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墨色春秋》 004.孺子可教也 白鹤画院虽然简陋,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里有三间房供苏素子的徒弟居住,可是往日里苏素子从未破例多收弟子,所以作为今年第四名弟子的张池墨自然没有栖身之地。 张池墨颇感无奈,只能去问师兄董温书。可是这个师兄对他用鸡蛋砸门的行为很是不满,所以此刻还不太想搭理他。 灵机一动,张池墨拉着李染各自拿了一把柴刀冲着画院前的竹林而去。挑粗壮的竹子,张池墨的柴刀猛的就劈了上去。 咯吱…… 一颗竹子被砍倒,发出了它最后的哀怨。倒下的同时,那些竹叶蹭着其他的竹子划下,打掉了偌大一堆竹叶下来。 白鹤书院内,正在练习对照参本作画的三位师兄听到声音,纷纷跑了出来。为首的孩子古灵精怪的模样,带着些许婴儿肥唯唯诺诺的冲身边的董温书问道:“董师兄,那人是谁啊?怎么敢砍先生心爱的竹林。” 董温书见此状挽起袖口本想上去教训一番,但看到张池墨身边八尺高的李染,又把袖口放了下去。听小师弟这么一问,没好气的回道:“送礼让师傅破例收下的。” “送礼?”婴儿肥和另一名师弟同时惊道。 他们都知道先生的毛病,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多少宿县甚至是洛水的权贵给苏素子送的不管是真金白银还是字画古玩亦或者是绝色佳人都没有见先生动心过。 可是大师兄此时说眼前这人竟然是送礼进来的,还让师傅破例收下做了第四名弟子。 婴儿肥冲着另外一人说道:“倪师兄,当初倪县丞给苏先生送礼是不是险些让你失去了进入白鹤书院的机会?我听说送的还是颍川双子的名画《陌上行》。” 这名倪师兄名叫倪杰,字永年。此刻他犹如陷入深思一般,随后才缓缓开口答道:“是啊,颍川双子合作的《陌上行》,也正是这幅画让二人挤上了麒麟榜三十五、三十六名的位置。” 想起《陌上行》,倪永年陷入憧憬。颍川双子的真迹,二人皆是能品境的画师。有了陌上行,便可在那画中的世外桃源生活,亦或是将那世外桃源至于神洲之上任何一处。 本想着那种闲云野鹤,又不用为五斗米而折腰的神仙般生活正是投了苏素子的所好,却差点让倪永年错失了拜入白鹤书院的机会。 三人谈到这里,婴儿肥又不禁问道:“那董师兄,这砍竹林之人送的怕更是名贵之物吧。” “什么名贵之物,不过一篮鸡蛋而已。” 听到董温书这么回答,二人如同被噎住了嗓子,半天不知说些什么。那倪永年更是难堪,原本略显稚嫩的脸色一时间色青如铁。 他们早已知道先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考量,却实在想不通一篮鸡蛋为何就能让先生破例。 只三人谈话的这短短时间内,张池墨二人就砍下了四五颗竹子,正欲再砍些劈开搭个简易的竹棚。 苏素子这才从屋内走了出来,方才他一直在里面看着这一切却迟迟没有阻止。缓步走到张池墨身边,用质问的眼光看着二人,厉声问道:“小子怎敢如此大胆?” “完了完了,这小子送几个鸡蛋看师傅收下了,兴许是认为师傅拿了他的手短不好说他,此番不是作死。”婴儿肥有些紧张的捏起了小小的拳头。 “哼,该!”显然,董温书对张池墨的成见一时半会是难以消除了。 三人将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不敢错过了什么。 被苏素子一质问,张池墨放下柴刀行礼回道:“若隐无安身之处,怎能学好画技。既是破格收入白鹤书院,当更不能有辱师门。今日白鹤书院没有多余住所,隐只能自己动手。若有过处,望先生见谅。” 苏素子冷哼一声:“油嘴滑舌!”然后又接口说道:“我听人说洛水宿县有个篱桑村,东篱之南桑树之下有一户人家。桑树有千年之冠,庇护之下必出贵人。你是篱桑村来的,可有听说此事。” 张池墨有些意外,先生并没有过多的斥责他,而似乎是拉起了家常。见先生扯开了话题,他自然顺势接话道:“桑树冠下,庇护的正是隐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果然,张池墨送鸡蛋定然是那没来之人的指使。 苏素子有些失望的背过双手,暗叹一句:我能感到那人一定是你,可你既然不想出现,怕是心结依旧没有解开吧。 想到这,苏素子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回身说道:“温书,备案,永年,研磨;梁灿,取纸笔。” 苏素子的吩咐熟练无比,每次作画都是如此安排。这也正是他一年只收三名弟子的原因,如果多了一人,比如此刻的张池墨,就显得格外多余。 三名弟子一听先生这是要作画了,立马行动起来。 只一盏茶的功夫,董温书便将案桌在竹林前摆好;倪永年熟练的将墨汁研好,兑一分水;最小的梁灿则是将六七只不同的毛笔摆放完毕,铺好画纸。 三人做好这一切,连忙贴身站在苏素子身后占住自认为最好观看的角度,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画纸。 苏素子看了眼眼前的竹林,提起一支笔随手几笔将被砍掉的几颗竹子还原。做了这些之后,手中毛笔这才沾了点墨汁,看向张池墨问道:“池墨,你且描述一下你在篱桑村的住所。” 张池墨闻言,眼睛略微一转,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将脑海之中的画面描述出来。 当张池墨说完之时,苏素子停笔。 “成了!池墨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在篱桑村的住处。”苏素子放好毛笔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轻轻的擦拭了一番双手。 张池墨这时才发现,不管苏素子身上多邋遢,他的那双手却干净无比,这是画师最为宝贵的地方。 再去看那副画,画中桑树栩栩如生,偌大的树冠似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若是说的夸张一点,甚至张池墨觉得一片桑叶都不曾少了去。 桑树下的小屋,那不就是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家么? “可还满意?” 苏素子见张池墨看的呆了,带着笑意问了一句。 也不等张池墨回答,苏素子大手一挥说道:“去!” 就这一声令下,那画布上的小屋与桑树凭空消失不见,出现在了竹林右方空地之上。 “去吧,那就是你的住处了。”说完,苏素子回身对着三位徒儿说道:“你三人可曾记得为师刚才所用的技法?” 三人连忙点头,又一口同声的说道:“可是没有了真迹,却是无法凭记忆临摹出来。” 发现三位弟子面露怜惜之色的看着那空白画布,苏素子说道:“收了吧,就算是留下来,你们的功底也到不了临摹为师真迹的地步。切记,好高骛远不可取。如今你们只需熟记技法,时机成熟了我就让你们练习临摹参本。” 在来之前,张池墨也是有所了解的。画师前三段分为执笔、象形、妙笔;后三段则分为能品,妙品,神品。 当画师达到妙笔境,作画可将所画中之物变为实物。不过均需要妙笔境画师曾熟记参本,照其画出。少数悟性较高的妙笔境画师自行创作所擅长领域的参本也会被认可。 若悟性一般,则需要到达能品境画师所作的参本才会被认可。 画师所作之画通常分为三个档次,参本、真迹、珍品。参本可用于让初学者或者没有能力自行创作的画师用来临摹。达到真迹的地步,才算有了价值。真迹能让画中之物复原用于现实之中,而珍品,则更高一个档次,可以让人进入画中。 而眼前苏素子众所周知是一名妙笔境画师,但他方才所作的画已经远远超出了妙笔境画师的能力。或许这么多年,他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又或许是他境界才提升没多久。 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看着三位师兄面露难色,张池墨却是微微一笑。方才苏素子作画之时,他并不是单纯的在向苏素子描述而已。有了前世画功的基础,那一切技法,张池墨记下十分轻松。 而此时背对着张池墨的苏素子,似是后背之上有双眼睛一般,在张池墨微笑的同时他同时露出了笑容。 孺子可教也! 005.找感觉 苏素子教授徒弟画技的方法并不独特,只是一个‘练’字。就如他所说,几乎所有成功的画师都是把勤奋当做了第一天赋。 这位苏先生几日来不过只是单纯地在四位徒弟作画之时偶尔巡视一番,多数时间都是在与洛水知名的杏花酿作伴。 不过经过几天的观察,张池墨发现先生虽然酒品和酒量很好,却不像印象中所有酒鬼一般爱惜手中的好酒。苏素子喝酒几乎都是一半穿肠过,一半洗皮囊。 张池墨被安排跟着董温书学习一些技法。也就是些之前苏素子曾教授过的画技,那时张池墨并没有来白鹤书院。不过张池墨天赋极高,今日不过第四日就几乎将所有苏素子曾教过的技法全部铭记于心。 此刻正值傍晚时分,苏素子早已靠在躺椅上睡着了。张池墨等几位弟子也都将今日一副最简单的《艳阳图》画完,此刻几人正在交流心得。 三位师兄中,数倪永年的画技最好。他所临摹的这幅《艳阳图》与苏素子的参本竟有五六分相似之处,董温书和梁灿便都围在了他的画作旁观摩。 “倪师兄,每每先生布置临摹的画作,你总是第一个完成,也是模仿的最像的。”梁灿年纪最小,也最是心直口快。 董温书也点点头道:“梁灿说的没错!永年,我最服你,今年你指定是先生最满意的徒弟了。” 倪永年被二人夸奖,脸上堆满了笑容,推辞道:“不不不,董师兄,梁师弟谬赞了。” 说完此话,倪永年的余光瞥了眼张池墨的艳阳图,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初来不久,师兄弟们还是习惯性的忽略了他。 倪永年绕开梁灿来到张池墨身边,翘起大拇指赞道:“张师弟不过来了第四日,此作就已有八分相似,当真了不得。” 听到倪永年这番话,董温书和梁灿这才将目光转到这位新来的师弟身上。再去看那幅画,果如倪永年所说有八分相似。梁灿惊讶不已,小嘴张大久久忘记闭合。 而董温书与张池墨相处了几日之后多有了解,对他的成见也少了许多,不过今日见这幅画还是不敢相信。忙问道:“池墨,这画当真是你个人所临?” 张池墨微微一笑,他听得出来董温书是不敢相信。他看了眼三位师兄的眼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回道:“午间三位师兄休息之时,先生改过几笔。” 先生帮他们改画,这也是常事。如此能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画中不足,从而才能更快的提高水平。 所以张池墨这么一解释,倒也不会引起三人的怀疑。三位师兄也是被先生改过画的,都知道先生改几笔与不改那效果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在他们听来,张池墨所说的几笔也未必就真的只是‘几笔’。 或许是要面子,把改了许久说成几笔呢? 张池墨不动声色的偷瞄了一眼倪永年,暗自记下了那种神态。 一旁躺椅上熟睡的苏素子微微睁了睁眼,随即又很快闭上。被酒气惹的通红的双颊之上,露出一抹笑意。 用过晚饭,三位师兄各自回了住处。张池墨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关门之时还刻意从门缝之中往外看了看。 李染与张池墨回屋后,他见张池墨的行为有些古怪,便问道:“池墨,怎弄得像不是回自己家一样鬼鬼祟祟。” 张池墨喝了口茶水,顺便给李染也倒了一杯。并没有正面回答李染的问道:“和尚,你说我三位师兄为人如何?” 李染挠了挠头,端着茶杯说道:“董温书性子直爽,几日观察下来是个敢爱敢恨之人。倪永年为人细心,好进。而梁灿还小,属于有啥说啥童言无忌的孩子。” 张池墨晃了晃手中的茶水,看着那片漂浮在上面的茶叶说道:“你说的大体都对,但是你没看准一个人。” “倪永年?他确实有点难以琢磨。” “是的,倪永年。今日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不悦,但那时他的脸上却是另一番模样。若今日我没有用先生做挡箭牌,他定会觉得我天赋超过他,从而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池墨将手中晃了许久的茶水送入口中,抿了一大口之后将方才那片漂浮在上的茶叶吐掉,随即说道:“此时的我对他来说就好像是刚才那片茶叶,在杯中泡久了或许能添几分味道,但是当我要喝下这口茶水的时候却让我不是那么痛快。我必须用舌尖顶住那片茶叶不让它入喉,然后再吐掉。” 李染若有所思的品味着张池墨刚刚讲的那番话,随即笑道:“池墨,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我不是以前那个张池墨了,但是你还是我的发小,是我的兄长。大娘也还是我娘。”张池墨很想将这些话说出口,不过他始终没有。 “怎么变了?” “以前你说话,像你的年纪。现在你说的话虽然也不老,却多了点意思。” 张池墨微微一笑,一脚踢在李染的屁股上,骂道:“骂我咬文嚼字是吧?赶紧的,准备纸笔。” 这几日张池墨每晚回来便在练习画技,而所画之物就是自己在篱桑村洗笔的‘浅水’。虽然对于现在的张池墨来说还有些牵强,但是他也不得不咬牙坚持去画。一来,画师试即将来临,而来他还记得当初答应大娘的要将‘浅水’染黑。 ‘浅水’底下有龙眼直通满江,张池墨要将整个满江染黑,那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将浅水画出来,然后置于院前。 大唐重画师,在大唐没有科举考试,取而代之的是画师试。画师试三年才举行一次,而这一次马上就要到了。画师的能力画技能力到达了什么地步,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答案就必须参加画师试。 画师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参加画师试得到了承认才能在大唐为官。否则只有画师将自己的画技熬到能品境时,自行开宗立派。 显然后者与前者比难上万倍。 就连苏素子妙品境画师的地位也是参加了画师试,得到了大唐认可后才进入了洛水人的视线。 李染将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准备齐全之后便开始研磨,而张池墨则提着毛笔站在原地,脑海之中不断的出现几日前苏素子作画时得场景。 每一个手势,每一笔落下去的轻重缓急,每一次停顿的时间像电影一般在张池墨的脑海中出现。这些场景他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还没有琢磨透为什么。 墨已研好,李染对桌上物品的摆放烂熟于心。这一次他决定大胆一试,缓缓闭上眼睛。凭着感觉一如既往熟练的用毛笔沾墨,然后挥毫泼墨。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流畅,衔接的十分到位。这幅姿态,俨然一副书画大家之风范。 挥洒许久之后,张池墨骤然停笔,放在笔架之上,这一切行为都是在闭目之下完成。睁眼一看,果然方才用过的几只毛笔都在笔架之上摆放整齐,甚至连顺序都与之前李染摆放的一般无二。 “好了!” 张池墨喘着大气,看着旁边瞪大了眼睛满脸墨汁不知所措的李染笑道:“怎么了?” 李染擦了擦脸上被溅的墨汁,看着擦过脸之后漆黑的手掌,又四下看了看。地上床上柜子上,哪哪全是墨汁。十分疑惑的问道:“池墨,你刚刚是在作画?” “你觉得是吗?”张池墨不答反问。 “不是。” 张池墨捂着肚子大笑道:“你都知道了不是还问我。” 李染不明所以的看着张池墨,一副你要给我脸上和这满屋子的墨汁一个交代的表情。 张池墨勾了条长凳坐下,拿起一杯茶打算润润嗓子却发现就连茶水里面都被溅了墨汁。而李染还站在身边无辜的看着他,这才认真的说道:“前几****都在认认真真的去模仿先生,可是怎么都没有成效。今日我突然想通了,想要画出‘浅水’,单靠模仿是没有用的,毕竟没有参本。所以方才那些都只是在找感觉,只有体会到先生做画时将我所描述之物变成画时的感觉,我才有可能自己将‘浅水’创作出来。” 006.奇怪的邀请 这种看起来好似很是疯狂的方法似乎对张池墨来说还真的很有用处。虽然他没有作出画,但是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那种感觉。 接下来一连两日,张池墨也都是如此。 又是夜深之时,竹林前的小屋内亮着灯光,张池墨挥洒泼墨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油纸窗上。 今日再次重复着前两日的笔法和身姿,张池墨就显得驾轻就熟了。前三****都只是单纯的想着苏素子当时作画的动作然后去模仿,如今动作他已经完全不用去想就能做出来。 不用神经紧绷,张池墨一边闭目去找感觉,一边说道:“怕是再有三日,我就能真正动笔去尝试着画浅水了。” 张池墨很有自信,前世他的绘画功底与天赋都很强。这一世来了之后只是还没有适应这边作画的节奏,这几日算是找到差不多了。 所以再有三日,他认为自己有很大的希望将浅水图画出来。 三日,躲在角落屏风后面的李染听到这句话开心的走了出来,一不小心又被甩了一脸的墨汁。 “若是大娘知道池墨进步如此之快,那得高兴坏了。” 想到这,李染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大娘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 白鹤书院内,一少年缓缓走出,紧随其后又跟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但是身材要壮实不少的少年。先走出来的少年看着竹林前那间小屋窗户之上的身影,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此人正是倪永年,还算明亮的月光之下他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显得格外的让人不安。 倪永年看不到此刻的张池墨具体作画的情形,但是从窗户之上的影子动作来看,倪永年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苏素子作画时的韵味,这让倪永年十分不爽。 倪永年扪心自问,虽然不敢说天赋异禀,但他认为至少是今年苏素子所收的四位弟子中天赋最高,而且是远远甩了其他三人一大截的。 冷哼了一声,倪永年半回头轻声说道:“汤武,你方才说叔叔三日后续弦大摆筵席,可先生却拒绝了他的邀请是吗?” “是的,苏先生托词说形象邋遢难登大雅之堂。” 被叫汤武的精壮少年是倪永年的贴身护卫,平日里负责照顾倪永年的生活起居,自然也生活在白鹤书院。 每日汤武都会去一趟十里地外的酒馆,若是倪家有消息则会通过酒馆老板传达。今日他就收到倪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让倪永年三日后回叔叔倪匡府上,因为他的叔叔要续弦了。 “哼!邋遢!难不成我倪家会不给他这位洛水名流安排下人洗漱么?” 倪永年有些生气,当初想入白鹤书院就费尽心思。叔叔倪匡甚至因为颍川双子的《陌上行》被拒之事而颜面尽失,而自己也是百般示好却没有被收入门下。 最后是父亲找到了那个人,苏素子为了报恩才答应收下自己。 倪永年用手一指小屋的方向,语气中饱含不满的说道:“那个叫张池墨的小子,不知是何方神圣。这些日子我细心观察之后发现,先生待他与我们不一样。此刻他作画的所有动作我虽未亲眼所见,但也能判断出来肯定是先生私下教授。先生每一年的弟子之中,最多只有一人会尽得真传,他在我就没希望了。” “那我做了他?”汤武试探性的问道。 倪永年摇了摇头:“且不说他身边的那位贴身侍卫拳脚好生了得,怕是很难得手。不能平白让先生对我产生戒心,得不偿失。如此不稳当的事情,不能做。” 听倪永年这么一说,汤武一时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猛的捏紧拳头,指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倪永年冷冷说道:“我有主意了!” 次日午时,张池墨作画之时,倪永年缓缓走了过来。也顺便将自己的画布与案桌摆放在张池墨的旁边。 张池墨心生疑惑,这个倪永年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平白的将案桌靠在自己附近,却不知为何。不过张池墨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在意这些,只是依旧毫无波澜的作画。 倪永年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又见张池墨许久不说一句话,只能憋住不说。 如春雷般的鼾声响起,苏素子今日倒没喝几口杏花酒,却依旧靠在躺椅之上。而董温书与梁灿二人也是刚从午休的状态调整过来,比往常安静了不少,而安静的二人就显得格外突兀。 倪永年画了许久之后,‘一不小心’将自己的画笔弄掉一支,沾了灰尘。他有些气愤的轻声骂了一句:“倒霉!我这正画到最要紧之处……” 说到这,倪永年的眼光移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张池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张师弟,你那支最小号的狼毫可能借我用一下。” 张池墨早就猜到倪永年别有所图,而且肯定不是为了借笔而坐过来了。不过正所谓兵来将挡,接下来不管他出什么招,自己只需好好应对就是了。 不过出乎张池墨的意料之外,直到画完那幅画倪永年都没有多说一句,然后默默的将案桌又搬回了原处。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下午还是这儿的光线最好。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喃喃自语而已,可是那声音轻的恰好张池墨又能听的清楚。 当夜,张池墨在自己的小屋内开始尝试去画那副浅水图。手中画着,心里却似是有个疙瘩一般。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倪永年真的只是觉得自己那个位置光线不错,而那支笔掉下也是巧合?”张池墨很疑惑,一切看起来好像很自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劲。 第二天午时,倪永年又将案桌搬到了张池墨的身边开始作画,一如昨日一样他并没有去主动的与张池墨说些什么。 张池墨没有多想,继续安心的画着自己的画,但他却还是留了一点心思去观察身边的异样。 很快,今日枯燥无味的画画在梁灿开始闲扯中变的不那么平淡无味。一开始倪永年并没有去参与梁灿与董温书的闲聊,但是慢慢的也参与一句两句。 当梁灿偶尔提了一句张池墨的时候,倪永年突然笑了笑转头对张池墨小声说道:“张师弟,昨日之事多谢了。” 张池墨淡然回道:“不足挂齿,倪师兄言过了。” 倪永年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拍了拍大腿说道:“对了,明日我叔叔续弦摆筵席。我最不喜欢那种场合却又不得不到,张师弟可有空为我做个伴?” 果然!憋了这么久,酝酿了这么久这才是他想要做的。张池墨不得不暗自佩服倪永年的心机之重,城府之深。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毫无破绽。 倪永年这么做,也许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但是倪永年眼中,张池墨只有十三岁。几乎绝大部分十三岁的孩童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只会毫无察觉,哪里能看出什么端倪。 张池墨开始认真的考量,这件事倪永年大费周章,但肯定不仅仅是做个伴那么轻松。那他到底是出于那种目的? 这一点张池墨久久想不出来,不过他肯定既然倪永年费尽心思只为了不让自己起疑,那么自己去了肯定会有危险。 可是这场筵席必然不简单,那是宿县县丞的续弦宴。到时候自然会有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到场,与那些人接触一番对自己的将来只有好处。 风险与机遇并存,甚至可以说是风险远大于机遇,做不做呢? 想到这里,张池墨并没有再犹豫,捧拳答道:“多谢倪师兄抬爱,隐自然准时到场。只是隐家境平寒,怕是难以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听到张池墨答应,倪永年如释重负。笑道:“张师弟说哪里话,你去只是与我作伴,谈什么送礼之说。” 张池墨闻言大笑,而倪永年也随着笑了起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