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朱雀超人》 1.一颗薄荷糖! 98年秋天的时候,肆虐了大半个中国的洪水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十岁的林夕瘦瘦小小,像个小猴子一样趴在铁架床的上层翻来覆去,其他孩子们都在睡觉,而他睡不着就透过缺了半边玻璃只能用报纸简单糊住,但终究还是缺了个洞的窗户往外看。 窗外是一个不大的小院,灰墙黑瓦,中间种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榕树,光秃秃的,落了一地的枯叶,围墙一边的角落,是排葡萄架,几株葡萄藤有气无力的搭在上面,跟墙上奄奄的爬山虎相得益彰。 围墙的另一边,是朱红的铁门,铁锈破了漆皮,风一吹,就有簌簌落下的好像血痂一般的漆皮,在地上堆成了灰。大门的另外一边,一只据说是朱雀的古怪石雕,已经断掉了翅膀,眼眸无光,望着前方的麦田,还有穿过麦田的那条黄泥路。 一辆吉普车就从那黄泥路的远方缓缓开过来,吉普车早已经泥泞不堪,看不出车子原来的颜色,车子在大门口停下,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络腮胡从车上跳下来,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大门上几个已经模糊的字眼。 “朱雀救济院。啧,是这里了。下来吧!” 络腮胡说着,打开了车门,车里面,就鱼贯的走出五六个孩子,大的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小的脸上还挂着鼻涕,穿得还算整齐干净,怯怯生生的从车上下来,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起,目光闪躲。 林夕就一翻身从铁架床上跳下来,光着脚,从宿舍里跑出来,用力的敲了敲嬷嬷的房门,“嬷嬷,外面又有人送孩子来了。” 嬷嬷五十岁左右,但看上去已经很老的样子,穿着黑白条纹的裙子,头上戴着同样颜色的帽子,帽子上有三道火焰般的图纹,这是朱雀救济会的标志。 看到林夕,嬷嬷就笑了笑,揉了揉林夕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干枯发黄的头发,给了他一颗糖,才点点头,走到院子里,迎上了走进来的络腮胡。 林夕躲在门后面,剥开糖纸,还没来得及吃掉嬷嬷给的糖,就看到嬷嬷已经领着络腮胡,还有一群孩子走了进来。 他就下意识的将糖握在了手心里,在朱雀救济院这种福利机构内,很多时候,一颗糖足以引起一场孩子们之间的战争。 “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吗?” 络腮胡大声的说着,看到朱雀救济院里面的样子,皱了皱眉,“现在有多少孩子了?” “五十多个孩子吧。其中一半都是这几个月送来的。都是可怜的小家伙,家里被洪水,哎。” 嬷嬷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在孩子们面前,永远都是笑眯眯,甚至有些古板可怕的样子,但一旦有外人来了,嬷嬷就会开始哭。 林夕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不太感兴趣,而且林夕知道,这种时候似乎对嬷嬷很重要,要是哪个调皮的孩子敢在这个时候去捣乱,嬷嬷就会很生气,打着骂着,说要把人赶出去,但终究还是没有。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坚强与柔弱之间的变化,正是嬷嬷能够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那些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展现的柔软与脆弱,却是一个老女人能够将他们养活唯一的依仗。 那时候他记得自己似乎也问过嬷嬷,为什么从来不在他们面前哭。 嬷嬷似乎笑眯眯的说,“因为你们不需要看到弱者的自哀,你们需要的是强者的自强啊。” 他不懂,太过深奥,但很多年后,他想起嬷嬷,就会觉得这个到死都普普通通,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个爱哭的连名字都记不住了的老女人,却有着让人敬重的大智慧。 但那终究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现在的林夕只是紧张着自己掌心的糖,小心翼翼的退走,抬起头就看见了她。 很多年后,他想,那是不是宿命一般的安排。 如果那天的午后,他没有无聊的睡不着,就不会第一时间见到她,然后给了她自己藏在掌心的糖,便是很多年后的夏天,想起初见这件小事情,他都依然为自己当时的勇气所窃喜。 第一次学会的分享,便成为了他此后那么多年的幸福与哀伤。 但当时的他,其实并没有记忆中的那般勇敢,而是近乎惊慌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蓬蓬的白色短袜下踩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露出一小截如同细腻白玉般的小腿。长长的头发,被随便挽起,扎了个粉色的蝴蝶结,精致可爱的一塌糊涂,像个闯入平凡世界的公主。 就这么近乎高傲的站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眸,淡淡的望着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甚至让他觉得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这里终究不是传说中的大城市,这里只是小县城里一所近乎破败的朱雀救济院。 便是他在这个夏天之前,还没有那场洪水摧毁一切,被送到这里来之前,他也没有见过如她这样的可爱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就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一般,但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应该比他还要小上一些,但已然有了让男孩子望而却步,自惭形秽的容颜。 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大城市里,住在大房子里,吃着精致的点心,而不是出现在这收容孤儿的朱雀救济院里。 外面嬷嬷和络腮胡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僵硬着身体,想要逃跑,但又舍不得逃跑,怔怔的看着她。 小女孩踩在椅子上,努力做出一副高傲的拒人千里的样子,两条小小的,细细的小腿晃动着,让林夕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摔下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细微的咕噜声,是那种他很熟悉的,饿的时候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女孩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羞红,似乎为自己肚子的不争气而感到羞耻,转过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肚皮。 “我有糖,你要吗?” 她正在为自己从未有过的窘迫而难过,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有些脏兮兮的,在那掌心之中有一颗糖,应该是被握得太久,原本亮晶晶的薄荷糖,已经有些融化,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就这么放在她的面前。 事实上哪怕不是这样,这种最便宜的薄荷糖,她以前也是绝对不会吃的,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然后就看见了他晶亮如这薄荷糖一般的眼睛,在那甚至比她还要慌张的眼眸里,她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宠溺目光。 “爸爸。” 她忍不住低声喃喃,想起那些让人恐惧,慌张得好像要死去的灾难,爸爸妈妈,她再也见不到了呢。 林夕伸出手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倒不是舍不得这颗薄荷糖,只是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便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紧张起来,心中自惭形秽,这样天使一般的女孩,又怎么会跟他一样喜欢吃这种廉价的薄荷糖。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吃大白兔奶糖才是呢。 只是这薄荷糖,已经是嬷嬷从为数不多的善款中挤出来的最好奖励了。 他胡思乱想着,眼眸不觉变得黯然,想要收回手,然后就看到她,忽然用秀气的手指拿起他掌心的薄荷糖,轻轻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着他甜甜一笑,“谢谢你,爸爸。” 他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猛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羞红了脸,慌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提着小裙子想要逃走,但终究还是没有,只是背对着他,轻轻抿着口中的糖。 他就轻轻的微笑起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只是不管如何,她就像个跌落凡尘的天使,就这么闯入了他平凡的世界里,哪怕未来很多年里,留给他的只是一地的兵荒马乱,但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以后那么多年的甜蜜与忧伤。 …… “行。放心吧,你这边的情况,我了解了,回头我让人送些钱和东西过来。再找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县里给你们拨一些款项。再苦也不能苦了这些孩子啊。” 厅里,络腮胡和嬷嬷的对话,已经到了尾声。 “好啦,你也别送了,先把这些孩子安排好吧。” “那行。伍科长,我就不留你了。您慢走。哎,对了,那个小姑娘也是……” 嬷嬷指了指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这般精致可爱的女孩子,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是了。 看见嬷嬷指着的女孩子,络腮胡伍科长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怜惜,“是个可怜人啊。听说她和她父母一起出来旅游。结果,正好遇到江坝决堤,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听说还有家人在,局里正在帮着联系,不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本来说安排她到局里小胡家里去暂时住着。哎,这丫头性子倔,怎么也不愿意,所以就给一起送来了。应该住不了太久,回头联系到她的家人,就接她回去了。你可别虐待她。小姑娘挺漂亮的,局里小胡那些人宝贝得很。” “回头她要打了你小报告,我可帮你说不上话。” 嬷嬷就笑,知道小姑娘长得可爱,惹人怜惜是真的,但要说什么打小报告之类的,应该还是伍科长在告诫她,不要虐待孩子。 哪怕是朱雀救济院这种遍及全球的福利机构,也难免会有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伍科长这种当公安的,多多少少也是听说过的,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就真的相信她,一些警告,敲打,也是在所难免了。 她也没往心里去,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小姑娘家里好像也挺有钱的。照顾好了,等回头人家家里人找上来了,亏不了你。” 伍科长说完,摆摆手,大步离开。 ; 2.疑案! 伍科长开着车,离开了朱雀救济院,进了县城。 98年的时候,内陆的小县城到处都是低低矮矮的楼房,远没有以后大发展时候来得漂亮,加上洪灾刚退,整个县城显得有些泥泞,几座倒了一半的危楼,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路上还有残留的积水,几户劫后余生的人家,带着悲戚,有些麻木的坐在马路牙子边上,看着自己被埋在废墟的家,欲哭无泪。 一路走来,整个县城都陷入了这种悲戚之中,伍科长就叹了口气,虽然洪灾已经过去了,但灾后重建,却是更加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不过听说上面的灾后重建款项已经要下来了,一切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吧。 嗯,会好起来的。 伍科长肯定的点点头,一打方向盘,拐进了县公安局的院子。伍科长是县公安局治安科的科长,叫伍为民。本来送孩子去救济院这种事情不应该他管。 但现在这个时候,便是公安局里也没有人手富裕,公安也是人,家里一样糟了灾,家事公事一股脑的堆过来,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将那些孩子送去朱雀救济院,一家领一个回去,也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情。 停好车,跟几个在院子里修补被洪水冲垮的围墙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伍为民匆匆上了楼,还没能坐着休息一下,胡丽就抱着一堆文件,推门走了进来,“科长,这都是暂时统计出来的失踪名单。” “哦。是小胡啊。我知道了,你先放着吧。我马上看。” 伍为民点点头,示意胡丽将文件放下,他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那我都先放在这里了。对了,科长,孩子们都送过去了吗?凤凰也送去了吗?” “嗯,都送去了。” 伍为民头也不抬,随口回答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小胡,凤凰。对,就是那个洛凤凰,她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她舅舅正在往这边赶呢。说起来也是她家里给她取得名字好,叫凤凰的可没有多少人,加上小姑娘本来也长得漂亮,所以很容易就联系到了。对了,她父母的尸体好像也找到了。不过有些奇怪,好像刑侦科把尸体要过去了。” “刑侦科?怎么回事?” 伍为民皱起眉头,“算了,等下我跟陈队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你先去忙吧。” 虽然县城还没有具体的伤亡统计出来,但随着洪水退去,发现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暂时存放在县殡仪馆,等着死者家属来认领,实在没有人认领的,才会送去火葬场。 但不管怎么说,也轮不到刑侦科的人插手啊。 伍为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重新投入工作之中,等到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抬头一看,已经快要傍晚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总觉得似乎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科长,凤凰父母的尸体你问了刑侦科的人没有啊?她舅舅明天一早就能到,到时候总不能连遗体都不让人家看吧。” 直到胡丽推门进来跟他说,他才想起来,一拍脑袋,“嘿,瞧我,忙昏头了,差点给忘了。行,我这就给陈队打电话。” 说着,伍为民拿起电话拨号,很快就接通,电话里传来陈国栋熟悉的大嗓门,“喂,我是陈国栋。” “老陈,我是伍为民啊。我听小胡说,有个遇难者的遗体被你们刑侦队要去了。对,是叫洛凤凰。对,就是她父母的遗体。等一下,你说,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说着说着,伍为民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匆匆拿起衣服,“小胡啊,我出去一下。这件事情,你先不要管了。” “科长,是不是凤凰的父母……” 胡丽的问题已经得不到解答,因为伍为民已经匆匆下楼了。 半个小时后,伍为民出现在了县刑侦队,确切的说是县刑侦队的化验室。陈国栋已经在等他了,也来不及寒暄几句,伍为民开门见山问道:“尸体在哪里?确认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国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指了指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还是让杨医生来跟你说吧。这是杨晨杨医生,刚分来我们这的法医,你应该听过。” “你好,杨医生。早听说刑侦队分来了一个医大的高材生,一直想要认识一下,想不到却是……” 伍为民连忙打招呼,正要寒暄几句,却被杨晨不冷不热的打断,“久仰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还是说案情吧。” 说着,杨晨推开门,领着伍为民走进了后面不大的化验室,化验室的台子上,并排放着两具尸体,不需要杨晨说话,伍为民心中就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恐怕真的不对了。 因为其他因为洪水而淹死的死者,尸体虽然大部分都已经肿胀变形发白,但至少可以分辨出原来的模样。而现在摆在面前的两具尸体,却是有着明显烧伤碳化痕迹,“这……怎么会这样?” “这也是叫你来的原因。” 陈国栋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杨医生被暂时调去灾后防疫科,在发现这两具尸体的异常后,就立即进行了解剖……” “具体的情况还是我来说吧。” 杨晨推了推眼镜,“尸体是昨天浮出河面被发现的,因为跟其他溺死的人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在接手后,立刻通知了陈队长,并且第一时间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解剖后发现尸体肺部没有积水和泥沙成分,但同时死者又有明显的充血,水肿,炎症反应。” 一连窜的专业术语从杨晨口中说出,伍为民听得一脸茫然,杨晨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将自己解剖后的发现说完之后,才淡淡道:“所以,我判定这两名死者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烧死的。” “这一点,好像很明显吧。” 伍为民下意识的看了眼两具尸体,杨晨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死者是生前就被烧死的,而不是死后遭遇意外情况被焚烧。” “所以,这很可能是件他杀案件。” 虽然来之前伍为民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些情况,但此刻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是收敛遇害者遗体,怎么就冒出了一件刑事案件来。 “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想不明白。” 杨晨的眉头皱起来,戴上口罩,拨弄了一下尸体,指着一些疑点道:“按照正常人的反应,当遇到这种焚烧的情况后,应该下意识的躲避,就算无法躲避,也会尽力蜷缩起身体,以减少可能的灼烧。” “而这两具尸体却不一样,首先,他们被焚烧的地方很奇怪。你看,背部,腿部周围并没有碳化痕迹,而胸口,双手却是几乎被烧焦了。就好像火源一开始是被抱在怀里,然后两名死者又好像试图将火源推举出去。” “虽然两名死者的双手已经彻底被烧焦,但是两名死者却偏偏没有外眼角褶皱和睫毛症候的表现。” 杨晨说到这里,估计伍为民听不懂,解释道:“火场中,由于烟雾的刺激,受害者会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因而在外眼角形成未被烟雾熏黑的“鹅爪状“改变,称为外眼角皱褶。角膜和结膜囊内无烟灰和炭末沉着。同时,由于双目紧闭,睫毛仅尖端被烧焦,称为睫毛症侯。” “这两种症状,都是判断死者是不是生前被烧死的重要依据,但偏偏这两名受害者都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那不就是说明,他们很可能是死后才被烧伤的吗?” 伍为民忍不住打断道,“杨医生,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想说,你看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两个死者在死后遭遇了意外,前段时间,供电局那边因为洪水不是出了点状况吗?” 面对伍为民的质疑,杨晨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我重申一遍,我并没有在尸体上发现明显的溺死证据。恰恰相反,我在两具尸体上都发现了蒸汽烫伤的痕迹。” 说着,杨晨翻转尸体,让伍为民可以清楚看到,“明白了吗?就算这两名死者不是直接被烧死的,但也绝对与之相关,而不是因为洪水被淹死的。” “这其中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 杨晨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我反复想过会造成这种奇特死亡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两名死者的确被淹没在了水里,但同时也的确遭遇到了火源。” 伍为民有些不明白,陈国栋点了根烟,开口道:“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洛安民和夏舒,是一对夫妻,四省人,有个九岁的女儿,叫洛凤凰。这就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可以找当事人问问当时的情况。” 伍为民想了想,有些为难,“就是一个小姑娘,出了这种事情,还不知道受到了怎样的惊吓,在局里那段时间,一直连话都不说。就因为这样一点怀疑,就去询问的话,会不会有些……” “我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杨晨打断道,陈国栋也微微颌首,“老伍,我也不是闲着没事干。但既然出现了疑点,总要弄清楚的嘛。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这不特地把你请过来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伍为民也只能点点头,“那行。那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问问情况。” “就今晚吧。打铁趁热,早点弄清楚早点好,小胡那边不是说人家家属明天就到了吗?我们这边早点弄清楚,也免得耽搁人家家属的时间。” 陈国栋还没有说话,杨晨就推了推眼镜,催促道:“其实是我想早点弄清楚这件事情。我这个人啊,读书时候养出来的坏习惯,不弄清楚,今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那行,这就去。拖下去也不是事。” 伍为民也是干脆,拍了板,一行三人就驾车向着朱雀救济院而去。 ; 3.凤凰! 白露已过,秋高气爽。 救济院的小院子里,几个孩子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大榕树下捡拾着枯黄的树叶,不时会发现一只毛绒绒大青虫或者盛夏过尽后残留的蝉蜕,便兴奋的叫起来,眼中泛着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大门的光彩。 靠近大榕树的墙角惯例是更小的孩子们的聚集地,几个留着鼻涕的孩子,正在撒着尿,玩泥巴,听见旁边那些更大一些孩子们抓住毛毛虫或者蝉蜕的叫喊,就会好奇的望过去,吸了吸鼻涕,然后低头沉迷进泥巴的世界里。 而院子的另一边的葡萄架,有一座小小的秋千,一般是女孩子们的聚集地,秋千通常情况下是没有人去坐的,女孩子们围在一起玩一些过家家,踩格子的游戏。 然后葡萄架更上方枯黄了一角爬山虎的围墙上,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冷漠的盘坐在墙头,也不说什么话,偶尔有人偷偷拿出一根捡来的剩了一半的烟头或者干脆自己用纸卷出的纸烟,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便围拢在一起偷偷的吸上一口。 看着那从口鼻之间吐出的烟雾,呛人的却让人迷离的在空气中氤氲,被风一吹,捉摸不定,便不知道消散在了何处,仿佛他们摇摆未知的命运一般,让人神往,让人兴奋,但最后往往只剩下呛出来的满脸眼泪。 今天的下午,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孩子们还是按着年龄,性别,看似相隔不远,但却极为疏离的散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只不过比起以往,所有孩子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的望向靠近大门的方向。 那里穿着白裙子,白袜子,黑皮鞋,头上扎着蝴蝶结,好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小女孩,就这么静静站在朱红铁门边的朱雀石像上,迎着风,安静的如同身边的石像一般,就这么静静的眺望着大门外的世界,望着那黄泥路的尽头,仿佛一副静谧美好的油画。 以往的这个时候,林夕惯例是留在厨房里帮着嬷嬷准备晚餐,萝卜,青菜,还有大块的肥肉。一米多高的案板,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是能够轻易掌控的东西。 但林夕已经很熟练了,像模像样的站在小凳子上,萝卜去皮,青菜洗净,然后将相比于萝卜,青菜有些少得可怜的肥肉切成丁,分在不同的盆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嬷嬷就会笑着塞给他一颗糖,就是那种火柴棒大小,泛着浑浊透明光泽的薄荷糖,然后看着他狼吞虎咽一般含在嘴里,嬷嬷脸上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嬷嬷为什么要笑,虽然相比于吃糖,他更希望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如说站在那灶台上,亲自动手,将他切好的那些菜肉,倒进锅里,翻炒调香。 倒不是他天生勤快,非要喜欢干活,而是他想当一个厨子,因为他父亲就是一个厨子,在记忆中与父亲相处的最后那段时间里,洪水来得太快,根本不给人半点准备的时间,父亲抱着他,逃离家中的时候,就只带了一口锅。 不是一般人家里的那种普通的锅,而是那种乡下做红白喜事,可以一口气蒸出八大碗肉圆子,中间还可以用来蒸上十几笼馒头的大锅,比林夕人还要大。 在他更小一些的时候,他不听话的时候,父亲就常常指着那口锅吓唬他,说再调皮,就把他放进锅里煮了。他往往是不会怕的,因为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相依为命的父子,又哪里真的舍得。 所以后来的时候,当洪水终于还是追上了他们的时候,父亲就拿出了那口锅,如同很久以前吓唬他一样,将他放进了锅里,父亲就举着那大大的锅,在洪水里浮沉,大声的喊他名字。 那天父亲说了好多话,但记忆最深的,却是父亲在他耳边近乎哭泣般的低喃,“以后你一个人,没有了我,可怎么活下去啊?但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啊,哪怕像我一样当个厨子,至少不管走到哪里,不用担心被饿死吧。”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并不喜欢做一个厨子,但父亲终究还是做了一个厨子,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人生就是这样,喜欢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比接受这生活的平庸更加让人望而却步。 所以到最后,他终究还是不知道父亲喜欢做什么,但从那天以后,他就想当一个厨子了,只有在这烟熏火燎之间的煎炒蒸炸之中,他才能感觉到,父亲,一直未曾离开。 所以他喜欢呆在厨房里,哪怕很多时候他做的事情,仅仅只是不断的重复洗菜,切菜,重复然后再重复,但至少这是他喜欢的,不是吗? 不过今天的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呆在厨房里,他小心翼翼的躲在门后面,透过锈蚀了钥匙孔,可以透过光的门锁往外看着她。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只隔着一扇没有关上的铁门,却好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从心里来说,他是愿意亲近这个才来了小半天,就已然成为了救济院中最耀眼瞩目的女孩,更何况还有嬷嬷的嘱咐。 嬷嬷也同样有些棘手对洛凤凰的安排,毕竟洛凤凰还有其他的家人在,很快就会离开,自然不能如其他孩子一般处理,更重要的是嬷嬷在清冷的不说一句话的洛凤凰面前也隐隐有些拘谨。 虽然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真正的凤凰,哪怕折断了翅膀,落入这凡尘,但依然也有着让人难以心生亵渎的力量。 而且嬷嬷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就放下其他孩子不管,所以思来想去,便让她觉得最懂事,最听话的林夕来照顾洛凤凰。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林夕亦步亦趋的跟在洛凤凰的身后,就像现在这样,他在门里,她在门外。 也不知道这么站了多久,林夕忽然感觉脸上一点凉意,愣了一下,下雨了吗?他想着,然后抬起头,夕阳西下,瑰丽晚霞。 所以,是在哭吗? 他从门后面走出来,看见风吹过她脸上的晶莹,夕阳下泛着瑰丽彩虹般动人的泪珠转瞬即逝,注意到他的动静,她就别过头,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软弱,她答应过爸爸妈妈,以后一个人,会坚强。 “呃。吃糖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倔强的甚至连哭泣都如同石雕一般女孩,所以就只能笨拙的掏出兜里的糖,他记得她之前其实是要吃的。 但这一次女孩并没有要他的糖,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所以同样的招数,除了对圣斗士之外,对女孩子也是没有用的吗? 他想着最近热播的动画片,若有所思,将糖收好,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大步走进了土路边的田里,不一会儿就抓着一把狗尾巴草跑了回来,坐在女孩身边,也不说话,手指灵活的翻动着。 似乎是他过于的安静,或者说没有等到预料中更多的笨拙到可以让她理直气壮拒绝的安慰,女孩就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他手中翻飞的狗尾巴草,不过片刻功夫,一只可爱的用狗尾巴草编出的小松鼠就出现他的手中。 好可爱。 她心里想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发现林夕正笑嘻嘻的看着她,她就又生气起来,扭过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就是会编小松鼠嘛。 但这的确是件了不起的技术,对于小女孩来说,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两根狗尾巴草,就这么简单的一缠一绕,就变成了一只精致的毛绒绒的小松鼠,实在是太神奇了,就好像爸爸身上永远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喜在里面的神奇口袋一样。 “爸爸……” 洛凤凰呢喃一声,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脸上的笑容敛去,看见他还一脸得意的编织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她就忍不住伸出手,将他编好的小松鼠全都用力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几脚,才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他。 真是讨厌的男孩子,害得人家又想爸爸妈妈了。 林夕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将自己的杰作就这么狠狠的踩踏进了泥土里,有些生气,城里的女孩子真的是有公主病耶。 他想着,然后默默的将被她踩扁的小松鼠捡起来,放在一边,看着她近乎傲慢的背对着他,他就抓了抓头发,真想打她一顿呢。可是,想起她之前偷偷哭泣的样子,林夕就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父亲说过,男孩子要大气一点,不能跟女孩子一般见识的。 所以,让着她吧。 他想着,然后又站起来,走到田里,寻找了片刻,抓着豆角,还有红红的蛇果子跑回来,用细细的枝条摆弄几下,很快一条可爱的金鱼就出现在手中。 她偷偷的看着,本来以为他会生气的想要打她,但最后放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只小小的可爱的金鱼,她下意识的想要丢掉,但终究却是握在手中,忍不住道:“你不生气吗?” “还好吧。我本来想,如果你敢再把金鱼踩死,我就打你。但嬷嬷说让我照顾你。嗯,是嬷嬷说的。” 他挺起了小小的胸膛,一副如果不是嬷嬷说了,我才不会讨好你的样子,“不过爸爸也说了,要让着你们女孩子。所以我应该不会打你的。而且打不过的话,会很丢脸的。” 她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他真是个傻孩子。 看见她笑起来,他就松了口气,也同样咧嘴笑起来,又掏出兜里的糖,“吃糖吗?”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明亮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就这么靠在门边吃着糖,望着夕阳,小小的他们,在这大大的世界里,忽然就觉得不可怕了呢。 4.是你杀了他们! 很多年以后,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在黄昏的夕阳中,看着那翻滚的火烧云,吃着早已经变了味道的薄荷糖,静静的发呆,想起那一天的他们。 命运有时候往往比小说还要离奇。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那天的晚上,当那几个人敲门的时候,他没有选择打开,或者他可以勇敢一点,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让她独自去面对,那命运会不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没有了以后那么多的颠沛流离,他还是会成为一个厨子,她或许会很快跟着家人离开,去另一个城市,上学,念书,以后当个医生或者律师,然后某一天,不经意的,她路过他的小店。 那个时候,他应该能有一家自己的餐馆吧,说不定还很有名气,她慕名而来,点了一道喜欢的菜,他亲手做出来,或许会有意无意的像那天一样做一条可爱的金鱼装饰,然后她就惊喜起来。 透过窗,他看着她,她看着他,或许是他先认出来,也许是她先认出来,不管怎么样都好,总之大家又重逢起来,还是会一起吃着并不好吃但或许已经买不到的那种廉价薄荷糖,一起在城市的霓虹闪烁前看着夕阳晚霞。 偶尔应该也会约出来看场电影,逛街,然后走累了,就回到他的小店,他为她下厨,看着她吃完,那又该是怎样的满足与幸福。 哪怕,哪怕到了最后的最后,她会嫁给另一个人,成为某某某的妻子,他也会娶另一个人,成为某某某的丈夫,但不管怎么样,那样的平凡,却是很多年里,他所朝思暮想的生活。 他一直都是这样胸无大志的人,他只想做一个厨子,最多成为一个比较有名气的厨子,但操蛋的命运并不甘心屈从与人自我想象的美好幸福,它总是不遗余力的为人塑造出仿佛触手可及的美好,然后怪笑着,将那些美好通通打碎掉,碾成了土,化成了泥。 所以在那一天的火烧云燃尽之后,在口中薄荷糖残留的清凉消散之前,夜幕降临,那辆看不清颜色的吉普车如期而至。 “怎么安排到救济院来了。不是说她还有家人吗?” “大家都忙,没法照顾啊。而且遇到了那种事情,毕竟是小孩子嘛,应该是受了惊吓,也不喜欢说话。所以想着送过来,跟别的孩子多接触几下,对她有好处的。” “行了。先进去吧。” 静谧的夜,田野里蛙鸣未停,停下的吉普车熄了灯,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铁门前,敲了门,沉重的铁门发出有些压抑的闷响,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林夕听到敲门声,迟疑了一下,还是从铁床上跳下来,抬头看了眼躺在自己上铺的女孩,“好像有人在敲门,我去叫嬷嬷。” 她如以前的林夕一样,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来人,深邃的夜仿佛一头狰狞的怪兽,让人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她下意识的想要叫住他,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嬷嬷,有人在敲门呢。好像是上午那个人。” “嗯,好像真是伍科长。这么晚了,他跑来做什么?” 缓缓打开了铁门,林夕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个人,果然有上午时候送洛凤凰来的那个人,他心中就有些失落,不是说明天她的家人才会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应该留在这里陪着嬷嬷招待这几个人,还是掉头跑回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想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直到那几个人在嬷嬷的陪同下走进来,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笑着塞给他一把糖后,他才忽然有些难过,没有接,只是转过头,向着寝室跑去。 “这孩子,平时挺听话的,或许是困了吧。对了,你们这么晚来……找洛凤凰吗?哦……” 远远的听到背后的话,他心里就越发堵得厉害,气喘吁吁的跑回去,蹬掉鞋子,上了床,听见上铺的她轻声问他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蒙着头,听见上面她的声音就渐渐没有了,心中就越发的有些生气,只是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但也许明天,不,也许等一会儿她就会坐着车离开了,回到她的城堡里,她依然做她的公主,而他也只能一直呆在这里,然后再见,再也不见。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过要好的朋友,只是终究还是有些难过。 他想着,听见脚步声,应该是嬷嬷进来叫她了,然后他就听到她悉悉索索穿衣服,下床的声音,似乎在自己的床前停了一下,她应该在看着他,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 只是她明明马上就要走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或许她也舍不得我吧,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他这样一想,就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太小气了,明知道她要离开了,应该笑着祝福才是啊,这里终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这样想着,他就一下子坐起来,努力试图摆出微笑的样子,可是面前已经没有人了,他就怔怔的坐着发呆。 …… 她怯生生的跟着嬷嬷走过昏暗的走廊,白天表现出来的冷漠高傲,在这夜晚里终究退散,她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想要看到他就在那长廊的尽头,微笑看着他。那个刚刚成为朋友的男孩子,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此刻她想要依赖的人。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看到他,她就沉默下来,低着头,跟在嬷嬷的身后慢慢往前走,走进开着灯的房间,三个好像怪兽一般的阴影落在门前,让她更加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是她吗?好漂亮的小姑娘。” “好了。你吓到她了。凤凰,别害怕,是叔叔。” “伍科长,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吧。已经很晚了,孩子也困了。” “不好意思。嬷嬷,要不你先出去,在外面等一等,我们想单独问凤凰几个问题。” 大人们交谈的声音在她耳边来来去去,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阴影,让她感觉到一股又一股仿佛让人窒息的感觉传来,好像,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的感觉。 她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听到嬷嬷说了什么,然后嬷嬷走出去,关上了门,然后她就仿佛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近乎软弱的靠在门上。 “凤凰,别怕。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伍为民看着洛凤凰近乎无助恐惧的样子,心中有些恼火,瞪了杨晨一眼,瞧把孩子给吓的。 陈国栋也觉得有些讪讪,看着孩子娇娇弱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这样漂亮柔弱的小姑娘,却是真的有些不好让人再去撕开她内心的恐惧与伤口。 杨晨没有在意伍为民和陈国栋的想法,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洛凤凰,忽然开口,“洛凤凰是吧。我想问一下你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晨近乎不近人情的,言辞如刀,开门见山,直接开口,伍为民有些生气,伸手要去拉杨晨,陈国栋也很不高兴,这杨晨也太不注意说话的方式了,毕竟是个孩子呢。 杨晨不为所动,只是仔细的注意着洛凤凰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口中连续抛出问题,“你还不知道吧。你父母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不过他们不是被淹死的,他们是被烧死的。” “他们的胸口,他们的双手都被烧焦了……” “你他娘的!” 伍为民急了,来之前杨晨可不是这样跟他们说的,现在用这些问题来问一个小姑娘,他么的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杨医生。” 陈国栋也连忙叫道,不能让杨晨在这样问下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给人家小姑娘造成怎样的心理创伤呢。 当然这时候的伍为民和陈国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理创伤,但小孩子嘛,你总不能就这样跟她说,嗯,你爸妈的尸体被找到了,经过解剖,发现他们可能是被他杀的,所以我们过来问问你。 这不扯淡吗? 谁家的小孩子不害怕?看见洛凤凰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陈国栋忍不住叹息一声,而伍为民已经冷着脸准备将杨晨赶出去,虽然说他们这次来的确是想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但也不能这样问了。 杨晨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在伍为民将他拉出去之前,开口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犀利如刀,“洛凤凰,不要再试图隐瞒了。你的父母不是被洪水淹死的,是被你杀死的吧!” “我草,你个王八羔子,你他娘的……” 伍为民忍不住了,一拳就向着杨晨砸去,这他么是人会问出来的问题吗?陈国栋也是大怒,“杨医生,你不要乱说话。” 短暂的混乱在三个大人身上发生,但她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只剩下杨晨那句话犀利如刀一般,直接剖开了她早就脆弱不堪的心灵,无尽的黑暗在眼前浮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无尽的洪水,被困在的狭窄空间里,她恐惧,她害怕,她燃烧,然后一切就好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是你杀了他们!” 然后更加恐怖的声音传来,将她整个吞噬,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5.至少还有他! 记忆中的那天,大雨不停的下,被堵在公路上的汽车有如长龙一般,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声音。 妈妈抱着她,很焦急,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哼着歌,跟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终究还是没有。 在爸爸试图带着她和妈妈离开汽车之前,忽然而来的山洪摧毁了一切,大山在崩溃,公路在瓦解,然后那有如长龙一般的汽车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被汹涌而来的洪水轻易的掀起,扭曲,淹没。 一切都变成了残酷的土黄色,浑浊的河水卷起泥沙还有巨石,摧枯拉朽,在天地之威的面前,人类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的渺小。 无所不能的爸爸妈妈甚至只能绝望的抱着她,在那席卷整个山河的洪水面前恐惧,她便也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她会死,爸爸妈妈也会死。而死,是多么让人恐惧的事情,虽然她并不知道死亡真正所让人恐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但想来应该就是再也看不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还有舅舅,还有表姐吧。 但其实她现在已经想不起自己在那个时候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恐惧,但就是很害怕,很害怕,内心深处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吼叫,仿佛一头禁锢已久的野兽在咆哮,它要释放,它要怒吼,因为她不想死。 然后一切就变得让她更加害怕起来,她现在都依然记得爸爸妈妈难以置信,近乎惊骇的目光,自己,变成一个怪物了呢。 她想着,然后更加深沉的恐惧与慌乱就如期而至,她看着爸爸妈妈放开手,恐怖的火焰在洪水中燃烧,她以为自己变成了怪物,他们不要她了,好难过。 但爸爸妈妈他们终究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如释重负一般微笑,在一半洪水一半火焰的世界放手,看着她可以活下来。 她其实真的努力过的,她试图用自己手中燃烧的火焰去蒸干这肆虐的洪水,她试图拉起他们的手,但没有用,哪怕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但她还是那么的没用。 她只能看着他们在火焰与洪水的相互夹击下,发出痛苦的喊叫,但奇怪的是,他们却还是在微笑,是在为她能够活下来而感到高兴吗?或者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始终会为自己而骄傲。 “我的小凤凰啊。” 耳边又响起爸爸妈妈宠溺的呢喃,她就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爸爸妈妈,你们的小凤凰,是个小怪物了呢。 她想着,然后抬起头,就看到那三个可怜的大人们,用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目光望着她,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火焰在她的掌中燃烧,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得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淹没在洪水中的时候。 记忆便不可抑制的又想起爸爸妈妈的脸,那种痛苦扭曲的笑容,是因为自己吗?是自己杀死了他们吗? 不,不是我啊!我一开始是想救他们的啊! 她感到难以承受的痛苦,这痛苦释放出她内心压抑已久的火焰,那是哀伤的凤凰鸣叫,受了伤,只能一遍遍的****着自己的伤口,低声哀鸣,但现在这伤口被撕裂了,好疼,好难过,好想放一把火,在这火焰之中回到从前的样子。 爸爸妈妈没有死掉,我也不是一个怪物的日子啊。 她想着,然后缓缓握住了自己的手。 轰! 响彻夜空的轰鸣声,平地起惊雷一般,轰鸣过后,熊熊的火焰骤然如一头飞扬的凤凰,横扫千军,这可怕的火焰,燃烧,燃烧,然后将整个夜空点亮。 她看见那三个大人带着惊骇与绝望被火焰轰飞,她看见倒塌燃烧的房间外,那个其实很好的嬷嬷同样倒在火堆里,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然后她就看到了从燃烧的长廊另一面跑过来的那个男孩子,她就有些难过的低下头,自己终于在所有人眼中都变成了一个怪物了呢。 …… 林夕其实就在长廊另一边拐角的地方,裹着毯子,像个街边的小乞丐一般蹲在那里。他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她,哪怕今天晚上她就要离开这里,但至少,他还可以跟她说一句再见。 所以当爆炸与火焰卷起的第一时间,他就反应了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到漫天的火焰,吞噬一切,整个救济院东面的房子全都在一瞬间被火焰所吞噬。 滔天的火焰中,他看到飞出来,落到远方,燃着火,生死不知的身影,也看到嬷嬷惊呼一声,被炸起的半边燃烧的木门压在地上,然后就是熊熊的火光。 他有些慌乱,然后没有更多的犹豫,下意识的跑过去,先帮着将嬷嬷从燃烧的木门中挣脱出来,嬷嬷一直在流血,受了很重的伤,但却只是抓着他的手,指着那火焰肆虐的房子,“凤凰,凤凰。” 他就猛然一惊,明白了嬷嬷的意思,没有更多的考虑,抬脚就冲进了火场,穿过熊熊的火焰与倒塌的墙壁,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近乎无助的跪在地上,纤细的身体****着,就这么跪在火焰之中,但却神奇的没有受到一点点的伤,那跳跃的火焰将她长长的头发染上一种迷离的光泽,美丽得难以想象。 他有很多不明白,他有很多惊艳想说,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身上裹着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顾不得有没有扑灭她身上的火焰,他只是一把抱起她。 她好轻,一点重量都没有。她好烫,好像在燃烧一样。 但他不管这些,只是抱着她向着外面跑去。 她抬起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看见他眼中的焦急,看见他眼中的担心,身上那仿佛要将她烧得干干净净的火焰就不觉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 他抱着她,从火场中冲出来,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多了无数火辣辣的烫伤,水泡,特别是抱着她的双手,更是早就磨破了烫伤的皮肤,黄色的脓水流出来,好痛。 他有些龇牙咧嘴,强忍着没哭,一直往外跑,远离火焰的烧灼,跑到嬷嬷面前,他想停下来,然后就听到嬷嬷有些慌乱但却坚定的声音,“带她走。林夕,带着凤凰走,照顾好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突如其来的火灾,太过让人慌乱,他甚至不敢停下来,听到嬷嬷的话,就好像得到了某种指示一般,低下头,看了眼在那样的大火之中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烧到的洛凤凰。 想起之前那****着的纤细的仿佛上好瓷器一般在火焰中让人惊艳无比的她,心中就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什么,动画片里不是经常这样演的吗? 圣斗士,七龙珠,还有美少女战士。 所以她其实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女战士吗? 他想着,然后就又想到了那被炸飞出去生死不知的三个大人,所以那三个人是坏人派来抓她的吗? 嬷嬷是要自己保护她么?其实哪怕没有嬷嬷的话,自己也会保护她呢。 他想着,然后在这无声的寂静的夜,就这么抱着她,头也不回,没有半点犹豫,一直往前跑,往前跑。 他要跑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他要保护她,他要照顾她,他答应过嬷嬷的。 她不说话,只是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就这么蜷缩在他既不宽广也不强壮的小小胸膛中,仿佛找到了另外一个温暖的家乡。 她看着他剧烈的喘息着,被烫伤的手每一次被触碰,都能让他痛苦的皱起眉,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着她,带着她从这无尽的看不见光明的夜里冲出去,冲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哪怕前路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夜,但忽然也不感到害怕了啊。至少,他没有将自己当成怪物呢。 她想着,然后就缓缓闭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自己的旁边,龇牙咧嘴的用细细的树枝一点一点挑破他身上的水泡。 然后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就如释重负一般停下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放,整个人就一下子晕死了过去,他已经撑得太久了,那样的兵荒马乱,那么多的变故,突然一起袭来,又受了伤,跑了这么远。 他其实早已经坚持不住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孩子呢。 她看着他就这么晕倒在自己的脚边,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安稳,至少,这一次,她还有他。 ; 6.我会照顾你! 他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脑中还残留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是滔天的洪水滚滚而来,父亲那本以为有些模糊但其实一直都记得的脸,一如以前的模样,带着笑,让他在那么多的兵荒马乱与颠沛流离之中,仿佛始终躺在被他掌心所呵护的温暖里。 然后画面一卷,又变成熊熊的火光,纤细娇弱的她就这么从火焰中走出来,看着他,冷漠带着疏离,然后双手一扬,就真的变成了一只高贵、神秘、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凤凰冲入云霄,再也见不到。 然后他就猛然的惊醒过来,一下子坐起来,牵动了身上的烫伤,又忍不住龇牙咧嘴的闷哼一声,感觉掌心有些湿润的发痒,转过头,就看到如同小狗一样蜷缩在他身边,低着头,不时用自己粉红色的小舌头****着他手上烫伤的洛凤凰。 她身上还裹着他给的那件小小的毛毯,露出纤细的小腿和精致可爱好像玉石一般的赤足,跪坐着,可以看见裸露如玉一般的后背,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就让她显得更加的精致可爱,甚至充满了让人脸红的奇怪感觉。 更别说,她那粉红色的小舌头还不时的舔着他掌心的伤口,润润的,痒痒的,就让他难得的窘迫起来,甚至有些羞涩,连忙缩回手,“不要,脏。” 她这才抬起头,看见他醒过来,眼中闪过惊喜,小小的胳膊伸出来,按住他要缩回去的手,声音甜甜的,糯糯的,“还有一点点。这样就不痛了。” 他就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受伤的动物,它们也是这样一遍遍****着自己的伤口,甚至救济院里的孩子们,他也见过不少人在受伤的情况下,会用口水涂在自己的伤口上,自然是有些恶心的。 但其实看过的书上,也说过唾液的确有着消毒,止疼的作用。 而且小小的可爱的像个公主的洛凤凰,如果是她的口水,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恶心啦。只是,他还是有些窘迫,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上那些烫伤,流了脓,好恶心的样子。她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他就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直到她轻轻的放开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的烫伤竟然全都愈合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受过伤,“哇。怎么,怎么就好了呢?” 他不敢相信,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痛了,真的好了,实在是太神奇了,这让他忍不住看向她粉嘟嘟的唇瓣,所以昨天的那场火其实真的是从她身上燃起的吗?所以就好像动画片里一样,连口水也变得与众不同了吗? 察觉到他的目光,洛凤凰的小脸就一下子变得羞红起来,别过小脸,结结巴巴道:“你一直叫疼,我……我就试试。然后你就好起来了,所以,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中又有些难过起来,她已经九岁了,其实知道人的口水是不可能让伤口愈合的,所以,自己真的已经变成怪物了。所以他会很害怕,然后就立刻逃走吧。因为自己是个怪物了呢。 她低着头,然后就看到他的手伸过来,掌心里躺着一颗薄荷糖,“给你,吃吧。” 她就一下子高兴起来,转过头,看着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眼睛不觉就弯成了月牙,接过他手中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好甜,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来,鼓起勇气,问:“那你呢?” “我还有呢。” 他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养过的小猫咪一般,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从兜里又掏出好几颗薄荷糖,“本来,我以为你今天要走,所以就都带着呢。这种薄荷糖,你们那里买不到的。” 她点点头,这种糖,的确买不到呢。 他自己也塞了颗糖,没有去追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和她背靠背坐着,吃着糖,抬起头,看见还没有发白的夜空,十月的深夜,其实已经有些冷了。但她身上好暖和,哪怕只是隔着一层毛毯,他也能够感觉到她就好像一座小火炉一般。 她低着头,吃着糖,感觉不到冷,只是心中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又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呢?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然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又看到了爸爸妈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家里如此温暖,她撒娇,她生气,她哭,她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人宠溺的日子里,只是那日子里渐渐就多了另外一个同样小小的身影。 他瘦瘦小小的,不够宽广的胸膛,却是有着不逊色于爸爸的温暖,是她可以依恋的另一个港湾。然后有一天,她忽然就又变成了怪物,哭着闹着,但已经没有人理会她了。爸爸妈妈,还有他全都嫌弃的丢下了她。 他们不要她了。 然后她就一下子哭着醒了过来,天空还是黑黑的,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或许是山上,或许是另外一个更加让人恐怖的地方,重要的是,他真的不见了。 她就再也忍不住恐惧,惊惶的站起来,不停的哭,如此伤心,直到他惊慌的从另外一面跑过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焦急的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不说,只是忍不住扑到他怀里,还是不停的哭,他就手忙脚乱的安慰起来,好不容易,她终于止住了心中的恐惧悲伤,听到他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是强忍着生气,温柔安慰着她,她才从大声的哭泣,变成了小声的啜泣,紧紧的抱着他。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才恍然明白她哭泣的原因,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的解释,“你睡了一天,我怕你饿了。所以就去找些吃的。好啦,不要哭了,我不会不要你的。我答应过嬷嬷会照顾你的。” 他不停的说着,安慰着她,然后她的嘴里就忽然多了一颗甜甜的糖,感受着口中甜甜的糖果,她终于缓缓止住了哭泣。 他如释重负,“原来你喜欢吃糖。那以后每次你哭的时候,我就给你糖,好不好。吃了糖,就不能哭了。” 她点点头,想要笑给他看,但最后只是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怯生生的抓着他的衣角,“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嗯,我保证。你不信,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啦,现在你该信我了吗?” “嗯!” 她说着,但还是舍不得放开他的衣服,现在,除了他,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睡了一天,我叫你,你也不起来。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急死我了。对了,你肯定饿了吧。有烤玉米吃哦。” 他牵着她,走到另外一边,那里有个小小棚子,棚子里有个小小的火堆,火堆上有两颗烤得焦黄的玉米。她就忽然觉得饿了。 “这里以前是个瓜棚,我们暂时就呆在这里吧。我本来是想下山去救济院看看。看看嬷嬷,顺便打听一下你舅舅来了没有。但我一直叫不醒你,又不敢留你一个人在山上,就只能抽空去偷了两颗玉米,本来还想给你找身衣服的,但没有找到。” “对了,你不知道吧。这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呢。你别看这山不大,但其实连着另外一座高山呢。那座山里什么都有,我还看到过狐狸呢。” “看到山下那边的小村子没,以前我和爸爸就住在那里,不过现在遭了洪水,你看不到了,要不然我还准备带你去我家呢。我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不过听说很快村子就会重新建起来,全是电视里的那种小楼房,可漂亮了,等建好了,我带你去看。” “呃,你以前是不是就是住的电视里的那种小楼房?” 他絮絮叨叨说着,大口啃着玉米,转过头,就看到她捧着玉米,小口的吃着,“不好吃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啃着玉米,含糊不清的道:“好吃。” 他就笑起来,低下头又大口啃着玉米,等到两个人都啃完了手中的玉米,他又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了一半的搪瓷杯子,打来了水,一边架在火上烧着,一边道:“等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先去救济院看看,说不定你舅舅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我不回去了。” 她低着头,忽然说道,见他愣住,又加重了语气,“我不回去了。” 说完,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就这么伸进了火堆里,然后跳跃如精灵一般的火焰就在她的掌心中闪烁不定,原本的坚强,就一下子变成了无力的呢喃,“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将火焰握在手心之中,有些害怕,可是看见她让人心疼的悲伤与无助,他就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我会做饭,以后我可以去做厨子,可能一开始也只能做些切菜打杂的事情,但还是可以养活我们的。而且你可以生火啊,以后我们就不用买煤气了,可以省好多钱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你的。” 她看着他,有些高兴,又有些不敢高兴,只是糯糯道:“你,不害怕我吗?” “不怕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呢,我要是也可以这样,那就太好了,我可以同时炒两个,不,十个菜了!” ; 7.偷衣服的贼! 天将发白时候,晨曦的第一缕光透过金色的云层落下来,照在山头上,透过不高不矮的枝桠,落下金色的光斑,穿过一株野花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光圈,落在依偎在一起熟睡的孩子的长长睫毛上,天地静谧,天气晴好,仿佛一副生动的油画。 一只小小的蜻蜓似乎也被这美好的画面所吸引,好奇的落下来,停在他的鼻子上,有些痒,他就忍不住动了动眼皮,受到惊吓,蜻蜓慌乱的飞起,他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大概过了三秒钟,他才恍惚的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在救济院里了,转过头,看着哪怕是在熟睡中也依然皱紧了好看的眉毛,小手紧紧抓着他衣服的女孩,就轻轻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爬起来。 看着她在晨曦中沉睡,微微踢掉一角的被子露出她细腻的小腿,仿佛海棠春睡一般,让人有些失神。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给她盖好毯子,站起身来,逆着光,望着山下,又是新的一天,首先先去找点吃的,然后必须要下山给她找些衣服,而且也要回救济院看看,不管她到底要不要回去。 自己都必须回去看看的,至少要打听一下嬷嬷有没有事情。他没有忘记最后跑出救济院的时候,嬷嬷流血的样子。 虽然是在山上,但靠近村落的原因,他还是很轻松的找到了一些红薯,玉米还有胡豆之类的食物,只是生火有些麻烦,要是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伸手一弹就能招来火焰就好了。 他一边艰难的生着火,一边忍不住想起昨天她手中跳跃的火焰,他能够感觉到她对这种能力的抗拒与恐惧,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又忍不住想起看过的那些动画片里,那些每一集都会出现的大坏蛋。 这就让他更加有些担心起来了。如果真的每一天都会遇到那么多的大坏蛋的话,那也难怪她会对她的能力表现出抗拒了。 不过,自己会保护她的。虽然自己其实也不擅长打架之类的事情,不过自己可以学的,嗯,要不去少林寺好了,自己可以去学武功,这样就能保护她了。 不过去了少林寺就要当和尚,自己不喜欢呢。她应该也不喜欢自己当和尚吧。 他胡思乱想着,手中起火的事情就变得更加艰难,忙活了许久,还是没有生起火来,正郁闷的时候,就看到她漂亮的手指伸过来,指尖一抹火焰跳跃。 火,终于升起来了。 烤红薯,烤玉米,还有烧胡豆,算不上多么好吃,但终究还是足够填饱肚子,他吃了两块红薯,就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玉米。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就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的张开不大的小嘴,想要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啃起玉米。 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她不喜欢吃烤玉米,而是她本来就不适合如他一样狼吞虎咽。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呢。 他想着,然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慢慢吃,不用急。” 她点点头,对着他甜甜一笑,然后低下头,艰难的啃着玉米。 他思考了一下,才小声道:“等下,我想下山去一趟。” 她就愣了一下,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玉米,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脸上的情绪,他就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下山去看看嬷嬷,另外还要给你找衣服,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裹着毯子吧?” “而且未来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总要开始为以后考虑了。还有,你舅舅那边,我想总要给他们留点消息什么的,要不然,他们会伤心的。” 她就眨巴着眼睛,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意思,但却忽然觉得踏实下来,原来,他真的在为他们的未来考虑了呢。 两个人,以后,要一起生活了呢。 …… 秋风吹过麦田,金黄璀璨,收获的喜悦在黄土泥泞的小路两边绽放,不知名的林花谢了花红,结成累累的果实,触手可及的样子。 但夏言成的脸上并没有笑容,皱着眉,手里夹着烟,就这么蹲在路旁,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焦土,原本应该是属于救济院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焦土,燃烧了一整夜的木头,在风中剥落出黑色的灰,偶尔飘起来,又落下去,就像他收到消息后,从四省赶来,在车上那种怀抱着些许的希望,但终究绝望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大火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只听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受伤的孩子哭着,喊着跑出来,才有胆大的村民被惊醒过来,急着跑过来,救出了一些人,但终究救不了这座破败的救济院。 小城里里发生火灾,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又是洪灾过后,更是颇为惹眼,好在并没有听说什么人员伤亡的事情,谈论了几日,也就过去了。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比如说夏言成,这件事情还没能过去。 虽然官方说没有人员伤亡,但如果有心人看的话,还是会发现有小小的一行字,说着有两个孩子失踪了。 夏言成要找的孩子,就在那不起眼的失踪名单里,虽然名为失踪,但夏言成其实已经有了最坏的准备。 但这并不能让他觉得好过一些,姐姐已经死了,留下的唯一血脉,难道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么? 他有些愤怒,有些不甘,但一个外地人,能做的其实很少了。比如蹲在这救济院的外面,期盼着,或许会有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夏青鸾其实并不能了解父亲的想法,只比洛凤凰大一个月,刚刚满了九岁生日的她还不太懂得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是耳闻目染之间,忽然意识到,啊,那个与自己一起玩耍,一起看动画片,一起争糖果吃的妹妹,忽然就找不到了呢。 还有对自己很好的姑姑,姑父,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她便也有些难过起来,就躲在车上,抱着小熊的玩偶发呆,这个玩偶本来是夏言成买给洛凤凰的,她觉得喜欢,就抢了过来,还记得洛凤凰为此大哭了一场。 所以,如果,自己把这玩偶还给她了,她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她想着,然后就抱着玩偶,轻声的啜泣着,哭着,哭着,迷迷糊糊中,忽然看见一个干干瘦瘦,不怎么好看的小孩子蹑手蹑脚的出现在车子的后面,手里拿着一个包,她眨了眨眼,认得那绣着小蝴蝶的包,是自己的。 是个小贼?! 她想着,下意识的想要叫喊,然后就看到他对着自己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说话,然后指了指手里的包,好像说借一借她的衣服之类的话。 她就怔怔的抱紧了玩偶,有些害怕,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你见过我妹妹吗?” 说着,她从自己背着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本相册,指着上面可爱的女孩子问道。 林夕点点头,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夏青鸾他们的身份,毕竟除了洛凤凰的舅舅他们之外,应该不会有人将洛凤凰的照片贴到车窗上,还写着重金寻人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贸然的走过来,还顺手拿起了夏青鸾装着衣服的包。 “她现在很好。你们不要太担心了。另外,不要再找她了。” 他说完,然后提着那个装着衣服的包,转身跑进了麦田里,在夏青鸾尖叫之前。 “怎么了?青鸾。” 夏言成丢掉烟,有些慌乱的跑过来,看见女儿在车里一边哭一边叫,没有其他人在,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夏青鸾含糊不清的哭道:“有个小贼,偷衣服的小贼。他把妹妹偷走了!” 夏言成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夏青鸾安抚下来,大致梳理了一下,应该是有个小偷,拿了夏青鸾装着衣服的包,还好没有掉其他东西。 不过那个人似乎还知道洛凤凰的下落,还让他们不要再找她了。这让夏言成立刻警惕起来,上了车,向着县城公安局开去。 ; 8.吃你煮的鱼!【上】 中午的时候,林夕回到了山上,凤凰很乖,就一直呆在那个不大的瓜棚里,听到声音,就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手里抓着林夕走之前留给她的木棍,看清楚是林夕,就笑着放下了木棍。 他就也笑了笑,将手里的包递给她,“衣服在里面,你先换,我去烧火弄些吃的。” 说着,他转过身,其实也没有走多远,就着昨夜烧过的木炭,小心的生着火,耳边能够听到她躲在瓜棚里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 等到他将火升起来,又将回来路上找到了两颗玉米架在火堆上烤着,转过头就看到她穿着可爱的白色蓬蓬裙,纤细的小臂露在外面,格外晶莹,重新梳了头发,扎了个蝴蝶结,只是没有如初见时候一样穿着精致的小皮鞋,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但这样子,赤着脚的她也一样精致可爱得很。林夕发誓,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她还好看的小女孩了。 洛凤凰从林夕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有些小小的羞涩,很奇怪,明明不穿衣服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穿上了衣服,反而觉得紧张起来,他会不会觉得不好看,没有穿鞋子,也没有穿袜子,会不会很奇怪,这个蝴蝶结其实跟裙子不太搭,种种之类小女生的问题,让她有些担心起来。 他还不太懂得小女生的这种心思,所以惊艳了片刻后,就收回目光,一边翻着烤着的玉米,一边道:“我去救济院看过了。没有看到嬷嬷,救济院的房子好像都烧光了。” “在救济院外面,我看到有一辆车,还有个男人蹲着,车上面有贴你的照片,我就想会不会是你的舅舅,所以就偷偷过去,然后看到车里有个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不过没有你好看啦。她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我就知道他们肯定就是你舅舅他们了。” “所以,我就跟她借了些她的衣服,也跟她说了,让他们不要担心你,也不要来找你了。嗯,这样说,会不会有些不太好。我是说万一,你又想回去了呢?” 她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忽然就好像又回到了昨天的样子,不说话,靠在他身边,点点头,又摇摇头,见他有些担心的看过来,她就想了想道:“那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我姐姐了。她叫夏青鸾,是我舅舅的女儿。” “嗯,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了。反正,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不过,这些事情,你不应该跟姐姐说的,留个纸条就好了。姐姐那个人很胆小的,你说不定会吓着她的。” “怎么会。我又不吓人。” 他就着急着争辩,她就咯咯的笑,接过他递过来的玉米,小口的吃着,然后小声的说话,“说起夏青鸾。我一般都不叫她姐姐的,因为她老是欺负我,以前去舅舅家玩的时候,舅舅,舅妈给我吃的糖果点心,她都要抢。” “舅舅给我买了一个小熊的玩偶,明明是给我的,也被她抢走了。” “啊,她这么坏啊。我还以为她对你很好呢。” “其实也不是啦。就是平时吵吵闹闹的,其实我们还是很要好的。” “原来是这样啊。” “嗯,她生气的时候,就叫我小鸡,我生气的时候,就叫她小鸟。” “哈哈,你叫小鸡,笑死我了。” “不许笑。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一起买了只叫小花的小乌龟,夏青鸾先养,把小花饿得都好瘦好瘦。后来轮到我养的时候,我就把小花养得胖胖的。现在小花又给夏青鸾养了,肯定又饿瘦了。” “乌龟,也能看出是胖了还是瘦了?” 林夕表示不能理解,她就嘟起嘴,“本来就可以好不好,是你没有认真观察。” 他就连忙点头,然后就没有等到她继续说,有泪水落在他的手上,他抬起头,就看见她泪流满面,他就急起来,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想爸爸妈妈了,呜呜,我想夏青鸾了,呜呜,我想舅舅,舅妈,爷爷奶奶,还有小花了。” 她就哭得更加厉害起来,他劝不住,急得不行,就从兜里拿出最后三颗薄荷糖,拆开一颗糖,放进她的嘴里。 泪水混着薄荷糖的滋味,她慢慢舔着,慢慢止住了泪,他就松了口气,三两下吃掉手里的玉米,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她就连忙站起来,一只手拿着玉米,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 “嗯,趁着天还没黑,我想回家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在村子里找到一些以后能够用到的东西。” 他说着,指了指瓜棚,“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而且,那天来抓你的坏人,说不定也会找到这里来,我们还是要早点打算才行。” “哦。” 她似懂非懂,总觉得他好厉害的样子。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厉害,他只是早早就已经学会了一个人的时候该如何照顾自己,父亲固然是对他极好的,但难免很多时候也会粗心大意,他就一个人要学着照顾自己,这是母亲走的时候告诉他的道理呢。 “那我也要去。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学着他的样子,两三下啃完了手中的玉米,吃得满脸都是,他就笑着擦干净她脸上的玉米渣,点点头,“当然啦,你也要来帮忙的。” 她就眯着眼笑起来,两个人,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向着山下破败的村庄走去。 村子里还残留着洪水过后的痕迹,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他就小心翼翼的牵着她,将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了,赤着脚往前走。 看见曾经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家已经倒塌了大半,有些难过,却还是笑着回头,对她道:“你留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她乖巧的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去,等了好久,她有些害怕的时候,他就终于走出来,背着一个不大的竹篓,好丑。 然而他并不觉得,反而很得意的样子,指着自己的竹篓,“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没想到还在。小时候爸爸就这么背着我出去了。嗯,以后你累了,也坐进来,我背着你。” “才不要,好丢脸的。” 她笑起来,才不信他说的,这么丑的竹篓,哪里有人会肯坐在里面。 他也不争辩,又献宝一般,指了指自己找出来的东西,“我找了些衣服,被子之类的,虽然被水淹了,但洗洗还是可以用的。另外,铛铛铛,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哇,是存钱罐。” 她就惊喜起来,看着他手中抱着的小小的石膏罐,原本好像是一头小飞象的样子,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脏兮兮的,摇了摇,还能听到里面硬币晃荡的声音。 “听起来有很多钱的样子。” “也不是特别多啦。不过几十块应该还是有的。我每年的压岁钱都放里面了。”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有存钱罐吧。肯定比我多。” 她自然有一个存钱罐了,是妈妈买的,很漂亮,她每年的压岁钱也存里面,沉甸甸的,肯定不止几十块,爸爸都笑话她,说她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存嫁妆了。 想着,又有些难过起来。他就不再问了,只是拉着她,如同蚂蚁一般在空屋里寻找着所有能够用得到的东西。 然后她就发现那个看起来很丑的竹篓,原来真的很棒,可以装好多东西,要不然他们一定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等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来,她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寻宝游戏,从破掉的房子里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然后收集起来,一点点的填满他们以后的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啊。 不过他已经很累的样子,毕竟只是个孩子,山坡虽然不算抖,但上上下下这么多次,其实早就累了,只是看她还活力十足,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就只能强撑着,不过现在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也终于明白他累了,虽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但还是乖巧的安静下来,想着跑去生了火,又想学着他的样子去找些玉米,番薯,胡豆之类的东西回来烧着吃,但最后只找回来了胡豆。 玉米杆好痒,她不敢进去,番薯,她只看到叶子,还好,还有胡豆。 他大概知道了她做的事情,有些想笑,但又觉得她好可爱的样子,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将搬上来的那些东西都收进瓜棚里,又想着做东西给他吃,他就站起来,道:“这种事情,还是要我这个大厨师出场才行。嗯,你想不想吃鱼?” “可是我们没有鱼啊。” 嗯,连玉米和番薯都没有了,只有胡豆。她有些窘迫起来。 “走。跟我来。” 他就笑着背起竹篓,领着好奇的她又往山下去。 “东边有个池塘,里面养着鱼呢。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但我觉得应该还有吧。到时候,我在池塘边上挖个洞,你就把竹篓堵在那里,鱼就会顺着水冲下来,掉到竹篓里。” “啊,还可以这样抓鱼?” “哦,一般情况下,是不行的,以前我这样做过,比我爸用竹棍子追着打。” “咯咯,好可怜哦。”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村子边上的池塘的时候,他熟练的跳下田垄,寻了个好挖的地方,让她在下面用竹篓接着,没多久池塘里的水就沿着挖出来的洞往外流。 “哇哇,是鱼,是鱼,真的有鱼。” 她惊喜的叫起来,手忙脚乱的用竹篓去接,被水打湿了裙子,也不管,看到一条鲤鱼活蹦乱跳的落到竹篓里,她就高兴的叫起来,“我抓到了,好大一条鱼呢。” 然后她就看到他麻利的将挖出来的洞口重新堵上,“不抓了吗?还有好多鱼呢。” “我们两个人,一条鱼够吃了。” 他说着,将洞口堵好,确定没有漏水了,才拉着她上来,重新背上竹篓,“走,我回去烧鱼给你吃。” 9.吃你煮的鱼!【下】 几节葱白,又找到一些小葱,加了姜块还有野花椒,将鱼杀了,也不切块,就只是在鱼身上划了几道口子,放进锅里一起炖着。 不大的铁锅,是下午寻宝游戏的战果,至于其他的,都是林夕带着洛凤凰在这山中找到的,洪水并没有淹到山上来,所以并不缺少以前村子里开辟出来的大块小块的菜田,种什么的都有,没有了人的照料,虽然有些奄奄的,但出奇的都还顽强的活着。 林夕计算了一下,如果不考虑之前来抓洛凤凰的那些坏人会找来的话,那么就是小山上这些村里之前辛勤劳作留下来的馈赠,就足以让他和洛凤凰生活好长一段时间了。 可惜,生活并不是只有这些就足够的。 林夕看着锅里汩汩冒着热气的鱼汤,在洛凤凰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还算不错,只是没有盐,味道实在算不上多么的好。 自己还是将生存想得太简单了一些啊。 林夕有些失神,两个孩子要生存下去,哪怕不考虑读书,或者其他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生存所必须的食物,或许也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考虑,甚至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获取的事情。 自己真的可以照顾好她,甚至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林夕有些担心起来,但洛凤凰显然还没有到那么长远的事情,看见林夕尝了鱼汤,就一直呆呆的不说话,就偷偷的用自己找到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勺子在锅里舀了一点鱼汤,迫不及待的喝下去。 烫得她不停的吐着小舌头,眼眸却是亮晶晶的,好像要融化了一般,大声叫道,“好好喝的鱼汤。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鱼汤了。” 林夕就回过神来,看着洛凤凰那夸张的小模样,忍不住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喝,都没有盐,嗯,腥味也没有压住。算了,我们还是吃烤玉米吧。” “哼,本来就很好喝,好不好。你肯定是想一个人喝完。” 洛凤凰唧唧咋咋叫起来,伸出手,指着锅里翻滚的鱼汤,“你看,这个是我亲手摘的,还有这个,也是我挖出来,洗干净的。还有鱼,也是我抓的,嗯,你也有帮忙。不过水是我打的,还有火也是我升起来的。” “我做了这么多,煮出来的鱼汤,怎么可以不好喝。” 她说着,然后就理直气壮的插着腰,指着鱼汤,夸张的样子,让林夕顿时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这么说的话,这鱼汤的确应该很好喝的。看来我这个未来的大厨师第一次下厨,果然很让人满意。” “才不是呢。主要是有我这个未来第一大明星给你帮忙,要不然,你一个人才做不出这么好喝的鱼汤呢。” “是。哇,原来刚才给我帮忙的竟然是未来第一大明星啊。” “哼。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我原谅你了。谁叫你只是个笨笨的小厨师呢。嗯,以后照顾好未来第一大明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哦,知不知道。” “是。遵命,我的未来第一大明星。” “嗯。这还差不多。那作为未来第一大明星,就小小的感谢一下你好了。嗯,你想要我唱歌,还是跳舞呢?” 她眨巴着眼睛,提着裙角站起来,“我可是都学过呢。还上台表演过呢,还拿过第一名的奖状。” “呃。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喝鱼汤吧。” 他低下头,想起学校文艺汇演时候,眉心点了个朱砂,然后在上面跳跳唱唱的小孩子,好可怕。特别是他曾经也被选中做过这样的事情,穿着葫芦娃的衣服,跳的好像是冰糖葫芦,那个样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羞耻啊。 她不依,缠着他,非要他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他就只好点头,然后看着她在火堆前,在漫天繁星下,在这孤独的山中,用她稚嫩甜软的声音唱小星星,唱我是一个粉刷匠,她还会唱相约九八。 而且她跳的舞,也真的好像学过,一点都不像他想的那么可笑,反而认真的样子,像一只孤独的黑天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天她跳的舞叫芭蕾。 “所以,你长大后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大明星吗?就是那种可以在电视里唱歌跳舞的人吗?” “嗯啊。老师他们都说我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呢。我自己也很喜欢呢。你呢,你以后就想做一个厨师吗?” “当然,我这方面也很有天赋的。” “这倒是真的,你做得鱼,好好吃哦。” “其实还不够啦。我爸爸做得鱼才叫真正的好吃。等以后我重新给你做,说不定会比爸爸做得还好吃。” “嗯,我相信你啦。那以后你会变成很有名的大厨师,我也会变成很有名的大明星吗?” “肯定会。” “还是你好。以前夏青鸾总是笑我,说我成不了大明星。哼,等我以后变成了大明星,才不理她呢。你知道夏青鸾长大了想做什么吗?她竟然想当警察呢,她那么瘦,胆子又小,哪里当得了警察。” “当警察,其实很好吧。可以抓坏人。” “也是啊。那等我做了大明星,就让她去做警察来保护我,然后你就负责做饭给我们吃。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好啊。” 那天晚上说了好多话,许多话都他记不得了,但当最后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那种温暖,却一直记忆犹X县公安局,夏言成从公安局里出来,神色有些颓然,他将之前夏青鸾说的那些事情告诉了警察,但得到的显然只是又一次的敷衍。 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有些无力,坐进车里,看见夏青鸾迷迷糊糊醒过来问他什么,他就胡乱应了几句,等到夏青鸾重新抱着小熊玩偶睡过去后,他才熄了手中烟,向着县医院而去,他觉得有必要再次去拜访一下救济院的那位嬷嬷。 看着夏言成开车离开,公安局三楼的窗前,杨晨默默放下了窗帘,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缠着绑带的陈国栋,“他走了。” 陈国栋不说话,只是低头抽烟,偶尔牵动伤势,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杨晨扶了扶眼镜,“我之前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为民还在医院里,医生说就算他活下来,恐怕也会落下残疾。” 陈国栋没有回答杨晨的话,又点了一支烟,自顾自的说着,“要不是为民在最后时候挡在你和我面前,现在躺在医院的应该是我,是你,而不是他!” 说到这里,陈国栋的眼睛骤然红了,抬起头来,怒视着杨晨,“这个时候,你他么还跟我说什么去抓那个怪物的事情!你他么到底有没有良心!” 杨晨面无表情,对陈国栋的愤怒视而不见,只是淡淡道:“这件事情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要是等那个夏言成先一步找到那个洛凤凰,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哈?麻烦?” 陈国栋不怒反笑,“能有什么麻烦?难不成他还能吃了老子不成!” “洛凤凰终究是个小孩子,藏不住事,她那能力要是暴露了,让上面知道了,对于我们来说,算不算知情不报?更往深处说,上面会不会为了保密,做出什么事情来,也是有可能的。” 杨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如果我们先把洛凤凰找到,那么事情就在我们的掌控中了。而且,你也不想放任一个这么大的危险在外面流浪吧?我看得出来,那天晚上洛凤凰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应该还不是她的极致。” “这样一个小女孩,孤零零的在外面,偏偏又有着那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是可能的。” “伍为民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现在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更应该做的事情是善后。伍为民现在是救火英雄,但要是事情闹出来了,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你也不想伍为民到时候连个英雄的名头都捞不着,被人撸个干净吧。” 陈国栋的眼皮就忍不住跳了跳,低着头抽烟,直到一包烟都抽完,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烟雾缭绕中,深深的看着杨晨的脸,“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已经猜到了那个小女孩其实有着那种怪物般的能力?” 杨晨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不以为意道:“是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因为她父母的死亡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过我也只是怀疑她可能点燃了什么东西,所以造成了他父母的死亡,却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是她自身的能力。” 说到这里,杨晨眼眸中闪过一抹狂热,“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砰!” 回应他的是陈国栋重重的一拳,打得杨晨翻倒在地,满脸是血,陈国栋冷声道:“这一拳是替为民给你的。你他么就是个混蛋!” 杨晨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动怒,一边重新捡起自己被打掉的眼镜,一边擦掉嘴边的血,“发泄完了?那什么时候出发。按照之前夏言成说的,洛凤凰应该跟那个失踪的叫林夕的孩子在一起。” “不过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能够轻松找到他们吧。” 陈国栋怔怔的看着杨晨,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有些发寒,那天晚上他们放出了一个怪物,或许也放出了杨晨内心中的怪物吧。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沉默着,如杨晨说的一样,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一个结果。不管那个小女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要想起那天晚上那恐怖的火焰,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放任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存在流浪在外面。 那样会出大乱子的。 ; 10.一声枪响! 张扬接到命令的时候,刚刚从医院走出来,他是刑侦队的刑警,本来治安科的伍科长受伤住院,他不必过来,但他最近在追治安科的胡丽,知道伍科长是胡丽的顶头上司,所以就过来看看。 虽然早就听胡丽说伍科长的伤势挺严重的,但隔着重症病房的窗户看过之后,他才知道胡丽口中的严重到底有多严重,听说医院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了,也不知道伍科长能不能挺过来。 张扬听胡丽说,在单位里伍科长挺照顾她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女友难免有些伤心,他便安慰了几句,又专门请了假,准备陪胡丽去看场电影,散散心。 结果在路上的时候,胡丽送他的传呼机就响了,他找了电话回过去,要他立刻回队里。 “陈队打来的,让我回队里。应该是有任务。” “你不是已经请好假了吗?” “嗨,我这工作,你又不是不清楚,随叫随到呗。要不你找你上次那个同学陪你去看?” 张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对胡丽说道。 胡丽就摇摇头,“算了吧。那你忙去吧。说起来,你那陈队也是个工作狂,伤还没好,又开始瞎忙活起来。” 胡丽对陈国栋是有些怨气的,她后来知道伍为民发生意外的时候,陈国栋和杨晨都在场,甚至据说要不是伍为民站出来挡了一下,现在躺在医院的应该是陈国栋他们才是。这就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了,可陈国栋他们倒好,就来看过一次。 张扬知道胡丽对陈国栋有些怨气,这件事情他也不好说,只好跟胡丽道:“行啦。等这次任务完了,我请个长假,带你去四省玩,你不是一直说想看熊猫吗?” “你哪有什么长假可请的?” 胡丽白了他一眼。 “嘿嘿,你要是同意嫁给我,不就有了么?婚假可是有七天呢。” 他就嬉皮笑脸的说道。 “呸!” 胡丽一下子脸红起来,瞪了他一眼,又帮张扬整理了一下衣襟,“小心点,注意安全。” “噎死麦德姆!” 张扬学着最近热播港剧中陀枪师姐的台词,贫了一句,然后在胡丽笑骂声中骑车赶回了队里。 到了队里的时候,张扬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除了刚请了婚假去了省城的本家张民之外,队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连昨天下乡里蹲点的老王一伙人也都被叫了回来,更重要的是,枪械管理科的老陈正在发子弹。 张扬下意识的拿起自己早上才交上去的配枪,打开弹夹看了看,已经装满了黄橙橙的子弹,这让张扬心中咯噔就是一下,其他人也是一脸严肃。 “怎么回事?有大案子?” 张扬低声对着一旁的老王问道。 老王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不清楚。但看起来应该是了。嘘,陈队来了。” 陈国栋大步走进来,“大家把装备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集合准备出发。” “陈队,这是要干嘛啊?这么大阵仗,不会是去抓吧?” 张扬开玩笑的说道。 陈国栋的神色就一下冷了下来,呵斥道:“不知道纪律吗?不该问的,别问!” 张扬就讪讪的闭上嘴,对着老王眨了眨眼睛,陈队这是吃了炸药了? 老王也表示不清楚,一群人一无所知的领了装备出来,上了车,张扬发现作为法医的杨晨竟然也在,愣了一下,看见杨晨手中也拿着枪,顿时又是一怔,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拿的是麻醉枪。 这一下张扬就来了兴趣,对杨晨道:“好家伙。这麻醉枪不是动物园里拿来对付大象,狗熊什么的么?这一枪要是打在人身上,那不得醉个好几天,怕是比喝上几斤茅台还来劲。” 杨晨扶了扶眼镜,没有理会他,钻到副驾驶去,同陈国栋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张扬听不太清楚,就是什么要活的,不要死的之类,听得张扬莫名其妙。 等车摇摇晃晃开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终于停下来,一群人鱼贯而出,下了车,看着眼前破败的小村庄,张扬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村子我来过,被洪水淹了,村民都被暂时安置到东城区去了,这大老远跑过来,到底是准备干什么?” 张扬不敢问陈国栋,就拉着老王,两个人嘀嘀咕咕。 老王也不清楚状况,两人聊了几句,就看到陈国栋和杨晨一前一后从村里走出来,然后指了指村后面不大的小山,“人应该在上面,大家都小心一些,分散上山,一旦发现人,嗯,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大人,立刻汇报。” 说着陈国栋就第一个向着山上而去。 这一下,张扬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越发摸不着头脑,但警队的纪律还算不错,张扬等人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保持着一定的间距,分散开,向着山上扑去。 张扬和老王走在一块儿,看见杨晨一直跟在陈国栋身边,忍不住道:“老王,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什么大案子,杨医生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有些古怪。对了,你知道那场火灾不?” “你说的就是治安科伍科长受伤那起火灾?” “嗯。我听老陈说的,火灾过后,杨医生经常去找陈队,他就住隔壁,看见过好几次,还说听见他们吵过好几次。” 老王低声说着,“说起来也怪。现在那场火灾都还没有个说法。救济院那个老嬷嬷一问三不知,陈队和杨医生也是闭口不谈。你说这次任务会不会跟那天的火灾有关系?” “难道说是有人纵火?” 张扬一下子兴奋起来,正要说什么,就被老王捂住嘴巴,“嘘,有人。” 张扬顿时伏低了身影,顺着老王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惊小怪的,只是两个小孩子而已。” 的确是两个小孩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有座瓜棚,远远看去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两个孩子正在如同蚂蚁一般从瓜棚里搬着东西。 “这个床单,好丑啊。不过还是留着吧,可以用来铺在地上,当地毯用。还有这个,米老鼠的毛衣耶,就是大了一点,不过洗干净了,以后你能够用上的。妈妈说,小孩子长得很快的。” “说起米老鼠,之前爸爸还说等我十岁生日的时候,一起去迪士尼玩的。迪士尼你知道吗?里面有很多米老鼠和唐老鸭的。” “那如果你听话的话,那我以后带你去。” “嗯,还是不要啦,去迪士尼好远的,要坐飞机,还要坐船。要花好多钱,现在我们钱不多了,还是省点好了。呀,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好漂亮的盒子。” 林夕看了眼她说的好漂亮的盒子,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盒子而已,没有什么用,装不了什么东西,“这个就不要带了,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可以用来放发夹,照片,日记什么的。我喜欢啦,我们带上好不好?” 她就开始撒娇,林夕就只能投降,看了眼已经收拾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其实在他看来其实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必要的,原本以为趁着搬家的时候,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之前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丢掉,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不过算了吧,她高兴就好了。 “对了,我们的新家有多大啊?我怕带的东西不够,到时候家里看起来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的就不好了。要不我们再去下面看看,反正都是没人要的东西,我们多拿一些,以后可以省好多钱呢。” “就算不能用,以后说不定也可以拿来卖钱呢。” “以后再说吧。反正离得也不是太远,我们到时候再下来拿就好了。” 林夕摇摇头,看了眼天色,一大早起来收拾,现在都快中午了,结果还没有出发。 张扬远远的看着两个小孩子在那里说着什么,如同辛勤的小蚂蚁一般,在地上堆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忍不住笑道:“看来是偷偷跑上来玩的小孩子。嗯,我去将他们赶走,免得等下出了什么事情。” 说着,张扬站起身来,向着两个孩子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喂,你们是谁家的小孩子,这里不能玩的,快点回家去。”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枪响! 11.听,火焰在唱歌! 是谁在开枪?! 张扬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条件反射的拔出了手中的枪,然而顺着枪声望过去,就看到杨晨和陈国栋站在山坡的另一面,杨晨手中的麻醉枪口似乎残留着声音。 是杨晨开的枪? 张扬有些疑惑,但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考虑,当他的余光看见那两个洋溢着笑容的小孩子中的其中一个,似乎是那个男孩子忽然倒下的时候,心中就升起了太多的疑问。 杨晨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打中的是那个男孩子,哪怕只是麻醉枪,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过残酷了。 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让那两个小孩子离开,为什么杨晨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但这些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的时候,他就听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惊呼着,哭喊着,近乎无助的抱着倒下的男孩。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这只是麻醉枪,那个男孩只是睡过去了,或许会有一点疼,会有一点伤,但还没有真的死掉。 但他的话却在对面杨晨近乎欣喜的叫喊中止住,他听见杨晨在喊,“我打中他了,我打中他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骤然的心悸,好像空气中的所有氧气都被突然的抽离,稀薄得让他想要窒息一般的感觉。 原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两个小孩子吗?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想要质问,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然而他却终究没能够问出来,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在被瞬间抽离,他张了张嘴,像干涸的鱼,只能茫然的看向陈国栋和杨晨,看见他们脸上的欣喜在瞬间褪去,脸色变得惨白,甚至因为惊恐而扭曲到看不清楚眼睛鼻子。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人的脸上竟然可以出现这样夸张的表情,仿佛电影中的小丑一样。 “不,该死。那个男孩挡住了,可恶,我打中的是那个男孩,不是她!” “杨晨,你个蠢货,你会害死我们的。快,开枪,开枪!” 陈国栋扭曲的面孔中传来同样扭曲的声音,张扬太过于茫然,以至于整个人都呆滞住,或许也是因为这忽然之间稀薄的氧气缘故,以至于他的大脑和身体根本无法连接在一起,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开枪?向谁开枪?这里只有两个孩子而已,他们只是孩子而已。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肺好像要炸开一般的感觉,那是严重缺氧后的感觉,但为什么,会突然感到缺氧,他想着,然后低下头,就看到那哭喊,惊叫的漂亮小女孩手中燃起的火焰,那火焰仿佛在歌唱一般,瞬间就笼罩了他所有的视线。 在那目光传递回来的最后画面中,是滔天而起的滚滚火焰,瞬间仿佛太阳炸裂了一般的光辉,笼罩了整个山坡,而在那火焰之中,哭泣着,尖叫着的小女孩,精致漂亮的宛如云端上的神祗,就这么近乎慌乱的,将无尽的火焰从双手中洒落出来。 原来,是真的该向她开枪的呢。 脑海中闪过的最后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句对胡丽说的,近乎玩笑一般的语气,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原来出任务之前,真的不能说这种话啊。只是,谁能想到这次的目标会是两个孩子呢。谁又能想到这孩子的手中竟然宛如神话一般,喷涌着无尽的火焰。 他们到底是在与怎样的怪物作战啊! 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啊。 他想着,然后重重的倒下,淹没在了火焰之中,张扬,死。 描述起来自然是极其复杂的事情,但实际上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内,从杨晨发现林夕他们开枪,到林夕下意识的挡在洛凤凰身前,到洛凤凰哭泣着,尖叫着,抱着被麻醉晕死过去的林夕,在阳光下铺陈开火焰,以一种近乎狂暴的摧枯拉朽一般的恐怖杀死张扬的时候,其实也只是两三秒的时间。 以至于就在张扬身后不远处的老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滚滚的火焰吞噬了张扬之后,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宛如山洪一般的浩荡,向着自己碾压而来。 “卧槽!” 老王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句话,手里的枪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保险,就轰然被落下的火焰淹没,属于火焰的,狂暴得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在瞬间爆发,老王甚至都还来不及想起自己那才读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就瞬间消融在了火焰之中。 “开火,开火!” 陈国栋怒目圆睁,愤怒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一切会发生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杨晨会直接开枪,哪怕只是麻醉枪,但显然对于那个恐怖的小女孩来说,麻醉枪所造成的后果,在她眼中,便是生与死的界限。 所以她也以同样的生与死的划分来考验他们。哪怕陈国栋早就见过洛凤凰沐浴在火焰之中,驾驭火焰的超能,但这一切那无助惊骇慌乱于以为林夕死掉的心情,让洛凤凰爆发出了更加恐怖,甚至远超他能想象的恐怖力量。 几乎是没有给他们更多的反应时间,恐怖的火焰,抽离了山坡附近所有的空间,以一种近乎极致的状态,向着四面八方喷涌,就好像一个太阳落在了山坡上,然后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就轰然而至。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什么样的应对都只是徒劳,甚至连给人逃跑的时间都没有,陈国栋只能条件发射一般打出寥寥几枪,然后让人近乎绝望的看到那些飞翔的子弹,在瞬间爆裂扩散的火焰面前,融化,如烟。 “完了。” 陈国栋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看见自己带来的手下全都茫然的,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瞬间淹没在火焰之中,那仿佛可以打倒一切,摧毁一切,焚烧天地的火焰面前,人类渺小如尘埃。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的力量啊。” 杨晨眼中闪过震惊,随后又化作沉醉般的惊艳,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完美的生灵,强大的犹如神祗一般,可惜,自己却没能亲手挖掘出这其中的奥秘,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死在这种完美的生灵手中,至少比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要来得轰轰烈烈的太多,但,自己还是不甘心啊。 他想着,然后猛然将陈国栋拉在身前,迅速卧倒,感受着恐怖的火焰,几乎是一瞬间烧过了陈国栋的身体。 “杨晨,我草泥马!” 陈国栋最后的咆哮还残留在杨晨耳朵里,但杨晨已经不管了,只是死死的躲在陈国栋的身后,感受着恐怖的火焰肆虐而过,或许他也会死,但至少他比其他人多了一线机会,只要一个机会,他只要一个机会。 滚滚肆虐的火焰,几乎是在一瞬间,宛如爆炸一般横扫整个小山坡,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什么枪支,弹药,都只是虚妄,所有能够站立着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树木,或许这是那个才过了短短几天,就已经被她当做了家的小小瓜棚。 还有那些他们好不容易寻找到,以为可以充实未来属于他们的家的宝藏,也在这火焰面前,瞬间爆炸。 她绝望的哭泣着,看着他倒在她的怀里,恐怖的火焰,那些环绕在她身边,仿佛在歌唱的火焰,也冲击过他的身体,她哭泣着,叫喊着,“不,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12.一半亦或是全部! 他在奇怪的黑暗边界中挣扎,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近乎本能的挡在她的身前,他看见那天的坏人狰狞的笑着,举着枪,然后身体就变得软绵绵的,他想要叫喊她快跑,他想要将她挡在身后,让所有的坏人都远离她。 但身体却不听话的倒下,他的意识在模糊,但还在倔强的咆哮,他看着她哭泣,看着她叫喊,看着她抱着他,然后火焰滚滚而起。 不,不要这样,走,你快走! 他咆哮着,可是却没有声音,她也听不见,他就绝望,他就恐慌,然后看着火焰如同太阳一般降临,从她的身体中燃烧而起,瞬间爆炸,空气在抽离,火焰在翻滚,自己似乎也燃烧了起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疼。 然后他就看见那些坏人们惊恐的一个个倒下,被火焰在吞噬,心中就忽然如释重负,还好,还好她没有被那些坏人抓住,只是,说好要照顾她的自己,原来其实是这么的没用啊,甚至都不能做得稍微更多一些,就如此脆弱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自己,还真是没用啊。 他想着,黑暗渐渐变得更加深邃,他看着她抱着他燃烧在火焰里,在哭泣,在无助的叫喊,他就想告诉她,不要管我,快走,离开这里,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地方,越远越好。 然而他却感觉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灵魂好像在抽离一般,轻飘飘的,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被她抱在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变得焦黑,斑驳。 他听见她无助的哭喊,看见她眼中的痛苦与后悔,她一定以为是她害死了他吧,但其实自己没有怪她啊。 她也只是想要保护他和她而已,只是她的能力,终究还是无法控制好啊。 好可惜啊,自己还没有真的照顾好她,还没有看着她完成自己的梦想,还没有让她看着自己完成自己的梦想,他还没有和她去过迪士尼,他还没有带她去看过大海,还有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自己就已经无法陪着她继续走下去了。 没有了自己,她也许会笨到无法照顾自己吧。可是终究还是要学会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啊。 他低喃着,可是她却听不见,他就慌张的在那黑暗的边界中挣扎着,他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我不要你死,林夕,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我不要。” 她绝望的哭喊着,看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怀中的火焰里一点点变得脆弱,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梦魇一般的记忆里,她只能绝望的看着爸爸,妈妈在洪水与火焰中挣扎着死去。 哪怕这个时候的他,看着她的目光与那时候的爸爸妈妈是一样的,那么平静,那么可惜,那么的希望她能够一个人坚强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但她不要,她不要这种结局了,她受够这种结局了。这一次,她不答应。 所以她抱着他,就这么跪坐在无边的火焰之中,仰起头,漂亮精致的小脸上,全是近乎绝望一般的哀求,“不管是存在在哪里的神祗啊。上帝,佛祖,神仙,如果你们真的存在,那么求求你们,不要让他死,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换取他活下来。” “只要他可以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啊。” “上帝赐予我的,同样赐予你。” 她慌乱的近乎无助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满天神灵,那些一知半解的祷告全都一股脑的念诵出来,她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真的,不想再失去他了。 他听着她慌乱的祷告,感觉着她将自己抱得那么紧,那般绝望与无助的情绪仿佛看得见,也摸得着一般,如同火焰一般在他身边一圈圈的缠绕过来。 那些唱着歌的火焰呼啸着倒卷回来,以更加恐怖的威势汇聚在她与他的身上,他看见他们最后被无尽的火焰所包围,痛苦,瞬间而至。 …… “咳咳。我竟然还活着?” 杨晨剧烈的咳嗽着,感受着那让自己绝望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卷而回,顾不得全身上下被重度烧伤带来的痛苦,猛然推开已经成为了焦炭的陈国栋,张开嘴,剧烈的呼吸着,感受着稀薄的氧气流进自己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子扎进来一般的痛苦。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这让杨晨感到无比的喜悦,抬起头,看见那火焰倒卷之处,已经看不清楚那个恐怖小女孩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之中,光芒是如此的强烈,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楚那火球中到底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她在做什么?” 杨晨很想知道,但他又不敢再继续留下来,整支小队都在一瞬间轻易的被洛凤凰摧毁,只剩下他一个人,又哪里还敢对洛凤凰做什么,所以他只能挣扎着,慢慢向着山下爬去,不时回过头,可以看见那团漂浮在半空中的火球似乎有着奇怪的变化。 “一定是有什么神奇的变化,真想弄清楚啊。” 杨晨看着那团奇怪的火球,直觉告诉他,或许那火球中正在发生着一场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神奇变化,然而他明知道那里正在进行着这样的变化,却也只能远远的看着,甚至只能离得越远越好。 精神的亢奋与肉体的虚弱让他的情绪变得奇怪起来,他甚至不再关心自己的身体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只是停下来,静静的注视着那团火球,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错过了,也许会后悔一生的。 也许,他马上要目睹的将是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样的直觉,支撑着他,在巨大的痛苦与虚弱中,还能勉强的保持着清醒,然后很快,他就看到那火球的光辉一点点的收敛进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那火焰的光,随着火球的渐渐稀薄,光芒暗淡之中,他也终于看见了那火球中的身影。 “怎么可能?!” 杨晨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火球暗淡之后,渐渐露出的身影,哪怕直觉告诉他这火球中正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但当他看见那只是凡人的男孩就这么跪坐在半空中,一点点的吸收着火焰的光芒,而那个男孩的掌心之中,一个足球大小的红蛋在火焰之中一点点敛去了光辉。 “洛凤凰到底做了什么?” 杨晨难以置信,这比洛凤凰可以操纵火焰还要让他感到震惊,虽然不清楚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让那个只是凡人的男孩在那样狂暴的火焰中活下来,仅仅只是那突兀出现的仿佛艺术品一般的奇怪蛋状东西,就让杨晨觉得脑子有点乱。 “难道说,洛凤凰变成了一颗蛋?一颗凤凰蛋?这不科学!” 他可以接受一个人能够有操纵火焰的能力,但无论如何,人又怎么可能变成一颗蛋呢? 杨晨脑中很混乱,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世界观有在瞬间倾覆的错觉,这种被颠覆世界观的感觉,让他终于忍不住晕死过去。 林夕并没有注意到侥幸活下来的杨晨,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足球大小的蛋,他可以感觉到这颗蛋里传来的那种熟悉的,甚至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洛凤凰究竟是怎么让他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一颗奇怪的蛋,但他可以感觉到为了救他,她已经付出了一半亦或是全部。 “所以这就是你为了救我所付出的代价吗?” 他低喃着,轻轻的捧着那颗凤凰蛋,也许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凤凰蛋,但他知道洛凤凰就在里面,她变成了一颗蛋,为了救他,她从一个人变成了一颗蛋。 自己又该怎样才能将她从这蛋里,拯救出来呢?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是用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会想办法,让她变回来的,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那么让人喜欢的她,怎么可以只是一颗奇怪的蛋呢。 13.路漫漫!【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续下了几天的雨,让人有些担心夏天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在这个秋天发生。 胡丽撑着伞,穿着张扬花了半个月工资在省城给她买的那条裙子,天气已经很冷了,不适合穿裙子了,但她今天却固执的还是选择了这条裙子,因为今天是张扬的葬礼。 确切的说,是一零九特大自然灾害牺牲者的集体葬礼,十月九号,就是过去的上个礼拜五,就是张扬开玩笑一般,说回来就娶她的那一天,县刑侦队里包括队长陈国栋在内的所有成员除了因为结婚而没能报道的张民之外,全队上下,总共十三人全都一起葬身在了被上面定位一零九特大自然灾害中。 自然灾害,多么熟悉的字眼,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每天统计的那一个个只是数字般的受害名单中的最上面也一直都写着这样的字眼。 以前看到那些只是沦为数字的名单,她还庆幸于自己,自己身边那些在乎的人的幸运,但现在幸运终究远离了她。 她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当消息传来的时候,那座小小的山坡,吞噬了十三条人命的山坡上已经被彻底烧成了黑炭,甚至恐怖的高温,在许多地方都形成了结晶状态的变化。 听说唯一活下来的杨晨,也已经住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就在伍为民病房的旁边,仿佛宿命一般,在那场导致伍为民严重受伤的火灾之后几天,侥幸从那场火灾中幸免的杨晨,终究还是因为另一场火灾一样住进了医院,生死不知。 但比起其他死掉的人来说,杨晨至少还是幸运的。 胡丽并不如何关心这些,她只是伤心于张扬的忽然死亡,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但最后也只能到相爱为止了,再也没有以后,这种痛苦,往往比被岁月磨平激情后的平淡更加让人感到悲伤。 就这么带着悲伤的情绪,她撑着伞,穿着他唯一给她买过的裙子,站在人群之中,看见有人哭,有人喊,雨丝飞扬,将眼前的一切扭曲得光怪陆离一般,不像真实。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她参加的是他与她的婚礼,而不是他的葬礼。但就是这么片刻的幻想期盼,也很快被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你好,你是胡丽吧。我是省公安厅刑侦处余怀民。” 国字脸的中年人,龙行虎步,普通的警服穿在身上,极有威严,目光明亮,闪烁着睿智。 胡丽就点点头,看着余怀民,她听过余怀民的名字,省公安厅的明星,有神探美誉,一步步从基层成为了省公安厅刑侦处的处长,是很多警察的偶像,当然也曾经是张扬的偶像。 张扬曾经跟她说过许多次,希望能够亲眼见到余怀民,想不到这样的梦想,却是在他的葬礼上实现了。 “是这样的。关于一零九事件,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余怀民开门见山,洪灾刚过,省里正是努力恢复民生,休养生息的时候,但偏偏这里却是连续发生了两起事件。 之前救济院那场火灾也就罢了,毕竟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但一零九案件却是有足足十三名刑警遇害,不管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对于公安内部而言,都绝对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虽然目前案子已经定了性,是天灾,上面也要求尽快将事情的影响淡化掉,但余怀民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的地方。 且不说造成陈国栋他们十三人遇难的所谓山火本身就有着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单单是他查过的内部记录,就完全找不到陈国栋他们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山坡的原因。 其中许多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以余怀民的经验来看,实在是有许多疑点,虽然案子已经定了性,但是出于一个老刑警的敏感,他还是想要再查一查。 可惜身为当事人的杨晨现在还住在重症监护室,能不能挺过来还是未知之数,所以他也只能从周围的人开始查起,想看看在一零九案件发生之前,陈国栋他们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知道了余怀民的来意,胡丽摇摇头,“不是说是山火吗?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而且张扬从来不跟我说他们的任务。那天他也是被紧急叫回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打扰了。你回去之后如果想到了什么,随时打电话给我。这个案子,有些邪门啊。” 余怀民叹了口气,胡丽愕然片刻,随后激动道:“你的意思是张扬他们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余怀民连忙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事实上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一场大爆炸,省厅的专家猜测或许是陨石撞击。嗯,总之不可能是人为的。我只是觉得他们那天出现在那里有些奇怪罢了。” “如果是出任务的话,那身为法医的杨晨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才是。” 胡丽眼中的光芒就暗淡下去,自嘲一笑,陨石撞击吗?呵呵,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但胡丽也去过现场看过了,那里,的确像是被陨石撞击过一样。 “好了。人生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余怀民安慰了胡丽一句,转身准备离开,胡丽低着头,忽然道:“如果说有奇怪的地方的话,那倒也的确有些奇怪的地方,或许可以解释杨晨那天也在的原因。” 余怀民顿时转过身,“你说。” 胡丽将之前伍为民他们三个在救济院那场火灾说了一遍,自嘲一声,“说起来,那场火灾也被定义为天灾呢。不过没有陨石撞击那么离谱罢了。嗯,火灾之后,陈国栋和杨晨就去看过伍科长一次。” “我倒是听说,他们两个在火灾之后,私下里却是有很多联系,还有人见到过他们吵架。” 余怀民静静听完,微微颌首,总算有一些线索出现了,只不过两场火灾会有关联吗?余怀民皱起眉来,忽然想起来,好像记录上说第一场火灾里的当事人除了伍为民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个人。 …… 在余怀民觉得整个事件千头万绪的时候,离K县城三百公里外的国道边上,光着身子的林夕,蹑手蹑脚的从路边一处房子里晾着的衣服上拿了几件,一点都不合身,但也顾不得了。 他挽起衣袖和裤脚,就那么勉强的穿着,本来想直接离开,然后就看到角落里堆着的许多木柴,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抓起斧头,原本对于一个十岁孩子来说算得上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却仿佛没有了重量一般。 “拿你两件衣服,帮你劈柴吧。虽然可能不够,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低喃着,然后花了半个小时,将堆得高高的木块全都劈成了大小一致的木柴,然后才脸不红气不喘的往外走,看见门边上放着的竹篓,迟疑一下,也一起拿了,然后一溜烟的跑掉了。 一直跑到国道外的山岭中,他停下来,小心的挖开地面,从里面拿出被小心翼翼包裹着埋起来的那颗凤凰蛋,借着小雨抹去蛋上的泥土,然后想了想,又在竹篓里垫了厚厚一层树叶,然后将衣服撕下来一大块,盖在最上面。 将洛凤凰变成的凤凰蛋放进了竹篓里,摇了摇,确定不会磕到碰到了,林夕才终于松了口气,背起竹篓,茫然的看着绵绵细雨中的世界。 如同长龙一般的国道在崇山峻岭中起伏连绵,仿佛通向整个世界,可是路漫漫,自己又该往哪里去呢? 他想着,伸手摘下一些大大的叶子,随手编织成伞,盖在竹篓上面,为她挡住风雨,就抬头挺胸,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但至少不能停在这里。 凤凰,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好你的。 小小的少年在内心发出自己的誓言,然后踩着风雨,一头扎入了前方无限宽广的世界。 ; 14.路漫漫!【下】 星光闪烁的时候,301国道上一辆普桑发出绝对不应该是直列四缸能够有的躁动,像一头奔驰的猎豹一般在国道上飞驰着。 被喷漆弄得奇奇怪怪,甚至喷着骷髅头彰显叛逆的车窗摇下,二十郎当岁的青年桀骜不驯,双手放开方向盘,对着黑夜竖起中指,摇头晃脑,口里哼唱着歌曲,鬼哭狼嚎一般。 “哦,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夜深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他吗?你这样辛苦到底累不累,明知道他不会回来……我草!” 歌声戛然而止,青年惊骇欲绝的看着前方车灯下忽然闪过的身影,巨大的撞击瞬间而来,连方向盘都来不及扶住,青年只觉得恐怖的冲撞瞬间而来,只是下意识的踩住刹车,整辆车就歪歪斜斜的滑出一大段距离,重重撞在护栏上,勉强停了下来。 “咳咳。” 青年头破血流,头晕脑胀的从车里跌跌撞撞下来,看了眼已经撞得凹进去的车头,立刻面如死灰,近乎绝望的跪坐在地上,足足呆滞了十几分钟,才缓过神来,从身上摸出电话,哆哆嗦嗦打过去,足足打了好几次,电话才终于接通。 “任贤志,你他么有病是吧?!现在几点了,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听到电话里女人难掩愤怒的声音,任贤志却一下子从惊慌失措中平静下来,哆嗦着点了一支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着电话那头的女人道:“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小丽,我爱你。” 说完,任贤志忽然一下子就有了勇气,掐灭了手中的烟,听到电话对面的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苦涩一笑,“我只是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说完,任贤志挂掉了电话,大步往回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承担起来便是了。 毕竟比起被自己撞死的人,自己还活着不是吗?所以,为此承担自己的罪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还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期望自己刚刚撞上的只是一个小动物什么的,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最后他看清楚的那一瞬间的身影,绝对不会是什么小动物,应该还只是个孩子吧。 妈的,他家的大人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他不能横穿马路吗! 任贤志还是有些愤怒,但很快这种愤怒又化作了黯然,死者为大,他终究也不能再责怪什么了。 希望他还没死。不过那样快的车速下,还有车头那生生凹进去的惨状,都告诉任贤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电话忽然响起来,任贤志看了一眼,是小丽打过来的,他沉默一下,摁掉,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坐牢了,所以,就这样吧。 电话继续响,他继续摁掉,最后干脆不管电话,踏步走回去,沿着地上的痕迹寻找着,不过越找,他就有些害怕起来,没有血迹,没有尸体,除了车子留下的冲撞痕迹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我明明撞到了人的。我看到的,还是个孩子。好像背着什么东西,干,怎么就没有了呢?” 任贤志不敢相信,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没有血迹,没有尸体,就好像他以为撞到的人其实只是幻觉一般。 电话还在响,任贤志点了支烟,哆嗦着手接起来,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哭着愤怒着大吼,“任贤志,你这个王八蛋,你是大晚上见鬼了是吧!莫名其妙说那样的话,又莫名其妙的不接电话,你倒是有种一直不接啊!你他么到底在发什么疯。” 任贤志听出了女人话中的关心,迟疑了一下,才道:“小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能真的撞到鬼了。” …… 国道边上的树丛里,林夕揉了揉肩膀,先看了看背篓中的凤凰,嗯,没有撞到的样子,然后又好奇的看着自己的肩膀,有点红的样子,但摸了摸,不痛。 他就抓了抓头发,站起身来,明明是在黑夜之中,眼眸却极为明亮,可以清楚看到国道上那个开车撞到自己的人一脸失魂落魄,不可思议的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找来找去,耳朵轻轻一动,风声就将那个男人的声音送过来,极为清晰。 听到那个男人说他可能撞到鬼了,林夕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抓了抓头发,重新背起竹篓,向着黑夜深处走去。 说起来,他也不是故意要吓唬那个人,只是之前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跑得很快,很快,而且一点都不觉得累,他甚至追着一只兔子跑了一天,等到兔子累死了,他都还是没有半点感觉。 所以他很惊奇,甚至惊喜于自己身体的变化,以至于就这么一直跑进来,想试试自己到底能够跑多久,又能跑出多远,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车。 被撞上的那一瞬间,他也有过一丝丝的害怕,但体内却有莫名的力量,莫名的勇气告诉他,就算被撞上,他也不会有事的。 然后一切就像他感觉的一样,他和车重重的撞在一起,然后车子被撞出了好大一个坑,而他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是皮肤有点微微的红而已。 “好在他没有看清楚我,要不然车子坏了,他要我赔,我却是赔不起的。” 要是任贤志知道那个撞坏了他的车的人脑子里想着的却是赔不起他车子修理费的事情的话,任贤志可能真的会哭出来。 虽然林夕在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后,也有过一点小小的担心,害怕之类的,但只要想到这些力量,这些变化,都或许是洛凤凰给他的后,他就忽然变得踏实起来。 不管她给他的东西,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但只要她给,他就收下吧。而且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究竟该如何去面对,但忽然有了这样的力量后,就变得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哪怕自己还是找不到办法救回她,但至少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他终于也不是没有用的人了呢。 只是,自己好像迷路了啊。 当天光亮起,林夕背着竹篓,站在交叉公路边上,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抬起头又看了看路牌上写着的名字,岳麓市,前方十公里。 “岳林市么?没听过耶。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大城市的样子,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救回凤凰的办法吧。” 他想着,然后大踏步向着岳麓市而去。 ; 15.我不是乞丐!【上】 正午的街头,晚秋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站在十字路的街口,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背后的高楼反射着奇怪的光,眼前是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茫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眸中,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城市,好大,好高,好繁华,就像电视里面放的一样。 只是在这样的城市里,他又该往哪里去呢? “看,那里有个孩子,好可怜的样子。” “嗯,是挺可怜的。” 或许是他站在街头茫然了太久,等他意识到这样那样的关于可怜的词汇是用来描述自己的时候,他就愕然的发现自己脚边上已经零零碎碎多了一些一块,两块的零钱。 他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在他面前丢下一块钱后,就猛然一下子窘迫起来,涨红了脸,低下头,抓起他们丢下的钱,追上去,“我不是乞丐。” 他大声的说着,然后想要将钱还给那两个人,那对年轻的男女就愕然的看着他,然后在他茫然的目光中,那对男女就极为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摆脱了他,消失在人群之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就说过吧,这样的孩子,看起来可怜,其实都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就说不要给吧。看吧,差点被缠上。”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嘛。那孩子看起来是挺可怜的嘛,这么冷的天,穿着那么少的衣服,你说,他会不会是这里……” 声音渐渐被马路上的繁华声掩盖下去,他就更加茫然起来,看着手里的零钱,不但没能还回去,还似乎被人当成了神经病,可是,我真的不是乞丐啊。 他想着,转过头,看见城市高楼那干净整洁的玻璃墙照出的自己的样子,松松垮垮的衣服,让本来就瘦小的他,看起来更加的瘦小,好像穿着大人衣服的小猴子一样,没有穿鞋子,脚上还沾着泥巴。 脸上倒是挺干净的,就是头发乱糟糟的,背着一个几乎和他身体一样大的背篓,乱七八糟的用树叶,破布,还有路上捡到的棉絮之类的东西塞得满满的,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林夕发誓,这些东西虽然是捡来的,但每一样他都认真的洗过,毕竟是要给凤凰盖的,他知道她爱干净,才不会用什么脏兮兮的东西盖在她的身上,只是这城市的灰让它们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嗯,大城市就是这点不好,空气里到处都充满了奇怪的灰,不过这里的人,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林夕觉得大城市里的人很奇怪,他们善良,他们狡猾,他们热情,他们冷漠,他们精于计较,他们不懂计较,他们善于沟通,他们拒绝沟通,他们个性独特,他们千篇一律,他们是矛盾的组合体,让人看不懂,摸不透。 但不管怎么说,这座大城市里的人也就跟这座繁华的大城市一样,让人爱他们,让人恨他们。 不过也许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应该想想该怎么在这个大城市中生存下来,洛凤凰虽然赋予了他超人一般的能力,但并不能让他不饿肚子。 如果是在城市之外还好,伟大的造物主从来不会吝啬它对生命的恩赐,林夕总能寻找到吃的,特别是当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改变之后,食物就变得更加简单起来。 不过在大城市里,野外的那一套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他既不能去寻找植物的块茎,也不能追逐动物的精肉,好在他也不是真的不懂世事的方外之人,知道在城市里,自己手中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钞,或许比他身上那些稀奇古怪,偶尔便是他自己都会震惊的能力更加有用。 或许,乞丐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 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钱,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又很快打消掉,他有手有脚,自然可以养活自己,又怎么可以跑去乞讨。 不过该从哪里开始呢? 他又有些犯愁起来,这大城市看起来到处都是机会,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想要真的靠自己的双手正儿八经的养活自己,无疑是艰难的。 “或许还是应该从我的老本行开始。父亲说得对,有手艺的人,到哪里都不会饿死的。” 短暂的思考后,他又变得自信起来,目光开始望向街边的餐馆,好吧,其实是他已经饿了。而且仔细想想除了切菜,洗碗这种事情,他其实会的也不会是太多。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变得很大,但想来谁也不会相信他这小小的身躯里,藏着让人惊骇的力量,而且他也不准备表露出来,凤凰的遭遇让他明白,不管自己的身体有了什么样的变化,都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的样子。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凤凰。 所以就从这里开始吧。不过到时候该怎么说呢?嗯,我洗的碗又好又干净?还是说我可以一口气切八个小时的菜? 但显然林夕想得太多了,比起他想的如何能够说服对方让他帮工的事情,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能够不在门口被拦下来。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要饭的地方。”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 但对方显然不准备听他说下去,“快点走,再不走,信不信我打你哦。” 你又打不过我。 他想说,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指了指门口的告示,鼓起勇气,“你们不是在招工吗?我……” “哟,看不出来,你还认识字啊。你念给我听听。” “招工启事。本店需要洗碗工,服务员……” 他念不下去了,因为后面那个墩字他不认识。 “行啦,行啦。快点走,我没空跟你磨叽。再不走,我真叫人赶了啊。” “怎么回事?” “有个小乞丐,我马上赶他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小乞丐竟然说他不是来要饭的,他是来应聘的?” “还有这种事情?” “是啊,他还认字呢。啧啧,现在的乞丐也了不得啊,有文化啊。” “行啦,别贫啦,早点把他赶走。” “看着其实挺可怜的,要不让他试试?” “你疯啦,真当他是来干活了,回头随便偷点东西跑了,你能怎么办?” “呀,还有这种事情啊。我还以为……” “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这个世上骗子太多,笨蛋都快不够用了。你倒是让人有些稀罕起来。” “滚。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对了,人你赶走没有?” “他自己走了,我就说吧,这种小孩子,看起来很可怜,其实说不定比谁都心黑。嘿,跑对面那家去了,估计又得被赶出来了。看吧,我说吧。你说现在的乞丐也真是啊,好好干好乞丐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都不用干,往那里一跪,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往下掉,每天赚得比我还多,竟然还不知足。” “就你话多,闭嘴啦,干活。” 16.我不是乞丐!【下】 他背着竹篓,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从正午走到日落,从霞光满天走到繁星点簇,当城市的灯火亮起,更显繁华时候,他就蹲在街角的屋檐底下,有些茫然的看着夜幕中的城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城市里的人宁愿给他钱,也不愿意给他一份工作。他低着头,看着手中抓着的零钞,不算多,但已经足够他解决掉一天的伙食。 “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低喃着,眼睛望向街对面橱窗里摆着的大电视里放着的电影,有些熟悉的脸,好像是个叫周星星什么的演员演的电影,隔得很远,但他还是能够清楚的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你还是继续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学人家刮什么胡子,你想考状元啊?!” 他就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有些无奈的想,难道我其实也只能继续做好乞丐这份很有钱途的工作么? 正想着,叮当一声,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阿姨同情的叹了口气,然后在他面前放下了一块钱,他嘴唇动了动,很想说,我不是乞丐。 但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些累了,也懒得再追上去,反正他知道自己这样默默接受了,或许对方还会觉得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但要是自己追上去,缠着要将钱还回去,对方反而会受到奇怪的惊吓。 所以啊,城里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林夕觉得自己弄不懂城里人的想法,他也不准备再去弄懂了,站起身来,背着竹篓,继续往前走,他记得前面好像有座公园,晚上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至于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他往前走着,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不觉跟上了一个奇怪的身影,一路往前,等到了公园里,灯光暗沉下来,夜深人静,他看着晴朗的夜空,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 “妈的,明明看到那小孩进了公园,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胡老三,是不是你小子把人跟丢了,结果却在这里糊弄我?” “郑老大,我哪里敢骗你。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是亲眼看到那小子进了公园,赶紧就通知你们了,可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妈的。胡老三,你个孬货,就一个小孩子,你难道都不敢动手么?非要等着老子来,这公园你他么以为只有一个出口么?!” “哎哟,哎哟,老大,饶了我,别打,别打。我认得那小孩长什么样子,明天,明天就是把全城都走一遍,我也一定把他找出来。” “哼,你最好能够说到做到。妈的,外来的小子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捞食,你们这群白痴,他么的就不知道早点通知老子吗?” “老大,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啊。谁晓得那小子业务这么熟练,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他就在餐饮一条街上转了会儿,起码要了三四十。” “三四十?!” 郑老大眼中立刻闪过一抹贪婪,狠狠吸了口烟,“妈的,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小孩都比不上。” “老大,我听人说王拐子他们弄了一群小孩儿,故意弄废了,然后出去要钱,一天起码这个数。” 胡老三比了比手指,郑老大迟疑一下,然后狠狠踹了胡老三一脚,“老子****大爷,王拐子那群王八蛋生儿子没***你要不要也去啊。干,要钱归要钱,弄这种事情,那他么的还算是人吗?” “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让你找人,是免得被人在我们的地盘抢食,不是让你他么的去学王拐子那群生儿子没**的王八蛋。再敢起这种心思,老子先把你弄废了!” “老大,我说说而已。” 胡老三一脸委屈。 “说也不行!” 郑老大又是一脚踹过去,看了看黑沉沉的公园,“走,回去。” 等到郑老大他们骂骂咧咧的走掉,公园里再度安静下来,林夕躺在公园中央十米高的英雄纪念碑上,怀里抱着竹篓,歪过头,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静静看着消失在公园里的郑老大那群人,想了想,“所以,其实当乞丐也是要入伙的吗?” 好在,自己并不想做个乞丐呢。 他想着,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低下头,拉开竹篓里的棉絮,用手轻轻摸了摸凤凰的小脑袋,虽然并不能确定变成蛋以后的凤凰,究竟哪里是头,哪里是屁股,但想来,小的那一头应该是脑袋吧。 其实是屁股也说不一定,这样想着,他就连忙缩回了手,又将棉絮盖好,“那么,晚安了。凤凰。” …… 早上起来的时候,林夕趁着公园里浇水的时候,洗了把脸,然后偷偷离开了公园,昨天那条餐饮一条街,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去了,不过还好,城市这么大,应该还会有很多那样的餐馆。 自己应该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的。 林夕抱着小小的憧憬,背着竹篓继续出发。 “走开,我们这里不要人。” “剩饭倒是有,但洗碗什么的就算了。” “赶紧走,要不然我叫保安了。” …… 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顺利,遇到脾气好的,最多会摇摇头,甚至塞给他一些吃的,遇到脾气不好的,当然也有被追得鸡飞狗跳的时候。 但林夕并没有觉得太过沮丧,便是在最灰暗的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那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又何况是现在呢。 他始终记得父亲最后对他说过的话,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人只要踏踏实实的走下去,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坏结果。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她。 他想着,就停下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准备看看凤凰,和她说说话,虽然并不知道她能不能够听见,但想来这样她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大城市里的人其实都还好啦。虽然还是没有找到事情做,但我每天都能吃得很饱。刚才那个人看起来是要打我,其实并没有,而且他肯定也打不过我,你那么厉害,我肯定也不会太差了。” “说起来,在大城市里做乞丐好像还是蛮不错的,不过好像要入伙什么的,我不太喜欢,正好我也不喜欢做乞丐,所以还好啦……” 他絮絮叨叨的和凤凰说了会儿话,又背上竹篓,站起身来,正要走,就看到前面的路口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两眼放光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个乞丐向着自己冲过来,耳边还能听到他说什么终于找到你之类的话。 林夕就一下子想起来,这个应该是昨天晚上在公园里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好像叫胡老三还是什么的。 只是原本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但看样子胡老三似乎真的在到处找他,啧,大城市里的乞丐就是不一样,说到做到,跟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乞丐不一样。 不过虽然听他们昨天晚上说并不是真的想对他做什么,但还是最好不要被胡老三抓到得好。 这样一想,林夕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跑。 “草,你小子还敢跑。卧槽,跑这么快?!” 胡老三本来还想追一下,但看着一下子跑没影的林夕,顿时目瞪口呆。 …… “小王,把大家都叫过来,你来发枪,我去那边按表。省队那边出了个十一秒的好苗子,我们这边也加紧点训练。” “好叻,教练。” “各就各位,预备!砰!” 省体院的田径场上,一群人听到发令枪响,顿时一个个策马狂奔,但跑着跑着,有人觉得不对了。 日,前面那个身影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不是第一吗?他什么时候超过去的?那么瘦,那么小,还背着个竹篓,这货是猴子吧? 跑在第一的人渐渐慢了下来,目瞪口呆,而其他人也是陆陆续续停了下来,插着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在赛场上飞扬的身影,这货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省体院田径队的教练冯勇站在百米赛道的尽头,眯着眼,看见一个身影一下子冲过了终点,有些不敢相信的按下手中的秒表,9.7秒?! 妈的,是哪个混蛋抢跑了?! 冯勇有些生气,冷着脸,走过去,准备狠狠的训斥那个家伙,抢跑就算了,跑到终点算什么?体力好么?还是觉得刷个九秒七出来,以后可以吹一辈子?!不想混了么?! 然而还没等冯勇开口,那个跑过终点的家伙,就这么从他身边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冯勇顿时恼羞成怒,“我记住你的脸了,你跑得掉么?” 不过,我们田径队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孩子了?嗯,找小王问问就是了,难不成真以为这么跑掉,就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过去吗?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难怪现在成绩越来越差,省队都看不上了。 冯勇想着,然后招了招手,“小王,刚才抢跑的那个小王八蛋是谁?” 小王一脸迷茫的看着冯勇,“不知道啊,教练,他不是我们队的,好像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小孩子,我一发枪,嗖的一下就冲进来了。” 冯勇顿时怔住了,看了看秒表上的数字,嗯,一定是昨晚上酒喝多了,自己有些眼花了,呵呵,九秒七,我想要静静,但静你麻痹,“还他么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那个小孩追回来!” 怒吼一声,冯勇拔腿就追,这一刻,冯勇相信上天可能真的将一次名垂青史的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是,那小子,跑得真他么的快啊。 冯勇想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追自己初恋时候的那种激动心情。 17.足球小将还有……【一】 他像风一样奔跑着,穿过田径场,穿过大厦的小巷,穿过十字路口的车辆,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直跑,光着脚,不停下一直跑,在整个城市的柏油马路上留下自己小小的脚印,从城市的这头一直跑到了城市的那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追逐的人,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即便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竟然也感到了微微的喘息,这才发现,原来不经意之间,自己已经横穿了整个城市,来到了城市的另一头。 “城里的人好可怕。” 他想着,之前那个追他的乞丐已经很可怕了,明明都已经是乞丐了,但为了找他,竟然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沿着大街小巷找寻他。 但还是没有后面追他的那些人可怕,他们跑得好快,而且还有枪,后来竟然还骑着车来追他,真的是太执着了,自己似乎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啊,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追他。 他一开始也想停下来问问,可是想到他们手中的枪,还有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头狰狞怪笑着喊着要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的话,他就不敢停下了。 真是的,明明已经是个老头子了,竟然还能跑这么快,体力还这么好,追了他几条街。其实自己倒是可以很容易就甩掉那个老头的,只是城市里人来人往,他还是很聪明的注意着自己的速度,至少不能比小汽车跑得快吧。 要不然肯定会有麻烦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麻烦,但显然正常人是不可能跑得过小汽车的。 “哎,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去那边了,乞丐,还有怪老头说不定都在找自己呢。还好城市这么大,应该不会再轻易碰到了才是。” 他想着,又轻松下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撇撇嘴,本来还以为这城市的另一边能够有什么不同的惊喜,但原来其实跟城市的另一头没有什么区别啊。 只是,还是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要追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在那条看起来很高级的路上跑了一会儿,但自己又没有偷东西,既然是修好的路,难道还不能让人跑吗?真是的,竟然还拿枪出来,城里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 冯勇涨红了脸,呼吸像快速拉动的风箱一般急促,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得旁人看他的眼神了,只是大口的呼吸着,嘴里还断断续续的说话,“好小子……跑得还真是……他么的快……老子……老子不行了,你们追,一定要把那小孩追回来。” 落在后面的小王聪明的找了辆自行车骑着追上来,看见冯勇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涨红,眼看着是跑不动了,不由暗暗咂舌,又回头看了眼路上歪歪扭扭坐了一路的田径队队员,抬起头看了眼已经消失在夕阳中的小小少年,听到冯勇的话,小王点点头。 他能够明白冯勇的激动,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测试那个小孩子的身体素质,但仅仅只是能够将他们省体院田径队从教练到队员全都轻松甩在身后,这个小孩子在奔跑上的天赋就足以让人震惊。 如果能够拉到他们田径队来,冯勇稍微调教一下,恐怕大运会,不,亚运会,咦,说不定世锦赛,奥运会上都有机会搏一搏了,说不得就是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了。 虽然露脸的不是自己,但如果真有机会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在世界田径史上留下名字,那无疑也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情。 “王哥,我陪你去。” 柳翔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脚还有点软,但只要想到那个恐怖的少年,那仿佛自己无论如何追赶,都永远只能望见他背影的少年,柳翔心中就猛然生出了更多的力量。 十几岁的少年,心中想得很简单,这样一个强大的几乎让人绝望的对手,不管如何,一定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谁。 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训练,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所谓的天赋吗?他有些不甘心啊。 小王看见柳翔脸上的不甘,叹了口气,大概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那行,我从这边找,你去那边吧。路上小心点。” “我知道的。” 柳翔认真的点点头,“放心,教练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再跟他比一次。” 冯勇怔怔的看着柳翔,想说什么,但又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被他看好的少年,恐怕在这一刻已经被激起了生命中第一次最浓烈的战斗欲望,不过这样很好,至少比起其他那些已经彻底放弃的人要好得太多了。 冯勇想着,看着柳翔和小王走掉,回过头看着东倒西歪趴在地上的其他队员,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全是茫然,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跑得这么快。 高手在民间啊。 冯勇叹了口气,说起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又哪里敢相信一个小孩子,光着脚的小孩子,竟然可以轻轻松松的将他们这些人全都甩在身后。 一定要找到他。 冯勇握了握拳头,这样一个天才,不能就这么荒废了。哪怕将整个城市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 …… “老大,我回来了。” “哈,胡老三,三哥,您还知道回来啊。老子让你回来,让你回来!” 烂尾楼里,郑老大看见一瘸一拐的胡老三走进来,就火冒三丈,一脚踹过去,“你他么今天干什么去了,钱他么不挣啦?!” “老大,不是你让我去找那个小孩子么?” 胡老三有些委屈,郑老大就怒极反笑,“你他么警察啊。你还去找那小孩子了。我草,你是不是猪?!一个小孩子你找他干什么,他如果还在我们的地头乞讨,你就把他赶走就是了,人家都不来了,你找个屁啊!你找!” 破口大骂了一顿,郑老大看着胡老三委屈的样子,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先吃饭。你他么的确定你今天不是偷懒了?你找那小孩,找到了吗?” “找到了。” 胡老三就连忙道。 “那人呢?” 郑老大冷笑。 “又让他跑了,老大,你是不知道,那小孩跑得真他么的快,我就一晃神,人就没了。” “呵呵。” 郑老大又想打人了。 “不是,老大,你听我说,我说的是真的,你是没有看到,那小孩跑得真是快啊。啊,别打,别打。” 胡老三抱头鼠窜,心中委屈得不行,妈的,都是那个小屁孩害的,别让自己再遇到他。 …… 林夕蹲在垃圾桶的旁边,眼睛望着对面人家家里放着的电视,电视里放着动画片,踢球的少年在球场上飞扬,那么快乐高兴的样子,跟他差不多年纪,但显然动画里的主角过得有趣了许多。 他倒也不是什么羡慕,只是小孩子嘛,看到动画片,就难免有些津津有味的看起来,好在别人也不知道他能够隔着这么远看到听到电视里的动画,也自然不会有人来赶他,等到动画片放完,他才站起来,看了眼天色,惊呼一声,连忙在垃圾桶里翻了翻,找到几个瓶子,也不嫌弃,高高兴兴的丢进自己手上的蛇皮袋里。 小小的身影背着竹篓,拖着跟他一般大小的蛇皮袋,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来到这城市的另外一头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虽然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向往的厨房工作,但他已经找到了比做乞丐更好的职业。 虽然说起来并不怎么好听,但至少捡垃圾也是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啊。而且废品站的大叔人很好,每次都给他最高的价钱,蛇皮袋也是大叔送的,还指点他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收获会更好一点。 而且大叔还允许他晚上睡在废品站旁边的小屋里,虽然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多么好的住处,但至少也能够在这城市中遮风避雨了。 这边的人似乎也要比城市另一头的人好很多了,至少见到的其他同样靠捡垃圾为生的人并没有见过的那些乞丐凶恶,虽然可能也会不高兴有这么一个小孩子跑来跟他们争抢不多的东西,但至少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说赶谁走的问题,反而大都会让着他。 这就让他一下子觉得这个城市里其实还是好人要多一些的。 赶在天黑之前,林夕来到了三个街口之外的地方,这里有一座球场,就像刚才看过的动画片中的那样的足球场,听大叔说,如果有球赛,那么来这里捡一次能够抵得上两三天的辛劳了。 就算没有球赛,但这里的收获也好过别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其他人虽然大部分时候并不会如何与他的争抢,但终究很多时候他能够捡到的还是没有别人多。 但这里,其他人却是进不去的,守门的大叔会赶走他们,但似乎是拜他小孩子的身份,所以守门的大叔虽然似乎也有些不高兴他,但每次他过去,守门的大叔也只是黑着脸不说话,让他快一点,甚至有一次去的晚了,守门的大叔就直接指了指一个已经装好瓶子的蛇皮袋,让他拿走。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球场里本身就有保洁的,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瓶子,其实很多时候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另一个可以补贴家用的来源。 但那终究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他只是腼腆的对着守门的大叔笑了笑,然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面大得有些不真实的球场,忽然就想起了动画片里的故事,“大空翼,看我的……” 18.足球小将还有……【二】 “好想在这里踢一场球啊。听,到处都是呼喊我们名字的声音,一定很?12??,就像电视里一样。杨攀,你听到了吗?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喊我,在喊张俊,张俊,进球,进球!GOAL!” “没听到,因为我只听到他们在喊,杨攀,杨攀!哈哈!张俊,你太不要脸了,你是不是还想当世界足球先生啊。嗯,欢迎各位,今年全世界最好的球员是……” “大空翼……” “呃?” 忽然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声音的说话,不大的两个小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彼此对视了一眼,下意识的躲起来,然后忽然意识到那声音的稚嫩,就又探出头,看清楚那声音的主人,就都松了口气。 两个人也不躲了,叫张俊的小孩子好奇的打量着那边的小孩,应该比他们还要小一些,穿的……呃,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但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小乞丐的样子。 不过小孩子其实还并没有学会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其他人,至少张俊和杨攀没有,所以看到那个小乞丐一样的小孩一只手提着蛇皮袋,背着竹篓,学着动画片里的样子,做踢球的样子,就忍不住相视一笑。 “嘿,你也看足球小将吗?” 林夕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张俊和杨攀,不过他以前也经常见到有附近的小孩子偷偷溜进来,也没有在意,不过现在见他们跟自己说话,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庆幸刚刚看过的动画片还算正常,要不然换了葫芦娃或者美少女战士什么的。 自己做那些动作被看见,恐怕羞也要羞死了。不过自己才不会蠢到做什么美少女变身的动作呢。 他想着,然后就茫然的转过身去,虽然偶尔其实也很想跟别的孩子说说话,一起玩耍之类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所以他已经很习惯该如何处理这种忽然而来的同龄孩子的召唤。 在看见一个曾经试图帮着自己一起捡瓶子的小孩被家里人抓回去教训过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该如何与其他孩子保持距离。 “难道他是个哑巴?” 张俊和杨攀对视一眼,眼中有些同情,杨攀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什么,而张俊却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足球,比划了几个动作,颠着球,最后熟练的停在自己的脚上,“大空翼。足球。” 张俊大声说着,林夕就笑了起来,点点头,看见守门的大叔应该是听到声音,正在狐疑的抬头看上来,就小声道:“张叔要上来了,你们如果是偷偷溜进来的话,还是快点走吧,要不然张叔会骂人的。” 张俊和杨攀也一下子注意到了守门的大叔,顿时慌乱起来,点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掉了,守门的张大叔可凶了,抓住他们这些偷偷溜进来的小孩,肯定要去告家长的。 看着那两个小孩子熟练的从球场另一边的铁丝网上爬出去,林夕就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不过足球吗?感觉上似乎挺好玩的,而且如果真的有一天可以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下踢球,似乎听上去,也很不错啊。 他想着,然后又摇摇头,终究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一转即逝的对未来的憧憬而已。守门的大叔没有抓到那两个偷偷跑进来的小孩,似乎有点生气。林夕也不敢说话,只好快点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背着竹篓,提着蛇皮袋离开。 本以为又只是跟往常一样,先去废品站,把瓶子卖了,然后吃点东西,或许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看看这城市的夜晚。 但没有想到,当林夕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之前见到的两个小孩子抱着足球似乎在等他。 “我们要去踢球,你要不要一起去?” “呃。好吧。” “我叫张俊,他叫杨攀。” “我叫林夕。” “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才搬来的吗?” “算是吧。” …… 林夕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俊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小孩子嘛,总是可以很快交流起来的,当张俊聊起动画片的时候,林夕就津津有味的听起来,只是张俊和杨攀聊的足球小将,哦,就是他今天看过一集的那个踢球的大空翼。 可惜他只看过一集,所以并不是特别的了解,但还是很喜欢听啊,听张俊和杨攀他们说大空翼的努力,大空翼对足球的热爱,然后说他们以后也要像大空翼一样踢足球,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足球运动员之类的。 他就点点头,觉得他们一定可以的,只是最后还是没有踢成球,因为他没有鞋,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不穿鞋就不能踢球,但这个事情却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其实也应该买双鞋了。 虽然有些事情并不是如何的能够清楚理解,但林夕也有想过如果自己可以买身新衣服,嗯,现在还需要买一双鞋的话,或许那些餐馆的人就不会一直拒绝他了。 只是可惜,如果踢球必须要球鞋的话,那自己恐怕不能跟张俊他们踢球了,虽然现在他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但要是为了踢球而专门去买双球鞋的话,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的,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等自己找到工作,当上厨师,肯定就有钱买球鞋了。不对,还要给凤凰看病,看医生要很多钱的。 不过这个样子的凤凰,好像不能去看医生吧。 哎,还是有些烦啊。 他就抱着这样那样的烦恼沉沉睡去,等到一早起来,昨天的忧愁烦恼又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快活地像只小蚂蚁,从这边跑到那边,等到黄昏的时候,就又在球场外面看到了张俊他们。 林夕下意识的看了看光着的脚丫,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其实虽然张俊他们没有说,但其实他知道他们是希望他能够买一双球鞋,然后和他们一起踢球的。但自己…… 还没等林夕想好是直接跑掉呢,还是跟他们说自己不喜欢踢足球呢,就看到张俊跑过来,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双球鞋,“喏,给你。虽然是旧的,但我洗得很干净了。你先穿着吧。等到下个月我和杨攀有了零花钱,再给你买新的。” “我们这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它了。” 张俊指着杨攀手中的足球,林夕就迟疑一下,然后低下头,接过了张俊递来的球鞋,白色的球鞋,的确是很认真的洗过,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嗯,看起来刚刚好的样子。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一起踢球了。” 张俊和杨攀高兴的看着林夕穿好鞋,“那还等什么,我们去踢球吧!” “嗯。” 他点点头,然后就背着竹篓,提着蛇皮袋,跟着他们一起奔跑着,追逐着那黑白相间的精灵,虽然没有观众欢呼他们的名字,虽然没有球场中的大大草坪,虽然只有三个人,虽然只有一个足球。 但林夕忽然就感觉到了动画片里大空翼踢球的快乐。 19.足球小将还有……【三】 林夕的确感到了快乐,有时候快乐或者幸福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难?11??,至少从那座孤儿院,那座荒山,一路兵荒马乱的走到这里来,一个人背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哪怕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但在这大大的城市里,偶尔他其实也感到孤独。 而现在,他有了一双球鞋,虽然是旧的。他有了两个小伙伴,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也会忽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但至少,此刻,在逆着光的夕阳下,奔跑着,追逐着那黑白相间的精灵,他感到了只属于孩子的快乐。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会忘记眼前的张俊,杨攀,忘记那夕阳下的奔跑,但至少他不会忘记此刻那单纯而又简单的快乐。 而人生或许就是由这些快乐,或者悲伤的印记连接成一条完整的线,缺一点,少一点,便也断了线,不再完整。 当你回头看去,这条属于人生的线,快乐的时间总是会比悲伤的时间更长,或者,有时候所谓的不快乐,仅仅只是因为不满足。 但至少此刻的林夕是满足于眼前的快乐,当然如果凤凰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奔跑在夕阳下踢球,那一切就更完美了。 林夕满足于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愿意和他一起玩耍的人,而张俊,杨攀也同样为这个新认识的小伙伴感到满意。 虽然他穷得好像连鞋子都买不起,但小孩子终究还没有学会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惊讶于林夕的聪明,不管什么样的动作,林夕都可以很快的学会,甚至变得比谁都出色。 一开始还是他们带着林夕踢球,但很快就变成了林夕带着他们踢球,特别是当张俊和杨攀看着林夕学着大空翼的样子,一脚将球踢到空中,飞得好高,久久都没有落下来,他们就忽然崇拜起眼前这个就算踢球也要小心翼翼背着竹篓的古怪男孩子了。 “你好厉害。” 张俊有些沮丧,但很快又高兴起来,看着林夕用三分钟便练好了他三天才学会的颠球,并且将球停在身上,久久不落下,就忍不住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足球运动员。” “就像大空翼那样?” 林夕脚腕一点,看着足球在自己脚尖上旋转,听到张俊的话,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最厉害的足球运动员应该就是大空翼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学会动画里大空翼刮起旋风的那种踢球方法。 他猜测是不是自己用的力气不够大,但他又不敢真的用尽全力,他怕把足球踢坏了。 “嗯,就像大空翼那样。” 张俊用力的点点头,虽然他知道动画片里的很多动作技巧都不是真的,但在孩子的眼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至少林夕不是就可以做出很多动画片里的动作来吗? “不过我和杨攀也会努力加油的,不会被你甩的太远的。” 张俊又握紧了小小的拳头,看向杨攀,“杨攀,你说是不是。” “嗯,以后林夕是天下第一厉害,我就是天下第二厉害,张俊天下第三厉害。” “为什么不是我是天下第二,你天下第三。” 张俊反驳道,他才不会输给杨攀呢。 “哈哈,因为我要拜林夕为师,所以肯定以后会比你厉害那么一点点。” 杨攀得意的说道。 “那我也要拜林夕为师。” 张俊不服气,看向林夕,“林夕,你会教我们吗?” 林夕点点头,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动作,还需要人教,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收徒弟耶,自己当师傅了。 动画片里能够当师傅的人都好厉害的,比如说孙悟空的师父,额,自己可不是龟仙人那个色老头,但想想也很有趣啊。 不过当师傅要做什么呢?第一次做人师傅没经验啊。 林夕脑子里转着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后又觉得好笑起来,其实哪里又有那么多讲究,大家在一起玩得开心,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然后,三个小小的身影,就又在夕阳下奔跑起来,追逐着那让人快乐的小小精灵,知道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真是有意思的一天。 林夕想着,躺在小小木屋里,偏过头,看着竹篓中的凤凰,“今天有人送了我一双鞋子,我还收了两个徒弟,还第一次踢了足球,真的蛮有意思的,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见。凤凰,到底要怎么才能治好你呢?” 抱着同样的疑问,他缓缓睡去。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快要接近元旦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冷了,但林夕并没有感觉到天气带来的变化,生活似乎已经固定了下来,白天的时候,依然会去大街小巷的地方捡垃圾,吃最便宜的杂酱面,然后等到张俊他们放学了,就一起去离废品站不远的空地踢球。 晚上惯例要和凤凰说一会儿话,虽然看上去很无聊,但其实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变化,今天多卖了几毛钱,或者遇到了怎样有意思的陌生人,甚至刮风啊,下雨啊种种之类的,也都可以让他在晚上和凤凰聊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最重要的是,他藏着的小罐子里也渐渐有了一笔虽然不多但每天都在增加的积蓄,数一数,也会感到快乐啊。 他已经决定了,等自己再多存一点钱,等到过完年,就想办法带着凤凰去医院看看,虽然肯定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但至少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不是吗? 所以他便又感到满足起来。 “所以,你们已经确定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了吗?” 又是一个黄昏,踢了球,林夕和张俊他们坐在台阶上,偏过头,听着张俊和杨攀说起他们要去参加市里组织的元旦杯小学足球比赛。 “嗯。我和杨攀都已经报名了,听说要是拿了第一名,不但可以去市一中,还有机会去足球学校免费受训三个月。所以我和杨攀都报名了,只是可惜师傅你没有读书,要不然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了,那样第一名就一定是我们的了!” 张俊说着,有些憧憬,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夕。 “会在大球场里踢球吗?” 林夕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比赛啊,是不是会在真正的球场里踢球了,说起来虽然常常有机会去球场,但林夕却是没有真的在球场里踢过球,嗯,趁张叔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球场上踩过几脚肯定不能算。 “决赛的时候好像会吧。” “那真好。所以,你们一定要努力进决赛哦。” “那是自然的。除了师傅你,没有人会是我们的对手,你说是不是,杨攀。” 张俊大声说着,洋溢着自信。 “就算是为了师傅你,我们也一定会进入决赛的。那样的话,说不定也可以让师傅你去真正的足球学校学习呢。” 杨攀用力的挥挥手,虽然大家平时从来不会说这些事情,但杨攀只要想到他们上学的时候,林夕却还要去捡垃圾来养活自己。虽然并不会因为这样就看不起林夕之类的,但还是希望林夕也可以去上学。 因为只有那样,大家才能够一直在一起踢球啊,然后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足球运动员,他可是为了这个梦想,一直在努力啊。 “所以为了冠军,为了大家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踢球,师傅,请努力的训练我们吧。拜托了!” 杨攀认真道。 林夕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用力的点点头,努力装出师傅的样子,“好,那我们就开始为了冠军而特别展开的魔鬼训练吧,我会很严格的训练你们的。张俊。” “到!” 张俊挺起胸膛。 “杨攀。” “到!” “开始训练。” “是!” 20.足球小将还有……【四】 天灰蒙蒙的,十二月的天气,有些阴冷。 柳翔从省体院出来,拉11了拉衣领,慢慢走在有些人烟稀少的街头,回头看去,还可以看见校门口拉着的横幅:热烈庆祝元旦杯小学生足球比赛顺利举行。 除了横幅之外,不时还可以看见一些小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抱着足球,陆陆续续走进省体院,每一个孩子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单纯的快乐。 他就忍不住停下来,静静的看着那些小孩子走过,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是一样单纯的因为运动而快乐。但可惜,运动与竞技终究是不同的,前者可以是单纯的快乐,而后者,牵扯到了胜负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只剩下最初的简单快乐。 没有人喜欢做一个输家,竞技就是要赢。 但总会有输家的,虽然柳翔还只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如此青涩,但对于这个道理却已经很明白了,有了输赢的比赛,实在是已经无法找回最初时候那种单纯的快乐了。 更别说那种付出了努力,到最后却不能做一个胜者的难过了。柳翔喜欢赢的感觉,想要做一个胜者,所以他从黄埔来了岳麓,因为他不想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选择放弃,转而去选择另外一条路。 他之前也一直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虽然在这里,他并没有感到自己得到了多少的提高,但至少在这里他是一个赢家。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他被打败了,输得一败涂地,更让人无奈的是,或许他永远没有机会赢回来了,因为打败他的那个人,已经找不到了。 或许自己应该考虑一下回黄埔了,接受另外一个选择,因为他没有信心可以赢那个人,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啊,如果可以找到他,跟他再比一次,哪怕还是会输得很难看,至少也可以帮助自己下定决心。 他想着,然后又拉了拉衣领,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的上了辆公交车,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外面一直说有空去看看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去看过的城市街景,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画面。 车子停了,又走,然后又停下,他难得的放松自己,没有去管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就这么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城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忽然多了一对情侣,应该是情侣的样子,男孩和女孩穿着棒球衣,戴着棒球帽,男孩的手上还提着一根球棒,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棒球这项运动在岳麓市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便是体院里也没有棒球队,他本来对棒球也没有多少了解,但拜最近看过的动画所赐,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有关于棒球的事情,说起来,那部动画片叫什么来着,棒球英豪还是英雄来着。 反正一样啦,他这个年纪的人都还看得进去,其实真的挺不错的,说不得这对情侣也是因为看了那部动画片,所以才会忽然对这个在中国颇为冷门的运动感兴趣吧。 说起来,最近举办的元旦杯小学生足球比赛,不也是因为一部动画片吗?对于孩子们来说,竞技运动里比赛的精髓却是吸引不了他们,也只有这些动画片了。 他记得邻居家的一个孩子不就是看了一部动画片,然后喜欢上了打篮球么? 他胡思乱想着,然后就听到女孩似乎在抱怨着男孩什么,他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好像听到女孩说男孩不应该在有人的地方练习打棒球的,多危险之类的,然后就自然而然的说到了他们遇到的一个小男孩。 “好啦,好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那种地方会忽然有孩子冒出来啊,不过说起来,那小孩的反应真快,我都吓着了,他竟然接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那小孩反应快,真被你打中了,那才麻烦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快,那么近,他竟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说,那小孩会不会是个天才啊,和也那种棒球天才。” “你以为看动画片啊。不过,别说,那小孩反应的确挺快的。可惜了,你看他背着竹篓,提着蛇皮袋,穿得破破烂烂的,就算是个天才,恐怕也没有机会……”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说的那个小孩是在哪里见到的?” 男孩和女孩愕然的看着一下子站起来的柳翔,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下意识的道:“老城路那边的空地……” “谢谢,师傅,我要下车!” 车上的人就怔怔的看着他如同一匹奔跑的斑马一般跳下车,沿着街道奔驰着,转眼就消失在了转角。 奔跑,用尽全力的奔跑,柳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但不知道怎的,当听到那对情侣说道的小孩,他就忽然觉得会是那天那个小孩。 “请问一下老城路的空地在哪个方向……谢谢!” 他问着路,在并不熟悉的路上奔跑着,渐渐就看到了那片空地,他的脚步就不觉慢了下来,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忽然他害怕其实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小孩,或者那个小孩已经走了。 而且说起来,就算自己找到了那个小孩又能怎样呢? 他想着,然后慢慢走过去,应该原本是片厂房搬迁后留下的空地,不大,长满了杂草,有不少孩子在这里玩耍着,这片长满杂草的空地扮演着运动场的角色,让不同的人在这里找到了运动的乐趣。 可惜,他没有看到那个小孩,他就自嘲一笑,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往回走,路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就停下来买了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握着瓶子,蹲在小卖部的台阶下,望着那边的空地。 直到天渐渐暗下来,他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自嘲一笑,站起身来,随手准备将喝光水的瓶子丢掉,就听到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这个瓶子你不要了吗?可以给我吗?” 他转过头,然后就看到那个小孩背着竹篓,一如当天的样子,单薄的站在冷风中,手里多了一个装着瓶子的蛇皮袋,望着他手中的瓶子。 他就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手忙脚乱的将瓶子递给他。 “谢谢。” 林夕没有认出柳翔来,接过瓶子,放进自己拖着的蛇皮袋里,继续往前走,天要黑了,他也要准备回去了。 “哎,那个小孩。” 柳翔想要叫住林夕,但当林夕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沉默下来,仔细的打量着林夕。 原来他来到了城市的这边靠拾荒为生吗?难怪他们一直都找不到他,谁又能想到那个可以轻松超越他们,让冯教练掉了许多头发,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天才的孩子原来竟然是如此的可怜。 柳翔心中原本的不甘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想过再见到他,就提出和他比一次的想法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就只是默默的跟在林夕的身后。 林夕觉得柳翔很奇怪,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叫住他,又不说话,然后就一直跟着他,难道是大叔他们说的小混混,想要抢他的钱? 只不过自己这个样子,竟然也会有人来抢劫自己?啧,怪不得大叔他们提到那些小混混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不屑,果然是很失败的人啊。 他要是真想抢自己钱的话,那等下就好好教训一下他好了。 林夕想着,然后慢慢向着小巷子走去,柳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林夕,看见林夕往小巷子里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去,然后就看到林夕站在巷子的拐角,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 柳翔嗫嚅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夕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抓了抓头发,本来还想说如果你想抢我钱,我就打你之类的话。但看到柳翔这个样子,似乎比他还害怕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是个很失败的人啊,就算是做小混混也是一样失败啊,连抢钱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吗? 林夕想着,忽然觉得他好可怜的样子,想了想,摸出五毛钱,“就这么多了。你拿着走吧。回头你就说是我很害怕,所以就交给你了,这样你在你同伴那里也不会丢脸了。不过,抢钱是不对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做了。” “看你的样子,你也不像是能够抢到钱的人。所以,以后还是好好上学吧。” 柳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久,直到林夕将钱丢在地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我不是抢钱的。我,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追你的那些人,我找了你很久,其实是为了再跟你比一次!” 林夕就愣住了,然后恍然大悟,“我说你有点眼熟,原来是你啊。” 话音未落,林夕转身就跑。 21.足球小将还有……【五】 林夕的确想起柳翔是谁了,说起来来到这座城市这么久了,他被狗追过,也被人撵过,但真的能够追他几条街,让他记忆犹新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清楚那天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他,但他印象极深的是那些人都跑得很快,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跑到了城市了这一边,又过去了那么久,那天被追的事情也都忘了差不多了,想不到这城市里的人竟然如此执着,这样都还被他们找到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就是踩了一下你们的草地么?又不是吃了你们家大米,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 林夕觉得有些委屈,一只手提着蛇皮袋,一只手扶着背上的竹篓,脚下飞快,扭过头,看见追他的少年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的拐角,四下无人,脚下轻轻在巷弄的墙壁上一踩,整个人就腾云驾雾一般飞起,一个起纵,就已经跳到了墙壁的另一边。 搞定,回家! 林夕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慢慢向着废品站走去。 …… 柳翔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的林夕,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奔跑中的林夕那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但柳翔还是忍不住失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哪里还能找到林夕的影子。 “还真是,跑得一如既往的快啊。” 柳翔忍不住笑出声来,忽然觉得好有趣,那个小孩子或许是把他们当成坏人了吧,所以两次都以最快的速度跑掉了。 或许他之所以能够跑得这么快,也是因为这个吧,他是在为了生存而全力以赴的奔跑啊,而自己却只是为了胜利而奔跑,所以,这就是他们之间有着这样差距的原因吗? 但很快柳翔又摇摇头,知道或许这样的话有些道理,但说到底那个孩子本身的天赋还是起着绝对的作用吧。 虽然有些时候并不怎么喜欢那句话,但越是长大,就越明白如果努力有用的话,那还要天才来干什么。 所以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以后就叫他天才吧。 “喂,天才,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不要再跑掉了。你是为了百米赛道而生的人,所以,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请一定不要再逃走了。你的天赋应该到田径赛场上去征服,去创造,去让人惊叹!” “但如果下一次你还是选择逃走的话,那么我也只能努力想办法追上你,告诉你,什么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所以,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吧。至少,我很期待啊!” 柳翔大声的在林夕逃走的巷弄里喊着,无视路人奇怪的眼光,只是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完成了什么很神圣的使命一般,虽然今天的事情弄得有些有头无尾,这次见面也有些好笑,但总的来说,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至少自己已经找到了他,不是吗? 至于剩下的事情,柳翔很有信心,特别是看到了林夕的生存环境后,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这个天生就应该属于田径场的孩子,冯勇一定有办法说服他的。 想想日后可以与这个天才小孩在同一条赛道上较量,他就感觉到自己忽然充满了无尽的动力,所以为了庆祝这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目标省体院,奔跑吧! 他笑着,然后向着省体院的方向一路奔跑。 风隐隐约约将柳翔的喊话传来,隔得太远,他也听得不是太清楚,不过天才两个字他还是能够听清楚的,不免有些愕然,随后又有些高兴起来,虽然不知道柳翔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似乎自己误会了他们。 所以自己其实也是个天才么?林夕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虽然有点不像,但应该是吧,至少自己可以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自己其实是个天才吧。 嗯,真是值得高兴的领悟,那晚上吃碗牛肉面庆祝一下好了。啦啦啦,凤凰,你听到了吗?有人觉得我是个天才耶! 林夕就忽然高兴起来,原来他们不是这世界的异类,他们是天才啊。 …… “加油,加油!” 省体院的足球场,虽然寒风冷冽,但球场之中却是热情不减,三三两两的人群,大人,小孩,虽然没有将整个球场坐满,但也是人山人海,为场中奔跑,追逐的少年们加油欢呼。 高洪抱着手站在球场的最上方,眼中精明闪过,看着球场中追逐的少年,不时拿出笔记本记录一些什么,仔细看,两个名字已经被圈在了笔记本上,有着大量的记录。 “哟,这不是老冯吗?你也来看球赛?” 高洪忽然注意到旁边一个匆匆走过的身影,打了声招呼。 冯勇阴着脸,这些天来他一直都阴沉着脸,看见高洪,愣了一下,点点头,想要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来,走过去,“怎么你那足球学校开不下去了?这么早就跑来准备忽悠人了?” 高洪就忍不住笑,“我说老冯,不就抢了你两个苗子吗?至于见我就膈应我吗?再说了,这也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不是我说你,现在都市场经济了,总要人家自己选吧,踢球多好,再不济也比练田径赚得多吧。” 冯勇就哼了一声,“我是担心你害了人家孩子的前途,多好的苗子,被你拉去踢足球,中国足球,呵呵,也就只剩下能赚钱了吧。” 高洪的脸顿时也拉了下来,“说得你们田径就能为国争光了一样。” 这一下,冯勇也不说话了,看了高洪一眼,高洪也沉默下来。 哎。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冯勇和高洪对视一眼,都是苦笑,说起来,他们一个搞田径,一个搞足球,说到底都他么是后妈生的,不受待见啊。 “得。咱们难兄难弟,大哥也别说二哥了。说来,这足球赛,你跑来干啥子,总不会是准备把前两年我抢你那两个苗子又给抢回去吧?” 高洪问道。 冯勇摇摇头,“好歹我也是省体院的人,这种事情,总要来看看的,你懂的。” 高洪就点点头,“那行,那我不耽搁你了,你忙。对了,最近有什么好苗子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 冯勇立刻警惕起来,“抢我两个还不够?怎么着,还想来?” “老冯啊,老冯,你说你这觉悟。” 高洪无奈,摆摆手,干脆将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你自己看吧,我这次来,真是看中两个好苗子,元旦杯第一场,我就相中了。” 冯勇也不客气,接过去看了看,“张俊,杨攀。” 他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小孩子还没有定型,就算是职业运动员,改变运动项目也是常有的事情,练长跑的跑去踢球,甚至踢球的最后选择了游泳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虽然元旦杯只是场足球比赛,但冯勇私下里也关注过,觉得在田径上有些天分的都被他记下来了,但这张俊,杨攀却是没有印象。 “别想了。这两个的天分都在足球上,吃不了田径这碗饭。” 高洪把笔记本抢回来,忍不住赞叹道:“虽然还没有进行过身体测试,但就他们最近的表现来看,很有灵性,以后说不得中国足球就靠他们俩了。” “真的假的,你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冯勇有些眼红,嘴上虽然不饶人,但知道以高洪的性子,能够说出这种话来,那两个小孩的天赋应该是极好的了,恐怕是真正的天才了。 妈的,提到天才,他就想骂人,如果不是现在都还没有那天那个小孩找到,他至于看高洪在他面前嘚瑟吗?! 想到这里,冯勇就忍不住有些幽怨,“有什么好得意的,等我找到那个孩子,妈的,世界纪录也破给你看。” 高洪就大笑起来,以为冯勇是在吹牛,也不拆穿,点点头,“恩,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冯勇就有些恼火起来,也不跟高洪争辩,转身就走,心中发狠,回去将把田径队的人全都撵出去找人,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找不到一个小孩。 22.漫长的一天!【一】 98年的最后一天傍晚,林夕从大球场里走出来,看着渐渐亮起的灯光下的条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元旦杯小学足球比赛顺利进行。 白天的时候,杨攀和张俊来找过他,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不,确切的说是两个好消息。一个好消息是明天他们就要在大球场里参加元旦杯足球比赛的决赛,而另外一个好消息则是张俊他们已经跟那个足球学校的教练说好,会在决赛结束后来找他。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他就可以免费进入那个足球学校接受训练,虽然不能跟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上学,读书。但至少生活也将摆脱现在的状态,进入另外一个更好的世界里。 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像张俊他们一样那么热爱足球,将足球当做了生命的全部,但说起来,这一次也是自己生命中第一次真真正正得到他人的赞赏,甚至可以因此养活自己也说不一定。 不过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做个厨子,那天给凤凰做的鱼,并不是那么的完美,他希望可以在凤凰好起来之后,做一次完美的鱼给她吃,她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听张俊他们说,如果自己去了足球学校,以后就能够当职业球员,可以赚很多的钱,虽然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很多的钱到底是有多少,但如果要治好凤凰的话,或许也需要很多的钱吧。 所以虽然未来也不像自己一开始所盼望的那个样子演变下去,但如果真的可以赚很多的钱的话,那么说不定做一个职业球员,就像大空翼那样一直踢下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上次那个来找自己的人,好像也说过想要去什么地方当什么运动员吧?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赚的钱多不多? 哎,原本觉得一无是处的自己,忽然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抢手起来,也真是有些幸福的烦恼啊。不过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啊。 他想着,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竹篓里的凤凰,有些开心的难过,“所以,你一定要很快好起来啊。” 他想着,然后慢慢向着废品站走去,嗯,到时候如果真的去了那个什么足球学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反正以后不用捡瓶子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些日子来照顾自己的那些大叔们呢? 虽然生活依然如眼前的夜色一般,看不清楚前面的方向,但林夕忽然就觉得未来其实已经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了一般。 …… 99年第一抹晨曦的光落下的时候,整个城市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关于世纪末日,恐怖大魔王降临的预言,在这世界的东方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但其实很多的事情,或许就是在这一天悄无声息的发生着。 早上六点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出了门,跟废品站的大叔打了招呼,背着竹篓,提着蛇皮袋走出了废品站,决赛要等到下午两点,他还有一上午的时间去如往常一般捡瓶子,虽然张俊他们已经拍着胸脯告诉他,过了今天,他一定可以免费进入足球学校。 但他还是准备再好好忙碌一上午,就当做是为自己人生中第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做一个告别吧。 走到熟悉的十字街口,他迟疑了一下,忽然决定去看看另一边城市的风景,然后在以往左拐的街头,这一次,他走向了右边。 人生有时候或许就只是向左走和向右走的选择,一念之间,便是天堂与地狱之别。 但这个时候的林夕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是微笑着迎着阳光,走向了右边,很多年后,他也会想如果人生重新来过,那一天他没有走右边,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命运让人敬畏,便在于此。 当时间指向九点,张俊和杨攀走进了大球场,决赛虽然在下午,但早上的时候还有一场半决赛,作为决赛的选手,他们需要参加,并且为那两只已经失败的队伍加油,因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坐在特意为他们这些决赛选手准备的位置上,张俊转过头,试图在人山人海中找到林夕,可惜他没有找到,所以也只好摇摇头,他想林夕不会以为决赛在下午,所以就等到下午才来吧。 不过想想林夕的性格,或许的确有着这样的可能。都怪自己没有事先跟他讲清楚,要不然的话,现在趁着有空,就可以带林夕去见见高教练了。 想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的看台上高洪微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他就轻轻笑了笑,然后忽然便也期待起来,马上我们就要在大球场上为了我们人生中第一个冠军努力了。 林夕,你看到了吗? 高洪看着张俊和杨攀明明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极为沉稳的坐在场中,完全没有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不由暗暗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两个孩子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态度,有大将之风。 更别说这个年纪的少年里,即便是高洪曾经在被誉为足球王国的巴西学习过,也很少见到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这是上天赐给中国足球的珍宝。 亲自测试过张俊和杨攀的高洪无比确信这个真理,同时也对张俊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比他们还小一些,却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师傅感兴趣起来。 虽然听张俊他们说过一些,但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那样恐怖的足球天才,但哪怕只是与张俊他们差不多,也足够让人惊艳了。若干年后,或许只需要短短五年的时间,等张俊他们成长起来,会让整个世界都震惊的。 高洪忍不住微笑起来,心中下定决心,哪怕张俊他们口中的那个孩子其实并不怎么样,但为了稳住张俊他们,自己也要把那个孩子招进足球学校,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却能够得到张俊和杨攀的感激,何乐而不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天,果然是真的,刚刚十点才过,太阳就有些晃眼了,高洪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光并没有在下面的半决赛中多有停留,而是注意着张俊和杨攀的动静,忽然电话响起来。 他皱了皱眉,掏出来一看,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过来的,“喂。老冯,嗯,我是高洪。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哦,你们在球场外面吗?行,等我一下,我这就出来。” 高洪有些奇怪的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向着球场入口走去,很快就看到了冯勇一行人,之所以说是一行,因为除了冯勇之外,还站着七八个少年,应该是他田径队的队员。 “老冯,你这是组队来看球赛啊?我说,你什么时候对足球感兴趣了?” 高洪一边给门卫打着招呼,一边看着冯勇他们走进来,笑道。 冯勇似乎有什么好事情,红光满面,完全没有了前几天的阴沉,对高洪的打趣也不在意,摆摆手,“等下跟你说。柳翔,你认得人,带着他们进去找,都仔细点,别让他又跑了。” “知道了,教练。” 少年们大声喊着,然后在柳翔的带领下,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向着球场冲去。 “不是,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带人来打架还是怎么着?可别我刚打招呼放你们进来,回头你就把我给弄局子里去了。” 高洪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冯勇心情好得很,也不在意高洪的话,大笑道:“放心,我们是来找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嗨,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见到个天才吗?这不,闻着味道就找过来了,结果人家说他来球场看球赛了。我这不就赶紧领着人找过来了吗?” “到了门卫还不让进,好在我想起你肯定在,赶紧给你打你电话,果然还是你有面子。”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高洪松了口气,不过也看得出来冯勇的心情那不是一般的好,顿时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还真被你瞎猫遇到死耗子,逮到个天才?” “哈哈,这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找了几个月了,谁想到他跑这边来了,要不是柳翔上次正好撞见他,顺藤摸瓜找了几天,还真找不到他。” 冯勇红光满面,又有些唏嘘,“妈的,我当人家是个宝,别人当他是个草。你说这么个天才,竟然靠拾荒为生。也真是老天不长眼啊,要不是正好被我遇见,估计这辈子也就毁掉了。” “等一下,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耳熟呢?” 高洪愣了一下,打断冯勇的话,“你说的那个天才,不会就是那个在附近捡垃圾的小孩吧?” “你怎么知道?!” 冯勇一下子警惕起来,看着高洪。 高洪顿时乐了,一拍大腿,“我说哪里冒出来个天才,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哈哈,老冯,你来晚了,这孩子我早定了。” “吹,继续吹。” 冯勇冷笑,乜着眼看高洪,“你要真看上了,能让人还住在废品站里?姓高的,你敢向他伸爪子,我就敢给你剁了,你信不信!” 高洪顿时有些尴尬,他之前听张俊他们说过那小孩情况不太好,靠拾荒为生,但那时候他也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再说了也就一两天的时间,他的重心还是放在张俊他们身上,谁想到现在却是半路杀出个李逵来。 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啊。 23.漫长的一天!【二】 冬日六点的街头,已经点亮了整个城市的夜晚的灯火显得有些暗淡起来,天空中的残星还没有彻底消退,一角弯弯的浅浅的近乎半透明的月光挂在天上,林夕背着竹篓,踏着黎明前最后的月光,向前走。 跨过十字街头的右边,是一片勾心斗角的矮房子,有些破败,传说要拆迁,但却一直没有拆掉,到最后就渐渐变成了狭窄阴暗的巷弄,地上坑坑洼洼的,雨水残留下来,混合着污泥,生活垃圾总总之类的,渐渐就变得好像墨水一般的颜色。 隔得很远,都能闻到一种污秽好像蛋糕变质的味道。这里是城市的阴影角落,他来到这边之后,不管是废品站的大叔或者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叮嘱过他,没事的时候不要往这里跑。 他虽然并不认为这里会真的存在着怎样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一个人,又是个小孩子,哪怕他其实觉得自己并不弱小,但为了避免这样那样的麻烦,他也一直都没有来过这里。 今天,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就忽然决定来看看。 有人说下水道,就是城市的良心,一切都在那儿集中、对质。在那个死灰色的地方,有着它的黑暗处,但秘密已不存在。每件东西都显出了原形,或至少显出它最终的形状。垃圾堆的优点就是不撒谎……一切涂脂抹粉的都变成一塌糊涂的形象。 还只有十岁的林夕并没有听过这句话,也并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许多人眼里,他眼前这片低低矮矮,爬满了蛛丝网的门墙,或者泥泞着昨日污水的地面,亦或者是最前面那一段将垮未垮的围墙上用鲜红油漆喷着的大大拆字,都让这里已然变成了这座城市里比下水道都还要让人觉得厌恶的地方。 此刻的林夕还不知道贫穷虽然并不是什么罪恶,但在很多人眼里贫穷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原罪。 而这里,就是这城市的原罪。 所以当林夕背着竹篓,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望着这片未曾被城市灯火照亮的街区,一步步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未来的几个小时里将会在这里迸发出来的罪恶与正义,将会带给他的未来以怎样的变化。 让他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从来都不只是有阳光,风雨,还有更深沉的暗,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他的未来不应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凤凰将上天赋予她的,同样赋予了他,那些可以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不应该仅仅只是让他跑得比别人快,跳得比别人高。 他能做的,或许更多。 …… 七点钟的时候,天渐渐亮了,胡老三蹲在天桥下面,双手套在有些破破烂烂的棉衣里面,看着路边三三两两走过的人。 时间有点早,天气也有些冷,这个时候,胡老三一般情况下是不准备出来的,不过前些日子和郑老大闹得不是太愉快,为了挽回自己在郑老大心目中的形象,他这半个多月都勤奋了许多。 还别说,早上这个点出来,收获还是挺不错的,特别是这条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哪怕是出于在孩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善心,也往往会给他一些零钱。就是天气冷了一些,让人有些受不了。 胡老三跺了跺有些冻得发麻的脚,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钱,还算不错,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他,赶紧将碗里的钱抓出来,留下几个五毛一块的钢镚。 做乞丐也是一件技术活,碗里放的钱少了,没人给,放得多了,更没人给,这其中的分寸把握,却是存乎一心,胡老三还是掌握得不太好,像郑老大已经就特别能把握这其中的分寸,要不然大家一起出来的,郑老大也不会成为老大。 “叔叔。给你,天冷了,妈妈让囡囡给叔叔买包子吃。” 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胡老三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圆滚滚像个瓷娃娃的小女孩抓着五块钱萌哒哒的递给他。 胡老三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又怕吓着孩子,赶紧低下头,眼睛掠过小女孩,看到不远处正在排队买着豆浆包子的女人微笑着望着这边。 “叔叔,囡囡给你放碗里了。记得要买包子哦,包子热乎乎的,好好吃……” 小女孩摇摇晃晃的蹲下来,把钱整整齐齐的放在胡老三的碗里,小大人一般叮嘱着,还没有站起来,声音戛然而止。 胡老三目瞪口呆的看着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上,一个男人猛然伸出手,抱起小女孩,然后猛然就冲了出去,大概过了两三秒的时间,反应过来的女人才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喊起来,“囡囡!我的囡囡!救命啊,有人抢走了我的囡囡……” 女人一边哭喊着,一边疯狂的追赶着摩托车,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摩托车越开越远,冷风中还隐约有着小女孩的哭声。 “真是该杀千刀的王八蛋啊,大白天也敢抢人家的娃娃。快点,哪个有手机,快点报警。要不然跑远了。” “报警有啥子用,等警察到了,人早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是啊。前些时候看新闻,不是说警察捣毁了一个拐卖组织儿童乞讨的犯罪组织,你们是不晓得,那些小娃儿那才叫个惨啊,听说都是从外地拐来的,那些娃儿的家长报了警,也是根本没得办法找得到。” …… 人群议论纷纷着,胡老三怔怔的看着碗里放得整整齐齐的五块钱,抬起头,看着那女人就这么疯着,哭着,喊着不停的往前追赶,哪怕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追上了,但还是竭尽了全力。 胡老三就又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那五块钱,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女孩稚声稚气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像被火烧一般的感觉就猛然从胡老三的心中升起,他大步站起来,同样追了上去。 人群就奇怪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乞丐。 胡老三跑得很快,超过跌倒了又爬起来的女人,大声喊:“报警,我知道那些王八蛋在哪里!” 女人就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好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哭泣着,拼命点头。胡老三不管,继续往前跑,“喊警察到城西村那边,我先过去,要不然王拐子他们就跑了!” 胡老三大声说着,跑出几步,看见一个骑着小绵羊的男人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他就大吼着,冲过去,一把将小绵羊抢过来,在男人目瞪口呆中,大声喊,“我赶着救人,先借一下!” “我草,现在叫花子都他么学会抢了撒!救人,救你妈啊!” 男人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然后就看到女人哭着叫着,“他帮我去救我囡囡,我囡囡被人抢了……” 男人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24.漫长的一天!【三】 七点半的时候,天渐渐亮起来,这片被城市所遗忘的角落里,也渐渐有了人影走动,林夕背着竹篓走在低矮破败的巷弄里,灵敏的耳朵和鼻子,比起眼睛更加直观的感受着这片街区的一切。 整个世界就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东边几只瘦骨嶙峋的老狗在争抢着不知道谁丢下的骨头,西边的屋檐中几个女人争吵着谁家的水倒在了谁家的门前,更远一些的地方,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的打骂声,伴着谁家的灶台传来的粥香。 如此的鲜活,以至于林夕都暂时忘却了这片街区糟糕狭窄的路面还有垃圾堆里奇怪的腐烂味道。 他如此快乐的闻着,听着,看着,仿佛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但其实与这城市中大多数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另一种生活。 然后他就忽然听到了气喘的声音,小孩的哭声伴着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还没有等他有更多的了解,那股奇怪的味道之后,就又多了另外一种味道,有些熟悉,是血腥的味道。 他就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他迟疑一下,还是加快了脚步,向着那熟悉声音响起的地方跑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流着血的胡老三,凶恶的男人,还有仿佛死掉了一样的小女孩。 …… 胡老三骑着小巧的小绵羊,却仿佛勇猛的骑士一般无畏的冲锋着,他穿过红灯,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狰狞勇气,对着挡在眼前的一切红着眼大喊着,他的眼前并没有那辆早已经逃之夭夭,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摩托车。 但他知道,那些人会去哪里。 哪怕之前抢走囡囡的那些人,动作足够的快,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但胡老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抢人的人。 王拐子,他并不陌生,事实上为了争夺这个城市里可能的更适合乞讨的地盘,他们在郑老大的带领下和王拐子那伙人多多少少打过架。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衣食无忧的家犬可以在食物面前,用更加温顺优雅的姿态去面对,但野狗,哪怕只是一根骨头,也足以掀起一场战争。 生活在这社会的最底层,虽然大多时候,人们会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悲,但他们就像一群野狗,或许看起来很容易欺负,但为了生存,他们也同样可以变得凶狠。 和王拐子那伙人的争端曾经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拐子那伙人里多了一些残疾的小孩子,因为那些小孩子,他们渐渐不再与王拐子他们争斗,一开始是因为不好意思,后来却是渐渐直到王拐子他们的罪恶与凶残,就渐渐变成了畏惧。 虽然很看不起王拐子那群人为了生存所做出的事情,但基于同样处于这食物链底端的默契,他们也只是敬而远之罢了。当然多少是出于畏惧,虽然不好说,但大家都是心里清楚的。 前些日子听说王拐子他们被人举报了,被警察抓了,郑老大为此还高兴的请大家喝了顿酒,只是可惜王拐子却没有落网。 他在城西村那边见过,但却一直不敢去报警,因为他害怕。他的确有理由害怕,他只是个乞丐,他自然是害怕的。 但为什么现在却不怕了呢? 胡老三自己也并不明白,或许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也就只能勇敢那么一回,胡老三憋屈了一辈子,但他终究还是会有一次勇敢的。 那勇气,或许只是因为那可爱的囡囡,虽然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他知道或许就算他豁出去一切也一样不可能换回来什么。 但他只要想到那小小的可爱的孩子,在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他这个样子,甚至比他还不如。他见过那些落到王拐子手里的孩子的凄惨,刺破耳朵,弄瞎眼睛,或者直接烫伤,打断腿脚,那样的孩子,他见过不止一次。 以前他只在那些可怜孩子身上看到王拐子的残忍与凶暴,但现在他只要想到那可爱的囡囡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心中就无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愤怒与勇气。 人,怎么可以残暴到这种地步呢!人,怎么可以对这种事情而不闻不问呢!胡老三觉得自己或许像狗多于像人,但不管怎么说,当那孩子在他的面前被人抢走的时候,他就忽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男人一把了。 因为如果那个小女孩不是为了给他钱买包子,又怎么可能会被王拐子他们抢走呢? 他如此告诉着自己,让自己那在冷风中渐渐有些冷却的热血与勇气再次升温起来,然后他就再次看到了王拐子。 王拐子长得并不凶狠,甚至有些斯斯文文的,但胡老三知道他的残忍,所以当他看到王拐子向着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忽然有些害怕了。 王拐子眯着眼睛,看见还在哭的小女孩,头也不回,对同伴道:“先弄晕了,回头还哭,直接弄哑了。” 随口说着残忍的话,王拐子慢慢向着胡老三走过来,“哟。挺厉害的,这都让你找过来了。怎么叫花子也想学着别人做英雄?” 胡老三就真的有些害怕起来,习惯性的怯懦着低下头,然后就听到囡囡的哭喊,“叔叔,救我,唔……” “囡囡。” 胡老三就猛然握紧了拳头,抬起头,“你,你放了她。你弄别的人,我不管,但是,你不能弄她。” 王拐子就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然后对着胡老三招招手,“来,你过来。” 胡老三迟疑一下,大声道:“你跑不掉的,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这里这么多人……” “不是,你不是要孩子吗?过来啊,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 王拐子就继续笑,目光在好奇望来的人身上看了看,对着胡老三继续招手。胡老三就迟疑着,慢慢走过去。 “乖,真听话。” 王拐子就大笑着,然后猛然一刀捅进了胡老三的肚子里,一刀之后又一刀,“追我?报警?还要人?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举报老子的人就是你们那一伙的其中一个。老子不跟你们计较,你们他么的还以为老子好欺负是吧。” 王拐子就这么肆意的笑着,然后一刀之后又一刀,鲜血肆意的绽放,胡老三睁着眼,有些难以置信,缓缓跪倒下来,王拐子这才抽出刀,染满了血,放肆的横扫四周,“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连你们一起弄死!都他么给老子滚!” 哗!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几个探出头的人,连忙关上了窗户,刹那间整个街区,好像变成了死城一般。 “走。妈的,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乞丐他么的也敢来追老子。” 王拐子叫骂着,“岳麓这边是不能呆了,先就这几个孩子吧,带着去羊城那边,那边人傻钱多……嗯?” 王拐子低下头,看见胡老三竟然还没死,死死的抓住他的裤脚,“放,放过她,好不好……” “放心,看在你专门来救她的份上,回头我一定先弄哑了,再弄聋了,弄瞎了就不好看了,那就再把腿打断了。哈哈,记住,这都是因为你。” “妈的,叫花子也想来当英雄,这他么的不是搞笑吗?” 王拐子蹲下来,拍了拍胡老三的脸,将染血的刀随手在胡老三身上擦了擦,站起身来,正要走,就看到了路口处背着竹篓的小孩…… 25.漫长的一天!【四】 他背着竹篓,顺着风中的血腥味道走到路口的地方,抬起头就看到了眼前的血腥,耳中听到那些残忍的话,然后就又看到了王拐子脸上的狂笑,他就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甚至还说着要做一些更残忍的事情的时候,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呢? 他有些奇怪,甚至有些难以言语的愤怒,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胡老三,然后又看见了在另外一个同样笑着的男人手中好像死掉一般的小女孩,仿佛就一下子看到了无助的在火焰中哭泣的凤凰。 他的肩膀就忍不住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落在王拐子他们的眼中,难免就变成了恐惧的软弱,所以笑声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又送上门来了一个,可惜年纪大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将就着用吧。” 王拐子打量了林夕几眼,无所谓的笑了笑,对着同伴点点头,“你先走,我弄了这个小孩,就一起过来。” 同伴就笑了笑,点点头,说,“那你快一点。” 说着,那个男人就提着囡囡,好像提着一块猪肉一般,迈开步子,要越过林夕走出去,林夕就涨红了脸,展开自己的双手,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中汹涌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带着一丝颤音,“你们,不许走!” 王拐子他们就愣住了,奇怪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有他,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但你们,为什么就可以这么随便的决定他们的命运了,杀了他,还说要那样残忍的对她。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他说着,然后猛然抬起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不能这样做!” 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涨红着脸,认真的说着,肩膀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打过去,因为他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一切,都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但他并不想真的用自己的力量,或者说凤凰给他的那些可以名之为天赋的东西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哪怕眼前的两个男人的的确确是做了一些很让人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事情,但他既然不希望有人如王拐子他们这样随意的决定着别人的命运,那他也不希望自己轻易的去决定他们的命运。 他虽然没有打过人,甚至连打架都不曾有过,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的力气很大,大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可怕,他可以跑得比汽车快,轻易的跳到几米高的房子上,甚至他感觉自己要是更用力一些,他就可以飞起来。 还有火焰,就是凤凰曾经用过的火焰,他其实偷偷也尝试过,虽然有些不灵,但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其实知道的,他和凤凰一样,都变成怪物了。虽然看过的动画片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人,葫芦娃,孙悟空什么的好像也可以被称之为怪物,但是他们的敌人也是同样有着那样种种奇怪能力的人。 却是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能力去伤害过普通人,所以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去伤害普通人,而且也的的确确没有人教过他,面对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他总会想起那天见到的在火焰中哭泣的凤凰,去伤害一些普通人,其实会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吧。 所以,当他听到王拐子他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放肆的带着嘲讽的大笑,却也只是站在原地,认真道:“我不想伤害你们。” “哈哈。不行,我忍不住了。老叉,你听到没有,他说他不想伤害我们?哎呀,笑死我了,妈的,真是奇葩到处有,今天还真他么都让老子遇见到了。” 王拐子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手里却提着刀,挽了个刀花,阴笑着向林夕慢慢走过去,顺便还忍不住踢了一下血泊中的胡老三,“一个叫花子学着别人做英雄已经够奇葩了,现在他么的一个小孩子也敢站在老子面前,挡着老子的路,然后说我不想伤害你们。” “啊,我好怕怕啊。” 王拐子阴阳怪气的笑起来,然后目光一冷,“他么的神经病都让老子一个人撞见了是吧!本来还以为多了棵摇钱树,可惜,他么的是个傻子!” 王拐子说着,然后猛然一刀向着林夕的手砍去,“不过傻有傻的好,弄残了,一样赚……钱。” 王拐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看着自己一刀砍过去,然后那个傻子般的小孩,就惊惶的闭着眼,乱舞着拳头,但仅仅只是无意的一拳打过来,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猛然被火车头打中一般,没有说完的话瞬间被恐怖的巨力给打了回去。 整个人好像在飞,然后他就看见自己好像真的飞,飞得又高,又快,又急,痛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好像全身都被推土机碾压过一遍般,他甚至听得到自己骨头发出的咔嚓声,好像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多了无数的洞,就好像破掉的气球一般,鲜血流淌,视线渐渐模糊,迷离之中,只看见那个小孩似乎要哭出来一样,还有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我说过的,你们为什么不听,我不想伤害你们的。” “草,老子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怪物?” 王拐子想着,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一般重重的落在地上,整个人已经不成人样了,支离破碎的,缝都缝不起来了。 王拐子的同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王拐子猛然倒飞起来,身体瞬间变得破破烂烂,砸倒了不知道谁家的房子,然后尖叫与哭喊,同时响起来,他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惊骇的看着那个还在哭着说对不起的小孩子,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不准走,那个小女孩,你不能带走。”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忍不住泪水,看见另一个坏人还要抱着小女孩逃走,他就伸手从蛇皮口袋里抓出一个被踩得扁扁的易拉罐瓶子,然后下意识的丢了过去。 轰! 好像大炮一般的声音,空气中甚至有肉眼可见的火星飞起,那扁扁的不起眼的易拉罐瓶子就猛然打中了那个男人的脑袋,好像西瓜爆裂开来,鲜血飞溅,然后林夕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跪在地上,不停的吐着。 鲜血,这一生前所未有见过的那么多的鲜血,还有支离破碎好像破布娃娃一般的人体扭曲着摆在地上,给林夕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杀人了。 他想,然后他又想,我杀的都是坏人,而且我警告过他们的,是他们不听,但是,我杀人了。 然后就只剩下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不停的回荡,一种莫名的恐惧升起,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或许仅仅只是杀人这两个字,便足以让他觉得恐惧,害怕。 整个街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或许有人看到了这一切,或许没有人看到这一切,但所有人仿佛都已经死掉了一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胡老三倒在地上,艰难的捂着流血的伤口,同样惊骇于眼前的这恐怖一幕,他认出了林夕,他也只是以为这个小孩跑得比别人快一些而已,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让人恐惧的力量。 他看见他哭,看见他跪在地上痛苦的呕吐,然后胡老三就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不管眼前的这个小孩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神仙,妖怪,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好,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然后忽然似乎就有警笛声响起来,胡老三迟疑一下,还是低声道:“他们都是坏人,你做得很好。所以,你快走吧,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他就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胡老三的眼睛,“所以,我其实没有做错,是吗?” 胡老三就用力的点点头,“对,他们都是人渣,死了活该,你杀得好。” 他就又低下头,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但想来,应该是没有吧。只是,真的没有吗? 他不懂,然后他就听到了清脆的警笛声,然后就又想起那天来抓凤凰的那些人,整个人就猛然一用力,然后他就在胡老三惊骇的目光中,飞了起来,飞到了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高空之上。 很多年之后,胡老三想起那天自己看到的那一切,忽然就对眼前这个世界又再次充满了信心,不管那些人怎样说着他们的不是,但他没有忘记,其实他们一开始也只是个孩子。 26.漫长的一天!【五】 天空并不是灰暗的,实际上当你飞过云层之后,看到的天空如此清澈,大地在身下变成了隐约的黑点,山川、河流、城市,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统一起来,化作断断续续的点,在云层之下,若隐若现。 他剧烈的呼吸着,像溺水的人一般在空中手舞足蹈着,一开始飞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害怕着,想要离开那些鲜血,还有那些恐惧。 但真的到了这里,四目所及的地方,空空荡荡的,除了抓不住的云和风,什么都没有,他就忽然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惊呼着往下掉,但本能又让他不停的拍打着,想要让自己再次飞起来。 然后慌乱就一点点的平息下来,他迟疑着,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停留在了云里,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和大地做着抗争,然后就让他这么和白色的云雾融为了一体。 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就让他忽然忘记自己的恐惧,他好奇的,有些生涩的在空中移动着,让自己一会儿变快,一会儿变慢,好像刚刚学会游泳的孩子,乐此不疲的在空中飞舞着。 最后,当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没有了云层的遮挡,这里的阳光分外温暖与璀璨,他就眯起眼睛,逆着光,忍不住伸出手,从竹篓里抱出凤凰,就这么看上去好像坐在云朵上,望着星空中的太阳,忽然就觉得心里温暖了起来。 …… “我想,你们需要看看这个。” 遥远的大海的另一头,阿尔卑斯山脉的深处,一处隐秘的地下建筑里,有人猛然从位子上跳起来,大声叫喊起来。 然后他的发现,就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电波传到了位于瑞士的一个古老庄园里,仿佛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古堡,便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古老的圆桌前,一个个身影缓缓坐下静静望着坐在主位,穿着黑白长裙,带着同样黑白帽子,帽子上有着火焰图案的优雅女子。 “海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问道,被称作海伦的女人,就微笑着,优雅而又迷人,岁月并不能减去她身为女人的魅力,她轻笑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快语气,“先生们,我需要你们,帮我把这个孩子带到这里来。” 然后所有人就静静的看着海伦放在桌上的照片,那是一张奇怪的照片,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孩仿佛坐在云端上,怀里抱着一枚宛如艺术品般的圆蛋,仰着头,望着太阳。 “先生们,上帝出现了。先生们,不死鸟三百年来所追求的,寻找的,终于出现了。” 海伦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想象的狂热,“诸位,三百年来,不死鸟一直致力于研究历史中所有的不可思议,我们相信世界上存在过上帝,或者可以被称之为上帝的存在,并且因为这一点,让我们团结到了一起。” “而现在,他出现了。” 海伦目光忽然一点点变得平静,“我发现了他,现在,将他带到这里来,是你们的任务了。” “他在哪里?” 海伦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迟疑,“中国。我们的上帝,在中国。” “那可不是我们的传统势力范围,而且要是被中国人提前找到他……” “放心,这是从卫星截取到的画面,为此,我们不惜暴露了三颗卫星,中国人在短时间内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但先生们,要快。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回我们的上帝了。” “当然上帝的归上帝,我们的归我们。” 海伦轻轻说着,“而且我记得,在中国,我们的组织似乎被他们叫做,朱雀。不死鸟如果做不到,那就让朱雀去做!” …… 他坐在云朵上,看着阳光如此清澈的没有阻挡的落在自己的脸上,太过温暖,以至于他觉得怀里的凤凰有些发烫,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仔细的打量着怀里的凤凰,看见大量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然后瞬间消失掉。 “是错觉吗?还是说,其实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夕有些不能确定,但他还是高兴起来,因为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变化的凤凰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的小小的变化,他是如此的高兴,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天空更深处的小小反光,光波通过卫星,清晰的将他此刻的动作传递到遥远的大海另一边。 三百年前,波澜状况的大时代,现代文明的起源,愚昧与科学的碰撞,缔造了那样一个伟大的时代,但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或者说相信上帝的存在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科学。 三百年里许多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团结到了一起,他们怀疑过,他们放弃过,他们曾坚定不移,他们曾分崩离析,但跌跌撞撞走过三百年风雨,到了今天他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上帝。 不死鸟,朱雀,无论什么样的称呼都好,他们所代表的是人类对于生命的另外一种源于本能的终极追求。 如果太阳可以存在一百亿年,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机器可以撼动世界,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另一个上帝! 人类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追逐,或许到了最后,也只是想要将人变成无所不能的上帝,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先行者罢了,而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曙光。 林夕并不知道遥远的大海的另一边,已经有人将他当做了曙光,当做了上帝,甚至野心勃勃的想要将他带回去,他只是静静的在坐在云端前,捧着有些发烫的凤凰,努力比较了一下,发现凤凰似乎真的要比以前大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点,但也让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他就想着以后一定要经常飞到这里来,带着凤凰晒晒太阳,然后他就看到一架客机忽然吹开了云层,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客机里贴着窗子的小孩子。 “妈妈,云上面坐着个大哥哥呢。” 27.漫长的一天!【六】 小孩子惊奇的看着坐在云朵上面的林夕,好奇的挥着手,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高兴的叫喊着,周围的人就忍不住都笑起来。 孩子的母亲忍不住疼爱的将小孩抱在怀里,笑道:“傻孩子,人怎么可能坐在云上面呢?” “真的了,我没骗你,你看。” 小孩有些委屈,母亲就好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向着窗外看去,“哎呀,真的有个大哥哥啊,可惜飞走了。看来是你不乖,所以大哥哥就飞走了……” 小孩似懂非懂,而云朵上的林夕也是小心翼翼的飞到更高处,看着大大的飞机在身下掠过,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飞机啊,真的好大。不过,希望没有被人看到。” 他忽然觉得以后飞到天上来,还是等到晚上好了,白天实在是太容易被人看到的。 他想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凤凰又放回自己的竹篓里,往下看了看,然后向着下面飞去。 …… 大大的球场里,张俊有些气喘的停下来,抬头看了眼比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马上就要赢了,拿到生命中的第一个冠军,只是他有在看吗? 他想着,忍不住又向看台上望去,那么多为他们加油助威的声音,那么多欢呼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看到林夕。 所以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你其实已经忘记了呢? 张俊想着,不免有些失神,直到杨攀在他耳边大叫着,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不管了,不管你有没有来,有没有看见,但我和杨攀的的确确在朝着我们的梦想前进呢!所以,你一定不要就这么缺席啊! 看台上,高洪看着渐渐接近尾声的比赛,低头看了看表,转过头,就看到冯勇站在一边,正在大声的说着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你们错过了,再去找一下。” 冯勇有些焦急,看向高洪,立刻喊道:“高洪,你不是说他会下午来的吗?” 高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应该是约好的,但看样子,他似乎是没有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冯勇有些担心起来。 高洪虽然觉得冯勇有些小题大做,但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放心啦。应该是忘了时间,毕竟是小孩子嘛。没事的,反正不是已经知道他住哪里了吗?等比赛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去。” “对哦。我也是忙昏头了。” 冯勇一拍脑袋,连忙把柳翔叫来,“你带人去他住的地方看看,看他回来没有,我在这里找一下,等比赛结束了,就过去跟你们汇合。” “嗯,我知道的。” 柳翔点点头,然后向着球场外跑。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片低低矮矮的街区,长长的警戒带被拉起来,余怀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血腥的狼藉,“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尸体呢?” “尸体已经运回去解剖了。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东西。” 身边的警察立刻回答道,见余怀民没有说话,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整个事情是这样的,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接到一个女人的报警,说她女儿被人抢了,有个乞丐说会在城西这边,所以就赶过来了。” “到了之后,事情已经发生了,受伤的那个乞丐还有报警中那个小女孩都已经送往医院了,经过辨认,死者是之前一一七专案打掉的组织拐卖儿童乞讨的犯罪组织中的头目王拐子,另一个是他的手下老叉……” “嗯。这些我之前已经了解过了,对周边的走访有没有进展,有找到目击者吗?” 余怀民蹲下身来,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看那沾满血,彻底变形,死死卡在了墙缝中的易拉罐,虽然已经多多少少听说了,但还是忍不住惊叹道:“所以那个老叉就是被这个易拉罐打死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的凶器。另外王拐子的死因也很夸张,法医初步判断,王拐子至少相当于被一辆十吨重卡正面撞上……”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看向余怀民,“余头,你以前见过类似的案子没有?反正我是有点想不通。另外关于目击者,其他人都说不清楚,只看到王拐子对那个叫胡老三的乞丐动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对了,他们说有听到很夸张的声音,好像鞭炮一般的爆鸣,你说凶手会不会是……” 他还没有说,余怀民就摇摇头,“先不要急着下决定,那个胡老三不是还在抢救吗?他是当事人,等他醒了,先问过口供再说吧。” 余怀民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是有些越来越跟不上世界的变化,之前一零九的事情,他没有理出头绪来,现在又冒出这么件案子来,看来这个年是不好过了。 他想着,站起身来,然后就听到手机在响,“喂,我是余怀民,说。” 片刻之后,余怀民的眉头又不觉渐渐皱了起来,迟疑一下,还是叹了口气,“那就先这样吧。尽量看能不能联系上对方。我这边出了件案子,暂时也走不开,那边就先放一放吧。” “余头,有急事?” “不是,之前有件案子,一直没什么头绪,说起来跟这件案子也差不多,有个当事人,一直在医院没苏醒,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不刚才打电话过来,说那人醒了,而且偷偷溜走了。” 说到这里,余怀民皱起眉,“这其中有问题啊。” 他习惯性的分析着,但看了眼眼前的案发现场,又摇摇头,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 林夕从高高的天空中飞过,他看见张俊和杨攀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他就笑了笑,然后看见自己住了几个月的狭小房子,迟疑了一下,又在空中绕过圈,看见已经被警察围住的那座小巷,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的淡去。 最后他高高的飞起,逆着阳光的方向,飞过岳麓市那座繁忙的车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再不回头。 就在林夕掠过车站的瞬间,杨晨提着简单的行礼走出了岳麓市的车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28.漫长的一天!【七】 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冬日的暖阳散去了热意,懒洋洋的落在人的身上,车站不远处刚刚立起来的户外广告屏闪烁着黄的蓝的光,便让他忽然有了种独自立黄昏的萧索之感。 很多年没有来过这座城市了,当初离开的时候,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但当年那些年少轻狂,到了最后,终究还是在命运面前低了头,弯了腰,绕了一个圈,又让他回到了原点。 的确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城市的变化出乎他的预料,有些陌生,但哪里又不陌生呢?当年那个提着包,面无表情离开家,独自前往异国求学,以为一辈子不会回来,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这片土地。 曾经固执的以为就算自己不得不放弃一切,回到这片土地,但自己一定一定不会再踏入这座城市一步,但到头来,他站在这里,回过头,逆着冬日的阳光,看着车站上过去许多年泛黄老旧,但终究屹立着的站牌。 当初那个年少的背着包的自己,似乎也是在同样的黄昏下面,站在这里,一个人走进去,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见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会去求他。 但一辈子太长,那些原本以为可以坚定一辈子的东西,那些誓言,那些谎言,原来到头来终究还是敌不过这时间,敌不过这命运。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可以察觉到身边路过的人都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忙不迭的走开,他就笑了笑,牵动脸上有些丑陋的伤疤,就让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这座城市,去见那个人,但其实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自己是这个样子去见他的。 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自己又何必去见他呢? 他想着,然后独自沿着车站外面的人行道走着,看着还没有落尽的法国梧桐不时飘下一两片凋零的叶,一时间竟是有些感同身受的伤感。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大概半个小时,或者更久一些,直到阳光变得更加暗淡,街道两旁开始闪烁霓虹,他才终于确定,自己原来早已经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所以他就忍不住轻声笑,然后面无表情,让那在火焰中烧伤的脸变得有些阴森的狰狞,叫了辆出租车。 “去哪里?” 司机在问,他就沉默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音,“医科大职工大院。” 然后司机又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他就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司机也就沉默了下来,车子开得不快,让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岳麓市这些年的变化。 小时候爬过的山坡,逛过的公园,去过的商店,读过的学校,有的还在,有的却早已经找不到记忆所留下的斑驳痕迹。 等车子缓缓开进一条种满了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法国梧桐的街道,周围的一切似乎仿佛就一下子和记忆重叠起来。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医生!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而不是用别人的命去为你的狂妄承担后果!” “你当初是怎样做的,我只不过是学你而已,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如果当初我妈生病的时候……” “你闭嘴,我是为了救……” “那我也只是为了救人而已!” “你给我滚!”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走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那你走,你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 时光荏苒,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那些童年,那些青春,那些所有年少轻狂的梦应该都飘荡在这里,但当他此刻再一次站在当初离开的门前,涌现起来的却似乎只剩下那天的争吵。 自己和他之间也只剩下这些了吧。 他想着,然后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曾经在异国他乡,想过很多次,若是再相见,他该用怎样的姿态去告诉那个男人,你是错的。 但现在看来,或许等下迎接自己的,也许还会是记忆中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吗? 他想着,然后就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慢但却还是坚定的敲响了门。 “那个,你找谁?” 预想中的面孔并没有出现,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应该是保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躲在门后面,似乎被他脸上的疤吓着了。 “我找杨卫华。”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 “啊,杨教授现在不在家,你要不等会儿再来……对了,你是谁啊?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杨教授,看……” “我叫杨晨。” 他能够看出保姆脸上的戒备,也对,他现在的样子,的确算不得良善,见小保姆似乎要去打电话,就摇摇头,打断道:“除此之外,我应该,是他儿子。” 小保姆就愣住了,然后看着他就径直推开了门,大步走到客厅坐下,才猛然反应过来,一边道着歉,一边泡了茶,目光在他脸上止不住打量了几次,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躲进了房间,偷偷打电话。 他不管,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家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动,一切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甚至实木沙发的扶手上,自己小时候歪歪扭扭刻着的图案都还在,恍如昨日的样子。 他的目光就不觉变得缓和了一些,转过头,看见老式茶几柜前被撕掉了三分之二,只剩下杨天华孤孤单单身影的照片,迟疑了一下,从钱包中掏出老旧泛黄的照片,在小保姆奇怪的目光中,打开相框,将分隔了好多年的照片重新拼起来。 然后就这么看着被撕成两半的照片上,一家人微笑的样子,差一点都忘记了原来他们还有过这样微笑的时候。 他不免有些出神,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杨天华。 一如以前的古板的老式中山装,只是头发比记忆中斑白了不少,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脸上的老人斑已经很明显了,拄着拐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他后面,目光其实已经有些浑浊了,但却似乎依然试图如当年一样摆出威严的样子。 可惜,他终究已经老了,而自己,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杨晨心中闪过一丝感慨,然后大概和这个名义上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对视了三秒,才缓缓转过目光,伸手准备将那半张照片重新放回钱包。 “既然已经拼好了,那就留着吧。” 杨天华淡淡说着,然后转过身,“六点了,先吃饭。” “不必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看着杨天华,“我要李锦然的电话,你拿给我,我就走。” 然后他就看到杨天华的脸上似乎又流露出当年那样的表情,一副仿佛永远看不起他的样子,“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有些改变。但想不到你还是一样的急功近利。所以,回来一趟,就是为了跟我要个电话?” “只是一个电话而已,给了我,我就走。他是你的学生,我知道你肯定有他的私人电话。” 杨晨压制住自己心中的烦躁,“我去过锦绣生物,没有他的私人电话,我根本见不到他。” “你当然见不到他。” 杨天华就用力的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你有什么资格去见他,就凭你在美国被人吊销了医疗执照?就凭你给人塞钱才拿到了医科大的毕业证?就凭如果不是老刘认出了你,你甚至在那小县城里连个法医都当不了?” “够了,我不是回来跟你吵的,我只是要一个电话而已,你把手机给我就是了。用得着继续训我吗?” 杨晨就忍不住低吼起来,“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咎由自取是吧!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当初你害死了我妈,告诉你,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杨天华的身体就不觉颤抖起来,“住嘴,你没有资格提到她!你,你这个不孝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啊,看着李锦然现在有钱了,发达了,所以你就想借着我的名义搭上线吗?” “你想做什么?骗点钱,还是以为凭着你老子这张脸,你就可以继续搞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你妄想!我告诉你,我就是把电话给阿猫阿狗,我也不会给你!” “教授,吃……” “出去!” 杨晨和杨天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着过来叫他们吃饭的小保姆吼道。 小保姆顿时有些委屈,也不敢说话,只好怔怔的站在那里。 “小张,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你今天先回去,这边暂时不用管了。” 杨天华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小保姆点点头,等到小保姆离开,关上门,他才又转过头来,有些浑浊的双眼,变得犀利,“杨晨,我告诉你,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在你没有改掉你那些心术不正的坏念头之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的!” “我心术不正?!” 杨晨就笑起来,放肆的笑着,笑得他脸上那被烧伤的疤如此阴森而又狰狞。 29.漫长的一天!【完】 “当初我只是重复你做过的事情而已。唯一不同的是,你成功了,踏着我妈的尸体,成功了。而我,只是失败了而已。” 杨晨一字一顿,看着杨天华的眼睛,“所以我就变成了罪不可赦,心术不正,而你就是权威?就是功臣?告诉我,我妈死的时候,你还是不是一样觉得自己是对的?” 杨天华不说话了,只是怔怔的看着杨晨,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不是很会辩解吗?你不总是说那只是一场意外吗?你骗我妈接受实验的时候,是不是也告诉她,科学需要牺牲?怎么,现在换到我身上,你就可以道貌岸然的说我心术不正了?” “你做的是事情,我做了,就是不配当你的儿子呢?” 杨晨肆意的嘲笑起来,这些年来的压抑,瞬间爆发出来,“你多伟大啊。为了救更多人的命,可以要我妈当试验品,去成就你的伟大。为了你的伟大,你可以大义灭亲,去告发你的儿子,可以大声的对我吼,你没有我这样的儿子。” “但是,今天,杨天华,我告诉你。不是你没有我这样的儿子,而是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从我妈死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不配做我的父亲了。” 他咄咄逼人着,言辞犀利,这些年来的痛苦与怨念全都爆发出来。 他忘不了,杨天华冷冷说出母亲的死是自愿的。 他忘不了,只不过是一次实验失败,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就大义凛然的告发了他。 他忘不了,杨天华将他逐出家门,吼出那句滚的时候的冷漠。 他忘不了,在异国他乡那些日日夜夜受过的讥笑与嘲讽,那些无比落魄的颠沛流离。 他忘不了,哪怕他忍着屈辱,接受一份他根本不想做的工作,到最后竟然还是因为别人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 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件他杨天华曾经也做过的事情而已,只不过他没有杨天华那么幸运,他失败了,所以他就注定要被打得永世不得翻身吗? 他不服,他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你杨天华做得的事情,我杨晨就不能做了!凭什么,凭什么他杨天华就可以拿着用******命换来的荣耀,夸夸其谈,欺世盗名,而他却要为一次小小的失误而毁掉一生。 最可笑的是,毁掉他人生的人,不是别人,为是这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这让他觉得愤怒,甚至觉得可笑起来。 “你只不过是永远想要在我面前证明你是对的,你是权威,不容违逆的权威。但我告诉你,我叫杨晨,而不仅仅只是某个人不成器的儿子!” 杨晨怒吼着,狰狞着脸,看起来有些恐怖,那脸上的伤疤扭曲着,陌生得让杨天华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杨天华静静的听着他的咆哮,他的怒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颤抖着,缓缓抓起手中的拐杖,想要如小时候一样打过去,但看见他脸上狰狞的倔强,杨天华的手就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来,只是跌跌撞撞的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怔怔的看着杨晨。 他颤抖着手,缓缓从上衣的口袋里去掏药瓶,拿了几次没有拿出来,然后就剧烈的呼吸着,“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他说着,然后缓缓握住药瓶,试着打开,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做到,“当初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但我再说一次,你妈她是自愿的,而且接受新式治疗,也是唯一可以救你妈的办法,只不过在你妈身上失败了。” 啪,药瓶一下子落在地上,缓缓的滚到杨晨的脚下,他就剧烈的颤抖着,咳嗽着,“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保守一些,你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很好过吗?不,我告诉你,我后悔。我后悔自己当初的狂妄,自己的急功近利,害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好在,她还留下了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我,那就是你。我看到你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像我,我骄傲,我高兴,我以为我以后可以无所愧疚的去见你妈,因为至少我将她留给我的东西,养育得很好。” “可是,或许是因为你太像我了,我又害怕起来,怕你像我一样,狂妄,自负,到最后,害己害人。我承认,当初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的应对或许的确有些过了,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但是,你明白吗?看着你重复着我的老路,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恐怖,我是有多害怕吗?你是我儿子,我宁愿你变得平庸一些,但至少可以安安稳稳过往这一生,也不希望你妈把你交给我,最后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害人害己!” 他静静的听着杨天华说着,目光淡漠,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药瓶,然后抬起头,带着些讥讽的道:“你果然已经老了。已经只会说这些话了吗?如果十年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或许还有些用。” “但现在我已经看清楚你的虚伪了。” 他冷冷嘲讽着,“你不过是怕我超过你而已,你希望我永远成为你杨天华的儿子,而不肯让我成为我自己。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说这些话出来,反而让我看不起你。我告诉你,我宁愿明天就死,也不会平庸的过完一生。” “行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年纪大了,好好将养身体。把李锦然的电话给我,我会让你看到我改变世界的那一天,我会向你证明……” “不。” 杨天华痛苦的捂着心口,但还是断然的打断了他的话,眼中带着无比的失望,“我不会看着你一错再错的。你还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吗?” “不要用你的人生来决定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把电话给我。” 杨晨就暴怒起来,直接踏步走过去,从杨天华口袋里抢出了手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将要做的事情,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伟大的改变。” 他打开手机,一边翻找着李锦然的电话,一边冷笑,“你已经毁了我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就不要妄图再毁掉我剩下的人生。” 他说着,看见杨天华不说话,只是痛苦的抓着心口喘息着,就自嘲一笑,看见药瓶,缓缓走过去,准备拿给杨天华,“年纪大了,就不要总想着去挡我的路。” “我……我不会……看着你……错下去的,只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肆意妄为,下去的。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就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挣扎着,剧烈的喘息着,断断续续,浑浊的目光却越来越坚定,“你已经害死一个人了,我不会让你再去害死更多的人!” 杨晨本来蹲下身去捡药瓶的动作就缓缓停住了,他抬起头,看见杨天华明明已经老得快要死掉了,但为什么还是那么固执的认为他一定是错的呢? “药……给我药。” 杨天华脸上的痛苦越发明显,气喘起来。 他沉默,看着药瓶上写着的速效救心丸几个字,那小小的药瓶,就好像有一种魔力一般,杨天华剧烈的喘息声,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天。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对新药造成了严重的抗生反应,所以……” “你不是说可以的吗?你这个骗子!我要去告你!” “新药测试本来就有风险,之前这点也是告诉过你们知道的,而且你们也签字同意了……” “为什么不用保守治疗方案,没有验证过的新药就直接给患者使用,你这是在谋杀!我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哪怕那个人是我儿子!” “……现在本庭宣布,杨晨因为未做到告知义务,导致死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十年之内不得从事医疗行业……” 他就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你已经毁了我十年,还想继续毁掉我吗?” 他低喃着,然后就这么站在那里,药瓶就在他的脚边上,但他没有动,就这么冷漠的看着他在沙发上剧烈的挣扎,喘息着,渐渐死寂。 “没有牺牲,就没有成功。你教我的,不是吗?” 他呢喃着,然后眼中忽然有一滴泪落下,就这么静静的跪在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旁边,看着扶手上那句年少轻狂的话,转过头,看见暮色中那被灯火照亮的挂在医科大教学楼上的横幅:选择锦绣生物,一起改变世界。 当初那个自己看不起的师兄,已经在做着他想要的做的事情了,而他又怎么可以在这里半途停下。 他想着,然后轻轻抚摸过那扶手上年少轻狂的刻痕,其实,我只是不甘于平庸而已,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他想着,长长叹了口气,就这么轻轻的靠在沙发边上,也许没有了你,我才能真正看到明天的阳光吧。 夜渐渐深了,这一天的晚上或许很多人都注定无法入睡,但不管怎么说,这漫长的一天,终究还是过去了,明天,明天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30.葬礼与婚礼! 天灰蒙蒙的,阴沉了好多天,然后,早上的时候就忽然下起了小雨。 他穿上黑色西装,印象中好像还是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杨天华给他买的,有些年头的,但保养得很好,当时还有些大,现在穿着身上,却刚刚好。 站在镜子前,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领带,最后还是没有,就这么撑着一把黑伞出了门。 杨天华的葬礼在城市东面的山上,那里有一处公墓,他并不陌生,以前每年清明时候都要去,也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杨天华其实早早就已经在他母亲的墓碑旁边定下了另外一座坟。 也好,免了他的麻烦。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变得风轻云淡,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沉痛而又悲伤,但事实上,恰恰相反,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连自己都很难改变,更何况说着要去改变世界。 只是如同失去了一件曾经以为很重要,但后来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的儿时玩具而已。 他这样提醒着自己,然而心情却终究还是无法释然得起来,如同这灰蒙蒙的下着雨的天,有些淡淡的伤感,明明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哭,但为什么,现在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吗? 他这样对着自己说着,然后撑着伞,一步步走进了公墓。其实原本也想过办一场中式的葬礼,他披麻戴孝,跪在他的灵前,或许其实并不怎么伤心的哭着,然后让自己可以不露破绽的去接近那个人。 但最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一场西式的葬礼,至少他觉得,用他的命换来的一个机会,终究还是不能太过儿戏,庄重一些,肃穆一些,大家都好过一点。 或者更多的是自己不想跪在他的面前,哪怕在他死的时候,自己要抬起头,挺着胸,让他看到,自己其实真的没有做错啊。 他想着,然后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在雨丝飞扬中,看到李锦然的车缓缓开了进来,看着李锦然从车里走下来,旁边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哦,对了,还有那个坐着轮椅的小男孩,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 然后他就收回了头,杨天华一直说他太过急功近利,但有些时候,他其实很有耐心,比如说现在。 他就这么撑着伞,看着李锦然一家人送了花,向着他走来,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节哀顺变。” 他听着李锦然这样说着,这个当年他看不起的师兄,现在已经是国内最大的生物制药集团的董事长,蜚声海内外,远远超越了同辈的所谓天才。 但至少在杨天华这个恩师的葬礼上,李锦然还是表现得一如曾经般的谦逊,但他看得出来李锦然那仿佛已经融入了骨子里的自负。 李锦然的确有着自负的资格,从一个一名不文的山村穷小子,短短十年里,就将锦绣生物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这份本事,即便是杨晨如何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李锦然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谢谢。” 他其实想说很多,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谢谢两个字,欲速则不达,越是接近成功,他就越不能得意放纵。李锦然是个谨慎的人,想要说服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己,应该慢慢来。 他提醒着自己,然后听着李锦然道:“这是内子舒雅。这是我儿子,李司徒。司徒,叫杨叔叔。” “杨叔叔好。” 小男孩乖巧的说着,有些吃力的在轮椅上活动着。 杨晨就点点头,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你好。司徒他……” 李锦然抿了抿嘴唇,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一点点小状况,会好起来的。” 李锦然显然不想多说,他一无所有走到今天,骨子里的要强自然是有的,哪怕是自己儿子的确生病了,但他显然不希望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儿子。 杨晨淡淡开口,言辞如刀,“脑瘫吗?” 李锦然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而他的妻子舒雅也是同样,小男孩反而艰难的笑了笑,安慰着父母,“是啊,杨叔叔。不过,我会好起来的。” “当然。” 杨晨点点头,然后风轻云淡,故作平静的道:“我之前整理父亲的遗作,发现他了几篇论文,似乎在脑瘫治疗这方面有了重大突破,回头我整理给你看看。” 李锦然的瞳孔顿时一缩,声音急促,“你说的是真的,以前我怎么没有听老师说过?” “他那个人,你知道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开口的。你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还能骗你不成。” 李锦然沉默,然后点点头,“那晚上。晚上我去找你。” 杨晨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抱歉,我先过去一下。” 他撑着伞,慢慢走着,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喜悦,他知道在这条注定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路上,他终于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而李锦然和李锦然的锦绣生物,将是实现他伟大理想所必须的助力。 很快,很快他就可以再次看到那个火焰中的天使了,很快,很快了。 …… 他背着竹篓,穿过村庄,走在黄土路上,忍不住回头看着唢呐与鞭炮声一起响着的村子,手里还有几颗画着囍字的糖果,是村里的人给的。 因为村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结婚嘛,多喜庆的事情,所以哪怕是他这种路过的看起来像个小乞丐的小孩子,竟然也得到了糖果。 这就让他从城市里离开,跋涉在荒山野岭中有些忐忑的心变得平静起来。 “只要不让人知道,只要不让人看到。那么我们其实跟普通人一样呢。” 他低喃着,吃了一颗糖,好甜,看着糖纸在风中飞,就忽然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许多事情,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可怕。 人生,就算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但终究还是要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一直走下去的。 就好像这一场婚礼,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走在一起,未来或许并不如他们曾经憧憬的那般美好,但至少这一刻是甜蜜喜悦的。 活在当下,许多事情,不应该去想那么多的。凤凰给他的能力,究竟是把他变成了怪物也好,还是会让他成为一个英雄也罢。 都无所谓了,因为过好自己的人生,其实就足够了。 凤凰,我不害怕了呢,所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31.乱花渐欲迷人眼! 元旦一过,便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天气越发有些冷了起来。 余怀民从省公安厅大楼里走出来,想着手头上的案子,不由摇了摇头,坐进车里,刚刚分配到刑侦处的余罪就从司机座上扭过头来,问,“余处,厅长那边怎么说?” “命案必破,你又不是不清楚。” 余怀民点了支烟,淡淡说道。 余罪就苦笑一声,“说得容易,没头没脑的,怎么破?要我说,余处,这案子咱们就不敢接过来,交给市公安局那边不就是了,这眼瞅着要过年了……” “行了。市局那边也是信任我们。” 余怀民摆摆手,打断了余罪的抱怨,真说起来,他们省刑侦处其实一直都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像这次的案子,看起来挺简单的,但实际上因为死者的身份,还有那奇怪的死因,实在是有些让人无从下手。 要不然市局那边也不会忙不迭的将案子丢到他们手中。 “对了,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余怀民想起来,问道。 余罪就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文件袋递给余怀民,苦笑道:“我刚看了,余处你也看看吧。相信我,这绝对是你从警以来见过最离奇的尸检报告。” 不需要余罪说,看过尸体和案发现场的余怀民自己心中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市局那边也不会请求他们的帮助了。 尽管有了这样那样的预料,但看过尸检报告后,余怀民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放下尸检报告,问:“对了。那个胡老三不是醒过来了吗?有派人去做笔录吗?” “已经去过了。胡老三的笔录在最后面,画像是根据胡老三的口述复原出来的,我们已经到案发现场询问过了,没有什么线索。” 余罪发动车子,指了指文件最后面的画像,余怀民看了眼,还算清晰明朗,络腮胡,大鼻子,很有种武侠小说里江湖豪侠的味道。 “胡老三应该在说谎。” 余怀民放下那副画像,直截了当道。 余罪就有些奇怪,“余处,你连胡老三人都没有见过,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凶手真长成这样,你们就不会一无所获了。” 余怀民淡淡说着,“最重要的是,现场曾经出现过的脚印里,绝对不会有适合这个人的。” “可是,胡老三为什么要说谎?” 余罪有些怀疑,他见过胡老三,那种人,应该还没有胆子在警察面前说谎。 余怀民不说话,又重新看了眼尸检报告,沉吟片刻,“我想凶手会不会是胡老三认识的人。嗯,小余,找人盘问过现场附近的拾荒者没有?” “没有?” 余罪迷茫的摇摇头,有些跟不上余怀民的思维跳跃了。 “让人重点盘查一下。” 余怀民开口说着,见余罪有些茫然,才解释道:“不要去管尸检报告中描述的到底有多么的不可思议,相信自己的伙伴,如果他们没有错的话,那么不管答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也定然就是唯一的真相。” “尸检结果既然说老叉的确是被易拉罐瓶子打死的,易拉罐上面也的确提取到了清晰的指纹,那么沿着这条线索往下走,易拉罐就是一个突破口。” 见余罪还是有些茫然,余怀民就笑着吸了口烟,“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拾荒者,因为只有他们才会习惯性的将易拉罐踩成那个样子。假设你是那个凶手,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才会选择将易拉罐踩一下,然后再拿起来丢人?” 余罪顿时恍然,“是了。如果易拉罐本身是完整的,那么肯定顺手就递出去了,自然不会留下踩踏的痕迹。所以必然是之前就被踩扁了。可是,有没有可能那个易拉罐之前就被踩扁了,他只是顺手捡起来……” “不会的,因为只要你去过城西村,就应该知道,在那里绝对不会留下一个踩扁的易拉罐没人管的。而且联系上胡老三说谎,想要包庇凶手,相互印证之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余罪顿时佩服的看着余怀民,“余处,我服了。” “行了。先让人去排查一下附近的拾荒者还有乞丐,重点在案发后离开的人里面。胡老三这边,先放一放,等我回头再去重新询问。” 余怀民有条不紊的布置下来,“现在应该是胡老三警惕心最高的时候,应该是问不出来的。” 余罪就笑,“交给我,我肯定能够问出来。” 余怀民迟疑一下,摇摇头,“算了。他又不是罪犯,英雄,不应该被逼迫。” 余罪就也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虽然上面还没有给胡老三的见义勇为定性,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不管怎么说,都不能不佩服胡老三,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挺身而出的。 “啊。对了。” 余罪忽然想起来,“之前余处你让我关注的那个杨晨有线索了。” “哦?你找到他了。” “我查了一下,他户口就是省城的,登记的地址正好离医院不远,我就顺便过去看了一下,看到人了,对了,你知道我还看到了谁吗?” 余罪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繁华大厦上挂着的牌子,“李锦然,锦绣生物的董事长。” “是吗?那也不奇怪,李锦然本来就是他父亲杨天华的得意门生。” 余怀民摆摆手,关于杨晨的基本资料,他还是清楚的。 余罪就讪笑一声,也不好卖弄了,随口道:“那余处,你准备什么去查查他。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人,老子死了,还挺开心的样子。” 余怀民就哑然,摇摇头,“先把这件案子忙完了再说。” 两天后,省公安厅刑侦处。 “余处,经过两天的排查,没有太大的收获。临近过年,人员流动很大,就算是拾荒的,也想回家过年啊。” 余罪有些无奈的说着,本来以为有了线索,但结果让人有些沮丧。 余怀民没有在意余罪说的,只是递过来一张照片,“告诉我,你排查到的人员中,有没有类似的。” 余罪接过来一看,是个小孩子的照片,三四岁的样子,他正准备摇头,然后就见余怀民忽然又接过照片,在纸上快速了画了画,没多久,一个十岁左右,背着竹篓,和照片中的小孩有着四五分神似的面孔出现,“这个呢?” 余罪就一下子道:“啊,我想起来了,有不少人都提到过有个类似的孩子,十岁左右,背着竹篓,经常在城西废品站那边捡垃圾。废品站的老板有说过,还有几个人,好像是省体院的,也在问,好像叫林夕,不过失踪好几天了。” 说着,余罪又佩服道,“余处,你可真是神机妙算,足不出户,也能知道这些?” 余怀民脸上没有笑意,只是淡淡道:“城西村很穷,就算是拾荒的一般也不会去那边,所以我找人询问过,案发当天可以确认的拾荒者,只有这个小孩子。” “余处,你不会认为凶手是这个小孩子吧?” 余罪有些惊讶。 余怀民没有解释,只是又拿出那张照片,“本来我怀疑应该是我的推测出了问题,然后我就拿到了这张照片,照片是一个港商提供的,说照片中的孩子是他儿子,走丢了好几年,希望我们能够帮忙找到,并且一再暗示,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在拾荒,重要的是他还提到了这个竹篓。” 余罪有些茫然,然后就看到余怀民眼中闪烁精光,“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然后忽然冒出来寻找儿子的港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见过胡老三了,提到了那个背着竹篓的小孩。” “胡老三招了?” “没有,但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他了。” “所以,凶手是这个小孩子?” 余罪觉得世界真奇妙,真是看不懂,猜不透啊。 “还无法肯定。主要是杀人手法我还没有弄明白。” 余怀民站起身来,点了支烟,余罪也就沉默下来,事实上不管凶手到底是谁,不弄明白杀人手法,这件案子很难结案的。 “走,我们去见见那个港商!” 余怀民掐灭了烟,拿起外套,若有所思,“那个港商或许知道点什么。” …… “谢谢李先生的配合。有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 “多谢。拜托了。” 李泽成抄着蹩脚的普通话,从公安局里走出来。余怀民点燃一支烟,看着他坐进大奔里。 “余处,这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没有说实话。” 余罪忍不住说道。 余怀民没说话,对方是港商,是省里很重要的投资商引见的,他也只能客客气气的请人家来,然后客客气气的请人家走。余罪能够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够看出来,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李泽成笑着坐进车里,然后脸色一点点难看下去,过了许久,才迟疑着发出一条讯息:中国公安似乎知道了些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收到了消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中国公安手中掌握的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线索。 他就默默的删除了消息,作为港岛市朱雀救济会的副理事,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来自总部的这个命令,只是那个孩子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32.网! 李锦然坐在书房里,从岳麓市回到京城已经好几天了,他一直没有去公司,大部分时间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上次李锦然这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的时候,舒雅记得还是三年前的事情,公司遇到了很大的危机,他也是这个样子,然后就顺利的渡过了那一次的危机。 这一次,想来他应该也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舒雅不知道李锦然究竟在困扰什么,熬了鸡汤,送进去,看见烟雾弥漫,连忙打开窗。冷风吹进来,李锦然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她,掐灭了烟,声音有些沙哑,“司徒睡了?” “嗯。” 舒雅点点头,给他倒了鸡汤,“趁热喝。” 说着,她也不问,就安安静静的站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李锦然就笑了笑,喝了口鸡汤,忽然转过头,问,“你相信特异功能吗” 舒雅就问,“前几年气功大师,特异功能的人,你不是见过一些吗?事实证明只是骗子而已。不过世界这么大,有些不同寻常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说欧洲那边有个什么俱乐部就很热衷这些事情,还邀你过去参观过。” 李锦然就摇摇头,又点燃了一支烟,“不一样的。那些人,只是一些基因上的小改变,正常事情,算不得什么。我说的特异功能,是小说里说的那种,起死回生,呼风唤雨之类的。” “这几天我闲来无事,又看了一遍西游记,你说书里的那种神仙妖怪,会有吗?” “我不知道。但这就是困扰你这些天的问题吗?我记得你是跟杨教授的儿子,叫杨晨,对吧。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果然瞒不过你。” 李锦然就点点头,也不隐瞒,“他跟我说,他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可以驾驭火焰,甚至可以起死回生,还能将自己变成一颗蛋。” 舒雅就愣住了,然后看着李锦然,李锦然大口吸着烟,“理智告诉我,他在骗我。但我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 舒雅问道。 “他想让我帮他找到那个人,而且他相信在那个人身上拥有可以治好司徒的解药。” 李锦然犹豫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提出了什么要求吗?”舒雅问。 “如果找到那个人,要由他负责研究。”李锦然说道。 “然后呢?” “没了,就这一点。” 舒雅就怔了怔,然后问,“那你在犹豫什么呢?反正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找一个人不是吗?” 李锦然就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道,“你说的对,的确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舒雅笑了笑,“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是了。先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锦然点点头,看着舒雅转身出去,忍不住问,“你相信他说的?” “你呢?” 舒雅反问。 “我不知道。” 李锦然摇摇头,“大概是叶公好龙吧,希望有,但最好还是没有。” 舒雅没有回头,“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只要司徒能好起来,我不介意是信神,还是信科学。” …… 99年1月13号,岳麓市,省公安厅。 余怀民从厅长办公室出来,有些疲惫,走进刑侦处,余罪就连忙走过来,“余处,又挨训了?” 余怀民就笑了笑,点了支烟,“你们早点把人找出来,我就不用挨训了。行了,不说这些,查得怎么样?” “按照之前的线索,我们排查了省内十岁左右,叫林夕的人,共有七十五个人,目前已经排查得差不多了。” 余罪连忙说着,“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今年的洪水,两天前就应该排查完的。” 余怀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有什么结果吗?” “目前看来,疑似目标有三个,其中一个户籍就在省城,张姐他们已经上门排查了。另外两个,一个在长亭,一个在沙溪……” “等一下,你说有一个在沙溪?” 余怀民打断道。 “嗯,林夕,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七号出生,沙溪县南水村人,父亲林凡,已经确认在之前的洪水中遇难,目前应该是安置在沙溪县的朱雀救济院里,不过之前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所以林夕暂时已经下落不明了……” 说着说着,余罪也皱起了眉头,“余处,这不就是前段时间我们排查一零九案,专门去过的那家救济院吗?” 余怀民掐了烟,“有意思啊。你猜我现在怎么想?” “我马上去开车!” 余罪一个激灵,同样意识到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五个小时后,余怀民等人出现在了沙溪县朱雀救济院。被火烧过的院子,过了几个月,荒废得更加厉害。 “余处,打听过了。朱雀救济院火灾之后,就一直处于闲置状态,目前其他孩子已经就近分散到附近的救济院去了。” 很快,余罪有了消息,“另外确认的,新的安置名单里没有叫林夕的孩子。”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原朱雀救济院的院长陈丽蓉,五天前被人接走了,目前下落不明。另外,余处,你绝对猜不到我刚才看见谁的车了。” “李泽成。” 余怀民淡淡说道,余罪顿时愕然,“余处,你也看到了?” “我们来了,他自然也该差不多来了。” 余怀民淡淡说着,有些事情不需要点透,余罪自然明白,顿时有些恼火,“那余处,要不要我寻个理由,将那李泽成……” “不要乱来。这起案子,大有玄机。” 余怀民示意余罪开车,自己却是掏出笔记本,将目前的线索整理出来,一一对上,然后忽然开口,“打电话给给张丽,让她立刻带人去杨晨家。” 余罪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立刻打了电话,余怀民又道:“先不回省城了,去县医院。” …… “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隔着玻璃,余怀民看着还在昏迷中的伍为民,“有希望醒过来吗?” “目前只能看病人的意志了。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嗯,那麻烦了。” 余怀民叹了口气,在笔记本上将伍为民的名字划了一个圈,事情其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算是明朗了,两件案子,10.2特大自然灾害和1.1杀人案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应该都能在这个叫林夕的孩子身上得到答案。 甚至联系到之前救济院的那场力气活在,越来越多的线索已经摆在了面前。但目前,很有可能是知情者的陈丽蓉(嬷嬷),伍为民,陈卫国,杨晨四人中,陈丽蓉现在下落不明,伍为民昏迷不醒,陈卫国已经死了,只剩下杨晨。 “杨晨,杨晨。” 余怀民喃喃着,然后就看到余罪脸色难看的走回来,“余处,刚接到张姐的电话,杨晨不见了。” 余怀民顿时一怔,然后立刻道:“尽快找到他,杨晨很可能是突破口。” “是,我明白。” 余罪点点头,迟疑一下,“另外我又找到条线索,当日救济院失火后,与林夕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孩子。” “谁?” “叫洛凤凰。” “立刻找出关于这个洛凤凰的资料,尽快。另外,注意保密。” 余怀民抬起头,看见门口缓缓从大奔中走出来的李泽成,顿时皱起了眉头。 33.小乌龟! 99年除夕的早上,天还没有亮,林夕在离蓉城火车北站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离开走了好久的铁轨,爬过一段正在拆迁的居民楼围墙,看着眼前的陌生城市,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背上的竹篓。 蓉城,四省的省城之地,书本中的天府之都,他第一次来。 元旦那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对于林夕而言,那座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认识的那些人或许都将会随着那天的事情一起尘封在记忆的角落深处,蒙上灰,再也不会去触碰。 他从岳麓市匆匆的离开,茫茫世界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了好几天,直到路上渐渐浓烈起来的年味,还有随处可见的大包小包,带着笑容回家的人群,才让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要过年了。 去年的除夕,他是和父亲一起过的,就在那洪水摧毁的家里,父亲做了很多菜,两个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父亲喝酒,他喝橙汁,很冷的天气,却很暖和。 现在,又要是一年除夕了。 有些难过的情绪,就不可避免的在心头泛滥,他想要回家看看,但又不敢,就这么又茫然的走了好几天,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穿过,不认识任何人,又不敢停下来,身上倒还是有些存下来的钱,吃饭倒是够用,反正他也不怕冷,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了。 说起来,似乎跟最初背起竹篓,离开家乡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但心里终究是空落落的,然后他就决定要来蓉城了。 这座城市虽然对他来说,陌生得可怕,但这里是凤凰的家乡,有她的亲人,想必在这个除夕,凤凰也很想家吧。 所以他就这么来了,他不敢坐火车,因为火车站的门口有巡逻的警察,坐汽车倒是不会遇到警察,但一个小孩子,这个时候,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总是有些奇怪的。 索性他就用自己的双腿去丈量前往凤凰家乡的距离,他记下要到达蓉城需要经过的站点,然后一个人,背着竹篓,翻过围墙,踏上铁轨,然后就这么出发了。 中间其实也迷过几次路,他晚上追着火车跑的时候,跑过头了,但也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现在想想,他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一个人,那么远,就这么来了。 “凤凰,马上就到你家了。” 他轻声对凤凰说着,然后无所畏惧,一个人走进了陌生的城市,从早上到晚上,他像一只幽灵游走在这陌生的城市,走错了许多的路,听到了太多的陌生川话,跌跌撞撞,然后在夜幕落下后就开始不停响起的炮竹声中,来到了凤凰说的家。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对地方,但踏着夜色走进小区,看着居民楼里一家家亮起的晕黄灯光,还伴着谁家炸丸子,谁家烧鱼,火辣辣的豆瓣酱的味道,一直没有听过,耳边能够听到好多好多开心的声音,他就忽然不想走了。 他数着单元楼层,抬起头,看见凤凰跟他说过的那个房间中点亮的灯,他就迟疑一下,猜测着自己应该是走错了地方。 但也没有心情走上去,敲开门,打扰某个正在团聚的家庭,就这么停下来,站在单元楼的屋檐下,背着竹篓,拿出早上买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一边吃着,一边小声对凤凰喃喃,“等到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不想吃包子了。” “明年过年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好起来,然后我们两个人,应该会有鱼吃,嗯,说不定还能够看春节联欢会呢。至少,我们还可以一起放烟花。” 他近乎许愿一般低喃着,但只有嘲笑的冷风回答着他,吹得他薄薄的单衣鼓鼓的发响,然后他就听到了脚步声,比起这个时候,其他人明显欢快的脚步,这个脚步声慢慢的,很轻,但又显得沉重。 很奇怪,他就转过头,看着楼道里晕黄的灯光一点点亮起,穿着白色羽绒服,白色小皮靴,带着白色毛绒绒帽子,扎着马尾,好像布娃娃一般的夏青鸾带着同样白色的毛手套慢慢走了下来。 他看得见夏青鸾脸上并没有过年的喜悦,有些沉闷的不开心,眼眸黯然,似乎终于看见他,那黯然的眼眸就一点点的亮起来,闪烁着某种他很熟悉,应该名之为希望的形状。 然后他就看见夏青鸾快步跳下长长的楼梯,近乎奔跑一般过来,他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然后就看见夏青鸾冲到他面前,有些气喘的左看右看着,然后一下子抓住他的衣领,小女孩软软的有些甜腻的气息环绕在他身边,“她呢?” 他就知道夏青鸾是认出他了,他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伸手挡住了背上的竹篓,下意识的,他并不想让夏青鸾看见凤凰现在的样子,哪怕她是凤凰的姐姐。 “没有,就我一个人。” 他嗫嚅着说着,不敢去看夏青鸾的眼睛,但他能够想象到那双明亮着喜悦的眼眸又是怎样一点点暗淡下去的。 “她如果去叫人的话,自己要不要逃走呢?” 林夕忍不住烦恼起来,本来的计划中是不应该遇见夏青鸾的,但想想其实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是和家人一起。 不过还是挺为凤凰感到高兴的,至少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挂念着她呢。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夏青鸾试图去抓住他的衣服,却被林夕躲了过去,她就倔强的仰起头,“你不是和她一起的吗?” “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 他有些狼狈,哪怕只要挥挥手,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就会被他轻松解决,但他的声音却越发变得艰难起来。 夏青鸾不说话,只是死死的望着他的眼睛,像是无声的控诉,让林夕只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青鸾,快点回来,马上吃饭了。” 楼上传来呼喊,夏青鸾头也不回,“我知道了。等下就回来。” “她还好吗?” 夏青鸾应付了楼上的父母,又问。 林夕就更加心虚,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青鸾就仿佛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低下头,不再看他,在花坛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他忍不住问。 “找小花。” “呃,是那只乌龟?不见了?” 林夕想起来,问道。 夏青鸾就猛然转过头,看着林夕,“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嗯。” 夏青鸾就低下头,蹲在花坛边上,夜色太浓,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声音很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回来,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告诉她,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她。” 他似乎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但又不敢确定,就只好低下头,装作寻找小乌龟的模样。 “我和爸爸在那边找了你们很久,一直找不到,真的好担心她,你如果见到她,就告诉她,我们很想她,也很担心她……嗯,我想起来,家里有小鱼干,小花闻到小鱼干就会自己出来了。你先帮我找一下,我上去拿小鱼干。” 她说着,站起来,低着头,往楼里走。 林夕就下意识的点点头,看着她往楼上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她究竟是去拿小鱼干了,还是在骗他,上去叫人了。 但想想她那柔弱无助的样子,还有那不肯让他看见的哭泣,他就觉得她应该没有骗他吧。可惜现在的他,却是没有读过大师的那句名言,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夏青鸾虽然还是一个小女孩,但终究是漂亮的小女孩。 所以当她这么低着头,慢慢走过楼梯的拐角,确定他看不见了后,就大步往上跑,砰的一声撞开门,“爸爸,我看见那个小贼了。我骗他上来拿小鱼干,你快下去抓住他!” 说着,她跑到窗前,看见路灯下背着竹篓的小小身影,松了口气,身后夏言成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就猛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往下跑,她跟着,一起跑,这一次,不会让那个小贼跑掉了! 34.那年除夕的烟花雨!【一】 林夕低着头,借着晕黄的路灯在单元楼外面的花坛草丛里找着那只叫做小花的乌龟,在离他不远的另外一座单元楼的五楼,关着灯的房间里,有人站在阳台上,透过望远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目标出现了,重复目标出现了。” 声波传递到数百米外居民区外停了好些日子的破旧面包车上,面包车里的人就立刻骚动起来。 余怀民有些憔悴,好些天没有刮胡子,收到传回来的情报,眼睛顿时一亮,拿起对讲机,“确定是目标吗?” “确定,目标一致,并且与三号目标接触过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请指示!” “立刻抓捕!” 穿着军服的年轻男人,三十岁左右,精明干练,立刻开口。 余怀民顿时大怒,转过头,看着那个男人,“我们之前说好了,行动由我指挥!不要妄动,再多观察一下,目标只是一个孩子,尝试靠近观察。” 余怀民驳回了那个年轻男人的命令,年轻男人皱起眉,苦笑一声,摊开手,“好吧。听你的,不过我还是觉得立刻抓捕比较好。” 余怀民不说话,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煎熬,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情卷入到了这原本应该不起眼的案子里,疑似境外势力的李泽成,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国安部少校许佑。 都让他清楚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简单的小孩子,背后或许牵涉到了许多目前他还不清楚的事情。 这对于一个事事都想要弄明白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偏偏这许佑嘴巴很紧,一直都未曾对他透露什么。 “或许吧,但对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这里是居民区,又是除夕,影响还是要注意的。” 余怀民说着,“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要立刻抓捕的原因?” 许佑就摇摇头,和余怀民接触了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对方的好奇,但这件事情,他却是不能说的,事实上现在就算是国安内部,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也是持有保留怀疑的。 “好吧,你不愿意说,那就按我说的做。” 余怀民见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多说,一边指挥着安排在居民区中的人手,一边不经意的问道:“对了,李泽成那边……” “放心,我们的人已经看住他了。” 许佑说着,但眉头却忽然皱起,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李泽成冒出来,对于这件事情,国安内部其实是准备封存的,毕竟现在国家还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一件无法确认真假的事情上。 “但愿如此吧。” 余怀民点点头。 然后离余怀民他们所在的地方更远一些地方的街道转角,挂着装修牌子的店面里,一群肤色各异的人慢慢的擦拭着手中的枪械。 “刚刚窃取到中国警察的无线电,目标已经出现了。” “很好。任务目标已经出现,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将任务目标带出境,记住你们的对手不止有中国警察,还有中国国安的精英,有问题吗?” 这群从各个国家辗转入境的雇佣兵,就微微点头。 “另外,好心提醒一下,任务目标也许会很危险。” ……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林夕不知道就在离他几百米的范围里,无数有关于他的电波交流着,他低着头认真的寻找着那只叫做小花的乌龟,然后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从楼前走过,擦身而过时候,对着他笑了笑。 他就也下意识的笑了笑,然后看到了什么,“哎,你的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捡起那个男人落下来的照片,有些难以置信,因为照片中的人是嬷嬷,被捆着的嬷嬷,他抬起头,然后就看见那个男人对着他点点头,然后骑上摩托车,轰的一声飞驰而去。 “不准走!” 林夕下意识的追了上去,他不知道照片是真的假的,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但是看着照片中被绑着分外虚弱的嬷嬷,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任由那个男人离开。 “目标动了!该死,他跑走了,是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不是,那个男人,忽然出现一个男人,似乎给了目标什么,目标现在在追他。快,快拦截住那辆摩托车,他要引走目标。” “动手,动手!目标要逃了!” “怎么可能,目标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见鬼,他在飞,他在飞!” 人仰马翻,兵荒马乱中,不管是慌忙着从面包车里跳出来的余怀民这些警察,还是气势汹汹,从店铺里冲出来的国际雇佣兵,此刻都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背着竹篓的小男孩,如同风一般的奔跑着,然后就在这夜色中一下子飞了起来。 那试图引走林夕的男人,摩托车飞驰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飞起来的林夕,震惊中来不及刹车,直接撞在了墙上,脑袋一歪,死掉了。 “嬷嬷,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林夕落下来,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用力的抓起死掉的男人,大声的问着。 “所以,这就是你们国安插手进来的原因。该死,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余怀民在林夕飞起来,从他头顶掠过的时候,手里的烟就掉在了地上,然后气急败坏的对着许佑大吼道。 许佑虽然看过卫星照片,但此刻也是同样目瞪口呆,对于他而言,那重新复原后的卫星照片,原本还以为是国外的敌对势力,故意炮制出来转移他们目光的东西,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够飞。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必须要控制住他!不能让他逃走了!” 许佑大声喊着,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重视这件事情,看着那群从街口冲出来,明显图谋不轨的国际雇佣兵,脸色大变,“快,求援。就算不能留下目标,也绝对不能让那些人带走目标!” 冲出来的国际雇佣兵们也在短暂的震惊和骚乱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鹰眼,想办法挡住那群中国警察,艾丽莎,和我过去,想办法带走目标!” “GO!GO!” “开火!” 砰砰砰,枪声响了起来。 35.那年除夕的烟花雨!【二】 砰砰砰! 枪声被夜空中燃放的烟火声掩盖下去,夏言成匆匆下了楼,夜色中并没有看到夏青鸾所说的那个男孩子,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就一点点熄灭。 夏青鸾气喘吁吁的跑下来,弯着腰,撑着膝盖,长长的马尾跳跃,同样没有看到林夕,顿时急得快哭出来,“之前都还在的,他一定是像上次一样跑掉了。爸爸,我们快去追吧。” “好。” 夏言成点点头,牵着夏青鸾往外走。 “三号目标和四号目标出现了,正在靠近你们,怎么办?” “该死,拦下他们。不要让他们过来,开火,开火,该死,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余怀民掏出手枪,躲在面包车后,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击着,看见余罪砰的一声,忽然被打倒在地,鲜血飞溅,顿时红了眼,“他们有狙击手,注意躲避。许佑,你们的人呢?什么时候能够赶到!” 许佑同样有些狼狈,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决心与大胆,听到余怀民愤怒的咆哮,冷静掏出枪,一边回击着,一边沉声道:“再坚持一会儿,我的人马上就能到。” 砰砰砰! 枪声越发密集起来,而天空中的烟火也越发璀璨,将枪声压盖下去。 “不好意思。请暂时回避一下,警察执行任务。” 夏言成和夏青鸾被拦了下来,夏言成狐疑的看着面前难掩焦急的陌生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拉着夏青鸾慢慢往回走,忍不住回头看向小区门口不时绽放的枪火,所以,那并不是烟火,而是枪声吗? 夏言成有些怀疑,然后就看到之前挡下他们的那个男人,忽然闷哼一声,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这一下,夏言成脸色顿时大变,再也没有了半点怀疑,抱起夏青鸾就往家里跑。 “爸爸,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抓住那个小贼,不能让他跑了。凤凰,他知道凤凰在哪里?!” 夏青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剧烈的挣扎着,夏言成不管,只是全力向前跑,仿佛下一秒,子弹就会落到他们身上一样。 …… 街道的另一边,林夕用力的抓起那死掉的男人,试图在他身上找到有关于嬷嬷的线索,但显然对方已经无法回答,身后激烈的枪声,在耳畔回荡,他却没有半点害怕,心中只有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生气。 他不知道嬷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显然这个人,这个时候,拿出这样一张照片给他看,绝对不会是想请他去吃饭作客这么简单。 他不知道这个人,或者眼前这些所有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认识的每个人都能够好好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为什么就不能够达成呢。 这些人,不管是好的,坏的,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来破坏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卑微幸福了。 凤凰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也已经逃到这么远了,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呢。 他不懂,所以便觉得愤怒而又悲伤,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耳边能够听到风吹过,将整个街区的所有声音都一起带来,不管是枪声,还是余怀民他们,或者是那群外国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他的耳朵里。 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但他还不至于傻到不知道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他,或者还有他背后的凤凰。 所以,你们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他愤怒着,颤抖着站起身来,转过身,看着小心翼翼向着自己靠近的那几个外国人,他们手中拿着枪,用生硬的普通话对他喊着,然后一个女人就拿出了那种他之前见过的并且被打中过的枪。 他还不知道那叫麻醉枪,但他却知道上一次,他被打中了,然后凤凰是怎样哭着,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现在凤凰都还只能变成一颗蛋躺在他的竹篓里,才将他救活的。 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吗? 他不允许啊! 他想着,然后眼眸中就忽然有如同实质的火焰燃起,瞬间如激光一般,划破夜空,在许多震惊的失语中,直接将那拿出麻醉枪的女人点燃成了一个火球。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是魔鬼吗?见鬼,他杀了艾丽莎,他杀了艾丽莎,他不是人,开火,开火,杀了他!” 领头的大胡子外国人就惊骇的叫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砰砰砰,枪火在枪口绽放,枪声清脆。 林夕就这么愤怒的看着他们,超级敏锐的动态视力,哪怕在黑夜里,也轻松的捕捉到了子弹的轨迹,他清晰的看着那些子弹从枪口里激射出来,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向着他打了过来。 “我不会让你们再一次打中我的!这一次,轮到我来保护她们了!” 他说着,像是对自己的誓言,然后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出了一拳,那天从火焰中苏醒后,他就再也没有使出过全部的力量,哪怕是在那天的小巷里,那样愤怒的情况下杀死了王拐子他们,他其实也只是使出了一半的力气。 而现在,他全力以赴。 砰! 好像大气被炸裂一般的声音,小小的拳头,带起的气浪如龙一般,瞬间而起,如有实质的风在小小的拳头下凝结,化身为龙,一声闷雷般的炸响,然后轰然爆发,平整的街道就瞬间被掀起一层有一层的烟尘。 一条三尺深的泥沟瞬间出现,恐怖的气浪裹挟起泥土,宛如一枚云爆弹一般,摧枯拉朽,笔直冲锋,一直冲到了小区的围墙,恐怖的力量凝聚,瞬间爆炸。 他低着头,大口呼吸着,肩膀微微颤抖着,缓缓放下自己的拳头,抬起头,眼前大半个街区,还有小区的围墙,连同路边的电杆,汽车通通已经面目全非,就好像成吨的炸药肆虐过,又好像台风过境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瞬间满目苍夷。 如此恐怖的一拳,让枪声都不觉停了下去,便是夜空中的烟火如何璀璨,也终究比不过这一拳的绚烂,小区里的一间间开着灯的房间,在短暂的闪过一颗颗好奇的人头后,又砰砰砰暗了下去。 不知道是小区的供电箱在这一拳中被打烂了,还是说只是纯粹对未知的恐惧,让整个小区里的人都选择了关上灯,哪怕外面的黑夜,阻挡住了他们的窥视,让他们根本无法知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没有人会蠢到选择下楼来看看。 “所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他有些瘦小的身体在夜风中颤抖着,语气还带着稚嫩的愤怒,“那,现在你们满意了吗?你们不是想要看吗?你们不是就想让我们成为怪物吗?那么,现在,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稚嫩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很轻,但足以让附近的余怀民他们听到。 众人都是无言,不管是余怀民,还是许佑,亦或者是那些还活着的外国人,都只是失神的望着眼前仿佛被成吨炸药肆虐过的街区。 那被连根拔起的林荫树和电杆,那被撕裂的围墙,商店,那扭曲变形,好像被人抓在手里狠狠捏扁的易拉罐一般的车辆,还有地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泥沟。 这非人的力量,让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 这究竟是怎样恐怖的怪物啊! 每个人心中都不觉升起了同样的想法,然后缓缓望向了那在夜风中近乎哭泣一般颤抖的小男孩。 36.那年除夕的烟花雨!【三】 “所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他急促的喘息着,在这夜风中,灿烂的烟火在他身后的夜空绚烂,红的蓝的紫的焰火照亮了他充满稚气的脸,他眼中有泪水落下,又很快倔强的抹去,听着谁叫点燃的鞭炮,声声除旧岁,万家灯火之中,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或许都在憧憬新年的到来,而他眼前,只有一片狼藉。 “不要让我在看到你们。” 他说,然后又一次握紧了拳头,余怀民等人就连忙惊骇的下意识闪躲,“我不想欺负人,但也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欺负再来欺负我们。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我就……” 他试图说一些凶狠的话,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但终究还是做不到,就只能低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反正,我也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伤害其他人了。所以,我不会任由你们欺负的,我说过会保护……”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一旁死掉的男人身边,忽然有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老三,怎么还没有过来?听到,立刻回答我。” 他就愣了一下,然后从死掉的男人身上摸出一个对讲机,对面的男人还在说话,“老三,说话,立刻说话!” “你们……” 他轻声说着,对面的男人就忽然沉默了下去,然后就是有些冰冷的声音,“你是谁?老三呢?” “他死了。” 林夕一字一顿的说着,“我不管你们是谁,但嬷嬷是不是在你们手上,放了她,不然我发誓,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你们,然后……” 他终究还是说不出杀了你们之类的话,对面的男人就冷静下来,“你是林夕?那个小孩子。很好,你不是想知道你嬷嬷在哪里吗?不用你去找,我告诉你。绕城高速公路,我在那里等你。” 林夕就深吸一口气,抓紧手中的对讲机,头也不回,他不知道绕城高速公路在哪里,但他一定可以找得到。 看见林夕忽然快速奔跑,像一头猎豹,消失在夜色中,余怀民等人终于反应过来。 “王福,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头,十分钟,十分钟内……” “不,你们不用过来了,现在立刻赶去绕城高速公路,想办法立刻封锁绕城高速公路,谁有问题,我会亲自去跟他们解释!” 许佑打完电话,看向余怀民,“这件事情,是我失职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让我的人赶去绕城高速公路,务必要拦住他。至于这里,恐怕就只能联系公安过来了。” “让一群民警去对付这些人?” 余怀民苦笑,不敢露头,可以听到对面那些雇佣兵似乎也在紧急联络,但显然还没有撤离。 “那你觉得让一群民警去对付那个林夕如何?” 许佑淡淡说道,余怀民无言以对,只能默然拿出手机呼叫救援。 另一边的外国雇佣军也是纷乱无比。 “狗屎,任务里可没有说我们要对付的目标是个超人!” “闭嘴。任务既然已经接下,现在就不是埋怨的时候,别忘了雇佣我们的那些人,要是任务失败了,相信我,我们都会死的很难看。” “****你眼睛瞎了吗?那个小孩一拳就差点毁了整条街道,别说我们完不成任务,就算是军队开过来,你以为能够顶得住那个小孩几拳!我可不想死在一个怪物手上,我宁愿回去被枪毙,至少那样我还能够上天堂。” “够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下地狱就不错了。安德鲁,上面怎么说?” “继续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目标带回去,如果带不回去,也绝对不能让目标落到中国人手里。” 安德鲁冷声开口,“鹰眼,你和阿尔法两个留下来,挡住这些中国警察。其他人和我一起,继续追捕目标。” “够了,安德鲁,我可不想去送死。” “没有人会让你去送死。如果不能完整的将目标带回去,那么就带一部分回去。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说,你们已经被那个小孩子吓破了胆子,连杀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安德鲁愤怒低吼,“想想死掉的艾米丽,像个男人一样,至少为她报仇吧!怪物又怎么样,超人又怎么样?杀了我的同伴,我就一定会杀了他报仇!” 雇佣兵们顿时安静下来,看了眼已经死得连半点血肉都没有留下的艾米丽,沉默一下,默默抓紧了手中枪。 “那群雇佣兵在撤离了。” 听到汽车声,余怀民看向许佑,许佑点点头,看了眼已经死掉的余罪,余怀民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一下,叹息着点点头。 许佑就小心翼翼的将余罪的尸体推出去,砰!一声闷响,余罪的双腿骤然被打断。 “狙击手还在。” 许佑愤怒低吼,余怀民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余罪的眼睛,对许佑道:“就算最后不能抓住林夕,但至少绝对不能放过这群雇佣兵。” 许佑默默点了点头。 …… 砰砰砰! 他快速的奔跑着,在这除夕的夜晚,灯火辉煌的城市,夜空中仿佛永不停歇的烟火如雨,照亮了他稚气的脸庞,前所未有的冷峻姿态,在他小小的脸上凝固,眼中倒映着的烟火,不仅仅只是倒影,同样也酝酿着他心中的怒火。 手里抓着的对讲机再也没有了声音,他快速的往前跑,如同鬼魅一般穿过街道,目光在一家还没有关上的烟花店上停留,看着大人孩子围在那里,开开心心的选购着烟花鞭炮,会喷火的小乌龟,旋转的烟火,还有用力一甩就能砰一声想起来的摔炮。 有的是他玩过的,有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但这些现在都已经无法让他感到好奇,他冲过去,然后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大声问,“绕城高速公路往哪边走?”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暴躁的一拳打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偌大的垃圾桶砰的一声被直接打飞,哐当撞进街对面的墙壁中,整个地面都好像震了一震,烟火店招牌上的灰洋洋洒洒落下来,落了人们一身,所有人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绕城高速公路往哪边走!” 他又问了一次,这一下,立刻就得到了回答,他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跑,转眼消失在街道中,而后面,人群们面面相觑,看了眼那飞出数十米远的垃圾桶,有人好奇的走过去,看见已经陷入墙里的垃圾桶,顿时吓得浑身冷汗。 “还没到吗?” 对讲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可不想警察来了,你都还没有来!再给你五分钟,再不来,我就走了。” “你等着,我马上到!” 林夕怒吼着,整个人猛然飞了起来。 37.那年除夕的烟花雨!【四】 “不懂礼貌的小屁孩!” 绕城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应急通道前,穿着黑色夹克的杨虎,骂了一句,放下手中的对讲机,神情阴翳,打开窗,点了一支烟,想了想,从储物箱里拿出手枪,上了膛,将手枪别在身后,拉上衣服,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走到护栏边上,一边往下看着夜色中的城市,一边大口吸着烟,“老三竟然死掉了?不过是弄个小孩子而已,竟然就死掉了,也实在是太可笑了。” 杨虎想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想了想,打通了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听过几次,有些沙哑难听的声音,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杨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三死了。” “哦。是吗?我要的人抓到了吗?” “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老三死了!我兄弟死了!可恶,你这个家伙,我不管你是谁,给我听好了。一开始可不是这样说的,说好只是绑架一个小孩子而已。但现在,我兄弟死了,警察一定会查,说不定就会查到我身上……” “再加一百万。人带过来,就是你了。带不过来,你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麻辣个巴子。” 杨虎骂了一句,听到那边要挂电话,连忙道:“行。再加一百万,我把人给你带过来。” 电话那头就停顿一下,“好。到时候再联系。” “不必了。那个小孩我很快就能带过来,你把钱准备好……” “你已经抓到他了?”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 杨虎给了自己一巴掌,草,这个阴森森的声音害得他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应该先骗一骗的,至少也要弄明白那个小孩到底值多少钱才对。 “放心,钱不会少你的。我想你也不至于担心我不给你钱吧。毕竟,谁敢骗你啊,虎哥。” “算你明白。” 杨虎就笑了起来,掐了烟,“人我很快就能到手,但钱呢,你准备怎么给我。” “放心。钱已经准备好了,事实上,只要人到了,你让我确定了,立刻就有人给你送钱过来。” “最好如此。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杨虎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忽然警觉起来,听到对讲机里有声音传来,“我到了,你在哪里?” “你去收费站,我看到你,自然会再通知你。” 杨虎几步踏进车里,关上车门,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外面的状况,一边低声说着,说完之后,杨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手里的对讲机丢到了护栏下面。 …… 他从高架桥的另一边飞上来,夜色笼罩,除夕夜的高速公路上车流稀疏,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他听到对讲机里传出来的杂音,剧烈的喘息着,然后抬起头,寻找着收费站的所在,脚下开始奔跑,在夜色中掀起一道无人察觉的风。 “我到了,你在哪里?” 他停在收费站前,左右打量着,对着对讲机喊着。 杨虎坐在车里,刚刚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就看到仿佛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收费站附近的林夕,吓了一跳,手里的烟落下,在大腿上狠狠烫了一下,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手忙脚乱的拍掉烟头,目光闪烁,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动静。 安全。 他多年养成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的确是一个人来的,这个想法,让他感觉轻松起来,虽然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他已经不想拖下去了。 事实上,这个事情已经拖得够久了。 大概是半个月前,他和老三本来已经逃到了缅南那边,还没有找好落脚之地,就有人牵桥搭线,给他介绍了一个活。 很简单的活,绑架,绑架一个小孩。虽然他并不想再回到中国,但对方给的价钱很诱人,他和老三都无法拒绝。所以就来了。 事实上,一开始的确很简单,踩点,等待,只不过预想中应该很轻松绑到的小孩却迟迟没有出现。期间,其实老三也多多少少跟他说过,这个活,可能有些猫腻,打算放弃。 但他们没有放弃的资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说起来,还挺可笑的。老三之前还跟他说过,这一票干完了,就准备金盆洗手,拿了钱,去缅南那边找个女人结婚。 想不到,老三就这么死了。 不过少一个人分钱也是好事情。虽然他也很好奇,对方究竟为什么要花这么一大笔钱,去绑架一个看起来像是叫花子的小孩。 但他不准备去问,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现在的价钱,够了。他还是讲信誉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情,他打开车门,手放到背后,慢慢的靠近过去,对方没有什么反应。看吧,很简单的一个活,他走过去,抓住那小孩,然后收钱,很简单,不是吗? 可惜,老三,竟然死了。 杨虎就不免有些感慨,想当初他和老三那般血雨腥风都走过来了,到头来,却是死在这里了,他连帮老三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也许是那个小孩在说谎也不一定? 杨虎心中想着,忽然加快几步,掏出枪,掩盖在夜色下,抵住了那小孩的背,“别说话,跟我走。” 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小题大做了,对付一个小孩子,用拳头都算过分了,何况是用枪,但他一向谨慎,而且他也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想来一个小孩子,忽然被一个看起来凶恶的男人用枪威吓住,不哭出来,应该已经算不错的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个小孩子的勇气。 “就是你吗?” 林夕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杨虎,但他没有乱来,他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男人也弄死了,那样,恐怕就真的找不到嬷嬷了。所以,他等到杨虎靠过来,用枪抵住他,才忽然开口。 虽然被人用枪顶住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也感觉到了害怕,但更大的愤怒,支撑着他抬起头,就这么看着杨虎,“嬷嬷呢?” “小屁孩倒是挺有种的。” 杨虎就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收起枪,用力抓住了林夕的手,反擒在身后,冷笑道:“不想变残废,就乖一点,跟我走。” 林夕迟疑着,没有反抗,至少在看到嬷嬷之前,他觉得还是不要对这个男人做什么。 “这就乖了。” 杨虎满意的点点头,推着林夕坐进车里,关上门,打了电话,“人已经在我手上了。钱呢?” “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虎感觉到对面那沙哑的声音就忽然多了一丝病态的狂热。 妈的,不会是个变态吧? 杨虎忍不住想着,说起来他还真没有见过那个金主,一直都是电话联系,听到电话那头对方不容置疑的命令,杨虎有些不爽,但还是摇摇头,将电话递给林夕,眼中有些戏虐的同情。 “林夕。”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林夕觉得有些耳熟,但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问,“嬷嬷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放心,她很好。只要你听话,她就很好。现在,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山城。到了那里,会有烟火指示你往哪里去。记住,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林夕立刻大喊,“山城在哪里,我没有去过!” “你能找到的,我相信你。抓紧时间,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喂!” 林夕大吼着,而杨虎也是一脸茫然,抢过电话,再打过去,对面已经是空号,顿时大怒,直接拔出枪,对准林夕,“我草你么!玩我是吧!” 呜呜呜! 空气中忽然就传来了警笛声,杨虎更怒,“竟然有警察,该死,你们他么的……” 砰! 一声枪响,杨虎难以置信,捂着胸口,直接倒地,林夕木然的看着鲜血在眼前绽放,那破碎的窗口,瞳孔微缩,可以看见子弹来时的方向,一个人冷漠的收起了狙击枪,拿起电话,说着什么。 林夕犹豫着是去追那个明显是要杀人灭口的人,还是按电话里说的去什么山城,就听到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里还是之前那个声音,“不好意思,可能吓到你了。但没用了的人,就会被清除掉。” “所以,你明白吗?半个小时,你不到,你的嬷嬷,也就没用了。” “你们,这些混蛋啊!” 38.那年除夕的烟花雨!【五】 他呢喃着,看着身边杨虎渐渐原本鲜活的热血渐渐冷却下去,脸上就充满了愤怒与悲伤,耳中听着越发尖利的警笛声,忽远忽近的还有着这样那样的喊话,应该是听到了枪声,所以就自然变得如临大敌一般。 里里外外,车有的开走,有的停下,到最后便沿着收费站,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冰冷的枪口,对着他这边,似乎还有人在喊话,但他已经不在意了,有些疲惫的从车里出来,稚嫩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有些无助,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与焦急。 山城,山城又在哪里呢?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内,如果他无法找到山城,那些人,或者说电话里的那个人一定会杀了嬷嬷,那个人一定会的。 虽然其实多多少少也有想过,那些抓了嬷嬷的人,或许真正的目标是他或者是凤凰,也许并不会真的那么轻易的杀掉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那个虽然很多时候都显得很严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总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塞给他几颗糖果的老女人。 可是,当杨虎死不瞑目的尸体就在他的眼前,那些溅到了他脸上,身上,手上的鲜血还没有彻底冷却,那冰冷苍凉破碎的车窗,都不停的告诉他,他们会杀掉嬷嬷的,他们有那个能力,也有那样的残忍心肠。 杨虎的死,或者更多的是出于那幕后主使者的杀人灭口,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何尝不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威胁,你不来,我就杀人。 甚至为了证明不是随便说说的威胁,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杀一个人给他看。那幕后的主使者,就是要他恐惧,要他害怕,要他相信,然后就这么逼着他,向着那些人所想要的结果而去。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虽然说着,有这样那样的能力,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忽然面对这世上,甚至超越了很多成年人所能想象的最残忍最邪恶的世界画面,哪怕有着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但能做的其实并没有电影里,动画片里所说的那么多。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呢。 林夕就这样带着复杂的神色,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些如临大敌,将枪口对准这边的警察们就都惊讶起来。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只是个孩子。” 有人这样喊着,然后就看到那个仅仅只能被称之为孩子,连少年都不是的小小身影,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就在这么一步之间,跳下了高架桥。 “快,救人……” 王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那跳下高架桥的孩子,猛然又如同夜莺一般从夜色中飞起,在烟花为背景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向着城市璀璨的灯火而去。 很多年后,王福都忘不了那一刻的震撼,还有那孩子最后看过来的目光,那是怎样的茫然无助与愤怒悲伤,那目光中的复杂与疲惫,甚至远远比那一刻那孩子飞上漫天烟花的夜空,还要让他感到震惊。 “王福,你们到了吗?” 对讲机里传来许佑的声音,王福有些呆滞,点点头,然后猛然想起许佑看不到,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我们到了,然后,然后我看到有人在飞……” 对讲机里的声音就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就是许佑大声的呼喊,“想办法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逃走,我这就联系军区,让他们出动……王福,拦住他,一定不能让他逃走,实在不行,将他打下来!” 王福还没有来得及去细细思索许佑这句话里的无奈与不甘,甚至都来不及反驳那只是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会飞的孩子,就看到夜色之中,一朵比起其他烟花都要灿烂许多,明亮许多,响亮许多的烟花升起,照亮了那孩子的背影。 直到恐怖的大气忽然排山倒海一般而来,晃动着大地,足以震破耳聋的山呼海啸连绵而起的时候,王福才猛然反应过来,“是飞弹,小心!卧倒!” 王福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看着车窗被传来的震荡波摧毁得支离破碎,烟尘滚滚之中,惊骇失声,“许队,是你下命用飞弹攻击那孩子了吗?” “我没有,该死,是那些雇佣兵!” 的确是那些雇佣兵,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赶到高架桥上,就看到那在夜色中飞翔的林夕,没有太多的犹豫,所有的重火力,带着复仇一般的凶狠,向着天空呼啸而去。 那盛大的仿佛烟火盛宴的绚丽光芒,带着火光,散落四处,那些雇佣兵们就喊叫着,询问着,在还没有平息下来的山呼海啸中问:“打中他了吗?” “好像打中了?!” “人呢?死了没有?” “不知道!” 然后就没有更多的声音了,因为天空中,忽然有一团黑影落了下来,越来越大,然后轰的一声,带着恐怖的音爆声,宛如流星一般,带起肉眼可见的流火,轰的一下砸了下来,来不及躲避的第一辆车,直接被整个砸进了柏油马路里。 恐怖的冲击,掀起流火一般的碎片,惊天动地之中,将柏油马路砸出一个深坑。 而后面的车也是人仰马翻,头破血流之中,还活着的雇佣兵们哀嚎遍野,绝望布满了每个人的脸,“他还活着……” 没有人说下去了,因为还活着的雇佣兵都知道,既然那个恐怖的小孩还活着,那他们就自然只能死掉了。 没有人有信心能够在那个孩子的报复中活下来,也没有人觉得当那个孩子被数枚足以杀死他的飞弹袭杀,被呼啸的机关枪扫射的情况下,还能够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 至少,前面那辆车中估计已经被砸成肉泥的伙伴们已经向他们展示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我可不想死得跟意大利肉酱一样。” 有人喃喃着,绝望的将手枪塞进了嘴里,闭上眼,一狠心,正要扣动扳机,却被人拦下,“别做傻事,他走了。” 准备自杀的人顿时就愣住了,然后这群活下来的雇佣兵就这么抬起头,看着那单薄的身影,似乎在寒风中颤抖着,停留在半空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向着更远处的夜空飞去。 “竟然,就这么放过了我们?” 习惯了你死我亡的雇佣兵们有些不理解,但这个也不可能再说什么不准走,留下来和我们决一死战的话了,就这么苦涩的静静的看着那个孩子扬长而去。 林夕在夜空中飞翔,手臂在流血,脸色苍白充满了恐惧,甚至又有泪水落下来,但哭泣,却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怯懦。 虽然被那突如其来的枪弹打中的时候,他的确感觉到了恐惧与愤怒,但其实那些爆炸虽然厉害,那些子弹虽然犀利,但是他下意识的保护之下,那些空气中看似不存在,但实际上却充满了整个世界的游离能量就瞬间聚拢过来,让他不受伤害。 所以,虽然那一瞬间的爆炸很可怕,但实际上却几乎没有伤害到他,流血的手臂,也不是因为被那些雇佣兵打中,而是因为他愤怒之下,强行掰断路边一辆车门,然后飞到空中,愤怒砸下去时候刮伤的。 但这些其实并不如何的重要,他哭泣,他恐惧,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刚刚那一刹那,仅仅只是那一刹那,被打中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这些人既然要来对付他,那就通通杀掉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将他们全部杀光好了。所有的坏人,想要欺负他的人,就全都去死好了,全部都杀掉好了。 他被心中的愤怒驱使着,抬起车,飞起来,丢下去,然后看到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就这么如同蚂蚁一般被砸死掉,心中却没有半点快意,反而是恐惧与害怕。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 伤害别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感到高兴呢? 哪怕这个世上的确有着这样那样残忍的人,以伤害别人为乐趣,但至少自己不应该变成那样的人啊。 如果变成那个样子,父亲也会讨厌他的吧,凤凰说不定也会后悔将她的能力分享给他,还有嬷嬷,张俊,杨攀…… 那么多曾经关系他的人,也会感到很伤心的吧。 自己既然那么讨厌,那么愤怒那些以伤害别人为乐趣的人,又怎么可以把自己也变成那样残忍的人呢?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尼采的那句话:与魔鬼战斗的人啊,应当小心不要让自己也变成魔鬼,因为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虽然不懂得这样那样的道理,但也已经足够他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愤怒,控制自己的力量,因为他并不想成为那种被他所厌恶的残忍的人。 他想着,然后就这么哭泣着,恐惧着自己的内心,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更深的夜空而去,在他的身后,这个城市的烟火,越发灿烂。 39.那年除夕的烟花雨!【六】 离开蓉城三百公里,有着另外一座城市,依江而立,灯火阑珊,不输蓉城,这里是中国西部的另外一座耀眼城市,山城。 三百公里的距离,不远但也绝对算不了近,半个小时,要跨越三百公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林夕并不是普通人。 他虽然不知道山城到底有多远,甚至不知道山城到底在哪个方向,但终究还是个聪明的孩子,学着来到蓉城的办法,他沿着铁路,追逐着火车的方向,然后加速,超越,在哐当的铁轨上空,掀起一声声宛如炸雷一般的声音。 超越了风,或者说融入了风中,他已经没有去在意这些了,只是努力,努力,再努力,然后当铁轨蜿蜒着延伸着指向那座灯火阑珊的城市,他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天空中骤然盛开的烟火,如此美丽,相信这一刻,这个城市里的许多人都会忍不住抬起头,仰望这一场烟火成雨。 “在那里吗?” 林夕怔怔的看着这场烟花成雨,在天空中盛开如莲,隐隐指向城市的某个方向,他就不停歇,如同吹过这城市上空的风,向着大地急速坠落而去。 那个地方,瘸了一条腿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漠漠,鼻尖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道,捡尽余火,灭了灰烬,就这么静静靠在废旧码头参差不齐摇摇欲坠的围墙,点了一支烟,看向黑夜笼罩的来时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交代他的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除夕夜的十二点放一场烟火,然后将手中的东西留下,就可以走了。 他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对于这有些奇怪的事情,还是有些好奇,所以他没有急着走,点了一支烟,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从天空中落下的华丽火光,一开始还以为是这场烟花雨的余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那背着竹篓的小孩,应该是一个小孩吧,就这么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灵,轰的一声坠落下来。 大量的烟尘弥漫之中,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仿佛披着火焰战甲的孩子一步步走过来,“她在哪里?!” 声音还带着孩子特有的青涩味道,只是有些沙哑沉重,如刀一般,落在他的耳朵里,就让他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起来,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啪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感觉到那个孩子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足以将他烧成灰烬的光,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关我的事。东西,东西在这里。” 他说着,然后将一个盒子丢出来,算不上多么精美的盒子,更像是一块粗糙的没有打磨的铁块,四四方方的,中间有着一条歪歪扭扭如同丑陋蜈蚣一般的焊接疤痕,似乎就是将两块铁焊在了一起。 他其实倒也想过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终究还是没有,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将小聪明放到这上面。 林夕伸手一抓,那有些沉重的铁块就飞起来,落在他的手上,迟疑了一下,林夕竖指如刀,轻轻一划,铁块就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地图,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张照片,都是关于嬷嬷的。 林夕的手就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照片的背后,用着鲜红的油漆写着触目惊心的字,“一小时赶到!” 林夕还来不及表现出来的愤怒,然后就又听到了一声枪响,他猛然转过头,就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倒下,鲜血流淌。 林夕就出离的愤怒起来,敏锐的五感,可以让他把握到枪声来的方向,那里冷酷的男人正在缓缓收起手中的枪,然后他就听到了电话声,从那个被杀人灭口的人身边传来的电话声。 他迟疑一下,然后缓缓捡起了电话,接通,电话里依然是那个让他感到愤怒的声音,“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那么抓紧时间吧,我很期待我们的相见。”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哦,你是说为什么要杀他吗?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没有用的人,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轻描淡写,不以为意,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态度,让林夕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他想要咆哮,他想要质问,然而电话那边却已经直接挂断了。 “啊!” 林夕忍不住大吼起来,他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残忍的人,人怎么能够将践踏其他人的生命做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也只能忍着愤怒与愤怒,无可奈何的沿着对方给的方向继续前进,要不然,嬷嬷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 “人已经消失了吗?” 蓉城,绕城高速的高架桥上,余怀民和许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尸体,一枪爆头,很准,准得让人觉得害怕。 “人已经不见了。另外,狙击点就在不远处的大楼上,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正在采集现场痕迹,不过那栋大楼现在并没有建好,能够得到的线索可能会很少,而且又是除夕,应该也很难找到目击者了。” 王福轻声汇报着现场的情况,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叹息道:“至于下面那些人,该怎么处理,还请指示。” 余怀民点了支烟,他知道王福说的下面那些人是什么意思,那些本来以为是将林夕引到这边来的幕后黑手,那群悍不畏死的雇佣兵,现在却是惨不忍睹。 哪怕没有下去亲自查看,但仅仅只是站在高架桥上,他也可以感觉那现场的血腥与残忍。 许佑不说话,大口的抽烟,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余怀民,“人现在是已经彻底跟丢了。能不能找到,估计就只能希望对方能够留下有线索,不过看起来,应该很渺茫了。” 许佑叹了口气,有些烦躁,本来一开始以为很简单的案子,现在却是越来越棘手了,而且最让人棘手的是,现在他们不但失去了目标的行踪,更是连操纵这背后一切的对手究竟是谁都不清楚。 “你是怎么想的。是有第三方组织出手,还是那群雇佣兵背后的人特意演了场戏来转移我们的视线?” 余怀民没有急着回答,只是不停的吸着烟,一支接一支,直到烟盒彻底空了,喉咙也苦涩得刺痛,他才抬起头来,“这个人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已经有消息了,死者杨虎,公安部A级通缉犯,是羊城一起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不过之前已经逃出了境外,没想到……” “所以,是杀人灭口吗?” 余怀民低喃着,随后忽然笑起来,在许佑奇怪的目光中,重振精神,眼中精光闪烁,“虽然目前我还不清楚这在背后将我们耍得团团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但对方做得很小心,滴水不漏,半点线索都不肯留下给我们。” 许佑愣了一下,不明白余怀民的意思。 “但反过来,对方其实也暴露了很多事情啊。如果是境外组织,需要这么小心吗?你看那群雇佣兵,直接就跟我们硬干上了。而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如此小心翼翼,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知道自己的局限,也同样知道我们的能量。” 许佑还是不懂,余怀民自顾自的道:“这个对手很了解我们,同样也很了解林夕。这个人自以为可以将一切线索抹掉,不留给我们追寻的机会。却不知道,这样却是也让我肯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对公安办事很了解,同时定然也是知道林夕能力的人。” 说到这里,余怀民看向许佑,“你之前说你们是通过复原卫星数据,得到的关于林夕的情报。那群雇佣兵背后的人肯定也是一样。那么除此之外呢,还能够知道林夕有着这种能力的人还有多少?” 许佑迟疑一下,“这个就不清楚了。毕竟看过照片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你不会是怀疑我们国安内部……” “虽然的确有着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另一个人的嫌疑或许更大。” 余怀民目光闪烁着,然后正要说什么,忽然电话响起,他接起来。 “余队,伍为民醒了!” “什么?” 余怀民惊讶一下,然后就又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对许佑道:“不好,我们可能中计了,立刻通知人去夏家,那些人可能对夏家动手……” “什么意思?” 许佑不明白,但还是立刻叫人发动车子。 “还记得那个和林夕一起失踪的洛凤凰吗?刚刚得到的消息,洛凤凰也是异能者,甚至很可能是一切的源头……” 40.那年除夕的烟花雨!【完】 十二点钟的时候,城市的夜空被烟火照亮,那五彩斑斓的光,倒映着梦幻般的色彩,透过阳台的窗,伴着风吹进客厅里,晕黄的烛火摇曳中,几滴惨白的烛泪落下来,滴在夏青鸾的手背上。 不觉得痛,却有种被烫伤的炙热,她就猛然缩回了手,转过头,在斑驳的烛光阴影中,看到了父亲的脸,一半被烟花与烛火照亮,摇曳着五彩斑斓,一半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中,有些光怪陆离的荒诞感觉。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那个小贼。” “今天的事情……” 然后谁都没有再说下去了,十岁的夏青鸾还执着于那个又一次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小贼,而夏言成却是在这不寻常的夜晚中感到了不安。 他不知道之前外面那恐怖的爆炸声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除夕夜忽然失去的灯火意味着什么,但那笼罩在黑夜里疑似枪声与杀戮的呼喝与喧嚣,却让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他还不至于将这一切都联想到夏青鸾口中的那个小贼身上,但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已经有些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个屋子里了。 但看着外面那么深沉的夜,哪怕有如雨一般烟火照亮,却依然让人有些望而却步,他就回过头,然后看见了夏青鸾的眼睛。那明亮的倒映着烛火与烟火的眼眸中所闪烁的倔强就忽然让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以前并没有觉得夏青鸾对洛凤凰这个妹妹有着怎样怎样的亲近,但现在他却忽然有些忏愧的发现在他们这些大人们在洛凤凰一家人的悲剧中享受过一场沉重的哀悼狂欢后就准备以节哀顺变的名义渐渐遗忘,然后最终不过化为未来许多年里不经意的一场叹息的时候。 作为孩子的夏青鸾却依然还抱着能够找回洛凤凰的执着与倔强,这样的发现让夏言成有些欣慰却又有些难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不知道说什么,然后也就只能静静的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发呆。 “如果累了的话,就先去睡吧。今晚……哎,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终究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坐下去,夏言成站起身来,对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着夏青鸾先去休息。 然后还没有等夏青鸾回答,门就猛然被撞开了。 夏青鸾一家人怔怔的看着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有些刺眼的战术手电,照得人睁不开眼来,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到闯进来的人的衣服上有些特警的字样。 “你们是什么人?” 夏言成挡在了妻女的面前,然后就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快速涌进了他的家里,明晃晃的手电照亮了整个屋子里。 “安全。” “报告,没有发现匪徒,人质安全。” 冲进来的警察仔仔细细检查着整间屋子,确定安全后,有人低声回报着,夏言成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有人站过来,挥了挥手,“带走。” 夏言成一家人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被一群警察在除夕夜的晚上带上了车,向着军医院而去。 …… “怎么了?” 余怀民看着放下电话掉头开向另外一条街的许佑问道。 “对方并没有对夏家人动手,我的人已经带着夏言成一家去了军医院,我们现在过去。” 许佑解释着,看着余怀民,“你之前说洛凤凰也是异能者,所以担心对方对和洛凤凰有着血缘关系的夏家人动手,我的理解没错吧?” “嗯。” 余怀民也有些奇怪,点了一支烟,“消息应该不会错的,你来之前应该也了解过关于林夕的资料。” 许佑点头,然后等着余怀民说下去。 “或许对于你而言,林夕闯入你们的视线是通过复原的卫星图片,而事实上在此之前有关于林夕的案子,我手头上应该就有三件,不,如果伍为民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应该是两件。” “第一件案子,朱雀救济院的离奇失火案,林夕和洛凤凰失踪,剩下伍为民重伤昏迷,其余三个很可能是目击者的人中,陈国栋已经死了,陈丽蓉失踪,杨晨下落不明。” “第二件案子,沙溪一零九特大自然灾害,死者是沙溪县刑侦队十三名刑警,而第一件案子中的目击者里,陈国栋就死在这件案子里,而杨晨也在这件案子里身受重伤。” 余怀民调整了一下姿态,蜷缩在副驾驶上,烟雾弥漫中,这几个月来的奔波全都在脑海中理清楚。 “之后就是第三件案子,林夕的杀人案,以及后面的卫星照片。” 许佑其实早就已经看过这些资料了,但现在却还是洗耳恭听着,期待着余怀民能够在这错综复杂的案件中给他一个惊喜。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只有林夕这一个异能者。姑且先将他的能力当做异能吧。” 余怀民说着,“但现在伍为民苏醒过来,从他口中知道朱雀救济院的离奇失火案是洛凤凰造成的。洛凤凰也是异能者。” “而从之前了解过的情况来看,林夕成为异能者应该也是在接触了洛凤凰之后。” 说到这里,余怀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分析下去,“然后就是第二件案子。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杨晨这个法医会出现在一零九特大自然灾害的现场,不过现在看来,线索很明显了。” “作为朱雀救济院离奇失火案的目击者,杨晨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出现在一零九特大自然灾害中,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场自然灾害……” “而是因为陈国栋他们妄图围捕林夕和洛凤凰所造成的。” 许佑接过话头,心中有些兴奋,觉得真相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余怀民点点头,“不错。目前掌握的伍为民的口供里也曾经有提到是杨晨发现了洛凤凰父母尸体中的疑点,所以才会有他们三个去朱雀救济院的事情。而且杨晨有直接质问过是不是洛凤凰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从这点来看,后面一零九案子中杨晨和陈国栋有极大的可能是冲着林夕和洛凤凰去的。不,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那时候的目标不是林夕,而是一直被我们忽略掉的洛凤凰。” 说到这里,余怀民长长吐出一口烟雾,见许佑有些不解,揉了揉眉心,“那么就有一个问题出现了。” “什么问题?”许佑问。 余怀民重新点了支烟,“之前林夕很明显是被对方用什么东西引走了。对于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许佑点点头,这一点林夕表现得很明显,虽然他们还无法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了。 “甚至基本上可以认定对方引走林夕用的应该就是陈丽蓉。” 这一点,许佑想了想,觉得在理,很简单林夕是个孤儿,又是个孩子,身边的人物关系简单,至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是对方是用人质来引走林夕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陈丽蓉还有洛凤凰。 想到这,许佑问,“为什么不是洛凤凰?” 余怀民笑了笑,没说话,许佑也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对方能够控制住洛凤凰,那也没有必要如此费尽心机的对付林夕了。当下也就不说话了,听着余怀民继续说下去。 “其实线索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显了。陈丽蓉失踪,杨晨下落不明……” “不错,这个杨晨最可疑。” 许佑开口说道,然后就见余怀民苦笑着皱起眉头,“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说的问题来了。如果换了你是杨晨,在知道洛凤凰也是异能者,甚至假设,我是说假设林夕的异能也是因为洛凤凰才得到的情况下。” 见许佑有些迷茫,余怀民淡淡道:“很简单的逻辑分析,两个前所未有的异能者相隔数省,最后却奇妙的出现在同一家孤儿院里,这里面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基本上可以排除。当然异能者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存在,所以有这样的可能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更倾向于我的假设。好吧,暂时不管这个假设。如果你是杨晨,你是会选择去抓住一个行踪不明的林夕,还是会选择直接对洛凤凰的家人下手。” “别忘了,林夕没有亲人。但与夏家人却是洛凤凰的直系血脉亲属。” “你是说基因?” 许佑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身上的那种能力是不是因为基因上的变化,但这个可能很大,和洛凤凰有着血脉关系的夏家人的确应该是一个优先突破口。” “是啊。” 余怀民叹了口气,“所以我一想到这点,就立刻让你派人去保护夏言成一家。但偏偏对方却没有在最容易动手的地方动手。” “事实上之前我就应该想到了,如果对方背后真的有杨晨指点的话,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在我们注意到夏言成一家人之前就可以像让陈丽蓉失踪一样失踪,但对方却没有。” 说到这里,余怀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对方跟我们一样,选择了在洛凤凰的老家蹲点林夕,显然也是知道林夕和洛凤凰之间的可能关系。这也是我之前觉得杨晨可能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 “可是却偏偏舍易求难,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问题。但会是什么呢?” 余怀民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许佑不懂他的苦恼,摇摇头,“你也别愁了。等见了夏言成他们或许能够问出一些什么。或许是对方故弄玄虚,想要以此迷惑我们,放松对杨晨的怀疑也说不一定呢。” “不会这么简单的。” 余怀民喃喃道,“一定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41.夜曲! 九九年除夕的夜晚注定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夜晚,当十二点的烟花雨落尽,整个神州大地再次变得宁静祥和的时候,划过这城市夜空的暗影,跨越了空间的限制,背着竹篓的小小人儿飞翔在云层的上方。 将自己的身影没有半点掩饰的暴露在太空的卫星下,但就算是再先进的卫星与战机,也追不上那比风还要快的身影,他仿佛一个幽灵又仿佛一颗流星,灿烂的划过,又很快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但另外一座城市里,林荫如同妖魔鬼怪一般笼罩着的山林上,有个人知道那个特殊的客人很快就会到来,但他一点不急。 “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事情不该变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照片你应该收到了,所以你应该清楚的知道,我没有骗你。他的确可以达成你最渴望的事情。” “所以,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电话的另一头顿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那希望你做好了承受着代价的准备,还有你找的人……” “我想如果我们彼此之间能够有一点可以让对方忌惮的东西,对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会有很大的好处。” “很好。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电话这头的男人就笑了笑,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知道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也不介意,随手将电话丢进一旁的水杯里,看着崭新的手机就这么被水淹没,他就忍不住微笑起来,不得不说,这种挥金如土的感觉还真不错。 可惜了,这些并不是真正属于他的,真正属于他的,还没有到来。 他想着,然后转过头,隐约可以听到那几个正气喘吁吁从山下将他想要的东西搬上来的人低声的抱怨。 他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过去,看见那几个人筋疲力尽的将手中的重物放在他选好的平地上。 这里算不上景色多好,多么的开阔,却正好是山林凸出来的一角,没有了林木的遮掩,可以让星光伴着月光笔直落下来,就照在这块不大的空地上,空地一边的不远处就是断崖,不大的空地放上了他突发奇想让人搬上来的东西后,就变得紧窄起来,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震撼。 有些荒诞,但在他看来,却是好像月宫中的月桂一般,如此相得益彰。 他走过去,在其他人颇为幽怨的目光中,伸手划过黑白的琴键,如同泉水叮咚一般的声音次第响起。 钢琴,这除夕的深夜,远离城市的荒芜山林中,他让人搬了一架钢琴,现在就这么放在这被月光与星光照耀的山崖上,几步之远的地方就是悬崖,他就坐在这钢琴面前,双手放在琴键上,忽然感到了悲伤。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那空谷幽兰,无人懂得欣赏,就好像高山流水觅知音,可惜铉断有谁听? “真是寂寞啊。” 他想着,然后就这么按动了琴键,许久没有弹过了,有些生疏,但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听。 “我草,他让我们几个辛辛苦苦将这破钢琴抬上来,就他么是为了在这里装逼?!” 守在旁边的几个人有些受不了了,虽然远远看去,月光,山林,断崖,钢琴,孤鸿的确很有意境,很装逼。 但只要想想那重的要死的钢琴是他们几个辛辛苦苦搬上来的,这几人就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心情愉快,更无法坦然欣赏那个男人的装逼。 而且,这家伙还弹得很难听。 “老子真是哔了狗了,老板怎么会把这个装逼犯招进来,真他么受不了。还有哥几个,今晚上到底要干什么?之前搞得神神秘秘,难道最后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着这个家伙装逼?”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行了,少说几句。老板也没亏待我们,就算是大题小做,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是了。” 一个看起来似乎队长的男人开口说道,没有去看那个弹钢琴的男人,伸手安抚着手中牵着的三条狼狗。 “汪汪!” 但男人的安抚显然没有起到作用,三条狼狗一下子变得凶猛起来,龇牙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对着仿佛藏着妖魔鬼怪的山林狂吠起来。 男人几乎拉不住,正要训斥,就忽然听到了声音,脚步的声音。 “有人来了。” 几个人立刻戒备起来,警惕的看向山林的深处,来人没有隐藏的意思,清晰的脚步声渐渐变得大起来,似乎踩断了地上的朽木,咔擦一声,月光拉长身影,将走出来的人妖魔得好像鬼怪一般。 但几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因为不管这山林如何的阴森,不管月光如何拉长了来人的身影,都无法掩饰对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的确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背着竹篓的孩子,看起来像个乞丐,无家可归的孩子。 “就是你们吗?” 背着竹篓的孩子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又落到那个在月光下弹着钢琴的男人身上划过,猛然似乎认出了什么,小小的身影立刻就好像爆发出了洪荒猛兽一般的气息,让三条不停狂吠的狼狗立刻呜鸣着瘫倒在地上,尿都吓出来了。 看见自己亲手养大的狼狗瞬间夹着尾巴呜鸣,拉着狗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后猛然握住了腰间的枪,下意识的向着弹钢琴的男人望去,而那个弹钢琴的男人却是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一下,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弹奏之中。 “妈的。老三先把这小孩控制起来,不要让他……” 话音还没有落地,背着竹篓的小孩却好像离弦的箭一般激射而出,声音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愤怒,“原来是你!” “我草,这他么到底是什么怪物?!” 几个男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背着竹篓的小孩如同炮弹一般冲来,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便是他们经过怎样的严格训练,此刻竟然也无助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似乎是被击中了,又似乎仅仅只是被那怪物般的小孩冲过所带起的风刮中,立刻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四下飞出。 砸在树上,地上,山上,不管是哪里,终究让人好像被大锤击中一般,筋骨欲折,大口咳血。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恐怖的小孩……我的骨头……” 趴在地上的人苦涩无比,近乎绝望的望着那如风一般冲过的小孩,看不清楚人影,只剩下一阵狂风凶猛狂暴的向着那在悬崖前弹钢琴的男人冲去。 铛! 沉闷的琴声响起,杨晨有些可惜的看着眼前黑白的琴键如同破碎的积木一般跳跃飞散,太过凌厉如刀一般的风将他割得遍体鳞伤,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强壮的手臂就这么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窒息的感觉却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你。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他愤怒的低吼着,红着眼,用力的掐住眼前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男人的脖子,想起那些死掉的人,想起那些那么那么过分的威胁与要求,想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嬷嬷,他就想直接扭断这个男人的脖子。 他知道他可以,但终究还是没有,努力维持着冷酷凶狠的模样,他放开了手,恶狠狠的看着杨晨,“嬷嬷在哪里?!” “真是粗鲁啊。可惜了这架钢琴。” 杨晨咳嗽着呼吸着空气,摆脱窒息的感觉后,遗憾的却是被林夕毁掉的那家钢琴。 “嬷嬷在哪里?!” 林夕再次问着,太过青涩的面庞,不管如何故作凶狠,终究还是显得不够凶狠。 所以杨晨就笑着,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琴键,摇摇头,“好好的一曲夜曲,还没有来得及弹完。可惜了。” “嬷嬷在哪里?!” 林夕彻底愤怒起来,一拳打出,那架还没有彻底被毁掉的钢琴立刻就化作一团粉末,洋洋洒洒的木屑被山崖的风吹卷着,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的晶莹,然后滚落悬崖,再也看不清楚。 “不要逼我,否则,我会杀了你,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似乎是想要说服杨晨,但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所以杨晨就又笑了起来,“你杀不了我的,也不会杀我。因为,我死了,你的嬷嬷,也会死的。砰,就这样,你见过的。” 林夕瞬间就颤抖起来,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死掉的人,然后全都化作了嬷嬷的样子,嬷嬷会死的。 他想着,然后整个人就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可惜了。比起和你这样的小孩子说话,我其实更想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坐在刚才那架钢琴前,继续弹我刚才没有弹完的夜曲。肖邦的夜曲,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母亲教我弹的第一首钢琴曲。”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弹得还不错,但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做的不够好啊。” 他叹息着,闭上眼,似乎在想象自己弹琴的画面。 林夕从山林的那头冲过来,一路上打倒那些不争气的手下,而他就那么静静的在这山崖前,月光下,沉醉于一首夜曲之中,多么美妙的画面,可惜了。 他就又一次叹了口气。 42.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月冷梢头,寒风铺面,霜叶簌簌,满地苍凉。 杨晨跺了跺脚,从悬崖边缘转过身,明明付出了许多,又期待了许久,才终于让这命运将这个背着竹篓的小孩子送到他的面前来。 但此刻杨晨的目光却没有在林夕身上多做停留,就这么径直的走过林夕的身前,月光摇晃,拉长他的身影,有如妖魔一般,笼罩在林夕的脸上,肩上,斑驳之间,隐见狰狞。 杨晨就这么自顾自的走过,来到那被林夕打倒的,还躺在地上一边呻吟,一边惊惶的手下面前,蹲下身,脸上无悲无喜,一半月光,一半阴影,将他分隔得如同天使与魔鬼共存一般。 饶是这几个人其实都是军人出身,意志坚定,但此刻被杨晨这样看着,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中发憷,有人忍不住叫道:“杨晨,你这样看着我们做什么?还不去找人来救我们。” “救你们?” 杨晨嘴角就浮起一抹奇怪的微笑,似乎在讥讽,又似乎在惊讶,就这么大概看了他们三秒钟的样子,他又站起来,双手插进黑色大衣的兜里,没有回头,对着空气,对着月光,对着如同怪兽之口般狰狞的森林阴影缓缓开口。 但林夕知道,杨晨是在跟他说话。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没用的人,就意味着没有了价值。便也同样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很轻的声音,甚至似乎是微笑着,带着温柔的呢喃,但被这夜里的寒风一吹,便一下子冷到了骨子里,冻得人心发寒。 “杨晨,你想做什么?别忘了,是老板派我们来……” “我知道。可惜,你们没有做到原本应该要你们做的事情。废物,便是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了呢!” 杨晨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冷下来,转过头,看着捏着拳头,微微弯着腰,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的林夕,语气冰冷,“杀了他们!” “什么?!” 那几个被打倒的手下就瞬间惊住了,原本以为杨晨只是想奚落他们几句,谁想到杨晨竟然如此狠辣,如此冷酷,竟然想要杀了我们。 没有人以为杨晨在开玩笑,因为杨晨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这一点他们清楚,林夕同样也清楚。 但林夕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这个人,竟然还可以如此冷漠的让自己杀了那些原本,或者说几分钟前还是他手下的人。 更重要的是杨晨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明明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辛辛苦苦从那么远的地方,带着那样的焦急与愤怒,甚至还有害怕,赶到这里,终于找到了杨晨这个罪魁祸首。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找到了幕后的真凶,凭借他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倒所有的坏人,救出被绑架的嬷嬷。 但为什么事情却好像反了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可以指使他,就像指使地上那几个曾经的手下一样。 甚至还妄想让自己去帮他杀人? 这个家伙,不会是傻掉了吧? 林夕想着,忍不住低声吼道:“我是来找你的,你最好赶快放了嬷嬷,不然……” “不然你又能怎样?” 杨晨就有些失望的看着林夕,“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你知道如果你不听话,下一刻你的嬷嬷就要死掉吗?我原本以为,这一路上,你所亲眼看到的那些,已经足以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而你又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面对我,但显然你还是不明白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的打倒我,甚至也许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你不能够打倒的。你自信自己的力量,那力量曾经给予过你保护,让你击倒过强大的敌人,你迷信他,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倒你的?” “你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便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果然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啊。” “现在就让我为你上这人生的第一课吧。记住了,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有了力量,就可以决定一切。恐惧,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支配着一切的力量。佛经上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说的是爱,其实不过只是恐惧失去罢了,这便是人性最大的弱点。” “而现在你的弱点就在我的手上,哪怕你一拳就可以打死我,不,甚至或许你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杀死我。但是你不敢,你不能,因为你恐惧,你害怕。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嬷嬷了。” “杀了我,你的人生就彻底失去了某个人,所以你害怕,你恐惧到甚至不敢对我挥拳,哪怕其实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你只需要轻轻的挥一挥手,我就会轻易的被打倒,可是你不敢,你不敢啊!” 杨晨就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猖狂,笑得那么肆无忌惮,笑得似乎眼泪都流了下来,但林夕却只能这么怔怔的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着,看着他的笑声犹如魔鬼一般张牙舞爪的在这月光下的树林里悬崖边里真的好像魔鬼一般肆意。 但是他却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头,咬破了嘴唇,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杨晨,因为他知道,杨晨说的是对的。 他不敢,他不敢杀了杨晨,因为杀了杨晨,他就会失去嬷嬷。 不是他蠢,不是他怯懦,而是这一路上走来,杨晨所展现出来的疯狂与冷酷,已经彻底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这么一个疯狂到践踏人命就好像踩死一只蚂蚁般不屑一顾的人,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大魔王一样。 不,也许比那些故事里说的那些大魔王还要可怕,至少故事里的那些大魔王不会疯狂到让人去杀掉自己的手下。 杨晨漠视生命的冷酷与疯狂,让林夕恐惧,不是恐惧杨晨的残忍,而是恐惧自己的失去。 很多时候,人往往是这样,与其说是患得患失,不如说是恐惧失去。那才是决定着大部分人的命运,甚至支配着许多人一生的终极力量。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如果不畏惧失去,那么这个世界,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了。 林夕不管拥有着怎样的让人畏惧的力量,但说到底,让人畏惧他的,并不是他那恐怖的非人的力量,而是那些畏惧他的人本身就恐惧着失去,不管是失去生命,还是失去钱财,权势,或者只是养的一条狗。 但终究还是属于被恐惧支配的凡人,而眼前的杨晨,跟那些人不一样。或者说林夕只是还没有找到杨晨所害怕失去的东西。 所以,饶是杨晨此刻就手无寸铁的站在他的面前,饶是他清楚的知道他有一万种甚至更多的办法轻易的打倒杨晨,可是他不敢。 因为他比杨晨更害怕失去,而偏偏他所恐惧的,或者说他所在意的,却被杨晨死死的捏在了手上。 林夕不曾怀疑杨晨说的话,能够那么冷酷的杀掉那么多自己人的杨晨,绝对不会怜悯嬷嬷的生死。 杀了杨晨,嬷嬷会死。 林夕此刻的念头就是这么清晰而简单,年少还只是个孩子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的办法可以让一个看起来无所畏惧的人拥有恐惧。 那些残忍,与他无关。 所以,他只能剧烈的喘息着,红着眼,望着杨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明白过来了吗?很好,明白你是我的囚徒,而不是反过来,看来你也不算太笨。这样很好,我不太习惯跟小孩子打交道,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一遍一遍的重复我说过的话。而事实上,比起重复说过的话,我更喜欢换一个聪明一点的手下。” “我不是你的手下!我也不会帮你杀人!” 林夕愤怒起来,“放了嬷嬷,不管你要什么,冲着我来就是了!” 杨晨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算了,看在你还有价值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说完,杨晨转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本来是想让他动手的,至少这样,你们会比较不那么痛苦。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而且他还有用,所以我也不好太过苛责他,所以只能麻烦我亲自动手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擅长杀人这种事情。” 杨晨轻轻说着,手中一抹银光跳跃,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手术刀,带着些许的歉意,但却没有任何停顿的,用手中的手术刀向着那几个人的脖子抹去。 速度很快,手很稳,以至于林夕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几个人更没有反应过来,鲜血就骤然绽放。 “你,你杀了他们?!” 林夕愣在了原地,看着鲜血染红了地面,将那些染霜的枯叶变得比红花还要绚烂,血腥的味道蔓延,让林夕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说起来应该是这样。但其实他们之所以会被我杀死,还是因为你的原因。” 杨晨仔细的擦着手上的鲜血,漫不经心的说着,“事实上如果不是你一再弄不懂眼前的情况,我也不必一再通过重复的杀戮来提醒你。其实我原本以为之前杀掉的那两个人,已经足以让你明白目前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了。” “但没办法,谁让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杨晨说着,带着几分自嘲的轻笑,但其中的冷酷,却是让林夕如坠冰窟一般。 看到林夕的样子,杨晨就满意的点点头,“像你这个年纪,学会恐惧,是件好事情。” 43.人要靠自己!【上】 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的大魔王,往往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让凡人所恐惧的恐怖力量而让人觉得可怕。 但现在林夕终于知道原来故事里都是骗人的,现实中的大魔王并不是因为有着让人恐惧的恐怖力量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可怕。 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与杨晨一般,他拥有着让世人恐惧的力量,但终究却做不了故事里的大魔王,而杨晨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拥有着比大魔王还要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恐怖。 这让林夕觉得想不明白,但大概或许了解了自己终究没有成为故事中的大魔王的天赋,至于故事里那些往往无所不能,总是可以击败大魔王,营救公主,让整个故事落入俗套的英雄,大概他也是做不了的吧。 哪怕他其实也有着甚至是超越了故事中的英雄还有魔王的力量,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如果没有这样那样的变故的话,现在的他,至多也只是一个刚刚上小学五年级,每日开心于电视里的动画片,苦恼于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家庭作业的小学生。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哪怕有着非凡的力量,但终究在这属于大人的险恶的完全不同于童话故事中所描述的世界里脆弱得只是一个孩子。 面对如杨晨这般比故事里的大魔王还要可怕的坏人,他唯一能做的至少倔强而又坚强的握着拳头,苦苦坚持着自己内心的勇气,还有注定要被时间打磨掉的天真与单纯。 “走吧。” 杨晨似乎看穿了林夕摇摇欲坠接近坍塌的内心,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有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得到了原本不应该得到的力量,也同样要承担起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痛苦。” “一个孩子,身怀利刃,有时候伤不了人,反而只会伤了自己。在真正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之前,在你真正想好该怎样去对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你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幸运儿而已。英雄或者魔王,都与你无关。你注定会看到很多普通人所看不到的邪恶,你注定会经历很多普通人所不会经历的痛苦与磨难。这些从你得到力量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 “这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诅咒。幸或者是不幸,谁知道呢。” “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杨晨轻声感叹着,紧了紧衣领,往前走,“跟上来之前,先将这些尸体处理掉吧。这种事情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 林夕紧紧的咬着嘴唇,太过用力,以至于唇齿之间似乎全是血腥的味道,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来自于那几个死掉的人,他只是死死的望着杨晨的背影,他讨厌被杨晨说教的语气,他厌恶杨晨的样子,他愤怒杨晨的邪恶。 但他只是缓缓松开了拳头,低着头,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软弱,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然后手中燃起了火。 火能带来温暖,能带来净化,看着在火焰中燃烧的尸体,林夕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一些温暖,长长吐出一口气,默默的对着那几具在火焰中渐渐如光般消散,被风一卷,就扬起漫天尘埃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大步追了上去。 “很好,看来你终于学会了该如何与我相处了。这很好。” 杨晨坐在车里,看见山上燃起的火光,还有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走来的林夕,终于满意的扬起了唇角,发动车,“原本我还以为一定要你亲眼看到你的嬷嬷,因为你的不听话会受到怎样的痛苦,你才会学会听话。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懂事多了。” 林夕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虽然那几个人并不是他杀的,但或许正如杨晨说的一样,的确是因为他才死掉的。而且他还帮助杨晨毁尸灭迹,这让林夕的心中充满了脆弱感。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面对这样的邪恶,明明有着制止一切的力量,却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选择了沉默。 这让他很难过,但除了这样,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想嬷嬷死掉啊。 “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车在夜色中行驶,林夕看着灰暗的车窗上自己的样子似乎也蒙上了抹不去的阴影,忽然转过头,对着开车的杨晨一字一顿说道。 杨晨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林夕一眼,似乎是轻蔑,又似乎不屑一顾。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因为在意嬷嬷的生死,所以明明轻易的就可以打倒你,但我却不敢。因为你抓住了我的弱点。” 林夕自言自语说着,“但没有人是不会有弱点的,你也是一样。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你在乎的人,在意的东西。我会找出来,然后让你不得不放了嬷嬷,让你为你曾经犯下的那些罪恶恕罪!” 林夕觉得自己找到了战胜杨晨的办法,杨晨之所以觉得拿捏住了他,不就是因为杨晨抓走了嬷嬷,让他只能忍耐吗? 同样的杨晨也是人,也一样会有在意的人,虽然这样的办法听上去有些邪恶,但林夕不在乎了,对付像杨晨这样的坏人,便是怎样邪恶的办法也是可以的。 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听到杨晨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得很放肆,这让林夕顿时愤怒起来,“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不。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 杨晨笑得似乎眼泪都流了下来,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说得很对。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啊。每个人都会有在意的人,那是哪怕委屈了自己,抹杀了个性,放弃了自尊,跪下来低头也要保护的人啊。” “可是我没有啊!你说我该不该笑?” 杨晨就忽然转过头,眼眸似乎在笑,又似乎在痛苦,片刻的扭曲,几若魔鬼般狰狞。 “你不要想骗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 林夕觉得杨晨在骗他,哪怕他自己已经成为了孤儿,但还是有想要守护的人,凤凰,嬷嬷,还有很多很多。 “曾经或许有吧。不过当我亲眼看着我父亲死在我的面前,本来我可以救他的,但我没有。等我将他和我母亲葬在一起后。这个世上,我便再无牵挂了。” 杨晨仿佛与老朋友聊天一般,絮絮说着,只是这些话落到了林夕耳朵里,便显得分外狰狞冷血起来。 可以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听起来似乎还是故意的,这就让林夕彻骨冰寒,感觉到了杨晨的邪恶与可怕。 他是一个魔鬼! 林夕心中这样告诉着自己,然后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杨晨也不说话了,漠然的开着车,缓缓向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黑夜深处驶去。 …… 京城,李家别墅。 李锦然挂掉了电话,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在思考,门被推开,妻子舒雅端着煲好的汤走进来。 “事情进行得不顺利?” 舒雅看了眼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轻声道。 李锦然掐灭了烟,答非所问,“司徒睡了?” “嗯。” 舒雅点点头,明知道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人,找到了吗?” 李锦然眼中寒光顿时闪过,“你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人已经找到了。不过,杨晨这个人,我信不过他。” 见舒雅有些惊喜,李锦然摇摇头,没有说其他,只是拍了拍舒雅的手,“好了。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会解决的。先去睡吧。我等下还要赶过去。” 舒雅点点头,“那我等你好消息。” “放心吧。” 李锦然摆摆手,看见舒雅走出去后,才皱起眉,“他到底从哪里找的人手?不管了,还是要早做准备。” 想到这里,李锦然拿起了手边的电话。 44.人要靠自己!【中】 没有人知道李锦然的这通电话打给了谁,但显然有些事情在李锦然和杨晨心中已经心照不宣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重要的事情还是在林夕身上。李锦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当大年初一的晨曦姗姗来迟的时候,李锦然已经出现在了另外一座城市,走进了锦然生物在南方最重要的一座科研大厦之中。 “杨晨人在哪里?” 李锦然刚刚走进大厦,不等收到消息前来迎接的人说话,就直接问道。 “杨晨博士在第三实验室。吩咐不准人去打扰,并且将实验室中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赶走了……” 不等对方说完,李锦然就挥手打断,“好了,我知道了。你通知下去,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员都不准靠近第三实验室,嗯。你直接锁了通往地下实验室的电梯,第一实验室和第二实验室的员工,先放半个月假吧。” 说完,也不去管对方听到这命令的愕然,李锦然独自走进了专用电梯,向着第三实验室而去。 锦绣生物在这座大厦中大概拥有十七个独立的实验室,但只有内部员工才知道,真正重要的研究都在地下三层的实验中,也就是被称之为第一实验室,第二实验室,第三实验室的三个实验室。 李锦然曾经在内部开会的时候,开玩笑一般说过,就算整个锦绣生物都要完了,但只要这三个实验室还在,锦绣生物就倒不了。 可想而知这三个实验室对于锦绣生物有多么的重要,但前段时间,李锦然直接取消了第三实验室,原本第三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全都转移到了大厦更上层的几个实验室中,已经让员工们议论纷纷。 但现在竟然还要讲第一实验室和第二实验室都暂时关闭,这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在锦绣生物内部造成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李锦然并不在意这些,能够在这座大厦里工作的员工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没有胆子出去乱说的。 而且李锦然心中清楚,只要一切顺利,事情很快就能结束。只是现在,必须要严格保密才行。 李锦然面无表情,来到第三实验室,看起来不动声色,但他心中知道自己此刻内心渐渐有如火山般咆哮般的炙热与激动。 他将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奇迹造物,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他或许也不会如此激动而又忐忑,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奇迹的造物身上,还关系着是否有着能够治愈他儿子李司徒的办法。 “希望,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李锦然站在门前,忍不住低喃一句,他平生不信神佛,但此刻却也忍不住祈祷着神佛的庇佑,让他的希望不至于幻灭。 足足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李锦然才终于调整好心态,推开门,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实验室中躺在实验台上的孩子。 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小一些,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实验台上,任凭杨晨忙碌着在他身上取着生物样本,没有一般孩子的胆怯,就那么静静的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昏迷了过去一般。 但李锦然知道那个孩子还是清醒着的,他转动的眼眸表明着他此刻有着清醒意识,这就让李锦然有些沉默下来。 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跟他儿子李司徒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可以这么平静的面对着便是对于许多大人而言都显得恐怖的实验,哪怕其实只是很平常的生物取样。 但只要躺在那冰冷的实验台上,面对周围那些看起来森冷残忍的采集器皿,正常人都很难安静下来。 李锦然就忍不住顺着他的眼眸望去,想要知道他究竟在看着什么,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屏幕,屏幕上一个可怜的老女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熟睡。 这就让李锦然心中忽然闪过一抹不忍,因为眼前的画面让他忍不住想起每一次李司徒接受治疗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李司徒也是这么安静的看着他,然后任凭那些便是大人们也很难忍受的痛苦治疗在他身上翻腾,却还要微笑着对他说不疼的心酸画面。 但这样的不忍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很快李锦然又变成了那个冷酷麻木的商人,换了衣服,走进了实验室。 从头到尾,不管是躺着的林夕,还是忙碌的杨晨,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李锦然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杨晨的取样标本,问,“原始样本在哪里?” 杨晨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实验台的旁边,李锦然顺着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不算干净的背篓颇为显眼的出现在这个无尘实验室中,背篓上盖着一件有些残破,但还算得上干净的毛毯,看不见竹篓里放着的东西。 而竹篓的绳子则紧紧的握在林夕的手中。 “原始样本还在他手上?” 李锦然皱起眉头,杨晨不说话,只是仔细的将从林夕身上采集到的生物样本一样样标记好,才缓缓摘去口罩,“我会拿到的。化验结果,你要多久才能搞定?” 李锦然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直接拿起刚刚采集到的生物样本,“一个小时。” “好。” 杨晨就点点头,然后任凭李锦然开始化验那些从林夕身上采集到的生物样本,转过身,自己也来到一座血液化验仪器前,开始操作起来。 谁也没有再说话,似乎都意识到了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很紧迫。 林夕如同被遗忘了一般,就这么静静躺在实验台上,忽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坐起身来,“嬷嬷醒了,她需要吃点东西。” “会有人给她送吃的。” 杨晨头也不抬,冷漠开口。 “我要亲眼见到她吃饭,不是隔着电视,是亲眼。” 林夕就一字一顿的说道。 “等你配合我完成了整个实验,你自然可以见到她,现在给我闭嘴,不要吵!” 杨晨呵斥一声,然后转过身,看向李锦然,“你那边怎么样?” “马上就好。” 李锦然简洁的回答着,许久没有做过实验,好在基本功还没有放下,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杨晨,“你那边的结果呢。” “你会大吃一惊的,他的血液分析……” “砰!”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杨晨的说话,杨晨和李锦然抬起头,就看到林夕一脸愤怒,一拳打爆了实验台,看见两人望来,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我要见嬷嬷,现在,马上!” 李锦然顿时皱起眉,“你竟然没有限制他的能力?” “你能找到办法限制?” 杨晨淡淡说着,“而且也不需要那么麻烦。不过或许你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你经常跟熊孩子打交道。” 李锦然就冷哼一声,“交给你了。快点搞定,我不想因此耽搁了整个实验。” 杨晨就淡淡笑了笑,直接按了一个通话键,“今天不用给目标送餐了。明天也是一样。” 说完,杨晨就指了指屏幕,对林夕道,“这就是你胡闹的代价。她今天和明天都不会有东西吃了。” 林夕瞳孔顿时一缩,随后大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明明答应过……” “是你自己造成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下次做事情之前,记得想好。” 杨晨冷漠说着,目光闪烁一下,“当然,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胡闹让你的老嬷嬷饿上两天。所以,只要你愿意将凤凰交出来配合我研究……” “你妄想!” “那我也没办法了。或许你可以凭空给你的嬷嬷送去食物也说不一定。你可以试试,毕竟人总要靠自己的。” 说完,杨晨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林夕握紧了拳头,很想一拳打爆杨晨的脑袋,可是他只能忍住,有些无力的看着屏幕中原本应该送给嬷嬷的食物和水被无情的拿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