?” “准确的说,蝮蛇古墓并非为你而建……两百年后我早已不在人世,待你破印之时若还有心智,便替我完成未尽之心愿……” “是何心愿?” “一睹完整的紫旭龙腾……” …………………………………… 桃林村: 索卢闻前脚刚走,元星与苏雾倩后脚便奔回了桃林村。 邬程盛怒难消,正愁无处发泄。他见了二人狼狈模样,出声问道: “得手了?” “得你个大锤子啊!快逃命吧!”苏雾倩一进村口便紧张的回望。 不需要女子多做解释,只见村头那些在细雨中随着微风零星闪烁的火把,映照出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尸兵大军从古墓脱出,此刻已经朝着村庄聚拢过来!黑云压村村欲摧,甲光向月赤鳞开。血月透射乌云而过,洒下一片绯红。似乎预示着桃林村即将血流成河。 成群结队的僵尸手持剑盾踏进村落,任谁看了也不能镇定自若。村民与马贼都是乱作一团。他们本能的后退,想要从后山离开。却不料后方早已被尸兵围堵。 这些僵尸懂得在无声无息间完成合围,前后夹击,绝非有勇无谋的怪物,但更像是有高人指挥一般,切断了众人逃生的线路。 王元星直奔姜业药铺,取回太乙剑匣。符纸与八荒在手,元星顿觉心安了许多。 村内一片慌乱,唯有祁垓平静依旧。他跪坐在祁昊身前,毫无寻路逃生的意图。 元星见瘦子伤势严重,赶忙施展甘露咒。但是此伤难以回天,也不知道祁昊还能支撑多久。 “是村长……” “什么?” 祁垓盯着元星的双目愤恨的说道:“乔村长是马贼的内应!就是他害了我师兄!” “原来是他……”元星一把拉住突然起身而去的胖子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乔游!不报此仇枉为人!”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救己!若能活下来有的是机会!” ……………………………… 邬程喝令一众马贼。 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什么生死场面没见过,怎么能在这里就乱了阵脚。 在马贼当家的指挥下,马贼们纷纷上马,摆起了阵势。他们合兵一处,冷静观察形式,趁着尸兵追杀村民之际,看准时机,朝着村口最薄弱的地方突围而去。乔老村长自然也跟在其中。 数匹良驹跨越僵尸而过,却还是落在尸群的中心,他们左劈右砍想要开拓出一条生路。然而人力怎么能与僵尸抗衡,撕扯硬拉之下,座下马匹均被开膛破肚。 马贼们根本无法伤得僵尸分毫,没有了机动性的优势,他们也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后方马贼见势不妙,赶忙掉头回撤。尸兵乘胜追击,完全不给对方生还的余地。 尸兵调合有度,是错觉吗…… 元星抬头四顾,情势危急之下难掩心中忐忑。就连骁勇善战的西山马贼都无法突围,更何况桃林村的那些老幼妇孺! 不能冒进,便只有固守。但是桃林村四面环林,无遮无挡,根本无险可守…… “常生!苏雾倩!让村民集中在村中空地!就是马婆婆当日摸骨辨妖之地!” 桃林村最不缺的就是桃木,元星取来七根大小适宜的桃木枝,削制成匕首的模样。再雕刻以印纹,灌灵入木。 趁着僵尸与马贼缠斗,元星在村中空地争分夺秒的刻画“七星乱岁”的阵法图形。 此阵分内阵和外阵,复杂的结构被七个阵眼划分,每处阵眼都有自己的作用。 马贼迅速溃败,在声声惨叫中,尸群向村子中心围涌。元星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阵法,尽快让村民站在法印之内。却也因为如此,阵纹大小有限,竟是不能完全容纳全部的村民。 村民们不明所以,但是元星煞有其事的模样,让他们觉得此处便是救命的稻草。所有人你推我挤,力求能在阵内保有一席之地。 “七星乱岁”若要启动,需有七人在阵眼护持。内阵四人,外阵三人。 元星随意挑选出四位村民,让他们手持桃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然后单膝跪地,将桃木匕首插在各自脚下的星纹之上。 元星告诫他们:“将木制匕首插入地表后,双手务必一直握住木柄,保持着匕首不倒。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可脱手!听懂了吗?” 看着四人点头示意,元星还是不放心,他对身边的村民再次郑重说道:“如果发现他们有人体力不止,你们就得接替补上,绝不能让匕首离开阵眼!” 内阵倒是其次。关键是外阵三人将直接面对僵尸大军的攻势,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这里身手最好的也就他跟苏雾倩两人,其余村民难堪大任。就在这时,祁垓背着瘦子好不容易挤进了法阵。 元星立刻将苏雾倩一起拉至胖子的身边说道:“只有你我有道行,虽然你负伤严重,但也务必振作!大家能不能逃过此劫,就看我们三人的努力了!” “若能救师兄,万死不辞!我该如何做?” 元星大致说明了阵法的结构和作用,让彼此清楚各自在阵法中的角色。 三人分立在阵法的三角,以血染桃木。只等元星的号令,他们便要一齐将桃木匕首插入星纹阵眼之中。 村路上依旧不断有脱困逃生的村民赶往此处。元星不忍决绝,他一直在等,能救一人是一人! 马贼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邬程,光头和乔老村长。他们见村民全部聚集在一处,知道必有蹊跷,便也赶了过来。 望着朝自己奔来的乔游和邬程,祁垓瞪着怒目,失声叫喊: “元星!还不启动阵法吗?” “再等等!” “再等,那些龟孙子可要过来了!” “我知道,但是他们身后还有村民!” 苏雾倩接话道:“何止还有村民,僵尸紧追他们不放,你如何能在时间上把握的刚刚好?更何况阵内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了,我都快被人挤出去啦!” 最后一批幸存者冲入了阵中,冲击致使阵内民众涌起人浪。 就是此时!元星当机立断,高声呼喊:“启阵!” 祁昊和王元星一齐把桃木匕首插入阵眼,然而七星乱岁阵并没有任何反应。只听苏雾倩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是人浪把苏雾倩推了出去,阵眼失位。桃木匕首掉落在外,尸兵也趁此时间差闯入了阵中,肆意妄为。 村民逃散,场面再次乱作一团! “所有人不要离开法阵!” 元星无奈的警告着,但是没人会愿意等死。 面对袭击而来的尸兵,那些外侧的村民四散,但大部分被尸群逮了个正着,当场残杀。只有一小部分幸运者,跟着苏雾倩一起躲进了附近的一间木屋。 元星此前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第五十六章 生命之源 桃林村: 村民四散,使得村内情势又是混乱不堪。 尸兵被逃散的村民吸引,却也是分兵追击。阵法中的人群已所剩无几,攻向这里的僵尸自然也少了。 邬程、光头和乔老村长之前正面对战尸兵,深知这些僵尸的厉害,逃是逃不掉的。他们此刻寄希望于元星的法术,三人死守在阵内,拼命抵抗尸兵。 马贼的当家实力非凡,饱含气劲的刀斩,虽然不能有效消灭僵尸,但是能将它们给击飞出去。 转眼间,阵法内的僵尸已被清除干净。 “元星,你不可能救得所有人!劫难重重,必然会顾此而失彼。你若没有这个觉悟,你的犹豫会害了更多的人!” 祁垓说的不错。但让元星放着苏雾倩不管,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我之前已将法咒告诉你了,找人替代我守住阵眼!如果尸兵再次攻来,而我没有回来,你可自行启动阵法!” “喂!” 胖子阻拦不住,只能望着他奔向村中木屋。 …………………………………… 木屋内部黑暗,当苏雾倩燃起火把之时,亮白的火光照耀脸颊,突显出其双目猩红,极为瘆人。 “苏姑娘……你的眼睛……可是害了猩红疫?”村民们不安的问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关心这个?是灾是病,等活着出去了,再去担心不迟啊!” 尸兵的刀剑劈砍屋门,几个村民把屋内能用上的东西全都搬来抵住门窗。 房檐屋梁上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这些僵尸真是不走寻常路。它们踩塌了屋顶,径直从头而降。 “符火咒·星霞落!” 数道火符燃为球状,坠落在木屋四周,驱散了尸兵。 元星以极快的速度奔袭,弓身撞碎了木窗,越入屋内。正见尸兵举刀追砍村民,苏雾倩在角落里挥舞火把,对峙着身前的僵尸。 符咒连发,僵尸均被法术击退。只是藏在门后的尸兵,趁着元星不备,想要从后偷袭。 王元星后撤一步,下意识的伸手捉住僵尸的手腕。在他碰触尸身的一刻,久违的吸力再次出现,邪气灌体,不可阻挡。门后的僵尸瞬间变转成为一具普通的干尸。 鼻下湿涌,血脉膨胀,元星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脚下不稳,双眼恍惚迷离。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梦境一般,眼前之物幻化出另一番景象。 不同节奏的心跳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元星!元星!你怎么了?! 苏雾倩的呼喊声在元星耳中变得粗犷低沉,好似来自另一个时空,遥远而朦胧。 …………………………………… 僵尸大军,再次调转方向,朝着七星乱岁法阵进发。 情势危急,元星久去不归。祁垓也是心急如焚! “僵尸又要来了!你们还在等什么?”乔老村长见没人守在阵眼,焦急之下,竟是亲自上阵。他学着祁垓的样子,割开手掌,手握匕首。 外阵最后一边的阵眼,则是被光头补上了。祁垓苦笑,想不到最后竟是与死仇联手抗敌。 他望着内阵残留的那群村民,知道责任为何。面对大军压境的尸兵,祁垓当下决断,默念法咒。 七把高举的桃木匕首,同一时间插入地表。 这时突然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大地晃动。阵眼七人顿时感到力量被吸走,均是惊讶的大呼一声。 他们全身乏力,几乎已经瘫跪在地上,手中流淌的血液顺着桃木匕首流入刻纹之中。 乔老爷子年事已高,根本经不起生命之源的流逝,整个人都是以脸贴地了。 “这法阵……果然不同凡响……”疲惫不堪之下,半句话语想要从祁垓的牙缝里钻出,都是不易了。 阵法图纹闪耀,圆形的边界在震动中开裂,仿佛要与村中的土地脱去联系。 地缝越张越大,一股股阴气从地底蹿升,直冲云霄。 阴风在阵周形成风旋,但是因为法阵大部分阵眼是由平民之躯启动,难以瞬间形成威力巨大的风柱,还不是一个能够有效阻挡僵尸的屏障。 这不,速度最快的几个僵尸已经越过地缝。面对首当其冲的外阵三人,它们自然是一拥而上。 “再坚持片刻!绝对不能放手!” 祁垓出声警告,自己用断指之手稳固那桃木法器。为了加速法阵成型,促阴风之威,他右手挥洒风符,让自己真元尽出。 以阳制阴,阴阳相合。祁垓的法术深入地下,硬是将聚集在地底的怨气驱散。那犹如来自地府的阴风,承受祁垓法术而解开禁锢,汹涌而出。 狂乱的气流就在胖子的脚边,冲破了黄土,掀开了地表。附近的僵尸一并被冲至了半空。 光头厉强单手挥舞狼牙铁棒,左砸右挡,不可匹敌,这些已亡的北湛剑盾兵竟是一时奈何他不得,任他稳稳守在阵中!若是放在两百年前,以厉强之能,至少能是个独挡一方的偏将军。 可乔老爷子就完全不同了,他年迈体弱,在地上胡乱蹬着双腿,想要把僵尸给踹出法阵。谁料自己的双腿反而被僵尸一把扣住。 地层开裂,乔游面前的僵尸落了下去,却还是抓着他的腿脚不放。在大力的拉扯下,他再也不能扶持住桃木匕首,瞬间就要脱手。 就在此时,侧方伸来另一只手臂,稳稳的按压在法器之上。乔游眼见来者,竟是重伤濒死的祁昊。瘦子虽然匍匐在地,好歹还是及时给法阵提供了生命之源。 这样一来,乔游发现有他无他也是一样,根本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死活。眼看自己被僵尸纠缠,逃生无望,也不见有人来救。心想自己活不成,那就让所有人陪葬好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 乔老村长抬起手臂,猛地抓住瘦子的肩背,想要将他一起拖入地下。祁昊已经无力挣扎,法阵一角若是缺失,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而尸兵大军已经近在眼前,不出十步,它们都将跨越法阵而来。 常生奔至祁昊身旁,想要帮他脱离乔游的拉扯。 “祁道长!” “别管我!抓住匕首!” 瘦子用尽平身的力气,对常生大声呼喊,随之口中喷吐鲜血。 常生接替祁昊的位置,瞬间感到全身脱力,摇摇欲坠。他难以想象,重伤至此的祁昊刚刚是如何承受这种压力的。 “来世……我想当个和尚……” 祁昊轻轻的笑着,他腿脚用力一蹬,竟是顺着乔游的拉扯,反推着乔老坠入地坑。似乎是在向这个奸猾的老人宣告:要死,我陪你! 几声惨嚎从地下传来,让人不忍入耳。 “师兄!!” 祁垓目睹了一切,无力的痛哭着。 …………………………………… 木屋已破损不堪,苏雾倩架着元星,跟着村民一起冲了出去。然而外围满眼的僵尸,他们根本无路可去。 说来奇怪,僵尸面对这四五个幸存者,竟然没有群起而攻之,只是疑惑着向这里聚集。 再看苏雾倩他们的额头上,均是有亮白印记。这是隐身敝息咒。 众人都是有伤在身,血气散发,被发现那是迟早的事情,但只要尸兵们有一瞬间的踌躇不定。苏雾倩便能找到空隙,加速奔驰而过。 “偏偏这个时候掉链子!” 青衣少女此时真想给元星两个大嘴巴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法阵,可是随着接近法阵,尸兵越来越密集。村民们寻找出路不易,但凡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都会被附近的尸兵察觉。 警觉的僵尸,对着空气挥舞刀剑,竟然真的砍中了什么。剑刃带血,惨叫连天。负伤的村民立刻带起了一阵骚乱,尸兵围聚过去,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苏雾倩知道自己不能放缓脚步,绝不可在一处停留等待。法阵就在眼前了,他们必须赶在尸兵之前抵达,将尸群阻隔在外! 跟在二人身后的那一个村民,眼看目的地已到,他拼命的奔跑。尸群的间隙有限,村民加速越过苏雾倩,摆动的胳臂撞了女子一下,致使她重心不稳,在惊呼声中踉跄倒地! 只差三步而已!咒印消失,此时苏雾倩与元星在尸群面前完全暴露出真身。 从法阵周边的地缝里,吹出的风势越来越强。抢先起身的元星猛推了苏雾倩一把。 女子撞在风墙上,被风旋带动偏转,离地而起。犹如夹在狂风带里的落叶一样无助,好在最后还是滚落在了阵内。 尸兵举着剑盾刺向元星。后者反身握住利刃,但还是被强大的力道抵在了风墙上。风旋如刃,如刀片一般刮开了元星后背的皮肉。 七星乱岁阵法此时完全开启,力达巅峰。法阵周边两三丈的地层均被气流顶破,急急盘旋的风柱如墙,犹如屏障隔断了生与死的距离。 落在风层中激荡的元星与僵尸一起被地府阴风吹至高空。漫天的土石掉落下来,阵中之人抱着头四散躲避。 随着土石坠落在阵中的,还有元星与几具变成正常肤色的干尸。 法阵成型,总算是保住了最后一方净土,尸兵被风墙阻挡,暂时无法侵入阵内。元星已经尽力而为,只是现在还存活的村民,不过十数人罢了。 守着内阵阵眼的村民,已经有人翻着白眼昏迷过去。元星立刻让人接替,哪怕是轮流护持,也必须保证法阵威能不散。 风墙无色,能够透视对面之物。所有人都能透过火光看见那些僵尸黑压压的聚集在法阵的四周,没有退散之意。 “它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邬程盘腿坐在地上,出声问道。“僵尸一直围在这里,我们又能守到什么时候?” “天亮!”元星抬头望天,“血月之时,邪气最盛。只有等到日出,它们削弱了活力,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话语刚出,四周尸兵皆退,慢慢的露出一片空旷。它们整齐的列阵在村中,像是为了迎接某人的到来。 桃林的方向最先起了变化,成片的桃树瞬间凋零为光秃秃的树木、大地的草皮枯死,鱼儿翻肚,飞鸟坠林。万物死寂的景象从桃林一直延续至村落,直到出现在阵法四周。 元星贴着阵法边沿,目睹死亡吞噬着一切。 一个纤瘦的身影,缓步踏入桃林村。没有干瘪的身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没有凹陷的面容,柔情绰态,瑰姿艳逸。原本漆黑的肤色此刻也开始褪去,渐渐变得白皙起来,只是双眼猩红依旧。 站在身侧的苏雾倩不由的感叹:“红眼僵尸原来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再怎么像人,只怕也不会是人了……从第一次遇见它开始,我便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对付它。尸之极限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看它周边的一切,全都坠入死亡深渊,犹如生命之源不断被吸取。就像我们脚下的阵法一样,以生命之源为动力。或许突破口就在此处……” 第五十七章 无序之间 天地不为,七星乱岁。 这是王元星十四岁时因感受天下战乱之苦,想要拯救黎民百姓于战火而自创的阵法,其目的便是为了守住世间的一方净土。 七星乱岁阵借人阳之寿,载地阴之怨,承天命之和。非刀剑车马可闯,且五行法术难破。 当年元星与众师兄弟打赌,如果谁能破解七星乱岁,那他便替此人干活一整年。反之,失败者每人要为元星扫地一个月。天隆观不养闲人,每个子弟都有分工,或砍柴烧饭,或打扫院落,或巡查守卫。 七星乱岁阵可拆分,可聚合,随五行变化,玄幻莫测。而赌约的结果则是没人能够破解阵法,元星因此一年多都没碰过扫把。 红眼僵尸在残酷的炼尸竞争中,屡屡得胜,渐成人形。但是任它邪气如何之盛,元星也自信它无法撼动七星乱岁阵法。 这一夜比起往日,让人感觉无比的漫长。虽然此刻距离日出尚有一段时间,但元星不信僵尸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存活下来的众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守在阵内。 风云变色,大地干涸,万物凋零,外边的景象如末日一般。村民们把这些看在眼里,如何能安。 躁动的又何止是村民。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祁垓因祁昊之死,难压心头怒火。 “不可一世的邬程当家!现如今就跟丧家之犬一般,跟我们这些如履薄冰的蝼蚁一同蹲坐在地,等着奇迹出现!真是可悲!可笑!可叹!哈哈哈!” “你他娘的,找死吗!?” 光头倒是先忍不住,率先发声。 “呵!气走雷电?劈天斩地?啊?现在如何呢?连个小小的僵尸都打不过!连滚带爬的跟我们躲在一起!我呸!你也有当缩头乌龟的一天!” 邬程握刀的手臂青筋暴露,他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自己的马贼崽子都死光了,而你还躲着求生。要是我早就没脸活着啦!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我宁愿在外面战死,也绝不会苟且偷生!” “呃啊!” 祁垓的连番羞辱让邬程忍无可忍,他举刀挥斩,一道气劲直劈向祁垓侧方,轰打在风墙之上。虽有破空之声,却也瞬间被气旋化解消散。由此可以看出,阵法威能确实坚不可摧。 “你们闹够了没有!”苏雾倩伸手触在胖子的肩头,轻拍了两下。她语言虽然犀利,但还是用实际行动予以安慰,“生死攸关的节骨眼,先少说两句,等脱离此地再做了断不迟!” 元星无视胖子与马贼的争斗,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红眼僵尸。正见对方一步步的靠近法阵边缘,与自己隔着风墙对望。 “即便你尸魔成型也无能为力。” 红眼僵尸似是听懂了元星所言,嘴角轻笑,伸手指了指他的后方。好像是在提醒元星,危机不在他处,正是在七星乱岁阵的里面。 阵法外部风墙坚韧,若说唯一的变数,那便是阵中七个阵眼,不能有任何差池。 元星回望,难道说这里有人已被尸气侵蚀,早就成为了僵尸的傀儡?对方手指微抬之下,仿佛轻易间便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你们之中有谁被僵尸咬伤?” 其实元星此话,问了也是白问。虎口脱险,哪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现在反倒是让大伙陷入了不安与恐慌。邬程更是举刀而起,时刻戒备。 为了保险起见,元星蹲身一一察视,确保他们体内没有尸气流窜。然而结果不随人愿,元星对第一个女子探脉之时就发现她手臂上有撕咬的伤口。 站在她身后的邬程举起斩骨刀便要挥斩。 元星猛拉女子,险险避过刀锋,将她丢给了苏雾倩。而后者一把搂住了那冰凉的身躯。 “尸气侵袭并非无药可救!无需痛下杀手!”元星对邬程呵道,“如果你也如此,是不是也该将你放弃?” 邬程一脸的不屑:“若不摒除后患,必受其害!此乃生存之道!” “看见没有!他只会对手无寸铁的村民下手罢了!”祁垓依然在挑衅。 当所有人忘记了红眼僵尸的存在时,她便有了新的举动。只见她以身试法,一步越入风障。结果在碰触风墙的瞬间,红眼僵尸的身形变色灰白,在摧枯拉朽的风力下分崩离析,化为碎石,散为尘土。 苏雾倩安慰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没事的,姐姐别怕。等我们脱困了,元星一定有办法治愈你。” “会吗……” “一定会!”苏雾倩试图缓解对方焦虑的情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别的村庄可还有亲人?” “我叫……阿布兰……” 听见了这三个字的苏雾倩浑身一凛,她望着那慢慢抬起的倩丽脸庞,哆哆嗦嗦的结巴道:“阿……阿布……红……红……红眼僵尸!”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怀中女子的面貌竟然变的跟红眼僵尸一模一样! 苏雾倩慌张的后撤,其余众人不明所以的也跟着远离了阿布兰。 “为何要抛下我……”红眼步履阑珊的想要靠近人群。“我跟你们一样是人啊!” “马上就不是了!”邬程雷暴之刀,势能将人劈为两半。 阿布兰不避不让,嘴角隐约间上浮一个角度,坦然应对来者。马贼当家的大刀横扫女子颅颈而过,瞬间带飞了一颗头颅,半躯之体任猩红血液喷洒而出。 “无论你们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我们是同类的事实。” 话语声出自另一个村民,众人再望,旁侧一个男子已是化作阿布兰的模样。 “住手啊!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元星阻止不及。邬程大刀已至,再添一条亡魂。 内阵的村民惶恐的看着邬程举着斩骨刀逼近,再也顾不了阵眼,全都跳将着逃窜起来! 法器失位,外阵阻隔的风势渐弱,那些尸兵伺机而动,再次围攻上前。 王元星没功夫讶异阿布兰的身影为何会出现在法阵内部。事已至此,法阵必须重启。他把阵法拆分,将七星乱岁分为“四象无为”和“三清逐月”。 “这就是红眼僵尸的阴谋!它要从内瓦解我们!” 邬程不依不饶道:“不管是不是阴谋,你也看见了这些负伤的村民会被妖魔附身!留他不得!” “不顾他人性命的话,那我这般辛苦挣扎还有何意义?抛下你们,我自己逃走不是轻而易举!废话不用多说!现在我把阵法一分为二。内外双阵,相互独立,互不干涉,愿待在何处,各人自己选择!” 元星手持符箓,念咒抛掷。七张法符各自纷飞,如被牵引一般准确击中七处阵眼。 内外法印闪耀亮白,原本双阵结合的边缘地层开裂,相互脱离。四象无为之印自东向西扭转。三清逐月法印自西向东回旋,二者交错。 选择的时间到了,邬程和光头不愿与村民待在一处,而踏入了“三清逐月”,只是阵法需要三人护持,他们挑中了身体无伤的常生。为大局所顾,常生无奈,也只好与他们同在外阵。 剩下的元星、苏雾倩、祁垓以及最后十二位村民留在了“四象无为”阵法内。 火法双阵,同时启动。外圈地缝窜出火柱滔天,内圈地缝筑起寒冰高墙。 只是十二位村民皆被尸兵所伤,尸气残留,放着不管终归不是办法。难保红眼僵尸什么时候借着他们的躯体再次出现。 于是元星坐于阵法中心,让四位村民坐在阵眼处,一手护持法器,一手搭在元星的肩背上。另外八位村民呈八卦形态环坐在阵眼四周,距离也是保持在两两碰触前方村民的肩背。 元星与十二位村民相互交织联系在一起。随着法咒一出。元星尽吸他们身中的尸邪之气。 十二道邪气灌体,仿佛撑开了元星的头皮头骨。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让他忍不住喊叫了出来,让一旁的苏雾倩担心不已。 …………………………………… 当王元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在另一个空间。苏雾倩,祁垓和村民们都不见了,僵尸大军也没了踪影。 一个混沌的世界,却是黑白分明。 左边一片白色之光,如水镜泛着波纹,银光闪耀,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何景象。右面一片黑色死寂,伸手不见五指,压抑的让人绝望。 元星所处的地方,不白不黑,而是一条被灰色包裹的间隙地带。他看不到混沌之外的任何事物,却时常听见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像极了马婆婆曾经述说的那般诡异。 双目不视之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莫非就是来自这里不成?可这是哪里? 元星从进入桃林村开始,时常有意识不清的状况出现。总觉得自己的魂魄被带向了某处。可如此清晰的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 是幻觉吗? 不,那种有人慢慢靠近自己的感觉,让他似曾相识。元星知道自己绝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谁?谁在那里……” …………………………………… “呵啊……” 随着一声深入肺腑的吸气,王元星意识回归当下! “生与死的边界……无序之间!”满面的虚汗,显示出男子的惊愕与疲惫。 没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只听他失声高喊:“我知道什么是尸之极限了!那是一扇门!绝对不可开启的无序之门!!” 第五十八章 紫旭龙腾 元星口中胡乱喊着一些苏雾倩完全听不懂的话语。但是让这个女子吃惊不已的,是现场那十二个村民的变化! “元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抬头环顾,发现围绕自身的那十二个村民全都皱纹满面,头发银白,皮肉下垂。好比是在半刻中的时间里,就走完了他们全部的人生一般。此刻村民们完全是老态龙钟、油尽灯枯之像。 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颓然倒地,衰老而死。王元星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是我吗……是我杀了他们!” 祁垓在一旁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刚刚还好好的十几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变成僵尸了对吗?死者已矣!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阵法无法维持,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主要的!” 胖子眼见村民们法器脱手,他赶忙双手接替,就差连脚都要用上了,但是于事无补。一旦失去了生命之源,四象无为难以存续,冰墙碎裂片刻间化为清水,回落地缝。 邬程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 火焰,一般来说是消灭僵尸这类邪物最有效的办法,对尸兵也不例外。它们的纯黑躯体一旦碰触火苗,便会爆燃而起,焚烧不止,直到燃烧殆尽。所以火墙火柱包围着三清逐月阵法,在理论上是极为安全的。 然而僵尸不是人,或许它不懂得思考,只是凭着本能找寻并猎杀自己渴望得到的食粮。又或者是由于谁的一声令下,尸兵们不得不服从操纵者的命令与指引。 总之僵尸大军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冲入火墙。 第一批尸兵被地缝窜出的火焰吞噬,第二批接踵而至。后者踏在前者的躯体上,依旧奋勇向前。无论怎样的死伤惨重,都无法阻挡它们停下脚步。 随着越来越多的僵尸前赴后继的冲击火场,那法阵的边缘很快堆积起了铁甲山丘。不稍片刻,终归是有零星的尸兵冲入了阵内。 那些身体燃火的僵尸,在阵中痛苦的挣扎,没做出什么能威胁到阵眼的举动便化为了灰烬,徒留铠甲在圈中翻滚。 常生望着脚边那滚烫的银白色护身甲,早已是心神不宁。这样下去,必然有越来越多的尸兵闯入阵内。继续呆在这里一动不动,迟早成为那些僵尸的鱼肉。可要是脱离了阵眼,火柱熄灭,岂不是死的更快? 一个僵尸在火墙中摇摇晃晃的奔走,勉强撑立的身体,没有坚持到阵法的边缘就倒了下去。但是它肩头上的飞踏而来的尸兵,正是一步越过了火墙,直刺常生而去。 那跳动的尸兵,燃成了一个火团,也看不见它手中的利刃在何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常生依旧不敢失位!他只是略微压低了身子,侧面避过尸兵的撞击。 火焰带着了常生的衣物,热辣滚烫的触感让他疯了似的在地面打滚,终于还是丢了法器。原本火墙照亮的这一切,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尸兵毫无阻挡的围杀进来。滚动着压灭了火势的常生,直奔邬程之处,却是躲不及身后尸兵的追赶,被一剑刺穿了侧腹! 他知道自己再难逃生,但不想亡于僵尸之手,便对眼前的马贼当家,绝望的喊道: “杀了我啊!” “如你所愿!” 邬程挥舞大刀劈斩常生,一刀入骨血花四溅,仿佛是惩罚他致使法阵失效之过。又像是屠夫最后的仁慈,将他从这无边的地狱解放了出去。 “当家!快逃啊!” 光头拉扯邬程,却被对方一把推向远处。光头厉强在踉跄中,跌入地缝。他的胸腹被卡在石缝之中上下不得!双脚在下方无助的蹬踹,始终是没法脱困。 “逃?还有何处可逃?” “救我啊!大当家!” 邬程全无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喃喃自语:“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迎对着一圈尸兵,邬程不退反进,他高举着大刀冲陷敌阵,在尸群中大开大合的划出刀弧。气劲所到之处,雷声滚滚,硬是击退了那些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剑盾步兵! 在一波接着一波,一潮盖过一潮的夹击之下,马贼当家接连负伤,左肢的残臂断口喷洒血涌,却还是屹立不倒。实是永远不能低估一颗武者的心。 周围的尸兵当然没有忘记那不能动弹的厉强,他的光头在夜黑中亮的尤为显眼。 “呵啊!” 他依旧没有放弃挣扎,但无奈全身只有一只手臂扒拉在地表的边缘。面对汹涌而来的尸兵,出了闭门等死,毫无办法。 “符火咒·九连珠!” 一连串火球射向光头的四周,击打僵尸的躯体。火势夹杂着冲击力,把尸兵都震了开去, 王元星赶来救援,将自己的右手递给了光头。 “你……别给老子玩以德报怨这出!” “别废话!给我上来!” 就在拉扯光头的同时,元星望向邬程的方向。黑压压的尸影已经把马贼当家彻底的覆盖,雷声渐弱,直到化为平静。 “当家!” 刚刚脱困的光头手脚并用的爬向邬程。 “走啊!他没救了!” 元星一把将其拖起,推搡着与苏雾倩他们聚拢在一处。 僵尸大军再次合围,此次元星他们再也没有地方可退,只能看着它们将包围圈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四人后背相互紧贴的距离。 尸兵的铁履齐踏阵中地面。这巴掌大的土地,早被就被法阵之力摧残的裂纹纵生。一时间聚集了大量尸群,地层承受不了此番重压,竟突然分崩离析。 就在元星准备最后放手一搏之际,四人跟着僵尸一起落入了地层! …………………………………… 瑶山顶峰之上,索卢闻紧锣密鼓的布置紫旭龙腾阵法。血月映照之下,他的身躯正逐步起了变化。 盘腿坐于阵中的索卢闻,在等待日出的时间里,身形变得佝偻而魁梧。坚硬的兽毛刺破了衣裳,估计那细长的尾巴迟早也是藏不住的。 妖气窜涌,索卢闻根本抑制不住。他知道自己失去心智只是时间的问题。能够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好在时辰就快要到了。 太阳被巨蛇吞噬,象征着旧阳已死,新阳必生。 初生之阳的紫光神韵,含藏无尽之能,至今未被人所参透,更别说加以运用。也只有花夏当年所创的紫旭龙腾阵法,能借紫阳之光映照出一段过去和未来。 除了替师兄再睹神迹之外,他自己也很想看看。花夏两百年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景象,才让彼此的人生脱离了正常的轨迹。 在为师兄完成心愿之后,也该是时候了却自己的心愿了。阿布兰复生之事已经整整耽搁了两百年。 不生不死,不尽不灭的尸魔之体,再结合最后的鼠妖再生之能,必能完成这起死回生的一步。也就是说炼尸的最后阶段,索卢闻准备将自己献祭给阿布兰。 不过此时他还有一个疑问。这世上为何忽然有人大量收取猫尸,是为了尽灭附近的鼠妖天敌?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如此一来,一旦自己完全变成了怪物,方圆百里必将遭受侵害。 可如果阿布兰复生顺利,能够成就自己心爱的女子,就此逝去生命也无不可。正好也为世间除掉了鼠妖之患,一举两得。 脚下的山体晃动。索卢闻猛然起身,手势翻飞,法咒默念。他知道初极之光即将闪现!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 就在同一时间,紫色亮白一闪而逝!山峰之下,峡谷平面有一紫色光晕崭露头角。 望着阳光的眼眸,也开始改变了形态。索卢闻其中一只人类的黑色眼眸,逐渐从中心分为四瓣,化作妖瞳四分目! 索卢闻成功捕捉神光,紫旭龙腾阵启,风龙包裹着整座山头。阳光洒在透明的风壁上,呈现出一幕幕的景象片段。 在风暴的中心,男人瞪着一只人眼,一只妖眼,根本不敢眨动,生怕遗留任何一个瞬间! 未来,又是一个未来的景象! 不是花夏两百年前看见的尸魔灾变,而是此后更加久远的未来。 四子乱,天下变!山海现,九州灭! 那些景象在述说着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故事……而故事的开头,便是日、月、星、辰四子间的恩怨情仇,带动仙凡格局变化。天隆观惨遭灭门,大焽亡国……如此种种…… 几近盘旋了半个时辰的风龙最终消散而去,所有的景象戛然而止。 索卢闻难掩心中的震撼之感,但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是他左右双眼,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内容!! 妖瞳四分目可破天下幻术!那过目的景象,必定一者真,一者假! “呃啊!!!” 索卢闻愤恨的叫喊着,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人类之眼所见,都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画面,是背后的操纵者希望别人看见的情景!而破解了幻术之后,妖眼里所见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故事。 虽然他不知道花夏当年看见了什么,但想来也是被人误导!而能够在初极之光里动手脚的,又是何方神圣? 索卢闻不畏强光,死死的盯着那缓缓上升的太阳! “为什么……” 花氏兄弟都被利用了!不知对方身份和目的为何,但是两百年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阴谋者希望看到的。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所要的结局。 那便是阿布兰的……复生之刻? 第五十九章 封魔蛇阵 各人落入地层,还好摔伤并不严重。这里又是一段蝮蛇通道,元星他们发现自己兜兜转转,再次回到了古墓当中。似乎始终脱离不了月门蝮蛇的诅咒。 人在何处,尸兵就被引往何处。僵尸们对猎物紧追不放,最后剩余的尸兵全都进入了墓道,只是碍于墓道狭小,数量的优势反而无法体现了。 “这就是古墓内部?还挺光亮的啊,跟我想的不一样。”祁垓起身便跟着苏雾倩向着墓道内部逃窜,眼看后方的尸兵渐渐被拉开了距离,他便好奇的四顾起来,“这样也好,趁着它们拥堵,我们则利用狭长扭曲的通道甩开追兵!再寻路出去!” 虽然有大量的僵尸被后方同类推搡倒地,踩踏之下陷入了一片混乱。但只听一声清脆的哨音,倒地的僵尸们忽然起了变化,它们相互之间上下合抱,前后交叠。 尸兵的银色铠甲犹如一段段昆虫的节肢,呈大字型张开的四臂,像似节足。成群的尸兵连成了一条长长的银黑相间的蜈蚣,在通道中延绵不绝。 看着僵尸蜈蚣在细长墓道内移动的速度之快,直叫祁垓大喊救命! “亲娘呐!当我什么都没说!快跑啊!” 元星转身对着蜈蚣小试身手,一道道火符直射而出。但尸身相连的僵尸蜈蚣,把彼此的尸邪之气串联,其邪性已不可同日而语! 火符打在其身,不过是石子入大海,连个波纹都没有。 墓宫内部大地晃动,天壁开裂,突然间有大量碎石坠落,把僵尸蜈蚣压在了地砖上。 “还不趁现在快走!出口在哪啊?”光头率先夺路而逃,却不知该逃往何处。 直到苏雾倩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才听见女子依旧紧张不安的问道:“阿布兰呢?为什么最关键的僵尸到现在没有出现踪影?总让人放心不下!” “别说是那个女鬼僵尸,就连索卢闻也一样不知所踪啊!”胖子随声附和。 元星闻言,震惊的问道:“索卢闻?他也出现过?” “没错!就在你们回到村子之前,他去往山峰的方向,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该死!绝不能让他们相见!一旦尸魔成型,无序之主便会降临人世!” 苏雾倩恍然大悟道:“无序之主又是什么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就说嘛,你们那个封魔印怎么可能是用来关小鱼小虾的!” 约半个时辰之后。四人拐转了一个方向,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他们从另一扇石门进入了蛇首宫。 领头的苏雾倩渐渐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站在原地。 其余三人也陆续发现,宫室中心站着一男一女,正是索卢闻与阿布兰。他们此刻正面相对! 蛇首宫上方天壁早已坍塌,无遮无挡,紫色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耀在墓室内。 “这便是紫阳奇观?” 元星感受着奇异的日光,不自觉的将视线从阿布兰的身上抽离,抬眼望向了天空。 不止是紫阳奇观!晴空上方还有另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象!紫阳的周围,藏着另外六颗没有那么明亮的星体,几乎被太阳覆盖,若不仔细观察,则很难察觉的到。 “七星联珠!” 七星联珠并不是如字面意思那样,像糖葫芦串成一条线,而是分散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它们同时运行到太阳的一侧,汇聚在一个角度不大的扇形区域中。 七星联珠的效果则是直接影响人世各种力量的强弱变化。 “将军,许久不见……” “阿布兰!” “整整延误了两百年,将军是不是也早就等不及了?” “或许……并非如此……” 阿布兰神情悲切的上前一步,潮红的脸颊含藏泪水,如沐雨的桃花:“难道将军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您不想让阿布兰复生了吗?我们很快就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了!” 王元星慢慢接近二人,出声打断道:“索卢闻!她已经不是阿布兰了!” “我当然知道,阿布兰不会如此……”男人回望元星:“你就是日、月、星、辰中的元星?” “正是!” “让阿布兰复生,是我毕生所愿,无论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即使代价是让世界沉沦?” 此时大地再次晃动,整个蝮蛇古墓都有坍塌的可能。 索卢闻苦笑道:“你可知古墓为何建在月门蝮蛇的遗骸上?又是否知道古墓为何建造的如此复杂?” 元星沉默不语。 “一切都是为了今日。”索卢闻再次凝视自己的爱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是一丝的可能!我也要救阿布兰!若成,我得偿所愿!若败,我与她永封于此!” 话音刚落,索卢闻举双手,启法咒。 宫室内部摇晃的更加剧烈,只见石壁开裂,一段尖细的蛇尾破壁而出。而那段蛇尾骨骸上,坐着一个已故的老者,正是元星在仙人洞中所见。 至此,月门蝮蛇终于呈现以口衔尾之态,首尾相合。顿时一股气流在整个蝮蛇通道里川流不息。 索卢闻走近老者,伸手与对方的手骨相接。 “兄长,你我共启封魔阵,完成你最后的嘱咐!” 元星在原地转动着身姿,感受法阵的气息源源不断而来。 “蛇形之中,非汝所处,形中五部各有所主,肝为青龙,肺为白虎,心为朱雀,肾为玄武,脾为麒麟中府……” 墓室七宫对应此时天上的那七个星位,一脉相连,与天相映! “原来如此……”元星感叹道:“真乃鬼斧神工之作!月门蝮蛇由此借生,完成封魔蛇阵!” 封魔阵启动,原本被破坏的蝮蛇古墓,开始还原出最初的形态。石壁愈合!天壁再生! 然而天不遂人愿,索卢闻法咒未成,突然身形不稳。他在痛苦不堪下苦苦坚持。但后续乏力,魂魄眼看就要散尽! 就在此时,阿布兰有了动作。女子主动上前,一把扼住索卢闻的喉头,生吸其内丹妖元,企图吞噬鼠妖的再生之能! 元星见状火咒水咒齐发,但是所有法术击打在阿布兰的身上都是犹如被吸进了另一个空间,无法对她产生任何效果。 绝不可让尸魔成型!王元星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噬魂术!” 阿布兰与元星触碰的一瞬间,她体内聚集的所有尸邪异能全部被元星吸取…… 也许,门并非一扇。 第六十章 尾声 庞大的尸气包裹着元星与阿布兰。 就在无序之间,被邪气充斥的元星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若是你要的,我便借由你的身躯降临人间。” 混沌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身未死,魂魄自然留在阳间!不坠无序,你能乃我何?” 自信的狂笑代替了言语。 当元星的意识再次回到蛇首宫时,只见阿布兰的身体正化为一片片的桃花花瓣,在安详的紫色中碎裂出凄美的画面。 索卢闻虽然完成了法阵,但却眼见阿布兰形散。他疯了似的扑进花海,却是没有拥有住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索卢闻愤恨的望着元星。 男人仅剩的那一只人类眼睛,在流出了一滴眼泪之后,裂为四瓣,化作妖瞳。喻示着人类魂灵已逝,空洞的躯体被杀戮的本能占据。这便是契魂合灵,同魂共命的代价。 “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会……比我……痛……苦……百倍!” 元星听见索卢闻最后的遗言,也是黯然神伤,谁不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形势所迫,元星无可奈何罢了。 阿布兰身上的邪元全部被元星吞噬殆尽。此时元星的面目上再次爬满了黑色异纹。 索卢闻完全化作了鼠妖的形态,如野兽一般扑杀元星而来。 元星施展天隆观法术,想要一举击杀对方。可是鼠妖模仿元星之态,用同样的招式应对,法术威能竟然在元星之上! “鼠妖本就难以应付,再融合了索卢闻的道元……麻烦大了……” 元星知道自己的修为比不上索卢闻,此刻心里没底,攻守更是没有章法。不出片刻,已是满身伤痕。 相比之下,鼠妖虽不能全身而退,但凭着再生之能,伤势即刻愈合,完好如初。 正面对抗,元星根本不是鼠妖的对手。 它有妖灵道元,自己又何尝不是邪气加身。王元星当下提手在头,从百会穴抽出乾坤定劫针。 邪气贯体,充斥着灵魂,他将体内的邪能完全吸纳,为自己所用。元星的双眼黑的深邃,全身的皮肤都像失去了血色一般暗淡下来。 运足了灵元的双手,突然爆燃而起。 犹如能量守恒一般,他体内吸纳邪气,手外释放光热。身体越是腐黑的彻底,火焰越是耀眼明亮。 现在元星终于明白,红眼僵尸体内的源源不断的火焰是来自何处。 他窜至鼠妖的身前,想用那亮的发白的掌焰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却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叫! “元星!不要啊!” 苏雾倩对迎面冲来的元星大喊救命,慌张之下摔倒在地,一道火掌险险擦其发梢而过。 一招未中,元星俯身再发一掌。却不料有人从身后腋下架住了自己的双臂。 “疯了疯了!元星你到底在做什么!”胖子用手肘关节固住元星臂膀,双手撑张,在元星耳旁施法。“宁心咒!” 法咒侵脑,元星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他发现自己与祁垓纠缠,正要弑杀眼前的苏雾倩。 “幻术……是妖瞳四分目!” 元星深吸入肺,镇定心神。再看鼠妖,已是攀爬在蛇首宫的岩壁上,想要顺着缝隙脱出古墓。 可是封魔蛇阵迅速生长,宫室天壁愈合的速度奇快,转眼间就将那些缝隙闭合。让鼠妖无路可逃。 蝮蛇古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不能与它对视!鼠妖的幻术,虽然法术可以破解!但想要提前预防,恐怕只有猫的叫声才能起到这个效果!” 苏雾倩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望着坠落在地的鼠妖后退着说道:“所以这附近的猫才被猎杀光了呀!” “快走!封魔阵马上就要成型,蝮蛇古墓封闭之后,借星天之力永封此地,此墓再无出口!与封魔印不同,这阵法的星力不会消失,你们现在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元星将乾坤定劫针递给乞垓,“现在物归原主!也算对得起祁昊了!” 胖子疑惑道:“你不走吗?” “我不能让鼠妖出去为祸人间,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你骗谁呢!等封魔阵成型了,你哪还出的去!”苏雾倩焦急的喊叫着。 元星苦笑着安慰道:“忘记八荒剑了吗?八荒留在了村里。即使没有出路,我也可以用它移形换位出去。” “那就行,我们走!”祁垓招呼着蹲坐在地的光头,拉起苏雾倩就往通道奔去。 “不可以骗我!你听懂了吗!?” 女子被祁垓拖拽,还不忘回身确认,她要元星亲口承诺。 “放心,我绝不食言!” …………………………………… 三人在蝮蛇迷宫内部寻路逃生。有苏雾倩在带路,他们一路顺畅,只是蛇壁不断传来震动,原先可以进出的洞口均被修补完整。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出口。 像是所有的生灵都知道这里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一般,所有的蛇鼠虫类都在向洞外逃生。 看着这些昆虫动物行进的路线,祁垓高呼道:“往这边!” 苏雾倩耳目极佳,她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大,便不自觉地回望。 只见僵尸蜈蚣再次出现在眼前。显然想要逃出古墓的,并非只有他们三人。 这巨大而细长的蜈蚣,在墓道内穿梭,也不忘攻击那富含血气的生灵。它以头为角,猛地冲撞光头而去。将毫无准备的马贼,压在了身下。 苏雾倩与祁垓都随之停下了脚步。 “呃啊!”光头天生神力,他竟然托举着蜈蚣的躯体而起,“走啊!我拖住它!” “光头……” 青衣少女捂面犹豫,却被祁垓一把拉走。 蜈蚣节肢上的四臂,刺抓劈砍,一瞬间便把厉强折腾的体无完肤。但是光头依旧死死的扣住僵尸蜈蚣的躯体,绝不放它前进一步。 看着远走的二人背影,光头笑骂:“老子……他娘的……也会做这么没出息的事!我这辈子不受恩惠!这一遭,算是还清了!” 最后剩余的二人兜兜转转,总算来到了一处即将封闭的洞口缝隙。 “我的娘呐,这么小的缝隙,我这身形还出的去嘛?!” “胖子你先爬出去!我在后面推你!” “我先?” “别废话啦!” 祁垓也不争让,吸着肚子侧步钻入缝隙。在苏雾倩的手推脚踩之下,总算脱出了古墓。 胖子疼的龇牙咧嘴,好似前胸后背都脱了层皮肉:“到你了,快出来,我拉你!” 青衣少女却一反常态,微微摇着头一步步的后退。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快回来啊!” 元星离别时的那个眼神,让苏雾倩深感不安,她总觉得元星根本没想着逃出古墓。 “我要去找他!”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语,少女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空留祁垓一人错愕的楞在原地。 “这……喂!” 第一章 初入尘世 墅龙山: 山中小屋不远处,一只青灰色皮毛的狐狸被钉在了树上。此青狐,心肺被一根柏木桩穿透直至嵌入树体,却死而不僵。那半眯的双眼拱成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每当有人从它面前走过,那幽绿的妖眸总会紧盯着对方,随着对方的位置而改变视线。 姜峰跪坐在土丘旁,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削着手中的柏木桩。一只身形如猫的“六不像”就蹲伏在少年的肩头。 就在此时,平日取水的水潭开始发挥,逐渐翻出气泡,带出一阵土腥味。地鼠成群的钻出洞口,在姜峰的脚边乱窜。 时隔许久,这似成相识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姜峰丢下匕首,拔出土丘上的银蛇赤信立于林中。那挺拔的身姿,让人难以相信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墅龙巨兽好青狐而恶柏木,姜峰以青狐为诱饵,就是为了引出这怪物。 如打鼓般的巨响从脚下发出,自东南来,向西北去。连续而轻微的震荡让姜峰觉得脚下的土地好像变成了马车,被一匹野马拖着,向前向后,往左往右不知往哪个方向奔驰才好。 不似鸟兽那般惊慌失措,姜峰闭上眼睛任由这震荡摇曳自己,心瓣都变得像蒲公英那样散洒开来。他极力让自己镇定自若,因为之后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恐惧。 越是接近青狐,震动的强度就越大。地震的声响由深沉变得尖锐,说明那东西越来越接近了。大树开始倾斜翻倒,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地面逐渐隆起一座比小屋还要大几倍的山丘。 首先破土而出的是一对盘旋而上的雄兽巨角,长于眼眶之上,向前微倾。角基部为棕黄色,上部黄白色如腊。半个兽头露出地面,却因獠牙太长一时难以拔出。对姜峰而言这是绝好的机会。 愤怒压抑着恐惧。趁着尘雾未散,少年扛着银枪奔向巨兽,脚踩对方裸露的软骨垫,试图跃上头顶。就在此时,巨兽猛的仰面用獠牙掀起前方的土石。姜峰刚刚跃上巨兽拱鼻,就被这股力量抛至半空。 失重的不安感并未影响姜峰调整身姿,他倒转银枪,将枪锋对准巨兽的头部。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杀死一只巨兽。而这从天而降的高度正是给了姜峰蓄力的机会。眼看就要一击得手,姜峰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怒目圆瞪,恨不得连同自己一齐穿透巨兽。分不清这是与生俱来的临危不惧,还是复仇的愤怒超越了一切。 忽然一个黑影降临在姜峰的左上方。显然巨兽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它的一只利爪脱出地面,朝着姜峰的方向挥舞。 少年在空中避无可避,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虽然不甘心,但是姜峰只有丢下沉重的银枪,凌空抓住眼前的兽角,将自己的身体拉至另一个方向才可躲避攻击。 此兽角上部至尖端处光滑之极,姜峰无法固定身体,顺势滑落。而兽角中下部表面约有数十个轮脊,轮脊间相距约有一手的距离,正适合姜峰手掌抓握的大小。 巨兽的身体开始挣扎出地表,一旦它完全脱出,姜峰再无任何机会。强烈的晃动下,姜峰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倒不如拼死一搏。 柏木是克制墅龙巨兽最好的武器。 少年抽出腰间的柏木桩,放开固定自己的那只手,垂直的落下。竭尽全力的将木桩插入巨兽的头顶。木桩应声入颅深入大半,巨兽受惊仰天长啸,却没有预想的那番血流如注。 巨兽以天崩地裂般的架势冲出地层。姜峰被重重的甩落在地,顿时感到血气入脑。倒地之后,他挣扎数次都无法起身。 大地的震动从未停歇过,姜峰耳边的石子依旧不断的跳跃,越震越高。眼见巨兽挺着锋利的獠牙冲向自己,这个孩子意识到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飞猫窜到了少年的身边,它双爪不停的骚挠,却不能阻止姜峰闭起双眼。 此刻他并不害怕死亡,心中只是无比失落。爷爷的大仇未报,然而自己已尽力而为。他日九泉之下,亦无愧于心…… 一道振聋发聩的雷鸣声惊的姜峰瞪起双目。巨兽长长的獠牙被斩断在地,兽角基部之横切面几呈圆形。 “何方妖孽!” 姜峰扭头看去,一位白发的老者举刀怒吼。老者面前,原本不可一世的巨兽竟害怕的步步后退,不消片刻就钻回了深山地层去了。 单从外表看去,老者至少年过七旬、他赤着上身,露出魁梧而健壮的体魄,全身厚实的肌肉与那苍老的容颜极不相符。看得出他曾身经百战,那身上的道道伤痕彰显着武者的荣耀。 武雷劈半壁,智颜划江山。 姜峰时常在爷爷的口中听到这些江湖上的传奇人物。而此时会在墅龙山出现的,除了应约而来的马雷云之外,再不会有他人! 老者赶走了巨兽,径直走向了木屋前的土丘,只见上方立着一块木板:武痴姜业之墓! “想不到你竟亡故于此……” 姜峰拖着负伤的躯体,愤愤道:“我替爷爷等了你整整两年!” “俗事缠身……算了,不提也罢。终归是我失约了。这场比武,算我败。” 老人转身欲走,却见对面的少年持枪挺立,拦在身前。他那双眸中投射出的目光灼热非常。 “我要为爷爷真真正正的打败你!” 马雷云喜欢这样的眼神,这是强者不可缺少的气魄。老者直视对方,与那目光相接之时只觉战意沸腾,不能自已。 “你叫什么名字?” “姜峰!” “好!今日你若得胜,那么天下第一武理当易主!若败,你就去我的镖局,给我做一辈子的长工!” “一言为定!” …………………………………… 永安镇,雷云镖局: 镖局大门前聚了好些人,老当家出门半年是为赴故人之约,没想到竟然带回了一个孩子。这会儿,好奇的人都赶着来看热闹。 一个小女孩从人群中跑过来喊道:“阿公!你终于回来了!”说话时,她匆匆瞥了姜峰一眼。 这个女孩名为穆云,是马当家的外孙女,年仅十岁。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素衣乌发萦绕间,是一朵如梅如菊的容颜,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穆云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她阿公了,一头栽进老当家的怀里。 穆云见姜峰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在杂草般乱蓬蓬的头发里面,藏着一张被灰尘覆盖的脸庞,但是五官清晰可认,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澄澈,铮明瓦亮,漆黑剔透。 一个野孩子……这便是穆云对姜峰的第一印象。 第二章 武痴之孙 所谓“武雷劈半壁,智颜划江山”,指的便是大焽王朝的两大传奇——“屠刀将军”马雷云与“天下奇才”黎子颜。 多年前峡州境外敌国来袭,马雷云率军征讨,经过几番惨烈的交战,总算是得胜归朝。那场战役中,马将军的三位儿子全都战死沙场英勇殉国。与此同时,远在家乡的小女儿也因病离开人世,老将军都未来得及见其最后一面。家中只留下一位外孙女,如今她已是马将军唯一的血脉。 英雄迟暮之际,皇帝趁机收了马雷云的兵权。众将士不服,愿随老将军卸甲归田。马雷云常年征战并无积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将军府。老将军遂卖了宅邸,带着百余名将士远走南方,开了家镖局,以雷云为帜。 将士们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并无安身立命之法,脱去战袍当起镖师也算有了用武之地。马雷云舍不得外孙女,便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可怜老将军一生为国,年迈之时依然要为生计奔波劳碌,不能安享晚年。 …………………………………… 总镖头赵善勇听到老当家回到镖局的消息后,一路小跑过来,一见着马雷云便近身在其耳边低语着什么。 马雷云听完神色有异,他挥手道:“无妨,我今晚正好有设宴的打算,那就把县令大人一同请来商议。” 交代了些事情之后,马雷云便把姜峰领到身前,对他介绍道,“这是雷云镖局的总镖头赵善勇,今后你就跟着赵镖头学习镖局里的事物。” “见过赵镖头!”姜峰拱手作揖。 赵善勇轻轻的点头,他听说姜峰从小在深山中长大,没想到这孩子说话字正腔圆,举止得当,比起外表给人的感觉来,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差。 本地的财主豪绅沈建州,他的耳目何其敏锐,一听说马雷云回到了永安镇,立刻前来拜礼。沈建州算是镖局的常客,借着交代买卖之便,与镖局众人混的熟络。曾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儿子拜马雷云为师,只是一直没能如愿。 今日更是不能放过巴结的机会,他健步如飞,急急直穿门堂,奔到了庭院,见了马雷云立刻迎了上去。 “马爷!” “沈员外。可是来托镖的?” “不不不!”沈建州连忙摆手,“我是想给马爷接风洗尘,只怕您不肯呐。这不只好带着墨儿一起来贵府拜访!若有什么需要,马爷只管吩咐!” 沈建州身后有一名少年,与姜峰年纪相仿。少年身着浅绿衣裳,粹白轻纱,一副翩翩公子的装扮。他身上有种淡雅香气,像是书页的清香,也像草叶的芳芬。 少年眉毛不够浓长,眼睛不够大,鼻梁很高却只是普通,嘴唇不大不小不厚不薄,耳型乖顺耳垂如珠,五官虽然平凡,但是与此时的姜峰相比,那也是天壤之别。 沈建州也听说了姜峰的事情。他知道马雷云很少收留外人,这个山野孩子一定有特别之处。于是他矮身向姜峰介绍道:“这是我儿沈墨,与你差不多岁数,以后正好可以做个玩伴。” 沈墨十四岁,大姜峰两岁。但是姜峰身姿挺拔,比起沈墨也矮不了多少。长于深山中的姜峰多了一种天然的野性,他用傲然的眼神回应着沈墨眼中的不屑。 …………………………………… 雷云镖局主堂—— 主堂里布置了许多餐桌水酒,马雷云今天宴请镖局众人。 县令大人孙曦,如约而至,见到马雷云后九十度躬身作揖:“马老将军!”那洪亮的声音充斥着肃穆与敬仰。 “孙大人请上座!” “不敢!老将军请!” 一番礼数之后,众人坐定,马雷云举杯道: “自雷云镖局成立以来,各位为镖局劳心劳力,马某心存感激。镖局运营渐入佳境,人手少,事繁多,马某本不该突然离去。然而马某有一心愿未了,那就是与武痴姜业的决战!可惜事发突然,我未能如约而至。姜业仙游,是我此生最大遗憾!不过,我尚有安慰……” 马雷云把姜峰拉至身前,对着众人道:“这就是武痴的孙儿,姜峰!” 当晚,赵善勇按照马雷云的吩咐给姜峰置办了新衣服,一翻梳洗之后,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此时的姜峰变成一位英俊秀颖的少年,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清秀端正中透着一种难以驾驭的傲气。姜峰肤色称不上白皙看起来反而更像成熟的麦色,更添野性。 众人皆叹。都说虎父无犬子,姜峰那桀骜不驯的眼神真是完全继承了武痴的风范。 随后马雷云把酒水缓缓画一,洒向地面,镖局众人也跟着照做。“天下第一武的角逐恐怕才刚刚开始,我定会把姜峰抚养成材,这杯酒敬你!” 酒过三巡,灯下众人的脸上都染上一层浅浅的桃子红,不知道是烛光映出来的,还是因为酒气催生。 姜峰落座在西桌与沈建州父子同席,建州发现姜峰不擅使用木筷,尚不能将木筷运用自如,便叫沈墨教导姜峰。 穆云丫头就坐在马雷云的身侧,雪白广袖和曳地的裙裾勾勒出一个倩影。沈墨不时的望向穆云那一边,当穆云的目光也投向这里之时,心虚的沈墨把木筷上夹着的菜掉落在了地上。 沈建州见状,嘲弄道:“怎么,教别人用筷子,自己反倒不会用了?” “手……手滑了。” “没出息!” 姜峰的心思同样不在这饭桌上,他此时坐的位置距离马雷云有些距离,但是他耳力极好,虽然目光放在别处,但是姜峰实则在聆听马雷云与县令大人的对话。 最近一个月以来,这附近村镇接连有人失踪,其中大部分都是孩童。就在前几日,永安镇的几户人家都报官说自己家的孩子不见了。县令着手派人调查后,发现这不是单纯的孩子走失案件。 从地域上看,孩童失踪的现象似乎有规律可循。孙大人调查案籍,发现近几年的孩子失踪案件的地点并不集中,而是由西向北,再由北一路向南而来,正像是一伙拐卖孩童的匪贼,一路作案,直至永安镇。 白鹭城是距离永安镇最近的一个大城。半个月前,白鹭城传来了有孩子失踪的消息。事发之后,为了防止有可疑人物在白鹭城拐卖孩童,衙门的捕快在城门出入口严加查探。但是不幸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知府大人的耳中,白鹭城之后几天依然出现了孩子失踪的事情。知府大人大为恼火,调遣官兵协助捕快全镇搜捕,结果失望而归。这伙匪贼就像有通天的本领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孩子带出了白鹭城。 如今,永安镇正面临同样的危机。 第三章 夜逛灯会 雷云镖局大堂: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我和赵镖头也说过了。老将军的手下都是精兵强将,下官请求雷云镖局借出人手,一部分配合捕快在镇中巡视,另一部分与官兵一起在永安镇附近的山林中寻找匪贼的藏身之处,不知道老将军意下如何?”孙大人询问道。 马雷云一口饮尽杯中酒:“既是为了百姓,马某自然不会推辞。” 孙曦起身再次拜道:“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下官知道您断然不会置孩童于不顾。今日前来正巧得见老将军回府,实乃百姓之幸。得到老将军的许诺,我心可安矣,下官先替镇中百姓先拜谢马老将军。” “孙大人言重了。”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正是合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元宵节,永安镇比平日更加喧闹,为防贼人趁乱作案,还请各位镖头多加留意!” 孙曦举杯对着堂中众人敬酒。 ……………… 宴毕之后,马雷云将县令大人孙曦送至门口。孙曦与马雷云告别道:“此事就有劳老将军费心了!虽然明日才是元宵节,但街市自初八起便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难得盛况,诸位尽可一观。” “赏灯这样的事情还是留给年轻人做好了。云儿渐渐大了,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被允许结伴出游,怕是早已闷坏了。”马雷云对着身后说道:“姜峰,你长这么大,可看过灯会?” 少年摇了摇头。 “那正好,你就陪着云儿一起去逛逛灯市。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穆云交叠着手背放在腹前,缓步而来,一副端庄的淑女模样。只是见了姜峰那因好奇而闪烁的目光,不由的叹道:“还不一定是谁陪谁逛呢……” 沈建州见状,立刻在旁附和道:“是啦是啦!逛灯会是年轻人事情。墨儿!孩子当中就数你最为年长,你可要负起看护的责任!逛过灯会之后,记得将云儿他们送回镖局再回家,切记不可太晚。” “知道了,阿爹。” 知子莫若父,沈建州的一句话,便让沈墨顺理成章的照顾起了穆云。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长长的灯龙从街头舞来,转眼就融入了灯会之中。穆云一手拉着一人,兴奋的说道:“快快!从龙灯下钻过去!沾沾龙光!”原本愣着的姜峰就这样被拉了过去。 一旁的赵善勇笑着对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孩子就是孩子!” ……………… 灯会市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客商和巧匠云集灯会,将自己制作的花灯拿到大街售卖。姜峰四周,仅仅几步之内就悬挂有数百盏花灯。灯的式样和工艺也是新颖繁多,甚至有人用糯汁烧成琉璃瓶,然后制成花灯,可以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着烛光,透明可爱,引来的观赏者络绎不绝。 除了专门贩卖花灯的客商之外,街旁的茶馆也开始悬挂花灯售卖。有些大户人家,也在家中的花园水榭中布置各式花灯,并且开门任人游览,还备以酒菜款待,以显示自己的家势昌盛。而那些居于幽坊静巷的小户人家,也在门前挂设数盏五色琉璃灯应节,远远看去,恍若仙境。 灯会里面还有卖艺之人,他们唱歌动听、舞姿曼妙,给灯会锦上添花。 姜峰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每一处都有让他立足不前的事物。穆云稍有不注意,就发现姜峰落在后方。 女孩回头着急的喊着,可要让这姜峰挪动一步真是太难了。穆云见少年跟不上步子,只好返身寻了过去。 “姜峰,听说你在山上长大,一定没有见过这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灯吧?” “山野之人,肯定没见过市面,云妹何必明知故问。” 今年的元宵节,沈墨本是想着创造机会单独陪穆云逛灯会的。可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姜峰来。沈墨心中不悦,话中带刺。 “花灯嘛,我记得墅龙山脉脚下的村庄也有,不过比较朴拙,当然比不上永安镇的花灯,这里可是连街灯都是巧夺天工的。” 永安镇的石板街上点有精致的巨烛或松柴作为街灯,今晚且有捕快站在一旁维持秩序。 “哦?那你见过什么样的?”穆云追问道。 “你见过萝卜灯吗?萝卜里面剜空,灌上油,插稔子点燃作火炬。或者直接用用玉米芯浸油,燃作火炬。” “萝卜灯?玉米灯?这么有趣?还有呢!还有呢!” 一旁的沈墨有些恼怒,他不知道穆云为什么特别喜欢和这个乡巴佬说话。 路旁的捕快在墙上张贴着什么。穆云好奇的凑上前去看了看,发现是悬赏捉拿拐卖孩童匪贼的悬赏告示。 穆云还没有读完,就见一个道士打扮的怪人径自揭走了告示。 “喂!胖道士!这可是榜文,你知道揭走意味着什么?”捕快在道士身后大叫道。 “贫道岂会不知。三个月之后,贫道自会前去领赏钱。” “什么?三个月后?喝醉酒了吧!居然还敢在这里夸口揭文。”捕快继续喊道:“胖道士,赶快把榜文还……咦?” 眼前的道人忽然间不见了踪影,这一幕看的旁边捕快也是暗自称奇。 “啊!”穆云发出一声惊叫声。 姜峰回神看去,只见一只虫子飞到了穆云的脸上。 沈墨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打掉了飞虫,“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把虫子赶跑了。”沈墨望了一眼地上的虫子,拾起来道,“不用怕!这只是我们小时候玩过的金龟子啊!” 姜峰看见穆云的额头留有蓝色的斑点,便伸手用衣袖替穆云擦拭,他的手刚刚触及穆云,突然被沈墨猛的推开。 “你在做什么!” “我想替她把额头上的污点擦掉。” “污点?哪里有污点?”沈墨在灯下看着穆云的额头,并无发现不妥之处,“无耻之徒,竟找借口做轻薄之事!” “这么明显的印记!难道你真看不到吗? 第四章 争斗 “就算她的脸上有东西,你也不能碰她!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爹没教过你吗?” 被沈墨这么一说,姜峰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但心中滋生一丝愤怒。 “没事,姜峰你不用放在心上。”穆云对沈墨道,“沈大哥不必这么生气,我相信姜峰也是为了我好。我一直渴望行走江湖,渴望拥有那种活在刀光剑影里的豁达,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 穆云娇嫩的脸蛋被个野人碰了,沈墨的醋坛子本就炸了开来。现在穆云居然还帮着姜峰说话,沈墨更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只是当着穆云的面,沈墨不便发作。 穆云走在前面,姜峰与沈墨并排走在后方。当三人经过最热闹的街市时,沈墨忽然推了姜峰一把。姜峰身姿不稳,一个踉跄,踩坏了路边店家的花灯。 店家不依不饶的拦下姜峰,要他照价赔偿。身后面带微笑的沈墨略带抱怨的道歉着,说是看灯人太多了,自己被别人挤到后才不小心推了姜峰。 然而姜峰绝不是个闷声挨打的软弱之辈。转过身来的姜峰目无表情,他将身子前倾,突然一下狠狠的把沈墨推了回去。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墨没想到姜峰回如此回应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沈墨被推到了街的另一边,整个身子压塌了后方一排的花灯。 沈墨这一摔,弄坏了更多名贵的花灯,好几个店主吵吵嚷嚷的围着沈墨让他有些难堪。沈墨起身拍了拍衣服,推开了店主,也不管身后如何叫喊,径直走到姜峰面前,与他怒目相对。 沈建州家财万贯,从小也是花重金聘请高人教导沈墨武艺。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清岚道人。虽然沈墨看上去文绉绉的,其实已经深得清岚道人的真传。 姜峰与沈墨的冲突就此爆发。 沈墨突然挥起拳头直击姜峰面部,姜峰后仰身躯让飞拳从面额上方掠过。就在姜峰以为躲过拳风的时候,沈墨的拳臂突然下沉,击向姜峰的鼻尖。姜峰伸手去挡是来不及了,他立刻抬起一脚,踹向沈墨的腋下。 沈墨被这一脚踢退了数步,撞开了后方看热闹的人。沈墨捂着腋下抡了几圈胳膊。 “臭小子!好大的力气……” 另一边,姜峰感觉鼻下湿涌,用手一抹,竟是流血不止。刚刚沈墨仅仅是擦了一下而已…… 站定后的两人都开始意识到,眼前的对手不可小看。这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聚集在他们二人四周。 穆云在前方买花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便跑了回来,可是穆云娇小的身躯被挡在人墙的外面,她只能透过人与人的缝隙看到打斗的情形。 “喂!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二人是因为全神贯注没有听见,还是因为穆云的声音被嘈杂的环境掩盖了,姜峰与沈墨并没有就此罢手。 姜峰与沈墨互相冲向对方,沈墨突然蹲身伏地一个扫堂腿,姜峰则蹬地起跳。 沈墨随之双手撑地让自己腾空而起,在姜峰落地后,借着刚刚的回旋之力把右脚脚跟甩在对方的脸上。 姜峰任由血液在嘴角流淌,死死抱着沈墨的腿脚,用尽全力把沈墨横甩一周。在人们的惊呼中,沈墨被摔了出去,越过人墙重重的砸在地上。 围观的人立刻在二人中间让出了一片空地。 “山野之人也就这股蛮力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这些年是白练的!”沈墨以手为剑,曲臂向前,掌心向左,四指对着姜峰。 沈墨的师傅清岚道人是一位用剑高手,他曾教导沈墨说:练剑先练拳。剑器是拳的延伸,只有当拳法比较精通之后,才有资格学剑。而拳臂才是伸缩性最好的剑。 仅仅交手两次,姜峰面部已经伤痕累累,可见沈墨确实武功不凡。姜峰虽然常年练习枪法,但是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特别是赤手空拳的时候,完全是依赖着天性与沈墨严谨的招式对抗。 此时姜峰一拳追打过来,沈墨用手背轻打在对方的手腕,改变了姜峰的拳路,拳风从叶沈墨耳边划过。姜峰不甘攻势不成,改用右脚发力。沈墨抢先一步用脚踹向姜峰右腿的膝盖下方,就这样姜峰还未使得上劲便被沈墨提前挡住了。 沈墨已经掌握了攻击的节奏,把控着战局。姜峰依旧挥拳,沈墨击打姜峰关节,让姜峰连续受挫。双手被挡下的瞬间,姜峰踏进一步用身子撞向沈墨。沈墨突然觉得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撞飞了起来。这一次,沈墨抓住了姜峰的衣领,后仰倒地,脚踹对方腹部将姜峰从身前倒翻过去。 穆云冲出人群的围挡,她看见姜峰被沈墨单膝跪压在地上,姜峰双臂被翻腕反抓,肘部朝着不自然的方向弯曲着。 此刻沈墨占尽优势,可说是胜负已分。然而汗珠却在沈墨的额头渗出,不断的从脸颊滑落。沈墨心中无比不安,皆因身下姜峰本能的扭动手臂反抗着束缚。 在与姜峰手臂较劲之时,沈墨双手颤抖,那是力量在与力量抗衡。沈墨越是用力越是不安,越是不安越是用力。 沈墨与姜峰本并无过节,即使是有些小摩擦也决不至于痛下狠手废其臂膀,然而沈墨已经把姜峰的手臂扭至脱臼的边缘。沈墨没想到的是,姜峰反抗的力量竟越来越强。 沈墨非常清楚姜峰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力需要忍受怎样的痛楚,但是姜峰的脸上全无痛苦之色,周围的灯光映照着姜峰的双瞳,冷澈如霜。一股寒意侵袭沈墨全身。沈墨开始意识到,身下压着的不仅仅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姜峰发出一声怒吼,用头部猛地撞向地面,借此发泄身体不能动弹的愤怒。鲜血从伤口流出,姜峰扭头望着沈墨,那流入眼中的红色犹如愤怒的精灵浸满了眼眶,融化了一层冰雪,沸腾了不屈的战意。 沈墨只有竭尽全力压制,否则形势必将扭转。姜峰不顾疼痛,兀自转身,任由关节错位,以膝抵地侧身挺起。 “你们两给我住手啊!” 好不容易穿过人墙的穆云,冲过来努力将缠斗的二人拉开。 听见了穆云的声音,沈墨率先放手起身。谁料姜峰趁势反扑,夹在二人中间的穆云被撞倒在地。 随着啪的一声,她那新买的琉璃灯应声摔碎。 穆云因伤心错愕而弓起来的眉睫,荫掩着盈盈含泪的双瞳,如柔美的月光,仿佛往姜峰心里灌输一种安抚的力量,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赔给你!” 姜峰知道自己犯了错,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墨从怀中掏出银两,分发给附近的商贩,以做赔偿。 “让你赔?赔得起吗!”沈墨得理不饶人,趁机拉开了穆云,“你自己玩去吧!云妹,我们走!” 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姜峰独自留在原地。 第五章 子颜秘宝 “我倒是想赔,可惜身无分文呐……” 灯市越是热闹,姜峰越感孤独。只是腰间包袋里的飞猫一直鼓来鼓去,似乎有意在告诉他此时并非孤单一人。 六不像探出了脑袋,四处嗅了嗅,一个飞窜就跳到了姜峰的肩头。六不像没有过多的停留,突然脚步蹬力,让自己的身躯弹射了出去。它在空中张开四肢,打开了膜翼,任由自己滑翔而去。 姜峰见状着急的喊道:“喂!你要去哪啊!” 飞猫转眼就在人群中失了踪影,姜峰无奈,只好朝着它离去的方向追赶过去。 四条街道,两个拐弯,少年在飞猫身后紧跟不舍。直到它攀爬在一跟挂满花灯的架子上。 “来来来!猜字谜,得花灯了啊!”花灯老板在摊前吆喝着,“今年与往年不同,除了猜出我挂着的这些个谜牌之外。每一位顾客都可以自己出灯谜,让别人来猜。当然啦!猜对的人,就可以得到出题人赠送的礼物!有没有人想要试试啊!” 摊位前一时聚满了人,当然也包括寻着热闹而来的穆云与沈墨。 这意思是只要猜出了谜牌,不用花钱也能得到花灯吗?姜峰不敢确定,在一旁静静观看着。 “我先来!” 沈家小公子出手阔绰,他向花灯老板买了一个精致的花灯。接着索要了一张谜牌,在谜面上写着“心有余而力不足。打一字。”并把谜牌坠挂在了花灯下方,谜底朝内。 “云妹,你来猜猜看。若是猜对了,花灯送你!” “这个好玩!比单纯的买花灯有意思!”穆云略微思索,眼眸灵动之下,便立即应声答道,“心多了一点,力少了头上半截,面为成语,盈亏灵巧,扣合浑成。答案是个‘忍’字!” 四周围观民众皆为这个聪慧的少女鼓掌。沈墨则是高兴的取下花灯,双手递给了穆云,却也同时瞥见了一旁呆呆站着的姜峰。 “我向来一视同仁。姜峰啊,我也给你买个谜牌花灯好了!不过你可要猜对了!不然就便宜别人了!” 沈墨说着,在新的谜牌上又写了一句:身残心不残,打一字。 身残心不残……什么意思?姜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字。 “姜峰你还愣着干嘛?你快猜啊!实在猜不到,蒙一个也行啊!” 他望着沈墨满脸得意的神情,知道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姜峰想要求助,却是根本不敢去看穆云的眼神,生怕传来的,会是满眼的失望与不屑。 就在此时,灯架上响起“嘟罗嘟罗”的叫唤声。飞猫一步步爬向花灯谜牌,想要为姜峰偷看答案。在不经意间,飞猫迅速将谜牌翻了一个面。 “是‘息’字!” 然而抢先说出答案的,并非姜峰。这个结果当然在沈墨意料之中,小公子爷满意的把花灯转交给了获胜者,同时不忘损姜峰几句。 “哎呀,都怪我,忘记了你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哪会读过多少书!失策了,失策了!” 姜峰心有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好在猜字谜的游戏没有结束,他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姜峰与灯架上的飞猫,互有默契的对望着。 下一个出谜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好漂亮的流离彩……他的灯会自己转动!”穆云对着男子手中的花灯,情不自禁的感叹着。 男子手中的花灯是别处买来的,虽然不是多么名贵,但是样式特别。这是一款蟠螭灯,俗称走马灯。灯内点上蜡烛,烛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轮轴上有剪纸,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象便不断走动,很是新奇。 “云妹想要,我给你得来便是!大叔,快出题吧!”沈墨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中年男子在谜面上写下了“武百万”三字,打的是一个人名。 当男子把谜牌交给花灯老板的时候,老板便将谜面对着众人展示,自己当然也就看见了谜底。 也不知道花灯老板看见了什么,一瞬间竟是双目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武百万?打一个人名字?” 摊前的民众纷纷交头接耳,完全没有任何线索。中年男子的谜题,最是苦了沈墨。之前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此刻却是抓耳挠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飞猫嘟嘟看到了谜底之后,立刻窜上了姜峰的肩头。它以细微的人声诉说着那个惊人的答案…… “喂!大叔!你这题目如果出的牛头不对马嘴,又要怎么算呢?”沈墨终于忍耐不住了。 “黎……黎子颜……” 姜峰并不自信的声音,却是让围观的群众渐渐安静下来。 “答案是黎子颜!”这一次,姜峰高声重复道! 摊前众人一片哗然。 大焽王朝的风云人物,人称天下奇才的黎子颜。在马雷云告老还乡之后,朝中尚任要职的他便也同时失了踪影。不告而别。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有传闻说,黎子颜通敌,已经逃出大焽。皇帝震怒,弑杀黎氏一脉。 所以这些年来,黎子颜是一个大家避讳的话题,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呼这个名字。 但是黎子颜的传奇,并未到此为止,因为他留下三件至宝,统称“子颜秘宝”! “为什么武百万隐射了黎子颜?”有民众不解的问道。 “选自他留下的三样东西,《极武录》、《万妖普》、《机关百兽图》!” 中年男子回答道。 “是子颜秘宝!”灯市众人再次沸腾起来。 为了不至黎子颜的话题再掀起什么波澜,附近的官兵捕快纷纷上前,驱散了众人。 姜峰与沈墨顺势就被人流带走,然而穆云却高呼他们留下。 “等一下!老板,我还想买一个谜牌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小女孩在牌面挥洒书写,印下了字迹清秀美观的“人丁”二字。 她对那两个男孩子说道:“打两个成语。” 成语?姜峰与沈墨面面相觑。 不过沈墨饱读诗书,这个题目还难不倒他。 “这是减损法的字谜。以‘丁’为例,解作‘打’字出了手得‘丁’,寓为‘大打出手’!”沈墨疑惑着望向穆云,“可是这个解释?” 女孩子满意的笑着,然后转向姜峰,“就按照这样理解,你可猜的另一半?” “‘大’字勾销了‘一’字,得‘人’。一笔……勾销?” 大打出手,一笔勾销。这便是穆云想要对两个男孩子说的话。 老板眉开眼笑的递给他们三位一人一个花灯,并感叹道:“穆云小姐如此年纪,竟已是如此才情皆备。难能可贵!谁将来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穆云却眨巴这眼睛,调皮的回道:“若是我想去寻子颜秘宝,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愿意舍命相陪呢!” 第六章 失踪 雷云镖局: 一大清早,雷云镖局就炸开了锅。原因也很简单,穆云不见了。 管家婆婆请穆云小姐起来用膳,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她不敢惊动马雷云,便先通知了赵善勇。 赵镖头带人在镖局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始终没有发现穆云的身影。这丫头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分乖巧懂事。就算难得外出,也从没出过什么叉子。此番情况,怎么也不该出现在穆云这孩子的身上。 大门的守卫说昨晚穆云与姜峰回到镖局之后,便再没有人出去过。 雷云镖局高手如云,莫说是有人想要把穆云带走,就是想悄无声息的潜入这里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赵善勇以为是这小丫头给大家开了个玩笑。直到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才越发觉得大事不妙。 马雷云年轻的时候再厉害,也架不住岁数的增长。如今他确确实实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知外孙女的失踪,会对她造成多大的打击。 可现在的情况,赵镖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告知马雷云。对于自己的心头肉,马老爷子向来疼爱非常,在得知此事之后,他沉默了一阵,却也只是冷静的说了一句话: “去禀告官府吧。” …………………………………… 永安衙门: 县令孙曦闻言,惊得把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 “哎呀呀!丢了谁不好,怎么偏偏是穆云这丫头!”马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竟然在自己管辖的地方丢失了,他责无旁贷。孙曦叫来官兵,下令道:“你们立刻封锁永安镇!限制出入!绝不能让贼人有逃离此地的机会!其他人跟我去雷云镖局!” 孙曦刚一出门,轿夫便拥上前来:“孙大人,请上轿!” 结果轿夫被孙曦一把推开,“还上什么轿!”只见孙大人径直跃上马匹,奋力挥抽马鞭,疾驰而去。 …………………………………… 雷云镖局: 沈建州带着沈墨也急急忙忙的赶到镖局,他让儿子在孙曦以及马雷云面前说清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千叮万嘱,让你安全送穆云回府!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建州用右手手背频频猛拍左手手掌,以此显示其心中万分焦虑。 沈墨战战兢兢的回道:“灯会结束后,我陪伴穆云和姜峰一起走回镖局,也亲眼看着他们两进了镖局大门!这……姜峰可以作证!” 马雷云挥手示意,“沈员外稍安勿躁,此事与沈墨无关。”这个时候,马老爷子倒是出奇的冷静。 他望向孙曦说道:“孙大人这边查探的结果如何,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县令大人深吸一口气,俯背躬身双手交叠,以朝堂之礼回道:“门庭皆有守卫,他们都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以想象能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从雷云镖局掳走穆云。而小姐的闺房洁净整齐,三只花灯并排挂在床头,内部四处都没有争斗的迹象。床铺更是连个褶皱都没有,简直就像是……” 赵善勇憋不住了,抢先问道:“就像什么?” “就像是没有人回来过一样!穆云是当晚没有就寝?还是起床后再次铺叠整齐?总之整个闺房里面,看不出有仓促的地方。穆云小姐究竟是何时,以何种方式被人掳走,实在难以得知!” 孙曦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我已下令封锁永安镇。于内,我会挨家挨户搜查!于外,也已经派出人手在附近山林搜寻……” “不必如此扰民!”马雷云出声打断了县令大人。“现在还不能断言穆云的失踪,与白鹭城孩童失踪案有必然关联。”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是没有线索,穆云究竟去了哪里?毫无头绪……老爷子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一言不发的姜峰身上。 “峰儿。” 姜峰听闻呼喊,收回了出神的视线。与老人对视之时,稍有闪躲。那一丝的不安,没有逃过马雷云的目光。 “你与穆云回到镖局之后,可发生过什么?” 姜峰抬头望了望屋外的阳光,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她失约了! 然而少年还是故作镇定的起身回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 昨天当晚: 赵善勇差人给姜峰收拾了一间厢房。可能是由于新环境的缘故,姜峰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无眠。 这里的气温比起山上要温暖许多。既然毫无睡意,他便趁着四下无人在镖局大院里转悠。今天的月亮确实很圆,只是没有山中那么明亮,姜峰抬着头一路走到了空旷的武场。 空地的两侧闪着银光,是武场边兵器架上的兵刃反射着夜空的寒光。姜峰挑了一杆练习用的短枪,拿在手中比划,在月光下正准备要耍一套腾蛇枪法。 此时姜峰的后脑突然被石子砸了一下。 “谁!” 不待回答,另一颗石子扔了过来,姜峰挥枪遮挡。 莫不是匪贼? 石子飞来的方向暴露了袭击者的位置。姜峰提枪在手,那枪锋上的苍银之光,映照着姜峰的双瞳,冷澈如霜。嗖的一声,姜峰把短枪掷了出去。 “呜……”一声沉闷的惊呼从堆积的货架后方传来。 姜峰奔了过去,见跌坐在地女孩正是穆云。他赶忙伸手,想要搀扶穆云,却被女孩一把打掉。 “臭姜峰!我拿石头砸你,就是想让你过来!你要再弄出什么动静,可就坏了我的事了!结果你居然差点杀了我,幸好我躲得快……”那抱怨的声音微弱,像是故意压低了音量。 穆云眼角含泪,这梨花带雨般的埋怨眼神立刻融化了姜峰双瞳中的霜雪。姜峰此刻有些后怕,生怕自己真的误伤了马雷云的外孙女。 “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躲在这里?” “我要翻墙啊!” “哈?”姜峰望了望那垂直落差至少有三、四人高的院墙,问道,“翻墙……做什么?” “闯荡江湖咯!” “你才十岁啊!” 在姜峰看来,这位任性的大小姐是准备离家出走了吧。 “我阿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保卫家园了。” “可你是女孩子!” 女孩眉头稍皱,这句话的表达,明显引起了穆云的不满。 “阿公!”穆云朝着姜峰身后低声叫着。 当姜峰回头的时候,穆云跃步踩在货架上,腾空而起,翻身上墙。院墙虽高,但是这样的高度对于穆云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 姜峰吃惊的抬头仰望,不愧是马雷云的外孙女,柔弱的外表下竟也藏着如此轻巧的身手! “喂!你不能离开啊!” “嘘!”穆云紧张的四处张望,她示意姜峰小声一点。 出于负责任的态度,姜峰威胁道:“如果你再走一步,我就去告诉老当家!” “你……我去哪里跟你有何干系?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根本不会明白笼中鸟有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 “那你又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逃出笼子又能怎样,家养的莺雀怎么能和野生的飞鸟相提并论!” 真是个榆木脑袋,说都说不通……穆云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跟你在月下发誓,我一定会在天亮的时候回来!而你,必须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我回来为止!” “发誓?” “没错!对月发誓,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如果有谁违背了誓言,必将遭受天打五雷轰!城里人都知道!” “……你,真的会回来?” 穆云见姜峰有了一丝动摇,心里乐极了。真是个好骗的家伙…… 女孩立刻伸出左手,掌心向月,口中念道:“我穆云起誓,一定会在天亮的时候回到雷云镖局,否则天打雷劈!好了……到你了!” 姜峰学着穆云的样子,说道:“我姜峰起誓,会帮穆云守住秘密,直到她回来……” “谢谢你,姜峰。”这一次,穆云是真的由衷的感谢。 那双大眼睛借着月色透射出的灵动之光,直接烙印在姜峰的心坎里。有时候姜峰觉得,穆云的眼神似乎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将来要是你有什么秘密,我也会替你守护的!” “我没有秘密,也无所谓这些。天快亮了,你抓紧时间吧。不管去哪,你要小心才是。” “你有没有秘密我不管,但现在,替我守护秘密就是你的秘密,记住了啊!” …………………………………… 雷云镖局: 当下,已经时至正午了,穆云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姜峰坐立难安。 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完全是自己造成的。昨晚要是没有答应发毒誓该多好! 飞猫嘟嘟懒洋洋的躺在地上。 你别等啦,她不可能回来的! “难道她不怕天打雷劈吗?” 也就你这个傻瓜会相信。而且什么叫天亮回来?哪天的天亮?你被骗啦! “不会的……孙曦大人也说了,最近有一伙盗贼猖獗,已经有很多城镇的孩童失踪。穆云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就在此时,镖局大门那里似乎出什么事情,乱哄哄的一团。 “难道她回来了?” 姜峰闻声飞奔而去。 第七章 故人 “你们起来啊!孩子丢了,还是得去找衙门!我们镖局人手有限,能做的真的不多!” 喧闹之源,乃是镖局门外聚集的一群百姓。他们跪拜在地,似有诉求而来。 姜峰在一旁听了个明白。 原来镇上有相当一部分的百姓都报官说孩子不见了。他们的情况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早上起来以后发现找不到孩子。也就是说孩子失踪的时间是在天亮之前,真不知道昨夜整个永安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场面恐怕孙曦大人也是措手不及。为了花灯夜市,当晚他已经加大了巡查力度,整个镇子的官兵几乎已经倾巢而出,可以说元宵节是在一片祥和中安然度过了。可谁料第二天一早,就遭遇如此变故…… 马雷云在百姓中的威望仍旧很高,遇到难处,大家还是习惯性的拜求马老爷子,就差给他上香供着了。 成群的孩童失踪,让姜峰的心悬的老高,看来此事并不寻常,穆云会不会也受此遭遇? “哪来的道士?这里是你乱闯的地方吗!” 一个胖乎乎的道士,不理守卫的阻拦,拼了命的就往门庭里挤。还没踏出几步,便被几个镖师围在了原地。 见没有进路,胖道士冷哼了一声,伸出拇指抹了抹自己嘴巴上那一层厚厚的八字形胡须。 姜峰注意到这个胖子的右手竟然只有三根指头,中间缺了二指。 “我顺着妖迹来此!若不让我及时找到那妖魔,雷云镖局乃至永安镇,恐怕就难以安宁了!” “妖言惑众!” 背着手缓步走来的,是镇上的员外沈建州。县令孙曦以及马雷云、赵善勇都外出探查线索去了。此时只有建州父子留守在镖局内等待消息。 他指着胖道士骂着:“永安镇有难!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道士,非但不出力帮忙,还想趁乱打劫不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胖子皱了皱眉,“胡扯什么!” 沈建州故意探着身子反问道:“专门盯着大户人家,做做法事,好让他们破财消灾不是吗?” “破财消灾?真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妖怪做起了绑匪的行当,那交涉起来,还真是省了我一膀子力气了!” 沈员外不由的嗤笑出声:“妖怪……我这辈子乱臣贼子没少见,妖魔鬼怪还真是一个都没见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快把他轰出去!” “等一下!” 姜峰跳了出来,拦在众人的身前。 “野小子,你这是何意?我爹的话你没听到吗?”沈墨上前质问道。 道士虽然满脸的络腮胡被刮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嘴唇上的一截八字,整个人比以前清爽了很多。但是那慵懒的神态姜峰自信不会看错。 “我相信他!” “你信他有何用!” 姜峰不理沈墨,向着身后回望道:“祁垓大哥一定能证明给你们看!” 胖子吃惊的盯着少年上下打量,最后终于笑开了眉眼:“姜峰!怎么才三年不见,你就长这么高了!” 孩子着急道:“祁昊大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雷云镖局的穆云小姐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 祁垓在闺房门前端详了许久,随后他从腰间取出一个橙色葫芦。晃了几晃之后,将里面的狗血尽数洒在了木门上。 一时间,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血的腥臭。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木门上渐渐显现出一片怪异的蓝色印记。 “哼……障眼法!”沈建州依旧坚信自己的推断。 这印记……姜峰记得昨晚逛灯市的时候,曾经在穆云的脸上出现过,而且擦拭不去。 “祁垓大哥,这究竟是什么?” “妖迹咯!” 姜峰不解:“难道说妖怪碰触过的地方,就会留下这种印记?” “倒也不是,确切的说这是樟灰脂,一种树妖的分泌物。” “树妖?是它抓了镇上的孩子?” 沈建州忍无可忍,推开了一干人等,阻止了那二人自顾自的谈话。“什么树妖树脂的!危言耸听!那你倒是说说看,孩子在哪?妖怪在哪?” 胖子坦白道:“现在只能确定是树妖抓人,至于藏身何处,我尚且没有头绪。”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看你是来混淆视听的,故意拿出什么妖怪一说在这夸夸其谈,转移大家的视线!你莫不是匪贼的同伙吧?” 沈墨应承道:“说得有理。这姜峰头一天来,穆云就失踪了!如此巧合,难保没有关联!你们二人居然还相互熟识,一唱一搭更是惹人嫌疑!” “这都是什么歪理!”姜峰气愤道。 沈建州在二人身后叫嚣道:“快把他们绑了!押送衙门!” “好汉不吃眼前亏!走!”胖子拉着姜峰便跑,三步并作两步夺门而出。 待他们出门之后,庭院里传来一阵笑声,显然沈员外也不是真的要多管这个闲事,只是想赶走道士罢了。 …………………………………… 祁垓与姜峰多年未见,此时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正是闲谈之际。 “祁昊大哥呢?你们分开了吗?” 胖子神色黯淡,对天长叹:“是呢,你还不知道桃林村后来的变故……” 姜峰停下脚步,询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村子里除了我和苏雾倩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包括我师兄和元星!” 听闻此言,姜峰犹如遭受钝击,头皮发麻。血气从他的脸部消退,像是全都蓄在心中完全化作了悲伤。 飞猫嘟嘟也跟着姜峰出了镖局,此时它跳上少年的肩头,用柔软的皮毛磨蹭姜峰的脸颊,以作安慰。 祁垓如是一一诉说着姜峰离开桃林村之后发生的灾变。 “我走的时候大伙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再后来呢?” “元星把苏雾倩送出封魔蛇阵之前,将《御天书》塞在她怀中,让她带了出来。可你也知道,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守护这书中的秘密。天下间觊觎此书的人太多太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些贼人是如何得知此书的消息的! 再后来,《御天书》就被人夺走了!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新奇而神秘的组织,他们以‘血月’为名,象征着天下间妖气最盛的时节。传说这个组织里面都是一群妖人,似乎是利用了什么炼妖之术,邪恶非常!想来《御天书》便是在他们手中。而我之所以来到永安镇就是为了追踪其中的一人!” 姜峰不可思议的望着祁垓:“追踪……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怎么了?” “听起来,你口中的这些妖人应该很厉害才对……而祁垓大哥一个人就敢与他们对抗?” “姜峰啊姜峰,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三年!”胖子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他凝视着少年肩头的飞猫说道,“飞猫又叫六不像,通晓人性,幼崽便拥有等同于人类十岁孩童的智商,随着年龄增长,更是智慧非凡。想不到这小东西还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可知道飞猫与人待久了,能学人言语?” 飞猫见道士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嘟嘟她确实已经能够与我对话,祁垓大哥竟然变得如此博学了!” “不是我吹牛,天下妖物在我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胖子得意眉毛飞挑,习惯性的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