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罚之启示录》 【1.0】觉醒 你该醒过来了…… 好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喃喃着,沉睡着的知觉,一点一点褪去似被冰封的隔绝,小心翼翼却又本能地吸了一口气,喉间传来些许沙哑的感觉,轻颤指尖,逐步从沉睡中醒来,我慢慢睁开了眼。 昏黄色的灯光打亮了身下白色的瓷砖,模糊的视线随着思维的清醒一点一点清晰、聚焦,伸直了右腿,左腿保持着弯曲,我的视线定格在眼前深色的牛仔裤上。 头发垂落在两侧脸颊旁,脑袋仿佛吸涨了脏水的海绵,一片混沌的思维伴随着大脑深处的隐隐作痛,像是某一根神经被压迫着的疼痛,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稍稍坐正了身子,背后传来坚硬的触感,我侧着脑袋,望着不高的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像是保持了长时间同样的姿势,我的身体传来酸痛的感觉。 灯,墙体,洗手池,地砖…… 视线一点一点移动着,大脑像是被慢慢接通的电路,在一点一点恢复着身体的知觉。 这是一个不大的四方形的房间。 我靠着墙壁坐在角落的洗手池旁,我稍稍抬起头,看见左侧洗手池的墙壁上固定着一个方形的镜子。除了洗手池与镜子,房间里仅剩下洗手池正对的一扇小窗,紧闭的小窗,毛玻璃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没有灯光,像是绝望者凝视的瞳孔。 “滴答。” 洗手池的水龙头传来清晰的滴水声,我眯着眼睛嗅了嗅空气,阴冷潮湿,夹杂着清洁剂的气味。 这里是哪里…… 右手撑着稍显潮湿的地面,左手扶着洗手台,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像是固定了许久这样的坐姿,在我站起来的时候双脚传来阵阵麻痛,我咬着下唇趔趄了一下,双手扶着仅有我半身高的洗手池,低着头站定。 视线摇晃了一下,似出现了重影,无法言状的压迫感,就仿佛,让人窒息,沉重着,揪住生命的最后一丝渴望。我摇了摇脑袋,想要趋走脑袋深处的昏沉,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起来,我看见了洗手池中一张浸泡在冷水里的纸。 “滴答。” 水滴顺着水龙头滴落,砸落在下方半截浸泡在水中的纸张上。出水口被堵住了,水池里积起了还不到一半的积水,这张纸就这么斜靠着光滑的洗手池,半截已经被浸湿。 用左手撑着身子,我小心翼翼地从水池中捞出那已经软化的纸。 冰冷的水浸润指尖的那一刻,原本混沌的感官似乎清醒了一些。纸张浸泡在水中的部分已经软化烂去,我轻轻一提它便断成了两半,仅留下没有触碰到冷水的一截。 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地闯入思绪中。 从这个水龙头开始一点一滴漏水,直至快要积满半个水池吗…… 来不及细想,我略微俯下身拿近了那张纸。 那是一张档案纸,右上角贴着一张近2寸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镜头前,背后是划出身高的横线,她的视线平视前方,棕色的头发至肩膀的长度,发梢略微卷曲,她的个子并不算高,从她身后的横线看出,近于165cm,一双棕色的眼睛无神地盯着镜头,似乎能够透过镜头凝视此刻的我,那双眼睛深处的暗,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又仿佛能够吸入一切光线的黑洞,没有希望,没有愤怒,她就这么站在镜头前拍下了这张面无表情的照片,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档案纸的左侧,被暗红色的滴状液体污染了,一些字迹直接被覆盖,我眯起眼睛,只能看见没有被液体污染的黑色印刷体。 薇拉。 纵火犯。 宾夕法尼亚州。 费城警署。 2012年。 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其余文字,都被暗红色的液体覆盖,亦或是留在那被水泡软变形的另外半截纸张上,早已经模糊不堪。 暗红色的液体是什么? 我拿近了纸,却嗅不出一点味道。 是颜料?是指甲油?还是…… 不敢再往下想,我放下纸片,视线粗略地扫过衣袖,我突然发现自己正穿着黑色的衣服,袖口被冷水打湿,小房间内的寒气让我不寒而栗,将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我缓缓抬起头,满是污点的镜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清了镜子里的人影。 “滴答。” 水滴滴落在积水池内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或许,是因为我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衣服,棕色的瞳孔,略凌乱的头发。 我见过镜子里的这张脸。 就在刚刚。 就在那张档案纸上。 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昏昏沉沉的脑袋,我的呼吸在看清自己的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如同一双手遏制着我的喉咙,我凑近了镜子,拼命想要努力看清、更看清一点镜子里的那个人,昏暗的灯光稍稍闪了一下,我清楚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略微放大的瞳孔以及一脸震惊的表情。 你应该相信镜子。 镜子,是不会说谎的。 我是谁…… 我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拿起那半张纸。 一阵恐惧瞬间侵占了我的内心。 我突然发现我连“自己是谁?”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都无法回答。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在我醒过来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我是如何来到这个小房间的? 我究竟经历过什么? 我究竟是谁……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镜子前的那张脸,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锁着眉头努力想要回忆起哪怕是一些最细微的记忆片段。 但大脑深处隐隐作痛的感觉却随着我强迫式的回忆而愈来愈明显,像是有人拿着重锤一次次砸在我的头盖骨上,痛觉随着神经突突地传递,我扔下那半张纸,捂着脑袋,视线又一次模糊着,眼前的水池出现了重影。 打开水龙头,略浑浊的水从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中流出,我掬了一捧用力泼在脸上,打湿了发梢,瞬间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刺激了神经,我的思维清醒过来。 “滴答。” 我抬起头,水顺着眼角、脸颊,滴落于水池中的积水。 我盯着镜子,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棕色的瞳孔虽然没有照片上那样透着绝望,但微微的放大却透出了我内心的恐惧。棕色的发丝挽在耳后,我套着黑色外套,领口被水打湿了,昏暗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我惨白的脸色印着明显的黑眼圈。 一切发生得让我来不及反应。 记忆断层的我在这个甚至我都不知道的地方醒过来。 我咬着下唇,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不知道那份档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更不知道此时此刻有谁能够帮助我,我该去哪里?又或者,我哪里都不该去…… “轰隆——” 窗外雷声大作,一阵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彻毛玻璃外的世界。 闪电划过的瞬间,我透过镜子,看见了身后窗口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 【1.1】觉醒 闪电,只在那一瞬间。 那个人影就那么一闪而过,重新融入黑暗,沉入无边的深邃。 “轰隆——” 在下一声雷声响起之时,我才惊觉不知何时开始雷声越来越近,早已掩盖了房间里滴水的声音。双手扒着水池冰冷的瓷台,关节因用力有些发白,我转过身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脑袋还带着些微从沉睡中苏醒的混沌,我稍稍张开口,呼,吸,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在无意中加快,口中吸入冰冷的空气,我默了默,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在闪电划亮天空的一瞬间,一个人影也被照在玻璃上。而我,透过镜子的反射,越过自己的肩膀,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人形轮廓。 中等偏瘦的身材,短发。 看不清是背对着我,还是注视着我…… 我轻咬着下唇,盯着那扇一片漆黑的窗户,就仿佛,能够透过那个模糊的毛玻璃看见窗户外面的一切。 空气似乎在那一刹那凝固了,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压迫感,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藤蔓一般缠绕着我,像是要把我压碎。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 被钉在捕猎网上,毫无挣扎之力的猎物。 动弹不得。 我稍稍侧了一下脑袋,眼角余光撇到那被我扔在地上的半张纸,突然的疑惑满满浮现在心中,上面暗红的滴状痕迹是什么?又或者,我早已经猜到了那个不详的答案,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诡异的房间。 染红的纸片。 作响的雷声。 窗外的人影…… 你该去看看。 或许,那是一个知道内情的存在。 我沉默着,稍稍朝着窗户挪了一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但比起令人窒息的人影,我更不愿意留在这个令我倍感压迫感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滴着水的水龙头,诡异的档案,完全陌生的自己,或许窗外的那个人影能够让我暂时忘却对自己一无所知而带来的恐惧。 我不知道更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过去,现在,未来。 我都充满了未知。 或许你该去看看。 或许你可以从窗户逃走,亦或是找到一些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仿佛某种声音指引着,我踩过地面些许积水,挪到了窗户旁边。 双腿有些发软,心脏不安地跳动着,喉咙也不知为何而干咳,压迫感,紧张感,我慢慢握紧了拳头。 距离窗框只有一步之遥,不大的窗户,还没有我双臂的宽度,窗框刚到我的腰部,我认为自己有足够把握能够翻出这扇窗户。 “轰隆——” 雷声似乎远了一点。 静谧的空间,听不见雨声。 但大雨将至的沉重感却早已侵入了每一寸空气,裹挟着沉重的湿气。 我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轻咬下唇,我将它慢慢屏住。 “……有人吗?”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低声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语调中的颤抖。 寂静,深入骨髓的静。 吞噬一切。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抚上冰冷的木质窗框,毛玻璃的另一侧,一片漆黑,没有了闪电,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不时响起的雷声不动声色地掩盖了一切,然而在雷声消失之后,一切却又沉入一片窒息的寂静。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我稍稍靠近了一点窗户,脑海里满是刚才在镜子中看到的被闪电照亮的人影…… “有人吗?” 小小的房间,我的声音显得愈加无力。 你应该打开窗子…… 你应该看看外面…… 暗哑的声音如同一双皲裂的手,一点点抚上心房,有个声音在心底催促着,我抬起手,打开了窗户的锁。 你做的很好。 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我咬了咬下唇,稍稍用力。 “吱呀……”窗框生锈了,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窗户被我一点、一点地拉开,直到拉开了一个能够让我身体探出的宽度。 窗外湿冷的空气在一瞬间扑面而来,在没有任何阻挡,挟走了脸颊、耳后的热度,消散在身后的空间里。毛玻璃外的世界一片漆黑,小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将我的身影投在窗外的矮草坪上。我抬眼望去,远处的天空被浓密的乌云遮挡着,偶尔几阵微弱的光划亮了翻卷的云层,更加湿重的空气,风裹挟着水汽,脸颊一阵湿润的感觉稍稍平复了我的心跳,我眯起眼睛,探出身子。 窗外是一片矮树丛,枝丫丛生,似乎很久以来都没人理会过。偶尔可见树丛阴暗处动了动,或许是不知名的生物闯入了这一片夜色中。树丛外是一条泥泞小道,蜿蜒着,偶尔有一两棵光秃秃的树立在小道旁,交错延伸的枝干将我的视线分隔成,偶有几片树叶还连接在树干上,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顺着枝干交错的间隙,我望见不远处立着像是一栋小房子的建筑,但所有的窗口都是一片漆黑,紧闭着,像是无人居住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定格在画面的一瞬。 除了远处偶然划破天际的闪电与迎面带着湿气的风,其他的一切,都透着沉沉死气。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 它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沙沙……” 枝叶摩擦的声音诡异地在耳边响起。 近在咫尺。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 “轰隆——” 一阵雷声,闪电划过,我的视线猛然对上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男人。他略低着头死盯着我,闪电照彻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从额角到下颌分布着如同裂缝般的黑色细纹,眼白是充了血的颜色,暗色的液体顺着眼角留下,嘴巴周围的皮肤像是被野兽撕裂而隐约可见皮下肌肉,他的颈动脉被咬破,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上衣,顺着手臂滴落。 我来不及反应,他低吼了一声——如同野兽扑向猎物的声音,张开的嘴巴透出浓重的血腥味,下一刻咬住了我的喉,用力地咬合,撕扯。钻心的疼痛,一瞬间肌肉被撕裂,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 【2.0】血色 恐惧,包裹着无奈与冤屈,粉饰以血腥的气息,暗色调的深渊最深处绽放着生命最后的绚丽,失去希望的瞳孔,无奈,愤怒,绝望,到底哪个更多一点?生命随着血液的流逝一点一点消散,温度在无边的寂寞中渐渐化为无法温暖的冷,彻骨,惊心。对于死亡,究竟是妥协更多一点,还是挣扎更多一点?我们背负着原罪,用尽一生洗刷身上的罪过,我们贪婪,自私,狭隘,用尽最大的力度剥削他人从而满足私欲,这就是人类,造物主创造的物种,在闪光一现后创造出的哺乳动物,又是否能够保持初衷,不被伊甸园之蛇诱惑? 没有人知道答案。 就像从没有人真正承认过自己的罪恶。 人类,总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掩饰着曾经的犯下的错。 那些做过的事情,造成的伤害,种族,冲突,权利,金钱……一切一切罪恶的起源,内心的贪婪,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滋生着,悄无声息地身处黏腻却发着腐臭的触手,将每一个睡梦中的灵魂吞噬殆尽。资本主义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恶臭,每一寸肌肤留着脓,化着血,劣迹斑斑。但明知如此,却依旧有人耗尽一生的力量攀爬向权利的最高峰,踩着尸体,挥舞着旗帜,自认为命运的胜利者、掌控者。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 游戏,才正要开始。 像是被巨人之手用力地牵制住灵魂最深处的扼要,一瞬间被扯出黑暗的深渊,裹挟着惊恐与不安,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在那一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 我猛然睁开双眼。 狂乱的心跳,愣愣地望着被阳光填充的房间,耳畔是自己略急促的呼吸声,冷汗从额角滑落,咽了口唾沫,我稍稍张开嘴呼吸着,上一刻恶魔充斥着血腥味的嘴巴似乎还撕扯着喉部。 梦……吗。 但是,却是那么地真实。 喉部的皮肤、肌肉似乎还残留着被尖牙一瞬间撕裂的痛觉,我清楚地记得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胸襟的湿润感,那双流着血的眼睛,血肉模糊的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是个噩梦,却是个无比真实的噩梦,就仿佛上一刻我真的经历过这一切,然而这一刻又被拽入另一个时空。 思绪清醒的前一刻,脑海中满是那个男人那双充血的眼,我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喉部,但却发现手脚已经被束缚。 怎么回事…… 我被绑住了! 世界在瞳孔中颠倒着。 眼前的景象横向放大。 我愣怔地靠着冰冷的地面,视线由最初的模糊一点点清晰,如同在水中化开的颜料,我的思绪在逐步恢复着。我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一张黑色的办公桌立在我身前,突兀地挡住了我的视线,办公桌的右侧,是一扇正方形的窗,阳光擦过木质窗框洒落在房间,照亮了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 身体传来些微麻痛的感觉,我扭动了一下身姿,手腕与脚腕传来阵阵粗糙的摩擦的痛感。我低下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捆着,双手在胸前保持着略微扭曲的姿势,在我稍稍侧过身的时,被压在下方的右手一阵麻痛。 我本能地咬了咬下唇,传来的痛觉似乎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准备好一百万美金……”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呼吸一滞,那是经变声器变化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扭曲,带着机械的质感,让人不禁胆寒。 这房间,不只有我一个人…… 我侧躺在地上,几缕发丝落在脸颊,稍稍乱了我的视线。 同样的问题,伴随着略微熟悉的恐惧,再一次,悄悄涌上心头,不动声色地袭来…… 我是谁? “做不到?哼!那是你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果报警,就等着给你老婆收尸!”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我的思虑。 收尸…… 我屏住呼吸,稍稍侧过脸,视线越过黑色的办公桌,我看见一个人影从办公桌前走过。他身形高大,黑色的紧身短袖,左手手臂上青色的纹身格外醒目,但却被短袖遮住了一半,带着黑色的帽子,稍稍侧过脸,帽檐挡住了他的脸,我只能看到他侧脸黑色的肤色。他转身走过,随着他的走动,我右耳下的地板传来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从容不迫。 声音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当然还活着,你放心,只要一拿到钱,我们就放了薇拉。”唯一开口说话的人,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似乎在与电话那头的人周旋着,但语气中带着有恃无恐的自大。 薇拉。 熟悉的名字。 我稍稍皱起眉头,转入深思,脑袋深处隐隐作痛。 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谁? …… 我眯着注视着那张黑色的办公桌,隐约可以听见橡胶鞋底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但我却没有再看见任何人从办公桌前走过。 再一次陷入未知的恐惧中。 我对自己依旧一无所知。 上一次,这一次,都是。 怎么会这样…… 我缩着眉头,依稀记得某个脑海中残存的片段,某个档案,某个照片,以及档案上仅存的只言片语。但我却不知道之前的自己经历过什么,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怎样的人,拥有着怎样的社会关系。在几分钟前我刚从昏迷中醒来,而我所有的记忆,便是从醒来后才开始了记录。在此之前,我像是从没有过的存在,我的意识,仅仅在几分钟之前才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紧张,不安,如同一张密密的网,一点点包裹了我的心。 失忆。 莫名地窒息感如同潮水,从冰冷的脚踝,慢慢上涨,密集着,汹涌着,浸湿了胸口。 “谁都知道你席德家财万贯,如果想救你老婆,准备好赎金,大爷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男人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似有若无地冷笑了一下,我听见了刀片摩擦的声音,不禁心底一凉。 话音一顿,几秒后我听见了某个东西被扔在桌面的碰撞声。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了对话。 我靠着冰冷的地面,沉默地看着被捆绑的手脚,脑袋隐隐传来痛觉,我沉思着昏迷之前的自己是不是被人一记闷棍打昏后绑到这里来的,而始作俑者,无疑是房间里的那几个男人…… 为了钱。 人类贪婪的本性。 “你确定他不会报警?” 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开口,比起打电话的男人,他的嗓音有些尖锐。 “你觉得我们会担心那些拿枪的白痴吗?”一个男人接了话,我听出了他,是刚才打电话的男人的声音。 “咔。”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我咬紧下唇。 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拥有能够与警方对抗的力量,有恃无恐。 从他们的语气,我隐隐感觉到,他们甚至不会担心如果杀死我能不能拿到赎金…… 又或者,他们一开始没有让我存活的打算。 阳光倾斜着洒落在地面,远处的地板上浮动着尘埃,酸痛的颈部,我抬眼望着那四方形的窗户,窗外隐约是一片湛蓝澄净的天空。窗台落满了灰色的尘埃,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清理过。 明媚的阳光,讽刺着,随时可能丧命的我。 “早知道应该开更高的价格,这个女人好像很值钱……”男人稍稍停顿了一下,“席德像是个千万富翁,不知道银行账户里藏着多少美金。天知道那些该死的资本家。”他吐了口口水。 对方没有接话,报以冷笑。 麻木。 我侧躺在地上,动了动身子,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已经麻痛得快失去知觉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更久?肚子有些虚脱的饿感,我舔了舔下唇,嘴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 思维混沌间,我听到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 “老大,你要去哪里?” 没有得到回答,短暂的沉默后。 “咔哒。”我听见了房门被打开,随机关上的声音。 某个男人不满地轻哼了一声。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要不是跟着他能赚大的,鬼才愿意看他那张臭脸。” “绑了这个女人,我们三个也没有退路了……”男人的声音稍稍近了一点,“干完这一票,下辈子也不用愁了,我听说,街角国王酒吧的舞女玛利亚,身材火辣得简直没的说!那胸,那屁股,听说床上功夫也是一绝!” 我听见他咽了咽口水的声音。 感到一阵恶寒。 造物主,你可知道,曾被你寄托着希望的人类。 也会有如此不堪的一日? 肉体,欲望,杀戮。 交织着,扭曲着。 沉默着,腐蚀着。 你后悔了吗。 你后悔过吗。 ; 【2.1】血色 我沉默着望着办公桌,房间里唯一的声源便是有节律的敲击桌面的声音。 房间里剩下的两个男人显然不知道我已经醒来。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男人的嗓音略显低沉,听着他们的声音,仿佛能感觉到他们的喉结随着说话而动着。稍稍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我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那捆绑着手脚的麻绳,推敲,思考,用尚带着几分模糊的思维分析着他们的谈话内容,虽然我的脑海中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但至少在我醒来之后的几分钟内我掌握了一些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信息。 房间里没有第四个人的响声或是呻吟声,根据绑匪的电话内容,被绑架者很可能只有一个人,而我就是那个“薇拉”的可能性很大,但除此之外,并不排除房间里有另一个昏迷者的可能。 这间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户外的天空,应该是某个建筑物较高层的窗口。 窗外没有摩天大楼,很可能位于偏郊区的地方。 紧闭的玻璃,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没有车声,没有谈话声,仅有的声音便是房间里偶尔不安的走动。 无法判断具体位置。 更何况,从昏迷中醒来,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稍稍停顿了一下,我试着深呼吸,平静自己。 至少,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不是吗。 我还知道某些可能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还来得及。 来得及找回自己的身份。 来得及重新站在阳光下。 来得及给我的亲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来得及活着回到原来的生活。 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席德。 很可能是与我至关重要的人,又或者说,是被勒索者。 我应该认识他的,对吗。 我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回忆起与这个名字哪怕只有一丁点关系的细节,这个名字如同被深深埋在土壤中一颗隐秘休眠的小种子,就这么静静蛰伏在黑暗的最深处,蜷缩着身躯,藏起任何一点与之相关的联系,一丝,一毫。我沉着眼眸想象着这个名字代表的某个男人,他是怎样的体型,他的发色,眸色,全名,社会地位,以及,他和我的关系…… 脑袋传来钝钝的痛觉。 在抗拒。 我的大脑,在抗拒着回忆起这些细节。 就在我试着推开最后记忆大门的时候,这扇门却突然裂开了,支离破碎,拼凑不起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咬着牙额角磕了磕地面,除了对于这个名字聆我感到几分熟悉之外,我没有想起任何事情。 只是莫名地有种感觉…… 我稍稍抬起头望了一眼透着阳光的窗户。 我的记忆,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逃避着什么…… 我望着窗外湛蓝澄净的天空,我知道,每流失的一秒钟,都代表着我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无法言状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如同一片沼泽,在一点一点吞噬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这样的恐惧感代表着什么,它来自于死亡?还是来自于未知?又或者,都有。 “你觉得老大会分我们俩多少?”不知沉默了多久,房间里再次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不多。” 短暂的沉默,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那要不……” “你觉得而我们两个打得过他?” “二对一,说不准。” “别傻了,他以前做过特种兵,好像……是突击队的人。”其中一个绑匪冷笑了一下,“别说我们两个,就是十个搏击手都能被他放倒。” 分赃不均…… 人性中扩大的贪欲,最终必将演化为熊熊烈火,燃尽自身。 我沉默着,往后挪了挪身体,背部靠在冰冷的墙面。他们口中的“老大”,应该就是刚才离开房间的人。但即使“老大”不再跟前,他们却依旧压低了声音,不知是做贼心虚,亦或是领头者真的可怕如他们所言。更加模糊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听见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内容。 “我们有枪。” “你认为他相信我们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认为他没有带着枪吗。” 对话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绑匪没有再继续他们的对话,我猜不出他们此刻的表情, 我琢磨着方才绑匪的话。 一个退役的特种兵,曾经真枪实弹地闯入世界上最危险的领路,掌握着最顽强的人类生存技能与格斗术。被这样的人绑架,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能够逃走的机会? 我眯着眼睛望着这小小的房间,靠近窗户的地面因没人踩过而落满尘埃,但却不像是已经废弃的住宅或是某个公司的储藏室那般废弃。 但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我不确定他们口中的“席德”是否有求助警方的力量,我对那个名叫“席德”的男人一无所知,我只能推敲出他是个富有的男人,我或许是他的原配,但就这样就能确定他真的会来救我吗?失去了从前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我无法判断除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是个怎样的男人,我不知道我与他的过去,不知道我是如何被绑架到这里来的。我只知道他很有钱,而且完全有能力支付这笔赎金。 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会救自己? 别傻了,也许策划这起绑架案的,就是所谓的“丈夫”。 也许在我出事之前,身上已经有了一笔巨额保险。 掌握着财富,站在社会顶端的那些人。 你永远无法预知他们对于操作金钱的渴望。 这是一个谁都不能信任的世界。 因为,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只能依靠自己。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间。 “啊——” 突然,女人的惨叫利刃一般划破了我的思维。 这是一种怎样的叫声,嘶哑,歇斯底里,像用尽生命的所有力量抵抗着眼前的恐惧。尖锐,裹挟着绝望,刺激着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怎么回事?!” 椅子腿摩擦过地面,我听见房间里一阵慌忙的声音。 在下一瞬间,女人的尖叫突然停住了,就像是被不可抗因素遏制了喉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却也正是这样的停顿,更让人毛骨悚然。侧躺在地面的我,右耳贴着地面,捕捉着被放大了的声音,我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小。 “我去外面看看。卡尔,你确认一下那个女人醒来没有。” ; 【2.2】血色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不禁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咔嚓。” 急促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后,房间内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房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椅子腿擦过地面,像是有人站了起来,耳朵靠着地面,我听着不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且沉重的脚步声。 怎么办? 纷乱的思绪,我的脑袋飞速运行着,思考着,心里像一团乱麻,长了尖刺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房,那刺深深扎入脆弱且跳动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似乎留着汩汩鲜血。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的话,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绑匪。 毫无疑问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期。 我并不认为所谓的“赎金交易”能够顺利进行,很明显,对方的目的在于钱,至于人质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但本能地感觉到事情正向着不利于我的方向发展着,对于那个目前对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席德,我没有任何把握他能够救出我,他可能已经报警,或许就在绑匪刚才的电话中,另一头的警方正监控着绑匪的电话,企图从信号的发源地查出我们现在的位置,他们可能已经锁定了这个小小的房间,正全副武装地靠近这里,也可能,他们一无所获,最多,多了一卷可供参考的录音带,作为日后判罪的物证。 保证纳税者的生命安全,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席德,资本家。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换回我的性命吗? 我没有任何把握。 我就像是突然闯入了“薇拉”这个人的命途,对从前一无所知,却要决定她的未来。 我屏着呼吸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阵从没有过的寒意席卷心头。 荒凉,却又暗流涌动。 不敢再细想,这一刻孤单与恐惧同时席卷而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个实事——我正孤军奋战着。无法依靠任何人,在这个我刚刚苏醒过来的世界,我不应该对这一切有任何奢望。或许下一秒我就会被杀死,但绑匪依旧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警察玩弄于鼓掌之中,取得百万赎金后逃之夭夭。 这是一场博弈。 赢了,便是存活。 输了,便是死亡。 生死局。 思绪纷乱间,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了下来,我紧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缓缓起伏着胸口,让自己看起来如同一个陷入深度沉睡的人。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动,能感觉一道目光紧盯着我的侧脸,那粗糙的绳索勒红了我的手脚,长时间保持着同一姿势让我的身体关节不自觉地酸痛着。每一个细胞都在传递着一个信号,我需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沙沙……”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我悄然到察觉到了某个人略微靠近的呼吸声。 带着温度的呼吸,我猜想着他如何蹲下身,更靠近了我,想要确认我是否苏醒。 脑海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果他判断出我已经转醒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再给我一拳让我继续昏迷? 一秒。 两秒。 时间流逝的速度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艰难。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稍稍咽了口唾沫,脑袋旁的木地板轻微地吱呀了一声,或许绑匪的手现在正撑在我头部的地板上,我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他更加清晰了一点的呼吸声。 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毫无防备的猎物。 但讽刺的是,此刻却不知道真正的猎手是谁,不是吗? 他似乎靠得很近…… 近到,我能嗅到他身上汗水的臭味。 呼。 吸。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每一次换气我都用尽全力压抑着全身每一个充斥着恐惧的细胞。 不由自主加快的心率,我希望他没有看到我额角的冷汗。 沉默间,感觉到鼻尖呼出的气息触碰到了某个物体,温热的气体回旋着,再一次吸入二氧化碳较高的气体让我感觉有些不适。但仅仅几秒之后,这呼吸受到阻碍的感觉消失了,我恍然——他正在试探我的鼻息! 你暴露了吗?他发现了吗? 难道他现在已经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你的脑袋你却一无所知吗? 你在犹豫什么。 在猎物毫无防备的时候。 这是你最好的进攻的机会…… 尽管被麻绳束缚着手腕,我却不觉间悄悄握紧了拳头。 下一秒,再下一秒,究竟还有多少时间能够留给自己思考?! “滋滋……” 对讲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思绪纷乱中,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啧。” 蹲在我身前的绑匪不屑地轻哼了一下,我闭着眼听到一阵调节旋钮的声音,更嘈杂的声音之后,对讲机恢复了信号。 “有情况?” “我说不出来……有些奇怪……”对讲机的另一头,传来有些尖锐的男人的声音,我认出那是方才在房间里其中一个绑匪的声音。 “奇怪?” 我趁着他在使用对讲机之时悄悄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窥视着,视线有些模糊。 一个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蹲在距离我只有不超过十厘米的地方,他稍稍压低了身体,黑色的靴子,深绿色的长裤,黑色的短袖,我看见他的两个胳膊上纹着花花绿绿纹身的胳膊,以及手上拿着的黑色对讲机,满是胡渣的下巴,他抬着头直视着墙壁,注意力都在对讲机的另一头,没有注意到我。 “你看到老大了吗?” “滋滋……没有……我不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 他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后换了换姿势,也许是膝盖有些酸痛,他用左膝跪在地上,左手撑着身子。 我眯着眼,看见了绑在他左大腿外侧的匕首,呼吸稍稍停滞。 “那就快回来,外面没有警察吧?” “滋滋……没看到……察……但是……” 对讲机的信号似乎不太好。 “但是什么?” “滋……” “杰克?你他妈听到就回答我。” “滋……” 没有任何回答,绑匪咒骂了一声。 我慌忙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那把匕首。 你应该做些什么。 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想你应该没有把握能够对抗三个悍匪,而现在,这个毫无防备的罪犯就在距离你不足十厘米的地方,你应该用那把匕首结束这场闹剧,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心里催促着,我握紧了拳头,手心出了汗,手腕一阵生疼。 “……对讲机信号不太好,我马上回去。等等,好像有个……滋滋……跑了过去……” “伙计?” “滋啦——”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周围的空气,就像是金属刮过黑板。 “操!” “滋滋……”对讲机的另一头彻底没了人声。 “该死。” 绑匪怒将对讲机砸在了地上。 没有更多时间由于,我咬紧牙关,睁开眼睛,弯起身子瞬间抽出他腿侧的匕首,用力将匕首插入他的大腿。 ; 【2.3】血色 “啊——” 绑匪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我紧紧靠着墙与他对峙着,鲜血地不断从匕首插入的地方涌出,我望着他坐在地上、双手扶着左腿,紧咬牙关,脸色因疼痛而惨白,汗随着他脸部的轮廓滴落在黑色的上衣。匕首半截都插入他的大腿,留下剩余被血染红的部分似乎还折射着寒光。 来不及过多思考,我往侧面倾斜了一下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下一刻我的头发被死死扯住,用力向后拽去,天旋地转,“嘭”,后脑勺砸在地面的那一瞬间我感到眼冒金星地疼痛。 “****,看我不杀了你!” 我半睁着眼,看着他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左手扯着我的头发,力度之大几乎要将我的头皮扯裂。我反抗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他的肌肤,仿佛要报复我的攻击,下一刻他扯着我的头发让我的脑袋稍稍离开地面却又再一次重重地砸了下去。 一记闷痛。 这一下让我眼前一黑,懵了那么几秒。 我感觉着他松开了扯着我头发的手,下一秒却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 糟糕! 仿佛想要将腿部全部的疼痛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给我,我感觉到他的指节卡着脖颈的软骨,血管在他一点一点收紧的手指下跳动显得越来越明显。我半睁着眼,脑袋渐渐因缺氧而晕眩,惊慌中,他咧着嘴,高高的颧骨,那表情不知是疼痛还是对我的嘲讽。 我被捆着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抓划,感觉着指尖黏腻的触感,我大概抓破了他的皮肤,但他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 救命…… 救命! 一秒钟。 两秒钟。 缺氧的感觉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本能地蹬着腿想要踢他,却因束缚着脚踝的绳索无法挣扎。 “死吧。” 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一点点灰白的我,感觉着掐着脖颈的手掌越来越加重了力度,眼角余光,我看见他额角的汗水,汗水之下是略微分布着红丝的眼。 我扬起了头,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但这一刻却没有任何空气的吸入,被遏制了脖颈,眼前的一切出现了错乱,颠倒,模糊。我涨红了脸,感觉有些耳鸣,下一刻似乎脖子就将被拧断。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不甘心…… 我挣扎着,手肘磕在坚硬的地面。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挣扎着想要咳嗽,却连咳嗽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抽离。 薇拉…… 杀死他…… 什么? 杀死他。 用匕首。 眼角余光,我瞟到了那把还插在他大腿的匕首。 “臭****!”绑匪再一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稍稍往前倾斜了一下身姿,上半身的力度都在掐着我脖子的双手上。 不能死在这里! 松开掐入他手腕的双手,我咬破了下唇,口腔中一阵血腥。 下一刻,反手握住那把匕首,用尽全身气力拔了出来。 “啊——”瞬间肌肉撕扯的疼痛让绑匪一下子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他腿部的血管破裂,鲜血在一瞬间喷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没有任何犹豫,我将匕首扎入他的腹部。 一次,一次,盲目地。 锋利的刀刃刺穿脆弱的皮肤,扎破柔软的血管,温热的血液染红了我的衣服。脑袋懵地一片空白,我能感觉到每一次鲜血喷涌而出溅到脸上的温热,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我机械地重复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匕首,再一次用力地插入绑匪腹部,刺穿他的腹膜,牵扯到更深处的脏器…… 大口大口地吸入满是血腥味的空气。 一直到他“砰”地往后倒在地上,我才停止了机械的重复。 手,就这么握着匕首,悬在半空。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捅了他几次。 或者说几十次。 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望着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满口鲜血,双手微微弯曲在胸前,似乎想要护住伤口,内脏从被划开的地方流了一地,他再也没能起来。 他死了…… “哐当”。手中的匕首不自觉地掉落,一瞬间失去了支撑全身的气力,我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血顺着脸颊滴落在身下的地板,那是他的血,还温热着。身旁的空气充斥着血腥味,我却将那空气大口大口的吸入,喉间淡淡的血腥味,就仿佛饮了血。 渐渐从缺氧中缓过来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杀人了…… 墙上满是飞溅的血液,我无神地盯着那面触目惊心的墙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湿,我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疯狂的心跳,手指传来黏腻的感觉,如同藤蔓,无形地钻出地面,缠绕着,延伸着,似乎想要把我包裹其中,吸食殆尽。 我赢了。 活下来了。 稍稍侧过脑袋,我望着躺在另一侧的绑匪,准确的说,是尸体。他仰着头,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及沾染着血液的胡渣。 尸体,是最好的控诉者。 无声地控诉着杀死他的凶手。 经历了生死边界,我突然很想哭…… 愧疚,侥幸,惊魂未定。 究竟哪种感觉更多一点? 我不知道,只是任由自己急促地呼吸着,吸入着来之不易的氧气,喉咙因呼吸而疼痛着。 就差那么几秒钟,现在成为尸体的就是我。 不想掩饰些什么,再多的掩饰也是徒劳。 干涩的眼眶,我沉默着坐起身,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身旁渐渐冷去的尸体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拿起掉落在身旁的匕首,反手握住,用甚至还粘着人体组织的匕首割断了绑着双腿的麻绳,稍稍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在地上,双腿夹着匕首,用刀刃磨断了手腕的绳索,松开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些许肌肉的拉扯,一阵疼痛。 被血染红的衣服紧紧地贴着我的上身,我瞥了一眼尸体。他仰躺在地上,身下是黏腻的血液。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冷却,腹部已经被捅烂,血肉模糊,血液从他身下满满扩散开,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听说,人死后,灵魂不会马上离开,会暂时停留在尸体旁边,是这样吗…… 我沉默地扫了一眼寂静的房间,摇了摇脑袋,血滴顺着发梢滴落在胸前。 不要……怪我。 左手撑着地面,我扶着墙体,弯着身子一点一点摸索着站了起来。 躺了太久,又刚刚经历了差点死去的窒息。 我全身发软,关节酸痛着,我顺着墙壁摸索着走了几步,扶着黑色的办公桌站定。 我曾以为,活下来才是最幸运的事情。 但我没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炼狱。 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 【2.4】血色 你有没有这样认为过? 所有的罪恶在最终都会被正义打败,所有的冤屈都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就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这一切真的能够实现吗?那沾染鲜血的刀刃最终都会被深埋在无底深渊,一点一点,接受惩罚的腐化。纵使是最淋漓的鲜血,在撕裂肉体、渐渐失去温度的过程中,其携带的罪过也将渐渐褪去……这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法则,你所遵循的正义,你所坚持的立场,你所认为的正确,你所作出的所有带有偏见的判断,随时都会被这个世界所扭曲。改造着,碰撞着,消融着,沉默了,你不得不接受,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这是世界强迫你作出的决定,又或者说,是这个世界作出的决定。 你无力抵抗,遵循,同化,心甘情愿地被改造为另一种人,另一种从前的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存在。 没有绝对的白,也没有绝对的黑。 就算是鲜血的颜色,也会在失去温度后渐渐黯淡。 也许,你会想呐喊。 也许,你会感到罪恶,憎恨,甚至愤怒。 但无论在这过程中你经历过什么,无论你用多久的时间适应全新的自己或是尝试着融入这个恒古不变的世界,你总会学会心甘情愿的接受,麻木,最后承认,自己输了。 人类的妥协,不知是进化,还是退化。 我沉默地靠着黑色的办公桌,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一扇小小的木质房门是房间唯一的入口,房间左侧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两个打开着的黑色背包,木桌后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的沙发,依稀可以看到浅色的海绵从沙发的裂口处露出。 正对着房门的便是此刻我倚靠着的办公桌。 桌子并不大,刚刚到我的腰部,桌子后面没有椅子,就像只是单纯地被丢弃在这个房间。几米之外,便是房间的第二个出口——一扇四四方方的窗户,木质窗框,窗台上落满浅灰色的尘埃,透过窗棂地阳光似乎没有方才那么明媚,房间里的光线也暗了点。 血腥味如同滴落在一杯清水中的颜料,漾开在周围的空气中。 与尸体稍稍拉开了点距离后,血腥味不再那么浓重,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脑袋的晕眩感似乎减轻了几分。 我不敢握拳,任由黏腻湿滑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在脚边的地板上,每一次划过的感觉似乎都在“善意”提醒我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不要去想。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咬着牙摇了摇头,像是有那么一两秒钟视线模糊了一下,压下内心沉重的负罪感,我挪着脚步,走向那个放着两个黑色背包的桌子。 两个黑色的背包被放在陈旧的木桌上,其中一个背包已经被打开,里面黑色的物体略略反着光,我将手伸到那个打开着的背包里,温热的指尖下一瞬间接触到冰冷坚硬的质地,我皱着眉头将那个背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握在手中有些重量。 手枪。 黑色的枪握在手里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血液顺着我的手指染到了冰冷的手枪上。温度,顺着我的指尖,一点点侵占了冰冷的枪身。 可以用吗? 我疑惑地端详着这个黑色且具有杀伤力的物体,双手摆弄着,想要一窥究竟。 几番摆弄之后,我选择了放弃。 很明显,我的记忆没有保留有关于枪支使用的任何方法,我对手枪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眼前这把手枪是否上膛,是否真的能够打出子弹,又或者,对于如何使用手枪我曾经知道那么一些,但就连那一点在此刻最为宝贵的记忆也像是被抹去了一般,无从查知。 唯一可以自卫的工具,也要选择放弃吗? 略沮丧地想要放下这个沉甸甸的东西,但就在这时,我发现枪上刻着两个字母。 【AG】 人名的缩写? 制造地的缩写? 还是…… 我一瞬间恍了恍神,方才房间里的对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响起。 【我去外面看看。你确认一下那个女人醒来没有。】 第二个绑匪随时可能回到这个房间,带着对讲机的他会不会意识到另一头的同伴已经……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底一紧,忙低下身子,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在耳后,放下手枪,翻动桌上的背包。除了手枪,打开着的背包里还有一个对讲机,几袋干面包,两瓶矿泉水,一张市区地图,以及一串不知道可以在哪里使用的钥匙,我有些焦急地打开了那张皱巴巴的地图,粗略地扫了一眼地图上的河流建筑名称,发现这张地图描绘的是一个近于郊区的地方,唯一醒目的是地图上一座被用红笔圈了出来的教堂,但可惜的是,对于地图上的地名我却没有任何印象,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国家。 打开的背包旁,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机,显然是方才绑匪用来联系被勒索者所使用的。我尝试着打开手机,但手机却没电关机了。几分钟之前的对话,显然耗尽了他最后的电能储备。 望着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把没电的手机,这给我一个不太好的设想。 手机没电是一个很容易设想到的情况,但为何绑匪三个人都没有携带带备用电池?明明还没有交换人质,没有拿到赎金,还会有许多用到手机的地方……除非,他们认为已经没有继续联系对方的必要了。 背后一阵寒意,我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点一点冷却的血,似乎也透过衣服,冷却着我的皮肤,寒气入体。 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我咬着牙打开了另一个背包,看到里面放着几件黑色的T恤、深绿色的裤子,和那具尸体所穿的一模一样。唯一可以推测的是,从实施绑架到得到赎金很明显并不是一个短时期的过程,他们准备了能够替换的衣物,以便及时处理掉能够提取到DNA的衣服。但却没有准备好手机电池,对方领导者曾经是军方的人,按理说不可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他们一定已经想好最为周全的计划,真的可能,因为大意而导致手机没电吗? 也许,其他两人身上还有另外的手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同时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 我沉默着推敲。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让我活着的打算! 也就是说,这起绑架案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在于金钱!有人策划了这个意外,只为了让我葬身在所谓的“绑匪”手中。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用来蒙混警方的障眼法,制造出绑架而意外身亡的假象,如果不是从前的我曾与人结怨,那么,仅剩下一种可能——我的身上,有着巨额保险。而受益人,很可能就是我“亲爱”的丈夫,资本家席德。 脑袋隐隐作痛。 我压低了身体,扶着桌子。 究竟,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要取我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我到底做过什么,让我的存在已经不再能够被容许了…… 你恨过一个人吗? 恨到,甚至要让他消失,就连他的存在都不能继续容忍,用尽一切,想要让这个生命终结。 这是,怎样的仇恨…… 我紧紧咬着下唇,一阵血腥味。 我转头看了看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我低下头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些衣物。利索地脱下身上已经满是鲜血的衣裤,迅速地换好。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直重复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房间外的世界。 就算遇到的不是绑匪,也一定会被当做恐怖分子抓起来的。 在我还没弄明白一切情况之前,不能就这么继续任人摆布。 无论是警方,还是绑匪,都不能! 我要亲手找出要杀掉我的那个人…… 上帝,我大概是疯了! 发泄般地将满是鲜血的衣服扔在脚边,那厌恶感深深扎根在脑海最深处,如同一只腐烂的手死死扒住我最后的一丝理智,想要将我的灵魂撕碎。我用另一件T恤擦去脸颊,脖子,头发上沾染的血,每一块,都在无声诉说着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无时无刻不让我想起那个倒在办公桌后的尸体与握着刀子杀红了眼的我…… 男人的T恤套在身上有些宽松,擦不净的血液在皮肤上留下令人厌恶的黏腻感,我给自己下命令似的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目前一片混乱的地步。 上帝。 原谅我。 我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咔哒。” 房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的身体一僵,停住了动作。 屏住呼吸,我紧张地盯着房门。 “咔哒。”再一次,更加清晰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促地,传入房间内。 某个人,正在逼近。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房间右侧黑色的办公桌,那办公桌正对着房门,恰好能够挡住了尸体与满地鲜血,但密闭房间中始终充斥着血腥味却久久无法散去,尸体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脚步声更近了一点,在门外停了下来。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枪,一猫腰藏在了木桌与沙发间的间隙中。 “吱呀——” 下一秒,我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 【2.5】血色 猫着身子躲在木桌子后,听见来人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我稍稍屏住了呼吸,手中紧握着的枪似乎比刚才更沉了几分。我没有把握木桌能够完全遮蔽我的身体,因为木桌子下半部分是镂空的,访者只要耐心地蹲下身能轻易地看见我跪在地上的膝盖和支撑着上半身的手臂。 而我赌的。 就是他嗅到血腥味,绕到办公桌后的那一瞬间。 这是我唯一逃出房间的机会。 只要瞬间站起身子打开房门冲出房间,我就自由了。 这并不困难,不是吗? “嘭——” 下一刻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可以说砸在了门框间。 “咚——”接着是某个东西掉落在坚硬的地面的声音。 我疑惑地皱眉。 事情与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呼……呼……” 房间里,仅剩下某个男人的呼吸声。 一声。 两声。 他喘息着,我听着他急促的呼吸,仿佛能够想象着空气灌入中空的气管,擦过温热的气管壁,带着喉部几分嘶哑的声音,就仿佛他方才面对了最令人恐惧的事情,落入捕猎者的陷阱后,慌不择路地逃离,而捕猎他的是谁?恐惧,惊慌,甚至是,令人窒息的死亡。 我听着那呼吸声久久徘徊在房门处,仔细分辨,甚至还有几缕空气从漏出的声音,就仿佛某个管道开了个口,持续灌入的空气却从那个缺口处不断消散,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想要抓住,抓住那仿佛能够保命的空气,却只能任由它无奈地消失,伴随着生命的温度…… 正常的跑动,即使剧烈,也不会有这样的呼吸声。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低下身子,左侧脸颊贴着地面,透过木桌下方的间隙望着右侧的房间。 皮肤感受着地面的冰凉,视线稍稍被木桌遮挡了几分,我看见房门前是一双黑色的男士靴子,以及靴子旁扔着的一把手枪。 有个人站在门前。 他扔掉了手中的枪。 而那持续急促的呼吸声,就来自于那个停步在房门前的男人。 我看不见那人上半身的动作,但从鞋尖的方向,我判断出他正背靠着房门。房间里满是他沉重的喘息声,他像是在大口大口吸入房间的空气,喉部嘶哑着,就仿佛,他的气管开了个口子,随着他的呼吸有气体从里面漏出。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我心底一紧。 我怀疑着对方是否已经察觉到房间的异常,但他却没有任何行动,就这么站在门后。 他注意到了吗?房间内浓郁的血腥味…… 我不禁握紧了手枪。 为了逃生,我用匕首杀了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当防卫,但至少现在我仅有的记忆却都是鲜血淋淋的,我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刺破了他的内脏。而当他的同伴发现办公桌后那渐渐冰冷的尸体,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该赌一把了。 手枪,我唯一的筹码。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先发制人,只要他嗅到了房间里的血腥味、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尸体旁扔着的匕首,我的存在无疑就暴露了。机会只有那么一瞬,我暗暗咬牙紧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那靴子和另一名绑匪的一模一样,这更让我确定了目前自己所处情形的危险性。 这个男人是谁? 是另一名绑匪?还是他们商量着要联手干掉的“老大”? 无论哪一个,我都不能正面冲突。 因为我无法确定手中的枪是否能够打出子弹,草率暴露,无疑是最致命最愚蠢的行为。 这么想着,我更加压低了呼吸。 “嘶……” 访者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看见暗色的液体顺着他绿色的裤腿滴落在那脚边的地板上。我眯起眼睛,看见那双靴子向后稍稍倾斜着,一点点拉开了和房门的距离,但这却并不是单纯地走动,直到他小腿越来越倾斜,我才意识到他靠着门跌坐在地上。 他垂下了右手臂,我看见了那半截手臂满是鲜血,拇指与食指都已经断了。 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隔着一段距离,我依稀分辨出伤口处阴森森的小半截指骨和周围像是撕裂状的残肉。 我不禁一阵胆颤。 这种伤口,就像是被一口撕咬掉了手指…… 好像。 发生了一些事情…… 在门的另一侧。 我的耳朵紧贴着地面,听着他渐渐弱下去的呼吸声,不知他是否察觉到了房间内的异常,或许他早在心中有所打算,又或者,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我只是沉默地望着,望着不断有血液顺着他的衣服滴落在他身下的地板上,一滴,两滴,这衣服已经明显浸满了血液,无法再吸收。 静默,夹杂着他略显无力的呼吸声。 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 越发显得诡异。 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漾开,温热的血液不断地涌出,气味分子在空气中扩散,混合着方才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刺激着嗅觉的最深处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继续观察? 还是有所行动? 下唇传来一阵痛觉,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咬紧了下唇。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像是勉强挪回了房间,一关上门就没有了继续支撑身体的力量。 门的另一侧,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是警察? 我沉思着。 不对。 如果是警察,在他浑身是血地逃回来之后,应该能够顺着血液找到这个房间,并且有所行动,而现在房间外似乎没有其他动静,如果说出于谨慎而观察情况,时间有些长了。 那么,能把一个持枪绑匪重伤至此的,会是怎样的力量呢…… 一秒钟。 两秒钟。 时间流逝着,如同洪流,渐渐吞没了他不知不觉间微弱下去的呼吸声,我握着拳头沉默着,等待着,直到那最后一缕声音也被房间里的寂静吞噬,像是生命最后一点无力的挣扎都被吞没在黑暗的最深处,消失,湮灭,不留任何痕迹,就仿佛从没有来过。 我撑着身子稍稍离开了地面,握着手枪,扶着木桌,一点,一点,缓缓支起上半身,半跪着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房门的方向。 房间的一切,随着我视线的上升,一点一点呈现出来。 我终于看清了完整的景象,一个同样穿着黑色上衣绿色裤子的男人背靠着房门跌坐着,伸直着腿,双手垂无力地在身子两侧,他低垂着脑袋,微微张着嘴,没有了任何动作,额前金色的短发沾染着红色的液体,血液,没有凝固的血液顺着发梢滴落在脖颈,被黑色的上衣吸收。 越靠近他房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跪在地上让我的膝盖有些发酸,我右手握着沉重的枪,左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尽管我刻意放缓了动作,但我想自己还是弄出了点动静。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抬头看我。 还活着么? 还是,在等待我毫无防备的那一刻,抓起丢在身旁的手枪,打算一枪爆头? 双手握枪,我的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将枪口对准了低着头坐在房门口的那个男人。 我想发出一点声音,但喉咙却嘶哑得疼痛。 一步。 一步。 我挪动着脚步,绕过木桌,逐渐,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 小小的距离,我却走了很久。 在屏住呼吸,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靠着房门的男人身上,努力观察着每一秒钟他是否有最微小的动作。 在扩散在地面的血液前停下脚步,直到站在他的右前方,我才真正看清楚了这一切。 但这画面,却让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偏向左侧,咧着被一直被撕裂到耳朵的嘴角,颈部的肌肉从耳后到锁骨被撕扯下一大块,参差不齐的肌肉组织还粘连着些许肉丝垂落在血肉模糊的颈部。他黑色上衣的右侧被完全撕开,右手臂下半部分被撕扯掉了一块肌肉组织,就像是被猛兽死死钳制住,再用力咬下一块肉。 我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握着手枪的双手有些颤抖,越靠近他,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越浓。 他流血过多而死的。 大片肌肉、血管被撕裂。 出于生存的本能,忍受着剧烈地疼痛逃回了这里。 却最终没能够活下去。 我瞥了一眼掉落在他身边的手枪,那把手枪应该没有使用过,他重伤之下不能跑动很远的距离,从而可以推测他受伤的地方距离这个房间并不远,而从我转醒之后并听见过枪声,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也只剩下一种了…… 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他遭到了某种攻击。 这攻击的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来不及使用手枪自卫。 我望着倚靠在门后的他,他鼓鼓的口袋里似乎揣着对讲机。 …… 【……对讲机信号不太好,我马上回去。】 【等等,好像有个……滋滋……跑了过去……】 …… 想起方才对讲机另一头的声音,我不寒而栗。 究竟。 你看见了什么…… 你想求助,是吗? 你想活下去,是吗? 我望着他被撕裂的脸颊的肌肉。 出于本能地逃离…… 人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启用这样自然的本能了。 我稍稍后退了一步,脑袋稍稍懵了几秒钟。 该死,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什么? 从昏迷中苏醒。 得知自己被绑架。 杀死了企图掐死我的绑匪。 亲眼看着领一名绑匪死状惨烈地跌坐在房门前…… 我沉默地望着尸体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血腥,暴力,挣扎,绝望…… 尸体背后靠着的房门上沾染着一大块血迹,血液悄然顺着门板滑落。 这看起来像是件好事,至少,我需要对付的敌人又少了一个…… 我垂下了眼眸。 但是,你是否知道房间外是怎样的世界呢? 一个带枪的绑匪都无法抵抗的危险,于你而言,是敌?是友? 人类能够瞬间制造出这样撕裂状的伤口吗?这伤口就像是最凶猛的哺乳动物留下的伤口,獠牙,嗜血,从最黑暗的角落中窜出,嘶吼着,涌动着内心深处对于鲜血的渴望,对于撕咬的渴望,光是看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我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握着枪的双手。 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 茫然,寒凉。 “啊——” 窗外突然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本能地转过头看向窗户。 血迹。 暗红色的血。 渗透着,一点,一点,从玻璃上渗出。 我皱着眉头,稍稍侧过身子,警惕地看着那不断渗出的血。 血滴越来越明显。 融合,聚集。 由点,渐渐连接成线,最后连成了几个字母。 我眯起眼睛,不由得呼吸一滞。 【教堂图书馆】 血字,显现在窗户上,残余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玻璃,悄然滑落在木质窗台上,似是阳光也透不过那最暗色的血迹,映得我眼底一片血色。 ; 【3.0】咏叹调 好奇心。 从来被誉为创造之父。 但在毫无伤害力的表面之下,也可能隐藏着血色十字绞刑架。 好奇心杀死狮子。 不知道,那在你内心涌动的,对于未知世界的探索的欲望,会带领你走向何处? 是巅峰?亦或是深谷? 来吧,到你下棋了。 你只有一步棋的机会,你要如何选择? “咔嚓。” 被合上的房门似乎也如同一把利剑斩断了房间里弥漫的血腥味。 暂时解放了我的嗅觉和紧绷的思绪。 我将手枪藏在腰间,宽大T恤轻而易举地掩盖了那枪身的隆起,我希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公共场所携带枪支,并不是什么好女孩的行为。 但走廊的情况并不乐观,脚下的地板满是还未凝固的液滴状血迹,我松开了握着门把的左手。 就在我脚下的这个地板,不久之前,绑匪也站在这里过,我沉默着,想象着他是如何用肩膀靠着门板,略带颤抖地推开那扇木质房门,血液顺着他的手臂、衣服滴落在地上,他生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这扇房门,踩过自己的血,留下了凌乱的血脚印。但可惜,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再也没能出来。 稍稍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稍显狭窄的长廊。 雪白的墙体不知为何被抹上了一道道交错的血迹,飞溅的痕迹,就如同有人被瞬间撕裂了动脉,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被墙体吸收,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靠近墙壁的木质地板,不远的距离,隐约可以看到血脚印与搏斗的痕迹。阴暗的走廊,我身后唯一一扇半开着的窗户成为了微微照亮走廊的光源,窗外的微风吹入走廊,稍稍吹散了周围的血腥味。 触目惊心的血迹。 像是被害者在无声地啜泣着。 我屏住了呼吸,扶着墙体,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走去。 走廊,沉寂在墓地一般的寂静中。 太安静了。 静得就连鞋底摩擦着木质地板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这静谧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满满吞没着每一根高度紧绷的神经。 血腥的长廊,静的深入骨髓,裹挟着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如同一只潜伏者的猎者,渐渐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要把所有的生命体撕裂、吞噬殆尽。强压下恶心呕吐的本能,我的右手悄悄伸到身后,摸着腰间鼓起的位置,感受着手枪坚硬的质感,心里才有了一丝安然。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长廊所有的房间门都关着,我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我抬眼观察着,走廊的天花板略微呈拱形,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是半截突出墙体的柱子,柱子顶部雕刻着一些长着翅膀的天使,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装潢就像是在教堂中。 但讽刺的是,教堂这个原本应该被圣光庇佑的地方,却被鲜血洗礼着。这些飞溅血液的主人,就如同被献给神灵的祭品,被夺去了生命,只残留着血迹,无声地哭泣着,被带入最深处的黑暗。 神,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杀戮为乐? 指尖擦过略粗糙的墙体,我稍稍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长廊两侧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有的房门装有玻璃,能够透过玻璃看到房间内的情况,而有的房间则是完完全全的木门。我不知道这一扇扇房门的区别意味着什么,我猜测着,或许每一扇木门背后都是一间储物室,而每一扇带有玻璃的房门可能是日常图书文献的存储室。 会是我正在寻找的那个地方吗? 教堂图书馆…… 想到诡异地浮现在玻璃上的血字,我的心里疑窦丛生。 像是在一片苍凉的荒漠中寻得了一点黎明的曙光,即使明知道此去可能赔上性命,却还是不得不选择前往。 像是接到了神域,冥冥中,指引着我,走向那个未知的地方。 心底某个声音召唤着。 催促着。 就仿佛被磁铁吸引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可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捕猎者的目的地。 “沙——” 前方传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长廊里的平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右手握紧了腰间的手枪。 屏住呼吸,我判断出那声音来自左侧离我最近的那扇房间,就在那扇紧闭着的房门之后。 嗯…… 应该不是很困难的,对吧? 只要对准敌人,扣动机板。 我默默安慰着自己,肩膀靠着墙壁,发丝擦过那粗糙的墙体。静谧的长廊,那声音转瞬即逝便没有了下文,我弯曲着身体保持着本能地防卫姿势,逐渐缩小了与那扇门的距离。 楼梯,就在不远处的前方。 或许,我直接跑过去就能够离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色长廊,但也可能,在我跑过去的时候,脚步声将引起房间里某个人的注意,又或者说,某个生物的注意。 不由得想起方才倚靠着房门的那具尸体颈部触目惊心的咬伤,我不寒而栗。 杀死他的究竟是什么?我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抵抗住同样的攻击。 挪到木门前,我发现那是一扇镶嵌着玻璃的门,我曲着身子低在玻璃之下,没让自己暴露在可见范围内。左耳紧贴着冰冷的房门,垂下眼眸的时候,我发现脚下的木地板接近门框的地方有拖行的痕迹,连续的血液,一直延续到房门的另一侧,血液还未完全凝固,踩在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黏腻的感觉。 不想的预感乌云般笼罩着我的心头,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如同一只蛰伏在草丛中的兔子,支着耳朵观察着四周,却再也没有听到其他响动。 没有听到任何危险生物靠近的声音。 但是…… 有时候寂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冷汗划过脸颊,我只能暗暗希望手中的手枪是能够使用的。 稍稍直起身体,一点,一点,视线透过玻璃,我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靠近门的地板是一大滩还未凝固的鲜血,距离门口几米的地方,趴着一个男人,身材偏肥胖,他腹部朝下,鲜血在他身下扩散着,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双手高举在脑袋两侧,但后脑勺的头皮不知为何被撕裂了,露出阴森森的头盖骨与毛发组织,背侧脖颈到肩膀的肉呈撕裂状,血管爆裂,可以看见肩胛骨与牵拉的肌肉,他的脸朝向身旁的墙壁,嘴部的肌肉像是被撕烂了,我眯起眼睛,依稀可以看见他的牙…… 惨烈的死状。 胃一阵翻腾,一阵酸呕上喉部,我别开眼。 第三具尸体…… 眯着眼睛,我忍着恶心瞧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尸体,隔着房门,却依旧可以想象到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那具尸体的腹部、背部皆有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几乎整件衬衫,从腹侧一直浸润到大半个背部。他的一只皮鞋丢了,露出黑色的袜子,像是在匆忙躲避攻击的时候遗落了。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右手手腕有明显撕咬的痕迹。 他应该是抵抗过,挣扎过。 但是…… 发出声响的并不是他。 我推敲着,回忆着方才听到的声音,尸体周围没有任何物品,身下满是黏腻的血液,他不可能在临死之前发出我听到的类似于鞋底快速摩擦过地面的声音。 是我多心了吗? 太紧张的神经,导致出现了幻听…… 冷不防的,我又想起绑匪临死之前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几句话。 某个,会跑动的…… 好像……忽略了某个细节。 沉默间,我看见尸体的左手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如同实验课上被电击的青蛙腿。 什么? 我稍稍挪了挪身子,更贴近了一点玻璃,想看清楚那具尸体。 寂静的走廊。 我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上…… “吱呀……” 我的鞋子踩在一块木地板上,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嘭!” 一个人头从内瞬间撞在房门的玻璃上,我下意识的尖叫了一下,下一刻匆忙捂住嘴。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紧贴着玻璃的另一侧,张着鲜血淋漓的嘴巴一下一下想要透过玻璃咬住我的脸部,他用力撞击着门板,牙齿磕在坚硬的玻璃上,磕断了,满口鲜血,但他却丝毫没有因疼痛而停下。他的眼睛充满血丝,左侧脸颊少了一块皮肤,可以看见鲜红的肌肉组织,门后传来他低沉的类似于野兽的低吼,随着他的声音他喉部的血喷溅在玻璃上,我后退了一步,他用力地撞着房门。 他一直,一直都在房间里! 他在窥探着,想要杀死我! 我讶异地望着那双猩红的眼,毫无生气的瞳孔,他的血像是全黑的,脸颊黑色的血管衬着惨白的皮肤格外令人胆寒。 “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打碎了长廊的静谧。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房门的锁——在他一次次的撞击下,似乎随时都可能掉落。他隐藏了自己,就如同一只潜伏着的猛兽,在猎物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间突然袭击,咬住致命的喉咙,如果不是那块玻璃的阻挡,可能现在的我就是第四具尸体! 我紧盯着不断撞门的男人,踩到湿滑的血迹时差点摔倒,趔趄了一下,我稳了稳思绪。 离开,离开这里…… 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我看到了三具尸体和一个发了疯要咬人的男人! 我匆忙向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跑去,扶着冰冷的楼梯扶手,我低着身子,颤抖着的双腿踩过每一级台阶,我咬着下唇以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跑下楼梯,耳边满是“哒哒”作响的脚步声,身后依旧是越来越大声的撞门声,夹杂着我匆忙的呼吸。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所谓的地狱,大概就是这样的。 ; 【3.1】咏叹调 蜿蜒,回旋的楼梯,就像永远没有尽头。 光源断断续续地照亮木质楼梯,每一个笼罩着阴影的角落,都像蛰伏着狩猎者,窥视着,随时都会跳出据点,咬住猎物脆弱的喉部。 感觉着一楼的光线刺破回旋楼梯的昏暗,我眯着眼匆忙跳下最后两级台阶。 左转。 毫无目的地奔跑,风声呼呼地略过耳畔,擦过发丝,掠夺着体温,消散在身后的空气中。不远处的前方,是一个拱形的入口,两侧白色的柱子上方雕刻着两个提着灯,披着袍的人,像是指引者,指引着迷途的人在浮世中找到最后的出口。 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坚硬的枪身抵着我的腰,传来几分硌着的疼痛。 我咬着牙踩过几级较低的白色瓷砖台阶,闯入拱门,抬眼,一个大厅豁然呈现在眼前。 扑面而来肃杀的气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我站在大厅的偏门前,望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如同一幅神域中的画卷,铺展在眼前。 高高的弧形天花板,用彩漆绘着油画,画像上,一些穿着白色圣袍的男人围坐在苹果树下,似乎是讨论着圣经的学者们,在他们的头顶,几个插着翅膀的小天使环绕着,正围绕在大厅正上方悬挂着的透明吊灯周围,仿佛天堂在此撒下了光辉。 大厅两侧立着粗壮的白色柱子,柱子顶部是工匠精心雕刻着花纹,就仿佛是我说不出名字的图腾。压低声音,踩过冰冷的地砖,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因惊慌失措而起伏的呼吸,走至大厅中央,引入眼帘的左侧是一扇高大厚重的木门,金属门把微微折射着光线。正对面高大的墙体上镶嵌着彩色的玻璃窗,室外的光线透过黄色、粉色、蓝色的玻璃折射着照亮了大厅排列的黑色长椅,为白色的地面染上了一层略显梦幻的色彩。 我仰着脑袋,眯起眼睛,看见了那飞溅在玻璃上的血迹,如同一道刀砍过的伤口,划破了彩窗的意境。 莫名诡异的气氛,慢慢弥散在空气中…… “哒……哒……” 沉默地走过一个粗壮的白柱,大厅里仅剩下我孤寂的脚步声。 稍稍侧身观察着四周,我发现柱子的另一侧也同样被喷溅到了血迹。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红色的液体顺着柱子的纹理慢慢滑落,留下一道道伤疤一样的痕迹,爬满了柱身。 宁静的大厅,右侧的墙体下摆放着几个近两米的木质大盒子,盒子一侧的门敞开着,似乎像路人招手,引人探寻那小屋子里隐藏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几个棺材大小的小室,我莫名地发冷了一下。 神域。 上帝。 光。 血迹…… 这里是教堂,曾经许多人虔诚礼拜的地方,但此刻,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却为这个曾经洒满圣光的地方蒙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在一排排棕黑色的长椅旁停下脚步,我的目光顺着圆弧形的天花板、吊灯、大厅正中央的耶稣受难像往下,直到落在一个站在雕像前的黑色人影上。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背对着我,像是痴痴凝视着正前方的耶稣像。 心底咯噔一跳,我的右手慢慢伸向背后的手枪。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面对三具尸体和一个噬人的攻击狂之后,你还会选择毫无防备地面对这个静静立在耶稣雕像前的男人。 要选择逃离吗? 我沉默着,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鞋面轻微地摩擦过地面,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动静而做出任何反应。 不行…… 我停住了本欲退却的脚步。 说不定,他知道教堂图书室在哪里…… 而且。 他并没有像刚才的那个攻击狂一样表现出疯狂地想要咬人的冲动…… 我的思绪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眼环视了一下周围,在我的视线中没有尸体,但这偌大的正厅中,柱子、窗户上却飞溅着血迹,血迹并没有完全凝固,眼角余光依旧可以瞥见那些黑色椅子下一滩滩血迹,也许只要我再靠近一步,随时都能看到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正常人,在这样几乎炼狱的地方还能够保持镇定吗? 显然,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但在我苏醒之后并没有听到太多的尖叫声,可能在我醒来之前,这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慢慢抽出腰间的手枪,感受着手中沉重的质感,我稍稍调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慢慢朝着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走去,他留着短发,身材偏瘦,身体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隐约可见关节分明的指骨,这衣服显然要比他的身形还要大,袍子的下方是一双黑色的鞋子,除了他白色的领口与灰白色的短发,我没能在捕捉到任何关于他的细节。 他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么想着,我谨慎地靠近他,压低了呼吸声。 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吗? 呵。 相信与否。 早已经不重要了吧…… 除了冒险,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距离他还有近十排椅子的距离,寂静的大厅,我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谨慎,身体稍稍弯曲着,打算着只要他一转身进攻我就马上迈开腿逃跑的准备。但从方才发狂的那个男人身上,我感觉到了不属于人类的攻击欲,撞击房门的力量之大,甚至已经是人类肉体所无法迸发的力量,对于疼痛完全没有胆怯,这样的生物,真的还能被称作是人类吗?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萦绕在心头的谜团的答案,这里究竟发生过怎样的恐慌?那个撞击着房门的吃人狂魔的样子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显然,袭击绑匪的就是那个满口鲜血的男人,他攻击了绑匪,尖尖的牙齿刺入绑匪颈部柔软的皮肤,用力地撕扯开,鲜血喷涌。 对,就如同我的梦境那般。 来不及开枪的绑匪推开了几乎疯狂的攻击狂,将它推入房间关上了门,挪动着脚步想要向同伙求助,但他挣扎着好不容易回到房间之后,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就死去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个想要同样杀死我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我未必是一个成年持枪男性的对手,但因为一条生命的死去而感到庆幸,似乎并不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正义? 我为自己脑海闪现的字眼冷笑了一下。 双手早已淋漓着鲜血的我,还有资格提及这个字眼吗? 为了自身的生存而毁灭其他存在,生存的本能,仅仅只是本能。 杀死绑匪的我,与那个吃人狂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轻咬着下唇,我双手握着沉甸甸的枪,慢慢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个黑色的背影。 “喂。” 小心翼翼地蹦出一个字,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我清了清嗓,更靠近了他几步。阳光透过玻璃撒在他旁边的地砖上,他的身形上似乎也披上了这一层光线,细小的尘埃浮动着,躁动着。 “你是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手拖着枪,右手扣着扳机,我稍稍弯曲着膝盖一步步靠近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应该保持这样的姿势,但我的身体似乎有残留的记忆,告诉我应该这样使用手枪,我才能够为自己争取到多一分活下去的几率。 男人没有回答我,依旧凝视着正前方。 希望这一次,我的决定不会让我丢掉小命。 “哒。” “哒。” …… 我逐渐缩短与他的距离。 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我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我不希望这一次,会有另一个咬人狂魔突然跳出来咬断我的脖子。 又是那令人不安的静。 噬骨的静,随着空气,渗入每一寸肌肤。 我在他身后站定,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喉咙有些干渴,深呼吸,我稍稍侧过脑袋,看见耶稣受难像的底座已经满是鲜血,一具小孩子的尸体横在雕像旁,却被栅栏稍稍挡住了一些,我只能看见他黄色的上衣胸口处的血迹,如同绽放了一朵血色的话。勉强自己收回视线,我努力不去看清那个孩子的面容,不去猜测他在生前的最后一刻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你知道教堂图书室在哪里吗?” 我再一次提问。 而他回答我的,又是同样的沉默。 就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我看不到他的身体有任何一丝的动作,甚至于,呼吸的起伏。 感觉到自己握着手枪的双手有些颤抖,我想此刻自己皮肤下的脉搏一定飞快地跳动。 “回答我!” 我提高了音量,更靠近了一点。 如果他不是聋子,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能够感觉到我此刻语气中的威胁。 空旷的大厅,我的声音带着几分孤寂。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我盯着他脑后灰白的头发,迟疑了几秒钟,在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我快步走近。 “喂!” 左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终于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 ; 【3.2】咏叹调 站在耶稣受难像前的他显然是个已经迟暮的老人,鬓发已经完全斑白,皮肤为棕黑色,眼角密布着皱纹,右侧脸颊带着些许雀斑,蓄着白色的胡子,浑浊的右眼仿佛无法聚焦,感觉到我的触碰,他缓缓转过脸,我站在他右侧,盯着他那浑浊的右眼,直到看清了他的左半边脸,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左侧脸颊的皮肤已经被完全咬掉,黑色的血管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眼眶下方,充血的眼白,裸露的肌肉组织夹杂着肉条,血液顺着他的脖子染红了左侧的衣领,我看着他裸露在外面的泛黄牙齿与充血肿胀的牙龈,看着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瞬间朝着我按在他肩膀的左手咬去! 我本能地抽回左手,皮肤感觉触碰到了他冰冷黏糊的血液,他在下一刻朝我扑过来,张开了嘴巴,吼着,咳着血,我用手抵着他的肩膀,他牵制住我的肩膀,把我抵在了身后低矮的铁栅栏上。他在耳边嘶吼着,血液随着他每一次吼叫不断喷在我胸前的衣服上,张开的嘴中满是腐臭味裹挟着巨大的腥臭味,我的手肘抵着他的锁骨,感觉着锁骨处糜烂的肉,他拽着我的衣服侧着脑袋一次次将泛黄而尖利的牙齿对准我颈部的肌肉。 我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抵着他,他的力气很大,如同一面压下来的墙体,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着抵抗攻击的本能,我看着他那双完全漆黑的眼睛与充血的眼白,看着血水从他的脸颊滴落在我衣服上,巨大的恐惧感伴随着我无法抑制的尖叫声,我弯起膝盖想要踢他,但他完全压倒性的力量把我死死抵在栅栏前,冰冷凹凸的铁栅栏刺入我的衣服,划破了背部的皮肤,我紧咬着下唇,用右手握着手枪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他的脸上。 “嘭。” 一个趔趄,他被我砸得后退了几步。 我扶着栏杆手足无措地后退。 “卡啦。” 下一秒我看见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阴森森的白骨,上面附着着肌肉与牙齿。 那是他那被我打断的下颌骨…… 惊魂未定,我转身逃去。 身后,传来他喉咙发出的嘶吼,勾起灵魂最深处恐惧的声音,来自地狱怨灵对于鲜血的渴望。身后是一幅溅满鲜血的与墙体同高的油画,被鲜血染红的油画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画家的作品,匆忙绕过黑色的长木椅,我用尽全力气力朝着那一排排木盒子跑去。 跑! 用尽全力地跑!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我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腰部被铁栅栏划伤的伤口疼痛着,我心跳飞快,因为听见了身后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快点! 再快点! 绕过椅子,我看见一具尸体倚着墙壁半坐在地上,那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血液染红了他的T恤,在他身下渐渐扩散,他伸直着腿,腹腔被完全咬开,可以看到里面裸露的内脏流出在他周围,巨大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半张着嘴无神地盯着前方。 “滋啦……” 我踩过他身下的血迹,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 一下子摔在血迹上,溅了一脸已经冰冷的血液,我第一次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腥腥的,浓浓的,充斥着口腔,引起最深处的恶心感,右手手腕在那一瞬间被长椅底部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一阵尖锐的痛楚传来。 身后传来那杀人魔带着嘶哑的吼叫,没有了下颌骨,风就这么灌入他的喉部。 我转过头,正对他那没了下颌骨的剩下半张脸,他歪着脑袋,以及其诡异的姿势奔跑着,微微压低并弯曲着身子,似乎都要接近四肢并用,血液顺着他的颈部滴落在他宽大的袍子上,缺少下颌骨了,只有部分残留的肌肉黏着脸部的肌肉,舌头耷拉在脖子前,他发出的吼声更多了几分空虚感,如同风穿过狭窄的缝隙,我看见血液顺着他的眼眶流出。 我咬牙朝着身旁的木盒子爬去。 几乎将自己摔入木盒子内,“嘭!”下一秒怪物撞在了木盒子的门板上,正好将门板用力地关上。 我跌坐在仅能容纳一人的小木盒子里,抖着手用力扣上门锁。 “吼——” 惊恐地感觉着他在用力撞击着木盒,他的吼声那么近,我缩着身子,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门板,心突突地跳着,随时都要跳出胸口一般。大口大口地吸入满是血腥味的空气,满身是血,我像被逼入绝境的猎物,而无法杀死的猎者现在就在木板外。 我咳嗽了一下,嗓子一阵血腥味。 我输了。 这场博弈。 我押错了筹码。 他并不是能够帮助我的人…… 他是想要杀死我的人! 我紧咬牙关,盯着那门板,似乎能够透过门板看到另一侧撞击着门板的那个男人。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对活物充满了攻击的渴望,渴望着咬碎猎物脆弱的喉咙,扯断猎物的血管,他可以为此静静隐藏自己,但一旦发动攻击,却是人类都难以比拟的迅猛。 完全不会顾及下颌骨断裂的疼痛。 仅剩下嗜血的渴望…… 我咽了口唾沫。 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一醒过来,就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还要面对这炼狱一般的世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教堂里有这些忏悔室。 前来忏悔的人通常都会坐在这样的小木盒里,对着神父倾诉,神父不会看到他们的脸,但却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通过这样的方式,人们希望能够借由神父接触到神明,获得宽恕。没想到今天,却为了提供藏身之处。 上帝…… 此刻,我就坐在这忏悔室里…… 你听见了吗…… 我的声音。 我抬头望着阴暗的小木盒顶部,弯曲的双手触碰到那周围冰冷的木质墙壁,小小的忏悔室,就如同一个棺材。 你要忏悔吗? 不。 我并没有犯错……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仅此而已…… “嘭——” “嘭——” 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我看见门板下方一滩血,我知道就算撞到头破血流,外面的那个人也不会停下动作。就算是刚才,我打断他的下颌骨,他也没有任何疼痛的表现,没有任何迟疑而发动下一轮攻击。他就像是没有痛觉的死尸,仅存的只有对于鲜血的渴望。 你能杀死这样的怪物吗? 我沉默地盯着有些变形的门板,木质本门并不薄,但是以人类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将他撞到向里面变形弯曲,如果要达到这样的程度,头盖骨一定会产生裂缝。 耳边满是头骨撞击着门板的声音。 身处狭小的空间,我微微眯起眼睛,冷汗顺着额角滴落。 我连手持手枪的绑匪都没有把握能够对付,更可况能够轻易将一名绑匪杀死的杀人魔?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教堂里那些飞溅的血迹,那些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身体,是否都是死在他的攻击之下的冤魂? 而我,很快就要是下一个牺牲者了,是吗。 半分钟…… 撞门声还在持续着,小小的空间随着对方的撞击甚至轻轻晃动。 呼吸有些急促,我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沉重却又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 耳边,不知何时出现些许噪声,像是纷扰的嘈杂声,又像是聒噪的人群,吵闹着,隐约携带着女人的尖叫声。我摇了摇头,努力像摆脱那样的感觉,像是有人用锤子砸着头盖骨,禁锢的感觉如同藤蔓一般顺着脚,将我层层包绕。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亡的恐惧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我的灵魂层层包绕,这样的感觉从我杀死那名绑匪开始便一直扎根在我心底,但却从没有任何一瞬间如同现在这样绝望。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等着对方砸开门,咬碎我颈部的骨骼、肌肉,在我死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眼前出现了幻觉,光暗交错中我隐约看到几张模模糊糊的脸。 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 他们欢笑着,彼此打闹着,但几秒钟之后他们突然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我,模糊的五官,他们尖叫着,充满恐惧的双眼看着我,下一刻,眼珠从眼眶中掉落,黑洞洞的眼眶就这么盯着我,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却只能听见支离破碎的风声。 “嘭——” 撞门声夹杂着杀人魔的吼声。 滴答。 滴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我靠着冰冷的木质墙壁,背部不再是皮肤被划破的痛感,却像是有蚂蚁悄悄爬过。我的下巴靠着膝盖,原本握着手枪的手不自觉地发软,手心满是冷汗,全身如同被抽取了力气,我松开了手,手枪“咔哒”掉落在脚边,耳边的聒噪声越来越大,我的双手捂着耳朵,我突然发现,我的体温有些高。 脑袋一片空白。 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关于我是谁,我在哪里…… 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视线开始模糊,窒息的感觉如同上涨的潮水,渐渐将我淹没。 上帝,原谅我…… “砰——” 一声枪响突兀地响起,久久回荡。 下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到门板。 接着,头骨撞击门板的声音消失了,一切似乎在那声枪响之后归于平静。 我背靠着忏悔室的墙壁,微微抬起头,满头冷汗,迷茫着,我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忏悔室的小窗口,他逆着光,光线擦过他的身体,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感官出现了间或的片段,我蜷缩在角落,看见他从小窗口外将握着手枪的手伸入忏悔室,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砰——” 门锁被打掉了。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但仍然伤害到了听觉,我感觉到耳朵中几分“嗡嗡”的耳鸣。 “当——” 门锁掉落在我脚边的那一瞬间,教堂的大钟响了起来。 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远在天边,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如同前往天堂彼岸的钟,召唤着,催促着我。 “吱呀——” 忏悔室的门,被拉开了。 外界略带血腥味的空气被风裹挟着,微微吹开了我散落在脸颊的发。 一个人影,站在面前。 沉甸甸的晕眩感终于将我打败,知觉消失的前一刻,我感觉到那人低下身,从容却又温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 【3.3】咏叹调 这里……是哪里? 我稍稍睁开了眼睛。 身体,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云层之上,半米之外的空间笼罩着黑暗,前方不远处,从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条蛇,反光的蛇鳞,金黑色相间的蛇身,它盘着身子,扭动着柔软着,探出那片黑暗中,两只眼睛如同血色的宝石,张开嘴巴,吐着芯,它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身体环绕着,形成一个环形结构。 我就这么看着它旋转着,那双红色的眼睛毫无生气…… 身体,似乎被看不见的枷锁牵制着,固定着。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就这么固定在半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只首尾相吞的蛇让我背脊一阵寒凉,我努力想挣脱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感。 莫名地封闭感裹挟着恐惧,如同那层层黑暗将我包绕。 我想尖叫。 但喉咙却只有嘶哑的风声。 就仿佛风吹入空洞的骷髅一般空虚…… 【别怕……】 像是某个声音,从黑暗中缓缓传来。 我稍稍停下了动作,想听清楚那个声音的来源。 是谁?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茫然间,那围绕着身体的黑暗一点一点浮现出莹莹烛火般的光,一点,两点,三点……淡黄色的光点,星河一般,浮动着,闪现着,汇集着,逐渐照亮黑暗,原本坠入冰冷黑暗中的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荧光落在手掌中,悄然融化,如同一朵飘落的雪花,但接触到掌心的那一瞬间却是那么地轻盈柔软,一瞬间,便化为了浅浅的荧光,减弱,消失…… 好温暖…… 被这样的温暖包围着,我闭上了眼睛,感觉着发丝的每一缕浮动,感觉着那脸颊旁越来越熟悉的温度,一些模糊的画面渐渐浮现在脑海中,冬日,皑皑白雪,温煦的暖阳,林间小木屋,与家人围坐的燃着柴火的小壁炉,母亲递来的热可可的温度,父亲谈笑中的温柔,趴在地毯上熟睡的拉布拉多犬的小呼噜…… 好熟悉…… 回去吧…… 某个声音错催促着,我抿了抿嘴角,身体的知觉渐渐从沉睡中醒来,手指轻颤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轻晃动着,皱了皱眉头,我满满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最初的模糊渐渐聚焦。 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两边白色的柱子似乎正在后退,我刚从沉睡中醒来的脑袋,还没完全摆脱梦境的恍然,我支吾了一声,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线从耳边传来,我感觉到那声音距离自己很近,我皱起眉头,发现自己好像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脸颊贴着他的粗呢夹克,另一只手搭着他的右肩。 我稍稍转过脑袋,脑袋当机了片刻,只是觉得这肩膀好宽,温度透过他的衣服传递给我,这温度在心底泛起了微小的涟漪,随后一点一点扩散开,莫名的熟悉感传来,就仿佛是遗落了很久很久的记忆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钻破土壤,沐浴着阳光绽放在我脚边的土地上。 “你是谁?”我稍稍动了动身子,这个男人正背着我走在一条阴暗的走廊。 我的视线擦过他耳后,停留在他的侧脸。他的身体很强壮,就这么被他背着,能感觉到他黑色T恤下紧实的肌肉。黑色的肤色,没有蓄发,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前方透着光的长廊尽头,有条不紊地将每一步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寂静的长廊,“哒哒”的脚步声是唯一的声音。 他没有回复,却更让我疑窦丛生。 我记得昏迷之前,自己还躲在一间狭小的忏悔室,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看见有人打开了忏悔室的门,他逆着光站着,光线擦过他的肩膀,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俯下身的模样。那一刻,却不知为何心里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却又携带着浓重的悲伤,裹挟着所有感官的恐惧如同初春的冰雪一点一点被消融。 最后,我沉入了梦境,很温暖的梦境。 他为什么要救我? 我张了张嘴,正要问。 “醒了就自己走,你很重。” 他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把我放了下来,我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扶着旁边的墙壁站定,抬眼,我发现他的个头超过一米八,让我不得不仰起头才能正对上他打量我的视线。 此刻我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伟岸的身姿,宽阔的前额下,黑色的眉毛,一双深邃如鹰的眼,隐隐透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坚定。眼角些许皱纹,下巴的胡渣没怎么剃干净。外套、裤子、靴子清一色是黑色,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斗士,他的装束正如他的作风那般干脆利落。右侧窗户的阳光稍稍照亮了他的侧脸,我发现他右侧的鬓角似有一道刀疤似的伤痕。 他皱着眉看着我一脸警惕的表情。 这好像不是面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表情啊……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直接摊牌。 在这个我还一无所知的世界,我实在无法放下戒心,尤其在经历了差点丧命的鲁莽之后。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掏出腰部的一支手枪,扔给我。 反应不及,我忙用双手接住那沉甸甸的枪支。 “下次不要蠢到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地方。” 扔下一句话,男人走也不回地往前走。 带着一阵风。 我的视线停在那把枪上,枪身上依旧刻着两个字母——AG。 他还给我了…… 但是…… 这把枪真的能打出子弹吗? 我皱着眉头打量着手枪。 好吧,目前为止它给我最大的帮助,居然是充当了柴火棍的角色,一“棍”打断了攻击狂的下颌骨。我突然有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如果自己手里的是一支来复枪会不会更好一点?因为这样我能够攻击的范围会更大一点,仅仅只是因为枪身比较长。 奇怪的脑回路。 连自己都哑然失笑。 “哒……哒……” 感觉着脚步声有点减弱,我抬起头,发现他已经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将枪重新收回腰部,我追了上去。 “喂,等我一下……” 现在的我,又该如何选择? 对这座教堂一无所知,又该如何找到那个【教堂图书馆】? 但无论如何,我都决定再也不询问任何有可能是攻击狂的人类了。 吸取教训,我开始学着更加小心谨慎。 我跟上了那个男人的脚步,他的脚步沉稳,或许是因为他的身高,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我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才能跟在他偏后方,望着他的脸颊,揣摩着他的想法。 他沉默着,紧抿着嘴。 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就算是最明媚的光线,也无法照透底部的深邃。 我暗暗瞅着他,思忖着。 虽然这个男人身份不明,形迹可疑。但无可争议的是,他救过我,并且从他的身形而言,是一个绝好的肉盾!他曾经用手枪打掉了忏悔室的锁,也就是说他带着武器,具有一定的杀伤力。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他走的每一步,每一个行动似乎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无需多余的解释,完全强者的气场,跟在这样的人身边,至少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我暗下决定。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进入了独角戏状态…… “你是谁?” 沉默。 “你现在要去哪里?” 沉默。 “你知道教堂图书馆在哪里吗?” 沉默。 …… 气氛稍显尴尬,我跟在他身旁没话找话,寻找突破口。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我们走过一个拐角,面前是一个开着落地窗的走廊,微风轻轻扫过,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明媚的阳光洒在空荡荡的走廊,如果不是墙壁上刺眼的血迹,这里的气氛简直像午后静谧和谐的休憩场所。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的话就这么凝固在空气中,没得到任何回答。 我一赌气,跑了几步绕过他,伸出双臂挡在他面前,摆出对峙的表情。 “回答我,你是谁!” 严肃脸! 他停下脚步,垂下眼眸看着我,就好像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画面有些尴尬,我要阻挡一个一米八多身高的大汉。 我瞥了一眼他的胳膊,粗壮肱二头肌,相信这手臂绝对有力量能够一下子拧断我的手肘。 鼓着气直视他,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我,似乎在思考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有没有意义,又或者,思考着用哪个角度把我扔出去比较省得烦心。 我稍稍咽了口唾沫,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腰部大衣的鼓起——枪。 但愿我不要没死在杀人狂手里,反而被他一枪爆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我只回答你两个问题。”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开口。 这妥协有些出乎意料。 我放下手臂,一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安德鲁·格雷,我的名字。”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我反应时间,“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教堂图书馆,你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现在就掉头然后在某个没人知道的角落被那些丧尸一口口吃掉,它会撕咬你的皮肤,啃着你的骨头,扯出你的内脏,或许会有一点疼,忍一忍。” 安德鲁波澜不惊地陈述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原来那些东西叫丧尸……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我背脊一凉。 抬眼,他轻松绕过挡道的我。 感受着他擦肩而过带动的微小气流,身后,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还愣在原地。 他给了我一道选择题。 跟上他,可能会活下去。 离开他,死亡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九十。 狡诈! 我一咬牙,转过身小跑着跟上那个叫安德鲁的男人。 ; 【3.4】咏叹调 “当——” 远处传来钟楼的声音,回荡在一片寂静的教堂中,似在引导着亡灵们,走向安宁的天堂。 我驻足在走廊拐角处,安德鲁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研究着教堂平面图。那小小的示图台还不到他的腰部,一张平面图如同打开的书本一般安放在玻璃下的站台上,他弯下身子,双手撑在平台上,眯起眼睛看着地图上微小的坐标。 我抬眼悄然观望着周围,笔直的大柱子矗立在明亮的落地窗两侧,落地窗外矗立着笔直的黑色围栏,高高的围栏顶部做成尖尖的菱形,冰冷肃穆,似要刺破天空,无声地捍卫着圣地的尊严。围栏下是矮小的灌木丛,墨绿色的枝叶间偶尔可见零星的花骨朵,似是有花匠精心修整过,青翠的灌木丛让黑色肃穆的围栏添了几分生机,不时有一两只我叫不出名字的鸟歇落在栅栏上,它们小小的爪子扣在冰冷的栏杆上,侧着脑袋,眨着眼睛注视着眼前这栋高顶建筑,片刻之后又像是听见了什么响声,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我沉默着,望着它们一点一点远去、渺小的身影,一直到消失在左侧的屋檐后方,那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翱翔在天际的鸟儿。 最接近天堂的生灵。 它们会带着死者的灵魂升上天堂吗? 我望着那片依旧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彩。 就仿佛看见在那湛蓝的天幕后,造物主的眼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大地万物。 你信仰宗教吗? 我不知道。 因为我并不认识从前的自己…… 我叹了口气,但在看见了这么多死去的生命之后,我开始感叹究竟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奔波,操劳,追逐着原本不属于我们的一切,名利,金钱,满足膨胀的虚荣心,企图在这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但当生命终结,暮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曾经走过的痕迹却又如同流沙一般一点一滴消失了,化为尘土了。我不知道那些横尸教堂的人,他们在今早出门,与妻儿笑着道别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再也无法走出这个教堂?他们的名字,他们生前经历的一切,不管他们曾经追逐过什么,喜欢或是厌恶过什么,在此刻却又显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人,究竟应该为了什么而活着? 有人以自我为中心,自傲一生,舍弃一切,只为站在浮华名利漩涡场的最中心,但最终却又被那过眼云烟般的飓风吞噬殆尽,尸骨无存。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是否真的能够迎接每一次天芒星的升起?如果不能,那么忙碌的生命,却又是为了什么不断地追逐着?残食着? 这真的是造物主的本意吗…… 吃掉了苹果的夏娃,究竟是因为蛇的诱惑,还是出于本性的渴求? 收回远眺的视线,我望了一眼还在研究地图的安德鲁。 他显然不能带走这个地图,但又不是每个走廊都有这样标志性的引导,他背对着我站在地图前,我猜测着他大概在确定行走路线,并尝试着记下地图上的一切。 我还活着…… 低下头看着苍白的手心,我的嘴里有些苦涩。 以未明的身份活着。 那么,继续活下去吧。 尽最大的努力…… 毕竟,现在流逝的每一秒钟,都是那些已经成为冰冷尸体的人无法奢望的啊。 “啦哒啦——” 不知何处传来了轻柔的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什么? 我稍稍往前迈了一步,屏住呼吸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长廊。 “啦——” 绵长,轻柔,透着稚嫩的童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有人…… 在唱歌…… 我真切地听到了那样的歌声,像是,小女孩在轻声哼唱着。 心底某个冰封的地方,被悄然化开…… 垂下手臂,我闭上眼感受着,这歌声好像悄悄唤醒了内心沉睡的温柔。 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却又不知为何,带着一抹莫名的哀伤。 睁开眼睛,我沉默地望着传来歌声的那长长的走廊,这歌声,轻柔地扩散着,就像春日的暖阳落在身上,不自觉地,我迈出一步,又一步,走向那歌声的源头。 最初,只是轻柔的哼唱,渐渐地,像是浮出了几句歌词,绵柔的童音,却无法听得更加真切。 像是被那歌声牵引着,我一步步走近,听着那样的歌声,似乎浑身的血腥都在那一刻被一点点净化,被恐惧紧紧束缚着的心房,也像是终于能够稍稍地喘息,这一刻,我竟这样渴望着得到更多的平静,不再担心受怕,不再惊恐猜疑。 “——” 那声音越来越近,由最初蚊蚋音一般的细小,渐渐变得清晰可辨。细腻柔软的声音,仿佛一双无形的小手牵引着我在走廊左侧的一间房间前停下脚步。 虚掩着的门。 沉默了几秒钟,我轻轻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将那虚掩着的棕色大木门推开。 “吱呀——” 引入眼帘的是正对着大门的挂在墙上的木质十字架,房间陈设简单却宽敞明亮,红色的地毯,几排棕色的木椅,高大的格子窗,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踩上柔软的地毯,我轻轻松开了握着的门把,稍稍侧过脑袋,那歌声更加清晰了一点,我看见房间内站着一个人。 一个小女孩。 暖茶色的长发,及膝的白色连衣裙。 她站在窗台前,对着那格子窗唱着歌,双手放在胸前,阳光轻洒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她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发着让人倍感舒服的音,就仿佛身临苏格兰午后的草场,温暖,和煦。 我抿了抿嘴角,不想惊扰她,踩着柔软的地毯缓步朝她走去。 小小的房间里,满是她柔柔的歌声,平静,安和,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灵魂最深处的孤寂,用她的温暖,将那孤寒驱逐,那一瞬间,却又恍如春天开满蒲公英的草坪。 她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依旧对着窗户唱歌。 你在唱给造物主听吗? 我聆听着她纯净的歌声,此刻我多希望她的灵魂不要被着教堂里的血色沾染,内心渐渐升起不知从何而起的坚决,我突然希望能够守护这样的纯粹,不受到任何一点污染。 停住脚步,我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哼唱着同样的歌。 简单的旋律,却莫名地触动着内心最深处。她小小的身体,柔软的发丝,白皙的皮肤上都笼着淡淡的光晕,如同油画所描绘的宁静美好,我想提醒她关于教堂里的一切,却不忍心打破这平静。 “好听吗?”小女孩停下了哼唱。 我一愣。 她的声音很好听,比起她的歌声,更多了几分真实感。 小女孩转身看着我,发丝在空气中划过轻微的弧度,我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略带祖母绿的瞳孔清澈如春天的湖水,小巧的鼻子,脸庞带着几分孩子特有的红润。 她望着我,轻轻一笑。 我的思绪因她的笑容稍稍停滞。 “你……” 不等我开口,“呛哴——”一声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瞬间掩盖了我的声音。 一个庞大的黑色物体从窗户外径直撞破玻璃窗朝我砸了下来,我反应不及,只感觉身体一瞬间被人用力一推,冲击力将我推了出去,“嘭——”背部重重撞在旁边的柱子上,脑袋在那一瞬间磕到柱子底座,一阵生疼,视觉出现了暂时性空白。 不等我反应过来,房间内响起了枪声。 ; 【3.5】咏叹调 本能地缩紧了身子,我捂着耳朵睁开了眼睛。 一片尘埃弥漫着,我身体的周围散落着玻璃窗的碎片,高高的落地窗被瞬间撞得支离破碎,断截的窗框与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 尘埃一点点散去,我眯起眼睛,视线穿透那浮动的颗粒,我看见之前那个唱歌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矗立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他的影子影子笼罩在旁边几排木质长椅上,在看清了那个生物之后,一阵恐惧爬上了我的心房——它的身形庞大,约有一层楼高,微微往前倾斜,保持着类似于一只黑猩猩的姿势。前臂覆盖着黑色卷曲的毛发,身体却是光滑的皮肤,偶尔关节处有些短毛,它紧闭着眼睛,半张开的嘴露着尖牙,两只长臂按着地毯支撑着它的上半身,它的掌大约有半张长椅的长度,锋利的爪还沾染着暗红色的液体,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从他腹部一直到背侧有许多椭圆形的隆起,而那些黑色隆起的表面皮肤光滑,凹凸有致,仔细分辨,我看出那是一个个人头!老人,女人,男人……不同的样貌,不同的年龄,他们的脑袋就像是从这个怪物体内长了出来,眼眶的凹陷,鼻梁的弧度,紧闭的双唇…… 但他们都闭着眼睛,脸颊的皮肤随着怪物的动作而拉伸着。 这个黑色的怪物吼叫了一声,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天花板随着它的嘶吼颤动着,它没有尾巴,后肢比前肢稍短,它抬起前肢,一掌拍碎了左侧的另一个柱子,混凝土块砸落在地面,匆忙间,我看见安德鲁正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在怪物的正前方,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那只怪物。 安德鲁…… 我望着他眯起的眼,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迸发着危险的信号。 原来刚才是他将我一瞬间推开,才没有被这个怪物砸死…… 我不安地呼吸着,看着面前对峙的这一幕。 他能够击退这个庞然大物吗? 怪物稍稍往前倾了倾身,高抬起下巴,紧闭的嘴巴,喉咙鼓动着发出低沉的暗哑声,安德鲁镇定地望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屏息,慢慢用左手托高了举着枪的右手。 他的枪口随着怪物的动作而左右移动着,我小心翼翼地呼吸。 “砰——” 一声枪响瞬间划破空气,一瞬间怪物鲜血迸出。 “吼——” 紧接着耳畔传来怪物更加凶猛的吼叫。 我看着怪物立起上半身,它的背脊重重撞在天花板上,“卡啦”天花板裂出了一条裂痕,吊灯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 我迅速蹲坐起身体,踩过一地碎玻璃,压低身子窜到了柱子后。 安德鲁朝我投来一个凌冽的眼神,如芒在背。 ……好像责怪我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咔嚓。” 安德鲁再欲开枪,但手枪却没了子弹。 我心底一紧。 没有犹豫,安德鲁扔下手枪,半蹲下身子,双臂交叉瞬间反手抽出固定在大腿外侧的两把匕首。被安德鲁激怒了的怪物立起前半身,重重一掌向他砸下。我暗叫一声不好,安德鲁却快它一步闪开了身影,黑色的鞋子踩过柔软的地毯,身后怪物杂碎了坚硬的大理石地砖。安德鲁沿着Z字形路线踩碎了一地玻璃碎片,绕道怪物的左侧,怪物支着耳朵听到他的动静,握紧了拳头向他挥下,安德鲁低下身翻了个跟头躲开了,在怪物的拳头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的时候左手反手握着的匕首用力扎入它前臂的肌肉。 所有的躲闪处理得干脆利落。 甚至只要稍稍偏离那么几厘米,他就会被怪物的大掌拍成肉泥。 怪物愤怒地低吼,匕首不足以对它长着厚皮毛的前臂造成多大的伤害。怪物举起被刺中的前臂,喉咙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吼。安德鲁握紧匕首,瞬间被它带离了地面。 糟糕…… 我忘记了呼吸,本能地用手捂住嘴巴,看着安德鲁握着匕首,身体悬在半空,没有太多犹豫,他旋即用另一把匕首扎入它的腹部,反手用力,一瞬间割开一道狭长的伤口。怪物吼叫着,叫声里充满了因疼痛而燃起愤怒,我看见从它被划开的腹部,五六具正在被消化的尸体流出,黏腻的黄色消化液裹着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我的胃一阵翻腾。 这东西。 吃人…… 安德鲁将匕首更加深入地刺入它的前臂,他旋转着身子抽出左手的匕首,攀上了它的前肢,怪物深处另一只前臂想要抓住这个灵活的黑人,但他瞬间松开了右手的匕首,踩过它的前臂,右手牢牢攀住它满是鲜血的獠牙。 “杂碎!” 他咬牙将手里仅剩的一把匕首刺入它另一只的眼眶。 “嗷——” 痛苦吼声惊天动地,我贴着冰冷的柱子紧捂住耳朵。鲜血瞬间泵出,安德鲁抽出匕首的一瞬间,我看见匕首上粘着一个球形物体,他一甩手,将匕首上那个球体状的物体甩落在地上,匕首上还粘黏着些许黏液。怪物吼叫着,它扬着脑袋乱舞着前肢,打断了我身前的柱子。 我抬起头,看见残端的柱子朝着自己砸了下来,我本能地将身体向右侧摔了出去,“嘭——”砸落的混凝土大片大片地砸落在身旁,下一刻我扑倒在地,因惯性滚了几米,地上的玻璃碎片瞬间划破了脸颊,碎屑刺入皮肤,一阵钻心的疼痛。地面震动着,我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眼看着右前方扭打的安德鲁和怪物。他全部的武器仅剩一把匕首,他攀着它面部的凸起,躲闪着每一次怪物挥舞而下的大掌。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怪物甩着脑袋,似乎要将他一下子甩到墙上。 他会被砸成一滩烂泥! 我咬着牙看着孤立无援的安德鲁。 该做些什么! 抽出藏在后腰的手枪,我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怪物的獠牙。 满地狼藉,我坐在一地混泥土残渣中,我深呼吸着,双手紧紧握着手枪,想要借此减缓枪口的抖动。 恐惧?不安?慌忙? 究竟哪种感觉更多一些? 我说不清楚,视线游离着,我望着前方扭打在一起的怪物和安德鲁。 要瞄准哪里? 怪物的上半身?脖颈?头部?鼻尖?额头? 是哪里?! “眼睛!”安德鲁朝着我吼。 我一愣,望着怪物两个血窟窿般的眼眶。 他是对的。 眼眶是连通大脑的地方…… 我调整枪口,对准了怪物的眼睛。 我急促地呼吸着,催促着自己扣下扳机,但另一种令我不安的可能性却让我迟疑。 如果我失手打中了安德鲁怎么办? 我眯着眼睛,犹豫着,看着安德鲁咬着牙躲闪着,他的体力地剧烈消耗,我不知道他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你有几成把握? 我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有几成把握。 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什么可能性都没有! 下一秒怪物抓住了安德鲁的右腿,将他整个用力摔了出去。 就是现在! “嘭——” 扣下扳机,巨大的枪声。 一瞬间几乎失去听觉,耳鸣着,手枪的后坐力让我整个后仰摔在地上。 子弹瞬间打穿了怪物的颧骨,一阵撕裂般的吼声整个教堂似乎都因此震动,紧接着,是肉体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打碎了满地的玻璃,脑袋晕眩着,手掌有些麻木的疼痛,我侧着身子伏在地上,眯着眼看着怪物攀出窗户,消失在了视线中。 安德鲁…… 晃神了一下,我支起身子,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人影。 满地狼藉,我的视线触碰到一个背对着我倒在地上的身体。 顾不得许多,我慌忙爬了过去,玻璃渣刺入手掌心也浑然不觉。 我跪在他旁边,将他的身体板正,靠在自己腿上。 他紧闭着眼睛,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手臂上一道狭长的划伤显得触目惊心,衣服被撕破,肌肉外翻,可以看见深处的肌肉组织,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上,我想按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但温热的血液却不断从我指缝间溢出。 一阵血腥味扩散。 “安德鲁……”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上半身,紧张地望着他。 他没有反应,紧抿着下唇闭着眼。 我愣了愣,想起最后看到的画面,他被怪物扯住了腿,甩了出去。它是否将他用力砸到柱子上,震碎了他的内脏? 不敢细想,我手指试探性地伸向他的鼻子,却陡然停住了动作。 这一刻,我突然很害怕求证某个猜想。 是我害死了他。 慌乱,无措,裹挟着对于未知的恐惧,渐渐蔓延。如同一层层蚕茧,将我一层一层包绕。我定定地望着紧闭着双眼的安德鲁,脑海一片空白。 我的手颓丧地停在他鼻尖前,发丝垂在脸颊两侧,我陷入了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渐渐地,空洞,茫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要慢慢吞噬我的心,我一言不发,只能任由周围的世界与自己仿佛渐渐隔开一层看不清的白雾,我想伸出手拨开那层白雾,但却无论如何伸出手却只能捞到满手的冰凉,孤独感,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冬日最凌冽的寒风,裹挟着化不开的冰霜,刺入脊骨。 白雾,渐渐化为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失去了最后一点能够寻求的光。 “咳咳……” 某个人突然咳嗽了起来。 思绪,像是被一根线慢慢从黑暗中牵引了回来,我回过神,稍稍低下头。 安德鲁有些疲劳地睁开眼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冬眠。 他沉默地望着我。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只能发出些嘶哑的声音。 “死不了。”安德鲁云淡风轻地回答。 “……对不起。” “我只是看它不顺眼。”安德鲁稍稍坐起了身子,身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稍稍撕裂,他皱了皱眉,“扶我一下。”我扶着他坐起,他尝试着动了动右腿,但牵拉到右脚的一刻我看到了他咬紧了牙关的表情,内心的愧疚更多了几层,左手撑着身子,安德鲁靠着手臂的力量坐了起来,他曲起左腿,左手搭在膝盖上。 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一脸阴霾,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为什么要来这里?”安德鲁抬眼环视了一下一片狼藉的侧厅。 “刚才我听到歌声,我顺着歌声找到这里,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窗前唱歌。”我稍稍侧过脸,看着那扇已经支离破碎的窗户。阳光擦过残余的窗框,照在满地玻璃残渣上,微微反射着光。 就在几分钟之前,一切还是那么的平静美好。 而现在,一切又被摧毁得丝毫不剩。 “小女孩?” “嗯,长头发,白裙子,七八岁的模样,但是奇怪,现在不见了……”我的视线依旧停在那破碎的窗框上。 半天听不到回答,我转过头,看见安德鲁一副陷入了沉默的表情。 他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我正要开口,他剧烈咳嗽了几声,我慢慢帮他拍着后背。 他的肺部可能受伤了…… 在摔在地面的时候。 “咳咳……刚才那个东西,叫尸鬼。” “尸鬼?”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浑身漆黑,腰部满是人头的怪物,我背脊一凉。 “以活人为食,偶尔会吃一些还未冰冷的尸体,你看到的那些脑袋,就是被它吃掉的可怜家伙。”安德鲁波澜不惊地擦去嘴角咳出的血,他的喉咙因此而有些嘶哑,“下次看到,躲远一点。” 他像是在对着自己复述,却又更像是在叮嘱我。 我望着他沾染着尘土的侧脸,这一刻,莫名的熟悉感慢慢涌上心头,很熟悉的,听着他低沉的声线,就像听着父亲叮嘱着女儿上学路上注意安全,远离那些打耳钉吸着烟的小青年,让人莫名地觉得安心,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拥抱过这样的安心了。 我默默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办?” “教堂图书馆。”他风平浪静并略带自信地补充,“这次不会再绕圈子了。” “……所以,你刚才迷路了?” “去******设计师,每条走廊长得都一个样子。” ; 【3.6】咏叹调 实际上安德鲁的腿伤远比看起来要严重的多。 我扶着他按照他记下的路线走过一条条昏暗的走廊,他上半身的重量倚靠在我身上,感觉将像被一块大石块压住了右侧肩膀,肩膀有些麻木,但我不敢稍稍离开他歪斜的身体,他的右腿完全无法用力,只能一切一拐地往前走。 感觉到脖颈有些黏腻的汗,我抬手擦去,沉默望着前方几步之遥的拐角。 所幸我们身处的地方是教堂而不是学校,除了常有人礼拜的大厅或者其他用于歇息的房间,走廊一般没什么人。走廊两侧的房间皆紧闭着房门,有些房门下渗透着血迹,染红了白色的地砖,我扶着他走了一段,我看着他咬着牙脸色一点点发白的模样,提议在前面楼梯下的杂物间休息一下,处理一下伤口。不只是安德鲁的腿伤,我们的手臂都被满地的玻璃渣刺入,血顺着手臂在我们身后留下一点一点的痕迹。 “你很重。”我瞥了一眼半个身子倚着我的安德鲁,沉着声音。 他的视线扫了我一下,一副理所当然并享受其中的表情。 “小女孩,你缺乏锻炼。” “别叫我小女孩。” “为什么。” “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我稍稍停顿了一下,沉了沉声音,“大概。” 我说的是实话。 耳边没有再传来他低沉的声线,我猜测着他会如何看待所谓的“大概”。 我并不想瞒着他,我对于从前的自己一无所知这件事情。 “你觉得自己成年了?”安德鲁的声音很近。 为什么要用“觉得”这个字眼?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眸依旧平静如水,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之处。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已经结婚了,并且我的【丈夫】名叫席德。 虽然这是个未知的国度,但……应该还未开放到允许未成年结婚吧。 安德鲁似乎低声“嗯”了一声,并不打算深入了解。 “到我了。” “什么?” “为什么要叫我‘小女孩’?”我扶着他走过一个阴暗的转角,湿冷的空气,地面也仿佛沾染了空气的湿度,我没站稳趔趄了一步,差点滑倒,安德鲁撑住我身旁的墙壁,分去了些许身体的重量好让我站稳。 “谢谢。”我扶着他继续前进。 他没有再说话。 我保持了沉默,等待他愿意的时候再做回答。 “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小女孩。” “为什么?” “和我相比,你年轻多了。” 这句话让我起了几分好奇。 “你几岁了?”我侧眼望着他,注意到他眼角些许的皱纹,心中暗暗定了一个数字。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他就算目视前方也似乎能够洞察周围的一切。 “不用猜了,你猜错了。” “说说看。” 他稍稍停了几秒。 “三十七。” 我不置可否。 “猜对了?” “比我想的年轻。” “你认为我几岁。” “五十。” 他轻哼了一声,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似乎也渐渐习惯了沉默。 “咔嚓。” 听到前方有些诡异的声音,我们警觉地停下脚步。 安德鲁靠着门,用手肘砸开了杂货间的门锁,我们在那走廊尽头的动静更近一点前闪进了小小的杂货间。杂货间里遍布灰尘,正方形的房间连通着楼梯下摆放着许多木箱的梯形空间。安德鲁扶着墙壁在远离门的梯形空间找了块地方坐下,不知是尘土或是肺部受伤,他咳嗽了一下。 “皮条客的窝点。” 他是这么总结的。 我将梯形空间里的木箱子推着顶住杂物间的门,稍稍瞥了一眼木箱,我看见里面装着一些褪了色或是有所损坏的金属器皿,两个箱子的重量足以抵挡一个正常成年人的撞击。但我不确定那些已经死亡的行尸走肉的力量是否能够被木箱子阻挡,回想起那沉重地撞击声,远远超出于人类肌肉的爆发力,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这么想着,我推来了第三个箱子,将它叠放在两个箱子之上。 安德鲁沉默地坐在一片阴影里,将他黑色的肤色与上衣完全隐蔽了起来,如果不是他偶尔睁开眼睛,或许都很难察觉他的存在。 在这个偌大的教堂里,我们两个像是生物学上的共生关系。 我需要依靠他丰富的经验,他需要依靠我维持行动力。 暂时放下内心的疑惑,专注于生存。 我们似乎达成了暂时的共识。 “感觉好多了吗。”我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慢慢卷起右腿裤腿。 昏暗的楼梯间,透过门缝的光线并不多,渐渐适应着黑暗的眼睛,我看着他肿起的脚踝与右腿皮肤上一大块淤青。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此时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他救了我两次,但这次是因为我的鲁莽而差点让他丧命。 “处理自己的伤口。” 安德鲁像一个长官对士兵下命令。 我反手,沉默地看着右臂外侧一条条已经凝固的血迹。细碎的玻璃渣刺入皮肉,如同一根根银针,绞着肌肤,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没有明亮的光源让玻璃渣反光,我咬着牙摸索着,拔出那些高处肌肉表面的玻璃渣。每一次拔出玻璃渣便牵拉着被刺破的血管,小小的伤口稍稍渗出血迹。 小小的杂货间,一时间沉入了相对无言。 我时不时抬眼看他,他正眯着眼撕扯下右腿的裤腿,用于将红肿的伤口绑起来。这样做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走更多路程。 心里有些疑惑,但却又觉得询问有些多余。 底下眼眸,我将最后的玻璃刺拔出,用手擦去伤口溢出的血珠。 安德鲁无声地递来一个长布条。 知道他的意思,我接过布条,咬着布条的一端,抬起手臂,将那布条缠绕在手臂上狭长的伤口上。 一时间,我们又陷入了没有交集的状态。 “说吧。”安德鲁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我抬眼看着他波澜不惊地缠绕着布条,他脚踝肿的很厉害,小腿也存在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消毒水,他卷起裤腿简单地清理了伤口,扯断黏着在伤口的残余布料,这牵拉让这些伤口重新裂开,再次冒出鲜血,但他此刻平静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痛苦。 “三个。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他抬眼看了我一眼。 “你会如实回答吗?” “这是第一个问题?” “不是。” “如果我认为你应该知道,那么我会告诉你答案。”他的语气冷静镇定,就如同一个优秀的谈判家,在这样炼狱的世界里,难以想象他的心理防线为何会如此强大,不仅能够面对丧尸毫无惧色,就连面对尸鬼都没有任何惊恐之情。 就像个杀戮机器。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教堂图书馆?” 安德鲁低着头包扎伤腿,我凑近了,帮他在布条上打了个结。 “血字。当时我正在停车场停车,就在我下车的时候突然有个丧尸冲了过来,我一拳打断了它的鼻梁,我掐住它的脖子,把它的头卡在汽车车窗……”安德鲁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我看到血字出现在汽车挡风玻璃上。” 也是同样的血字…… 我沉默了。 他也和我一眼,收到了某种提示。 要去那个未知的地方。 但是,如何让这些血渍在固定的时间点浮现出来的?玻璃、窗台上覆盖着薄薄的尘埃,并不像是有人曾动过手脚。不可能是那些已经丧命的绑匪,否则安德鲁不会也收到这样的信息。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吗?就如同某种深远而沉重的呼唤,召唤着他们的灵魂向那个地方聚集。 人类有可能办到吗? 安德鲁稍稍倾斜了一下身子,抬起右臂,这时我才想起他手臂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口。我站起身,帮着他受伤的手臂从外套中慢慢抽离出来,他一声不哼,但不断染红衣服的血却透露了他的伤口并不乐观。 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剥离掉最后粘黏在伤口的布料,他外翻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粉色的真皮与肌肉,隐约可见的血管,安德鲁稍稍移动了一下手臂,牵扯到手臂的肌肉,血液瞬间溢出那狭长的伤口,顺着他手臂的肌肉流下,我忙用他脱下的外套吸收掉那些不断渗出的血迹。 内心稍稍惊异于他对疼痛的忍受程度与处变不惊的老成,擦去皮肤上的血液,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些黑色的痕迹,我将他身上穿着的短袖袖口往上翻以便于不触碰到伤口,但就在我把短袖袖子翻上去时,我看到了他手臂完整的纹身。 我停顿了一下动作,默不作声地抬眼望了他一眼。 他靠着墙壁,侧着脸,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即使在移动手臂时牵拉伤口依旧造成了二次出血。 “按照我说的方法止血。”安德鲁瞥了一眼不断渗血的伤口,他仅剩下另一只能够灵活移动的手臂,但我不知为何他依旧能够保持神态自若,就仿佛这皮肉外翻的伤口对他而言并不能造成疼痛。 我抿着嘴按照他的吩咐用杂物间的刀片将他脱下的外套割出一条布条,缠绕在他手臂的近心端。他很镇定地吩咐着每一个动作,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止血,清理伤口,拔出伤口周围的木屑与玻璃碎屑……就仿佛他曾经接受过专业的包扎救助训练,对自己的伤情了如指掌。没有消毒水,我只能在他的出血情况稍稍好转之后用衣服充当绷带包好他的伤口,黑色的夹克裹住了伤口的血腥味。 “你好像对包扎伤口很在行。”我漫不经心地说。 “以前学过一点。”安德鲁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肿胀的右腿靠着弯曲的左腿,背靠着满是尘埃的堆叠着的木箱,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是谁?”我用不容回旋的语气提问。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知道。” “你怎么判断出我知道。” 我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从来没过问我的名字,我的经历,但你却救了我两次……安德鲁·格雷,你一定掌握着某些关于我的信息。对吗。” 他先是面不改色地沉默了一下,却又像是妥协一般开口。 “是的,我的确知道,但却不多。”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的语气有些迫切。 我与这个冷静强大的男人谈判着,步步为营,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任何与我有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薇拉·兰斯洛特。” 听到他开口,我疑惑地皱眉,一瞬间呼吸一滞。 “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薇拉·兰斯洛特。” “……安德鲁,你认识席德吗?”我追问。 但安德鲁却疑惑地皱起了眉,他望着低矮的天花板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有些泄气地坐着,我记下了那个名字。 【薇拉·兰斯洛特】 “席德是谁?”安德鲁问得有些谨慎。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个和我有关的人。”我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接话。 我有些茫然地低着头。 我果然就是薇拉,那个被绑架的女人。 但是,薇拉·兰斯洛特,这个全名听起来十分陌生。我皱着眉头想要努力回忆起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但这就像是另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与我的命运完全没有交集。像是一扇被紧紧掩上了真相的大门,我就这么徘徊在迷雾之中,就连最后的那扇门都无法触及到。没有方向感,噬入骨髓的孤独、沉寂。 “小女孩,第三个问题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头也不抬地问。 “受人所托。”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前方传来。 我抬眼望着他。 他看出了我眼神中的询问,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他告诉你要来教堂里找我?” “……” “他只告诉了你我的名字?” “……” “……你是被雇佣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小女孩,这是第六个问题了。”他用这样的回复堵住了我的问题,“我并没有隐瞒。” 他说得坦荡。 不,不对。 安德鲁一定对现在的情况知道些什么。 我无声地望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我相信有人托付他保护我,并且那个人一定知道更多关于我的更具体的情况,知道那段我完全失去了的记忆,甚至,他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关于我的、被我丢失的细节。但我不相信,安德鲁对于目前的情况只知道这么一点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并不是鲁莽行事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不可能在知情较少的情况下决定行动,更何况为了所谓的“托付”差点牺牲性命。 “那你知道我……”我稍稍停了一下,吸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被我刻意压抑的画面,“你知道我被绑架了吗?” “知道。”安德鲁用一成不变的语气,“本来打算救你,但是等我找到那些绑匪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他抬眼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就仿佛想看穿我内心掩埋的秘密。 这是很容易的推测,是我杀了他们,至少,其中一个,因为他的伤口并不是丧尸造成的撕裂状。 想起那个内脏流了一地的尸体,我别开眼。 “我到大厅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男人疯狂撞击着忏悔室的门,我想我的猎物和他的猎物大概是一样的。”他稍稍侧了侧身体,将重心转移到左侧。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口陷入了沉默。 “薇拉·兰斯洛特,我的任务是不让你死掉。”安德鲁闭着眼睛,像是在复述某个人的话,“其他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他说着,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沉默着,擦去发梢凝固的血滴。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失去了的记忆,我揣测着他所谓的“保护”的时限,而在他背后给他下命令的又是谁呢?我沉默地回想着方才安德鲁敏捷的身手,一般人绝对没有胆量挑衅尸鬼那样的庞然大物,然而他敏捷的动作和专业的包扎知识都表明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很可能某个人付给了安德鲁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雇佣他参与到我一片未知的人生中……越来越多牵扯到我真实情况的气泡一个又一个地浮出水面,但却在每次我认为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时候,那些气泡却又一撮即破,化为更加黑暗的雾霭。 我垂下眼眸,拾起放在身旁的手枪,收回腰间。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对吗,关于那个委托你的人。” “如果我没忘记的话。”安德鲁如实回答。 ; 【3.7】咏叹调 我们只是在杂物间稍作停留,安德鲁就决定动身了。 没有手表,昏暗的杂物间里仅有的光线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得黯淡,原先我还能看见安德鲁脸庞的轮廓,而现在我不得不通过他的呼吸声才能隐约辨认出他的所处位置。包扎完伤口之后,我们的谈话内容也如同被他止住的血水,一下子没了来源,谁都没有开口,或许注意力都集中在忍住彼此伤口的疼痛。他始终没有外露出一丝痛苦不堪或是闷闷不乐的表情,就仿佛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理所当然,他只是做了一切他分内的事情,受伤或是存活,对他而言似乎是已经确定的事情,没有任何抱怨,泰然自若。 在同样沉默的这段时间内,我靠着杂物间的墙壁一遍遍梳理着苏醒以来发生的所有血迹斑斑的事件。我看见了许多尸体,我经历了与死亡的擦肩而过,我使用了手枪,还目睹了一只肚子里面全是尸体、腹部全是人类脑袋的怪物…… 我一定是疯了。 简直可以把这些疯狂的片段编入任何一本恐怖小说。 略感疲惫,我按着额角。 我没有再继续询问安德鲁任何事情,没有询问他这座城市的名字,没有询问他的经历,以及他所收的酬劳,或许我并不十分了解他,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个控制力很强的家伙,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如果他认为你没必要知道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多费口舌,好像一切的解释在他看来都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愚蠢举动,甚至在受伤之后,他大概也觉得痛苦的呻吟是没必要的愚蠢,将其直接省略。 当我撑着他走出杂货间时,走廊外已经恢复了平静。 透过走廊尽头的光线相比几小时前的明媚已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稍显得无精打采,透着些许黯淡的深沉。我走在左边,扶着他的身体走过一条条昏暗的走廊,走廊的光线已经不足以让我欣赏墙壁上挂着的油画,但我也因此庆幸自己不再需要不得不面对墙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短暂的休息,但安德鲁的右脚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他用脚尖点着地,把我当做了一个拐杖,几乎每一步都跳着往前走。他的身高完胜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我们都沉默着,我只能通过右肩传来的压力是否变沉判断着他此刻的状态。 走过一个90度的转角,我看见了走到尽头敞开的门。 门后,是洒满夕阳余晖的庭院,淡色的阳光照亮了庭院白色的柱子,隐约可见绵延的十字路,不远处,一栋建筑孤寂地立在残阳中,我看见石子路的尽头是一扇深棕色的厚重的木门,木门紧闭着。 我抬眼看着安德鲁,他也同样盯着那扇门,紧抿着嘴。 “教堂图书馆是一栋独立建筑,虽然只有两层。” 他像在补充说明。 更走近了一点出口,周围的光线变得充足起来,听着安德鲁有些沉重的脚步,我低下头看见了门口处的一滩血迹。 本能地,我停住了脚步。 伸出左脚,我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滩血迹,血迹有些粘稠,暗红色的血迹似乎已经凝固了。这滩血迹靠近木门的左侧,带有一道拖痕,一直延伸到花园的灌木丛中,被枝叶遮挡了下文。 整座教堂完全沦陷了。 我的右手扶着安德鲁的身子,迈开脚步往前走,他并没有对我的任何动作提出异议,只是借助我的力量一点一点往前,但不好地预感渐渐在我心里一点点扩散。我们走了一路,从杂物间出来之后便没有在遇到任何危险,这样的寂静,甚至让人恐惧。 他们都去哪里了?或者说,它们。 黑色的鞋底踩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粗糙的质感稍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浅白色的石子,大大小小镶嵌在泥土上,偶有几个带着诡异的暗红色,我皱着眉头勉强自己不去细想那些暗红色的痕迹究竟是怎么留下的。有时候想太多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踏出走廊的木门,我才真正看清了所谓的“教堂图书馆”。 正如安德鲁所说,这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但规模远远比不上教堂宏伟壮丽,它的占地面积也仅仅只有花园的四分之一,尖尖的屋顶,坚硬的大理石折射着温柔的夕阳,冰冷的黑色铁窗,玻璃隐约映着我和安德鲁的身影,沉默的建筑,静静地立在夕阳中,似一位庄严肃穆的记录者,目睹着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却又只能默默在书页上记载下这一切的发生。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被晚霞染上一层淡红色,如血。 我无声地抬望着它,它像个秘密与时间的守护者。 “沙沙……” 右侧的草丛中传来枝叶摩擦的声音,我身体一僵。 上次听到这样莫名的动静时,我正透过木门上的玻璃看见一具倒在血泊中的男性尸体,而那声音……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后,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几乎草木皆兵,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家伙会从哪里跳出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死死咬住你毫无防备的咽喉。 我不希望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丢掉性命。 下意识瞥了一眼右侧传来异响的草丛,很不幸,我看见了一双腿伸出在草丛之外。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尸体,是不会动的。 察觉到我发自内心的恐惧,安德鲁用手将我侧着的脑袋拨正,让我正视正前方图书室的木门。他的手很大,掌心的皮肤有些粗糙,像是因为使用匕首而不断摩擦留下的老茧,但掌心的温度却让我感觉到些许心安。 “往前走。” 安德鲁压低了声音,命令。 机械地点了点头,我们继续保持着一定的速度,移动着。 每一次落在石子路上的脚步我都走得格外克制,轻轻抬起,后脚跟落地之后再将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加在脚掌上。紧咬着下唇,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扶着安德鲁身子的右手却不自觉地揪紧了他腰部的衣服。 近了…… “哒。哒。”两个人的脚步声叠交着,有些凌乱。 近了…… 鞋底摩擦着粗糙的石子路,硌着有些疼痛。 近了! 目标建筑物就在越来越近的前方,近到几乎只要我跑一下就能够触碰到那冰冷的门把,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冷汗流过额角,我紧紧揪着安德鲁的衣服,我可以猜到在几码之外究竟是什么生物在草丛中沙沙作响,我也能够大致猜到它在做些什么,但我却不敢猜测它是否意识到现在正有两个大活人通过它面前的石子路。我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我是它,我会选择哪个?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还是两个血肉新鲜的晚餐? 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 我稍稍分心了一下。 因为安德鲁很强壮,足以一个顶俩。 不过,目测他已经三十七岁了,肉质应该没那么好吃…… 打个折扣吧,一个半。 我终于确定了结论。 我望着越来越接近的图书室的木门,希望安德鲁不会读心术,不要猜出我此刻像评论一道西餐厅里的牛排一样评论他身上的肉。 “沙沙……”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令我毛骨悚然的是,更近了。 一语成箴。 “沙沙……” 我的心再一次揪紧,这声音越来越近,间隔越来越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我双手都扶着安德鲁,没有多余的功夫掏出塞在腰间的手枪,安德鲁的两把匕首送给了尸鬼做纪念,随身携带的手枪的子弹也用光了,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这无疑对我们而言是雪上加霜。 “小女孩,你怕死吗。” 安德鲁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每一个字,都说得从容,平静。 我转过头,正想开口。 “吼——”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我们右侧的草丛中窜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吼叫着朝我们扑过来,我反应不及,被安德鲁一把推了出去,那个窜出来的影子瞬间按住他的肩头,将他重重扑倒在石子路上。 我趔趄了一下,转过身看见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中年男子钳制着安德鲁。他嘶吼着,喉咙深处不断咳出猩红色的液体喷在安德鲁黑色的领口,他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窟窿,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完全惨白的脸庞布满黑色的血管,一双如枯树皮般粗糙的手却死死按在安德鲁的肩膀,抓破了他的衣服,划出一道道血痕。安德鲁咬着牙左手抵着他的胸口,右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打歪了他的下颌骨,但却没有阻止他的攻击。 “沙沙……”从草丛中窜出另一个身影,扑向了挣扎着的安德鲁,那是一个肥胖的妇女,她的脸颊皮肤已经完全脱落了,拖着一截露出体外的肠子,安德鲁抬脚,左膝抵在她的腹部,她嘶吼的声音更加尖锐。 他被两只丧尸围攻着。 我的手本能地伸向身后的手枪。 “吼——” 第三种嘶吼的声音闪电一般划破空气,猝不及防,感觉到右侧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摔倒在地。还未愈合的伤口被粗糙的石子路重新磨出了血迹,一只丧尸扑了上来,空气中弥漫的鲜血的味道显然刺激了它们对于血的渴求。它张着满是尖牙的嘴巴,一次次朝着我的喉咙压下来。 该死! 我抵着它的胸口,它很瘦,但却不知为何有着于身体完全不同的爆发力,棕色的头发,头皮被要掉了一块,头盖骨欠缺了一块,露出柔软的大脑,血液随着它的动作用前额流下,黑色的黏腻的血液,它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扭着脖子挣脱我抵抗的双手。 眼角余光,我看见安德鲁两只手掐着两只丧尸的脖子,用手臂的力量阻挡着它们近乎疯狂地攻击。但它们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他咬着牙手指死抓着它们的脖子,手指嵌入皮肤,力度足以让一个正常成年人窒息。 “唦!” 压着我的丧尸一口咬住我的上衣,我另一只手扯着它残余的头发,将它的脑袋重重砸在地面。但它似乎已经失去了对疼痛的恐惧,完全没有退却,却因为这样更加靠近了我的咽喉。伴随着它每一次嘶哑的声音,冰冷的气流喷在我温热的脖颈,我咬着嘴唇,不觉口中一片血腥。 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死死揪住它的头发,扯下它的头皮。 它吼叫着稍稍抬起了头,扭过一个角度张开嘴朝着我的喉咙咬下。 糟了! 一阵腥臭袭来,我感觉到它的尖牙触到了脖颈的皮肤。 “嘭。” 下一秒,丧尸的脑袋瞬间爆开,脑浆混合着鲜血溅在我的脸上,借着,它便趴在我身上不再动弹了,我稍稍回过神来,看着趴在身上的那个丧尸,它的头盖骨不知为何被炸飞了一般,半个脑袋被击碎了,它的眼球掉落在地上,大小就如同我身下的石子。 勉强抑制住本能地呕吐,满脸是血,我用力推开那个丧尸。 心跳飞快,身体因刚才的惊险而发软,踉跄着站起身,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大门奔去。 死死抓住门把手,几乎连开带踢地撞开了那扇门,没有多加思考,“砰——”我用背部顶着木门,重重地合起了那扇门,阻断了与外界的一切。 ; 【3.8】咏叹调 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门板,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浸透了我的衣服,隔着手枪靠着木门,坚硬的手枪生硬地铬着我腰部的肌肉。我靠着门板喘着气,抬着头望着一片昏暗的天花板,心砰砰地跳着,发梢黏着脖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脑袋,惊魂未定,脑海里满是放大的丧尸的面孔,再迟一秒钟,它就会咬破我的喉咙,咬碎我的血管。 恐惧与惊吓藤蔓一般缠绕着我,渐渐紧缩,像是要把我的心切割成一个个碎块。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我喘着气盯着天花板。 沉思了几秒钟。 垂下眼眸,我将脸颊旁沾染着血液的发丝挽在耳后,转身拉开门再次闯入那个血腥的花园。 引入眼帘的是这样的画面,两个丧尸将安德鲁死死按在地上,安德鲁两只手抵制着它们的喉咙,它们张着嘴,泛黄的獠牙对准安德鲁的喉咙,满是尸臭的气体随着它们的吼叫一次次喷向安德鲁。我跑过那具趴在地上的尸体,咬着牙弯下身揪住那个肥胖妇女的盘起的头发,用尽全力将她扯了出去,她摇晃了一下身子摔在一边,另一只手得到解放,安德鲁握起拳头用力砸在中年男子的脸部,冲击力将他整个打了出去。 “安德鲁!” 我扶起躺在地上的他,他原本包扎在伤口的布条因挣扎而脱落,没有愈合的手臂却又不得不使用全部的力气握着拳,这使得他手臂的伤口裂开了更大的口子,他的上半身淋漓着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两只丧尸的。 中年男子丧尸吼叫着,抬起头就要再一次扑上来,安德鲁拔起我插在腰间的手枪,冷着脸扣下了扳机。 “嘭——”巨响的同时,丧尸的脑袋瞬间被打爆。 “走!”安德鲁将我往图书室半开着的门推。 我回过头,看见几米之外三四个丧尸张着嘴朝我们跑过来。 枪声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嘭——”安德鲁又开了一枪,打爆了正要扑向他的肥胖妇女。 我扶着他趔趄的身体,拼尽全力支撑着他三分之二的重量,咬着牙靠近半开着的门。 拜托…… 拜托…… 我还……不想死! “嘭——”安德鲁开了第三枪,解决掉一个正要扑向我的丧尸。 暂时性耳鸣,我摇了摇一片空白的脑袋,咬着牙将他撑到门前,我用肩膀撞开了虚掩着的门,下一秒安德鲁的身体擦过门板,我转身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推着冰冷的门将它重重关上。 “怦怦——”大门不断被撞击着,伴随着掠食者的嘶吼。 安德鲁用背部顶着大门,我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大门,血水混合着汗水打湿了发梢,顺着额角留下,滴落在我的脚边。“咔嚓。”我转过脸,看见安德鲁拾起旁边的木棍,用力插在了木门的门栓上。 我稍稍后退了一步。 “嘭!”厚重的大门被撞开了一小个间隙,丧尸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人类,但却因为有木棍的阻挡,大门并没有被撞开,维持着一小个缝隙,我望着门外满嘴鲜血吼叫的食人魔,一阵胆寒,它们的声音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随着吼叫声,嘴巴里的鲜血喷溅在门缝下的地砖上。 稍稍后退了几步,我喘息着,眼前有点发昏。 我侧着脸看着安德鲁,他正背靠着门喘气,双手血迹斑斑,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落,被裤子的布料吸收。他的额角,脸颊满是混合着汗水的血,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半眯着眼睛望向我。 我听着他的呼吸声,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但我猜,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 还活着…… 真是讽刺,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却像是最难以触及的渴望。 我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稍稍转过身。 “咔嚓。” 冰冷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抬眼,看见两个端着来复枪的男人站在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 “下午好,女士。” ; 【4.1】最后的晚餐 两个端着枪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左手拖着枪,右手食指扣着扳机,他们那稍稍皱起的眉头下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眼眸中的冰冷透着几分威胁。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下午好,女士。”站在左侧的男子一挑眉,微微扬起嘴角。我打量着他,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T恤,有些褪色的牛仔裤下是一双沾染着泥土的鞋,两只手臂上都纹着红蓝纹身,他的左耳打着耳钉,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瘦削的脸庞,长着些雀斑,一双眼睛豺一般游离着,像是在搜寻猎物身上最致命的弱点。 当对上那双深色的眼眸时,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 “下午好。”我冷冷地回敬。 “不知道这位女士造访有何贵干呢?”留着小辫子的男子皮笑肉不笑。 “没必要告诉你。” “呵。”他往前走了一步,将枪口对准我心脏的位置,“但是我手里的这个伙计,似乎对此很有兴趣呢。” 我咬紧了下唇盯着他们,另一个拿着来复枪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视线在我和安德鲁之间飘忽不定。他瘦削的身体套在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外套里,黑色间着灰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皮肤有些营养不良的发白,左侧脸颊一道擦破的伤口,宽阔的额头下一双灰色的眼,时不时转动着,就像一只长期居住在黑暗处的鼹鼠,小心谨慎地打量着目前的情况。 被枪口对准着,倍感压力,我慢慢握紧了拳头,盯着那个扎着辫子的男人。 “你以为你威胁的了我吗。” “我不介意练一练枪法。” 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 真是讽刺,刚刚逃过了丧尸,现在却又要被活人爆头。 “咔嚓。” 同样的声音打破了对峙。 我转过头,看见安德鲁左手持枪,枪口对准了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 “我也不介意。”安德鲁平静地补充,眼神冰冷的如同冬天的坚冰。 “啧。”脸色苍白的男人瞬间将来复枪的瞄准点从我身上转移到安德鲁身上。 四个人,三把枪。 对峙着。 紧张的气息,如同一个导火索,一擦即燃。 “……你们想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我略带妥协似的开口。 “很简单。”扎着辫子的男人用枪口指了指身后的大门,“离开。” “外面都是丧尸。”我冷着脸。 “与我无关。”他嘲讽一笑,像极了街边的混混。 我稍稍回眸,身后,门外,三四个丧尸还在撞着门,他们的沾染着鲜血的手指抠着门缝,黏腻的血液顺着门板满满滑落。 “听着小混混,我们不出去!”我提高了音量,往前走了几步。 “听着****,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出口,你们可以选择从二楼跳下去。”大厅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身形,他冷笑,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 “你!” “我不介意欣赏一场分尸盛宴。”他翘了翘嘴角。 我咬紧下唇,盯着那两个男人,一个眉目间带着戾气,一个则一言不发窥着一切。 两只来复枪黑洞洞的枪口,就如同两条潜伏着的毒蛇,吐着蛇信,随时准备吞噬我们的性命。 只因为这些人拥有武器,就可以随意支配其他人的性命! “嘭——” 巨大的枪响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枪响后的死寂中,是安德鲁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我稍稍转过脑袋,看着安德鲁右手握着枪,他偏着脑袋望着右侧一个光线昏暗的通道,通道旁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黑黑的弹孔,手臂撕裂的伤口重新溢出血液,从他平举着的手臂滴落在脚下黑色的地砖。 血染一般的夕阳,透过深色的窗棂,洒落在室内,听见几分清脆的碰撞,我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有些摇晃的大吊灯,像是被安德鲁的响声震动了。 寂静了几秒钟,我听见了那昏暗的通道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稍稍侧过身子,看见一个身穿黑色上衣的男人一点点走入夕阳洒在地砖上的光斑中。 黑色的上衣,笔挺的黑色的裤子,衬着一双擦亮的皮鞋,绅士帽下,他的鬓角已经微微泛白,略显灰色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眼角有明显的皱纹,紧抿着双唇,蓄着一些胡子,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古板考究的绅士。 “咔哒,咔哒。” 黑色的皮鞋踩过冰冷的地板,男人波澜不惊地走到两个端着来复枪的男子身后,平静地看着我们,那双眼睛,就如同秋日的湖水一般,没有一丝波澜,尽管刚才安德鲁用手枪打中了距离他可能不足一米的墙壁,威胁着他从那个幽深的通道里出来。 我沉默地望着他,打量着他的装束,猜测着他的年纪。 五十?甚至,更老…… 他的鬓角与胡子已经泛白,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但这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维持自己的风度。 “不错的枪法。”男人微微一笑。 “……你也想欣赏分尸盛宴吗?”我冷笑,“不好意思,满座了。” 他轻轻一笑。 “今天没兴趣,改天。”老绅士站在两个端着来复枪的男人身后,暗哑的声音不急不慢地响起,“让他们进来吧。” 脸色苍白的男人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什么?”扎着辫子的男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他们不是敌人。” “老头你疯了吗?”混混冷着脸沉着声音。 “没有。”老绅士平静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一直沉默着的脸色苍白的男人迟疑地看着老绅士,稍稍放低了枪口,相比起一脸戾气的同伙,他似乎更愿意听从老绅士的选择。 老绅士抬眼,对上我戒备的眼神。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落在了安德鲁身上。 我的视线顺着他停留在安德鲁身上,此刻我才注意到安德鲁的脚边已然是一滩鲜血,他浑身都是伤口,靠着门板支撑着身体,虽然依旧一脸平静,但这样的身体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我刚才在二楼都看见了,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几乎没有人在会明知那个花园里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依旧选择闯入教堂图书馆。” “哼,也可能他们只是走投无路了。”混混冷笑。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如果少了这个拼图中的任何一块,游戏都无法继续下去。”老绅士往前走了一步,走到扎着辫子的男人身前,眼眸深邃,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你们愿意合作吗?” 我沉默。 几秒钟之后,抬手,按下了安德鲁举着手枪的手臂。 他没有反对。 得到了我们的回复,老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对吗?”老绅士平静地望着我,就如同心理学家,催眠着我的意识。 “抱歉,我也不能确定。”我坦白地回答。 “黑鬼,如果你有什么动作我会第一时间打爆你的脑袋!”扎着辫子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安德鲁几眼。 “斑狗,我也是。”安德鲁冷着脸回敬。 混混咬着牙,转身绕过老绅士,提着枪,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 “请进。”老绅士则是礼貌地侧了侧身子。 我望了一眼安德鲁,他平静地收起了手枪。 我扶着他跟上了老绅士平稳的脚步。 另一名持枪男子背着来复枪走在最后,虽然没有用枪口直接对准我们,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戒备,只要我们重新亮出手枪,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打碎我们的脑袋。 我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安全了,还是又进入了另一个虎穴。 ; 【4.2】最后的晚餐 “我叫詹姆士·史密斯,很高兴认识你们。”老绅士走在我们前面,他稍稍回过头看着我和安德鲁,语气和蔼平静。 昏暗的走廊没有开灯,擦过窗棂的夕阳余晖将深黑色,墙纸染上了一层静默的色调。 “安德鲁·格雷。” “薇拉……兰斯洛特。”念出这个姓氏,我还是有些迟疑 詹姆士点了点头。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正和一名神父讨论着人类如何才能获得神明宽恕的话题,结果他突然口吐鲜血死在了椅子上,应该是被感染了……”詹姆士用略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阐述着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对这座教堂几乎了如指掌,因为每周我都会陪着我的妻子来这里礼拜……” 詹姆士的话停住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猜测到他不再继续说下去的原因。 “她被耶和华召唤,会在天堂生活得很开心的。” “谢谢。”詹姆士的声音透着几分苍凉。 我扶着安德鲁的身体,我抬眼望着他,他的情况不太好,微微张着嘴呼吸着,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我肩部的衣服上,我听出了他刻意压低呼吸声,以不让那些拿着枪对准我们的家伙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有多糟糕。他的身体很重,几乎三分之二或者更多的重量加在我的肩膀,我轻轻咬着下唇,感觉着安德鲁的右脚尖踮着坚硬的地砖,略艰难地移动着每一步,走过每一扇紧闭的窗口。 再忍一下…… 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只能选择和这些略带危险性的家伙同处一室。 为了活着。 我望着而詹姆士的背影,他的每一步都显得稳重自持,但背影却是那么孤寂。 其实,他不过是个老年丧偶的可怜人。 剩下的路,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走过一条圆弧形的长廊,詹姆士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深褐色大门与墙壁一样高,金属门把微微折射着寒光,詹姆士握住了那个门把,侧过身目光定在我和安德鲁身上,我们停下了脚步,我们身后时刻处于紧张戒备中的男子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大门的左侧,抬眼望着我们。 “我们认为这是神的启示,将我们聚集在这里。”詹姆士沉着声音说。 我们? 我稍稍皱起眉头。 “吱呀——”大门摩擦着地面,被缓缓推开。 细小狭长的门缝在一点一点被打开,我看清了门后的一切。 这是一个圆形的阅览室,桌椅歪歪斜斜地随意摆放着,有的桌椅翻倒在地,桌下一堆散乱的书籍。四五个高大的木质书柜立在阅览室的两侧,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一扇紧闭着的窗户。潮湿的空气,昏暗的光线,巨大的吊灯无精打采地悬挂在绘着油画的圆弧形天花板上,借着撒入窗户的光线,我看见阅览室内另外还有六个人,三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戴着眼镜坐在角落的学生模样的男孩,还有一个坐在小书桌前低着头画画的小女孩。门被缓缓推开的那一刻,除了低着头的小女孩,其他人的目光如同敏锐的捕猎者一般集中在我和安德鲁身上。一个坐在窗台吸烟的年轻女子将手臂靠在弯起的膝盖上,侧着脸望着我们,微微张开口,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模糊了她的样貌。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客人?”一个坐在书桌前的金色短发女人放下手中厚厚的书籍,抬眼望着站在门口的我们。 “新朋友。”詹姆士走入阅览室,温和地说。 我扫了一眼那些陌生的面孔,保持着沉默。 “安德鲁·格雷,薇拉·兰斯洛特。”詹姆士稍稍侧过神,算是把我们介绍给房间内的几个人。 “我的上帝,看看这个人,他伤得可不轻……”金色短发的女人视线停留在安德鲁身上,透出难以置信的语气,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走近了一步。我看着她,金色的短发,紧抿的嘴唇,瘦削的身材裹着白色衣裤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微微侧过身,女人胸前戴着的十字架在领口处十分醒目。 我扶着安德鲁在椅子上坐下,垂下眼眸,擦去安德鲁额前的汗。 浑身的伤口都冒着血,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忍耐下这样的疼痛。 “他被感染了?”伴随着大门被缓缓关起的声音,男人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听出了这声音,一阵发自内心的抵制。 那个混混!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安德鲁没有感染。” 他冷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他的几个字,让房间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说真的,看着他扯着嘴角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任谁都想冲上去给他几个耳光。 “安德鲁没、有、被、感、染!”我几乎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这个人渣,总是想方设法地想把我们赶出去! 混混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安德鲁,哼了一声,满眼的不屑,他走到阅览室另一边的一张棕色的桌子前,一转身坐在桌子上,支起一条腿踩在桌子上,将来复枪放在身边。 阅览室陷入了暂时性的死寂。 “小女孩。” 听到安德鲁的声音,我低下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握了握我的手臂。 我蹲下身,蹲在他椅子旁,抬头望着他。 “……听着,你还不能死。” “理由。”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我选择不回答。”他依旧地沉着声音。 “……你的选择权被没收了。”我轻声说,一挑眉,站起身。 视线扫过圆弧形的阅览室,我看见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背靠着身后高大的书柜,低着头画画的小女孩就坐在他前面,他闭着眼睛,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小女孩褐色的头发在脑后扎着马尾,小手握着一支蜡笔在白纸上勾勒着,另一只手按着画纸,她画得全神贯注,小小的身体笼罩在透进窗棂的夕阳里,粉色连衣裙的裙角被她微微坐得有些皱起。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坐在书柜下,稍稍探出身子好奇地朝着我和安德鲁张望着,他穿着灰色的类似校服的服装,远远的眼睛时不时地滑下,他不得不伸手推了推眼镜。 “或许我可以帮你简单包扎下……”短发女人走到安德鲁身边,垂眸望着他,她的金色头发微微泛着柔和的光泽,“我叫艾琳,是个医生。” “不用。”安德鲁冷冷地拒绝。 高傲如他,怎么可能需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可笑。 “但是你的伤口……” “我说了不用,女人,别多管闲事。”安德鲁的语气更冰冷了几分。 “请帮他包扎一下。”我抬眼看着艾琳医生。 “小女孩。”安德鲁的声音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安德鲁扭伤了右腿……可能小腿出现了骨折,脚踝肿得很厉害。” 安德鲁瞪着我,我无视了他的眼神。 “除此之外,他右手手臂有一道很严重的伤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割伤、抓伤……” 听着我的陈述,艾琳俯下身,抿着嘴将那缠绕在安德鲁伤口处的衣物一点点解开,刚刚愈合的伤口组织在一点点被撕裂,黏着在布料上的肌肉随着脱离的布条被撕裂,鲜血止不住地溢出狭长的伤口,我站在他身边,隐约可见肌肉深处的血管,触目惊心。 艾琳皱紧了眉头。 “这样的伤口必须进行缝合……但是目前我们没有针,我只能帮他简单的止血,希望细菌没有感染。”艾琳蹲在安德鲁的椅子旁,将那已经浸透了鲜血的衣服扔在脚边,看了看安德鲁,“你的伤口现在感觉怎么样?有灼烧一般的疼痛感吗?” 安德鲁没有回答,闭上眼睛不加理睬。 我松了口气,知道他是默许了。 感谢上帝,他没有用枪指着艾琳的脑袋威胁她离自己远点。 “咔啦。” 我听到声音转过头,看见原本走在我们身后持着来复枪的瘦削男子随便找了把椅子在角落里坐下,望着四周,视线有些游离。 他就如同一只随时都处在警觉状态的负鼠。 弓着身子,将自己缩在阴影中,似乎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移开视线,打量着那些完全陌生的面孔,那个坐在窗台抽烟的女孩淡淡地收回了停留在我们身上的视线,脑袋靠着冰冷的窗棂,望着玻璃外的天空缓缓吐着烟圈。在她左侧,一个黑色直发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左手靠着书桌撑着脑袋,右手百无聊赖地在桌子上敲击着。 “咚。咚。”是房间里仅有的声响。 我们的到来,就像是一个小石子落入了一潭湖水。 在激起些许波澜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主角已经上场。 天罚即将开始。 准备好了吗?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心底不知为何有个声音这样低声重复。 ; 【4.3】最后的晚餐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就连最后一丝奄奄一息的夕阳余晖也被吞没在深处的黑暗中,寂寥的夜色逐步入侵着每一寸天空,透过斑驳模糊的玻璃窗,看不清窗外的夜空是否有闪烁的星光,偌大的阅览室,寂静,渗透了每一个角落。 我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椅子,挪了挪长短不太平齐的椅脚,背靠着一个书柜坐下。 停电的夜晚,没有备用发电机。 夜色,一点点吞噬了每一个寂静的角落,沉默,滋长,酝酿着不被察觉的不安。 “混混”随意地将几本书扔到地上,擦燃火柴,点燃了阅览室内唯一的光源。 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书籍总是能够帮助人类的,无论何时】 窗外,失去光源的教堂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偶尔可以听见一些模糊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却又渐渐隐没在那栋毫无生气的建筑里。尖顶,石砖,教堂的每一寸空间都浸在一片阴森森的气氛中,几个模糊的人影默默从教堂的落地窗后闪过,游荡着,漫无目的,残缺着身体,行尸走肉,像是想从这片黑暗中摸索到温暖火种,拥抱,自燃。 我望着几步之外的艾琳默不作声地帮安德鲁受伤的胳膊缠绕上布条。 这座储存图书的建筑物内似乎没有其他医疗工具,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是一罐已经看不清标签的消毒药水,艾琳将安德鲁的外套撕成一小条的布条,将它们缓缓绕过撕裂的伤口。她背对着火光,瘦削的身材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偶尔微动双唇,似乎在叮嘱着什么。但叮嘱的对象始终不为所动地闭着眼睛,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安德鲁再一次成功刷新了我对于人类忍耐力的认识。 消毒水洒在鲜血直流的伤口,“滋滋”伤口处冒出了些白泡,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随着布条的缠绕,每一圈,都牵拉着随时可能重新破裂的血管,他伤的不轻,抬着的手臂下早已是一滩鲜血。但他甚至连面部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下,吐息沉稳,融入周围的沉寂。 我稍稍蜷缩着身子,将双腿踩在椅子上,环抱着膝盖,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略微被火光照亮的脸庞……詹姆士坐在左侧书柜前最大的办公桌后,黑色的帽子下,是一双被火光隐隐照亮的深邃的眼,他的眼角已经满是皱纹,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令人看不穿的深意。他双肘支撑在办公桌上,鼻尖靠着交叉着的双手,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不动声色,就如一位纵观天下的谋士在思考着棋局的下一步。在他左手侧,那名吐着烟圈的女子捻灭了烟头,依旧靠着窗框侧脸望着黑色栏杆外的夜空,她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白色的衬衫,随意地卷起袖管,她侧着脸,我的视线擦过她的脸颊,望见了玻璃窗外被风摇曳着的树梢。 脸色苍白的男人抱着来复枪靠着书柜坐着,微微低着头,视线飘忽不定,暗暗窥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混混”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子上,右手搭在撑起的右腿上,晃着左腿,来复枪放在他左手边,他咬着一根不知哪里来的牙签,火光将他越来越烦躁的表情照亮。在他身旁那位黑色直发的女子直起身子锤了锤因久坐而酸痛的腰,稍稍舒展了一下胳膊,随后换了个坐姿,她靠着椅背,右手靠在冰冷的木桌旁,火光映着她脸颊柔和的线条,深邃立体的五官,即使火光明暗不定,却依稀可以看出她是个美人。 另一张靠右侧的桌子,小女孩依旧自顾自地低着头,小小的右手握着半截我看不清颜色的蜡笔,在她左手边堆放着一些有些褶皱的纸,背面朝上,似乎是为她画画而准备的。在她身后,那个男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背靠着书柜闭目养神,他套着黑色夹克,内衬着T恤,几缕黑色的发丝垂在前额,火光摇曳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不急不慢地睁开眼,稍稍侧过头,对上我的视线。 我愣了一下。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眸是漂亮的琥珀色,明澈,深邃,恍如下一秒就会看穿我所有的想法。火光微微照亮了他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他无声地望着我,眼眸平静得如同深秋的湖水。 这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古老的八音盒悄然转动的声音。 沉重,裹挟着莫名地熟悉感,却又夹杂着几分悲凉。 “噼啪……” 火苗跳跃着,闪动了一下。 “撕拉——” 我回过神,看见“混混”扯下几页书,丢在那火堆中,火舌****着干燥的书页,更加旺盛地燃烧。 “这该死的地方。”他咒骂着,又扯下几页纸。 “给。” 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回视线,看见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身边。他微微弯下身,左手扶着左膝盖,将一个深色的水壶递给蜷缩在椅子上的我。他灰色上衣的领口有几滴暗红色的飞溅痕迹,发角有些凌乱,我嗅到来自他身上的些许书卷的气息,沉默了一下,接过了他递来的水壶。 “你的伤口还好吗?”男孩搬起另一把椅子,坐在了我身旁。 我看了看手臂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不碍事。”我拧开水壶的盖子,喝了一口水,带着几分消毒水味道的水灌入有些黏腻的喉咙,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才的那个男人,但他已经移开了视线,望着面前背对着他专心画画的小女孩。 “詹姆士说你叫薇拉,薇拉……”他稍稍皱起眉。 “兰斯洛特。” “哦,对,不好意思我听了一下给忘记了。”他讪讪地笑了。 我抿了抿嘴角,报以一笑。 “没关系,我也忘了。” “什么?” “额,我是说我的名字不太好记。”我略尴尬地说,就像自己刚才说了个冷笑话。 又喝了几口水,我拧上盖子,看见艾琳拿着那瓶没有标签的消毒水站起身,对着安德鲁像是叮嘱着什么,安德鲁依旧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我抿了抿嘴角,侧过脸将水壶递给身旁的男孩,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 “不客气。”他接过水壶,稍稍点了点头。 我靠着书柜,坚硬的牛皮书背有些硌着背部,我蜷着的脚有些酸,但我用这样的感觉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科林·凯恩斯。在邻镇读中学,今天来看望姑妈,陪她来教堂礼拜,但是没想到……”男孩停顿了一下,一些不好的回忆满满渗透进心房。我侧着脸,看着他被火光微微照亮的年轻的脸庞,猜测着他大概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带着一个高度数的圆眼睛,瘦瘦弱弱的身体罩着一件外套,外翻的领子有些凌乱,沾染着已经干了的血迹。 他一定,经历了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 我沉默着。 我是幸运的,至少,那些已经变异的怪物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不同,或许他的姑妈亦或是其他亲人,早已成为这栋建筑物外游荡的丧尸,对鲜血和生命有着本能地渴望,要杀掉一切能够捕获的猎物。甚至,曾经将他列入食谱。 我开始重新考虑,失去记忆是不是一件好事。 “……当时我被围困在厕所内,木门被丧尸扒开了几道裂缝,我站在马桶盖上,想爬窗逃出去,但是我的身高不够,只能朝着厕所的窗户拼命呼救,丧尸的手几乎就要抓到我的衣服,但是却还是没有人从窗外伸进来拉我一把”科林摇了摇头,似乎想将那些不好的回忆抹去,“……是霍尔救了我,他用一根钢制水管将一个丧尸的脑袋砸了一个大窟窿,在它来不及攻击的时候将尖锐的另一端插入丧尸的眼眶。” 我听着他复述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后来他告诉我,解决这些东西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破坏掉它们的大脑。” “霍尔?”我稍稍疑惑地皱起眉头。 “就是他……”科林抬起左手,顺着他的指尖,我看向那个坐在小女孩身后的男人。 他沉默地坐在原地,额前几缕褐色的发,眼眸始终停在眼前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身上,他俨然不动,如同一个守护神。 “原来他叫霍尔……” “嗯,霍尔·霍华德。坐在他前面画画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克莱尔。她不爱说话,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过她的声音,她好像很画画,用韦恩无意中在垃圾桶里发现的蜡笔。” “韦恩?” “就是那个抱着来复枪的男人。”科林的手稍稍移动了一下,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向那个坐在书柜旁、窥着众人的男人。方才闯入图书馆的时候,就是他就是端着来复枪的两个男人之一,现在他就这么缩在角落,如同一只严密防护的刺猬,一双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探视着,警觉,戒备。 “韦恩·布鲁克。我觉得他有点神经质,从来到这里之后,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窥探着,任何动静都能够让他戒备。”科林补充,“詹姆士说韦恩今天早晨带着几个合唱团的孩子来教堂练习颂歌,但是……当他抵达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用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插入丧尸的喉咙、将它抵在在栅栏上,詹姆士把浑身都是血的韦恩从后门放了进来。” 我默默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个女孩是谁?”我的视线落在那个坐在窗台上的女孩,她看起来年纪和我相仿。 科林稍稍侧了侧身子,视线擦过我的后背,看见了我的所指的人。 “她好像叫蒂娜,蒂娜·斯图亚特……” 我转过头看着科林右手托着下巴,如同一个正在严谨思考的侦探。 “她也不爱说话,一个人坐在窗台抽了一下午烟,我和霍尔、克莱尔抵达图书馆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那里了,她是第三个抵达图书馆的人。” “第三个?” “嗯。” “詹姆士说自己是第一个到的,那第二个到的是谁?” 科林思考了几秒。 “是维克。” “维克?” “就是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詹姆士说他的全名是维克·艾登,刚才他听到声音,和韦恩拿着枪想把你们赶走,但是詹姆士自己的作出了判断。” 我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坐在桌子上打着哈欠的混混。 那个人渣。 “坐在他旁边敲着桌子的女人叫乔安娜·奥斯汀,她在我们抵达之后才找到了这里,当时她正被一只丧尸追着,那只丧尸几乎就要扯到她的头发,她的貂皮大衣沾满了鲜血,据说那是她男朋友的血。维克一枪崩了那个丧尸的脑袋,他认为这个乔安娜除了上床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科林压低声音,尽量不打扰这片空间内的静默。 ……真是混混才说得出的话。 “最后,艾琳·柯顿你应该已经认识了,她说自己是中央医院的医生,接到急救电话,赶到这一片区域救助伤者,但是没想到丧尸爆发,她就逃到了这里。” 我点了点头,示意科林看着安德鲁。 “他叫安德鲁。安德鲁·格雷。” 我看着安德鲁被火光照亮的脸庞,不急不慢地补充。 “当时我被丧尸困在教堂的忏悔室里,是他救了我……” “他看起来很强壮……” “的确,就是脾气不太好。” …… “安德鲁,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和科林的低语,我转过头,看见詹姆士正注视着安德鲁。 我顺着詹姆士的视线,看见安德鲁不急不慢地睁开了眼睛。 “说。”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 空气像是凝固在一瞬间。 坐在窗台的卷发女孩侧过脸望着安德鲁,我瞥了一眼左侧,看见那个叫做韦恩的男人稍稍弓起身子,窥着我,这时我才发现,除了那个画画的小女孩,所有人都盯着我和安德鲁的回答。 安德鲁不动声色地盯着詹姆士,没有开口。 詹姆士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办公桌后面,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维克左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来复枪,吐掉了嘴里的那根牙签。 “那你们呢?”我眯起眼睛反问。 每个人手上都有筹码,但我们绝不会成为亮出底牌的第一个人。 “我们必须要验证一件事情。”詹姆士避而不答,“你们最好选择配合。” 混混维克直起身子跳下桌子,站在桌前,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枪身,也照亮了他扯着嘴角一副不介意多杀几个人的表情。 我望着他,感到莫名的恶寒无声地爬上心头。 并不是因为他此刻手里的来复枪,而是因为他眼眸中那一瞬不易察觉的寒意。 让我似曾相识。 “哼。”安德鲁冷笑了一下。 这冷笑,就仿佛是他准备杀戮的前兆。 “与棋局无关的废子,必须被遗弃。”詹姆士冷着脸,方才温和的面孔消失殆尽。 “……詹姆士,你怎么知道被遗弃的不是你?”我沉着声音反问。 维克吐了口痰在脚边,稍稍抬着下巴提着枪往我走来。 我不觉握紧了拳头,缩在椅子上,保持着防御状态。 分尸盛宴…… “吱啦……”身旁传来椅子的摩擦声,我瞥见科林不知不觉将椅子往后挪了点。 收回视线,我望着眼眸里透着危险气息的维克。 “哐当。”安德鲁站起身,瞬间扯掉椅子。 他侧着身子,左手握着一把枪,朝着维克的方向。 “咔嚓。”维克咧了咧嘴角,举起了来复枪。 “看吧老头,我就说你是错的。” 詹姆士没有回答他。 “斑狗,你在自寻死路。”安德鲁冷冷地威胁。 “妈的,我要你再也说不出话!” “哒。哒。”乔安娜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你可以试试看。” “黑鬼,不要以为我不敢!” 火药味,蔓延着,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擦枪走火。 “够了!” ; 【4.4】最后的晚餐 我提高了音量,声音有些嘶哑。 “你们看看外面!到处都是那些吃人的东西,外面死了多少人?!而你们现在还拿着枪对着活着的人!”我瞪着维克和詹姆士,“这样你们就满意了吗!” 维克一挑眉,一脸的无所谓。 乔安娜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稍稍侧过身,满眼玩味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那些血字是什么意思,它告诉我们要来这里,但是显然我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我沉下声音站起身,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在身上。 血字…… 韦恩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詹姆士。 詹姆士却依旧坐在办公桌之后,没有任何行动,他像个首脑,沉默得让人无法猜测他进一步的想法。 我愤怒地转身,朝着阅览室的门走去。 我受够了这些愚蠢的人类! 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要把我们赶出去。 寂静的阅览室,我没有听到身后任何人开口。 愤怒?厌恶?还是同情更多一些? 与我无关! 快走到阅览室的大门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韦恩·布鲁克。 他挡在阅览室的门口,堵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我黑着脸。 他背着来复枪,不为所动。 “薇拉,我们也看见了血字……”艾琳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皱着眉回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她背靠着书柜,双臂环抱在胸前,摇了摇头,“我在翻倒的救护车的玻璃窗上看见了这几个字,当时有几个病人已经变成了丧尸,正从身后追来,我没办法只能逃入教堂……” 艾琳稍稍停了停。 “不只是我,詹姆士、乔安娜、韦恩、蒂娜、维克、霍尔、科林……我们都看到了那样的血字,有的浮现在玻璃上,有的浮现在镜子上,在那些类似玻璃的地方,血迹一点一点渗透出来,最后汇集成了这样的字,就好像上帝在指引着我们聚集在这里。” 她低下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祈祷。 依言,我的视线扫过那一张张被火光照亮的脸庞,严峻,沉默。 恍然间,我有些明白为何他们没有急着向外界求助,而是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为什么不趁着被感染的人数还不多的情况下利用交通工具逃生?为何要选择被困在这座没有任何补给与供应的封闭建筑物内?一般人都会选择慌不择路地求生,利用一切可能逃离这个已经渐渐成为炼狱的地方,但是他们…… 因为接到了某个信息。 某个注定,让他们在今天,在某个时刻,来到这教堂,又集中在这个小小的图书馆里…… “维克,放下枪。”詹姆士的声音略显沙哑,听起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防备。 维克盯着安德鲁,没有放下来复枪。 安德鲁同样保持着持枪的动作。 “他们不是敌人。”詹姆士重复。 “他们不是你的敌人,是我的敌人。”维克灰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气。 “哼。” 安德鲁突然讽刺地冷笑了一声,他放掉了手中的枪,瞬间冲上前,维克反应不及被他一下子拨开来复枪,下一瞬间安德鲁的手打在他的手腕上打掉了他的枪支,维克转身想要反抗,安德鲁快他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左手使劲扭到了身后,右腿用力从后踩在他的膝关节,维克一个不稳跪了下去,他转身想挣脱安德鲁,却被他钳制住了另一只手腕。 “咔。”来复枪掉在地上。 维克双手被反扭在身后,跪在地上,安德鲁仅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他两个扭动的手腕,抬右腿踩在他的背部,维克咬着牙侧着脸瞪着安德鲁。安德鲁则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眼中的怒火,俯身加重了右腿的力度,将他死死踩在脚下。 格斗术…… “见鬼!”维克咒骂,“你这个****养的!” 安德鲁眯起眼睛,用力钳住他的手臂,用力反推向维克头部的方向。 维克疼得龇牙咧嘴。 克莱尔害怕地躲在哥哥身后,霍尔抬手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别怕。” 我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力量与速度占绝对优势的安德鲁,他的右腿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严重。 原来他一直都在保存着实力,假装右腿重伤,从而让所有人都对他放松了警惕…… 我望着他被火光照脸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这个男人的戒备心究竟有多重…… 安德鲁控制着维克,所有人都惊讶于他的力量,除了艾琳和我,没有人知道他的伤,也没有人发现他隐藏实力的用意。 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出来解开这个局面。 维克咬牙挣扎着,但每一次挣扎都会换来更重的脚力。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撕破脸呢……”乔安娜轻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抬眼,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从桌子旁站起,踱到相持着的两人旁,她稍稍抬起手挽起一缕长发,那发丝轻轻擦过安德鲁的肩膀,“你很擅长格斗术?可以教教我吗?” 安德鲁瞥了美人儿一眼,放开了维克,默不作声地走了。 “切。”乔安娜望着安德鲁的背影,扁了扁嘴,一副受了小委屈的模样。 我一挑眉,打量着她这表情,思考着会有多少男人在看到这表情后怜惜得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维克站起身,甩着酸痛的胳膊,瞪着安德鲁。 然而后者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恨意,只是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 “喂,你欠我一个人情啊。”乔安娜拍了拍维克的胸口。 维克稍稍眯起狭长的眼睛,视线游离在乔安娜身上。 “那……我用身体偿还怎么样?” 乔安娜一愣,意识到对方的深意,她像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众人悬挂着的心似乎也悄然放下,阅览室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抬眼,望着那满是灰尘的大吊灯。 突然觉得这圆形的图书馆,就像是一个游戏场,我们都是造物主的棋子,被不知不觉聚集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博弈的神决定下一步的去向,是生是死,是进是退,没有任何选择。茫然,不安。 我能选择相信谁? 一阵疲惫袭来,我摇了摇头。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浮现在玻璃窗上的血字,绝不是偶然…… ; 【4.5】最后的晚餐 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点。 窗外,一片黑暗的城市,偶尔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几点零星的灯火,除此之外,整座城市似乎在这片夜色里静静死去。 图书馆的围着黑色栏杆的玻璃窗外,一些行尸走肉游荡着,漫无目的,张开的嘴巴灌着空虚的风声,有的缺了一只胳膊,有的半张脸被撕掉了,有的拖着肠子走在花园草丛中,树枝牵拉到它拖着的肠子,就这么把内脏一股脑都扯了出来,拉住了它游荡的脚步,它就这么晃荡在那一块区域中。 阅览室的火光摇曳着,跳跃的火舌****着发着霉味的书页,克莱尔安静地坐在桌子旁画画,时不时抬起头将那一小张纸拿给身后的哥哥展示,而霍尔总是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软发,接过她手里的画作,看着她转过身兴致盎然地继续作画。 我拿着科林的水壶,放慢脚步晃悠到闭目养神的安德鲁身边。 现在整个阅览室的人似乎都对他产生了戒心,因为他的格斗术。谁都不愿意靠近他,现在看起来暂时相安无事,一旦发生了不得不同伴相残之类的情况,那么他就是最棘手的敌人。 将水壶藏在身后,我压低自己的呼吸,侧着脸望着安德鲁。他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紧抿着下唇,随着均匀的呼吸,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我不想喝水。”他闭着眼睛沉着声音。 ……原来他都知道。 我拿出藏在身后的水壶,耸了耸肩。 “好吧,我不勉强你。” …… “还有事情吗。” “有。” 他慢慢睁开眼睛。 “你想听吗?”我站在他身边,望着他手臂伤口处缠绕着的布条。 “不想。”他毫不客气地回绝。 …… 瞬间吃瘪。 我皱着眉,蹲下身,抬眼望着坐在椅子上的他。 “你不想听,但是我想说。” 他没有更多余的话,一言不发,像是等着我的下文。 “脚好多了吗。”我的视线落在他同样裹着布条的右脚脚踝。难以想象,看起来伤得如此严重的脚却能够在一瞬间使出这么大力气,把一个成年男子踩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他犀利地戳穿我。 是啊。 我的伸手捏住他的脚踝。 他面无表情。 我望着他,无声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不为所动。 好像很能忍? 我又加重了一点力度。 安德鲁抿着嘴角,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看来还是受伤了,只不过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严重。 叹了口气,松开手,我将水壶放在他脚边的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埃,望着他深邃的眼睛。 “安德鲁,你说过,你会坦诚地回答我的问题的,对吗。” “……要看你需不需要知道。” “你没有权利决定我需要知道些什么。” “我认为这样对你有好处。”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我眯起眼睛。 “某个人委托我保护你。” 我冷笑了一声。 “委托你?” 安德鲁垂下眼眸望着我,眼神透着几分疑惑。 “那么,他大概还委托你绑架我,对吧。” 他眯起眼睛,呼吸有些停滞。 我捕捉到了他表情中那一闪即逝的讶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回答。 装傻? 行。 我稍稍点了点头,低下头,把玩着科林的水壶,漫不经心地说。 “我很好奇呢,在看到两个同伴的尸体的时候,你是怎样的表情。” “……” “不过你也不同太为他们难过,在你离开那个房间之后,那两个绑匪商量着怎么反了你,好吞掉那笔赎金。” “……“ 我低沉着声音,直视他的眼眸。 “不对,我说错了,并不是赎金,而是,雇佣金,对吧。有人雇佣你们以绑架的名义,杀掉我。” 安德鲁皱着眉头对上我的视线。 我们就这么沉默在角落里,仿佛周围的一切声响与我们无关。 阅览室的另一头传来些轻微的声响,接着是某个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夹杂着科林慌忙的道歉和维克愤怒的责骂。 我只是这么盯着安德鲁,逼迫着他,说出真正的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德鲁稍稍放长了呼吸。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储藏室,帮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手臂的纹身。”我看了一眼他裹着布条的手臂,“其实在你离开房间之前我已经醒了,你走过办公桌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手臂的纹身,而且,两个绑匪曾经说过你是特种部队的,遇见你之后,我发现你不仅掌握包扎术,更是精通格斗,要确定你的身份易如反掌。” “小女孩,你挺聪明的。” “不要讨好我。”我冷着脸看着安德鲁,“老大,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想杀掉我?你到底还隐瞒着什么?” 老大…… 我像其他两个绑匪一样称呼他,他微微皱眉,这样的称呼似乎让他稍觉不悦。 “首先,我并没有骗你,的确有人拜托我要保护你。” “但是……” “不要打断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谎言被揭穿后,他却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咬了咬下唇,妥协。 “所以我参与了这个绑架案,你很聪明,猜到了其实绑架只是表面,谋杀才是目的。我的委托人把我推荐给想杀你的雇主,随后,以我的能力,很容易就被确认为绑架集团的领导者,我并没有直接见到雇主,一切都通过电话联系。其他两个绑匪都是在逃犯,没有身份,居无定所,要脱身很容易。”安德鲁稍稍停顿了一下,“在我正要动手解决掉那两个砸碎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些奇怪的动静,所以我暂时离开了房间。我回来的时候,两个绑匪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奇怪的动静…… 我背脊一凉,想到那个撞击在房门上疯狂想要攻击我的丧尸。 “……所以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丧失爆发。 安德鲁点了点头。 “我接到的命令是,从绑匪手中救下你,在你安然无恙地站在委托人面前之前,我的任务都不算完成。我曾经是个士兵,完成任务是我的天职。” 他的语气从容镇定,像是在复述着一件严肃而神圣的事情。 我沉默着,望着他那深邃的眼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救了我。 但却参与了谋杀我。 我曾想过在关上图书馆大门,任凭他在那个充满丧尸的花园,自生自灭。 但却在几秒钟的思想斗争之后拉开大门冲了回去。 一种直觉,隐隐告诉我,他不能就这么死掉。 要用尽一切救他…… 我微微低下头,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让我的脚有些发麻,我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 应该相信他吗…… 思维烦乱,我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双臂间。 “地上凉,别坐着。” 安德鲁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眼,望着他被火光照亮的平静的脸庞。 一种,莫名的心安悄然覆上心头。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依赖上这样安心的感觉了…… 从他打开忏悔室的大门,将我从那个炼狱中背出来之后…… “你希望我相信你吗?” “我希望你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关于我,你还知道多少?” “委托人告诉我你叫薇拉·兰斯洛特,目前有人策划着绑架并想借此杀掉你,需要我潜入其中,保护你的安全。”他的语气坦诚。 “委托人是谁?” 安德鲁却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时机还不到。” 时机…… 我低下头,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你。” 沉默着,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发,我抬起头,发现他前倾着身子,温和地看着我。 “安德鲁,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说看。”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一笑,身子又靠在了椅背上。 “大概吧。” ; 【4.6】最后的晚餐 火焰。 熊熊燃烧的火,燃着了窗帘、床单……将一切吞噬其中,夹杂着“噼里啪啦”燃烧声,热度,疯狂地攀升,火舌席卷过的地方浓烟聚集着,熏黑了白色的天花板,厨房水池的水龙头苟延残喘地滴着液滴,但就连那干涸的水池周边也渐渐被火势包围,火焰,吞噬着房间的每一寸角落,蔓延着,一发不可收拾。 这里是…… 我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睁大眼睛望着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光卷上墙体,疯狂地侵占每一寸空间,明亮的火光刺痛了眼睛,令人窒息的热浪将我一层层包裹,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要将我窒息。浓烟模糊着视线,我咳嗽着往后退了一步,皮肤因火焰的热浪而传来灼烧感,我低下身,将脸颊埋在弯起的手肘中。 刺痛。 记忆最深处的某个东西像是被这火焰点燃,灼烧着,疼痛着。 我咬着牙抓着头发,想要抹去那大脑深处传来的疼痛感。 该死! “噼啪——” 墙体,窗框,桌面,床单…… 每一寸可燃物渐渐被连成片的火焰烧着,火苗跳跃着,在接触到可燃物的一瞬间露出狰狞的面貌,咆哮着将其吞噬其中,光,热,浓烟,将所触及的每个东西化为灰烬。 “咳咳……” 黑色的烟吸入鼻腔引得我不停的咳嗽,房间的氧气一点点被燃烧殆尽,每一次吸入的气体浑浊着,带着细小的额浮动的尘埃,我捂着鼻口,伏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四周都被火焰吞没,唯一的房门周围浓烟弥漫,火焰跳跃在浅色的门框,将那坚硬的门板烧得发黑。 逃!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踉跄着爬起,压低身体冲向那燃烧着火焰的房门。 “嘭——” 燃烧的房门被一瞬间撞开,感觉到肩膀一阵灼烧的疼痛,我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扑去肩膀的火焰。 “咳咳……”我咳嗽着抬起头。 一间不大的客厅,火势比房间里更严重,浓烟已经完全笼罩了天花板,左侧的窗户紧闭着,窗框已经被浓烟熏黑,火焰燃烧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沙发,书柜,电视……燃烧着的电线微微迸发着电光,火焰卷上床帘,灰烬随之掉落在烧黑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味,眼前一片模糊,仓促间,我看见房间正中央似乎有一个人影。 我压低身体往前爬了几步,眯起眼睛,视线穿过那深灰色的浓烟,看见有个人背对着我坐在地上。火焰卷上他身边的木质餐桌,疯狂地燃烧着,亮黄色的焰心炙热地吞噬着地板,那人坐在那一片火海中却浑然不动。 他疯了?! “喂!这里着火了快逃!” 浓烟瞬间充斥着口腔,呛得我的喉咙一阵生疼,我低下头趴在地上咳嗽着,浓烟呛得我流泪。 我抬眼,却发现他依然坐在原地。 “喂!快逃!” 他背对着我,仍是一动不动。 见鬼。 我擦了擦鼻尖,鼻涕沾染着尘土呈灰黑色。 这个人疯了吗?! 滚滚浓烟,火海茫茫,我一咬牙,深呼吸,站起身子猫着腰朝他跑了过去。 当我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女孩。 瘦削的身形,套着针织外套,头发用发带随意地拢在脑后,她的身体周围满是浓烟,让她身体的轮廓有些模糊,火光着凉了她褐色的发旋,炙热的温度,热浪,近在咫尺,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背对着我坐着,双手垂放在双腿间,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墙体出神。 “你想被烧死吗?!” 我低下身朝她吼着。 她没有任何反应。 “这里着火了!你疯了吗?!”我伸手按在她的右肩上。 像是终于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她侧过脸茫然地望着我。 像是被雷电集中了一样,一瞬间我停住了呼吸。 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她的拳头。 女孩茫然地抬望着我,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一双褐色的眼眸像是被剥去了生命的活力,双唇沾染着些血迹,像是被她用力咬出了血。 ……你见过她的。 某个声音,在心底低沉地说。 火焰,跳跃着,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我稍稍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恐惧,惊讶,一瞬间裹着冰冷的绝望席卷而来。 是啊。 我见过她。 在某个梦境,某面镜子上。 我见过的,我自己的模样。 “!” 瞬间睁开眼睛坐起身。 一瞬间的惊惧遏住了我的喉咙。 我睁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茫然,惊慌,冷汗顺着额角留下,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腔。 寂静的阅览室,我急促的呼吸声有些突兀。 脑海一片空白,我了几秒钟。 有些愣怔地清晨刺眼的光线擦过黑色的窗棂,倾洒在窗台上,照亮了这个圆形的阅览室。燃了一夜的火堆已经熄灭,阅览室中央仅留一堆黑色的灰烬。其他人或睡在桌子上,或睡在椅子上,三三两两,均匀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些许梦呓,他们闭着眼睛似乎还沉浸在各自的梦境中。 思绪,一点点从方才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我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绑架,谋杀,尸体,丧尸,玻璃窗上的血字…… 现实,似乎并没有比梦境更乐观。 我稍稍低下头,发梢微微被汗水浸湿,垂在脸颊两侧。 太真实了…… 我轻咬下唇,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麻木,迷茫,错乱,层层叠加。 消极、沮丧不知不觉间缠绕上惊魂未定的心房。 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火焰的热度。 我咳嗽了一下,吸气时似乎还能感受到浓烟的呛鼻。 一只白色的手帕被无声地递到眼前。 我顺着白色的手帕,黑色的袖子,我抬眼,对上詹姆士和蔼的目光。他微微低下身,黑色的帽檐下,他金色的鬓发已经发白,眼角密布着皱纹,但紧抿的嘴角却又透着他一丝不苟的作风。 “只是个噩梦。”他沉着声音安慰。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手帕。 “谢谢。” ; 【4.7】最后的晚餐 在我和安德鲁到来之前,韦恩和艾琳就已经搜遍教堂图书馆的每个角落,希望能够寻找到一些补给品和医疗用品,科林找到了一本图书馆内的开馆记录册,上面记载着约在一个星期前图书馆曾经对外开放过几天,正因如此,在值班室的小柜橱内还遗留了一些当时值班人员的零食甜点,但也不过是一些快要过期的速溶咖啡和巧克力条之类的食物。 詹姆士将能够充饥的食物凑在一起,将仅有的食物分成两三天的份量,以便我们能够在这个被丧失围困的图书馆内多待几天。 被梦魇困扰疲惫的我简单地用几根巧克力棒补充了一下体力。 “咕噜噜……” 胃依旧充斥着饥饿感,我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抬眼,看到安德鲁比了个手势,我疑惑地走到他身边时,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拿出几个黑巧克力块,眼神像极了像个给孩子们准备圣诞礼物的父亲。他说黑巧克力能够最大程度补充体力,特别是在食物匮乏的时候,他像是随时处在警备状态的士兵,无论何时都会在身上带着一些防身和补给的用品。不过就在我接过巧克力正准备吃掉黑巧克力的时候,看见了克莱尔趴在桌子上朝我投来的渴望却又带着几分怯懦的眼神。 该如何拒绝一个孩子充满渴望的眼神? 瞬间被打败。 “给。”我走到克莱尔桌边,微微低下身,手掌里放着黑巧克力。 她坐在桌边,小小的身体笼罩在温煦的阳光中,她眨着眼睛望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巧克力,一双小手暗暗搅动着,身子却往后退了一点。 我疑惑地皱眉。 “你不吃吗?”我把手更往前伸了一点。 克莱尔跳下椅子,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看着白色的小鞋子。 ……莫名地气氛有些尴尬。 我直起身子望着小女孩扎着的马尾辫,不解。 “她蛀牙,不能吃巧克力。” 带着几分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男孩套着穿着黑色的外套,领口带着几分随意地外翻,额前一些细碎的发,舒展的眉头,明澈的眼眸带着几分暖意,早晨的光线将他的侧脸柔和地照亮。 一时间我有些失神。 看到哥哥,克莱尔跑过我,一下子躲在霍尔身后,小手揪着霍尔外套的下沿,稍稍探出半个身子,一双小鹿般的眼小心翼翼地望着我。 “抱歉,我还以为……”我愧疚地看着克莱尔。 霍尔随着我的视线侧着脸望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妹妹。 “其实这个东西很苦。”我看着似乎有些内向的克莱尔,稍稍俯下身,发丝垂落在耳畔,我眨了眨眼睛,“下次我给你带更好吃的东西。” 克莱尔揪着霍尔的衣角,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 我一笑。 记忆中,某个身形和眼前的克莱尔默默重叠在了一起…… 我一愣。 仿佛在这一瞬间听到了时间的齿轮相互咬合、分开的声音,漫长,悠远。 “谢谢。” 霍尔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抬眼望着男孩平静的脸庞,直起身。 “不用谢。”我轻声说。 “抱歉,这孩子有些怕生。”霍尔的声音很好听,略低沉,带着几分磁性。 “没事,小孩子见到陌生人都这样。” 还是第一次和他讲话,但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喂,差不多该走了。”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我们。 我侧过脸,看见身后交叉着双臂的蒂娜。她站在窗前,二十出头的年纪,苗条的身材套着灰色的长外套,柔顺的金色长卷发披散在身后,深邃的五官,她的眼眸是好看的碧绿色,碧色的海洋中带着几分淡淡的薄荷色。 昨天晚上詹姆士做出了任务部署,除了食物分配外,詹姆士安排了每隔两个小时以两个人为一组到教堂图书馆的每个窗口查看图书馆周围的情况,除此之外还要到大门与后门检查上锁铁链是否仍然完好无损,以确保图书馆内每一个人的安全。 不知不觉中,这个睿智的长者在这个临时组建的集体中渐渐充当了领导者的身份,除了偶尔维克的抱怨声,几乎没有人对他的决策提出异议。他有着丰富的阅历以及处变不惊的从容镇定,加之对这座教堂了如指掌,这让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首脑。 虽然安德鲁对此并不加以理睬。 考虑到他的脚伤,詹姆士并没有给安德鲁分配任务。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关心安德鲁的伤势,其实他不过是在保留安德鲁的实力,一旦出现丧尸突入的情况,安德鲁无疑是这个集体中最强的战斗力,保留他的体力,是对集体安全的最大化保证。 詹姆士老谋深算,考虑到每一种情况,做好了每一步打算。 但我不知道他对于食物即将匮乏这样的局面又有怎样的打算。 毕竟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座没有任何补给来源的图书馆,再查出血字真相之前,不得不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猜到他在心里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会选择集体撤退,还是独善其身。 今天早晨韦恩和科林一组巡逻,韦恩说图书馆外又多了几只昨天没见过的丧尸,还有一只长得颇为貌美。 维克咂咂嘴,说了一句,可惜了。 两个小时后,轮到我和蒂娜巡逻。 我朝霍尔礼貌地点了点头,他微微颔首。 蒂娜一转身,发梢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我沉默地随着蒂娜走出阅览室。 她不知为何一直皱着眉头,靠近了她便能嗅到她身上带着的烟草味,昨天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坐在窗台上吐着烟圈,从不和任何人交谈,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图书馆内与馆外发生的一切。 阴暗的长廊,空气中带着沉重的湿气。 一前一后地走着。 “哒。哒。” 长廊里仅剩下我们孤寂的脚步声。 “我检查东侧,你检查西侧,没问题吧。”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柔顺的卷发微微泛着光泽。 “嗯。” 我抬眼望着那盘旋到二楼的楼梯,停下了脚步。 二楼,一片昏暗的入口,一直延续到的阶梯,就像是不知通往何处的我们的未来。 ; 【4.8】最后的晚餐 昏暗的二楼走道,狭窄的长廊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两侧墙壁上的灯具结着蜘蛛网,空气中带着几丝霉味,我踩过长廊上铺着柔软地毯,抬眼望着两侧深色的墙纸上挂着中世纪油画,油画上旧时期的宫廷贵族们穿着华贵的礼服,一双眼空洞地望着画框外的世界,仿佛跨越了时空,凝下了这一瞬间。 曾经的奢华糜烂,在极尽笙歌之后,悄然消失在历史尘埃中,除了一幅油画,又有谁记下了你的姓氏? 走廊尽头,一扇门虚掩着,光线擦过门缝,稍稍照亮了门外地毯的花纹。 詹姆士说过,二楼的房间基本都锁着…… 我稍稍皱起眉头,停下了脚步。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蓦地,感觉到身后像是有一道凝视的目光,我本能地转身,身后却只是一条寂静狭窄的长廊。 莫名地被监视感,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渐渐扩大。 凝眉,我回过头,放轻了呼吸,走向那扇虚掩着的房门。 “吱呀……”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间小小的画室引入眼帘。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立在房间正中间的半身雕塑,雕塑是个短发女子,微微抬起头望着右上方,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似是在祈求造物主,瞻望天堂的圣光。六七个画板围绕在雕塑周围,画板上盖着白布,有些白布掉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显出半幅还未完成的画作。房间左侧立着两个高大的柜子,柜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头雕像,我走近了那柜子,视线落在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白色雕塑上,男的,女的,老人,小孩,睁着眼睛凝视的,闭着眼睛痛楚的,欢笑的,流泪的,交织成了一幅无声的画面。 风,轻柔地吹入画室,吹起浅色的床帘,拂起耳畔的发丝,让我感到几分凉意。 “咔哒。”房门在我身后关上。 我警惕地转身。 空荡荡的画室,右侧角落一个成年男性的雕像无声地凝视着我。轮廓分明的肌肉,健壮****的上半身,下半身围着一块布,他就这么站在角落,握着拳头,绷着嘴角,像个威严的守护者,凝视着进入房间的每个人。 死寂。 墓地一般的死寂。 风吹拂着窗帘。 我望着那白色柔软的床帘,陷入了沉思。 有人,打开了窗户…… 踩过冰冷的木地板,我出神地望着那飘动的床帘。 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迎面吹来,吹开了我的发丝。 深色的窗框,阳光照亮了没有窗棂的窗户,窗外,是肃穆的大教堂,远处湛蓝的天空寂寞得没有一丝云彩。 窗口仅仅到我的腰部,双手放上那粗糙的窗棂,我微微探出身体。 站在窗口,可以俯视到一楼的花园,一些丧尸游荡在草丛间,黑色围栏外的街上,更多衣衫破败的丧尸拖着残缺的身体游荡者,我看见一个没了下半身的丧尸在地面爬着,它满是鲜血的手死死地抠在地面,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腹部黏着还没有完全撕断的肉,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迹。感觉到胃一阵翻腾,我别开了眼。 往左,可以看到那通往教堂的石子路,灰色的石子路上遗留着一滩血迹,像是昨天安德鲁与丧尸搏斗时留下的。那个曾经袭击我的丧尸现在仍躺在地上,它的后脑勺已经被完全炸飞了,白色的大脑裸露在空气中,流了一地的脑浆。 等等…… 似是触碰到了记忆中某个支点,我眯起眼睛。 哪里不太对…… 手掌擦过粗糙的窗棂,我低下头回想着。 昨天…… 我扶着安德鲁走在那条石子路上…… 丧尸攻击了我们,安德鲁把我推开,但我却被另一只丧尸压在地上…… 风,拂过脸颊。 现在,过去,画面交织着,记忆一点一点回访,我咬紧下唇。 就在它快要咬到我的时候…… 那个时候…… 风无声地吹开了窗帘,突然我注意到某个掉落在窗台下的东西。 离开了窗台,我蹲下身,将那个豆荚一样的东西捡了起来。 冰冷的触感—— 弹壳。 疑惑,黑暗一般一点点扩大,将我的思维整个吞没。 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我抬眼,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放下手中的弹壳,我站起身,朝着那幅画走去,像是收到了莫名的召唤。 油画上,一张长长的餐桌,十二门徒分坐于耶稣两边,耶稣孤寂地坐在中间,他的脸被身后明亮的窗户映照,显得庄严肃穆,耶稣旁边那些躁动的弟子们,每个人的面部表情、眼神、动作各不相同,举手投足,各显神态。 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1494~1498年,意大利艺术家列奥纳多·达·芬奇所创作,沃尔夫林评价这幅画‘仅仅能够给观者快感或分散注意力的因素都从场景中了,只有能够满足这个主题迫切需要的东西才被提供给想象力,没有一样东西是为了它自己而存在的,画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体’。” 我转过头,看见蒂娜握着门把,站在门口。 她的视线从我,转移到了挂在墙上的画,松开了门把,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不急不慢地走入房间。 “真迹收藏于意大利米兰的圣玛利亚德尔格契修道院,这是一幅仿作。”她在我身旁停下脚步,望着那油画上十三个人物。 嗅着她身上的烟草味,我随着她的视线,看着这幅画。 十三个人,十三种形态。 色彩明亮交替着,照亮的,阴暗的,对比着,沉重却又略显无奈。 沉默了几秒,蒂娜回过头看着我,眼神带着几分戒备。 “你在做什么。” “和你做同样的事情。” “有异常?”她微微眯起眼睛,水晶耳钉微微反着光。 “没有。”我转过身,关上了窗户。 风,被一瞬间阻止在窗外的世界,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咔哒。”我拴上了窗户的锁。 “如果我在这里解决了你……”身后,蒂娜的声音不急不慢,“我们食物紧缺的情况可能会有所缓解。” 握紧了锁,我抬眼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不好笑。” 沉默了几秒,对方轻哼了一声。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哒。哒。” 脚步声在身后远去,我回眸,正对上她离去的背影。 我望着她,一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被狭长的走廊吞没。 温煦的阳光笼在身上,暖暖的感觉渐渐溢满全身,但我心里却一片冰凉。 就在刚才,透过玻璃反光,我看见身后的蒂娜拿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弹簧刀…… 但就在几秒的思考后,她收起了刀,转身离开了。 眼底一片寒凉,我抬手,将脸颊旁的发丝捋到耳后。 好像,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我望着远处飞过的几只候鸟,心里沉沉的。 低下头,我转身走向房门,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幅画。 耶稣,坐在油画的正中央,那双智慧的眼仿佛能够穿越时空,预测未来。 预测到自己的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与我共用一个碟子的那个人将要背叛我……】 耶稣如是言。 背叛。 你会选择原谅,还是审判? ; 【4.9】最后的晚餐 走到阅览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口角纷争的声音,内心排斥着,我握着门把推开了门,扑面而来的空气,夹杂着书本的霉味。 正午的阳光,明亮的光线擦过窗棂照亮了昏暗的图书馆,尘埃在空气中浮动着,地上一堆灰烬了无生气。抬眼,我就看见站在阅览室最中央的那个扎着辫子的男人。他左手插在腰上,右手用力拍在黑色办公桌上,办公桌后,詹姆士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头对视着维克眼眸中的怒火。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行。” “老头你没资格管我!” “在解开血字的真相之前,一个人都不能少。”詹姆士沉着声音重复,他坐在办公桌后,黑色的帽檐下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我走到安德鲁的椅子旁坐下,他依旧在闭目养神,艾琳蹲在他右侧,帮他将那缠绕着伤口的布条一圈圈揭开,重新进行消毒,清理了伤口的化脓,并试着让他活动了一下脚踝,以便他能够更好地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这次他倒是老实得很,没有拒绝。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阅览室的另一头,克莱尔依旧自顾自地画画,霍尔坐在她前面,用身体挡住了争吵中的维克,仿佛将这一切扰乱阻隔在身后。美人儿乔安娜则坐在桌子上,翘着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维克的背影。蒂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默默抽着烟,眼圈将她一层层围绕其中。 科林挪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抱歉。” “什么?” “昨天詹姆士为难你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帮你说话。”科林紧锁眉头,愧疚地低着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不太好,昨天不知做错了什么被维克难听地骂了一顿。 我耸了耸肩。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 “那你说我们待在这个鬼地方待到什么时候?!”维克提高了音量,似乎打扰到了蒂娜,她烦躁地皱起眉头,低下头将手中的书本翻了几页过去。 “等我弄清楚血字。” “去******血字!”维克将来复枪扔在詹姆士面前的桌子上,“我要离开这里,再不走肯定会死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我压低声音询问科林。 “维克发现图书馆外的丧尸好像比昨天更多了一点,刚才我和韦恩巡逻的时候发现插在大门的木棍有些裂缝,门外的丧尸通过门缝只要一看到有人靠近就疯狂地撞着门……”科林没有继续说下去。 猜到了他的意思,我一时陷入了沉默。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食物的匮乏,水源紧缺,随时可能崩溃的防御系统…… 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我抬眼望着维克,他侧脸的雀斑被阳光微微照亮,韦恩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维克一把甩开韦恩的手,瞪着詹姆士,冷笑了一声。 “哼,老头,你是因为自己已经老了跑不动了,反正也是死,不如拉几个垫背的吧。” 詹姆士看着维克,眼神冷得可怕。 “老子最初到这里还以为有可以自卫的武器,没想到这里竟是一帮蠢货!” “注意一点你的用词。”乔安娜责怪地瞥了维克一眼,语气娇嗔。 “如果不让我走,那我就杀光你们再走!”维克右手握起了桌上的来复枪。 “咔。”詹姆士一把按住来复枪。 维克皱起眉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詹姆士也没有半分忍让的意思。 “咔嚓。” 维克回过头,看见韦恩用另一把来复枪对准了自己。 “你想怎样。” “你可以走,但是,枪,留下。”詹姆士冷着脸。 狗咬狗…… 我一挑眉,靠着椅背,瞥了一眼身旁的科林,他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椅背,身体稍稍前倾,皱着眉头紧张地注视着眼前对峙的一幕。 “……你在担心什么?” “啊?”听到我的声音,科林稍稍回过神。 “放心,维克不会杀掉我们的。” “但……” “他敢用吗?枪。”我瞥了一眼拿着枪的韦恩,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就仿佛一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从来不曾见过阳光。 “不,我担心的是……” “嗯?” “这个局面总是要有人打破。”科林放下按着椅背的手,摇了摇头,“食物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少,无法联系上军方或是政府,我们在这根本撑不了三天,总会有人站出来提出离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维克没有动手,之后他也一定会动手。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动手,才可怕。” 科林的话,让我陷入了沉默。 “好了,尽量不要乱动,不然伤口很容易再次裂开。”艾琳医生站起身看着闭目养神的安德鲁,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会保佑每一个受伤的人。” 心有信仰的人,总是仁慈的。 我望着她温和的面容,想着。 “维克,你还要选择继续反抗吗。”詹姆士冷眼看着维克。 顶着压力,维克咬着牙,却并没有松开握着来复枪的手。 韦恩的来复枪枪口对准了维克心脏的位置。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在交火前的一刻。 “叮铃铃——” 电话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刺耳,突兀。 满屋子的人突然愣住了,抬头,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 我一愣。 “叮铃铃——” 刺耳的声音,像是从我的方向发出的。 从椅子上站起身,循着声音,走到身后书柜旁。 一个手提包,被卡在了书柜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缝隙…… 蹲下身,我将手伸入那狭小的缝隙中,伸长了胳膊,够着手提包,将它提了出来。 一个女士手提包,黑色,真皮。 刺耳的电话铃声就从那手提包里传出。 一瞬间,除了闭目养神的安德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打开手提包,看见了袋子里仅有一个手机。 来电显示,未知。 我看了一眼所有人疑惑的表情,抿着嘴,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 ; 【4.10】最后的晚餐 免提。 “滋——”一声尖锐的信号干扰的声音,我拿着电话的手一抖几乎划痛了耳膜。 “该死!”维克堵着耳朵骂了一声。 “沙沙……” 轻微的拨弄声之后,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声音。 “中午好,各位天罚参与者。”一个用变声器变化了的声音出现电话的另一头,低沉,沙哑,带着机械齿轮磨合的声音,仿佛来自炼狱最深处魔鬼的暗哑。 “你是谁。”我望着手机荧光屏幕,似乎要通过那个看到电话另一头的通话者。 “我?”对方轻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审判者。薇拉,你很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对吗。” 什么? 我心里一惊。 “詹姆士,你可以松开握着来复枪的手,维克从没想过要走出去。”审判者波澜不惊地说,“他这么做不过是在引起骚动,好夺取控制权。” 我抬眼望着他们,维克脸上一瞬间闪过被洞察心思的讶异。 詹姆士一眼,慢慢松开了握着枪的手。 “你是谁?”詹姆士冷冷地看着我手里的电话,仿佛在于另一个人面对面谈判。 “我刚才自我介绍过。” 变声过的声音带着几分磁化,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克莱尔惊恐地扔下蜡笔缩在椅子上,霍尔将她抱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警惕地朝我的方向望着。 “霍尔,掩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克莱尔总有一天会迎来自己的审判。”审判者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对最无辜的孩子也不加怜悯。 “啰嗦。”霍尔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欲望,暴力,金钱,残食,性,远远超过了七宗罪,还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吗,人类,你们的罪早已洗刷不清。作为审判者,我会看着你们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让鲜血温热深渊的寒冷,死者重返人间。” 一时间,阅览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仅剩下审判者冰冷的声音。 “天罚已经开始,能否存活,全看你们自己的选择。选择残食同类,还是一起被拉下地狱?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审判者不急不慢地说,“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一次天罚,我会选择你们中的某个人作为祭品,在天罚开始之后,血字将会慢慢出现,这是来自炼狱的启示,它将指引你们抵达终止端,你们需要在终止端的密码台上输入一串数字密码,才能终止天罚。” 审判者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手心已全是冷汗。 “而知道这串数字密码的人只有一个,祭品。” 祭品…… 我心里一凉。 “哼,如果祭品在找到终止端之前就死掉了,岂不是没有人能够结束天罚?”安德鲁冷笑。 “或者,还有第二种结束天罚的办法。” “杀死祭品。” 审判者不动声色地说。 “这是很公平的交易,祭品身上,会带有撒旦给予的标记。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出局,即将接受末日审判,参与者们,祝你们好运。” “滋——” 刺耳的信号干扰声后,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空洞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阅览室中,虽有人沉浸在恐惧的气氛中,几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人说一句话。 我按掉了电话。 原来这就是血字背后的真相。 把我们聚集到这里,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我的视线扫过那些苍白的面容。 我们,都被选中了。 背负着罪过,参加天罚。 詹姆士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支在桌上,帽檐挡住了他的眼睛,一言不发。维克靠在办公桌前,咬着牙,握紧了拳头。韦恩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审判,脸色更加惨白,后退了几步靠着书柜站定。蒂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茫然地望着阅览室的天花板,缓缓吐着烟圈。克莱尔抬起头无辜地望着所有沉默着的人,眨了眨眼睛无法理解刚才那通电话的意义,而身边的霍尔紧锁着眉头,搂着妹妹的胳膊加重了几分力度。乔安娜坐在桌子上低着头沉默。艾琳走到窗前,望着高远的天空,低声祈祷着,在胸前画着十字架。科林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注意到冷汗划过他的额角。 “去******!”维克一脚踢开一把椅子,“谁打的恶作剧电话!” “不,这不像是恶作剧电话。”科林细着声音说,“对方甚至知道我们在阅览室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在被监视着……” 维克瞪了一眼科林,男孩被他的眼神恐吓,缩了缩脖子。 “科林是对的。”詹姆士沉着声音,“这也可以解释血字出现的原因了。” “让我们自相残杀吗。”蒂娜冷笑。 我走到安德鲁的椅子旁,望着依旧闭目养神的他。 整个图书室就他一个人依旧处变不惊,就仿佛没听到刚才的电话。 “你相信吗?”我低声询问安德鲁,眼神望着阅览室的其他人。 “……几点了。”安德鲁缓缓睁开眼睛,仿佛没听到我的话。 我疑惑地看着安德鲁。 坐在旁边的科林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 “13:59。” 安德鲁点了点头:“这一战快结束了。” “什么?”我摸不着头绪。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疯狂地逼近,来不及反应。 “嘭!”阅览室的门被用力地撞开。 我本能地回过头,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巨大的力度牵制住我的肩膀把我撞倒在地,下一刻满是腐臭味的嘴朝着我的喉咙疯狂地咬下。阅览室内响起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丧尸们嘶吼着一下子涌入阅览室,我的手肘抵着那个疯狂啃咬的丧尸,他满是泥土的指甲抓伤了我的脸,一颗眼球悬挂在眼眶外,黏液滴落在我的脸庞,我咬紧牙关本能地闭上眼睛。 该死! 感觉身上的重量被一下子分掉,我睁开眼睛看见安德鲁一把揪起攻击我的丧尸,但下一刻两只丧尸小孩子扑住他的双腿一下子咬了下去,他抬脚想把它们甩开,却被一个肥胖的丧尸一下子撞倒。科林尖叫着,被三个丧尸咬在了地上,耳边满是克莱尔的尖叫声,来复枪的枪声此起彼伏。 “安德鲁!” 满脸是血,我正要起身却被人揪住了头发,脑袋狠狠砸在地上,后脑一片生疼,天旋地转间,我看见一个倒过来的丧尸的脸,它张开嘴,朝我的鼻梁咬了下来。 咬合!撕烂! 骨骼断裂的声音,下一刻鲜血迸发。 ; 【5.1】诡镜Ⅰ 轻声呢喃,辗转,深入。 思绪,被这样的低语声,从沉睡中唤醒。 耳畔,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混合着些许女人的娇声。 抿了抿嘴角,我皱着眉头,慢慢睁开眼睛…… “你什么时候和她离婚?”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说过你现在喜欢的是我!” “但是宝贝,我还要考虑到其他事情……”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粗喘,夹杂着女人娇弱的声音,混着衣料摩擦与沙发陷入的声音。 这里是…… 脑袋隐隐作痛,我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将发丝捋到耳后,视线聚焦着,眼前,自己浅色的牛仔裤逐渐清晰起来。 “你总是这样说。” “听话。” 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声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抬眸,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正背靠着沙发背,面对着贴着米黄色墙纸的墙体,缩着身子坐在狭小的缝隙中。 沙发后,传来男子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时不时夹杂着女人的呻吟。 我一愣,在听清了那声音之后,瞬间红了脸。 稍稍回眸,我望着自己背靠着的真皮沙发,越过那沙发顶部的弧形,我看见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光线擦过真皮沙发,将我笼罩在沙发投在墙体的阴影中。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双脚有些发麻,我扶着墙壁稍稍侧过身,攀着沙发慢慢站了起来。 引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黑色的檀木办公桌正对着我的方向,阳光透过办公桌后高大的落地窗外照亮了办公室。办公室右侧的房门旁立着一个摆满了书本的大书柜,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型油画,深色的窗帘,白色的地毯,三张米色的沙发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我站在沙发背后,蓦地看见一对男女坐在沙发上接吻,男人背靠着柔软的沙发,女人面对着他,双手扶着男人的肩膀,张开双腿坐在他腿上,男人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左手缓缓伸入她白色的薄衫,顺着她光滑的背抚摸着。 “轰”地一下,脸红得彻底,我慌忙蹲下身,背靠着沙发抑制不住砰砰直跳的心。 什、什么情况?! 男女双唇胶合的声音撩人心弦,我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脸颊发烫。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令人心乱的爱抚声,夹杂着女子娇软的声音,一阵摩擦的声音,他们坐着的沙发似乎更加深陷了下去。我靠着冰冷的沙发,脑袋一片空白。 这、这、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谁! 我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那幅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女人背对着我坐在男人腿上,她轻柔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男子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头发拨开,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他停下侵占对她双唇的控制,转移阵地,一点点意向脖颈,而女人的娇嗔更让这一幕显得…… 啊啊啊!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脑袋一片空白,带着隐隐的痛,我的脑袋用力撞了撞沙发。 “等……等一下。”我听见女人喘息着,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暗哑带着急不可耐。 “你有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到这话,我身体一僵。 “宝贝你想多了。” “但是,刚才好像真的听到……” 我屏住呼吸,脸颊的热度久久退不下去,躲在沙发后面根本不敢站起身,怕再看到一些更加少儿不宜的画面。 “不管他,我们继续……” 话音刚落,我听到一阵衣裳窸窣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更软了一点。 我去。 我咬着牙扶额。 难道要全程…… “叩叩。” 匆忙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那对男女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像是盼到了救星,我稍稍抬起头,支起耳朵。 “谁。”愣生生地被打断,男人的声音极度不悦。 “文特森先生,我是秘书露易丝。”房门外响起女人悦耳的声音。 “我刚开完会,在办公室休息一下,我说过不要在现在打扰我。”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 “对……对不起。”门外传来秘书慌忙道歉的声音。 “你可以离开了。” “但,但是……”秘书犹豫着。 沙发外传来一声女人略带无奈的叹息,一阵窸窣声之后,他们似乎分开了拥抱在一起的身体。 “但是什么?”男人的怒气更升高了几分。 “埃拉夫人打电话过来,好像很着急地找小姐,我还以为小姐现在和您在一起……” “什么?” “三十分钟之前,放学了的小姐来办公室找您,但是您还在开会,我让她先回家,但是她坚持要给您一个惊喜……”门外的秘书越说越小声。 像是被用力撞了一下脑袋,我一懵。 办公室里的女人倒吸了一口气。 我听见那两个人猛然从沙发上坐起的声音。 一阵冷不防的刺痛从大脑最深处传来,脑袋,疼痛着,牵引着最深处涌动的回忆。 我咬着牙,眯起了眼睛。 …… 【小姐,不好意思,文特森先生还在开会。】 【这样啊,那我等一下好了。】 【要不您先回家吧,会议可能没那么快结束……】 【唔……没关系,我等他,今天是妈妈生日,我想和爸爸一起为她挑份生日礼物。】 【那真是恭喜夫人了!】 【好久没有来爸爸的办公室了,小时候我还经常在这里捉迷藏来着……对啦,先不要告诉爸爸我在这里,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 疼痛,顿顿的痛觉,越来越清晰,就如同被人用力钻着脑袋,咬着牙要挖起最深处的记忆。 眼前,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交错,叠加。 我是谁…… 呼吸沉重着,心脏一阵阵跳动。 我到底…… 是谁?! ; 【6.1】第十二个门徒 “叮铃铃——”闹钟尖锐的声音一瞬间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从梦境中惊醒,我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坐在柔软的床垫上,低垂着头急促地呼吸,披散在肩上的发被汗水微微打湿,黏腻在脖颈。房间里拉着窗帘,昏暗一片,我的身体笼罩在淡淡的阴影中。 又是噩梦吗…… 稍觉挫败地将发丝捋在耳后,我愣愣地盯着白色的床单,耳边像是隐隐回荡着低语声。 “叮铃铃——”闹钟依旧刺耳地响着,惹得思绪一阵麻乱。 茫然地转过头,我拿起床头一个圆柱体的红色闹钟,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闹钟,我皱着眉看着钟面,黑色的时针指着数字“7”,分针指着数字“12”,黄色的秒针轻轻转动着,一秒,一秒,跳动。 时间,总是忠实的记录者。 沉默着按掉闹钟,瞬间遏制了那嘈杂的声音,我将闹钟放回原位,视线落在一个放在床头灯旁的泰迪熊。那是一个深褐色的泰迪熊,戴着一个红色的帽子,穿着可爱的针织短上衣,抱着一个红色的桃心,它圆圆的眼睛望着我,就仿佛满心对着我微笑。 泰迪熊旁放着一个折叠着的卡片。 我凑近了身子,将那卡片拿起,翻开。 黑色的钢笔墨水印在雪白的卡片上,刚劲有力的字迹。 【亲爱的薇拉,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落款。 【席德】 我出神地望着那落款。 席德…… 我沉默地注视这那张祝福卡片,每一笔在纸上留下的痕迹,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心底,像是有个古老的八音盒,缓缓转动着。 声音轻柔,却又深远。 我的手指轻轻擦过那略显粗擦的卡面,那黑色字迹已经风干。 可触碰的,如此真实的…… 我抬眼,沉默地望着那紧拉着的窗帘,落地窗前米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吹动着下摆,明暗不定的光线,擦过那柔软的布料微微照彻了床畔。 无言地放下卡片,我掀开被单,发现身上正穿着一套睡衣,白色的底色上绣着一些棕色的熊,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睡衣上带着几分风干香包的味道,淡淡地萦绕在身边,仿佛紧张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我深呼吸,感觉着些许久违的暖意。 坐在床边,我环视着这小小的空间。 落地窗前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两个床头桌,房间左侧放着一张书桌和一个立式书柜,书柜上的书本并不多,书柜上还摆放着一些杂物。正对着床的方向是一个大衣柜,衣柜旁立着一个梳妆台,圆形的镜子,台面上摆放的化妆品并不多,我坐在床畔,侧着脸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褐色的发几分凌乱,略带着黑眼圈,脸色有些苍白。 镜子,从不会说话,但却也不会说谎…… 沉默了几秒钟,我低头,穿上床畔的一双白色的毛拖鞋,无声地踩过冰冷的木地板,像个了无生气的提线木偶,朝着房门走去。 你相信注定吗? 无论重来几次,无论轮回几遍,我都还是会找到你…… 这样的执着。 “咔哒。” 握着冰冷的门把,我轻拉开白色的房门。 脸颊接触到略冰冷的空气,我轻轻打了个寒颤,双手环抱着手肘,无声地踩过那深色的木地板,我发现房间外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小型液晶电视固定在米色的墙纸上,浅色的地毯,几个茶色的小抱枕摆放在白色的沙发上,沙发后是个摆着花盆的小窗台,向日葵对着白色的窗棂含苞待放,光线擦过结晶的玻璃,将小客厅照亮。 踩过木地板与地毯的交界,我抬眼环视着客厅天花板上小小的吊灯,透明的灯座,即使悬挂在高处却依旧一尘不染。 好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魂梦间曾经到过这个地方…… 每个细节,那整齐堆放在书台上的书本,那滴答作响的小挂钟,那趴在沙发上的玩具狗……都像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也是摆放在同样的位置,也是带着几分暖暖的熟悉感,我稍稍皱起眉头,却想不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一些轻微的声响从客厅旁的小厨房传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放轻了脚步,我环抱着手肘循着那声响走去。 “卡啦。”听起来像是瓷盘轻轻碰撞的声音。 “叮。”微波炉的提示声。 绕过一个半人高的雕塑摆设,我缓步走到一个小餐厅中。一张浅褐色的方桌,几张木椅围在方桌旁,餐厅墙上挂着一个日历,翻开到了崭新的一页。一个小餐厅连接着厨房,餐厅四方形的窗户透着清晨的光,靠近了,嗅到空气中些许成熟麦芽的香气,我停下了脚步,站在小餐桌旁。 我看见厨房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我站在厨房,低着头忙碌着。 他熟练地从微波炉里拿出一些加热了的三明治,面包机考好了几片吐司。他转头打开了厨房里的冰箱,拿出一些蔬菜与一小罐沙拉,将那番茄与菠菜洗干净,放在砧板上,不急不慢地用刀切开。 “嗒。嗒。”刀有节律地切开果蔬,落在砧板上。 我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站在窗前,浅灰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阳光擦过男人的肩膀,在他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金色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转身将那些切好的蔬菜放入一个左侧厨台上一个洗净的小盘子中,那瞬间我看清了他的侧脸。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深蓝色的眼眸,鼻梁的线条,唇畔的弧度,我的视线顺着那落在他脸上的光线,一点,一点,将他的模样印入脑海…… 我有些出神地望着他。 那一瞬间,心里的某个沉睡的东西像是被唤醒了。 悄然。 他微微低下头,拿起一盘的吐司和切好的果蔬,转头,却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呼吸一滞。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小懒猫,醒了?”他宠溺地一笑,将手上的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 亲昵的称呼让我脸颊一热。 一瞬间别开视线,却不知如何面对。 耳边,他稳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下一刻,嗅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薄荷的气息,我抬起头,却发现他早已走近到身前。脱下浅灰色的外套,他不动声色地将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我的睡衣外。 “早晨空气凉,下次记得穿件外套再起床。” 我抬着头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眸,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今天休假,怎么不睡晚点?”他揉了揉我的发,一笑。 “……这里是哪里?”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稍稍歪过头,似乎我提出了个怪问题。 “额,我的意思是……” “小懒猫,这里是你家啊,昨天你生日,闹到很晚,猜到你今天早上起不来,我就过来帮你准备早餐。”少年说着,帮我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 生日…… 想起床头的那个泰迪熊和卡片,我稍稍点了点头。 “喜欢吗?”他轻声问。 “什么?” “我送你的礼物。” “……你指的是那个泰迪熊?” “准确的说,还有一张卡片。”他满目温柔。 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愣在原地。 难道…… “你、你是……” 他稍稍皱起眉头,望着我的眼神透着些疑惑。 “席德?”我试探性地询问。 少年了然一笑。 “小傻瓜,不然我还能是谁?” ; 【6.2】第十二个门徒 【准备好一百万美金……】 …… 【做不到?哼!那是你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果报警,就等着给你老婆收尸!】 …… 【谁都知道你席德家财万贯,如果想救你老婆,准备好赎金,大爷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 脑海中回荡着绑匪冰冷的恐吓声,我愣怔着,不觉颤抖了一下。 “怎么,还是冷吗?”注意到我的发抖,席德紧张地更靠近了一点,将外套更紧地拢了拢。 外套带着他的味道,淡淡男性的气息包围着我,我抬眼无声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一时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男人,就是席德…… 在那个丧尸爆发的教堂,在那个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的图书馆,我坐在黑暗中,想象了无数次这个名字背后的脸庞会是怎样,但却始终描绘不出任何线条在空白一片的画纸上。直到这一刻,直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温热的气息擦过我额角的发,我能感觉到他眼眸中的暖,我真切地感受到,我是认识他的,那深埋在心里的熟悉感,随着他的温度,一点点浮现在心头,但却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悲凉,就如同握不住的沙。 “席德……”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稍稍俯下身抱住了我,瞬间,鼻息间沾满他身上特有的淡淡薄荷味。 温暖,从他的胸膛,一寸寸,蔓延到我身上。 靠着他的肩膀,我望着天花板,一时有些出神。 “我在。”少年略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结婚了吗。”我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噗嗤。”他忍不住一笑。 我疑惑地望着他耳廓的发,柔软,泛着金色的光泽。 “原来,你等不急了吗。”席德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戏弄。 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 “才、才不是!”双手拉着他的外套,我忙退出了他的怀抱。 那暖意,随着两人拉开的距离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视线,我抬眼,对上他温柔的笑。 一瞬间,一种被看穿心思的慌忙涌上心头,我转身不理他。他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就地转了个方向,右手从身后搂着我朝着餐厅走去。 “吃饭。”他温和地决断。 绅士地拉开椅子,席德按着我的肩膀,让我乖乖坐在餐桌旁,接着端上了一盘三明治,到来了一小杯热牛奶,浓郁的奶香扩散在空气中,一瞬间我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 “喝些热牛奶,你的胃一直都不好。”席德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他面前放着一盘吐司,不急不慢地用小刀将一些果酱抹在吐司上,他咬了一口吐司,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 双手捧着热热的小杯子,凑近了杯口。 试探性地一小口。 不烫,却温热着。 我抬眼望着嚼着吐司的席德,他似乎在我醒来之前就一直保温着牛奶,不会太烫,也不会冷却,恰好是我能够接受的温度。暖暖的牛奶,滑过舌尖、口腔,空空的胃也随之暖起,驱散了身体的冰寒,不知是否是牛奶的作用,我原本戒备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对女孩子一直都这么细心吗?”我望着少年平静的脸庞,好奇。 “这位小姐,您的句子存在语病,请把‘女孩子’三个字换成‘薇拉’。”他故作严肃地纠正。 被他语气逗乐,我呛了一口牛奶。 “慢点喝。”耳边,传来他带着几分担心的叮嘱。 点了点头,依言,我慢慢喝完了这一小杯牛奶。 放下杯子,他早已把水果切成几个小块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 吃着席德切好的水果,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猜测着现在的自己和他是怎样的关系呢?显然不是夫妻,但他却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能够细心地为自己做好每一个细节,和他相处,就如同落入一个精心营造的梦境,让人不愿意醒来,不舍的推开。 曾经,我怀疑过雇佣绑匪杀掉我的人是席德。 但是…… 望着面前的金发少年,我陷入了沉默着。 真的会是他吗…… 这么温柔的人…… 在我吃水果的时候,席德无声地把那一大块三明治切开,用干净的刀叉为我分好了份量放在我的盘子里。 “今天我们去郊区散散心。”他稍稍抬眼望着我。 “郊区?”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钓鱼吗?”席德一笑,“昨天我已经借好了鱼竿和车,今天放假,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艘小船上了。” 我点了点头,感激一笑。 “谢谢。” “小傻瓜,谢什么。” “席德,怎么好像关于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啊。” “那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唔……奖励你一个番茄!” “拒收,别用你不爱吃的番茄打幌子。” “就当我拜托你了……” “不行,番茄对身体有好处。” “坏人。” “只要是为了你好,我不介意变得更坏一点。” …… 小小的餐厅,简单的早餐,淡淡的暖意,虽然是第一次见他,但却丝毫没有任何生疏感、防备感,就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着,了解着彼此,温柔相待。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我抬眼望着深色的大门。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里尔。”席德看了看客厅的时钟。 “里尔?” “信差。”他稍稍站起身,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唔! 我捂着脑袋略带怨念地看着他。 “别是昨天睡傻了,今天什么都忘记了。”席德宠溺一笑,起身走向大门。 “啊,等一下。”我叫住了走向大门的席德,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 他一挑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客厅另一头的厕所。 放下手中的刀叉,我赶忙跑过小客厅,朝着那厕所的门跑去,跑过他身旁时,不料遭他暗算,被拍了一下。 我去! 我转身捂着屁股,满脸“待会儿找你算账”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躲进了厕所。 席德笑出了声。 ; 【6.3】第十二个门徒 卫生间的空气充斥着清洁剂的味道,水池擦得一尘不染,一面方形的镜子固定在白色的瓷砖墙壁上,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储物格,我抬手拉开了那个储物格,看到两个刷牙的杯子整齐地摆放在第一层,两个牙刷分别放在杯子里,第二层放着几盒还没开封的牙刷,第三层则是一些男士洁面乳和刮胡刀,第四层用小盒子放着一些卷好并按照颜色分类的发带,我拿起放在第四层的木梳,照着镜子,梳理着头发。 席德看起来像是个井井有条的人。 我暗下定论。 发根还算柔顺,只是发梢有些分叉、毛躁感,我垂下眼眸,梳开那些缠在一起的发丝。抬眼,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子,褐色的眼眸带着几分疲惫,黑眼圈好像有些严重,脸色没有刚醒来时那么苍白,胃暖暖的,我想着席德的热牛奶好像起了点作用。 随意地拿了一个黑色的发带,我将那掩在睡衣里的发丝梳起,在脑后束了个单马尾。 没有了发丝的掩盖,温热的脖颈,皮肤接触到卫生间里略湿润的空气,我不觉拉了拉席德给我的外套。他的身形比我大得多,男孩子的外套套在身上就像披着一个棉制披风,外套下摆一直遮到我的大腿。我抬手将袖子挽起到手肘,却看见了那手臂上嫩红色的还未痊愈的伤疤。 丧尸的尖叫,腐臭味的嘴巴,那些血腥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 脑袋像是被用力撞了一下,我扶着冰冷的洗手池稳住身体。 不对…… 那并不是梦境…… 手指不禁用力扣住水池,我咬紧下唇。 教堂里和丧尸搏斗留下的伤口还留在我的手臂上…… 这些都是真的…… 丧尸,天罚,审判者。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欲望,暴力,金钱,残食,性。】 【远远超过了七宗罪。】 【人类,你们的罪早已洗刷不清。作为审判者,我会看着你们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让鲜血温热深渊的寒冷,死者重返人间。】 审判者诡异的声线恍若就在耳畔,牵引着大脑最深处的沉痛感。 该死! 我握拳砸在水池边,努力想甩掉那些黑暗的记忆片段,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抗拒,藤蔓一般,摸索着,延伸着,下一刻似乎就要将我层层包裹,方才内心涌动的暖流,被黑暗一点一点取代,焦虑,一点点吞噬着我的思维。 天罚还会在一次开始。 那些丧尸,甚至是尸鬼,还会卷土重来! 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越来越冷。 蓦地,我发现自己睡衣领口处的皮肤好像有点发红。 之前一直披散着发,遮盖了脖颈的皮肤,让我忽略了这个细节。 疑窦丛生,侧着身子靠近了一点镜子,我拉下睡衣的领口,镜中的一切让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脖颈烙印一般刺着一个红色的十字印记! 火焰的图案围绕着这个仿佛在滴血的十字架,周围的皮肤因这记号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发烫,灼烧的感觉。 这难道是…… 祭品。 这个字眼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片冰凉。 “砰——”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急促地转过身,戒备地望着那扇小小的门,一个模糊的轮廓印在厕所门板镶嵌着的毛玻璃上,我辨认不清那是谁,但隐隐觉得那身形有几分熟悉。 “砰——”那人又撞了一下,门锁颤抖了一下。 “谁?席德吗?”我靠着水池,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 席德不是为里尔开门去了吗…… 门外的那个人在听到我的声音后似乎停住了动作,就这么站在门后,我望着那模糊的轮廓,犹豫着,朝着门板走去。 脑海里,浮现出金发少年温柔的笑。 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握住冰冷的门把,隔着毛玻璃,我发现自己和那身影的距离好近,就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迟疑了一下,我压低了声音,前额靠着冰冷的毛玻璃。 “席德,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我不会开门的。”心里的戒备更多了几分。 悄然,我看到一只手轻轻触摸到毛玻璃上,正是我前额靠着的位置,对方似乎想借着这玻璃感受我的温度。 他听得到的…… 犹豫了几秒钟,我握着门把的手旋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厕所的门。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两个眼睛都是血窟窿,血顺着他金色的发丝流下,划过脸颊,融入嘴角裂开的伤口,他脸部的皮肤从鼻翼一直到耳根都被硬生生地撕开了,露出深部斜行交错的肌肉,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白色的T恤上,那双靠着玻璃的手被要掉了三根手指,露出白色的指骨。 “吼——”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吼叫了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席德!”我躲开了他的攻击,用力顶着厕所的门。 丧尸席德吼叫着,他咳出的血液喷溅在厕所白色的瓷砖上,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爆开,满是鲜血的手抓挠着门板,在毛玻璃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该死! 我一咬牙,肩膀顶着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抵着它。 它的左手伸进门缝,抓住了我身上的外套。 糟糕! 它灰色干枯的手死死抓住我的外套,我一咬牙狠下心右手握住他扣我衣服的手指,“咔”地一下折断,左肩抵着门板将他的手挤出了门缝,“嘭”地一声用力地关上。 血腥味一瞬间被阻隔在门外。 “嘭嘭!” 门外的席德用力地撞着厕所的门板。 我后退了几步,看着门板上毛玻璃沾满了鲜血。 感觉到一阵黏腻,我抹了抹脸颊,才发现脸颊都是席德咳出的血。 会感染吗? 我不知道。 沉默地打开水龙头,我麻木地冲掉脸颊、手臂的血,记忆中那个温柔谈笑的少年,与方才满身是血的丧尸,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我的心里一阵苦涩。 抬起头,冰冷的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血,慢慢从镜子上渗透出。 一点一点,就像那日教堂玻璃上的血字。 【081014】 一串血色数字,悄然展现在眼前。 我望着那串数字,就仿佛感觉到了死亡最深处的冰凉。 【天罚已经开始,能否存活,全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真的要这样惩罚我们吗…… 造物主。 身后的丧尸不断撞击着门板。 我告诉自己那不是席德,席德已经死了。 我将席德刮胡刀的刀片卸下,藏在外套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望了一眼厕所的小窗,窗外的天空一片死灰,我踩着马桶攀上了窗台,将那冰冷的玻璃窗拉开,猫着身子钻了出去。 ; 【6.4】第十二个门徒 死灰色的天幕下,坐落着高矮错落的房屋,年代有些久远,灰色的墙体偶尔剥落出深层深色的墙土,小小的阳台凸出墙体,阳台上挂满了衣物,生锈的水管从一楼一直延伸到十五层,蚁居的人们所在城市最拥挤潮湿的角落,多米诺一般层层包裹的房子将这片区域分割成许多个板块,楼层密集相连,仅有的一点阳光被阻隔在四五层楼的高度,再也无法照彻肮脏的街道。 我蹲在厕所外的小窗台上,嗅着带着几分霉味的空气。 风,吹开脸颊的发,我攀着窗口望着这一片居住密度如此之大的住宅区。 贫民窟。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金钱全都流入罪恶的资本家的口袋,而剩下百分之一的施舍让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伸长了手,互相踩踏着,拼命想要触碰到哪怕是更多一点的宽裕。 然而,最令人心寒的并不是生活水平的差距,而是甘心蜷缩着身子隐藏在城市最灰暗的角落,承受着远远超出身体承受范围之外的劳动,却心甘情愿地拿着屈指可数的报酬。人类的妥协,才是最令人悲哀的罪。 我抬眼望着隔壁的小阳台,距离我只有一步更多一点,只要我站在窗台边缘跳过去,攀住阳台的可能性很大。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下方,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十五层楼的高度…… 一旦失足,就是一滩黏在地面的肉泥,骨骼,肌肉瞬间粉碎,脑浆迸裂。 “嘭!”卫生间的门板被用力撞击着。 我回望了一眼那染满鲜血的门板,门锁在对方每一次撞击下螺丝渐渐松动。 时间不多了。 屏住气,我扶着窗棂,赤着脚挪到窗台的边缘。 只要看着对面就好了,什么都不要想…… 往前倾斜了一下身子,我屏住呼吸,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你惧怕死亡吗?】 安德鲁的话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哼,我不知道已经死过几次了…… 咬牙,我用力跳了出去。 “嘭!”身后的门板被用力地撞开,下一秒我听到了那丧尸的吼声从背后传来。 凌空而起,下一秒我的双手用力抓住对面阳台的栏杆,脚下踩到了阳台上遮雨的铁皮,我攀着阳台的栏杆站定。不料这时脚下一滑,我重心不稳,身体瞬间悬空在十五层楼的高度。 见鬼! 手臂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我咬着牙,摇晃了一下身子,左脚接着左侧粗糙的墙体找到一个支点,手腕用力地往上引,我攀着栏杆重新站在了铁皮上。 风,吹着额前的冷汗,我稍稍回眸,丧尸席德站在卫生间的窗口对着我吼叫着,他那断了指的手满是鲜血,在空中划过几道弧度,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双手撑着栏杆,我翻入了阳台。 席德,再见。 最后看了一眼丧尸,我转过身。 这是一个白色的阳台,阳台的另一头放着拖把、扫把、畚斗等清扫工具,小小的阳台上挂着些小孩子的衣服与女人轻柔的睡裙。阳台的落地窗紧紧关着,白色的窗帘遮挡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 收敛了呼吸,我稍稍俯下身,赤着脚踩过阳台冰冷的地砖。 “啊——”蓦地,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心一凉。 身体僵在原地,白色的窗帘若隐若现地透着阳台内的房间。 我左手扶着玻璃,凑近了玻璃,隐隐看到一个穿着淡蓝色睡裙的女人半跪在地板上,手足无措地朝前爬去。下一刻,两个小孩子一下子扑到她腿上,低头,一口咬去她小腿的肉,牵拉着肌肉与血管,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小孩子金黄色的头发。他们小小的手皮肤苍白,密布着黑色的血管,用力抓在女人的睡裙上,留下红色的手印。 握紧了拳头,我心里一阵痛楚,别开了眼。 被自己的孩子吃掉…… 是什么感觉? 我屏住呼吸,跑过那短距离的阳台,攀越过栏杆,跳向左侧的另一个阳台。 浅色的阳台相互连接,我能够很轻松地跑过每一户人家的阳台,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每一次跳跃中。勒令自己不要去注意那充斥着尖叫声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溅满鲜血的玻璃窗后是怎样的世界,每一幕,都足以击溃正常人的理智,曾经血浓于水的亲人,在此刻不过是一堆可食用的肉! 跑,不要停下来! 咬着牙跳过一个两栋楼间狭窄的间隙,前面已经没有了路,我俯下身,双手趴着生锈的水管,脚踩在石砖间狭小的缝隙,稍稍低下头,缓缓向下移动。 棕红色的水管锈迹斑斑,湿黏的触感令人厌恶,掌心、指甲内沾满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细长的水管能够提供的支点并不多,我的脚试探性地落下每一步,都像是在博弈,十多米的高度,足以让我粉身碎骨。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人类对于生存的渴望,足以战胜一切恐惧。 沿着水管,一个个狭窄的窗口从我的左侧一点点向上移动着,我望着下方约莫十楼的高度处有一个倾斜的铁皮,只要我能够顺利移动到那个铁皮,我就能够顺着铁皮攀爬进入旁边大楼旁的楼梯,顺着楼梯就能够抵达地面。 深处高空,一旦遭遇丧尸,退无可退。 我必须保证自己安全抵达地面,才能拥有更宽阔的逃生路线。 我缓缓移动着,望着身下一点、一点接近目标。 死灰色的天空,周围楼房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刺耳,胆寒。 远处,似乎传来警笛刺耳的声音,夹杂着呼救。 “砰——”不远处的楼房间隙间传来了几声枪响。 匆忙,惊慌,这片人口密度最大的贫民窟瞬间成为人间炼狱,鲜血,死亡,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接近了,接近了…… 冷汗划过额角,我听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 “嘶……”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仿佛是喉咙最深处滚动着鲜血。 冰冷的感觉瞬间电流一般传遍全身,我停住动作。 缓缓,转头。 一个丧尸,半个身子伸出了窗口,望着攀着水管的我。它的眼球黏着在眼眶旁,惨白的脸,鲜血从额头的血窟窿流满了脸颊,微微咧着嘴,它脖颈的肌肉被咬去一大块,露出暗红色的肌肉与气管软骨,腐臭的气息溢满了我的鼻腔。 下一刻它朝我咬了过来! 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我往另一侧缩去,双手一划,我坠落了下去! “啊——” 身体急速坠落。 “嘭——” 身体摔在坚硬的铁皮上,在铁皮上砸出了一个凹陷,背部火辣辣地生疼,眼前一片空白,肺部被撞得无法呼吸,一阵血腥涌上喉咙,我缩着身子咳出一滩血。 痛。 脖颈的十字,传来灼烧的感觉。 一点点蜷缩身子,我侧躺在铁皮上,咳嗽着,满手都是咳出的血。 肺部摔伤了…… 呼吸有些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撕裂的疼痛。 该死。 我张着嘴本能地吸入冰冷的空气,如同一个濒死的人。 一瞬间,一些面孔浮交错着,重叠着,现在我的脑海中,光怪陆离,熟悉的,陌生的,他们空洞洞的眼睛望着我,苍白着脸,无声地注视着,微微张开嘴,但传来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幻影,我咬着牙努力保持着清醒,满嘴血腥,我捂着胸口,试着控制呼吸频率。 还好摔落的高度不是很高,还不至于把肺震碎。 匐在十楼的铁皮上,我抬眼望着两侧冰冷肃杀的墙体,方才的丧尸从窗口探出上半身朝着我吼叫着,伸直了手想要抓住我。 死里逃生。 脖颈的十字刺痛感越来越明显,我在席德的外套上擦去右手黏腻的血,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脖颈发烫的皮肤。 心底一片冰凉,我用力咳出喉咙的血,冷着脸将嘴角的血擦净。 环视了一下周围,黑色的回旋楼梯就在我的左侧,它攀附在大楼的外侧,死灰色的天幕下更显得了无生气。 稍稍坐起身,我的视线顺着那黑色的楼梯一点点向上望去。 蓦地,我的视线对上楼梯上一个黑色的影子。 庞然大物,周身长着短毛,但两只粗壮的前肢却包裹着长长的毛发,它半个身子探出在栏杆之外,挡住了光线,它微微低下头,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腹部的人头从栏杆的间隔中挤出,黑洞洞的眼眶似乎在无声凝视着我,祈求着我成为他们的同伴。 我心里一凉。 ; 【6.5】第十二个门徒 尸鬼盯着我,微微裂开嘴,隔着一段距离我隐约听到它喉咙深处暗哑的滚动。 我望着那黑色庞大的身影,往后挪了挪身体,察觉到我的行动,它的身体更探出了一点栏杆,巨大的前爪握着冰冷的栏杆,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楼梯砸向我。 冷、冷静…… 我屏住呼吸,喉咙一阵血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现在没有任何能够自卫的物品,我跌坐在十楼阳台外的铁皮上,与那庞然大物仅有三四米的距离。 跑! 下一刻我蹲起身朝着与它相反的方向逃去,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那边是否有退路,但我忽略了一点,一旦我失足坠落,这高度足以让我粉身碎骨。 “吼——” 身后传来尸鬼震耳欲聋的吼叫! “嘭!” 尸鬼的身体在下一刻重重砸在铁皮上,感觉到脚下的铁皮颤抖了一下,我本能地回过头,看到尸鬼四肢并用朝我冲了过来,抬起大掌打了下来。我往后躲开了那还黏着血液的大掌,攀着铁皮上一块凸起稳住身体,我望着尸鬼立起上半身那双漆黑的眼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如果躲到哪里都会被它抓住,倒不如…… 这么想着,我咬着牙朝着它冲了过去。 尸鬼的前肢朝我抓了下来,就如同在抓一只蚂蚁。 我俯身躲过它呼啸而过的前爪,倒下身,粗糙的铁皮摩擦着外套,我的身体瞬间滑过它身下。 一时反应不及,尸鬼趔趄了一下,前爪砸在铁皮上,吼了一声低下了头。 我在铁皮边缘刹住脚,左手抓住铁皮边缘低下身咬着牙想要站起。 蓦地,肺部传来一阵刺痛。 该死! 我动作一顿。 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尸鬼的前爪按住了我的身体,收拢手指它将我整个抓了起来。感觉身体离开了支点,它黑色掌心的皮肤黏腻湿滑,紧紧压着我的前胸后背,一阵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双手被它握着,我看着脚下的铁皮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尸鬼的吼声越来越清晰,我抬眼惊恐地望着它长满黑色短毛的脸庞,那裂开的嘴依稀可以看见那黄黑色的獠牙间夹着人肉丝。那几圈围绕在它腹部的人头微微张着嘴,似在嘲笑我毫无作用的抵抗。 我握紧拳头挣扎着,但它的爪却越来越收紧。 难道要死在它腹中?! 沉重的窒息感层层将自己包裹,越来越困难的呼吸,我被一点一点朝着它的嘴巴移去,它嘴巴更列开了一点,红色的舌头上人血还未完全凝固,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猛然间,似乎某个东西割到了我被紧紧束缚在身体两侧的手臂。 刀片! 我恍然想起放在口袋里的席德的刮胡刀片。 最后的一丝希望绝不容许错过! 我挪动着右手伸入口袋,抓住那锋利的刀片。感觉到利刃瞬间割破皮肤,我疼得咬住下唇,将那刀片抽出,我用力将它插入尸鬼柔软的掌心,刺穿了皮肤,扎穿了它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浸湿了我的衣服。 “吼!”尸鬼怒吼了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手掌。 感觉到瞬间消失的禁锢感,我的身体坠落下去,“嘭”地一声重重地撞到铁皮上,一阵生疼,下一秒,身体顺着铁皮的弧度快速往下滚落,我本能地护住头部,右侧大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冰冷的铁皮在我的腿上狠狠拉开了一个伤口,鲜血瞬间爆出。 “吼——”尸鬼的吼声再一次响起。 大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间,我咬着牙感觉到腰部猛然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上,身体的滚落被瞬间阻止,我因惯性摔了出去,抛物线的弧度,“嘭!”背部撞到阳台黑色的栏杆,下一秒,侧翻,肩膀撞击到冰冷的地面,“咔”地一声,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侧躺在地上,感觉到喉咙一阵黏腻,一阵恶心,温热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 呼吸,变得更加艰难,每一次稀奇都伴随着撕扯的疼痛。 仿佛有人活生生地要把我的肺部撕开! “咳咳……”身体颤抖着,我不断咳出暗红色的血液,黏腻的血液喷溅在白色的地砖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已经,没有任何继续反抗的力气了…… “吼!”尸鬼咆哮着,跳起,登过砖红色的墙体,朝我扑了过来。 咬着牙,我面对着那怒吼着扑来的尸鬼,绝望地闭上了眼,脑海中闪过那些凸出在尸鬼腹部的人头。 一阵心寒。 希望它把我想吞药片一样吞下,不要让我死得太痛苦…… “砰砰砰——”几声枪声接连响起。 “噼里啪啦——”背后传来落地窗支离破碎的声音,玻璃碎屑砸了一地。 下一秒,尸鬼的哀嚎声响彻耳畔。 震耳欲聋。 “!”我猛然睁开眼睛,视线中只剩下尸鬼匆忙逃去的背影,原本尸鬼停留的地方多了一地呈飞溅状的血,它跳过那白色的栏杆,红色的砖墙,踩过那已经变形的铁皮,巨大的前爪攀着横杆,沿着弯曲的楼梯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愣在原地。 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脑海一片空白。 身体,在一瞬间像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力,我向后仰躺在阳台冰冷的地面,微微张开嘴,本能却又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每一次吸入冰冷的空气,都让我肺部的伤口更加裂开,流血。 “卡啦……” 身后,传来落地窗被轻轻地拉开的声音。 有人! 心里警铃大作,我握紧了拳头想要坐起身,右肩却疼痛着,针扎一般。 该死! 我咬着牙重新倒在地上。 呼。 吸。 耳畔满是自己无力的呼吸声,我茫然地望着阳台白色的天花板,感觉到来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沉默地猜测着自己会是怎样的死法。被丧尸撕咬?还是被抛下楼摔死?亦或是被那人一枪打死……纷乱的思维,仅仅片刻却闪过了无数个悲惨的下场,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笼罩了我。 他微微低下头,蹲下身,望着惨无人样的我,稍稍皱起眉头。 他倒过来的脸,占了我全部的视线。 讶异。 侥幸。 一瞬间,心底所有的绝望土崩瓦解。 我瘫软在地上再也使不出任何气力,疼痛,占领了身体、精神的每一个角落。 我望着那熟悉的眼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取代。 “咳咳……” 我的身体情况似乎很糟糕。 噢,更糟糕的是,我咳出的血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 皱起的眉头明显压抑着怒气,他闭着眼睛,抬手无声地擦去满脸黏腻的血。 我没心没肺的笑了。 笑声有些悲凉。 “……小女孩,没人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 【6.6】第十二个门徒 安德鲁右手拉着我的胳膊,左手按着我的右肩轻轻移动了一下肩关节,他握着我的手臂往上一推。 “嘶……” 一阵刺骨的疼痛,我咬着唇,脸色刷的白了。 “脱臼。肱骨与肩胛骨的肱肩关节向后脱臼,关节囊有些撕裂。”安德鲁皱着眉,缓缓放下我使不上任何力气的手臂,就像对待一个随时可能散架的模型,“大概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到了右肩。” 噢…… 忍着疼痛,我扁着嘴望着安德鲁,像个受伤的小兽。 他轻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不保护好自己。” ……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吗。 怨念地瞥了他一眼,我闷闷地别开脑袋。 安德鲁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与窗外贫民窟的世界截然相反,小小的客厅以白色调为主,雪白的墙体,黑色的桌子,白色的沙发,简洁的线条,却透着一丝不苟的作风。 身上,沾满鲜血的外套下白色的睡衣被汗水与血水浸湿,我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着,我索性扯下发带,任由发丝披散在肩上,蓦地,感觉到喉咙一阵腥味,我忙用手背堵着嘴,但止不住剧烈的咳嗽,咳出的血喷在手背,溅在白色的睡裤上。 一小叠面巾纸无声地递到面前。 “……” 沉默地接过那略显粗糙的纸巾,我默默擦去了手背的血,满嘴苦涩,像饮了血一般。 心底一片冰凉。 感觉自己像个将死之人。 安德鲁蹲下身,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我。 “感觉怎么样。” “不好。” “我说的是你的肺部。” “我说的也是……”话音未落,感觉到一阵冲喉的血气,我忙用手中的纸巾捂住嘴。 “咳咳……” 暗红色的血迹慢慢浸湿了三四层粗糙的纸巾,残食着,扩散着,染红了白色的纸。 “……会痛吗。” “呼吸的时候,有点。” 我望着他越来越冷的脸色,心里打着小小的算盘,把病情描述得减轻了几分。 弓着身子,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频率,似乎任何一点更大幅度的呼吸都会让肺部的伤口更大地撕裂。 沉默地打量了半晌,安德鲁稍稍收回视线,他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呈思考状。 “大概震伤了肺部。”安德鲁抬眼,望着我的眼神严肃认真,“小女孩,你试着保持较缓慢的呼吸频率,尽量不要做太剧烈的动作,以免急促的呼吸对肺部造成二次损伤。”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叮嘱着我需要注意的每个细节。 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垂在肩上,我擦去嘴角的血迹,听着他谨慎的叮嘱点了点头。 其实他是个好人。 我望着安德鲁那双黑夜般的眼眸,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突发情况能够让他大惊失色。他像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对于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保持着准则,干脆利落。 一时相对无言,安德鲁低下头,从身旁的小药箱里拿出一些消毒药水和纱布、剪刀。 “伤口。”他简单明了地指示。 我微微张开口地呼吸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呼吸牵拉到肺部撕裂的伤口,放下手中的纸巾,我稍稍低下身,抖着脱臼的手臂想要挽起裤腿。安德鲁温暖宽厚的手掌下一刻按在我的肩上,似不带一丝力度地将我重新推回了原来的坐姿,右手拿起剪刀,他沿着我大腿的伤口缓缓剪开了我的裤腿。 睡衣的布料黏着撕裂的伤口,尽管安德鲁放缓了动作,但还未愈合的伤口还是不禁满满渗出鲜血,沿着暗红色的伤口溢出。 我咬着牙,抓紧了身下的真皮沙发。 像是感受到我的隐忍,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动作,剪刀的锋利端稍稍偏了一个角度,沿着布料的横纹一点点撕开。 我沉默地望着他紧抿的嘴角。内心因他刻意放轻的力度不觉流过一股暖流,面前这个身材强壮的男人,能够面不改色与尸鬼搏斗,能够熟练使用枪支弹药,精通格斗术,特种部队退役士兵,却也有这么温柔细心的一面…… 我不禁有些感谢,那个未知的委托人,是他委托安德鲁照顾我。 “是不是偷偷地在心里夸我?”安德鲁头也不抬地开口。 “你、你哪来的自信。” 瞬间被猜中心思,一丝慌乱,我抿了抿嘴移开视线。 “小女孩,你这么蠢,早晚死在天罚里。”他沉着声音挖苦。 “我会努力比你活得更久一点。”我寸步不让。 安德鲁轻哼了一声。 “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哦?我倒认为这并不难。”我一挑眉,轻轻靠着沙发。 听着我的声音,安德鲁稍稍抬眼,却对上我一脸“好好给爷包扎”的表情,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大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努着嘴,望了望大腿的伤口。 潜台词:伤员至上,懂? 安德鲁瞪了我一眼,略咬着牙继续给我包扎。 我心头闪过一丝莫名胜利的小成就感。 虽然一脸不爽,但安德鲁的动作却丝毫没有马虎。他谨慎地剪去伤口处的布料,用棉花沾了沾消毒药水,轻轻碰了碰伤口最外缘的皮肤,接着一点点朝着冒着血的伤口移去。过氧化氢消毒水能够杀灭伤口处的细菌,触碰到消毒水的皮肤“嘶嘶”地冒着白色的泡。 我咬着牙,内心的小成就一瞬间被痛苦取代,我用力捏紧了衣角。 “忍一下。” 感觉到他带着温度的呼出的气旋过撕裂的伤口,我小小讶异了一下。 疼痛,似乎也不知不觉间减轻了几分。 好像,也曾经有个人,很温柔地对我…… 我望着安德鲁,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伤口冒着白色的气泡,简单消毒过后,他帮我上了药水,扯开纱布,把伤口一圈圈包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轻车熟路,大概曾经接受过专门的包扎自救的训练。 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说话。 小小的客厅,气氛有些压抑,我半晌没吱声,安德鲁稍稍抬起头对上了我一脸凝重的表情。 …… 他倾身,抬手,敲了敲我的脑袋。 回过神,我有些发愣地对上他黑色的眼眸。 这个动作…… 【不会是昨天睡傻了,一觉起来什么都忘记了吧。】 ……席德。 金发少年的轮廓浮现在眼前,苦涩溢满心头,我抿着嘴,鼻尖一阵酸涩。 “谁欺负你了?”安德鲁皱起眉,语气冷了几分。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耳畔再没有了安德鲁的声音,我闭着眼睛低着头,能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平静的视线。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他死了。” “谁。” “席德……” 对方沉默了几秒。 “……第十二个门徒。”安德鲁低沉着声音喃喃着。 “什么?”一瞬间,我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你见过他了?” “嗯。”我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自己沾满鲜血的外套。 这外套上曾满是他的气息,他的温度,现在就只剩下了血腥。 席德已经死了,现存的不过是一只丧尸。 再也无法给予我那样温暖的熟悉感了…… 安德鲁略粗糙的手掌悄然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去给你找身衣服,天罚已经开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听见安德鲁站起身,绕过沙发的声音。 “谢谢。” 身后,脚步声稍稍停了一下。 接着,传来他轻轻一笑。 “小女孩,我可不是好人,不习惯接受感谢。” ; 【6.7】第十二个门徒 安德鲁离开了几分钟也不见回来,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沙发上,我的视线扫过那简洁的装潢,黑色的橱柜,白色的沙发,小型液晶电视,黑色的音响,玻璃桌上摆放着几本打开着的城市地图,两支笔放在地图旁,笔帽扔在一旁,像是安德鲁在地图上曾经做了些记号。 阳台地落地窗碎了一地,没看到他曾使用的那把手枪,我猜着他参加过特种部队,养成了一个枪不离身的习惯,好让自己不会再遇到险情时陷入被动状态。 稍稍侧过脸,小心翼翼地确定安德鲁还没有回来,我摊开右手手掌,低下头望着那掌心的伤口,刮胡刀的刀片在割开尸鬼手掌的同时也刺入了我的血肉,沿着掌纹留下一道红色的刮痕,每一次合起手掌都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稍稍倾斜着身子,我屏住呼吸咬着牙伸长了手够到安德鲁放在地面的纱布和一小瓶药水,将黏腻的药水沿着药瓶轻轻倒在伤口上,咬着牙,合拢手掌缠绕上纱布,心里盘算着穿着能遮住双手的衣服,并且尽量避免在他面前露出右手。 为什么要瞒着安德鲁? 因为是个人都不会想第二次感受他冷冷的眼风! 简直赤裸裸地嘲笑你的无能,同样的情形,换做是他一定能够全身而脱。 拉长了纱布,我用牙齿在纱布上咬开一个缺口,将纱布撕断,纱布的另一头固定在手掌,这样我就能保持着合拢着掌心的姿势而不会让纱布松开。 天罚已经开始,行动?坐以待毙?你总得选择一个。 原地等了一会儿,安德鲁还是没有回来。 我有些疑惑。 他几分钟之前进了客厅对面的一个房间,并且已经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 莫名的不安在心里涟漪一般悄然扩散。 自从进入天罚之后,不知不觉,我似乎已经变得草木皆兵。 不只是任何细微的响声,就算是长时间的沉默,都足以让人感到死一般的不安。 …… 左手撑着沙发,我趔趄着,缓缓站起身。 双脚带着摩擦破皮的伤口,我扶着沙发,踩过冰冷的地砖,朝着一扇微微掩着的门扉走去。 这时我才发现安德鲁的房间布置比我想象中还要素净,空荡的餐厅,白色的厨台上摆放着一小袋开了口的麦片和三四个叠放在一起的盘子,白色的木桌,两张椅子整齐地靠着桌沿,空气中带着淡淡干燥剂的气息,瓷砖打扫得一尘不染,感受着脚底的冰凉,我扶着墙壁走到那扇房门前。 稍稍掩着的房门,我收敛呼吸,悄悄靠近。 视线擦过门缝,我看到安德鲁站在床与衣柜之间狭小的空隙间,衣柜门打开着,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些挂着衣架的衣服,铺展着打量了一番,却又不耐烦地扔在身后的床铺。他的身材强壮,却挤在狭小的空隙里,给人一种伸展不得的笨拙感。 我一乐。 推门而入。 嗅着房间里淡淡香包的气息,我悄然将包扎好的右手藏在了身后。 “见鬼。”安德鲁沉着声音咒骂,“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女人逛街这么需要时间了。” 我看着他将一套女性运动服扔在床铺上,那床上已经凌乱地堆了一叠衣服。 我不禁一阵疑惑。 他的衣柜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再往前走了一步,我陡然停住了脚步,心里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愣了几秒种,我本能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肩膀抵到冰冷的墙壁。 听到身后的声响,安德鲁回过头,对上我惊讶的表情。 顺着我的视线,他明白了原由。 “……怎么回事?”我冷着脸望着他。 在床的另一侧,倒着一个女人,已死的女人。 她伸直了脚,瞪着眼睛,张着嘴仰面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还未凝固的血从她的身下扩散着,染红了她米色的睡裙和身旁白色的床单。 安德鲁稍稍停了几秒,望着我敌视的眼。 “我必须这么做。” “但她并不是丧尸!”我几乎朝着他吼出,“安德鲁你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会阻碍我的行动,我没时间跟她解释这么多。”安德鲁波澜不惊地解释。 “她……是你的妻子?”我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用力地,几乎忘记了受伤的脚。 安德鲁沉默着。 “回答我,安德鲁。” 他继续沉默。 “她是你的妻子对吧,你杀了自己的妻子对吧?!” 安德鲁看了一眼那个棕色肤色,卷发的女人:“这只是她的设定。” “安德鲁!” “够了小女孩!你没资格指责我!这只是一个丧尸游戏!!”安德鲁也提高了音量,冷下脸看着我,“我只知道我们随时都可能在这个游戏里死掉!” 我望着他燃着怒火的眼眸。 一瞬间,寒意,占满了内心。 这个男人,高傲,自负,不会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指责。 “在这之前我都不认识这个女人!我只不过除掉了一个阻碍!和杀丧尸有什么区别!”安德鲁用力地把手上的衣服摔在床铺上,“什么妻子,见上帝去吧!!” “……不对,安德鲁,不一样的。”我望着他的眼睛,更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和那些丧尸最根本的区别,至少我们不杀人。” 安德鲁冷漠地哼了一声。 “小女孩,总有一天,你自己定下的界定,会被自己亲手打破。” 我静静地望着他,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反驳。 “……至少,我会努力。” 有些无力的承诺。 其实我没资格说这些话。 我已经杀过人了…… 我摇了摇头,感觉疲惫潮水一般袭来。 安德鲁稍稍回过神,拿出衣柜中最后一套衣服,扔在我面前的床铺。 “去换了它。” “为什么。”我瞥了一眼那深色的T恤、牛仔外套与黑色的裤子。 “我们要出门了。”他云淡风轻地说。 心底一阵抗拒,我皱着眉不想听从他的命令。 “是谁说要活得比我久?” …… 我瞪了他一眼,稍稍弯下身拿起那一套衣服。 或许就在昨天,某个女人还穿过它。 可惜她现在已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跛着脚,我朝着连着卧室的卫生间走去。 “你的脚……”安德鲁注意到我踩过的地方留下了点点血迹。 我咬着牙没回答他。 推开卫生间的门,我的视线赫然对上卫生间墙上固定的一面镜子,而更醒目的是,镜子上已经凝固的血字。 【阿克什冶金厂】 是啊。 安德鲁的血字,显示的是终止端的输入地点…… “怎么了?” 耳边,安德鲁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我回过头,望着他皱起的眉头。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左手轻轻拉开了领口。 脖颈,血色的十字,烙得发烫。 ; 【6.8】第十二个门徒 由于肩膀脱臼,换衣服的过程并不是很轻松,但又不能喊那个粗鲁的男人帮忙,我咬着牙略艰难地换好了安德鲁给我的衣服,在套上宽大的外套之后,我才发现他特意选了一件肩部宽松的衣服,宽大的外套,肩线到我手臂的位置,减小了对肩胛骨的舒服,肩部的紧绷感也稍稍得到了放松。 这个人,有时候蛮横得让人讨厌,但也有让人感动的时候。 “吱呀——” 我拉开卫生间的门,安德鲁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周围,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抬眼无声地望着我,似在询问我伤口的情况。 想起房间里那具女性尸体,我一赌气,无视他。 看着我跛着脚走到沙发旁,安德鲁抿着嘴,挫灭了手中的香烟,前倾身体站了起来。 “穿上鞋子,出门。” 经他提示,我才看见一双摆在沙发旁、早已准备好的棉靴,我在沙发上坐下,弯下身提起那双鞋子,才发现靴子里铺了厚厚的棉,可以让我脚底的擦伤最小程度地摩擦。 他去哪儿找的? 带着疑惑,我收起裤脚,套上那双棉靴。 诡异,尺寸刚刚好。 “……” 扶着沙发站起身,我试探着踩了踩地面,脚底柔软的棉花隔绝了粗糙冰冷的地面,切好合适的尺寸让双脚能够完美地固定在小小的空间里,走动时感觉不到任何摩擦带来的疼痛感。 心里不禁一阵感叹。 真是个神奇的男人。 “咔哒。” 就在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时,安德鲁已经推开了房门,站在玄关处,稍稍侧过身望着站在客厅的我。我抬眼,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眼眸,他套着一件黑色的棉质外套,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军靴,他左侧腰间的部位有些鼓起,外套下大概藏着手枪。 明白到他的意思,我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走慢点。”在我走到他身边时,听到他低沉着声音嘱咐。 左手缓缓伸到腰间,安德鲁稍稍压低了脚步,右腿在前,压低了身体,如同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捕猎者,保持着随时戒备的姿势,将身体慢慢融入昏暗潮湿的走廊。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我收敛声音了,随着他一起走进这条狭长的走廊。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没有光线投入的走廊,看不到更远处的情况。 两侧,紧闭的房门后,偶尔传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尖叫声。 刺耳,绝望。 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求救着,却又渐渐低弱了下去,被遏制在更加血腥的屠杀中。一直以食物链顶端捕食者自居的人类,终于也有不堪一击的时候。 走廊的空气冰冷潮湿,莫名的窒息感,藤蔓一般满满缠绕着搏动的心脏,似要抽走那最后的希冀。 一阵寒意。 蓦地,我想起了克莱尔的蜡笔画。 一只粗大花色的蟒蛇,死死缠绕着一只绵羊,吐着红色的蛇信,一双漆黑的眼,粗壮的身体一圈圈缠绕着它,一点点收紧,绵羊睁着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巴有气无力地叫着,蹬直了前蹄,即将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漆黑冰冷的走廊并没有发生太血腥的事情,除去安德鲁将一只突然冲出拐角的丧尸掐住脖子后用力抵在墙上,下一刻毫不手软地折断了它的颈椎之外。 那声音很特别,就像是放大了的骨头被斩断的声音,清脆。 安德鲁的“家”在二楼的位置,沿着安全通道便能够找到一楼的停车场。每个车库都是分隔开的,安德鲁说一楼被一个汽车修理厂承包了,用来停放一些已经修理完毕的汽车并能够进行一些简易修理,而更大的汽车修理厂在三条街之外。 他好像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和一直弄不清楚情况的我有着天壤之别。 “刷拉——”安德鲁拉开一个生锈的铁门,我随着他的脚步走入车库。车库里停着林林总总的车,黑色的,银色的,白色的……有的车用千斤顶支起了前部并卸下了一个轮胎,有的车被拆去了车门露出空荡荡的驾驶室。 “哒哒。”安德鲁迈着长腿,稳健的脚步声在空挡的车库里回荡。 我像只小猫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那一排排沉默在黑暗中的汽车上。 它们的主人把它们送来维修的时候,如果知道再也不需要开车了,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偌大的车库,我们两个偷车贼有恃无恐。 安德鲁停下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他后背。 “噢。”我趔趄了几步,揉着额头。 安德鲁稍稍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些嘲讽。 我瞪了他一眼。 轻哼了一声,安德鲁沉默着走向右手侧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 我站在原地注视着那辆车,黑色的车身,冰冷的铁车皮,车身上带着黑绿相间的迷彩色,带着几分阴森的肃穆。 “嘭。”安德鲁用手肘撞碎了驾驶室的车窗。 他的身材高大,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手伸入车内。 靴子踩过略潮湿的地面,外套罩着我的身体,我的双手都藏在袖子里,我静静地望着安德鲁露在车窗外的下半身,一些细微的声响之后,他熟练地撬开了车门,跨出腿坐进了驾驶室,低下头寻找能够启动发动机的线路,他的身体一时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站在一片黑暗中沉思着。 包扎,格斗,射击。 安德鲁接受过全套特种兵训练。 除此之外还精通偷车…… 跟在这样全能的男人身后似乎什么都不用做。 额,这么说也不太全面,只要你逃命的时候能跟得上他应该就没有性命之忧。 就在我分神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越野车后闪了出来,低吼着扑向驾驶室。 “安德鲁!” 我本能地喊出口。 “嘭——”下一刻越野车的车门被用力地关上,穿着工人制服的丧尸扑到驾驶室的车窗上,没有了玻璃的阻挡,它疯狂想要噬咬的嘴朝着安德鲁扑去。透过车窗,我望见坐在驾驶室的安德鲁躲开丧尸扑来的身体,右手瞬间掐住丧尸的脖子,左手抽出一把尖刺用力插入丧尸的眼眶。 一声沉闷的声音,丧尸的眼球连同大脑被瞬间刺穿,它的身体抽搐般抖了抖,便没了动静。 安德鲁抿着嘴左手推开丧尸,右手抽出那长长的尖刺,不急不慢地在车窗上刮下尖刺上串着的眼球,黏腻的眼球掉落在地上,安德鲁抬手用袖子擦掉脸颊旁沾染的丧尸的血。 速度之快,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十秒的时间。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仰面倒在地上的丧尸,一滩黑色的血在它身下慢慢扩散,隐约的,它看起来很年轻,不过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小伙子,像是在维修厂打工的学徒。 安德鲁推开驾驶室的车门,黑色的鞋子踩过丧尸黏腻的血,朝着还未回过神的我走了过来。他平静的表情没有任何惊恐与不安,似乎刚才只不过顺手解决掉了一个麻烦。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稍稍仰着头,望着他抿着的嘴角。 他将那还沾染着丧尸血液的尖刺递给我,我接过还带着安德鲁掌心温度的黑色尖刺,这像是精心打造的防身武器,大概一个前臂的长度,一头稍粗,另一头细长而尖锐,握在手里有些沉。 “记住,活下来才是目的。”耳边,安德鲁的声线低沉。 我沉默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了活着,需要做到怎样? 瞬间解决掉一个成年丧尸?还是毫不留情地杀死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低下了头。 一时无言。 感觉到他粗糙的手掌摩擦过脖颈的发丝,我回过神,发现他无声地帮我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我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安德鲁拉了拉我的领口,隔着帽子揉了揉我的脑袋。 “待会儿在车上,乖一点,不要抬头。” “为什么?”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不太适合你看到的画面。” ; 【6.9】第十二个门徒 “哐当——” 越野车瞬间撞开铁门,一个前约,腾空,下一秒重重地砸到地面。安德鲁快速转动方向盘,越野车一个急转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穿透最深处的耳膜。 该死! 我捂着耳朵缩在座位上,脑袋因这急转弯重重地磕到车门上。 脑袋一阵生疼。 “嘭。”越野车似乎撞倒了某个东西,安德鲁用力踩下油门,越野车呼啸着碾压了过去。 坐不稳身体,我颠簸着,身体重重砸在椅背上,脑袋一阵晕眩。 我去! “会不会开车啊!” 我稍稍抬起头抗议,下一刻却被他宽厚的手掌按下了脑袋。 安德鲁的力度隔着帽子传来,固定着我低着头的姿势。 无声地命令:不准抬头。 我盯着自己黑色的裤子与副驾驶黑色的椅垫,一阵气恼。 怎么会有控制欲这么强的人?! 肺部因自己略急促的呼吸有些疼痛,我忍不住咳嗽了下。 不气不气,气死没人替…… 我皱着眉开解着自己。 拿开他按着脑袋的手,我把他的手甩了回去。 他哼了一声,像是在轻笑。 我瞥了一眼安德鲁,他一脸的从容不迫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大大的方向盘,系着安全带,驾驶室的车窗被他砸碎了,从窗外吹入的缝吹过他的衣领,微微吹开我脸颊的发丝,不觉清醒了点。 “吱——” 安德鲁转动着方向盘,越野车驶过一个转角。 感觉到安全带有些勒着脖子,我低着头扯了扯那个黑色的安全带。 “喂。”我低着声音开口。 “说。” 耳畔,传来安德鲁低沉的嗓音,似乎没有不愉快的情绪。 “为什么不让我抬头。” “理由我之前说过。” “啊——”旁边一栋建筑冷不防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换档,油门。 我感觉自己瞬间靠在椅背上,到安德鲁更加快了速度。 “我觉得自己的承受力没那么差。” “我判断你的承受能力并不高。” “也没你想的那么差。”我瞪了他一眼。 安德鲁用力转了一下手中的方向盘,越野车猛地转过一个弯道。 “乓——”,我的脑袋冷不防又撞到了车门。 “安德鲁你故意的吧!”我咬着牙。 他笑了一声。 绝对故意的!! 打开杂物箱,我黑着脸拿起一个水壶朝他砸了过去,安德鲁稍稍侧身,轻而易举地脱开了水壶攻击。 我又扔过去一个笔记本。 他再一次躲开。 “小女孩,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安德鲁握着方向盘不急不慢地补充,“你可以尝试一下把自己砸过来。” 我抬手就砸过去一本厚厚的交通杂志。 听到声响,安德鲁往后倾了一下身体,杂志擦过他的手臂,扔出了车窗,砸中了路边一个晃悠的丧尸。 “准心不错。” 他给了我一个中肯的评价。 为什么杂物箱里没有一把电锯?! 我一咬牙,纸巾,钱包,卡包,杂物箱里仅剩的东西统统被我扔了过去。安德鲁躲过纸巾和卡包,左手接住钱包,下一刻扔回到我腿上。 “小女孩,乱扔钱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接受过特训,一般东西靠近不了他。 我闷着气将钱包用力扔回杂物箱。 “轮不到你管我。” “我现在是你的临时监护人。” “听着大块头,我不同意!” 安德鲁轻哼了一下:“我同意就可以了。” “抗议!” “无效。” “申请撤销监护权!” “驳回。” “你乘人之危!” “所以?” “卑鄙!” “我从来都不光明磊落。” 这这这—— 这他妈我还能说什么?! 一股气憋在心里,感觉肺部一阵疼痛,我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 越野车内一时间满是我急促的咳嗽声。 “……” 安德鲁无声地减速,越野车平稳地转过一个转角,我低着头咳嗽,隐约听到车窗外一些丧尸呼啸着伸出手指甲划过车窗的声音。 “咳咳……”我低着头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让肺部一阵生疼。 我差点忘记了。 我是个随时都可能因肺出血窒息死亡的人。 真悲哀。 “很痛吗。” 耳边,安德鲁的语气冷了几分。 无法开口回答,我的喉咙一阵血腥。 我摇了摇头,帽子遮住了视线。 蓦地,一只握着拳头的手伸到我面前。 做什么? 我疑惑地皱眉,不解地望着他的手背。 “给你咬。”安德鲁平静地说。 我一愣。 “……咬完,就不要生气了。”他像在解释,又带着几分道歉。 我稍稍撩开一点帽檐,侧眼望着安德鲁,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停在我面前,眉头深锁。 我心里一乐,拍了拍胸口,压下喉间的血腥味。 终于抓到他的弱点了。 其实我知道他让我低着头是为了我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让我低着头的目的并没那么简单。 我所谓的“抗议”,不过是想他说出真正的原因。 被他聪明地拐着弯绕开了这个话题。 算了。 我双手握住他的右手。 “你真的想好了?”我一挑眉,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回答。 “我这一口可不轻,会咬下一块肉的。” 他依旧沉默。 态度倒是挺诚恳…… 我轻哼了一下,右手握拳,在他的手背上垂了一下。 下一秒,感觉到安德鲁落在身上的稍稍讶异的视线。 “我盖过章了,你的右手现在归我所有,我要它做什么它就必须做。” 我一抬手,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例如?” “哪天你再惹毛了我,我就命令它拿枪崩了你。”我威胁。 安德鲁轻笑了一下。 “真可怕。” “知道就好。” “——” 越野车驶过一个弯道,开上了略颠簸的路面,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低着头,望着相互摩擦着的手指。 阿克什冶金厂…… 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冶金…… 会有很多大熔炉吗? 【每一次天罚,我会选择你们中的某个人作为祭品。】 【在天罚开始之后,血字将会慢慢出现,这是来自炼狱的启示,它指引着你们抵达终止端,你们需要在终止端的密码台上输入一串数字密码,才能终止天罚。】 我闭上了眼睛,审判者冰冷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低沉似魔鬼的召唤。 【或者,还有第二种解决天罚的办法。】 【杀死祭品。】 下意识摸了摸脖颈的记号,指尖感受着皮肤传来发烫的感觉,越接近阿克什冶金厂,这灼热感越炙热,就似一块烙铁,要烫穿皮肤,烙下烙印。 接近了…… 我心里一沉。 “小女孩。” 半晌,安德鲁开口。 “嗯?”我睁开眼睛。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祭品,隐藏好标记。”安德鲁冷着语气。 我沉默着。 一旦他们知道我就是祭品,会怎么做? 脑海中闪过那些有些陌生的面孔,我的心越来越凉。 “终止码怎么办,一定要有人说出终止码才能够输入。” “数字。” “081014。” “小女孩,记住,你的血字显现的是阿克什冶金厂,然后我找到了你,因为我不知道终止端的输入地点。从现在开始,我是祭品。” ; 【6.10】第十二个门徒 灰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山脉隐隐笼罩着血色的雾气,黑色的石砖堆积而成连坐的冶金厂,不远处矗立着长长的烟囱,烟囱的顶部被长年冒出的烟气熏得发黑,寂静的冶金厂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中。 直接用越野车撞开拦路的丧尸,安德鲁猛踩油门,我感觉到车身颠簸着,开入冶金厂周围的一片小树丛中。远远地将丧尸的吼叫声甩在身后,安德鲁绕过冶金厂一根根笔直的烟囱,一个急转弯,越野车俯冲着撞开了冶金厂后院的栅栏。 我低着头双手抱着脑袋缩在副驾驶室上,感觉车身剧烈地摇晃着,后车厢的物品滚落了一地。 “砰——” 碾压过一个柔软的物体,安德鲁用力换档,野蛮地撞开了某个铁门。 铁索砸在挡风玻璃上,听见清脆的声音,我稍稍抬起头,望见挡风玻璃上一条狭长的裂痕。 “——” 一个90度漂移,刹车声刺耳地尖叫着,我重心不稳,身体狠狠地撞在车门上。 “下车!”停下越野车,安德鲁沉着声音命令。 我低着头用力推开车门。 “嘶哑——”左侧传来丧尸的吼声,我抬眼看见三四个缺胳膊少腿的丧尸从厂房后的车间里朝我们冲了过来,眼眶流着血,苍白的皮肤,黑色的血管爆出皮肤外,它们拖曳着残肢肉块,伸直了手以超越人类体能的速度朝我们奔了过来。 “哐当——”几步之外,安德鲁用手枪砸开了工厂的后门。 我咬牙,屏住呼吸朝他冲了过去。 安德鲁站在门口盯着跑来的我,伸手推了我一把,我跌入厂房冰冷的空气中。他抬手拎起一个灭火器砸碎了一个就要咬到我的丧尸的颅骨,我听见身后一声闷响,丧尸的血瞬间喷溅外套上,“嘭——”安德鲁用力地砸上铁门,几秒之后门外响起了丧尸不断撞门的声音。 “咳咳……”我咳嗽着,稍稍后退了几步。 生锈的铁门,被丧尸撞出了一个个凹痕。 血,顺着门缝流入。 “咔哒。”安德鲁用力插上门栓,冷着脸拉过一个冰冷的铁柜堵着门。 微微蜷缩着身子,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 脱下外套的帽子,脖颈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 安德鲁站在大铁柜前,抿着嘴将手枪收回腰间。 这里,就是阿克什冶金厂? 抬眼,我无声地望着这个寂静的厂房。 白色的墙,连接着高大的天花板,厂房里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铁柜,一眼望去,铁柜上分类放着许多物品,有的铁柜上摆放着金属零件,有的铁柜上摆放着一本本厚厚的档案册,有的铁柜存放着螺丝刀、扳手等工具,有的铁柜则用黑色的锁封住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层层叠叠的铁柜,如同一排排多米诺骨牌,几丝惨淡的光线从天窗射入厂房中,照亮了一小块灰色的地砖。 “等我一下。” 安德鲁沉着声音走过我,手臂擦过我的肩,走向那更排排铁柜的更深处。 “哒。哒。” 安德鲁的身体逐渐被那一排排储藏柜遮盖,我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中。 他在寻找这个厂房的出口。 在确保绝对安全之前,不会带着几乎濒死的我冒险。 真的,能存活下来吗? 门外,丧尸依旧不断撞击着铁门。 我沉默了一下,转身,将这聒噪的声音抛在身后。 厂房寂静冰冷的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气,绣着那空气中略带着的金属生锈的气味,我沉着声走过那一排排冰冷的铁柜。 “哒。哒。” 我的脚步声寂静着在这一片空气中回荡。 整个工厂仿佛一具渐渐失去了温度的尸体,一片冰凉。 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厂房像是用来储存冶金厂的一些生产记录以及已经废弃的零件。通常不是生产厂房一般不会有太多工人逗留,安德鲁选择了这个突破点是正确的。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详细的计划,但很显然他对于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打算。 那么其他参与者呢? 老绅士詹姆士,美人儿乔安娜,艾琳医生,警惕的韦恩,高傲的蒂娜,混混维克,霍华德兄妹,以及胆小的科林…… 他们也都抵达了吗? 穿越城市中的一群群丧尸,逐渐向这个死气沉沉的工厂聚集…… 在知道我就是祭品之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吗? 我眯起眼睛,眼底一片寒凉。 丧失的记忆还是仍一片空白,自己却莫名其妙地陷入天罚中,被告知随时可能死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为何审判者能够轻易让丧尸病毒爆发? 这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思绪纷乱着,我的视线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铁柜,蓦地,我在一个铁柜前停下脚步,注意力被那铁柜中一个褐色的纸箱子吸引。纸箱突兀地凸出铁柜之外,在这一排排收纳整齐的铁柜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本能地回头望了一下,身后铁门的撞击声时隐时现。 前方,安德鲁的脚步声似在远处厂房的另一侧。 沉默了几秒,我朝着那突兀的纸箱走了过去。 纸箱摆放在铁柜的最下层,褐色的纸箱因厂房中潮湿的空气而微微发霉。我稍稍蹲下身,用左手抽出那个方形纸箱,发现纸箱里胡乱堆放着一叠白色的信件,有署名的,没有署名的,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 随意地翻阅着那些有些泛黄的信件,突然,我看见那一层层信件下放着一个笔记本。 褐色牛皮封面,书页有些陈旧。 我警觉地抬头望了一下四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抿着嘴蹲下身,我将手中一摞信件放在地上,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翻开褐色硬皮封面。 第一页,黑色的字迹在纸上写着。 格拉伊。 我微微皱眉。 左手厚厚的笔记本,右手拂过有些发霉的页脚,我随意地翻阅。 一股霉味瞬间扑面而来,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笔记本上落着黑色的字迹,有些字歪歪扭扭地落在页面褐色的横线上,有的单词缺了一个字母,有的几个单词连在了一起,有的地方被一整块黑色的墨渍染黑无法辨认出被它掩盖的内容。有的一页才写了几句生涩拗口的短句,有的页面上潦草地画着一个类似人头的图案,但却不知为何没有了眼睛,只有一个扭曲的鼻子和列开的嘴。 厚厚的笔记本,透着阴森的气息。 我的视线停在了其中的一页。 页面上,短短的几行字,扭曲着。 【他们来了。】 【他们来杀我了。】 【按照死亡顺序,我就是下一个亡灵。】 【你听到了吗,隔着玻璃,来自地狱的声音。】 【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那声音在我脑袋里回荡着,我啃咬着手指想要摆脱这个声音。】 【但这声音却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 【嘘……】 【他们又来了……】 【他们正注视着我,我听见了他们的暗笑,听见他们计划着把我吊在窗户边,拔掉我的指甲盖,用火把我烧死。】 【就要开始了……】 厂房冰冷的空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泛黄的页面,字里行间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翻过这一页,我往后翻了翻,最后的字迹停在了全书三分之二的位置。 最后的一页写着三句话。 【肉身,终会被毁灭。】 【赎罪的亡灵啊。】 【吾必归来。】 我盯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一阵腐蚀感,沉默着,滋生着,攀爬上心房,裹挟着最深处的暗流,翻腾着,浓浓的血腥。 蓦地,感觉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点,我本能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丧尸就站在我几步之外,它稍稍俯下身,脖颈以诡异的姿态连接着脑袋和身体,瞪大了像是要掉出眼眶的眼球,血顺着嘴角滴落在蓝色的连体裤上,它的嘴一直撕裂到耳根,它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似是在笑。 我手一抖,笔记本砸落在地板上。 下一秒,丧尸伸直了手朝我扑了过来。 我本能地倾身但来不及站起已经被它钳制住了肩膀,下一刻被抵在冰冷的大铁柜上,脱臼的肩膀一阵生疼。它满是尸臭的嘴嘶吼着朝我咬了过来。 见鬼! 我揪着它蓝色的工作服左手抵着它的脖子,它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掐着肉凹陷入关节,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吼——”丧尸吼叫着咧开的嘴对准我温热的脖颈咬了下来。 我咬紧牙关握拳瞬间打向它的下颌骨,它的牙磕在我的拳头上,下一秒我抽出藏在大衣下的尖刺,朝着丧尸的太阳穴插了进去!尖刺瞬间刺穿皮肤,刺入柔软的大脑。丧尸吼叫着,血喷在我的领口,左手掐住它的脖子,我抽出那尖刺,对准它的眼眶再次插了进入,抬脚用膝盖将它用力顶开。 “嘭。”丧尸撞在铁柜上,抽搐了几下身体,失去了行动力,沿着铁柜跌坐在地上。 血,顺着插在它眼眶的尖刺,滴落在地上。 它咧着皮肉都被撕开的嘴,似乎带着狞笑死去。 我急促地呼吸着,肩膀传来阵阵生疼。 趔趄了一下,我扶着身后的铁柜站定。 这个鬼地方! 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我俯身,抽出插在丧尸眼眶中的尖刺。 安德鲁是正确的,他给了我一个实用的防身工具。 “看来我以前小看你了。” 蓦地,身旁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警觉地转过身,看见一个人影笼罩在铁柜前的阴影中。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冷着脸握紧了沾染着血的尖刺,我防御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以为你不过是个跟在安德鲁身后的小女孩,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沙哑的声音就如同一个生了锈的机器,带着几分磨损声。 “我不介意也用这样的一面杀了你。”我沉着声音,戒备。 那人轻笑了一声,稍稍往前走了一步。 天窗的光线,照亮了他黑色的帽子,白色的鬓角。 “哦?我倒是很期待。” 詹姆士说着,朝着我举起了手抬起了手。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见他手中黑色的手枪对准了我的心脏。 “詹姆士,给我个你要杀我的理由。”我攥紧了拳头。 “游戏的每一个参与者,都可能是祭品。”他理智地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是祭品。” “很遗憾,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轻信任何参与者。”詹姆士平静地说。 我咬紧了下唇。 这一刻,这个鬓发斑白的男人褪去了原本的温和从容,为了生存,选择了杀戮。 直截了当。 杀死遇到的每一个参与者。 总会有一个是祭品。 他还运气不错。 我就是本轮天罚的祭品。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詹姆士,你真的相信审判者的游戏规则吗。” “本来不相信,直到他让这一切在另一个时空重新开始,丧尸再一次爆发,我就相信,游戏规则不可违背。” “你会后悔的。” “……怎么说。” “审判者并没有说能够杀死祭品以外的参与者。” “他也并没有说不可以。” “哼。”不屑的轻哼声在詹姆士身后响起。 詹姆士讶异地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安德鲁,而安德鲁手中的枪,正对着自己。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安德鲁波澜不惊地补充,“那么就从你开始验证。” ; 【7.1】殉道者 詹姆士稍稍转过身,将手枪对着安德鲁。 两个男人,隔着一个铁柜的距离,冷眼对峙着。 “安德鲁,你是个聪明人,选择合作,如何?”詹姆士低沉着声音,语气中没有任何恐惧与不安。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望着詹姆士,半晌,开口。 “詹姆士,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他的声音冷了几分,透着隐隐的杀意。 我站在詹姆士左手边,注意到他不自觉握紧的左手。 安德鲁是退役特种兵,能够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够控制住维克,就算现在詹姆士手中握着枪支,也未必是这个黑人大兵的对手。敌人对于枪口的威胁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杀意越甚,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显然,詹姆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压低声音,朝着詹姆士挪动了一小步。 粗糙的鞋底,轻轻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你当然可以选择开枪,不过我有能够阻止你的理由。”詹姆士冷静地谈判。 安德鲁危险地眯起眼睛,抿着嘴,等待他的下文。 我停在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我知道终止端在哪里。” “你找到了终止端?”我忍不住询问。 詹姆士瞥了我一眼,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着身后冰冷的铁柜。 “终止端是一个石台,上面刻着数字,6位,需要按下输入6位终止码才能够结束天罚。” 石台…… 我沉默着,思忖。 詹姆士找到了终止端,却没有终止码。 他开始主动寻找祭品,离开终止端,意味着对他而言终止码是什么并不重要,杀死祭品才是最后的目的。 “愚蠢,你以为我需要依靠你吗。”安德鲁冷着脸盯着詹姆士那爬满了皱纹的面容。 “你当然不需要依靠我。但是很明显,和我合作可以最大程度地让双方获利。”詹姆士一字一句,冷静地周旋着,“这座冶金厂曾经是贫民窟百分之六十人口的工作地点,丧尸爆发,这座冶金厂是重灾区,安德鲁,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可以顺利找到终止端,但是……” 詹姆士话锋一转,他打量着我。 “这位女士的身体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你能确保她安然无恙地走到终止端吗。” 安德鲁眸色一暗。 我眯起眼望着这个善于谈判的老男人,尽管随时可能丧命,但他缺依旧保持着谈判的从容不迫。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的口才,他的冷静,他的谋略,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我的视线转到安德鲁身上,窥见他眼眸中闪过的一丝犹豫。 我知道,詹姆士的谈判取得了胜利。 “詹姆士,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合作?”我冷眼望着詹姆士。 毕竟,这是个曾经透露过想杀掉每个参与者的男人。 他绅士的外表下,潜藏着危险的杀机。 詹姆士一笑,眼眸中不带任何感情。 “女士,你们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杀掉我,决定权在你们。”老绅士的语气依旧带着从容,“我不能保证下一局我会不会杀掉你们,但这一局,我自然不会再用枪对着你们,我说到做到。” 詹姆士望了安德鲁一眼。 “这个大块头随时都有能力拧断我的老骨头,我也得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 我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沉默了半晌,抬眼望着安德鲁。 我发现安德鲁正盯着詹姆士平静的面容,似是要从他最细微的表情中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惨白的光线,落在詹姆士黑色的外套上。 他如一个鬼魅,立在冰冷的空气中。 谈判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三方僵持着,依旧举着的手枪,似乎下一刻就要扣下扳机。 空气,像是一时间凝固了。 偌大的厂房,静得似乎能够听到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脱臼的右肩火辣辣地疼痛着,我忍不住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喉咙一阵血腥。 突兀的咳嗽声,詹姆士与安德鲁的视线同时落在我身上。 我的身体情况像是促使安德鲁作出了一个决定,我抬眼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枪收回了腰间。詹姆士望着抿着嘴的安德鲁,悄然放下了握着枪的手。 结盟。 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 我稍稍松了口气。 詹姆士并不知道其实我就是祭品。 无妨,只要找到了终止端,输入终止码,就能能够结束这糟糕的一切。 但,审判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沉思着。 他曾说过要让我们赎罪。 单纯地找到终止端,输入终止码,就能够赎罪吗…… 还是…… 【按照死亡顺序,我就是下一个亡灵。】 蓦地,响起那诡异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我不禁背脊一凉。 “感觉怎么样?”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抬眼,才发现安德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肺部撕裂的疼痛感更重了几分,我停顿了几秒,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碍。” 视线擦过他的手臂,我望见詹姆士侧着身望着我们,即使安德鲁背对着他,却也没有再用枪指着我们,看来,他真的选择了结盟。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猜到了即使这个时候举枪也会被安德鲁瞬间制服,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选择合作。 瞥了一眼他平静的脸庞,我猜测不出他内心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 这个带着几分英伦腔的老绅士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任何石头扔进去都不会有反应。 “咔哒。” 突然,莫名地响起了奇怪的动静。 在场的三个人同时警觉起来。 詹姆士拔出手枪,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看来,这个厂房里不止三个人。”安德鲁眯着眼睛侧过身。 我压低了呼吸。 那个声音…… 好像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我皱着眉绕过安德鲁和詹姆士,沿着一排冰冷的铁柜走去,一个黑色的保险柜赫然出现在眼前。 保险柜的门微微敞开着一条缝,显然方才突然的声响就是保险柜门被推开的声音。 鞋底,轻轻踩过冰冷的地砖,我在距离保险柜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沉默地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詹姆士和安德鲁。 詹姆士依旧站在原地,而安德鲁冷着脸朝我走来。 我转回视线望着保险柜。 不、不对…… 这应该不是…… 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尖刺,我往前走了几步,指尖,触碰到保险柜冰冷的门。 “小女孩……”安德鲁的脚步声急促了起来。 我一瞬间拉开了保险柜的门。 “别,别杀我!!” 一个男孩捂着头蜷缩着身子躲在保险柜中尖叫着,他套着灰色的卫衣,瘦弱的身体挤在冰冷的保险柜中,头发有些凌乱,鼻梁上的圆眼睛歪斜着掉落在脚边。 一瞬间失去了眼镜,他眯着眼睛,盲目地伸手摸索着想要捡起眼睛。 我蹲下身,拾起那个黑框眼镜,轻笑。 “猜猜我是谁,猜到就把眼镜还你。” “求,求求你别杀我……”男孩眯着眼睛双手摸索着冰冷的地砖。 我抬手,将他的眼镜举得更高了点。 “放心,只要你不是祭品。”我轻声说。 听到“祭品”,他愣了一下,稍稍停顿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薇拉?” 我一挑眉,把固定着厚厚镜片的眼镜放到他手中。 “聪明。” ; 【7.2】殉道者 “沙拉。” 詹姆士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建筑评面图在地上铺开,我蹲下身,望着白色的纸张上用蓝色的线条勾勒出每一层楼的每一间房间以及每一个通道的尽头与出口。这张地图一直收在他的口袋里,从而有些褶皱。 难怪,他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找到输入端,并准确拦截到其他参与者。 我沉默着。 詹姆士就如同一只嗅觉灵敏的搜寻犬,总是能够准确地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安德鲁蹲在地图的另一边,锁着眉头,视线扫过那大小不一的房间。 平面图的右侧统一用图例标示着图上每个记号所代表的含义,有的是档案室,有的是生产车间,有的是包装车间,有的是厕所……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档案存放车间之一。”詹姆士指着地图上一个长矩形的房间,“这个车间一共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左后方,一个在车间的另一头。” 我稍稍回过头,望着左后方。 那个入口就是我和安德鲁进入的铁门,已经被铁柜堵死了,门外都是丧尸。 我摇了摇头。 “左后方的门不能使用。” 詹姆士皱起眉头:“为什么?” “门外都是丧尸,我就是从那个门进来的。”我望着詹姆士黑色帽檐下的眼。 “……那就不好办了。”詹姆士微微低下头,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们还有另一个出口……” 詹姆士平静地摇头。 “很遗憾,那个出口也不能使用。” “理由。”安德鲁低沉着声音。 詹姆士稍稍抬起头望着安德鲁:“我是从那个入口进入的。”他的目光移到铺在地砖上的地图上,“那扇门连接着一个长廊,长廊的尽头是双层生产车间,车间的出口在一楼,但是车间一楼都是丧尸工人,我是沿着高架梯爬到二楼才进入长廊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按照你的路线……”我的视线随着詹姆士重新落在地图上。 惨白的光线,擦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影子投在白色的地图上。 “不行。”詹姆士冷着脸,“就在我打开门的时候,丧尸发现了我,我几乎是逃命似的逃到这里来的。现在那扇门后,至少有六个丧尸,每个丧尸省钱都是生产车间的搬运工,体型不在安德鲁之下,就算我们有枪也不一定能够取胜。” 我望着他笼罩着阴霾的眼神,心瞬间沉入谷底。 丧尸的速度、肌肉爆发力远大于人类所能负荷的力量。 六个和安德鲁一样强壮的丧尸吗…… 我沉默着望了一眼安德鲁,他半蹲在地上,左手三根手指撑在地砖上,低着头凝视着那张薄薄的地图,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空荡荡的车间,一时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科林走到我身边,我抬眼,看见他稍稍俯下身,顶了顶厚厚的眼镜,伸着脖子窥着地图,右手拖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科林说他的“家”就在附近,丧尸爆发之后,他顺着水管逃出了家门,沿着公交站牌的上标明的路线一路寻找到了这里,但进入工厂后就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个偌大的冶金厂几乎到处都是游荡的丧尸,浑身是血,咧着嘴寻找下一个牺牲品。他只有一个短短的钢管防身,没有地图,只能暂时藏在保险柜中,等待其他游戏参与者输入终止码结束这个可怕的世界。 可惜保险柜并不通风,幸好他曾经看过关于各类锁的改装与分解的书,他改装了保险柜的锁之后,使得自己能够随时从里面打开保险柜,每隔一段时间就伸出头换气一次,就像海中的鲸。 没想到他还能改装复杂的保险柜的锁。 这倒是刷新了我对他的认识。 是谁说知识就只是重量呢? 说不准哪天反而能够救你一命。 我的视线停在那个瘦弱的套着宽大卫衣的男孩身上,他托了托厚厚的眼睛,稍稍皱起眉头,又抬起头打量着灰色的天花板,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从窗户出去。”安德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收回目光,我望着稍稍站起身的安德鲁。 他抬眼,望着四周墙壁上长矩形的窗户。 窗户虽然不大,但以我们四个人的身形应该是可以通过的。只是窗户有点高,需要踩着铁柜才能攀到窗台。 詹姆士没有表态,他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出去之后呢。” “从其他车间的入口进入。” 下一秒,我回过头,看见詹姆士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个方法行不通,现在的冶金厂几乎被丧尸包围了,你们从后门进入工厂,所以不知道工厂前方的情况。就目前而言,几乎每一个入口都游荡着丧尸,且数目不少于十个,一方面,冶金厂附近就是贫民窟,人口密度很大,另一方面,丧尸爆发的时间点正好在上班时间,也就是冶金厂外丧尸数目最大的时间。现在出去,绝对有去无回。” 上班时间…… 我沉默着,蓦地想起那个为我耐心准备早餐的少年。 心,想一块浸泡的海绵,湿冷着。 我摇了摇头,感觉到膝盖有些酸疼,我弯下身扶着身旁的铁柜站了起来。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安德鲁有些固执地朝着窗户走了几步。 清冷的光线,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在地砖上。 “安德鲁,詹姆士是对的。”我望着大块头的背影,沉着声音。 安德鲁沉默了一下。 “那要怎么做?干等着其他参与者输入终止码?” 他的语气带着不耐烦。 我瞥了一眼詹姆士,他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这个方法当然可行。 前提是我们四个人都不是祭品。 “一定还有办法,再想想……”我垂下眼眸喃喃着。 安德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詹姆士,你没有骗我们吧。” “什么意思。”詹姆士冷着脸望着安德鲁。 安德鲁瞥了一眼另一个门的方向,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我望见詹姆士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眼眸中流转着我读不懂的深意。 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岌岌可危。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那、那个……”科林带着几分抱歉的声音从几米之外传来。 詹姆士看了一眼那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科林的声音更弱了几分。 我疑惑地望着欲言又止的科林。 “说。”安德鲁站在原地,身体都没动一下。 “……我认为还有第四种离开的方法。” ; 【7.3】殉道者 安德鲁站在椅子上,伸直了胳膊,拆下通风口的盖子,我微微往前倾身正要从他手上接过盖子,他却先我一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右肩,不要乱动。”安德鲁望着我,将手中通风口的盖子扔在了脚边的地砖上。 哦,对。 我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格拉——”几步之外,科林用力推着一个白色的大柜子艰难地朝我们挪动着。 柜子摩擦着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安德鲁皱眉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科林,沉着声走到那白色的大柜子旁将柜子推了过来。一下子得到远远大于自己力量的助力,科林的双手瞬间失去支撑的柜子,他向前趔趄了一下,差点扑在地砖上,我没忍住,噗嗤一笑。 不得不承认,科林的体力真的和脑力成反比。 …… 【我认为还有第四种离开的方法。】 【这间车间里的窗户并不多,但存放的大都是需要保存在干燥空气中的文档。】 【换言之,在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一定存在着通风口,而且为了空气流动,通风管的直径应该不小,这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让所有的文档保持干燥而不发霉。】 【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通风口离开这里。】 【从地图上来看,这些连接在一起的房间一定共用着同一套通风管道系统。】 【所以,只要没走错方向,我们应该可以通过交错连接的通风管抵达终止端。】 …… 脑海中回荡着科林冷静的声音,我稍稍抬起头望着那拆下白色盖子的通风口,黑洞洞的方形入口,看不清深处的情况。 科林是正确的。 我们仔细检查过天花板的每一处后,发现灰色的天花板四个角落各有一个方形的通风口,并且通风口的直径很大,即使是身材高大的安德鲁也能够通过。 安德鲁和詹姆士无声地认同了这个小伙子的方案。 这意味着,我们不用直面丧尸,也能够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我收回视线,看见安德鲁将那个白色的大柜子移到通风口下,虽然安德鲁仅仅站在椅子上就能够碰到天花板,但剩下的三个人臂力似乎并不足以引体向上攀上通风管,因此还需要借助柜子的高度。 在我们做着准备工作的时候,詹姆士一直沉默着一遍遍审视手中的地图。 “虽然这个小伙子的建议很好,但是可惜我们并不能直接抵达终止端。”半晌,詹姆士抬起头。 “为什么。”我疑惑地皱眉。 詹姆士将手中的地图翻面,立起,对着我们。 “通风管道系统并没有直通终止端的分支,我们只能抵达离终止端最近的一个房间,但那个房间地图上标明上着锁,主要用于储存未出厂的成品,也就意味着……” “我们需要先拿到钥匙。”安德鲁抬眼瞥了一眼詹姆士手中的地图。 “没错,我们需要先去总配室,拿到钥匙。” 我打量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背靠着大铁柜,轻轻咬着下唇望着詹姆士。 “……詹姆士,我有个问题。” 詹姆士不急不慢地收起地图,一挑眉望着我。 “你是怎么找到终止端的房间的?” 詹姆士耐心地将手中的地图完整地叠好,平静地放回口袋中,并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上衣。 “我通过侧门进入工厂,但不巧的是遭遇到了三只丧尸的围攻。我夺路而逃,匆忙跑进一间房间并锁上了房门,就在我回过头之后,发现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石台,大概到膝盖的高度。我走近了,看见石台上刻着‘终止端’的字眼,只可惜我并不是祭品,否则……”詹姆士停了口,微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打量与猜测。 否则天罚就结束了。 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但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猜忌,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似是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别开了眼。 我怀疑这老狐狸学过读心术。 被他充满猜忌的眼光盯着,总有一种下一秒所有心思都会被看穿的不安。 而这不安,似乎恰恰就是他所需要捕捉的。 一旦猎物在他面前暴露一点马脚,他就能马上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沉默着,突然有几分明白为何在教堂图书馆,即使是充满戾气的维克也不敢太过反抗他的决策。老绅士天生带着莫名的气场,威严,兼具危险的气息,似乎任何秘密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被看穿的不安是在令人难以忍耐。 “詹姆士,你先上。”安德鲁侧着脸望着老绅士,补充似的说,“没意见吧。” 詹姆士衡量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是四个人中唯一具有地图的导航。 在狭窄、交错、布满尘埃的通风管道中,方向感至关重要。 狭窄……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个字眼令我背脊一凉。 密闭,窒息,黑暗…… 我突然莫名地担心着。 在通风管道的另一头真的存在出口吗?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被永远困在那狭长黑暗的通道里呢…… 詹姆士踩着椅子,放慢了动作,爬到柜子上,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不急不慢地将地图重新展开,辨别了一下方向,詹姆士先将地图放在头顶上方的通风管道口,缓缓站直了身体,手肘撑着通风管道,一点点挪动着爬了进去。 “小鬼。”安德鲁看向科林。 明白安德鲁的意思,科林低下头,模仿詹姆士的动作踩在了椅子上,我看着他颤颤巍巍地站到柜子上,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一下,吓得他脸色刷的白了,慌忙蹲下身一双手死死钳着脚下的柜子,咬着牙怕自己摔下去。 我靠着铁柜,听见耳畔的脚步声,收回视线望着走到身旁的安德鲁。 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色长布条和一根毛线,我疑惑地皱眉。 安德鲁走到我身旁,稍稍低垂着眼眸望着我,我对上那双眼,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左手。”他波澜不惊地指示。 “……干什么?” “待会儿再解释。” …… 我顺从地举起了左手。 安德鲁有些笨拙地将那根毛线绕过我的手腕,打了个结。他抿着嘴打量了几秒,仿佛嫌绳结不够牢固似的,又打了几个死结,并用力扯了扯,确保不会从我的手腕上脱落后,他握着我的手臂将它放下。 “……安德鲁·格雷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抬眼望着他。 安德鲁低下头,将毛线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手腕上。 “还记在越野车上的时候,我怎么嘱咐你的吗。”他头也不抬地问。 “……不要抬头。”我回答,一面望着他笨拙地弄着柔软的毛线,毛线绑了又松,松了又绑,像是故意和他作对。 我一乐,我看见安德鲁不自觉咬紧了下唇。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耐心。 索性,我走近他,拍掉他宽厚的手,替他绑。 这双手掌,能够灵活地使用枪支匕首,却做不好绑毛线这么轻松的工作。 “其实理由不止那么简单。”安德鲁平静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我看了他一眼,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在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像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被他控制了。 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再知道应该知道的事情。 “还记得教堂的忏悔室吗。”安德鲁话锋一转。 我点了点头。 他救出了被丧尸困在忏悔室的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小女孩,你有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当时自己会昏过去?” 昏过去? 我一愣。 经他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当时丧尸不断撞击着小小的忏悔室,我蜷缩着身子躲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胸闷,头晕,喘不上起来的窒息感,甚至出现了蚂蚁爬咬的感觉,最后思维不断在现实与幻觉中转换着,一直到他解决了丧尸,打开了忏悔室的门,清冷的空气一瞬间吹开了所有的茫然,然而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却……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在他背上醒来。 原来,是因为他救出我的时候,我已经…… 安德鲁意料之中地望着我一脸惊醒的表情。 “小女孩,你这么蠢,早晚死在天罚里。” 他略带讽刺地重复着以前的话。 我瞪了他一眼。 “昏过去了又怎样!” “说明你有幽闭恐惧症。”安德鲁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波澜不惊的补充,“你不能待在狭小的环境里,那些狭窄感,压迫感会让你产生生理上的窒息、发热、头晕甚至昏迷。”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在越野车上我才让你一直低着头,车厢的空间足以让你产生恐惧感。” 一瞬间我的大脑空白了一下,半晌说不出一个单词。 这个男人…… 比我自己都了解自己…… 原来,我有幽闭恐惧症…… 心里闪过一丝寒凉,我轻轻咬着下唇。 失去了记忆,我一下子丢了好多东西…… 记忆,情感,身体情况…… 完全一无所知。 “安德鲁,速战速决。”詹姆士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中响起,带着几分沙哑与闷闷的感觉。 安德鲁微微俯下身,宽厚的手掌按着我的肩膀,直视着我。 “别乱想,这很容易解决。” 安德鲁将手中那条黑布条拿到我眼前。 “通风管道可能会有些窄,所以我需要遮住你的眼睛,不过不用怕,我就在你身后,你只要循着科林的声音移动就行了。就算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也用线牵着,不会让你落单。” 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保证。 他已经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 包括我的担心,我的恐惧…… 我望着他眼中满满的诚恳,低下头沉默了几秒,顺从地转过了身。 明白了我的意思,安德鲁靠近了一点,我感觉着黑布条柔软的触感轻轻贴在前额,他稍稍收紧了布条打了个结。 “爬上通风管的时候,把布条放下来遮住眼睛。” 安德鲁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感觉着他高大的身材就如一堵厚实的墙立在身后,呼吸吐纳间带着温暖,原本不安的心,似乎也在渐渐平静下来。抬眼望了一眼通风管的入口,科林趴在那正方形的入口处望着站在地面的我,朝我招了招手。 我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的黑布条,一瞬间牵拉到手腕上的毛线,顺着毛线,我稍稍侧过身,安德鲁抬手帮我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 【7.4】殉道者 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浮动的尘埃,微弱的气流裹挟着些许弥漫的血腥味,擦过衣角,略过鬓发,吹拂着,带着体温消散在前方的黑暗中。 我压低了身体,跪在坚硬的管道上匍匐前行。 手掌摩擦过满是尘埃的地面,偶尔肩膀擦过身旁的管道,在心里泛起一丝局促的不安,被布条遮挡着视线,我的听觉像是代偿性地变得更加灵敏,呼吸声交错着,伴随着衣裳摩擦的声响,我们四个人前行在交错分支的管道中,偶尔感觉到手腕的绳子被拉扯了一下,这是安德鲁的指示,我便会停下前进的动作,等待最前方的詹姆士寻找下一个拐角的方向。 偶尔爬过一些安着通风管道的房间,依稀可以听见房间里传来的丧尸的吼声,听见它们喉咙翻滚着的声音,甚至,伴随着些许撕扯的声音,像是肌肉皮肤被撕开,温热的内脏一瞬间被牵拉了出来。 了视觉,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我的思绪在这一片黑暗中默默发酵着。 从最初的绑架案,延伸到教堂图书馆,最后停在了阿克什冶金厂。 审判者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他为何有这样的力量让我们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 我沉默着,咬着下唇。 这一切都不像是环境,我能够感觉到身后安德鲁沉稳的呼吸,我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膝盖摩擦着通风管道的声音,甚至,脱臼的肩膀隐隐传来的疼痛。 …… 【我会看着你们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 【让鲜血温热深渊的寒冷】 【死者重返人间】 …… 自己的罪…… 我沉默着,纷乱的思绪,大脑深处隐隐作痛。 我的罪、又是什么呢…… 被遗落的记忆中,究竟记载着怎样的过去…… 感觉手腕的绳子被拉扯了一下,我蓦地回过神来停下了爬动。 “到了。”詹姆士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在狭小的通风管里隐隐扩大。 “咔哒。”我听见詹姆士卸下了通风管的盖子,一阵衣角窸窣的声音后,我听见某个人跳到了地面。 我听到前方的科林稍稍往前移动了一下,似是在窥探着通风管下的声音。 “怎么样?”科林小心翼翼地问。 “下来。” 詹姆士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停在原地,听见科林移动着,顺着詹姆士打开的通风管道口跳了下去。 ……下一个到我了。 我停了停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视线被遮挡,我看不见那个出口到底在哪里,只能试探性地用手掌摸索着。蓦地,摸到一块冰冷的塑料。直了直腰,我的手顺着那塑料边框摸索着,感觉到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塑料框,应该就是通风管道的出口之一。 “薇拉,没问题的,下来吧。”科林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嗯。” 我往前爬了一点距离,双脚试探着伸下通风管的出口。 “双手撑着身体。”安德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低沉而略显暗哑,“右肩尽量不要用力,天花板不是很高,可以跳下去。” 按照他的指示,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撑着管道,身体一点点暴露下下方的空气中,松开手,我跳到了地面,趔趄了一下扶着墙壁站定。 管道外的空气有些干燥,肺部隐隐作痛,我扶着墙壁压低声音咳嗽了一下,将遮住眼睛的布条拉了下来,正好看见安德鲁干脆利落地从管道的出口跳下。 解开布条和绑在手腕上的毛线,我抬眼望着四周。 管道下是一条长廊,没有窗口,只有左右两两扇关着的门以及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应急灭火器,长廊开着灯,白色的灯光打在冰冷的地砖上有些刺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这光线照得有些疼痛,我低下头揉了揉了眼睛。 “总配室在那扇门后面……” 詹姆士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来,我睁开眼,看见詹姆士拿着地图望着左侧紧闭的门。 “通风管道没有经过总配室吗?”科林有些疑惑地凑到詹姆士身旁。 詹姆士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 “总配室只负责钥匙的调配,没有安装通风管道的必要。” “那接下来的路线呢。”安德鲁蹲下身,我看见他从军靴中抽出匕首割断了手腕的毛线。 “总配室的另一个出口通往冶金车间,车间的东南门后就是安置着终止端的房间。” 冶金车间…… 我左手扶着右手手腕,沉默着。 这里是冶金厂。 换言之,冶金车间将是丧尸最多的地方…… “只有这一条路了吗。”我沉着声音问。 “目前对我们来说,只有这条路。”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沉重,詹姆士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我。 我低下头,轻轻咬着下唇。 接近了终止端。 脖颈处的标记,灼痛感更加强烈。 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我将发丝捋到脖颈边,阻挡那不知为何寒凉的风。 詹姆士沉默地盯着我,那双眼眸是我看不穿的深邃。 “哒。哒。” 耳畔响起脚步声,我转过头,看见科林正朝着那扇关着的门走去。 他走到那扇门前,试探性地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了看我们,眼神带着询问。 安德鲁稍稍朝着那扇门走去,停在了科林身后几步之外,抬手,握紧了收在腰间的手枪。 科林转过头,我看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侧靠在门后。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我紧张地往前走了几步。 科林紧紧握着冰冷的门把手,我见他停顿了几秒后,将门把压了下去,用力一推。 门没有移动。 科林疑惑地停了停动作。 他再尝试了一次。 握着门把,更用力地想要推开门。 门依旧丝毫未动。 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皱眉。 “门被锁住了。”科林站用力转动地门把手。 “锁住了?”安德鲁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科林,你能撬开锁吗?”我紧张地问。 科林微微底下身体观察着那金属门把手,他想要将门推开一条缝,但门被紧紧固定着。 “锁在门的另一头,而且我没有工具,恐怕……”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因为某个诡异的声音打断了他。 “哒。哒。哒。” 莫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本能地回过头,看见身后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人形轮廓…… 我本能地转过身,怔怔地退了几步。 那轮廓在门外徘徊着,黑色的身影投在毛玻璃上,寂静的长廊,似乎可以听到门外的略显聒噪的声音。蓦地,又有几个黑色的轮廓重叠在玻璃身上,摇曳着,徘徊着。 丧尸…… 而且不止一只。 我倒吸一口凉气,恐惧,一点点爬满了内心。 站在最后面的詹姆士靠着墙,一点点朝着我们挪动着身子。 他黑色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擦过光滑的地面。 我回过头望着安德鲁,他警惕地眯着眼睛,朝我做了个“保持安静”的动作。 心跳的飞快,我咬着牙僵硬地收回视线。 “咔嚓。”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转过头对上科林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没留意,一下子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弹回去的门把发出了声音。 “吼——” 门外瞬间响起丧尸的吼叫! “嘭——” 下一瞬间,它们撞开了门,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我们冲了过来。 ; 【7.5】殉道者 丧尸撞开了门,伸直了手朝我们扑了过来! “嘭——”詹姆士开了一枪,打碎了一个女丧尸的脑袋。 而它身后的四五个丧尸踩过它倒在地上的身体吼叫着冲向我们。 “嘭嘭——”詹姆士又开了几枪,几个丧尸应声倒地。 它们穿着蓝色的工人服,惨白的皮肤,两只伸直的手臂满是爆出表皮的黑色血管,嘶吼翻滚着嘶吼着,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脚下白色的地砖上,刺眼的光线,冰冷的空气瞬间充斥着死亡的血腥味。 “咔嚓。”詹姆士想要再次开枪,但手枪里却没了子弹,他转过身朝着我们的方向跑来,却被身后的丧尸抓住了衣角下一秒被扑倒在地。我听见他喊了一声,搏斗的声音瞬间充斥在耳畔。 我本能地后退,抽出安德鲁给我的尖刺。 绝对不能背对丧尸。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抓住你! “唰——”一个身材中等的丧尸妇女朝我扑了过来。 我咬着牙朝旁边一闪,左肩撞在墙壁上,丧尸尖利的指甲擦过我的外套,我握紧了手中的尖刺按住她的肩膀用力插入她的耳朵!下一秒反手握住冰冷的尖刺,拔出粘连着血丝的尖刺,更用力地刺入她的太阳穴! 身后传来丧尸的吼叫,感觉到脱臼的肩膀被重重地撞击,我被一个成年男性丧尸撞倒在地上。他吼叫着,半张脸的皮肤已经被撕掉了,左眼的眼球不知所踪,露出黑洞洞的眼眶淌着血,滴在我脸上。我抵着他的脖子,咬着牙感觉到他压在身上的重量,感觉脚踝被拉住了,匆忙之间,我看见另一个丧尸抓住了我的脚。 该死! 我弯起膝盖提着丧尸的腹部,而第二只丧尸死死抓着我的脚踝张着嘴就要咬下去。 在它身后,第三只丧尸朝我扑了过来! “嘭——” 一声巨大的枪声几乎震碎我的耳膜。 眼前丧尸的脑袋瞬间被打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水喷在我身上。 忍着令人呕吐的恶心感,顶开身上压着的丧尸。 我知道安德鲁开枪了。 “嘭——” 第二声枪响,抓住我脚踝的丧尸瞬间被爆头。 第三只女性丧尸朝着地上的我扑了过来。我转身闪开了它疯狂啃咬的嘴,揪住它金色的头发用力撞在身旁坚硬的墙壁上。一声闷响,它的眼眶被撞裂了,血顺着它残破的皮肤划过,但却丝毫没有被这伤口影响,它伸出手死死揪住我的衣服,倾身就要对着我的肚子咬下来。 “——” 下一秒一把匕首用力地插入了它的脑袋。 它倒在我身上,身体抽搐了一下便没有了动静。 我张着嘴惊魂未定地呼吸,抬眼,望见身旁站着的一脸杀气的安德鲁,他右手满是黏腻的黑血,左手揪着一个成年男性丧尸的头发,安德鲁拖着它的身体,用力地扔在地上。“砰。”地一下,丧尸的后脑砸在地上,额头上一个血窟窿。 “吼——”丧尸的吼声此起彼伏,我看见詹姆士被两个丧尸按倒在地!他蹬着腿竭力反抗着,绝望地求助声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匆忙站起身。 安德鲁冷着脸抽出方才使用过的手枪,转身对着脸色苍白的科林。 “让开!” 科林愣了一下。 安德鲁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科林。 明白了安德鲁的意思,科林一闪身露出了身后的锁。 “嘭——” 安德鲁眯起眼睛扣下了扳机,门锁被瞬间打穿掉在了地上。 顾不得许多,科林用力撞开门,跌入了总配室。 “哐当——” 我打碎了消防栓的玻璃,拿出了一罐沉甸甸的灭火器。肩膀一阵撕裂的疼痛,我咬着牙冲向倒在地上的詹姆士。 快点! 我看见一个丧尸俯下身咬了下去,下一秒詹姆士充斥着恐怖的喊声回荡在长廊的每一个角落。 再快点! 我冲到他身边,举起灭火器用力地砸了下去!“咚”地一声,一个丧尸的被瞬间砸了出去,颅骨凹了下去,汩汩冒着血。另一个男性丧尸坐在詹姆士的大腿上,双手撕扯着他的外套,满是鲜血的嘴朝着腹部就要咬下去,我揪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将它扯了起来,它吼了一声朝我扑过来,下一刻安德鲁一把揪住丧尸蓝色的领口,右手掐住它的脖子将它用力撞在墙壁上,左手反向按住它的脑袋,一咬牙,下一秒,我听见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丧尸挥动的手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垂在了身体两侧,它的身体顺着墙体滑了下去,倒在安德鲁脚边。 “咳咳。” 身旁,詹姆士半躺在地上低着头咳嗽着,满脸黏腻的黑血。 我蹲下身,望着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双眼眸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镇定,黑洞洞的,充斥着恐惧,惊慌。 我的心跳飞快,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丧尸,但下一刻,走廊尽头的门外又出了四五个丧尸。像是看到了新鲜的食物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渴求,它们以及其扭曲的姿势朝我们冲了过来。 “走!”安德鲁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了起来,朝着另一扇门跑去。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老绅士,詹姆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腿似乎受了伤,他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别、别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 他望着我的眼神满是惊惧,黑色的帽子掉在他身后,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着,完全没有了之前杀伐决断的威严,现在他不过是一个无力自救的老爷爷…… …… 【天罚已经开始,能否存活,全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选择让残食同类,还是一起被拉下地狱?】 【我很期待你们的选择。】 …… “安德鲁。” 我按住了安德鲁的手,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皱着眉看着我,在看到身后的詹姆士后明白了。 四五个丧尸朝我们跑了过来,越来越接近詹姆士,他拖着身体在地上爬行,满脸恐惧。 我望着詹姆士,一咬牙,甩开了安德鲁的手,转身,朝着詹姆士跑了回去。 “见鬼!”身后的安德鲁咒骂了一句。 我跑到狼狈的詹姆士身边,扶着他的身体踉跄着支撑着他的重心,朝着另一扇门跑去。 “吼——” 身后,丧尸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我咬着牙,听着身后它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充斥着血腥味的吼叫,丧尸的尸体扭曲着阻碍着前行的路,空气中满是死亡的气息,小小的走廊一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安德鲁黑着脸冲到我们面前,拉过詹姆士的手,一把背起老爷子,我攀着他手腕的力度紧跟他的脚步朝着科林跑去。科林站在门口,微微探出上半生满脸惊恐地望着我们三人,视线擦过我们的身体,看到紧跟其后的丧尸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咔哒。” 踏过门槛的一瞬间,安德鲁几乎把詹姆士整个扔在了地上,我紧随他的脚步闯进了房间,安德鲁转身用力地砸上了门框。 “咚——咚——”下一秒,门外传来丧尸们疯狂的撞击声。 没有门锁的门被撞开了一条缝,我和科林用身体死死抵着白色的门,双手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门板。 丧尸的手伸出门缝,在空气中挥舞着想要抓住门后的我,它们吼叫着,满是鲜血的手擦过科林的脸颊,几乎抓到了他的发角,这个可怜的男孩紧张地盯着门板,眼里带着惊恐的眼泪。 “格拉——” 安德鲁用力推过来一个大柜子。 我和科林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时离开了门板。 “咚——” 门板似乎在一瞬间就要被顶开,但安德鲁在下一秒将大柜子撞在了门板上。 “吱呀——” 我和科林站在安德鲁身旁用力地把柜子抵在了门后。 “咚咚——”门后,丧尸的吼叫与撞击声持续着,柜子稍稍摇晃着,但却并没有丝毫的挪动。 我背靠着冰冷的柜子,惊恐地呼吸着,血,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外套上,我抬手,擦了一袖子的鲜血,肺部因剧烈的呼吸生疼着,喉咙一阵血腥涌上,我忍不住弯下身子,双手捂着嘴巴蹲在地上咳嗽着,咳出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地砖。 一双脚蓦地出现在视线中,顺着那靴子抬起头,我望见安德鲁阴沉的表情。 他抿着嘴,紧锁着眉头盯着我,眼里翻腾着怒火。 我知道他生气。 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不该转身救詹姆士。 这让我们三个人都陷入了险境。 “咳咳……” 我沉默着别开眼,咳嗽却更加剧烈。 那双军靴的主人迟疑了几秒后,蹲下身,抬手,擦去我嘴角的血。 我望着他紧锁的眉头下,一双风云涌动的眼。 就如同万丈深渊,让我看不清背后的情绪。 “……感觉怎么样?”科林懦懦地走到詹姆士身边,这个可怜的老绅士靠着墙壁喘着气,眼睛有些发愣地望着天花板,脖子,手臂,外套上沾满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丧尸的。 像是没听到科林的声音,詹姆士沙哑的呼吸声略显苍凉。 我的视线擦过安德鲁的肩,落在背对着我的科林身上,他蹲在詹姆士身边,用袖子擦掉了詹姆士脸颊的血。老绅士已经不再年轻了,满脸皱纹,脖子的皮肤也松弛了,曾经洞察力、决断力出众的他,在此刻却像是裹上了一层层绝望的茧,颓丧地呼吸着,死里逃生。 科林安慰似的擦了擦詹姆士脸颊的血,蓦地,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背脊一僵。 “怎么了?”我疑惑地皱起眉头,望见科林垂下了手。 安德鲁稍稍侧过身望着他们。 “……詹姆士情况不太好。”科林背对着我,声音有些颤抖,“他……感染了。” ; 【7.6】殉道者 科林略颤抖的声音像平地一声雷,击中了在场所有人。 我一愣。 安德鲁沉默地站起身,走近了几步,低垂着头望着靠着墙呼吸的詹姆士。 扶着身后冰冷的铁柜,我轻轻咳嗽了一下,除去喉间黏腻的血腥,绕过安德鲁走到詹姆士身边。看得出来詹姆士的情况不太好,背靠着墙体喘息,仰着头,脸颊、鬓发沾染着血,顺着他略显粗糙的皮肤滴落在脖颈。他领口的衣服被撕开了,鲜血不断从他的脖颈处溢出,混合着丧尸黑色的血,血腥味一点点在空气中扩散着,一时间,只剩下詹姆士苍白无力的喘息。 我的脚步停在科林身边,一时间,悲凉如同冰冷的脏水,一点点浸湿我海绵般的心脏。沉重,潮水般浸润了心房每个角落。 我稍稍俯下身,望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神。 “……詹姆士,感觉怎么样。” 我的声音像是离他很远,几秒之后,他才稍稍侧过脸望着我,咳嗽了几下,他低下头不急不慢地摇了摇头。 “不坏。” 他还在硬撑着。 我的视线落在他脖颈的伤口,被咬开的伤口参差不齐,外翻的肉,温热的血不断从伤口冒出,血液有些黏腻发黑,伤口旁似乎印着丧尸的牙印。 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当时我的动作能快一点,他或许就不会…… 我沉着脸垂下了眼眸。 “咔哒。” 听到身后的动静,我稍稍回过头,看见安德鲁将手中的枪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他抿着嘴打量着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不高的天花板上镶嵌着几个发黄的日光灯管,一个黑色的大书柜将我们与房间的另一侧隔开了,白色的墙体,灰色的地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潮湿的味道。 淡淡地收回视线,我抿着嘴望着詹姆士,他靠着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原本急促的呼吸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害怕吗?”我沙哑着声音问。 詹姆士稍稍张开眼睛望着我。 “你指的是死亡还是被丧尸吃掉?” 我一愣。 詹姆士平静地看着我。 “谢谢你,女士,没有让我死得太痛苦。”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英国老绅士的从容与礼貌。 “抱歉,如果我的动作再快一点……”我别开眼,不敢正视他眼中的悲凉。 詹姆士咳嗽了下,科林七手八脚地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按住脖颈的伤口。 “在天罚开始的之后,我就猜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詹姆士稍稍停顿了一下,苦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我是第一个殉道者。” 我沉默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样也好,也能够少受些痛苦。”詹姆士轻轻点了点头,仿佛获得了救赎。 多大的绝望,才能将死亡看作是最好的救赎? 我抿了抿嘴角,眼眶有些酸涩,直起身别过脸。 “还有转机的,只要在你变异之前输入终止码……” “哼,小妹妹,说得好像你知道终止码是什么呀。”女人娇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一愣,循着声音望去。 两个女人从那黑色的书柜后走了出来。黑色直发的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着书柜,一双杏眼不动声色地望着坐在地上的老绅士,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金色短发的女人,她抿着嘴,微微低下头,双手捧着胸前挂着的十字架,低声祈祷着什么。 乔安娜。 艾琳。 微微眯起眼睛,脖颈的标记炙热地发烫,我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但此刻乔安娜的注意力被詹姆士吸引了,她望着被感染的詹姆士,轻轻摇了摇头,娇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同情。 “噢……可怜的詹姆士。” 乔安娜的目光顺着詹姆士,落在我身上,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我,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啧啧,这是谁家的小脏猫啊,还真没看出来呢,真是脏到让人恶心。” “呵,我还想问为什么这房间狐臊味这么大。”我一挑眉望着她,“原来你也在这里。” 狐臊? 乔安娜冷笑了一声。 “小脏猫,你是在悲哀没有男人愿意靠近自己吗。” 乔安娜的语气带着几分炫耀。 …… 这还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当****原来也可以当的这么理直气壮。 我移开视线懒得和她计较。 安德鲁不屑地瞥了美人儿一眼。 “嘿,大个子,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乔安娜眯起好看的眼睛。 安德鲁轻哼了一声,绕过那个浑身都是香水味的女人。 “臭鼬。” “你!”乔安娜转身怒瞪安德鲁。 安德鲁的身影消失在书柜后,我知道他去查看另一扇门的情况了。 艾琳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后,停在了詹姆士身上。她皱着眉走到科林身边蹲下,知道她是个医生,科林松开了按着詹姆士伤口的手,还未凝固的血液浸透了他手中的纸巾,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被感染多久了?” “不超过五分钟。” “再拿一些纸巾过来。”艾琳凑近了詹姆士,微微倾身查看他的伤口,“他的血管被咬开了,不过还好,并没有咬破颈动脉……” 注意力被艾琳吸引,我稍稍侧过神望着蹲在詹姆士身边的艾琳。她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牛仔裤,干净利落的穿衣风格,她抬手将发丝捋到耳后,接过科林递过来的纸巾,擦净了伤口周围的血迹,指尖触碰着参差不齐的伤口,艾琳皱着眉头思考着。 我看着詹姆士苍白的脸色,知道丧尸病毒正一点点渗入他的组织、内脏。 “怎么样?”我轻声询问。 背对着我的艾琳摇了摇头。 “丧尸咬破了他的皮肤,詹姆士已经感染了。所幸伤口不是很深,没有伤及大动脉,丧尸病毒进入体内的量并不多,他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 艾琳停住了。 我沉默着,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是你,又该有怎样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流逝。 一点点死去。 被病毒逐渐侵占大脑。 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 【7.7】殉道者 艾琳帮詹姆士止住了伤口的血,她解下脖颈的十字架,将它放在詹姆士手中,捧着他满是褶皱的手低声念了些《圣经》上的语句,詹姆士沉默地闭上眼睛,我望着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来越苍白,似乎全部的生命力都被一点点悄然冰封。 我站在艾琳身旁,看着她低着头在十字架上吻了吻,缓缓放下了詹姆士的手,抬眼,望着老绅士疲倦的表情。 “主会宽恕你的罪。” 詹姆士动了动眼皮,轻轻颔首。 “谢谢。” 他英伦腔中的镇定温和一如从前,一瞬间的恍然,我想起了那个在我噩梦惊醒时递给我一张手帕的詹姆士,也是这样的平静、从容,就仿佛死亡的冰冷一瞬间与他已经毫无关系,他背靠着墙,平静地呼吸着,不知是等待着深渊,还是等待着救赎。 艾琳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扭头擦过我的肩膀。 她是个医生。 许多时候却也不得不面对生命的离去…… “……小伙子。”詹姆士闭着眼睛,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唤着科林。 一直蹲在他面前的科林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老绅士。 “我突然想喝朗姆酒,你能帮我找些酒回来吗?”老绅士诚恳地开口。 朗姆酒…… 科林迟疑了一下,抬头犹豫不决地望着我。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科林收回视线望着詹姆士:“好,但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现在我有点累了,我想等醒来再喝……” “好的。” 男孩的声音带着几分酸楚,他起身离去。 我低垂着眼眸,站在詹姆士面前,沉默着。 其他人都走开了,像是不忍心看到老绅士离去的模样,我平静地呼吸着,沉重的气氛,一时间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与老绅士,气氛一下子静谧得悲凉。 “咳咳。” 老绅士咳嗽了几下,他的伤口像是裂开了,我看见他脖颈伤口处的纸巾被鲜血渐渐染红。 我俯下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环抱着膝盖望着他。 犹豫了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绅士听着我的呼吸声,微微抿了抿嘴角。 “薇拉小姐,其实你是祭品,对吧。”他波澜不惊地说出这句话,却让我背脊一凉。 我警觉地转过身,还好,其他人都在房间的另一侧,我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略带争吵性的谈话,似乎乔安娜惹怒了艾琳,安德鲁则懒得和她们一般见识。 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我缓缓收回视线,警惕地望着詹姆士。 “为什么这么说。” 詹姆士从容地睁开眼,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之前试探过你,在我提到输入端的时候,你的表情有点僵硬,视线变得飘忽不定,再加上看见她们的那一瞬间你流露出的戒备,我就猜到了。” 我知道他口中的她们指的是谁。 我沉默了几秒,波澜不惊地对上他的目光。 “……想杀了我吗。” “并不。” “杀了祭品,可以结束天罚,你可以活下去。”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想要捕捉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但詹姆士的眼眸却如同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我的这番话早已在他心里掂量过无数次了。 詹姆士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都会死,为了赎罪,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审判者把我们选定为参与者,是因为我们都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他所谓的赎罪,不过是死亡,他希望看到我们在接受死亡之前为了生存自相残杀,恐惧,贪婪,绝望……他要我们在偿尽一切痛苦之后悲惨地死去。”詹姆士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的声音时而有些停顿,力气像是随时都会耗尽。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我沉默地望着詹姆士。 这不过是在开始,他却已经看到了结局。 企图得到救赎的人。 企图得到宽恕的人。 企图杀光所有人而让自己存活的人。 最后,都逃不过死去的命运…… 悲凉,慢慢爬上了心房,我微微垂下眼眸,咬紧了下唇。 “詹姆士,你接受审判吗。”我沉着声音。 老绅士半晌没有回答,我抬起头,发现他正靠着墙壁,望着灰色的天花板,眼眸里流转着我看不懂的波澜。 “接受。” 我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带着罪活了很久,而现在,我终于要为它付出代价了。” 代价,吗…… 詹姆士望着天花板,似乎要透过那天花板看到过去的自己,看到那些已经泛黄的画面。 “你相信吗,我杀过人。” “……相信。” “我曾经,为了权利的斗争,杀掉了一个阻碍我的人,我的手枪打穿了他的心脏,我把他的尸体封在水泥里,沉到了海底,而我最终取代了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詹姆士缓缓说着,声音如同一台老式留声机,复述着多年前的事情。 我下巴靠着手臂,听着他的回忆,背脊一阵阵寒凉。 “这个秘密我保守了许多年,本来以为会被我带去棺材。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 我看见詹姆士望着天花板,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 “那个老朋友来接我了,他告诉我,海底很冷,缩在小小的水泥罐里很难受……” 我不禁揪紧了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詹姆士眺望的方向。 空荡荡的天花板。 我迟疑了几秒:“……主会宽恕你的。” 艾琳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将死之人是怎样的心情,不知道获得宽恕对他而言是否重要,我只希望,能让这个老绅士安静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很暗,很远的路。 詹姆士摇了摇头。 “大概不会吧……” 话音刚落,詹姆士又咳嗽了几下,咳嗽得更加剧烈,我看见他捂着嘴巴的手渗出了些暗色的血,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詹姆士沉默了几秒,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我很抱歉曾经很无礼地对待你,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够获得宽恕。” 我的宽恕…… 我静默地沉思着。 耳边,詹姆士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凉。 “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很多时候,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我抬眼,望见他背靠着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结束了一生的艰辛,终于能够离开纷扰的世界,获得了宁静,亦或是…… “詹姆士?”我试探性地唤着他。 他没有再回答。 我稍稍坐起身,前倾着身体,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他紧紧闭着眼,伤口的血一点点渗透出指尖,划过他的脖颈,染红了领口。 没有呼吸了…… 我慢慢放下手,沉默了一下,站起身。 …… 【不过是梦罢了……】 …… 某个噩梦惊醒的清晨,他曾经用那双满是皱褶的手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低下头,朝着老绅士鞠了一躬。 领导者,亦是殉道者。 愿你的灵魂安息。 “嘭咚——” 一声巨大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望见那原本抵着门的柜子倒了下去,下一刻门被三四个丧尸用力地撞开,它们吼叫着,朝着房间里的我扑了过来! ; 【7.8】殉道者 丧尸怒吼的声音刺痛了耳膜,我本能地转过身想逃,忽地瞥见桌上安德鲁放着的手枪,感觉到身后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咬牙拿起沉甸甸的手枪,转身,对着那扑来的丧尸扣动了扳机。 “砰——”巨大的响声让天花板都为之震动,丧尸大腿瞬间爆开了血花,失去支撑的丧尸一下子扑到在地上,我听见下颌骨用力磕在地上而骨折的清脆响声。 “砰——”第二只丧尸呼啸而来,我退了几步抬起手枪对着它扣下了扳机,但手枪没有如我所愿爆头,丧尸肩膀一歪斜,身体因子弹的冲力砸在了旁边白色的柜子上。 感觉到身后抵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书柜,匆忙转身绕过书柜朝着房间的另一头逃去。 心跳如雷,躁动匆忙间,房门微微敞开着,我看见科林刚闪出房门的背影,我咬着牙冲向房门,下一秒,我看见乔安娜出现在房门后。 她微微眯起眼睛,略带玩味地望着满脸慌忙的我。 身后的丧尸吼叫声越来越近,我看见她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糟糕! 她妩媚的笑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冰冷,下一刻她握紧了门把,“咔”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我来不及停住脚步,瞬间撞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鼻梁一阵生疼。 “开门!!”我用力敲着门。 这该死的****! 门外没人应答,身后丧尸的吼声更近了! 我本能地转过身,几步之外一个身穿工人制服的丧尸张着血盆大口朝我扑了过来!它满头是血,血液顺着他黑色的发梢滴落在脚边,它的肚子划开了一个狭长的伤口,湿滑的小肠随着它的跑动隐隐流出一小节暴露在空气中。 我颤抖着端起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那个满口鲜血的怪物。 它跑得更近了! 我眯起了眼睛,屏住呼吸。 “吼——”丧尸咳出的鲜血喷在了我的脸颊上,枪口即将抵在它前额的一瞬间我用力扣下了扳机。 “砰——”巨大的枪声镇痛了我的耳膜,子弹瞬间打穿了丧尸的前额,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身,它的身体抖了抖,歪斜着倒了下去。 丧尸的身体一歪倒了下去,第二只丧尸继而朝我扑了过来! 我往旁边躲闪,它扑到了门板上,下一刻又伸直了双臂朝我咆哮而来。 我转身要逃,但它却从身后揪住了我的头发,头皮一阵生疼,我被硬生生地扯倒,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来不及呼救,下一秒丧尸腐臭血腥的气息一瞬间充盈了鼻腔。 丧尸的肩膀刚才被我打穿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双臂的力度,双手死死地牵制住我的肩膀。 “吼——”丧尸歪着脑袋就要对着我的动脉咬下去!我弯起膝盖抵着它的腹部,咬着牙用手枪砸向它的侧脑,它咬下的动作被我砸歪了,下巴磕到冰冷的地面,我听见牙齿断裂的声音。 丧尸的手按住我的脖子,转过头就要攻击我的动脉,我抬手用手枪用力砸向它的太阳穴! 一阵闷响,丧尸的动作顿了顿。 我抬手再次用尽全身的力量砸了过去! 一次! 两次! 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欲望瞬间支配了一切,爆出的血不断喷在我的脸颊,我弯起膝盖踢开丧尸的身姿,反身坐在丧尸胸膛上,它微微抬头咳着血咆哮,我双手握着沉甸甸的手枪不断朝着它的前额砸下去! “咚。咚。” 就仿佛石头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诡异的闷响,我急促地呼吸着,双手沾满了黏腻的血液,毫无意识地杀戮,我不知道自己的动作究竟重复了几十次。一直到身下再也没有了那丧尸恐怖的吼声,一直到耳边仅剩下一次次交叠的闷响,我终于停下了动作,双手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愣了几秒钟,像是触电一般松了手,手枪掉在身下丧尸那被砸烂了脑袋上,我喘着气,惊恐地从他身上爬起,跌坐在书柜旁,背靠着冰冷的书柜脸色惨白。 “呼……呼……” 寂静的房间,我急促地呼吸着,丧尸的血顺着我的脸颊滴落,狰狞如修罗。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杀戮,也可以做得这么机械,重复。 “——” 诡异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愣了一下,全身的汗毛瞬间立起。 这声音就像是指甲一次次扣在地面上用力划过,夹杂着衣服布料的窸窣声,一点点,靠近,伴随着喉咙翻滚的低吼。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见一个丧尸朝着我爬了过来。 它的腿被我的子弹射中,失去了跑动的能力。 丧尸缓缓沿着白色的地砖揪住我的衣角,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微微抬起头,它浅色的中长发被鲜血沾染着,胸口的衣服被撕裂了,左胸暴露出一大快暗色的肌肉,血液随着它的动作溢出在身下的地砖上。 “吼……” 它微微仰着头盯着我,它仅剩下一只眼睛,另一边是一个血窟窿,汩汩冒着鲜血,被打歪的鼻梁,小半截鼻骨阴森森地露在空气中,张着嘴,牙间残留着些人类的肠道碎屑。 一阵恶心直冲我喉部,急促的呼吸让我的肺部一阵阵生疼,我挪动着身体,剧烈咳嗽着,双腿发软完全无法站立。 丧尸揪住了我的衣服,在我外套上留下几血色的抓痕。 该死! 逃脱不得,我沿着冰冷的书柜后退着身子,瞪着脚想要踢开那个一步步爬进的丧尸,它左手死死地揪住我的衣角,冰冷的右手抓住我想要踢向它脑袋的腿。 完全大于人类的禁锢力让我动弹不得,我心里一凉。 丧尸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就要朝我的腿咬下去。 “咚。” 一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用力地将丧尸昂起的头踩了下去。 “咔。”丧尸的下巴猛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匆忙间我看见血泊中掉落了几颗它的牙。 丧尸死死扯住我的衣裤,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但那双军靴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放轻脚下的力度,将它的脑袋践踏在脚下如蝼蚁一把。 谁…… 我的视线顺着那沾染着血迹的军靴往上去,墨绿色的外套,黑色的T恤,深褐色的头发下,是少年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眸,他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斜着眼,视线扫过浑身是血的我。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少年的目光不急不慢地从我的身上转移到脚下的丧尸上,微微俯下身,他揪住丧尸的领口,手臂一用力将它扔了出去。 “嘭。”丧尸砸到身后的柜子,血顺着它撕裂的胸口染红了地面。 少年望着那丧尸,抿着嘴。 房间里只剩下不远处丧尸怒吼的声音,它似乎又在尝试着爬过来。 我静静地望着他被昏暗的灯光照亮的侧脸,沉默了几秒。 “……克莱尔呢?” “她很安全。” 还想问些什么,但喉咙一阵血腥味袭来,我没忍住直接咳了出来,咳出的血腥味更加浓烈,血顺着嘴角黏腻着滴落在地面,我有些急促地呼吸着,感觉着肺部的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那疼痛就仿佛一把刀硬生生地割开柔软的肺,充血,窒息交错着占满了我全部的意识。 一阵窸窣的声音,我抬眼,看见霍尔不知何时蹲下身,皱着眉头望着我。 “……还好吗。” 我尽力摇了摇头。 “大概,死不了……” 话音未落,原本锁着的门被用力地撞开。 霍尔转过头,我也朝着那扇门望去。 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立在门前。 安德鲁…… 我无声地望着他,他略焦急的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像是确认着什么,下一刻他握紧了拳头,满身杀气地转过身去一把掐住乔安娜的脖子,将那个措手不及的女人重重地抵在门框上。 他动作之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乔安娜尖叫着,她咬着牙,安德鲁加重了手腕的力度,乔安娜涂着指甲油的手紧紧掐在安德鲁的手上,划破了他的皮肤,但安德鲁满脸的杀气却没有任何改变。 “我才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这里倒是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安德鲁几乎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我盯着乔安娜渐渐青紫的脸色,那一脸濒死的惊恐与方才关上门那一刹那的狡黠叠交着,我不知道哪一个面容更让人发冷。 上一刻还是刽子手。 这一刻却要面对这被屠杀。 真是讽刺。 氧气被一点点耗尽,乔安娜花容失色,她抓破了安德鲁的手,张着口拼命想要呼吸。 安德鲁危险地眯着眼睛,被乔安娜抓破的手却更加重了力度。 “安德鲁!”艾琳冲上前抱住安德鲁的手臂,一脸急切地望着这个满眼戾气的男人,“现、现在还不确定杀死参与者有没有违背天罚规则,万一……” 安德鲁哼了一声:“等我杀了这个女人就知道了。” “安德鲁,薇拉并没有死,乔安娜只是一时……”艾琳救人心切,焦急得说不出话来。 乔安娜眼神有些涣散,张着嘴望着天花板,双手仍然死死抓着安德鲁。 我抬眼,望见艾琳急切地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 我不知道艾琳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乔安娜求情。 为了一个差点害死我的****。 唯一可能让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沉默了几秒。 “安德鲁。” 听见我的声音,安德鲁瞥了我一眼。 我冷着脸扶着柜子站起身,咳去喉咙中的血腥,眼底一片冰凉:“这样杀了这个女人,会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安德鲁沉默了几秒,用力甩开了乔安娜。 艾琳扶住乔安娜摇晃的身体,拍着她的后背。 “……你没事吧。” 乔安娜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咳嗽着,涨得青紫的脸已然没有任何原先的娇艳。 “你、你……”她愤恨地看着我和安德鲁。 我冷着脸看着头发凌乱的乔安娜,想起她扬着嘴角满眼得意地把我关在满是丧尸的房间的模样,心底一阵恶心。 ……唯一值得让我为乔安娜求情的理由只有一个。 “狐狸,下一局,我会亲手杀了你。” “……你杀得了我吗,小脏猫。” “正好,我也很想试试。” ; 【7.9】殉道者 冶金主厂高大的天花板被黑色的烟熏得一片焦黑,斑驳着铁锈,将室外的一切阳光隔绝在外,就仿佛是最黑暗的深渊,无法投入任何一丝来自人间的光线。一座座高大的熔炉矗立在厂房中,将偌大的分割成几个独立的冶金区域,生锈的铁架交错着搭起一个个围绕着熔炉的平台,偶有缓慢摇曳的脚步声踩过那生锈的铁网,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就仿佛一双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死死刮过脊梁,让人不禁感觉到来自心底的寒意。 “吼……吼……” 时隐时现丧尸的吼声,若即若离,就仿佛下一个拐角就能够寻觅到这声音的来源,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锈味,靠近熔炉五米之内便能感觉到那烧热了的铁水的温度,将体内的水分一点点烤干,炉内铁水的颜色更是晃得刺眼。 “哒。哒。” 我跟在安德鲁后面,走过两个熔炉间狭长的走道。他的外套下摆垂着,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气氛有些压抑,我稍稍加快了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 【我有个提议,我们兵分三路。】 【这里是冶金厂的主厂,有很多熔炉,把厂房分割成很区域,我认为分开行动能够最大程度地保证我们大部分人都能够走到终止端,一起行动反而会把丧尸都吸引过来。】 …… 我微微低下头,望着自己踩在生锈铁网上的鞋子,耳畔回想着科林略显尖细的声音。 …… 【目前有三条路,左边,中间,右边。】 【终止端的房间入口在冶金厂二楼。】 【走左边这条路的话,需要从一楼接近二楼架空层,可以直接抵达房门口。】 【中间这条路则必须选择乘坐搬运电梯到二楼的货架,货架连接着一条一人宽的通道通向二楼走廊的窗口,从窗口外的阳台可以翻入终止端的房间。】 【最后,右边这条路直接沿着熔炉走到第三层架空层,架空层设有专门用于工人活动的搬运通道,通过搬运通道能够抵达三楼储存室,再由储存室内部的楼梯进入终止端房间。】 【每条路线都有一定风险。】 【这里是冶金厂最大的熔炉厂,丧尸爆发的时间恰好在上班高峰期,那些架空层与熔炉下可能已经聚集了大量丧尸。】 【我们目前人数有六人,恰好能够分成三支队伍行动。】 …… 科林无疑是全队的大脑,我没想到这个看似羸弱的未成年男孩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已经确定了三条行动方案。 暂且不论三条路线的可行性,他的观点我是认同的。 分开行动的存活率势必大于集体行动。 在武器不足的情况下,一起行动无疑是告诉丧尸——饭点到了,用餐愉快。 我轻轻咬着下唇,感觉着冶金厂中炙热的空气,脖颈有些出汗。 在确定方案的时候,科林很巧妙地绕开了一个问题——在场的六个人中是否存在祭品? 我想他一定考虑过,这时候内讧找祭品不如分开行动来得更合理,如果祭品能够抵达终止端,输入终止码,对现存的所有人都有好处;如果祭品死在途中,游戏立刻结束,似乎也并不是个糟糕的结局。 这个男孩深思熟虑了所有可能性。 我很好奇,如果当他知道我就是祭品之后,他又会确定下怎样的方案? 安德鲁沉默了十几秒钟后,同意了科林的方案,安德鲁是团体中力量级别最高的存在,也就无疑地确定了他的决定权。 在选择路线的时候,不知情的霍尔下意识地问询了一下詹姆士的去向。 我们面面相窥,沉默了几秒,我示意他转身。 霍尔和科林站在小房间的玻璃窗外,看着其他人满脸的凝重,他们疑惑地回过头,那一瞬间玻璃另一侧变异后的丧尸詹姆士满嘴鲜血地扑了过来,“嘭”地撞到玻璃上折断了鼻梁,它满脸鲜血却使劲地用手抓着玻璃,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喷出的血磕在冰冷的玻璃上,颅骨“咚咚”地撞击着直到血流满面。 这一幕吓坏了科林,这个可怜的男孩抱着头跳出几米远,抖着身体不敢再看下去。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蹲在这个老人面前为他止血。 而现在,它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十几秒钟,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变成丧尸的詹姆士,就像,参加了一场他的葬礼。 …… 【我带着罪活了很久,而现在,我终于要为它付出代价了。】 …… 那一瞬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玻璃后詹姆士的吼声带着几分沉闷的感觉,一阵莫名的窒息感紧紧包裹着在场的每个人。 原来,参与者是能够被感染的。 下一个出局的,会是谁? 这个问题划过冰冷的心底,我稍稍抬起头,望着面前一座高大的熔炉,顶部笼罩着黑暗,就仿佛有来自地狱的恶魔潜伏在那最隐没的黑暗深处,睁着血红的眼睛,狞笑着,慢慢伸出手要将我们一个个拉下地狱。 …… 【我们都会死,为了赎罪,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 詹姆士沙哑的声音暗哑着萦绕在心头,我摇了摇头,希望他在那个世界能够喝到科林来不及送来的朗姆酒。 ; 【7.10】殉道者 面前,安德鲁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我大半的视线,跟着他黑色的鞋子踩过生锈的铁网,我扶着冰冷的栏杆,沉默地感受着那擦过手指的铁锈的粗糙。 “格拉格拉——” 身旁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几米之外四五只被拦在铁网外的丧尸,高高的黑色铁网,它们的皮肤皲裂着布满黑色的血管,眼球凸出眼眶之外密布血丝,丧尸穿着工人制服,嗜血的视线锁在我们身上,手死死抓着铁网,巨大的力气将黑色的铁网摇晃得哐当直响,似乎下一刻就要冲破铁网狂奔而来。 心里一凉,我松开了扶着栏杆的手,本能地朝往旁边挪了几寸,丧尸的吼叫声充斥着耳畔,勾起内心最深处生理的恐慌,我略匆忙地低下头,戴起外套的帽子,帽檐有些黏腻,原本沾染在外套上的血液染红了我的手指。 “往前看,不要分心。”几步之外的安德鲁沉着声音嘱咐。 我无声地抬起头,视线落在他黑色的外套上,听着耳边他稳健的脚步声,莫名地感觉到几分安心。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在任何时候都看起来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但却随时掌控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个退役特种部队的士兵,警惕性究竟有多高? 我沉默地跟着他的脚步,左手扶着右臂,感觉脱臼的肩胛骨疼痛着,我摇了摇头,想要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 “……安德鲁。”我沙哑着声音唤他。 他没有回答。 我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这个大个子是否还在生气我为了救詹姆士差点让我和他都死掉。 “安德鲁。”我耐着性子又叫了他一次。 回答我的依旧是冰冷的沉默。 他大爷的! “安德鲁!”我提高了音量,和他杠上了! 前面大块头的脚步顿了顿,他稍稍回过头瞥了我一眼。 “小女孩,你很吵。”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我冷着脸仰着头望着他的后脑勺。 “说。” “AG是你名字的缩写对吧。” “……” “我曾在绑匪房间的背包里找到一把枪,是你留给我的吧。”我平静地望着安德鲁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要把这个深沉的男人看穿,“安德鲁·格雷。” 他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我知道他默认了。 我稍稍低垂下眼眸。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了然于心,只不过,想再求证一次他所谓的“委托”究竟从多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那把枪帮我打掉了丧尸神父的下颌骨,成功地救了那时脑袋一片空白的我,之后这把枪更是打中了尸鬼,打中了教堂花园的丧尸。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从许久之前就已经埋下的伏笔,巧合得,令人发寒…… 像是疑惑身后半晌没传来我的声音,安德鲁稍稍回过头瞥了一眼沉思的我。 “小女孩,第二个问题。”他主动发问。 有些熟悉的一问一答模式。 我抬眼,跟上安德鲁的脚步踩过一个架空的台阶,扶着生锈的栏杆踏上一片更为宽阔的平台,几米之外矗立着一个黑色的大熔炉,笔直圆筒的炉身已经发黑了,似乎很久没有使用了,熔炉下方的平台上染着飞溅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血腥。 看见那熔炉上的血迹,我心下一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救詹姆士?”我冷冷地发问。 问题一下子砸在空气中。 下一秒,安德鲁停下了脚步。 我随着他停住了脚步,视线他的肩膀,窥见不远处生锈的搬运电梯。 安德鲁稍稍侧过身,那双漆黑的眼眸透着我说不清的暗。 “……你有机会救他的,我本来以为是子弹的数量限制了你的行动,但之后我曾用过那把手枪打中三只丧尸,说明手枪里至少还有三发子弹,当时攻击詹姆士的只有两只丧尸,你完全可以解决掉那两只丧尸再用手枪打碎门锁。”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落在冰冷的空气中。 安德鲁抿着嘴望着我,眼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为什么……没有?”我微微眯起眼睛,逼问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许多画面,接连浮现在脑海中,撞击着我的心。 我看着那个满眼忏悔的老绅士在我面前死去…… 我看着变成丧尸的它撞击着玻璃想要吃掉曾经是同伴的我们…… 我看着他生命的最后一点希望与生气满满消失在那双浑浊的眼眸中…… 这是一条人命! 为什么选择避而不救?! “回答我,安德鲁。”我沉着声音,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安德鲁沉默着。 我看不穿那双深邃的眼眸究竟隐瞒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在对峙的这一刻。 半晌,他启唇,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是神,无法救赎每个人。” 我凝视着他,咬着下唇。 “是不是一定要舍弃所有的仁慈才能够活下去……” “没有价值的棋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耳畔,安德鲁的声音冰冷着。 “……安德鲁,那是一条人命。”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蓦地想起某个被他杀死的女人。 安德鲁停顿了几秒。 “那么你呢,为什么做出‘亲手杀死乔安娜’决定。” 我一愣,安德鲁望着我危险地眯起眼睛,那目光瞬间将我逼得无路可退。 “……是那个女人先想着杀掉我。” “那也是一条人命。”安德鲁声音低沉着,让我内心的动摇无处可逃。 “我是自卫。” “小女孩,你这是双重标准,自欺欺人。” 被他步步紧逼的目光看得一阵窒息感,我别开视线。 “我告诉过你,在这里,一切为了生存的手段和选择都是正确的。”耳畔,安德鲁的声音更近了一点,我抬眼对上他满眼的杀意,“在这局天罚里,我只要保证祭品******不要死掉,其他的东西与我无关!” 我望着安德鲁,心里五味杂陈。 “哎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从熔炉后传出,我警惕地望去,看见一个身穿灰色夹克,黑色的裤子的男人不急不慢地绕过染着血的熔炉出现在视野中,他背着来复枪,略凌乱的头发扎在脑后,一挑眉,兴趣盎然地望着我和安德鲁。 我登时冷下脸来。 “没人告诉过你,偷听很没教养吗。” 他咧着嘴讽刺一笑。 “不好意思,教养这种东西,对我维克来说,多余。” ; 【7.11】殉道者 被捕猎者冰冷的眼眸锁定的感觉是怎样的令人背脊发凉? 在面对着皮笑肉不笑的维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样令人不安的寒意。他不急不慢的话语,一字一句,却如针芒在背。 我稍稍后退了几步,几米之外,维克背着来复枪,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也斜着眼朝我们走了过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安德鲁,这个大个子抿着嘴视线落在靠近的维克身上,昏暗的厂房,潮湿的空气显得几分焦灼。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祭品’,是吗……”维克在五米之外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他狭长的眼,眼眸带着几分杀气,却又透着难易读懂的狞。 我不觉咬紧了下唇。 “你听错了。”安德鲁轻描淡写地回答。 维克望着安德鲁,不屑地笑了一下。 “听错?黑鬼,‘保护祭品’这几个字,是你说的对吧,你他妈当我聋了吗!” 继而,维克的视线从安德鲁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心里一凉。 他都听见了…… “我倒是没想到那个詹姆士老爷子这么早就死了。”维克放下背着的来复枪,看似漫不经心地抚过漆黑的枪身,将枪口缓缓上提,“真可惜没在他胸膛补上一枪。” 我握紧了拳头。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安德鲁冷冷地开口。 闻言,我抬眼望向安德鲁,这个高大的男人眼中并没有半分畏惧,似乎维克手中的来复枪对他丝毫不构成威胁。 是啊,他曾经徒手将维克踩在脚底,死死控制住这个满是戾气的混混。 像是被安德鲁的声音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维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眯起眼睛瞪着安德鲁,端起来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安德鲁的心脏。 “我现在就让你见上帝!” “你做得到吗斑狗。”安德鲁稍稍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握紧了拳头摆出进攻前的动作,维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来不及判断局势利弊,我听到身后传来鞋子踩在铁网上的声音,警觉地回过身,看见身后站着一个提着匕首的男人。他穿着单薄的白上衣,长长的袖子罩住了他瘦削的身体,黑色的头发带着几分凌乱,他指骨分明的手紧紧握着黑色的匕首,表情阴暗不定地望着我和安德鲁。 糟糕! “哟,韦恩,你也来围猎?” 维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握紧拳头盯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韦恩,心里一凉。 安德鲁稍稍侧了一下身子。 前有维克,后有韦恩。 两个猎手,两个猎物,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很抱歉,我和安德鲁都不是祭品。” “哼,杀了你们自然就知道答案了。”维克沉下声音。 “斑狗,我会让你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韦恩,那个女人是祭品!杀了她!结束天罚!” 维克的声音震痛了我的耳膜,眼前韦恩的身形晃了一晃,他手里明晃晃的匕首朝我刺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侧过身,他的匕首瞬间划破了我的外套削去几缕发丝,我趔趄了一下,扑了个空的韦恩反手握住匕首再次冲了过来!感觉肩膀被一瞬间牵制住,我反应不及,身体被一道巨大的力度转了一下,下一刻一个身影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滋啦”匕首瞬间穿透了肌肉。 安德鲁! 我睁大眼睛看着挡在我身前的安德鲁,他微微低下头,眯着眼睛,身后,韦恩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肩膀。 “跑!”他咬着牙用力将我的身体一推,力度之大差点将我推倒在地。 “咚。”我的身体狠狠撞到旁边冰冷的围栏上,下一刻我听见了来复枪上膛的声音。 维克要行动了! 咬着牙攀着生锈的铁网,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朝着不远处的升降电逃去! “砰——” 第一枪,子弹擦过我的肩膀,一瞬间爆开的鲜血。被子弹的冲力撞了出去,我往前扑去整个人摔在冰冷的铁丝网上。 “砰——” 第二枪! 打在我身后的铁网上,我咬着牙站起,尽全力冲向那炼钢炉。 “砰砰——”接连而来密集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擦过金属铁网的摩擦声刺痛了耳膜,我趔趄着闪躲在炼钢炉圆形的底座之后。急促不安地呼吸着,我听见枪声之后便是一阵朝着我跑来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却被夏然遏制,炼钢炉底座后传来三人扭打在一起的纷乱声,夹杂着维克满口脏话。 安德鲁! 我稍稍侧过身想要冲回去,但却在那一刻猛然停住了脚步。 脖颈的标志灼痛着,那灼烧感似乎就如同一块烙铁一般烫着我的皮肤,似在无声提醒着我。 我咬了咬牙朝着科林所描述的搬运电梯跑去! 我不能回去,就算加上我,也不是维克和韦恩的对手! 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安德鲁被杀死之前终止天罚! “该死!那个****跑了!”身后,传来维克的叫骂,但下一秒他的叫骂变成了疼痛的喊叫,“黑鬼!竟敢用匕首……我杀了你!” “哒哒哒——” 我摇了摇头甩去内心层层恐惧,“哒哒哒”,我咬着牙踩过铁质楼梯,不要命似的朝着那电梯跑去。不敢呼吸,我只知道一呼吸肺部的伤口便会更加撕裂,肩胛骨疼痛着,被子弹划破的肩部肌肉疼痛着,浑身酸疼,黏腻的空气充斥着血腥,不远处丧尸嘶吼着,所谓的炼狱! “咳咳……”我咳嗽着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抬眼,电梯就在几米之外。 我抬脚朝着电梯冲了过去,但就在这时两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艾琳和乔安娜! 我脸色一沉,蓦地刹住脚步。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她们没有按照科林的计划行动,而是一直跟踪着我和安德鲁…… 这两个女人站在我和搬运电梯之间,乔安娜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地看着我,艾琳则站在她身后两米的地方,皱着眉头,车间的昏暗笼罩着她的身体,我看不见那双金色的眉毛的眼眸是怎样的情愫。 “哼,小脏猫,祭品果然是你。”乔安娜眯起眼睛盯着我,一扫平日娇俏的模样,“不好意思,看来等不到下一局我就要杀掉你了。” 挡我者死! 懒得废话,我咬紧牙关朝她们冲了过去。 乔安娜抽出袖子里藏着的一把匕首朝我刺了过来,我晃了一下身形躲过了她挥来的匕首,下一刻猛然揪住她的长发,往下一扯,双手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的整张头皮扯下来。乔安娜尖叫着弯下身,我弯起膝盖用力地朝着她的肚子顶了过去,“咚。”下一秒我听到乔安娜的身体砸在铁网上的一声闷声。 丧尸教会我女人的死穴往往是头发。 学以致用。 满身杀气,我转身朝着艾琳冲去。 这个身材瘦削的女人往后退了一步,我看见她咬了咬牙,抽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一把黑漆漆的手枪闯入我的视野,她皱着眉,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朝着她跑来的我,我蓦地停下了脚步。 连你也想杀了我…… 我盯着她,握紧了拳头。 就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所有人都想杀掉我! “艾琳你是个医生!”我沙哑着朝着她吼,“你他妈应该救人而不是杀人!” 满喉咙血腥,我知道鲜血已经涌上,身后,传来乔安娜急促爬起的声音。 艾琳楞了一下,那眼神就像某人用力地将匕首扎在她的内心一样。 她大概想起了死掉的詹姆士…… “砰——”不远处响起了枪声。 安德鲁! 我愣了一下,不安、惊慌一瞬间交织着涌上心头,旋即怒火中烧!我咬着牙朝着艾琳的枪口冲了过去,我的行动出乎她的意料,艾琳反应不及一下子被我用力地撞开肩膀。 我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的她趔趄了几步。 快点! 再快点! 我脑海一片空白,风声呼啸着擦过耳畔,凌乱的脚步声,我用尽所有力量朝着那套着铁皮的搬运电梯跑去,完全不敢想象那声来复枪的响声来自于怎样的搏斗。 左转,我几乎将自己摔入了电梯。 “该死!”身后传来乔安娜的咒骂。 我的后背用力地靠在冰冷的铁板上,握拳砸在了电梯的按钮上。 “格拉格拉……” 生锈的电梯门缓缓合拢。 “哒哒”乔安娜提着匕首杀来! 来一个杀一个! 我冷着脸站在电梯门前,握紧了拳头。 乔安娜冲到电梯门前,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朝我刺了过来。 “格拉……”电梯门却在下一瞬完全合上。 “滋——”我听见电梯外传来匕首划过铁皮的刺耳声。 我咳嗽着,感觉脚下一震晃动,被电梯运载着升上二楼。 ; 【7.12】殉道者 狭小的空间充斥着铁锈的气息,我弯着身子扶着冰冷的电梯咳嗽着,感觉着捂着嘴巴的右手手心一阵黏腻,稍稍移开了手掌,血顺着我的嘴角滑落。肺部的伤口更加裂开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耐的刺痛,我摇了摇头,强迫视线落在自己黑色的鞋子上而不去注意狭小的空间。 幽闭恐惧症…… 我微微眯起眼睛,眼前浮现出安德鲁的背影。 你给我撑住!别死掉了! “叮——”电梯抵达了二楼架空层。 “格拉格拉……”运货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我稍稍抬起头,看见电梯门外一双灰色的鞋子,心里一凉。我抬眼,视线缓缓顺着那灰色的鞋子,黑色的裤腿,褐色的外套向上,对上了一双碧色的眼眸。 “哼……”我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蒂娜沉着脸看着我,她的身体笼罩在架空层的昏暗中,一头金色的长卷发束在脑后。 “没想到你还活着。” “你倒是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她的目光停留在满身是血的我身上,我不急不慢地抬手,用手背擦去嘴角黏腻的血。 我警觉地感觉到,她是专门等我的。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蒂娜无声地往前站了一步,恰好站在电梯与架空层之间,阻止了电梯门的关闭。 “让开。”我靠着电梯冷着脸盯着她。 “如果我不呢。” “我会杀掉你。” “你可以试试,祭品。” 她怎么知道的? 我愣了一下,旋即往旁边闪了一下身子,蒂娜下一秒抓住了我的右臂,脱臼的肩胛骨一阵撕裂的疼痛,我咬牙将她扯入了电梯,用手肘将她重重抵在了铁板上,蒂娜抬脚用力地顶向我的腹部,一阵窒息的闷痛感让我瞬间头晕眼花,她扯住我的头发控制着我弯下身,下一秒用力地用膝盖砸向我的鼻梁。 “咔嚓。” 鼻梁一阵生疼,感觉身体被她一甩,我趔趄着撞在右侧铁板上,温热的鼻血不断涌出,顺着人中流下,染红了胸前的衣裳。 我扶着冰冷的铁板咳嗽着,眼冒金星。 “哼,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耳畔,传来蒂娜不屑的笑声。 我咳嗽着,满脸鲜血,蓦地想起某个曾将我护在身前的人。 安德鲁…… 咬着牙我弯着身子朝着蒂娜冲了过去,抱着她的腰将她用力撞到电梯门板上。 听见她一声吃痛的咒骂,我握紧拳头朝着她的肚子打了过去! 她弯起膝盖再一次顶向我的腹部,我本能地抵住她的膝盖,一瞬间直起身子用手肘重重打向她的脸颊。 “咚。”蒂娜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冰冷的铁板上。 谁都别想杀死我! 我咬着牙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铁板上,蒂娜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握拳打在了我的太阳穴上,脑袋猛地一下空白了几秒,我一下子撞到电梯的按板上。 “叮——”电梯门关了起来。 感觉到脚下一震晃动,我抬眼看见电梯正朝着一楼降下! 糟糕! 一瞬间想起方才电梯门外的乔安娜,我急忙转身想要按住电梯的按板,下一刻身后的蒂娜用手肘遏住了我的脖子想要掐死我! 我的右手死死按住电梯按钮不让电梯门打开,另一手本能地揪住蒂娜的手臂,感觉到她用手腕遏着我的气管,一点点收紧力度,空气,充血的肺部,仅存的空气也在一点一滴耗尽。 该死! “滋滋——”身后,突然传来对讲机刺耳的嘈杂声。 “薇拉,在的话,回答我,立刻。”男性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狭小的电梯中,让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蒂娜愣了一下,我感觉她稍稍因分神放松了点手腕的力度。 “霍尔?!”蒂娜讶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听见她另一只手从衣服中摸索出了什么东西。 “滋滋——” 是对讲机! “薇拉,回答我。”身后的对讲机传来霍尔低沉的嗓音。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但蒂娜却收紧了力度,一瞬间卡得我脖颈一阵疼痛。 原来他们一直用对讲机保持着联系…… 感觉着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抽离,我眯着眼睛,恍惚之间,那几张面容,只言片语,在我脑袋中重叠着,交错着,蓦地,我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霍尔会这么及时地赶到詹姆士死去的那个房间…… 为什么蒂娜会出现在电梯门后等着杀掉我……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伙的。 一直用对讲机保持着联系…… 霍尔寻找其他祭品,而蒂娜则找到了终止端,因为祭品一定会拼尽全力抵达这个唯一能够让其存活下来的地方…… 霍尔发现了我就是祭品,而蒂娜,则负责拦截,杀死我…… 呵,天罚…… 原来为了活下去,人类,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我用力咬着下唇,一阵血腥,咬出了血。 “告诉我终止码,快点!”对讲机那头,霍尔沉着声音。 他没道理猜不到我现在的情况。 一旦我的声音出现在对讲机的另一头,就意味着我即将被蒂娜杀死。 “终止码?!”蒂娜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薇拉,终止码!” 横竖都是一死…… 我狠心一闭眼。 “081014!”我拼尽所有的力气喊出这串数字,手无力地从电梯的按钮上松开。 “叮——”电梯抵达了一楼。 “霍尔你要做什么?!”蒂娜提高了音量,咬着牙加重了让我窒息的力度。 “输入终止码。”对讲机那头,霍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肺部的空气即将被耗尽,我的脸因缺氧而涨紫着,双手死死揪住蒂娜的手臂,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蹬着腿。 “格拉……”电梯门缓缓开启。 我眯着眼睛,看见提着匕首的乔安娜站在电梯门外,看着电梯里的我和蒂娜,她先是讶异了一下,旋即压下惊讶。 我看着她微微扬起嘴角,妩媚的脸却因眼眸中的杀气而狰狞着,往前走了一步,乔安娜朝着我的胸口举起了匕首。 “结束吧。”她喃喃着。 我死死揪住蒂娜的袖子,直到最后一丝氧气被耗尽,充血的肺部一阵血腥涌上喉咙。 乔安娜手中的匕首一瞬间朝我的心脏刺了下来! ; 【8.1】诡镜Ⅱ 扑通—— 就仿佛身体一瞬间坠入海洋,沉入冰冷的深蓝,海水的寒一下子穿透每一寸肌肤,席卷着每一个感官,封闭,幽暗,穿过发丝间的温热,慢慢扩散,一点,一滴,身体逐渐下沉着,远离那泛着光的海平面,闭着眼睛,直到最后一缕来自阳光的暖也消失殆尽。 曾经的一切纷乱,一起羁绊,在这一刻全被阻碍在了海平面之上。 我是谁? 我曾经是谁?现在又是谁? 渐渐地,熄灭了生命的执着,不想去了解,不愿去追寻。 就这么沉默着,消耗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张开双臂,感觉着那从指尖悄然流逝的水,冰冷彻骨,却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很难去追寻,生命最初的起源是什么模样,用尽一生追寻的真理,是否会在生命消失的前一刻悄然展现出答案?获知答案的人啊,已经沉睡在这片寂静的海域,大海,守护着他们最后的秘密,沉默着,仰望着日月星辰,永不停息。 如果给你一次能够回溯时光的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再一次走向相同的结局?遇见相同的人,重复相同的对话,开始相同的故事,再一次悄然绽放,再一次黯然收场,再一次擦肩而过,再一次,走向终止。 终止啊…… 在那之后,应当是最平静的安眠了吧…… 不再失望,不再后悔,不再遗憾,不再记恨…… 一切的一切,归于尘土,无声地,就如同一场春日细雨,悄然到,仿佛不曾来过。 你是否愿意? 这是一场注定血腥的旅程…… 但如果,如果这样我还能够再一次与你相遇…… 我想,我依然会选择…… “唔……” 好冷…… 冰冷的柔软轻轻落在脸颊上,唤醒了沉睡的知觉,我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细软的雪花落在脸颊上,被染上脸颊的温度,悄然消融。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脸颊,不知不觉间已落了些雪。 我望着那轻轻飘落在手掌心的雪,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里…… “呼……”一辆汽车从面前飞驰而过,我抬眼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公园外的长椅上,褐色的木质长椅,旁边立着一个昏暗的小路灯,路灯圆形的光圈将我笼罩其中,灰色的灯罩上已积了一小层白雪。我穿着褐色的大衣,围着红色的围巾,坐在的长椅上,偶尔驶过路面的汽车飞驰向远方隐隐的灯光,昏暗的天幕下,白雪扬扬。 温热的脸颊触碰着湿冷的空气,感觉到指尖一阵冰凉,我低下头,朝着合拢的手掌呵气,呼出的热气瞬间暖化了掌心的冰凉。 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我记得上一刻自己还在冶金厂的电梯内,而现在,却出现在了公园外的长椅上。 我望着自己暗红色的雪地靴,跺着脚抖落裤子上的雪。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被蒂娜勒死的?还是被乔安娜杀死的? 寂静的小公园,我沉默着,微微眯起眼睛,脑袋隐隐作痛,我回忆着脑海中残存的片段。 我本想冲向二楼输入终止码,但没想到被蒂娜拦截。 我和她发生了冲撞,在此期间,好像还听见了对讲机另一头霍尔的声音。 在那之后,电梯回到了一楼,我看见了门外的乔安娜,她对着我举起了匕首…… 我咬着牙试着抬了抬右肩,发现现在的身体并没有脱臼,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除了喉咙因空气的寒意而发凉之外,并没有之前那样因肺部充血而剧烈咳嗽。 难道…… 路灯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我投在地上的影子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 红色的地砖铺着薄薄的雪,我一个人坐在暗色的天幕下,只有纷纷落下的雪,听着我孤独的心跳。 我沉默地望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为什么,胸口总有种被压迫的窒息感,就仿佛层层蚕茧将我包裹着。拉了拉红色的围巾,粗糙的围巾摩擦着我有些冻伤的脸颊,我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雪落在耳廓,一阵冰凉。 感觉,好累…… “薇拉——” 蓦地,我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睁开眼,雪花落在眼前,视线有些模糊,马路的另一头,像是站着一个人,正对着我挥着手。 谁? 我眯起眼睛,擦去落在脸颊的雪。 视线,更清晰了点。 朝着我挥手的,是个女人。 她站在马路对面,暗黄色的长外套,黑色的裤子,深色的靴子踩在红色的地砖上,她用带着针织手套的手朝着我挥舞着,暖茶色的发丝披散在肩上,她望着对面坐在长椅上的我,轻笑,脸颊冻得有些红。 “薇拉——”她又呼唤了一声,看着睁开眼睛的我,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柔情。 像是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小小地撞击了一下,我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裹挟着淡淡的悲哀,翻涌着,卷上心头。 她是…… “你来接我啦——”女人笑着,放下了挥舞得有些酸痛的手,她背着一个褐色的手提包,将戴着手套的手捂在冻得通红的耳朵旁,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嘛,小傻瓜,这么冷的天气还特地接我回家……” 家…… 她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心上,我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与她隔着一条小马路,白雪悄然而落,她的面容,陌生中却又带着几分熟悉,就好像在某个转角曾经见过,不知为何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伤,酸酸的,但却又难以逃避,难以言喻。 我沉默地望着她满眼欣喜地走下人行道,朝着马路另一侧的我走来。 “今晚我们吃牛排!不是说很久没有吃我做的牛排了吗?我今天请教了瑟琳娜的特质秘方,保证让你们满意!”女人笑着望着坐在长椅上的我,加快了脚步。 “我……” 我微微张开嘴,正想说些什么,一辆车却瞬间冲了过来将她撞倒,轮胎碾过她的头部,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女人的身体被卷到了轮胎下,方向盘旋即失控,汽车“嘭”地一声撞到在垃圾桶旁,粘稠的血,从车底缓缓流出…… ; 【9.1】永夜 【第一轮天罚,淘汰者詹姆士·史密斯】 【幸存10人】 【恭喜你是幸存者中的一员】 【恶魔窃取了果实】 【处女失去了童贞】 【黑暗不言,永夜逆生】 【造物主对人类感到失望,地狱已不能再负荷亡灵的恐慌】 【撒旦即将开启地狱之门】 【已死之人,重返人间】 【准备好了吗】 【下一轮天罚即将开始】 “!” 像是灵魂一瞬间被剥离、摔入下一个躯体,惊慌裹挟着内心深处涌动的悲伤,我猛然睁开眼睛。 呼吸着泛着霉味的空气,我愣愣地睁着眼睛,思绪,还沉浸在上一个场景——那个被汽车一瞬间碾压的女人,她被卷入车底的身体和落在暗红色血液上的白雪…… 大脑深处传来顿顿的痛觉,我咬着牙低下头。 又是……梦? 视线模糊着,交叠,重影,耳朵轻微的耳鸣,我摇了摇头,目光定格在自己黑色的裤子上,我发现自己正穿着白色的针织上衣,袖子一直盖过我的半个手掌,右手搭在右腿上,我视线擦过裤腿,落在灰色的鞋面。 “卡啦……” 脚底灰色的铁板晃动了一下,我慌忙扶住身下黑色的木椅,稳住身子。 抬眼望着略显昏暗的四周,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昏暗的矩形空间内,四周皆围着灰色的铁皮,矩形空间的两侧放着两条长方形的固定式木椅,我就坐在左侧的木椅上,背靠着有些凹凸不平的铁皮,在左手几码之外,放着一个小箱子与几本牛皮书,而矩形空间前方的铁皮开了一个小窗口,惨白的光线擦过深色的菱框投在小箱子上,一瞬间被这光线刺痛了眼,我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遮在前额。 “卡啦……” 感觉整个矩形空间再次摇晃了一下,接着,脚下的铁皮下传来轮胎碾压过小石子的声音,矩形空间随着这声音轻轻晃动着。 这是个车厢! 恍然的一瞬,我握紧了身下的长椅,蓦地,看见左侧窗口外有个人影若影若现。 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我朝着那照亮车厢的小窗口移动了一点点,眼睛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口的玻璃,我看见一个短发的男人背对着我,光线擦过他的脑袋、肩膀,将他的背影、轮廓映在我眼中。他的肩膀时不时抬起,双手放在胸前,做着圆周状的动作。 司机…… 我坐在一片灰暗中,沉默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车轮碾压过一道沟堑,整个车身晃动了一下,我抓紧冰冷的长木椅稳住身子。 所幸,车厢的空间并不像忏悔室那么狭小,我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不转移到周围密闭的环境。安德鲁说过,我是个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我不知道多狭小的空间会引起我身体的不适反应,但呼吸着充斥着霉味的空气,望着那淡淡的透过玻璃的光线,我感觉着自己有些胸闷,不安的急促感涟漪一般在心底悄悄扩散。 冷静、冷静…… 我默念着,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先弄清楚周围的情况。 目光从驾驶室里那个男人的背影移开,我顺着暗灰色的铁皮一点点望去,灰色的车厢顶角落笼罩着黑暗,结着浮动的蜘蛛网,细密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着,跳跃着,车厢有些发霉,黑色的霉斑与锈渍密集在对面冰冷的车体上。 “卡啦。” 一瞬间,车像是驶上了较为平稳的路面,原先颠簸的感觉消失了。 我的视线自上而下,蓦地,停住了。 冰冷的恐惧,一点点攀上心脏。 我脑袋一懵,攀着木椅的手有些发凉,诡异感,悄然爬上了脊梁。 原来,我并不是车厢里唯一的乘客。 车厢的正中央,摆着一副棺材。 ; 【9.2】永夜 我咬了咬下唇,双眼紧紧盯着那黑漆漆的棺材,沉浸在一片昏暗中,不安爬满了心房,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淡淡的霉味在空气中浮动着,我本能地挪动了下身子,后背紧紧靠着冰冷的车身。 第一局天罚开始时,好歹有个席德陪在身边,第二局直接给我送了个棺材,你大爷的! 我望着那棺材静静地摆放在车厢中央,漆黑的棺木微微折射着投入玻璃的惨白色光线,将我的眼底映得一片冰凉。轮胎碾过平稳的地面,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了一下,似乎车在这一个转过了一个弯道。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是辆灵车! 难怪这车上有棺材…… 我咬着牙。 但是为什么我会在灵车上?我和这棺材难道有某种联系? 我稍稍直起身子,目光警惕地盯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就仿佛下一刻会有丧尸从棺材里跳出来。 蓦地,我注意到棺盖上似乎放着一个东西。 疑惑地皱起眉头,我稍稍前倾身体,眯起眼睛,发现那是一封信,套着深色的信封放在了冰冷的棺盖上。 不安,渐渐爬满了心房,伸着小触手,带着寒意的笑。 得在天罚开始之前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考了半晌,我用双手撑起身子,挪着步子朝那棺材移去。 黑色的棺材笼罩着诡异的黑暗,莫名的,我想起了詹姆士,那个带着英伦腔的老绅士,他出局了,是否意味着他真的已经死了?这个世界看似真实,却又充满了许多难以描述的反常,天罚参与者的自我思维可以随着天罚的结束而转换到下一个时空,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可能吗? 沉默着,越靠近棺材,不安的心跳越显急促,手心渐渐蒙上了一层薄汗,我捋了捋纷乱的思维,在距离棺材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棺材,漆黑而肃杀。 承载着死者的身体,棺盖将死者与外界的一切隔绝了。 生前的所有,喜悦的,悲伤的,在这一刻重归于平静,再也不用愤怒,再也不用失望,就这么静静地沉睡在永远的黑暗中,究竟,奔波一生,是否只是为了寻找这么一方小小的安眠之处? 迟疑了一下,我拿起了那封放在棺盖上的信。 指尖拿起信封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冰冷的棺材,这寒意像是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了全身。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低头观察着手中的信封,我发现信封略显粗糙,边角有些许褶皱,封面没有署名,没有地址,我将那信封翻了过来,看见信口的位置被蜡封住了,对着透着光的窗口稍稍举起信封,我眯起眼睛,隐约看见信封里装着一张折起的信纸。 一封没有地址,没有收件人的信…… 我低垂着眼眸望着手中的信封。 它就这么被静静地放在棺材上,就像是亡者最后对这个世界的遗言。 【打开它……】 一个声音在心底催促着,低沉而暗哑。 但是…… 我犹豫着,感受着指尖划过信纸的粗糙。 【他在等你……】 他…… 像是被蛊惑着,我轻轻撕开了信口,深褐色的信封,露出一小节白色的信纸。 抽出信纸,我将信封暂时放在了棺盖上。信纸的纸质略厚,摩擦过手指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一阵安心。打开对着的信纸,蓦地,一阵淡淡的薄荷味透过信纸,渐渐盈满了鼻尖,熟悉的,却又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借着透过窗口的光,我看见了那信封右上角写着一个名字。 【致薇拉】 ……给我的信? 蓦地,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白纸黑字。 熟悉的字迹。 下方,写着简短的话。 【我一直都在】 【未曾离开】 信封左下角,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被用力写在心上,我凝视着这短短的两行字,黑色的字迹已经干透,信纸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脑海深处像是被隐隐唤醒了某个回忆,钝痛着,所有的心绪在这一瞬间被莫名揪起,牵拉着,理不出头绪。 给我的信……吗。 我沉默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冰冷的棺材上。 “吱——” 汽车突然一个急转弯,车身剧烈地倾斜,车厢抖动着,我的身体一瞬间因惯性摔了出去,猛地撞在棺材上。 “吱呀——”下一瞬急刹车的声音叫嚣着刺痛了耳膜。 “咚。” 我的额角瞬间撞在坚硬的棺盖上,眼冒金星。 卧槽灵车也玩漂移啊?! 我咬着牙跪在车厢,上半身扑在棺盖上,磕到了额角鼻梁,肩膀撞得一阵生疼。 棺盖被我撞开了一个三角形的间隙,我咬着下唇直起身子,黑着脸,右手揉着肿起的额角,视线落在那被撞开的棺材上……刺眼的光线擦过深色的窗口照亮了小小的车厢,我看见有个人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材中,白色的内垫,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闭着眼,抿着嘴角,如同一个孩子,静静地沉睡。 我愣怔着,望着他那苍白的脸,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又见到你了…… 席德。 ; 【9.3】永夜 攀着棺木,温度随着我的手掌一点点温热着棺木的冰寒,我愣愣地望着此刻躺在棺材里的那张面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光线透过玻璃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面庞,金色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泽,紧闭的双眼下,嘴唇褪去了血色,细小的尘埃浮动在空气中,淡淡的霉味随着棺盖的打开莫名地浓郁了几分,他穿着黑色的上衣,没有了曾经熟悉的薄荷味,死亡的气息萦绕着少年。 …… 【小傻瓜,不然我还能是谁?】 【喝些热牛奶,你的胃一直都不好。】 …… 为什么……死了。 我愣怔地伸出手,指尖却在刚要触碰到他的脸庞时戛然停了下来。 我看过清晨满身沾染着晨晞的你,也看过变异为丧尸满脸血腥的你,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已经死去的你…… 我沉默地望着他平静的面容,此刻,他仿佛只是睡着了,意识暂时脱离了肉体,似乎只要我再等等,他就会醒过来。 睡着了也好…… 我望着他苍白的面容,难以言喻的心情在空气中默默发酵。 睡着了,就不用面对丧尸爆发的那一刻了…… 想起上一局天罚中疯狂撞击门板的丧尸席德,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就仿佛一块吸收了冰冷海水的海绵,沉重着,潮湿着。明明前一刻还是一个温暖如阳的少年,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嗜血杀人的丧尸,病毒总是能够瞬间改变人类的大脑与身体机能,无论是席德还是詹姆士,都无法避免。 思绪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抬眼望着那透着光的玻璃,刺眼的阳光照亮了我的脸庞,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光线的另一端,就仿佛站着至高的造物主,俯视大地苍生,创造了一切,却也摧毁着一切。 我会活下去的。 我沉默着,望着那带着污渍的玻璃。 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记忆,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不觉用力地攀住冰冷的棺木,力度,从手指传递到坚硬的木材上,硌得关节一阵生疼。 “吼——” 突然,玻璃的另一侧响起了丧尸的吼叫! 我一愣,来不及反应,只见原本坐在驾驶室的那人突然被一个从左侧扑来的人影用力地推到,丧尸的吼叫声刺耳着,夹杂着男人惊恐的喊叫。 丧尸! 我心里一紧。 “救命——” 司机呼救着,我看见他的手紧紧掐着面前压着他上半身的那个妇女,她蓬头垢面,黑色的头发松散地披散在肩上,肥胖的身体坐在司机身上,两个眼睛全是血窟窿,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巴吼叫着,一口咬住了司机的手指,“咔嗤”一声将指骨咬断咽了下去。 司机的血瞬间溅到玻璃上,我的胃一阵翻腾。 下一刻,我看见丧尸直起上半身长大了嘴巴,躲过司机挣扎的双臂,脑袋一歪咬了下去,司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阵痛了我的耳朵,大动脉瞬间被咬破,温热的献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面玻璃,我无法再看清驾驶室的情况。 天罚开始了…… 我倒吸了口气,跌坐在冰冷的车厢内。 “咕噜……”突然,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喉咙翻滚着血液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在我心里。 一阵呼吸声。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明显。 手心发凉,我紧紧握着棺木,缓缓转过头。 眼前的这一幕,将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躺在棺材里的席德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在玻璃血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狰狞,黑色的血管一根根慢慢浮现在他毫无弹性的皮肤上,微微张开嘴,鲜血顺着他的牙龈,牙齿,嘴角滑落,染红了他身下白色的内垫,黑色的血管一直蔓延到脖颈以下,他原本交叉叠放在胸前的手缓缓卷曲了起来,莫名的力量开始控制他原本已经死亡的细胞。 他死死盯着我,充血的眼眸里闪动着捕食者嗜血的兴奋。 不,应该是它。 “席、席德……”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空白了一片,本能地往后挪去,但下一刻却被它一下子抓住了按在棺木边的手,它的指甲掐入我的皮肤,留下几道红色的抓痕。 疼痛感瞬间唤回了我的意识,我咬着下唇想要抽回手,下一刻席德张开满是黑血的嘴朝我扑了过来!我往左侧闪躲,身体撞在坚硬的棺木上,丧尸扑了个空面朝下摔出了棺木“嘭”地一声砸在冰冷的车厢。我迅速抽回手双脚颤栗着扶着棺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车厢的另一头跑去。“嘭——”急速冲向车厢尾,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车厢上。 我低下头双手匆忙地摸索在一片黑暗中。 “咔哒咔哒。” 锈迹斑斑的车厢门,我摸索着那些车厢上的凸起,用力摇晃着厢门。 开门! 快开门! 心跳飞快,我急促地呼吸着,身后,丧尸席德的吼叫声充斥在整个昏暗的车厢内,我听见他“哒哒”踩过车厢的声音,追着我的声音冲了过来。 “咣当咣当……”我咬着牙使劲摇晃着车厢门。 该死,锁住了! “吼——”丧尸的吼声近在咫尺,我下意识地转身,对上它伸直的朝我抓过来的手。 “!” 我弯下身朝着左侧躲闪,丧尸的手瞬间抓了个空。 “嘭!”我听见它重重撞在车厢上的声音。 弯着腰趔趄着,我转身看见他低着身子朝我扑了过来!我的双手扶着冰冷的车厢摇晃着想要站起,但下一刻却感觉到脚踝被死死地抓住,我被它拉住摔在了地上。 “吼——”丧尸的吼声近在咫尺! 我本能地转过身正对上它充血的眼,下一刻它张着满是鲜血的嘴扑了上来,对着我的肩部就要撕咬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我紧咬牙关弯起膝盖顶着席德的身体,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它咳出的血喷在我白色的针织外套上,“撕拉”一声衣袖被它咬住撕裂。 席德! 我双手抵着它的肩部,望着那张没有半分血色,爬满了黑色血管的脸。 它的身体很重,死死压住我下半身的动作,弯曲的膝盖顶着它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它蜷缩的手指像是用力想要抠住什么东西似的朝我抓来,揪住我的头发,擦过脸颊,落在身下粗糙的铁皮车厢上,指甲划过铁皮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 该死! 我咬着牙握紧拳头下一秒用力打在它的侧脸上,丧尸脑袋一转,一口暗黑色的血喷在我身旁,血染到我的耳廓,我眯着眼,拳头一阵吃痛。 不等我反应,丧尸迅速地转过头直起身子,就要朝着我的脖子咬下来! “嚓——” 猛然间,一根削尖的铁棍划破空气,瞬间刺穿了丧尸的后颈。 鲜血喷溅,刺透皮肉,铁棍下一秒连带着丧尸的脖颈死死插入车厢铁皮中,将丧尸钉在了地上! “吼——” 喉咙在一瞬间被刺穿,丧尸被钉在原地,它侧着脑袋朝着身下的我吼叫,挥舞着双手,身体却动弹不得。 上帝…… 我咬着牙踢开它的肚子,慌忙从它身下挪了出来。 丧尸被钉在车厢上,它的脸颊贴着冰冷的铁皮,汩汩鲜血从被刺穿的喉咙不断涌出,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着,我趔趄着扶着墙壁稳住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被钉在铁皮上的丧尸,视线沿着那黑色的铁棍望去,看见一个人站在丧尸左侧,车厢的后门微微敞开,惨白的光线刺穿了车厢的黑暗,尘埃浮动。 是她…… 我微微眯起眼睛,抬手,不动声色地擦去脸颊的血。 她望着地上挣扎的丧尸,缓缓松开了握着铁棍的双手。 我轻咳了一声。 半晌,沉着声音开口。 “……为什么救我。” 听见我略沙哑的声音,她抬起头,那双稍显麻木的眼眸望着我。 沉默了几秒,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大概因为,我是个医生。” ; 【9.4】永夜 我无声地抬望着艾琳,黑色的长风衣包裹着她瘦削身材,她抬手将左侧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白色的耳钉微微反着光。她站在车厢后门几步之外,惨白的光线拉长了她的影子,投在那面血色的玻璃上,驾驶室内,隐隐约约两个身影晃动着,时不时喷溅的鲜血溅到玻璃上,顺着冰冷的玻璃悄然滴落。 丧尸席德被死死钉在车厢中,双手使劲扣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艾琳垂下眼眸,望着身旁放着的黑色棺材,皱了皱眉。 “没想到这是辆……” “灵车。”我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抬脚踩过铁皮上飞溅的席德的血,走到棺材左侧,低下身拾起了那张白色的信纸。铁棍刺穿席德喉咙的一瞬间,喷溅的血液染红了信纸的一角,指尖传来信纸粗糙的质感,我的目光在那几行短短的字迹上稍作停留,心里五味杂陈,我默不作声地将它叠好,放进衣服口袋中。 ……信,我收到了。 我稍稍侧过身,沉默地望着不断咳血的丧尸席德。 新一局的天罚开始了…… 这一轮的祭品,是谁? 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没有之前灼烧的痛觉,这令我稍稍安下心。不动声色地抬眼,我的视线落在身旁的女医生身上。她背对着车厢的门,光线擦过她的轮廓,略微刺痛了我的眼。 注意到我的目光,艾琳抬起头。 “……怎么了?” 莫名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戒备。 我瞥了一眼她稍稍往后退了一点的右脚,感激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 艾琳眨了眨眼睛,我看见她的左手缓缓握了握胸前的十字架项链,表情略显庄严,就仿佛在完成某个祈祷仪式。 “不用道谢,是上帝的圣音,指引我遇到你。” 上帝……吗。 我稍稍低下头,望着艾琳黑色风衣的下摆沾染着些许露水。 如果真的存在,他又会如何救赎自己的信徒呢…… 眸色一暗,我抬起头平静地望着艾琳。 “我想做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前倾身子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右手按住她的脖颈,“嘭”地一下将她的上半身重重地压在黑色的棺材上,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我左手拉下她风衣的领口,温热的脖颈一瞬间染上了空气的冰凉,我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检查了一下。 没有…… 我微微眯起眼睛。 艾琳反应不及,但下一秒本能地要动手反抗,我及时松开了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嘿小女孩,你怎么这样没教养?!”艾琳扶着棺材站起身盯着我,咬着牙双眼燃烧着怒火。 “抱歉,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祭品……”我平静地往灵车车厢的出口走去。 如果我和她都不是祭品的话…… “格拉——”双臂用力地推开车厢生锈的后门,湿冷的空气一瞬间扑面而来,裹挟着泥土气息的风吹开了鬓角的发,些许冷意,我抿着嘴跳下车厢,“扑”地一声,鞋子踏在略湿润的泥土上,我默不作声地踏过些许杂草 我发现灵车此刻正胡乱地停靠在小柏油马路旁,绕过黑色的车身,我看见了那撞在树干上已经变形的驾驶室。 原来那一个急转弯和急刹车是因为遇到了丧尸…… 司机忙打方向盘躲了过去,却撞到了树,下一刻丧尸爬入了驾驶室…… 停下脚步,我站在驾驶室右侧的车门外,无声地抬望着那映着血光的玻璃。 耳畔,传来一阵鞋子踩过泥土的声音,艾琳寻到了站在车门旁的我。 “有发现?”她的声音带着隐忍。 她大概还在为我刚才恩将仇报的行为生气。 我看了一眼裹着风衣走来的艾琳,没有回答她,视线重新落在了驾驶室的车窗上。 艾琳走到我身边站定,视线随着我的目光,悄然落在了那略泛黄的玻璃窗上。 血,暗色的血,一点点从玻璃上渗透着,黏腻着往下滑,滴落在深色的车门上,由点渐渐连接成了线,越渗越多。 户外的空气湿冷着,裹挟着入骨寒意的风刮过脸颊带来几分肃杀。 我望着那不断渗出的血字,微微眯起眼睛。 出现了…… 身边,艾琳屏住了呼吸。 片刻,血点,终于在玻璃上缓缓汇成了血字。 【格拉伊墓群】 很好…… 这一局,我不是祭品。 我沉默地望着那血字。 终止端的地点出现了。 我和艾琳,谁都没有率先打破凝固在空气中的寒凉。 透过映着血字的玻璃,一片血色的驾驶室,我隐约望见那个变异了的丧尸妇女低下头,咬破了司机的肚子,牵拉出大小肠,我看着它双手撕扯着柔软的内脏,歪着脖子咬断那黏腻的肠道,大快朵颐地啃咬着,吞噬着,浓稠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胸前。 胃一阵翻腾,我稍稍咬紧下唇,望着那玻璃上显现的血字,一时恍惚了一下。 格拉伊…… 是不是,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莫名的熟悉感,却裹挟着浓烈的不安,藤蔓一般,慢慢爬上心头。 我低下头,凝视着地面的杂草,陷入了沉思。 “现在……准备怎么办?”半晌,身边的艾琳打破了沉默。 我稍稍侧过脸,看着艾琳,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紧紧裹着黑色的风衣,踩着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带着几分化不开的雾气,她微微咬着下唇,脸色有点苍白。 我停顿了几秒,望着深色的灵车。 “……我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灵车上了。” 艾琳疑惑地皱眉。 我侧过身,抬眼,艾琳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身后雾气缭绕的山岗。 杂草丛生的山坡,一片静谧,一座座灰色的石碑静静地立在半山腰,每座石碑旁都种着矮小的植株,那冰冷阴森的石碑就仿佛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山脚的我们。 艾琳稍稍地退了一步。 我阴沉着脸。 “……这是座陵园。” ; 【9.5】永夜 ——这一局我们都不是祭品。 ——我建议结盟。 艾琳是这么提议的,我沉默了片刻后,同意了她的说法。 短暂讨论之后,我们决定先找到陵园管理室,找出【格拉伊墓群】的具体方位。 天罚已经开始,这意味着还未出局的参与者会想尽办法汇集到终止端。 而祭品,一定就在那些极力否定实事的面孔之下。 为了避免遭遇柏油马路上游荡的丧尸,我们决定沿着半山腰杂草丛生的小山道寻找陵园管理室。艾琳告诉我一般陵园看守人都会在住在山脚下的陵园入口处,陵园看守人不会很多,但看守人掌握着陵园里每一个墓碑的信息,包括所属家族以及墓葬人数。 这位中年女医生似乎很熟悉关于陵墓的事情。 当我无意中提及时,她是这么回答我的。 ——医生,一手是天堂,一手是人间。 ——那些无法挽救的生命,便由守陵人守护。 生与死的边缘,或许就在短短瞬时之差,错过了,遗漏了,就消失了。沉睡着的亡灵啊,在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刻,是否还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仍渴望存活的侥幸? 我不知道,又或者,很快就会知道了。 陵园的小山林笼罩着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清冷的空气沾染在额前发梢,打湿了脸颊,裹挟着寒意,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半山杂草擦过鞋面,我稍稍低下头,拉高了针织衫的领口包住了冰冷的鼻尖,呵出的热气一瞬间化在了两侧脸颊。 沉默间,我听见身后艾琳拨开枝叶后略带烦躁的叹气。 思绪因她的举动稍稍停顿了一下,我恍了恍神,望着自己满是泥泞的鞋。 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 格拉伊墓群…… 我默念着那出现在灵车玻璃上的血字,刺眼血腥的一幕仿佛再一次闪现在脑海中。 【你应该听过的。】 【这三个字。】 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撞击着灵魂。 我低垂着眼眸,不动声色。 ……的确,我见过的。 第一局天罚,冶金厂。 在那堆满信纸的潮湿纸箱中,透着死亡气息的笔记本。 第一页,扭曲的字体,写着格拉伊…… …… 【肉身,终会被毁灭。】 【赎罪的亡灵啊。】 【吾必归来。】 …… 同时在两局天罚中出现的代号,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重要的联系。 但是,是什么呢?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绞尽脑汁地思考,但一片空白的大脑仿佛沉入了这一片陵园的孤寂茫然,没有想出任何有价值的联系。 该死! 一想到对讲机那头审判者低沉扭曲的声音,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你相信上帝吗?” 蓦地,身后传来艾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稍稍回过头,看着她暗色的眼眸。 【你相信上帝吗?】 沉默着,我踩过一块湿冷的石头,脚下滑了一下,我咬着牙稳住了身体。 “大概,不信。” “信仰上帝吧,耶和华将救赎有罪之人,保护善良的人不被恶魔侵害。”艾琳的声音诚恳而谦卑。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前方白雾中若隐若现的木屋轮廓。 “安德鲁说,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我稍稍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并非善类。” 绕过一块凸起的石块,对话一时陷入了沉默。 须臾,我听见艾琳一声轻笑。 “你越来越像他了。” “谁?” “安德鲁·格雷。” 我哼了一声。 “并没有。” “愿闻其详?” “我没他那么丑。” 身后的艾琳“噗嗤”一声笑了。 我也斜着眼瞟了她一眼。 嗯…… 她要敢说其实我和安德鲁长得不相上下,我一定把她推下去。 这么想着,我们已经走到了小木屋之后。 小木屋仅有一层楼的高度,静静地立在半山腰,白雾笼罩的山林,看不见更远处的天空,惨白的光线,木屋后方便是阶梯状排列的灰色的墓碑,静入骨髓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呼吸着湿冷的空气,我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弯下腰拾起小木屋旁木堆上的一根木棍。 木棍被劈成近似棱柱状的形状,褐色的树皮下透着暗黄色的木质,沾染着湿气,拿在手里感觉着几分冰凉。 看来守陵人长期住在这小木屋里,并已经准备好了入冬所需的柴火。 至少,正在准备。 抬眼,我望着小木屋褐色的屋顶,屏住呼吸,像个蛰伏在暗中的猎物,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艾琳裹着黑色的风衣,随着我捡起一块较短的粗木棍,她走到我身旁,视线落在小木屋紧闭的窗户上。 “破窗而入?”她试探性地问。 我摇了摇头。 “声音太大,很容易吸引丧尸。” 艾琳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前门看看……”艾琳说着,抬脚朝着木屋另一侧走去。 不置可否,我随着她瘦削的背影绕过小木屋前的小石桌。 随即引入眼帘的是小木屋的正面。 褐色的门紧闭着,门上吊着一个黑色的路灯,木屋门前一条灰色的石子路蜿蜒着通向左侧的陵园,小小的篱笆围在小木屋的外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停放在小屋旁,小木屋寂静地沉睡在这片白雾围绕的山岳中,与满山墓碑一同沉默。 艾琳踩上冰冷的石子路,走到木屋门前,弯下腰望着门锁。 “……锁住了。” 我沉默地望着她满脸凝重的表情。 门锁从外面被锁上。 也就是说,木屋里没人…… 似乎不是坏事。 我走近了木屋,莫名的嗅到令人心安的木头味,一阵阵沁入心房,好似唤醒了意识最深处掩埋着的记忆,我稍稍恍惚了一下,画面交替重叠,一瞬间,就仿佛置身在另一个十分熟悉但却又无法言喻的地方…… 木屋,壁炉,以及莫名熟悉的小呼噜声…… 【想回去吗?】 那心里的声音暗哑着。 我…… “吼——”一瞬间,丧尸的吼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耳畔,传来艾琳的一声惊叫。 我本能地转过身,看见篱笆外两三只丧尸发现了站在小木屋前的我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衣衫褴褛,上半身满是血迹,其中一个丧尸露着一截阴森森的腿骨,另一只丧尸的胳膊已经断裂了,连接着一小节骨头晃荡着血肉,血滴在它的脚边。 丧尸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我们,吼叫着冲破了篱笆朝我们冲了过来! 见鬼! 我咬着牙转过身,用力举起手中的木棍朝着门锁重重砸了下去。 “嘭——” 生锈的门锁纹丝不动。 “你在干嘛?!快点!!” 丧尸的吼声夹杂着艾琳颤抖的惊呼。 “我知道!”我几乎吼了回去,举起木棍再次砸向了门锁。 “卡当——”门锁被一瞬间打断,掉落在石板路上,我肩膀撞开了那冰冷的木门身体跌入木屋中。 艾琳紧随着我闯了进来。 转身,她用身体紧紧撞上了木门,我咬着牙将手中的木棍用力插在门栓上。 “嘭——” 下一秒,丧尸撞在了门板上。 “嘭——”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被撞得裂开了一条缝隙的木门。 木棍死死固定这门缝,丧尸的吼声透过门缝刺痛了耳膜。 身旁,艾琳靠着墙,低着头,双手颤抖着捧着十字架项链,喃喃着。 丧尸混乱的吼声中,我只听得些只言片语。 “我的上帝……请庇佑您最忠诚的信徒……” ; 【9.6】永夜 门外的丧尸持续不断地撞着门板,吼叫声透过门缝传入小木屋,嘈杂着木屋里的静谧。 我的视线从低声祈祷的艾琳身上移开,抬眼,环视着小木屋。 木屋没有分割出房间,空气中漾着淡淡木柴的气息,木屋内的家具皆是由木头制成的,左右两侧是两扇紧闭的窗户,半拉着深色的窗帘,阻挡了外界的阳光,昏暗一片。房间左侧放着一张单人床,正中央的地上铺着一张灰色的旧地毯,地毯右侧墙壁立着一个小壁炉,炉火已经熄灭,壁炉前的木地板上沾染着纷扬的灰烬,壁炉前两张深色的单人椅翻倒在地上。 收敛呼吸,踩过冰冷的木地板,我走近了壁炉,发现了地上遗留着两滩暗色的血。 蹲下身,我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滩血。 血黏腻着染红了指尖。 还未凝固…… 抬眼,我望着椅子旁狼藉地掉落了一地的书,几步之外,一个小书柜翻倒在地上。 房间里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艾琳正站在单人床边的小桌子旁,她低下头翻阅着些黑**皮档案,大概就是她所说的墓碑记录册。 房间的右侧,有明显搏斗的痕迹。 但是左侧的档案却完好地堆放在桌子上…… 我沉思着,扶着冰冷的小壁炉站起身。 看来,在我们到来之前小木屋里发生过搏斗。 但不清楚守陵人是否参与了搏斗…… 心里的疑惑雪团一般越滚越大,我沉默着,视线扫过深色的壁炉,蓦地被壁炉上摆放着相框吸引。抬脚绕过翻倒在地上的单人椅,我走到壁炉右侧,昏暗的光线穿过深色的窗帘,将那相框的影子投在背后深色的壁纸上,我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身体。 相框里固定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个蓄着灰色大胡子的男人半蹲在灰色的台阶上,他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带着一顶针织帽,灰色的眼眸,眼角脸颊略带着些皱纹,他微笑地看着镜头,左手搂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犬,犬半蹲在地上,头盖骨很宽,面颊骨骼发达,嘴吻较短,粗壮的前腿,宽厚的爪子包裹着黑色的毛发,周身毛发由黑色渐渐过渡到深褐色。 那只犬…… 【高加索犬。】 深埋的回忆像是被不经意撬动了,牵拉着神经传来隐隐痛感,模糊的片段忽地闪过脑海却又再下一刻支离破碎,裹挟着冰冷的悲伤袭来,我咬紧下唇摇了摇脑袋。 又是这样该死的感觉。 灵魂深处被死死牵拉着,像是随时要被剥离出躯体…… “刷拉……” 身后传来略急促的书页翻动的声音,我回过思绪,转头,看见一大本黑色的档案从艾琳手边掉落,砸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但她却无暇顾及那带着尘土的笔记本,低着头翻开了另一本较薄的档案本。 我抿着嘴,抬手将那个相框压了下来,倒扣在壁炉上。 沉默地绕过翻倒在地上的椅子,我走过黑色小柜子上摆放着的一台带着天线的电视,走到艾琳身边。看着她弯着身子,视线飞快地扫过白纸上一行行剪短的记录,轻咬着下唇,表情透着几分交集,她抬手不带耐性地将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捋到耳后。 “太多了。”她咬着牙抱怨。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小圆桌上堆放着的四五本厚厚的档案本。 蓦地,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 天罚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在天罚参与者的意识被传送到这个世界之前,这个时空是否与真实世界平行共存? 在这个世界里,是否同样遵循着生老病死的法则? 在天罚开始之前,甚至这个世界的每个NPC都具有独立人格,独立人生? …… 思绪不断辗转深入,昏暗一片的时空,交错着,平行着是一瞬间牵扯出了更加纷乱无头绪的平行世界理论,脑袋一阵钝痛,我咬着牙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去你大爷的审判者! 烦乱的思绪,我回过头扫了一眼身旁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视线不觉被单人床旁的立式床头桌吸引。那床头桌上摆放着一盏小油灯,小油灯旁放着几个打火机和一包打开了的香烟,床头桌的两个抽屉紧紧合拢着。 走到单人床畔坐下,我俯下身,拉开了床头桌的抽屉,看见抽屉里放着几盘黑色的录影带。 下意识地抬起头,我环视了一圈小木屋。 此时我才注意到在小木屋的前门左上方安置着一个摄像头。 我皱着眉拿起那放在最上面的录影带,却指尖接触到粗糙的录影带盒子的一刻,一愣。 录影带的盒子…… 残留着温度。 我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一切,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姐,如果你很闲的话就过来帮我查一下格拉伊墓群的方位。”几步之外,我亲爱的盟友抱怨着将一本厚厚的档案本扔在脚边。 “我的上帝啊,真是个邋遢鬼……”艾琳咬着牙抱怨着。 我抬眼望着艾琳的背影,知道她口中的“邋遢鬼”指的是守陵人。 不动声色地拿起那盒录影带,我沉着声音。 “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艾琳循着我的声音回过头。 我一挑眉,朝着她摇晃了一下这盒录影带。 “似乎有人想让我们知道,几分钟之前木屋里发生的事情。” “啊?” 我平静地站起身,走向小木屋中央的小电视机。 “眼见为实。” ; 【9.7】永夜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有趣。 比丧尸更可怕的,往往是人心…… 我将录影带推入电视放映机的入口,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电源,落着些许尘埃的电视屏幕闪过一些白色的雪花点后,渐渐播放出了一些黑白画面。 我蹲在电视机前,耳畔,传来艾琳走近的脚步声。 画面模糊,安装在入口处的摄像头恰好拍摄到了壁炉前的画面。约莫十分钟之前,那两张翻倒的椅子还整齐地放在壁炉前,小书柜靠着墙壁立着,书本整齐地码放在书柜上,些许零星的火苗跳跃在壁炉内堆叠的火柴上,窗帘半开着,阳光擦过窗框投影在木地板上,画面中的一切显得宁静平和。 我稍稍快进了几分钟,蓦地,一个人影出现在画面中。 那人背对着摄像头,模糊轮廓,隐约可见那人套着宽大的上衣与拢在脑后的长发。 女人? 我皱着眉按下了播放键,画面恢复了拨通播放速度,我和艾琳同时屏住了呼吸。 画面中的女人稍稍侧过身,双手比划着走到那两张单人椅旁边,微微侧过身双眼盯着房间的另一侧,黑白画面交叠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音量调高一点……”身边艾琳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 我低下头尝试着调出画面中的音量,但被放大的声音只有嘈杂的“沙沙”声。 该死! 我烦躁地抬起头,看见画面中的那个女人稍稍侧过身,加大了双手比划的弧度,似乎在抱怨喊叫着,突然抬起右手指着房间右侧,像是在指责某个人,但她微微压低了身子,却又好似带着某种防御自卫的深意。 下一秒,第二个人闯入了画面中! 我和艾琳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那人来势汹汹,女人后退了几步的,来者瞬间踩过地毯冲到她面前猛然举起一根钢管朝着那个女人砸了下去! 伴随着录影带的嘈杂声,画面中女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却身体重心不稳摔落在单人椅上,连带着椅子翻倒在地。但攻击者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下一刻第二次举起钢管就要打下来。女人趔趄着爬起身,钢管瞬间打空,女人揪住攻击者的手腕,一把扯住攻击者的领子,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殊死搏斗。 攻击者被女人一把推在柜子旁,摔在地上带倒了小书柜,书本凌乱地砸了一地。下一秒攻击者握紧棍子,重重地打在女人的腿部,女人身体晃动了一下向后倒去,攻击者站起身拿着钢棍冲上前,女人像是想侧闪,却被钢棍打中了额角,黑白画面中疑似血液的液体飞溅在地毯上。 “滋——” 一声刺耳的嘈杂声后,画面停在了攻击者的钢棍打中女人的这一刻。 几秒之后,画面删变为一片灰白相间的雪花点。 我皱着眉退出录影带,低着头查看了一番后,咬着牙摇了摇头。 “录影带后面的内容被刮花了,播放不出来。” “我的上帝啊……”艾琳愣愣地望着黑屏的电视机,喃喃着。 我沉默着将手中的录影带重新放入了放映机,快进到了攻击者刚刚闯入画面的那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静止的画面中,即将被攻击的女人戒备地退到单人椅旁,而攻击者,穿着黑色的上衣,带着帽子,右手提着一根钢棍正朝她冲来。 我沉默地盯着那静止在屏幕上的黑白画面。 这就能够解释翻倒的椅子、书柜和地上的血迹了…… 血迹还未凝固,看来搏斗应该是在三十分钟内发生的…… 画面中的女人和某个人发生了争执,结果对方起了杀心。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房间里那两张翻倒的单人椅。 这里没发现更多的血渍,也就是说,画面中的两个人应该还活着。 或许在攻击者杀死自己之前,那个女人逃出了木屋,攻击者应该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我深锁眉头。 在这之后应该还有第三个人…… 因为在我和艾琳抵达木屋的时候,门锁从外面被锁上了,依照常理推断,攻击者应该不会锁上门再继续追杀那个女人…… 几分钟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沉思者,脑袋想得一阵疼痛。 “……你在想什么?” 艾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对上了她投来的询问的目光。 她满眼担心,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凝重。 沉默了片刻,我的视线重新落在那黑白屏幕上。 “艾琳,你觉得为什么几分钟之前这里会发生搏斗?” “……那个女人闯入了守陵人的屋子,但是屋主明显不欢迎访客,结果两人起了争执……”艾琳低声推敲着。 我听着艾琳的推论,盯着那个攻击者的背影,无声地按下了播放键,屏幕上,一帧帧画面切换着。 蓦地,我眯起眼,注意到在攻击者被推到书柜的那一刻,摄像机捕捉到了攻击者的侧脸,但模糊的镜头却在下一刻一闪而过。 我紧锁眉头,将画面后退了几秒,再一次回放了那个镜头——攻击者提着钢棍,却被女人用力地推倒在书柜旁,身形摇晃着带着书柜一起摔倒在地上,背部砸在了书柜冰冷的隆起。 艾琳的结论是错的。 我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小木屋里仅剩下门外丧尸不断冲撞的声音。 身旁,艾琳轻轻咳嗽了一下。 “……你发现了什么对吧。” “嗯。” “……我们现在是盟友对吧。” “嗯。” 我听见艾琳叹了口气,接着传来她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 “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孩子,我也是天罚参与者,也想尽快结束这个糟糕的局面,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诚恳地说出最后一句,我可以想象出她诚恳的表情。 她说的也对。 我按了一下遥控器,将画面倒回了几秒之前,没有回头地和艾琳说话。 “这两个人,都不是守陵人。” “为什么?” “守陵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我看了一眼那个壁炉,“壁炉上有个照片,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才是守陵人。” “如果都不是守陵人,那为什么……” 我索性坐在冰冷的地上,稍稍侧过身平静地看着艾琳。 “上一局天罚里,为什么乔安娜想杀了我?” “因为你是祭品,游戏规则,杀死祭品可以立刻终止天罚。” 我一挑眉。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艾琳的表情空了那么几秒,接着,她转头讶异地望着电视机。 是啊…… 祭品。 我侧眼望着那定格在屏幕上的黑白画面。 “但那个女人是谁?”艾琳低沉着声音喃喃着。 我将画面又后退了几秒,静止在最开始两人纷争的时候。 “天罚女性参与者并不多,排除小女孩克莱尔和短发的你,还剩下……” “还剩下乔安娜·奥斯汀,蒂娜·斯图亚特,和薇拉·兰斯洛特。” 我白了她一眼。 谢谢,真是个有用的信息。 “乔安娜是直发,蒂娜是卷发……”艾琳陷入了咬着下唇陷入了沉默。 我凝视着那画面上模糊的轮廓。 画面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人脸,也看不清更加细节的内容。 攻击者带着外套的帽子,从身形来看,可以排除小孩子克莱尔,瘦弱的科林和强壮的安德鲁,幸存者中,除去我和艾琳,剩下的人似乎都带有几分攻击性,但从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剪影,根本无法判断具体身份…… 我微微眯起眼睛。 但比起这个,更让我不安的,还是那随后出现在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到底,是谁? 为什么拉开抽屉,引导我们发现这盒录影带…… 越来越多的谜团扑面而来,就如同那缭绕在坟岗上的雾气,本以为已经看清了前方的一切,但却在下一秒才发现自己被紧接而来的困惑围堵着,辨不出方向。 身旁,艾琳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先找到格拉伊墓群吧……” 我抬眼,看着她重新走到桌子旁,埋首在那一大堆文档中。 淡然收回视线,我凝视着电视机上的黑白画面。 那个被攻击的女人,真的就是祭品吗? 蓦地,我莫名地响起了詹姆士。 在第一局天罚中,他曾经说过结束天罚的方法之一,就是见一个杀一个,杀掉其他除自己之外的参与者,总有一个是祭品,干脆利落,但却效率极高…… 画面上的两个人,会不会仅仅只是自相残杀的参与者? 只因为一时起了争执,才决定抹杀对方的存在,直接出局…… 我咬着牙,分析着。 就维克的性格来看,他倒是很容易做出这种决定的人。 韦恩太畏首畏尾,没有明确证据之前似乎不会轻易做出决定,暴露自己。 蒂娜太专横,她有自己的判断,一旦做出决定,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 …… 这是一局庞大的棋局,纷乱的关系。 我沉默着,一时间,心仿佛坠入了谷底,找不到任何攀往希望的救援。 自相残杀才是最后的结局…… 审判者,这就是你所期待的对吧。 见鬼去吧! 我恨恨地将遥控器扔到地上,像是无意中戳中了播放键,画面一帧帧往前。我瞅着那无声的黑白画面,两个人揪在一起搏斗着,带倒了椅子,弄乱了地毯和窗帘,蓦地,我的注意力被画面中一闪而过的某个东西吸引了。 等等…… 我皱起眉头,爬上前重新拿起遥控器,倒带,静止。 凑近了屏幕,我眯起眼睛,按下了播放键。 某个细节。 一晃而过。 而我和艾琳,都忽略了…… “嘿,我找到了格拉伊墓群了!”房间的另一侧,传来艾琳兴奋的声音,“在东侧墓区128号,葬着格拉伊家族的人,一个四个墓碑……” 我抿着嘴,按下静止键,眯着眼紧紧盯着黑白画面中那定格在玻璃上的暗色阴影。 仅仅那么一秒。 窗帘被攻击者拨到的一瞬间,露出了窗帘所隐藏的秘密的一角。 难怪…… 我不觉扬起了嘴角。 “你……” “我也找到了……”我沉着声音站起身,走到那半拉着窗帘的窗户前。 “找到什么?”房间另一侧的艾琳疑惑地望着我。 我伸手拉住了那落着些灰尘的窗帘,抬眼望着艾琳。 “还是那句话,眼见为实。” “刷——”我背对着窗户,用力地扯开了窗帘。 刺眼的光线瞬间划破小木屋内的昏暗。 艾琳睁大了眼睛,她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我稍稍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 暗红色的血顺着冰冷透明的玻璃窗划过一道道血迹,光线穿透了那血色的数字,映得窗台一片血色。 【090218】 ; 【9.8】永夜 出现了,第二个终止码…… 我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那玻璃上的血色数字。 录影带中被攻击的女人应该就是祭品,而攻击者发现了她的身份,采取了清除祭品的行动。 不出所料的话,乔安娜或蒂娜,二者之一就是祭品…… 真是讽刺。 上一局想要杀掉我的这两个女人,第二局却面临这样的境地…… 我稍稍转过身,看了一眼定格在电视机上录影带的黑白画面。 要把证据销毁吗? 我思考了片刻。 不。 下一个看到录影带的人啊。 杀了她。 无论是蒂娜或是乔安娜! “……我们现在动身去格拉伊墓群吧。”艾琳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拿起方才丢弃在地上的木棍。 几步之外,门外的丧尸还在撞击着小木屋的门。 从正门是无法出去了…… 这么想着,我稍稍侧过身,抬手,“格拉格拉”,拉开了自己身后的玻璃窗。 冰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沾染在脸颊、发丝,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遇见她们,你要怎么办?” 艾琳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望着远处缭绕着雾气的坟岗,不动声色地回答。 “杀。” “如果杀错了呢?” “那是她的事情。” “我的上帝……” 我侧过身看着站在木屋中央的艾琳,沉着声音。 “我告诉过你,我并非善类。” 我已经满手鲜血。 并不介意多杀一个人,不,两个。 詹姆士说得对,天罚参与者,无不背负着深重的罪。 宽恕从来都是痴心妄想。 既然注定会被困在炼狱,不如放手一搏。 这场杀戮游戏。 幕布才刚刚拉开…… 我沉默着,捕捉到艾琳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与深邃。 “……艾琳,你要阻止我吗?”我直接摊牌。 “我不知道。”她抿着嘴坦诚地看着我,“就像我不知道如果自己再一次面对祭品会不会选择放过她,我希望能获得救赎,耶和华与每个忏悔着罪过的灵魂同在……” 艾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脸色不太好,低着头左手握住胸前的项链。 我望着她,突然开始思考该不该同她一起离开。 如果她在关节时刻倒戈相向呢? 天罚。 看似牢不可破的结盟,却随时都可能瓦解在生存斗争面前。 我游离的视线,蓦地捕捉到一个趴在窗口的黑影。 那个黑影立在艾琳身后的窗口处,两条前腿搭在木质窗台上,暗红色的血顺着前爪的毛滴落在浅色的木地板上,它的身体健壮,毛发却脏乱着,头顶的毛像是被生生咬掉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木屋里的两个人,微微裂开嘴,暗红色的血黏腻着,滴落。 稍稍后退了一步,我突然想起放在壁炉上的那个照片。 是那条高加索犬! 我心底一凉。 “吱呀……”我的脚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艾琳疑惑地抬起头望着我。 在她身后几米之外的窗台,那只高加索犬动了动耳朵,更咧开了嘴,露出阴森森的牙,低沉的吼声在它的喉咙翻滚着。 艾琳也听见了这声音,她身体一僵。 空气,像是一时间凝固了。 血,顺着高加索犬的前腿滴落在窗台下的地板上,它被扯去皮毛的头顶露出皮肉与灰白色的头盖骨,血流了满头。 它还活着么? 还是已经…… 我往后挪了一步,左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身后冰冷的窗台。 另一扇窗口,高加索犬稍稍后退了一步,下一刻,猛然跃进了窗台! 艾琳瞬间转过身,那只身材庞大的猛犬张着满是鲜血的口朝着她扑了过来! 糟糕! 我听见艾琳尖叫了一声,她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棍子朝着那扑过来的黑影打了下去。 一棍子打了空,高加索犬躲过细长的棍子,越过满地的档案册,朝着她的喉咙咬来。艾琳侧身一闪,举起棍子朝着高加索犬打了过去,恰好打在了高加索犬的肩胛骨,它身体一歪撞到了墙壁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抵着头朝艾琳嘶吼,却不敢上前。 我咬着牙,看见艾琳抖着腿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举着棍子与高加索犬对峙着。 该死! “你他妈没事开什么窗户?!”我沙哑着朝着艾琳吼。 “我没有!!”背对着我的艾琳用尽全部的力量吼了回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难道狗他妈会自己开窗户跳进来吗?!” 高加索犬再一次跃起,艾琳举起棍子狠狠朝着它打了下去,它敏捷地躲过了棍子,但由于体型庞大,却被打中了后腿,呜咽了一声,高加索犬在地上滚了几圈黏腻的血液染红了地板。 “我怎么知道?!”艾琳趔趄了一下,退到了单人床边。 丧尸依旧撞击着门板,高加索犬身下已是一滩暗红色的血,它背对着我,我才发现它的肚子已经被咬烂了,白色的骨头挂着深红色的内脏,摇晃着随时都要露出剩下的腹腔外。 丧尸犬! 我咬着牙拾起地上的书本。 几米之外,高加索犬低着头匍匐着前身,朝着艾琳吼叫。 艾琳抖着腿沿着床畔挪动着,一张脸吓得毫无血色。 丧尸犬吼叫着,立起后腿,跃起。 艾琳咬着牙挥着棍子,但却打空了! 我抓着一本厚厚的地图册用力扔了出去。 “嘭——”书本擦过高加索犬的身侧,没有像我预想中的打中它的脑袋,但却撞得它歪了一下身子咧着嘴落在几尺之外。意识到房间里存在着另一个攻击者,高加索犬稍稍移动了一下步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了站在窗前的我。一股寒意瞬间蹿上脊梁,我不禁手一抖,手中的书掉落在脚边。 “呜……”高加索犬低沉的声音在喉咙翻滚着,它微微低下头,夹着染着鲜血的尾巴,朝着我露出阴森森的犬牙。 我咬着下唇挪到了窗边,窗台抵着腰部,我退无可退。 丧尸犬朝着我走了几步,眯着眼睛看着我,血顺着它的牙,滴落在前腿凌乱的毛发上。 “薇、薇拉……” 艾琳颤抖的声音带了几分自己终于不是目标的缓和。 我眯着眼看着那丧尸犬越来越近,它匍匐着,身体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弹簧。 我他妈真是手残! 我咬着牙转身,双手支撑着身体翻出了窗台。 身后,传来丧尸犬一声吼叫。 我听见它的前爪摩擦过木地板的声音。 踩过满地湿润的落叶,我拼尽全力冲出那小木屋的篱笆,下意识地回头,身后,丧尸犬猛然跃出了窗台,下一瞬间落在泥泞的地面,低着身体我扑了过来! ; 【9.9】永夜 踩过满地湿润的落叶,我咬着牙朝着蜿蜒山路奔去。 身后,不断传来的窸窣声愈来愈近。 风声擦过耳畔,裹挟着我的温度扩撒在身后的空气中,丧尸犬喉咙翻滚的低吼随着它踏过泥泞土壤的声音不断逼近。 扑面而来山岳湿冷的空气,不远处的山峰笼罩着白雾,小树林的尽头若隐若现灰色的坟岗,我用尽全部的力量逃跑着,但身后丧尸犬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听着它低沉的吼叫我似乎能够想象出它有力的前腿一次次踏过落叶堆的力度。 “呼……呼……” 我急促地呼吸着,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 不行! 我根本跑不过丧尸犬! 我咬着牙回头望了一下。 身后,丧尸犬踩着一块青色的石头跃起,下一秒重重地落在湿冷的地面,它微微俯下前肢,一双黑色的眼死死盯着我的背部,咧着的嘴唾液混杂着血水滴落在身下,沾染着暗红色血液的毛发被迎面扑来的风轻轻吹起,丧尸犬吼叫着,庞然黑影越来越逼近仓皇逃离的我。 我喘着气转过头望向四周。 左手侧是一个倾斜的滑坡,枯萎的杂草,说不出名字的树木横七竖八地立在山坡上,右手侧不远处则是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隔着淡淡的薄雾,死者的眼眸凝视着炼狱般的人间。 踩过一滩湿滑的泥土,我脚下一滑,趔趄着摔在地上,下巴磕到山道坚硬的石块,擦破皮肉,一阵生疼。 “吼——”丧尸犬的吼叫近在咫尺。 我本能地回过头,对上它一跃而起的动作。 该死! 电光火石间,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丧尸犬扑了个空,前爪落在几码之外的杂草上。我伸手猛然攀住路边的石头,就地滚了一圈,咬着牙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沿着左侧的斜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身体碾过一堆堆湿润的落叶,细密的木渣狠狠地划过脸颊,割破了衣服袖口,我的脑袋蓦然撞到一个坚硬的石块,一阵闷疼,我感觉到身体更加快速地沿着划破的斜度滚了下去。 晕眩感裹挟着荒乱。 “嘭。”下一刻,身体重重地撞在斜坡的石头上。 我咬着牙,肩部一阵生疼,面朝上摊在地面。 “吼——”丧尸犬紧接着冲下了山坡,我直起上半身的那刻它吼叫着扑了过来,粗壮的前爪压住了我的肩膀,黑影一闪巨大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吼——”它露着犬牙吼叫着,满口血腥扑面而来。 血液顺着它阴森森的尖牙滴落在我的脖颈,我挣扎着,双手揪住它湿润的毛发,触碰到它露着内脏的伤口,咬着牙扯着它的肚皮,一阵黏腻湿滑,我扯出了丧尸犬的内脏! 我扯破了它原本就裂开的肚皮,柔软的内脏瞬间流了我一肚子,红色的血汩汩流出,浸湿了我的腹部。丧尸犬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一般,前爪压在我的肩膀,侧着脑袋一次次试图朝着我的脸咬下来。 我斜着脑袋躲闪着它每一次的咬合,腐臭混合着血腥味引起我发自内心的恶心感,高加索犬有力的后腿用力蹬在我的腹部,一阵肠胃揪扯的钝痛,我咬着下唇看着它那双漆黑的眼充斥着嗜血的恐怖。 丧尸犬怒吼了一声,前爪压在我的脖颈,咧开嘴朝着我的脖颈咬了下来! “尤、尤金!”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丧尸犬的攻击猛然一顿。 来不及过多思考,感觉到它湿冷的鼻尖触碰到我的脖颈,我心里一凉,弯起膝盖将它的身体顶了出去。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一空,我看见丧尸犬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站定,它腹部流出的小肠耷拉在地上,它竖着耳朵,俯着前半身眯着眼睛望着我,眼眸里充斥着狩猎者本能的攻击猎物的欲望。 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混合着湿冷的空气,风擦过两边的矮树丛,风声呼啸而过,就如同死者低沉的忏悔。 我直起上半身,双腿发软,我扶着泥泞的地面蹲其身。 眼前,高加索犬更往前靠近了点,它缩着身体就如同一个蓄势待发的堂皇,随时准备在下一秒跃起咬住我的喉咙。 该如何应对? 心跳飞快,我望着它满是鲜血的皮毛,脑袋一片空白。 “呜……” 丧尸犬的喉咙低声翻滚着,它更往前挪了一点。 我本能地后退,手心浸出了一片冷汗。 恐惧,包裹着绝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从头到尾包裹着我。 下一刻,丧尸犬一跃而起。 我咬着牙侧过身,它反应不及擦过我的肩膀扑到了几步之外的一块大石头上。 我趔趄了一下想要站起身,却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吼——” 丧尸犬立起身体朝我扑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头部。 “嚓——”骨头脆裂的声音漠然划破耳际。 一阵摩擦的声音,丧尸犬呜咽了一下,便没有了动静。 “……没事了。”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我一愣。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透过遮挡在脸颊前双臂的缝隙,望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在身旁。 愣怔着放下手臂,面前,丧尸犬趴在地上,四肢张开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贯穿了它裸露的头盖骨,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红色的血水从头盖骨的裂缝中慢慢渗出,它还咧着嘴,暗红色的血不断从它的喉咙涌出,身下,内脏早已流了一地。 胃一阵翻腾着,我顺着那握着匕首的手,望向蹲在身旁的男人。 他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黑色的裤子,蓄着大胡茬,灰色的针织帽下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几分复杂的感情,眼角密布着皱纹,眼睛里充着血丝。他的视线转移到丧尸犬身上,默不作声地移开了握着匕首的左手,低垂着眼望着已经死去的高加索犬。 风,默默地擦过林间枝叶。 惊魂未定,我略急促地呼吸着,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 抬手,擦去脸颊的血。 “……谢谢。” 他没有回答。 望着他的侧脸,我想起了小木屋里的那张照片。 “你是守陵人。” “嗯。” 守陵人凝视着已经死去的高加索犬,深色的眼眸浸满了悲伤。 “……我很抱歉,它是条好狗。” “尤金是我的老搭档,从来没有误伤过任何人,我希望就算它已经死了也不要这么做,它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守陵人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奈。 尤金…… 我沉默着,在心中默念着方才冲口而出的名字。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我一定听过的…… 但是,是在哪里呢…… 守陵人站起身,低下头平静地望着我:“这里是死者长眠之地,生者最少的地方。但是今天,陵园来了很多陌生的访客,我猜,你也在找格拉伊墓群。” 我心里一惊。 看来参与者都已经上场了…… 战争,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候早已经打响。 “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惊扰死者的安宁。格拉伊墓群在东侧,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穿过中央墓区,就是东侧墓区。”守陵人低沉着声音,他转身,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望着守陵人孤寂的背影,一时间话语梗在喉咙。 他踩过满地落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稍稍停下了脚步。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稍稍侧过身,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 “除了坟岗外,陵园里有许多乱葬岗,尽量,不要过去。” 这么说着,他转身,抬脚,融入了那一片若隐若现的白雾中。 乱葬岗…… 守陵人低沉的声音默默在心底发酵,我沉默着站起身,满身血水泥泞,我蹲在地上,右手握住了那把插在丧尸犬头颅上的匕首,一咬牙将它拔了出来。 ; 【10.1】尸者无言 秘密。 你甜蜜而肮脏的,小秘密。 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包裹着无尽的贪念与些许执着,蔓延着,繁扰着,开出血色的花瓣,点缀着死亡的疯狂。你用尽最大的力量将它藏在夜色中,却忘记了掩盖秘密本身散发的诱惑。 说出秘密的人没有发现,在秘密被公布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唯一的价值。当你的秘密被所有人获知时,谁都可以玩弄你,谁都可以杀死你。 弱点,这也正是秘密存在的价值。 嘘…… 听,在身后有个声音,他在告诉我,你的秘密。 ————————————————————————正传分界线——————————————————— “沙……” 悄声踩过被雾气打湿的草丛,深色的靴子踏过略显泥泞的土壤,穿透了空气中的薄凉,下一刻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一般小心翼翼地碾在灰色的石砖上。 湿重,冰冷,水汽悬浮在触手可及的空气中,凝固在一座座矮小的灰色墓碑前,踩过一地寒凉,脸颊沾满了细密的水汽,我不由得搂紧了胳膊,深呼吸,一阵寒意从心底蹿上脊梁,由内而外,我轻打了个寒颤。 一片寂静的中央墓区。 灰色的墓碑静静地立在冰冷的石砖上,一排,一排,触目可及,占满了山坡,延伸到被大雾隐去的山峰与山脚杂草丛生的斜坡。 穿过中央墓区。 便是东部墓区了…… 我默默思忖着守陵人的话,无声地跨过一个翻倒在石阶上的盆栽,走过一座座“冷眼旁观”的墓碑。中央陵园的墓碑上,亡者的名字与卒年已经模糊不清了,偶有一些墓碑贴着亡者的黑白照,却在岁月的洗礼下破损了照片的一角,亦或是模糊了照片中的脸庞。 老人,小孩。 男人,女人。 都有。 他们没有呼吸,没有记忆,却有眼睛。 黑夜是他们的瞳孔,撒旦是他们隶主。 他们窥视着往来生者,那些自己曾经追求过的事情,那些曾经打翻在心底的喜怒哀乐,再一次重演在陌生人身上,无限循环着,他们是在嘲讽,还是在悲哀?生命,一直在开始,也一直在终结。 衣领站满了水汽,我微微压低身子,鼻尖发凉,我搂着手臂沉默地望着身旁那一座座被风雨腐蚀消融的墓碑,寒意沁入骨髓,照片中失去了光彩的眼,空洞地凝视着世界。 尸者,无言。 踩上一级台阶,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有些硌到脚踝,我停下脚步,抿着嘴望着陵园另一头白雾笼罩的小树林。 安德鲁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中,孤军奋战,棋局烦乱,我莫名有些想念那个雷厉风行的黑人。 距离丧尸爆发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所有的天罚参与者都正往格拉伊墓群汇集,祭品一定会出现。 祭品蒂娜还是乔安娜? 我沉默着,迈开了步伐,走入前方白雾包围的墓群。 空气中弥漫着细密的水汽,打湿了我的发,沾染在衣领,冰凉的触感唤醒了每个毛孔的戒备。 透着死亡气息的静默,让我的心跳微微加速。 压低了身体,我敛着声音走过一排排有些破旧的墓碑。 中央陵园东侧的墓碑显然比西侧破旧得多,面前有些墓碑已经出现了裂痕,有的墓碑缺失了某一角,有的墓碑则翻倒在地上,坟墓旁的杂草像是被曾经翻动过一般,枯黄的根毫无生机的饿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控诉着掘墓人的罪。 惨白的光线,洒在生命最后的终结点。 被翻出在石砖上的泥土湿润着,像是不久才才被挖出来的模样,深褐色的泥土中,黑色棺材的一小角暴露在空气中。 看来我并不是唯一的访客…… 心下一沉,我加快了步伐往东部墓区赶去,抬脚跨过一个翻倒在地面的墓碑,压低了身体正要继续前进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翻倒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等等…… 我一愣,心跳像是瞬间停滞了几秒,踏出的右脚不由得一顿。 那个人…… 略机械地转过身,我屏住呼吸蹲下身。 寒气,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翻卷而来。 “沙沙……”风擦过远处枯叶林的声音,略显嘈杂。 我微微眯起眼睛,惨白色的光线擦过我的肩膀,照亮了墓碑上那张黑白照——那是个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衫,脸庞轮廓分明,他抿着嘴角,一双深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镜头,却带着几分无法聚焦的茫然,几缕发丝垂在额前,格在了照片上的那个瞬间。 一阵窒息感莫名地涌上喉咙,我的视线顺着那黑白照往下。 蓦地,看见灰白色的墓碑上凿刻着剪短的名字与年份。 【霍尔·霍华德】 【1986-2012】 如同一个焦雷劈在头上,我瞬间愣怔在原地。 脑海中曾经某张火光照映下的面孔缓缓浮现,那面孔与照片中的男孩相交叠着,眼眶,眉目,眼眸,轮廓,一一契合……蓦地,一阵钝痛感从脑袋最深处传来,就仿佛某个神经被死死压迫,我咬着牙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在两排墓碑间,手紧紧揪住头发,心底,某个声音,带着几分讽刺,暗哑地重复着一句话。 …… 【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 【眼见为实。】 …… 像是有张狞笑的面孔在脑海深处逐步放大,低沉的声音仿佛地狱的暗使,不断重复着嘶哑恐怖的话,钝痛感牵拉着晕眩,耳膜隐约出现几分低鸣,忍无可忍,我咬着牙冲口而出。 “滚出我的脑袋你个****!” 嗡…… 狞笑的声音瞬间被遏制,脑袋深处混杂的念头一扫而空。 下一刻,心仿佛镂空的雕塑,冷风嗖嗖地灌入,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呼吸有些急促,我握紧拳头一拳打在坚硬的地面。 指骨一阵生疼。 这个鬼地方! 我骂了一句,趔趄了一下,双手支撑着站起身,目光却死死胶着在那墓碑的照片上,就仿佛那紧抿着双唇的男孩会在下一刻把前望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一定是疯了…… 我阴沉着脸转过身,烦躁地揪扯着头发,头皮传来一阵疼痛。 “呼……呼……” 蓦地,沉寂一片的陵园中传来诡异的声音,像根利刺一下子扎在我心里。 一下子斩断了我所有的烦乱的思绪,动作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呼……呼……” 那声音更清晰了几分。 像是一个拳头用力地打心脏,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这块区域,不止我一个人…… 白雾,隐约包围了层层墓碑,也包裹了我的心脏。 我咬着下唇支起耳朵分辨着,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几分男性喘息的沉重,却又夹杂着些许急促,不合时宜地划破白雾所包裹的宁静,在寂静中发酵,像是在发泄,却又像是在索求。急促着,加快了几分,更加重了几分,如同一只野兽无声地宣泄着压抑在心头许久的渴求,越来越肆无忌惮。 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收敛了声响,我循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一步步挪去。 “呼……呼……” 近了。 更近了。 我踩过石阶上丛生的杂草,咬着下唇,压低了身体躲在一座边缘破损的墓碑后。 “呼……呼……” 这声音近在咫尺! 我猫着身子,从墓碑后悄悄探出身。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下一阶墓碑中一个小墓碑胡乱翻倒在地上,墓碑后许多深层的黑土被凌乱地翻出地面,草根混合着土壤沾染了湿润的空气,一个小小的黑色棺材歪斜着摆在墓碑旁,敞开着冰冷的棺盖,露出白色的里衬。 我警惕地眯起眼睛,看见墓碑前蹲着一个男人。 他侧对着我,双膝跪在小墓碑前的石砖上。瘦削的身体套着灰色的针织衫,黑色的裤管沾染着泥土,他的双手按在湿冷的台阶上,支撑着微微俯下的上半身,略褪色的发梢低垂在额前,男人微微张着嘴发出诡异的喘息声,身体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律动着。 韦恩! 我呼吸瞬间一滞,认出了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呼……呼……” 几米之外,韦恩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他身体的阴影中好像笼罩着某个东西…… 心底划过一阵湿冷的恐惧,我咬着牙双手按在湿冷的杂草上,小心翼翼,更探出了一点脑袋。 我的视线擦过韦恩的腰部,看清了他身下的“某个东西”——短短的四肢,小小的身体裹着残缺的布料,白色的裙子、内裤已经被撕裂,尚未发育成熟的胸口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如同一个被丢弃的娃娃仰面朝天地倒在韦恩身下,她凸着翻白的眼睛,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 韦恩急不可耐地抬手按住小女孩的小腿,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身下的律动更加快了几分。 我倒吸一口凉气,恐惧一瞬间蹿上脊梁。 他在****?! ; 【10.2】尸者无言 惊恐地捂住嘴巴,我一下跌坐在墓碑旁的杂草上。 几米之外的韦恩动作蓦地一顿。 他稍稍直起上本身,往后退了一点,下身暂时离开了那具童尸,缓缓朝着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我一愣,下意识地蹲坐起身,匆忙地躲到身旁灰色的墓碑后面。 见鬼…… 我蜷缩着身子靠着冰冷的墓碑,双手紧张地捂在冰冷的鼻尖,脑袋里满是韦恩和那具童尸的画面,交叠着韦恩沉重的呼吸,支离破碎的画面,小女孩外凸翻白的眼球与惨白的面孔一闪而过。 这个变态! 我咬着牙用力摇了摇脑袋,收敛了呼吸,警惕地支起耳朵。 但此刻陵园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静入骨髓。 没有韦恩急促的呼吸,中央陵园重新陷入了白雾笼罩的寂静,深入骨髓的静谧,就仿佛在暗处潜藏着最狰狞的捕食者,睁大了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你紧张起伏的胸口…… 他发现了吗? 不安感如涟漪一般在心底扩散,我屏住呼吸,缓缓转过上身。 视线,一点一点擦过灰白色的墓碑。 右手按在湿冷的杂草中,我前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 墓碑后,一个半蹲在地上的男人正睁大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本能地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面前的男人苍白着脸色,头发有些凌乱,白雾沾染在灰色的外套上,他蹲在灰白墓碑前,满是泥土的双手按在冰冷的石砖上支撑着身体,眼里满是血丝,缓缓裂开嘴,若有若无地一笑。 心底一阵阵发冷,我半咬着牙后退着,直到手肘抵到身后冰冷的墓碑,退无可退。 “哼,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其他天罚参与者。”韦恩扯了扯嘴角,灰色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抿着嘴盯着他那满是血丝的眼。 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却能想象出倒在他身后那具尸体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韦恩稍稍瞥了一眼身后,云淡风轻地提问。 我瞪着韦恩,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这个变态。” 韦恩轻笑了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索性坐在地砖上。 “哦?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看到了!” “嗯……”韦恩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抹鼻子,他咂了咂嘴,像是在揣摩着什么,视线在脚下的地砖上游离了几秒,重新抬头望着我。 “嘿,听着,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权利,我不过是做了一些能让自己舒服的事情,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就这一点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平静地阐述着听起来像是理所应当的理由。 他平静的声音带着几分哄小孩的柔和,让我心底一阵恶寒。 “她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还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 “是这样没错。” 韦恩平静地望着我,瘦削的脸庞笼罩着几分阴影。 “准确的说,我找了挖了几个墓才找到她……”韦恩瞥了一眼身后,一笑“她很可爱,不是吗。” “你……”我咬着牙,硬生生吞下了嘴边的话。 詹姆士是对的。 天罚参与者,都是罪人…… “小姐,比起打扰我的正事,我更觉得你应该动身去格拉伊墓群……”韦恩低沉着声音,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他的视线游离着,“天罚已经开始,那个战场应该精彩得多才对。” 我沉默了。 “……你知道这一局的祭品是谁吗。” 韦恩抿着嘴望着我,等我的下文。 寂静一片的陵园,我的声音有些苍凉。 “你不怀疑是我吗。”我冷着脸看着他。 韦恩扬了扬嘴角,眼眸透着几分寒意。 “如果这一局你仍是祭品,我不认为那个黑人会让你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在陵园晃来晃去……”他盯着我,眼眸覆上了几分寒意,“要想前往东部墓区,必经中部墓区,单独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定不是祭品,相反,那些两两出现的参与者中,才有可能潜伏着祭品。” 我低下头沉思着他的话。 他是对的。 祭品只知道终止码,并不知道终止端的地点。 想要抵达终止端,一定会选择团队合作。 我冷着脸望着韦恩深邃的眼眸。 这个变态,似乎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我看着他右手搭在膝盖上,下巴的胡茬还没有剃干净,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邋遢。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了片刻,我扶着身后的墓碑直起身子,往前挪了挪,眯起眼睛盯着他。 “蒂娜或者乔安娜,是祭品。” 韦恩抿着嘴沉默着。 “信不信由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不?” “上一局我也是想杀你的人之一。” “很简单,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而且……” 听我话锋一转,韦恩微微眯起狭长的眼。 我压低了声音:“我迟早会跟你算那笔账。” 韦恩冷笑。 “哼,你想杀了她们。” “为什么不?” 我沉着脸稍稍后退了一点,蓦地看见一个红色的光电擦过我的身体,落在韦恩灰色的外套上。 “看来我之前看错你了,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小兔子……”韦恩的话语中带着嘲讽,他显然没有注意到红点。 我看着那诡异的小红点从韦恩膝盖,外套下摆,手臂,胸膛,一路向上。 这个是…… 我呼吸一滞。 那小红点游离着,最后停在了韦恩心脏前的位置,轻轻晃动。 “……记住,兔子也会咬人。” 话音未落,我抬脚踹在韦恩身上,他重心不稳向后倒去,“砰——”一声枪响,身旁的墓碑被瞬间打破。 “砰砰砰——” 响起的枪声,一个个白色的石碑被瞬间击碎。 电光火石。 韦恩气恼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往东部墓区冲去,那枪声却越来越近,不断打碎周边的墓碑。枪声刺痛了耳膜,一阵尘土飞扬,我俯着身体咬牙朝着前方的树丛冲去。 这片区域还有第三个天罚参与者! “砰砰砰——” 身旁一排排墓碑被击碎,爆开的石碑划痛了我的脸颊。 该死! 我抱着头俯身往前冲去。 近了…… 近了! 我咬着牙,身后墓碑被打碎的声音划痛了耳膜。 “砰——”前方右手侧一个小墓碑被瞬间击碎,破碎的墓碑翻倒在石砖上,我踩过一地碎屑,脚下不稳摔了出去,身体霎时跌入墓区旁的矮树丛中。 ; 【10.3】尸者无言 尖利的枯树枝瞬间划破脸颊,我缩着身子摔在小树丛中,肩膀“咔”地砸在坚硬的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该死…… 我咬着牙蜷缩在小树丛中。 “砰——”最后一声枪声硬生生地停顿在几米之外便再没有了声响。 扶着疼痛的左肩,我往前挪了挪身子,稍稍探出满是枯枝落叶的小树丛,凝视着右手侧的中央陵园,空气中满是浮动的白色尘埃,被击碎的墓碑横七竖八地歪斜在石砖地上,翻倒了数盆枯黄的喷在,黑色的土壤混合着白色的墓碑凌乱了一地。 湿黏的土壤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半晌没有动静,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出了矮树丛,扶着一棵歪脖子树趔趄了一下站起身,收敛声音,警惕朝着东部墓区的方向走去。 开枪的是谁? 现在战场上到底有几个参与者…… 我沉默着,揉着肩膀走入一片小树林。 眯着眼睛环视着墓区外的枯叶林,黑色的树干,卷曲的树皮,突兀地插在满是枯草的山坡上,我稍稍抬起头,看着小树林中交错的枝丫将苍白的天空划成了若干块,远处的林菲笼罩在茫茫雾气中,似乎最惨淡的光线也无法穿透那雾气深处的阴霾。 诡异的冷气,扑面而来。 我咳嗽了一下,这静谧,让我不由得心头一寒。 对,就是那种感觉。 就像是黑暗中有双眼睛死死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沉默着,窒息感一层层缓缓缠绕上心头,不安,恐惧,在寂静中默默发酵。对方知晓着你的一举一动,一双嗜血的眼睛盯着你每一次落下的脚步,数着,你们之间的距离…… “卡啦……” 踩过一片枯叶,我收敛了呼吸。 “沙……”残缺的枝叶摇晃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擦过冰冷的枝干。 湿冷的水汽,沾染在脸颊,鼻尖一阵冰凉。 【你相信,第六感吗?】 第六感…… 我微微眯起眼睛。 大概,相信。 “卡啦……”脚下,踩扁了一片枯黄的落叶,我停住了脚步,抬眼望着不远处摇晃在枝头的枯叶,它被风轻轻垂落,翻旋着,没有了生命最后的重量,躯壳,掉落在地上。 “咔嚓。” 不合时宜的上膛声在身后响起。 我心下一凉,稍稍侧过脸。 “又见面了,女士。” 略轻佻的声音划破了树林间的静谧。 我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几步之外,一个男人端着枪对准我的脑袋。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露着脖颈的纹身,油腻的头发在脑后砸了个小辫子,狭长的眼睛,惨白的日光照亮了他脸颊的雀斑,他扬了扬嘴角,灰色的眼眸满是不屑。 斑狗。 他端着枪望着我,手指停在扳机的位置。 “……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墓区鸣枪会被罚款吗。”我平静地盯着他。 维克哼了一声。 “如果能一下子解决掉两个参与者,我不介意交点钱。” 的确是他的作风。 “哼,可惜你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 我往前走了一步,更靠近了他一点。 维克吐了口痰在脚边,暗哑着声音说:“这次不会打偏了。” 瞥了一眼黑洞洞的枪口,我抬眼,视线重新落到他脸上。 “杀了我对你没好处。” “哦?你有什么理由能让我放你一命?”维克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知道祭品是谁。” 维克动作一顿。 他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微微咬着下唇,我沉默地更往前走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步之遥。 风,吹起我的领口,夹杂着冰冷的水汽。 我压下有些急促的心跳,冷冷对视着他的眼。 半晌,维克一改玩弄的语气,严肃地盯着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各占百分之五十。” “……你说。” “有个条件。” “放了你?” “没错。” 维克不屑地哼了一声。 “万一你才是祭品呢?” “如果我是祭品,为什么韦恩没有杀了我?”我反问。 眼前这个混混几分钟之前用枪瞄准了韦恩的心脏,他不可能没看见,我和韦恩周旋了不短的时间。 “他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杀你。” “决定权在你。”我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只告诉你,如果选择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他疑惑地皱眉。 “什么意思……” “安德鲁!”我斜着身子朝着维克身后望去。 维克一惊,本能地回过头。 下一秒我冲上前抱住他的腰将他撞倒在地上,维克反应不及,抱着的枪一下子摔落在几步之外,我坐在他的胸膛,弯下身瞬间抽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捏着他的下颚刀锋紧紧靠着温热的动脉,再深入一点点都足以割破皮肉。 “你个****居然骗我!”维克破口大骂,他挣扎着,我咬着牙腿压住了他的胳膊,加重了手中的力度,黑着脸望着他高高的颧骨。 “我劝你不要乱动!” 我将刀锋更靠近了一点他的动脉,刀锋微微陷入了皮肉中,隐隐划伤了他的表皮,维克动作猛地一顿,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冒出。 我冷笑了一下。 “没想到你这么怕安德鲁。” “我要杀了你!”维克眼中满是被欺骗的恼怒,喉结随着他的声音起伏。 我稍稍俯下身,更靠近了他的耳畔。 “上一局想杀死我的人,我全都记着。” 我沙哑着声音,感觉着他紧张的呼吸声。 “好的,坏的,我都会讨回来。” 维克沉默了几秒,他像是深呼吸了一下。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等我反应,一阵钝痛猛地从腹部传来,我本能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他弯起身子右手牵制住我握着匕首的手,左手握拳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一阵眼冒金星。 下一刻他手肘抵在我的锁骨处,将我猛地摔在旁边。 天旋地转间,背脊“咔”地撞到地面坚硬的石块,我倒吸一口凉气。 蓦地,一个重量死死压在腹部上,我匆忙支撑起上半身,却被落下的一拳重新打回了地面,脑袋重重地砸在地面,第三拳再次用力地打在另一侧脸颊上,一阵晕眩感裹挟着窒息袭来,血顺着嘴角流出,我张着嘴咳嗽着,瞪着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狞笑的维克。 他右手死死抓着我的握着匕首的手腕,将匕首抵在我的脖颈前。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维克扯了扯嘴角,眼眸闪过一丝寒芒,“女士,我教你一招,下次记住要留意敌人的拳头。” 锋利的匕首越来越靠近温热的动脉,我颤抖着手臂想要挣脱他紧紧扣在手腕的力度,但他的大掌抓红了我的手臂,力度不容许我挣脱,将匕首一点点靠近我的脖颈。 这一瞬间我恍了恍神。 某个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同样狰狞的表情,但隐约伴随着令人胆寒心悸的笑,某个洒满了破旧的小仓库,废弃的车窗,夕阳如血,映得我脑海深处一阵阵钝痛。 满嘴血腥,我吐掉了一颗被他打掉的牙。 眯起眼盯着混混。 “谢谢,那我也教你一招……”我稍稍蜷缩起身子,低沉着声音,“下次要留意敌人的膝盖。” 话音刚落,我弯起的膝盖重重顶在他胯下,下一秒反手抓住身下一把土洒在他的眼睛上。 维克叫了一声捂着眼睛跌坐在旁边。 我咳嗽着坐起身,维克蜷缩着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我,我那一脚似乎力度不轻,他胡乱抹着脸上的土,倒吸着气脸色一阵发白。 知道雌性比雄性的优势在哪里吗? ——没有那个致命的弱点。 我抿着嘴往后退了退,撑着湿冷的石块站起身。 “我早晚杀了你!”维克弯着身子捂着胯下,死死瞪着我,眼眸中怒火中烧。 我也斜着瞥了他一眼,冷笑。 “需要去医院的话,慢走,不送。” “****!”维克大骂。 俯身,我拿起被他丢在一旁的枪。 黑色的枪体有些沉重,我沉默地将枪背在身上。 “嘭——” 远处的东部墓区,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声。 猎物争夺战开,开始了…… 我眯起眼睛,沉默地望着不远处被白雾笼罩的东部墓区。 “这什么鬼东西?!”维克的叫骂从身后传来。 我警惕地转过身。 “咔咔咔……” 我看见一只只手从湿润的土壤中破土而出,沾染着湿润的泥土,指骨、掌骨上还黏附着还未完全腐烂的肌肉,黑色的肉条,深色破洞的血管,细小的蛆虫爬满了手背。 不等我反应,越来越多的手伸出地面,扣在土壤,扭动着,露出更深部已经腐烂的手骨。 几步之外的维克趔趄着,几双手抓住了他黑色的外套,他咬着牙叫骂着掰开那些已经腐烂的手。 “吼……” 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地面像是在缓缓苏醒。 我后退了几步,越来越多腐烂的手伸出地面,不远处,一具半身已经腐烂的尸体满满爬出了地面,他的半个脑袋已经腐烂了,黑洞洞的眼眶满是蛆虫,破烂的衣服挂在身上,黑色的皮肤,咧着嘴,下颌骨像是随时都要掉落。他伸直了手臂缓缓爬出地面,一点,一点,已经是白骨的身体暴露在惨白的日光下。 胃一阵翻腾,我手足无措地后退着,猛地,想起守陵人的话。 【除了坟岗外,陵园里有许多乱葬岗。】 【尽量,不要过去。】 越来越多已经腐烂的手抓出了地面,露着白骨的手指扭曲着,想是想要拼命抓住些什么。 低吼,随着那一具具破土而出的尸体,越来越浓。 上帝,这些东西平时可不常见…… 风擦过枯树林的枝叶,打在脸颊,我咬着牙,盯着那越来越多爬出乱葬岗的尸体。 一阵寒意沁上心头。 观赏时间结束…… 我咬着牙转身正要逃跑,却脚下一绊,猝不及防,整个人径直摔倒在地上。 鼻梁一阵疼痛,匆忙转过头,我看见一只半截已经腐烂的手死死抓住我的鞋子。 见鬼! 我咬着牙挣脱着脚踝传来的力度,但旋即越来越多的尸体从旁边的土壤中爬出,我慌忙挣扎着躲过右侧一只想要抓住衣角的手,左侧已经半个身子爬出土壤的尸体却突然扯住我袖子。 “!” 我转过头冷不防对上他血窟窿的双眼,他咧着嘴,牙床已经全都被腐蚀了,白色的蛆虫顺着他残留的半个舌头掉落在地上,他的喉咙已经腐烂,隐约可见交错的肌肉与黑色的血管。他扯着我的袖子,喉咙翻滚着掠食者般的嘶吼,像是在祈求着温热的血肉。 你大爷的! 我咬牙抬起脚狠狠踢在他的胸口。 我一脚踢断了他已经腐蚀了的胸部中外漏的一根肋骨,一阵恶臭味扑面而来。 “撕拉……” 袖子被瞬间扯裂。 重心不稳,我往后仰去。 那尸体伸直了另一只手,朝着我的身体抓来! 又来?! 我咬着牙抱着头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吼——”身后,丧尸低沉的吼声充斥着耳畔。 一路碾过山坡上冰冷的枝叶,小木渣插入暴露在外的皮肤中,碎石块硌得肌肉生疼,天旋地转,极度失去平衡,画面交错着在眼前闪过,天空,树枝,地面,落叶……碾过一山坡的落叶,一片空白的大脑,夹杂着深处传来的疼痛,猛地顶到一个像是木根的东西,我摔了出去。 肩肘瞬间砸在地面,前额狠狠地撞到一块冰冷石头。 下一刻,我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 【10.4】尸者无言 “叮铃……” 小铃铛轻轻晃动的声音渐渐唤醒了沉睡的知觉。 我动了动眼睛。 “吱呀——”一片黑暗中传来像是大铁门被缓缓拉开的声音。 重重倦意侵占着大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模糊一片的眼前,似是有些晶莹的雪片纷纷扬扬落在身上,身体轻飘飘的,带着几分诡异的游离感。 这里…… 我疑惑地皱着眉,混沌一片的大脑,我微微眯起眼睛,视线缓缓聚焦,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飞扬的雪,玄铁色的大门前躺着一条柏油马路,我站在马路旁红色石砖的人行道上,微微侧身向着右手边缓缓合上的大铁门。稍稍抬起头,我的视线擦过铁门冰冷的横杆,越过铁门旁米色的柱子,沿着白色的宽道蜿蜒,越过打着霓虹灯的喷泉,一座气势宏伟的豪华建筑矗立在修葺精美的花园中。 灯火通明的大别墅,微微敞开着一楼深褐色的大木门,一条红毯从喷泉一直蔓延入大门内,一辆高级轿车不急不慢地停在了大门前,一位身着绅士服、带着白手套、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白人抿着嘴走到车门前,微微弯下身恭敬地打开车门,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背对着我下了车,挽了挽貂绒外套,优雅地步入那被聚光灯照亮的大别墅。 什么情况…… 我脑袋一愣,下意识地想看清大别墅内的情况。 “吱——”一辆黑色豪华车蓦地停在右手侧,明晃晃的车灯刺痛了双眼。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稍稍挡在眉前。 但那车灯却透过我半透明的手掌,刺入眼眸,晃得生疼。 我的手?! 我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近乎半透明的两双手,漫天纷纷扬扬晶莹的雪花,路灯昏暗的光笼着我的身体,越过那模糊的指尖,我发现自己的双脚似乎也飘逸在红色地砖的人行道上。 没有,影子…… 我心下一冷,抬眼望着几只飞蛾围绕着的路灯灯泡。 灯泡闪了一下。 灯光穿透了我半透明的身体,毫无阴影地照亮了脚底的石砖。 一阵恐惧感袭上心头,我愣怔地转过身。 “吱呀……”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抬眼,看见几步之外玄铁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位金色头发的男侍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走了出来。他停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高扬着下巴望着四周,每根发丝都用发胶固定在脑袋上,涂抹得均匀,微微反射着路灯的光。 “喂!” 我急于确认一般朝着他快步走去,没有了重量的身体移动起来像一阵清风,瞬间穿透了那个金发侍者。 我动作一顿,停在男侍者另一侧几步之外,茫然地盯着前方蜿蜒无尽的泊油路,一阵恐惧裹挟着窒息感与不安,缠绕上跳动的心房。 我…… 死了?! 身后,引擎混合着轮胎碾压过地面的声音,车灯穿透了我透明漂浮的身体,转了转方向,汽车驶入了豪宅,周围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对…… 我猛地摇了摇头,脑袋深处一阵抗拒般的钝痛。 我是怎么死的?! 前额传来一阵疼痛,我皱紧眉头,咬紧牙。 天罚,陵园,乱葬岗…… 我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头撞在石头上的那刻…… 接下来…… “好了臭小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滚吧!”身后,男侍者的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史密斯先生的管家给了我三美分,让我把这份信笺交给史密斯先生。” 身后,一个略稚嫩的男孩的声音响起。 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 我默念着,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睛重新回忆着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我记得自己滚下乱葬岗的山坡…… 撞到一大根木桩,身体被抛了出去…… 然后…… “就凭你?!”男侍者嘲讽地提高了音量,“臭小子,你是街上哪个****生的小杂种吧,也不照照镜子,就连史密斯先生的狗都比你吃得好!” “你!” “快滚吧小杂种!” 他大爷的! 憋了一肚子气,我咬着牙转过身,一抬眼就看见那个金发侍者站在玄铁大门前,抓着一个小男孩的胳膊,将他推搡了一下,小男孩趔趄着撞到冰冷的栏杆上,腿被栏杆下伸出的矮树丛的枝叶划破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那小男孩约莫十三岁,他的身体有些瘦弱,扶着冰冷的栏杆站定,拉了拉沾染着些泥土的旧外套,额前几缕发丝微微沾染着雪片,他抬眼望着男侍者,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恐惧。 男孩的眼神让我一愣。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微微眯起眼睛,记忆深处翻涌着,茫茫白雾,我想抓住些残余的片段,却似流逝于手掌心。 男孩右手拿着一封白色信笺,抬眼望着面前身材高大的使者。 “汤姆管家说这份信笺很重要,今夜是感恩节,府邸为准备感恩节布置一时抽不出人手,正好看到我坐在街角擦鞋,就和我做个了生意。” 雪花落在他微微冻红的脸颊上,他略稚嫩的声音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做了个生意? 男侍者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哼,一个擦鞋的小杂种也配来这里?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儿?州长府邸!你知道今晚有多少身份显赫的人参加感恩节晚会吗?!快滚快滚!免得被总管看见了说我偷懒怠慢!” 金发侍者不耐烦地说着,抬手要撵走小男孩。 “你先告诉我,你能帮我将信笺转交给史密斯先生吗?”小男孩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侍者要抓他的手。 金发侍者背对着我朝着小男孩蹲下身。 “小杂种,我最后警告你,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侍者危险地压低了声音,“不要跟我耍那些花样,我告诉你,下等人的东西根本不配进入州长的宴会厅!” “你!”小男孩恼怒地瞪着男侍者。 男侍者一把揪住小男孩的外套,忽地瞥见了小男孩手背上沾染的黑色鞋油。 “哟,看来真是个下等人的孩子,滚去你的擦鞋摊待着!” “放开!”小男孩挣扎着。 男侍者另一只手却一把抓住小男孩的胳膊,就要将他整个提起丢到马路上。 我往前倾了倾轻飘飘的身子,瞬间转移到了他们身旁,下意识地要出声阻止。 “等一下!” 小女孩子的声音从玄铁门后传来。 我一愣,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绒外套的小女孩从缓缓开启的玄铁门后稍稍探出了脑袋,她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小小的身体站在那一片白雪与路灯的交织下,褐色的头发束着白色的发带,她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金发侍者和他揪着的小男孩。 “他……有什么事情吗?”小女孩好奇地看着被侍者稍稍提起的小男孩。 小男孩此刻正不满地挥舞着双臂,被男侍者揪着外套和胳膊,他被生生提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他愤怒地瞪着眼睛,挥着四肢,却没办法阻挠男侍者的动作。 小女孩一笑,踩上大门前砖红色的人行道。 “这个小杂……不,小先生说他有一封信笺要送给史密斯先生。”金发侍者忍着气瞥了一眼小男孩。 “我刚才还见到史密斯叔叔了,就在里面,让他进去吧。”小女孩抬眼望着男侍者。 “不不不,这位小姐,你不了解,这些不过是下等人为了攀附上流社会的一种手段,以史密斯先生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让一个小脏鬼送东西。” “首先,我有自己的判断。”小女孩清脆着声音,“其次,放他下来。” 金发侍者皱着眉头左右为难。 “放他下来。”小女孩平静地重复。 咬了咬嘴角,金发侍者瞪着小男孩,略粗暴地将他扔在地上,小男孩重心不稳趔趄着,女孩先他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小男孩手上的黑色鞋油却不慎抹到了小女孩雪白的绒毛外套上。 小男孩动作一愣,脸色瞬间青了。 ……可怜的孩子。 ……这件衣服看起来可不是普通人赔得起。 我摇了摇头。 “你!”侍者正要发作。 “信在哪里?”小女孩打断了侍者,清澈的眼眸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小男孩。 小男孩青白着脸,举起手中的那封信,信角已经被捏皱了。 从他手中抽出信笺,小女孩友好地笑了笑。 “别担心,我会交给史密斯叔叔的。” 她不介意?! 金发侍者惊讶地睁着眼。 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头翻涌着,越来越强烈。 我抿着嘴,稍稍皱起眉头,脑袋传来隐隐钝痛。 眼前,小女孩扬了扬手中的信笺,转身朝着玄铁大门走去。 “等、等一下!”小男孩憋红了脸,叫住了小女孩。 她动作一顿,稍稍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望着身后的男孩。 “你、你的衣服……对,对不起!” 像是被小男孩提醒了才注意到一般,小女孩低下头看着外套上一道难看的黑色鞋油污渍。 “我……我会赔……”小男孩咬着下唇,挤出几个字。 你会赔不起。 我默默叹了口气。 “薇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小男孩。 我本能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金发小男孩站在黑色围栏内,朝着我们挥手。 他认识我?! 我微微张开嘴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但沙哑的喉咙却只能发出隐隐空洞的风声,呼啸着,就如同那陵墓中穿过枝叶间的风声。 你大爷的,我真的死了?! “……席德在找我,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身旁传来小女孩清澈的声音,“至于这个嘛,好说。” 我呼吸一滞,愣怔着转过头,看着小女孩扯下白色的发带,褐色轻柔的发散在肩头,她摇了摇小脑袋,发丝恰好遮盖了被鞋油抹黑的地方。 “这样妈妈就不会发现了……”小女孩将发带套在小手腕上,看着小男孩,“你是史密斯家的人吗?” “……额,不是,我只是街角鞋匠的孩子。”小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 “感恩节快乐,小鞋匠,我叫薇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睁大了眼,大脑一片空白。 小女孩挥了挥手,转身朝着玄铁大门跑去。 原本站在围栏内的金发小男孩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小女孩,他走到大门前路灯下,疑惑地看着小女孩,微微张了张嘴,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感恩节快乐……”身旁,小男孩望着缓缓关上的玄铁大门,喃喃。 ——————————————————————正传分界线——————————————————————— “!” 瞬间睁开眼睛,冷汗划过额角,胸口微微起伏着,心率有些加快。 “沙……” 风轻轻擦过满树林的枯叶,我茫然地望着惨白的天空,尖利的树枝划破了那片毫无生气的惨白,光线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抬起手遮挡在额前,蓦地,触碰到前额裹着的一块布条。 梦?! 男孩与女孩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我摇了摇脑袋,低着头支撑起身体。 视线扫过身下湿冷的枯树叶,林间清冷的风擦过脸颊,稍稍唤醒了我纷杂的思绪。 前额传来一阵生疼。 该死! 我咬着牙,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前额,发现前额肿了个包,但却有一条布条围在前额,止住了前额磕伤的血。 “沙……” 风拂过林间,我沉默地抬起头,环视着四周。 右手边,是一个沾满了杂草的小山坡,几米之外一个粗壮的大树桩横在山坡下,白雾缭绕,死寂一片,我稍稍底下眼眸,望见几码之外一个石块半截露出在地面,石块下凝固着一小滩血迹。 模糊的片段划过脑海,前额的伤口疼痛着,我曲起左膝,一眼瞥见身旁放着的枪。 斑狗的枪…… 我稍稍抬起头,冷眼望着旁边那坡度不小的乱葬岗。 原来还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我的视线停留在沾满泥土的靴子上。 ——我滚下了乱葬岗的山坡,撞到石头昏了过去,并且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人帮我包扎了伤口…… 是谁…… 艾琳? 不,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等着我醒来,对她而言,结伴而行比单独行动更安全得多。 我微微眯起眼睛,忍着疼痛推测。 是安德鲁? 但是他没道理把我扔在这里。 好吧,前提是,如果我所认为的他就是真正的他的话…… 那么会是守陵人吗? 我回忆着那个出现在白雾中的身影,抬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前额的布条。 不,守陵人的衣服不是这种布料…… 一片空白的脑袋,伤痛夹杂着记忆翻滚的钝痛袭来。 该死,做好事不留名吗?! 我摇了摇脑袋,索性不去猜测,支撑着站起身,肩膀酸疼着,大概是滚落山坡的时候撞到了。 【小女孩,像你这么蠢,迟早死在天罚里。】 安德鲁略带嘲讽的声音回荡在耳旁,我咬着牙俯身拿起那把凝着水汽的枪。 抬眼。 前方,茫茫白雾。 一排排矮小的墓碑,若隐若现。 我稍稍收敛了呼吸,压下纷乱的念想,迈步朝着东部墓区走去。 现在。 天罚继续…… ; 【10.5】尸者无言 “咔哒。” 左脚踩过一块较松动的石砖,我敛着呼吸,踏入了东部墓区的荒凉。 石砖铺成了一条狭长的过道,凹凸不平的石砖边缘长满了深色的苔藓,过道两旁分为上下阶立着一排排白色的墓碑。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水汽在接触到脸颊的那一刻凝结为满满的寒意,不远处的白雾中若隐若现地立着一颗分叉歪斜的枯树,小山岗包裹在消散不去的白雾中,笼着惨淡的日光,风擦过清冷的墓碑,蚀骨的苍凉声,似这一片荒野的冤魂悄声诉说着所蒙之冤。 打了个寒颤,我稍稍压低了身体。 格拉伊墓群…… 我记得当时艾琳在档案本上找到了格拉伊墓群的资料。 东侧墓区128号。 四个墓碑的墓群。 我的视线落在身旁一个个白色的墓碑,沉着眼眸观察着,除却上面简单记载着墓碑主人的出生于卒年、姓名,却并没有对墓碑加以编码。墓区很大,一定是从第一排开始编排顺序。 128…… 我默念着这三个数字,却莫名地感觉有些沉重感,一股暗流,翻涌着,悄然撞进心房,我说不出这异样的感觉背后的含义,就仿佛掌中流沙,正当想要弄清一切的时候,却已经流逝。 莫名的寒意蹿上脊髓,我本能地弯下身。 “阿嚏。” 静谧的墓园,喷嚏声有些突兀。 我停下脚步,抿着嘴擦了擦鼻尖,这才发现周围的气温有些下降了,光线有些黯淡了下去,或许接近黄昏了,我稍稍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缭绕着山腰的白雾,吞没了天空的色彩。 我没有手电筒,晚上行动绝对于我不利…… 这么想着,我收回了视线,正要迈开步,却冷不防看见不远的前方站着一个人。 我愣了一下,刚刚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地踩在了冰冷的石砖上。 “哒。” 微微眯起眼睛,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看清了她。 小女孩。 苍白的光线照亮了她小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若隐若现的白雾中,白色的裙子像是与这片清冷的白雾融在了一起。轻柔地披散着暖茶色的发,赤着脚踩在沾染着水汽的石砖上,那双眼眸此刻却是那么地专注,就仿佛此刻摆在面前的是一个精致的玩偶一样吸引人。 我静静地望着女孩小小的身体,这一刻,像是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但不知为何,每一次见到她,却都能感觉到某种化不开的悲伤…… 沉默着,我朝着她走去。 靴子踩过冰冷的石砖。 “哒。哒。” 像是有意在告诉她,这里不只有她一个人。 但小女孩却像是没听到我的声音一般,专注地看着白色的墓碑,她的身高刚刚比眼前的墓碑高处半个脑袋,她微微低垂着眼眸,不同于上一次教堂唱歌时的晴朗,此刻,她的脸颊似乎有些苍白,表情有些悲哀。 在距离她几步之外,我停下了脚步。 风,拂过我的衣领,翻卷着她的发梢,吹散在远方。 一时间,仅剩下远方枝叶婆娑的声音。 沉默着,我垂下眼眸望着她瘦削的肩头。 “……很好听。”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女孩平静地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上次你在教堂里唱的歌,很好听。”我微微扬起嘴角,希望自己背着的枪不会吓到她。 小女孩稍稍侧了侧身,抬着头望着我,眨了眨眼睛:“谢谢。” 她的声音,一如曾经她的歌声,绵柔,纯净。 就仿佛是灿烂的阳光落在满是蒲公英的山坡。 “是唱给谁听的?” “家人。” 望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眸,我停顿了几秒。 “……他们,还好吗。” “我会找到他们的。” 风,轻轻吹起小女孩白色的裙角。 她沉默了几秒后,转过身,朝着另一侧茫茫白雾走去,清脆的铃声随着她的脚步轻轻回荡,我这才发现她右脚的脚踝系着一个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小银铃,随着小女孩赤脚踩过石砖,铃铛便发出清幽的“叮铃”声。 她走了几步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 “我很喜欢你,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如果下一次你还能找到我,我会考虑告诉你。”小女孩机灵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由得一笑。 “成交。” 小女孩朝着我挥了挥手,转身,小小的身影随着铃铛清脆的声音,逐渐被吞没在白雾的包围中。 我望着她逐渐隐去的背影,沉默地站在原地。 随着她的离开,一阵莫名的失落感稍稍涨上心头,就仿佛一个满是尘土的阁楼刚刚被一道明媚的阳光照亮,但却在片刻之后,这来之不易的阳光也被乌云阻挡,再也没有了踪迹,失去最后一丝温暖。 先,努力活下去吧…… 我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迈步,踩过方才小女孩站着的地方时,却不由得好奇地停住了脚步,稍稍侧过身,视线落在她所凝视的地方。 我看清了她所凝视的东西。 一瞬间,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我呼吸一滞。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墓碑。 墓碑的四角有些破损。 墓碑上所刻着的墓主人姓氏。 【格拉伊】 我愣在墓碑前,脑袋一瞬间空白了一下。 …… 【家人】 【我会找到他们的】 …… 那个孩子说的家人…… 难道…… 不安感在心底翻涌着,我沉默地凝视着那清冷的墓碑。 “咔嚓。” 身后,传来突兀的手枪上膛的声音。 瞬间被打断思绪,我心底一凉。 “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女人娇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令人厌恶的嘲讽,“主动权在我手里哟,不许动。” 我抬眼望着前方茫茫白雾,沉着脸举起双手。 “狐狸。” “小脏猫,我有个有趣的问题想请教你,请问你想怎么死呢。” ; 【10.6】尸者无言 “哼,你脑袋是锈掉了吗,这样的问题都想不出答案。”我冷冷一笑。 “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回答呢。” 话音未落,她的脚步声更朝着我走近了一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混在周围冰冷的水汽中,闻起来让人感觉一阵头晕。 我沉默地盯着前方一排排阶梯状的白色墓碑,举着双手动弹不得。 此刻,身后几步之外,正有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的脑袋。 只要她一扣下扳机,我立刻出局! 该死!大意了…… 我咬着下唇,盯着眼前那片白雾,脑海中浮现出乔安娜妩媚的狐狸眼中满是春风得意的神态。 “……你要是杀了我,安德鲁不会放过你。”我沉着脸。 身后,乔安娜轻笑了一下,娇媚的声音柔弱地传来。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只知道,死人,从来都不会说话。” 死人…… 我心底一凉。 乔安娜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且,小脏猫,想杀你的人这么多,难道,那个黑人有这个本事把我们都杀掉吗。” “……算你狠。” 我咬着牙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该死…… 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这局天罚的祭品,在没有亲手杀掉她之前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说吧,你想要怎么个死法,我成全你。”乔安娜的声音透着胜利者的自负。 我稍稍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她浅色上衣的衣角。 原来她站在那个方向…… 这一瞬,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危险的想法。 赢了,生,输了,死。 生死局。 干脆利落,赌不赌? 我沉默了几秒,咳嗽了一下。 “我想怎么死都可以?”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杀人,尽量满足你。” “哼,一枪爆头,不要太痛苦,谢谢。” “简单。” 我屏住呼吸,听见她更往前挪了一点身体。 衣料摩擦着,此刻,她的双手像是将枪抬到了和我的脑袋相同的高度。 “等等!”我猛然打断她。 “……还有什么事。”乔安娜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如果我告诉你终止码,能放我一命吗。” 乔安娜冷笑:“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 “不输入终止码,就算杀了我也不能结束天罚。”我尽量放缓了语气谈判,“而且,现在枪在你手上,我只希望用终止码,换十秒钟逃跑的时间。” “十秒钟?” 乔安娜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对,我只需要十秒钟。也许你不知道我刚才路过了乱葬岗,上帝,那个鬼地方……我现在头上都包扎着布条,你认为我能跑得多快?”我沉着声音稍稍侧了侧身体,余光捕捉到她的上半身,“有了终止码,你完全可以在玛利亚墓群的终止端上输入终止码,轻轻松松结束天罚,这场赌局你的胜算很大,就算不小心输了也完全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身旁,传来乔安娜一声笑。 “抱歉,我没兴趣押注,我自己会找到玛利亚墓群输入终止码,至于你小脏猫……” 我屏住呼吸,缓缓握紧了拳头。 乔安娜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上一局没有杀死你,这一局……” 她话音未落,我瞬间转过身,用力尽全力朝她扑了过去! 低着头咬牙抱住她的腰,我将她撞倒在地上,我和她扭打着滚过冰冷的石砖,翻下台阶,后腰砸在一块坚硬的小石台上,一阵生疼传来,我咬牙抬脚顶在乔安娜的腹部,右手手肘顶着她的喉咙,一个翻身将她抵在地上。 乔安娜咬着下唇左手握着手枪就要朝着我的肩膀扣下扳机,我学着维克的动作抬手钳制住她握着手枪的手,用力将手腕砸在石阶上,乔安娜吃痛地扔掉手枪,怒瞪着我破口大骂。 “你这个该死的小****!我早应该一枪崩了你!” 我冷笑。 “狐狸,我提醒过你,一枪爆头,是你自己要听我废话了半天,露出破绽。” “你!” “上一局,我承诺过会亲手杀了你,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我稍稍俯下身,低沉着声音,“放心,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不会让你太痛苦的,祭品。” 乔安娜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 我沉着眼眸望着她渐渐苍白的脸色。 “正确答案是格拉伊墓群。”我平静地回答她没有说出口的问题,“所有的参与者中,只有祭品不知道答案,很遗憾,这道题,你做错了。” 这就是祭品唯一的劣势。 祭品是唯一能够操控全局的人。 也是唯一拥有盲点的人。 找到了盲点,也就等于找到了祭品。 这一局祭品的人选只有两个,长卷发的蒂娜和长直发的乔安娜。 从录影带中可以发现,在两人搏斗的过程中,那扇写着终止码的窗户前窗帘始终是半掩着的,除非祭品,否则进入屋子的人根本想不到窗帘后就是血字终止码。 换言之,录影带中的攻击者一定发现了当时小屋中的乔安娜并不知道终止端地点的这个信息,从而推测出这一局天罚的祭品就是乔安娜,因此决定杀掉她! 我不过是学以致用。 “你……你……” 乔安娜挣扎着,我双膝压住了她的手臂,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乔安娜·奥斯汀……” “还记得你把我关在都是丧尸的房间吗。” “还记得你站在电梯前要杀掉浑身是血的我吗。” “还记得你举起了匕首对准了即将要被蒂娜扼死的我吗?!” “你不记得,我记得!” “我……”乔安娜的双腿不断踢动着,踩在冰冷的石砖上。 “我让安德鲁放过你的理由从来都只有一个……”我低声喃喃着,望着她因缺氧而涨得发紫的脸,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就是亲手杀掉你。” …… 【小女孩。】 【你这是双重标准。】 …… 安德鲁曾说过的话不合时宜地回荡在耳际,我一愣,下意识地松了力度。 乔安娜弯起手肘猛地顶在我的肋骨,下一秒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摔了出去,身体撞倒了一块墓碑。乔安娜趴在石砖上咳嗽,我滚了几圈躺在地上,石屑割破了脸颊,扎入肌肉,一阵生疼。 安德鲁你个坏事的! 我暗骂着,趴在下一级石阶上,冷着脸看着大口大口喘息的乔安娜。将背着的枪移到胸前,我的枪口对准了乔安娜。乔安娜低着头咳嗽着,抬起眼看着我的时候脸色刷的白了。 我左手端着枪,右手摸索到了扳机。 等等…… 这枪上膛了吗?! 我低下头望着手中状似来复枪的枪支,忽然想起这枪是从混混那边抢过来的,我还没用过。 “试试看就知道了。” 我端着枪,坐起了身。 乔安娜苍白着脸色,趔趄着想要站起身逃走。 “吼——”一阵刺痛耳膜的吼叫让让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砰——”下一秒,一个重重的东西砸落在几米之外的石阶上,瞬间压碎了数排坚硬的墓碑。 我和乔安娜同时一愣,望着那尘土弥漫的方向。 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随着尘土的纷扬,渐渐清晰…… 我睁大了眼睛,心里一凉。 尸鬼。 ; 【10.7】尸者无言 “砰——” 尸鬼抬起包裹着黑色长毛的前爪,下一刻重重地拍碎了它脚边三四块并排的墓碑,另一只前爪支撑着它的身体,往前倾了倾猿猴颅骨状的脑袋,尸鬼张开嘴吼叫着,尘土飞扬中,那些凸出它腹部的头颅随着它的动作拉伸着面部皮肤,瞳孔、鼻梁,每一寸轮廓凸出它腹背光滑的皮肤。 往前垮了一步,尸鬼一口吐出咬着的半截尸体,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下半身,残破地包裹着满是血水的黑色裤子,少了鞋袜,肌肉呈撕扯状,被撕裂的腰部残留着参差不齐的肉条,一小节脊椎骨暴露在空气中,尸体被摔落在几米之外的石阶上,血腥味一瞬间爆开。 我咬着牙往后退了退,眼角余光看见乔安娜转过头呕出黄色的酸水。 “吼——”尸鬼微微俯下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距离它不足十米的我们,两只前爪在坚硬的石砖上砸下了数个大坑,微微力气较短小的后肢,它的吼声渐渐转变为喉咙间低沉的翻滚。 握着枪的手心不觉间已满是冷汗,我摩擦着身下的满地石屑,更往后缩了一点。 它似乎很想让我们的脑袋也加入那些凸出在它腹部的人头中…… “……这,这是什么东西。”乔安娜颤抖着声音,惊慌失措地后退着。 “尸鬼。”我冷着脸。 “吃、吃人吗……” “你他妈觉得它身上的人头是自己设计的吗?!” 尸鬼往前越出了点,它抬起前肢一掌拍碎了距离我几步之外的石碑。 “卡啦。” 身下的石砖因它震耳欲聋的吼声裂开了一条缝。 “那、那些脑袋难道是……” “上帝,我可不想成为这畜生的收藏品。”我转过身,抬着沉重的枪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乔安娜。 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看到我的动作的那一刻,瞬间毫无血色。 “小脏猫你!” “这是最快的方法。” 知道了我的意思,乔安娜咬着牙瞪着我,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死死按着身下一块翻倒的墓碑。 “砰——” 我扣下了扳机,乔安娜却先我一步往旁边扑倒握住了那把被她扔开的手枪。 枪支后坐力重重抵在我的肋骨,一阵疼痛下我往后翻倒,耳畔,尸鬼震耳欲聋的吼声伴随着大地越来越剧烈的震颤,反应不及,我只感觉到右腿被一个力度牢牢牵制住,下一刻整个人被倒提了起来。 该死! 世界瞬间在眼前颠倒,大脑略感充血的晕眩,地面逐渐远离,惊慌失措中我瞥见乔安娜倒过来的脸满是讽刺的笑。 “小脏猫,看这局我们谁先出局!” “今天让你死个明白,你知道我手中的枪是谁给的吗?”头晕目眩中,我听见乔安娜放肆地笑着,“是刚才安德鲁给我的!” 安德鲁?! 我愣住了,悬空倒挂的身体瞬间忘记了挣扎,那张满是杀气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中占据了所有的思绪,一片空白。 安德鲁和乔安娜结盟了?! “吼——” 尸鬼满口血腥与腐臭扑面而来,我回过神来,转过头看见它正张着血盆大口,前爪拎着我的腿朝着那还粘黏着人肉丝的獠牙送去。 脑袋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我咬着牙握紧手中的枪,扣下扳机,对着尸鬼的脑袋一通扫射。 “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大作,后坐力顶的我的肋骨与肩膀一阵阵疼痛,尸鬼哀嚎着,两只宽厚的前肢胡乱地挥舞,我被它用力地甩了出去,失重感包裹着恐惧,下一秒我的身体砸落在白色的石阶上,石砖震疼了肺部,身体因惯性从石阶上滚下,下一秒右肩狠狠地磕在一个黑色的墓碑上,鼻梁猛地砸在地面,一阵生疼。 见鬼…… 我低着头用力咳嗽着,耳朵因方才的枪声出现了疼痛的耳鸣。 “吼——” 几米之外,尸鬼疯狂地吼叫着,我抬眼,看见它长着短毛的脸上全是小血窟窿,两只血淋淋的眼睛依旧汩汩地冒着黑血,它被激怒一般力气粗壮的上半身,被黑色长毛包裹的右前肢重重地砸在几步之外的石碑上。 它的眼睛被打瞎了。 我握着拳头伏在石阶上,看着尸鬼发狂一般接连将许多排坚硬的墓碑拍碎。墓园被它砸得一片狼藉,身下的地面像是在颤抖着,石砖裂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缝。 尘土飞扬中,我望见一个身影穿梭在一排排墓碑之间。 乔安娜?! 我眯起眼睛,看着她朝着终止端的格拉伊墓群跑去。 她想终止天罚…… 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我沉默地想要捡起掉落在身旁的手枪,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 【……不对,安德鲁,不一样的。】 【我们和那些丧尸最根本的区别,至少我们不杀人】 …… 我…… 【你仍坚持要杀掉乔安娜吗?】 我咬着牙,思绪一片风起云涌。 “啊——” 乔安娜的尖叫,刺痛了耳膜。 我回过头,看见乔安娜正穿梭在几米之外的两排墓碑间,尸鬼追着她仓皇逃窜的身影,突然抬起前肢重重地拍碎了她身旁的一颗枯树。 乔安娜被震开了两米,侧身摔在地上。 她急促地呼吸着,微微回过头,看见身后的尸鬼朝她挥下了左前肢。 她本能地低下头,尸鬼的前肢拍碎了她身体两侧的墓碑,我直起身子,看见她抱着头从那堆碎屑中抬起上半身扶着石阶踉跄着站了起来。 “砰——”一声枪响,乔安娜的大腿瞬间爆开了血。 下一秒她尖叫着跌倒在地上。 是谁开的枪?! 我愣了愣,从墓碑后探出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茫茫白雾,尸鬼的吼叫声回荡在被枯树林包围的墓区中,若隐若现的雾遮蔽了远处形态诡异的歪脖子树,近处的石碑已经完全被砸碎,一片苍凉,这一枪之后,那人便在没有了动静。 暗处究竟还藏着几个天罚参与者…… “薇拉你个****!”乔安娜破口大骂。 我转过头看见尸鬼将乔安娜死死按在地上,微微侧过头,下一刻,将按在掌中的乔安娜抓了起来。 “这一枪他妈不是我开的!”我嘶哑着声音吼。 但是乔安娜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她惊声尖叫着,身体被尸鬼握在厚厚的掌中,挣扎着却一点一点被送到了那满是血腥味的嘴边。 尸鬼微微直起上半身,扬起了头。 我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枪。 乔安娜抽出了枪,对着尸鬼扣下了扳机。 一次。 没反应。 又一次。 依旧没反应。 没子弹?! 尸鬼却没有再给她更多的时间,将握着猎物的右肢送到张开的嘴边,用力的咬合。 “咔。” 一瞬间乔安娜的身体被拦腰咬断,鲜血喷溅。 ; 【11.0】诡镜Ⅲ 消毒水刺鼻的气息如同颜料蓦地点在清水中,一点点化开,漾在空气中,沁着鼻息,钻入全身每一个敏感的细胞,逐步唤醒着沉睡的思绪。 “哒,哒……” 鞋子踩在瓷砖上的脚步声,由最初的隐隐约约渐渐幻为清晰可辨,由远至近,有多至少,就仿佛上一刻还在举目无法触及的地方,这一刻却能够清晰听出就在一墙之外的走廊。 洒在身上的阳光让指尖沾染着几分暖意,这淡淡的暖便从指尖悄然蔓延至全身,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沙发中,我抿了抿嘴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穿过身后半拉着窗帘的百叶窗投入室内,擦过我的肩膀,将小小的房间照亮。 抬眼,我看见浅色的书柜,浅色的书桌,浅色的木地板皆沾染上了阳光的暖意。稍稍低下头,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茶色的软沙发上,背靠着小窗台,正对着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视线渐渐汇聚清晰,脑袋深处传来熟悉的钝痛感。 我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前,阳光照彻了我的手背,皮肤有些龟裂,冰冷的空气沾染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我皱着眉抬眼,环视着眼前的房间。正对着沙发的方向摆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打开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电脑旁堆着几本厚厚的蓝皮书与黑色封面的档案,书桌的左侧,立着一个小书柜,书柜上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分门别类地摆满了书籍,在书桌的左侧,立着白色的小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耶稣受难像。 微微眯起眼睛,我看见耶稣受难像前跪着一个人。 稍稍坐起身子,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一个女人。 背对着我跪在耶稣受难像前。 她的双手合在胸前,金色的短发泛着柔和的光泽,女人微微低着头,背对着我,瘦削的身体套着一件整洁的白大褂。她一动不动地跪在白色的台子前,就像是一尊雕像那么虔诚。 “医生还没好吗?” 左手边的一扇浅色的房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往房门的方向望去。 “嘘……医生不喜欢别人在她祈祷的时候打扰她。”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 “但是,但是患者需要马上做手术……警署的人也等着结果呢。”男人的声音无奈中透着焦急。 “出了什么事?” “今天18:30分,在卡塔索克前街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轿车撞倒了一个刚下班的女人,刚送来医院。” “我的上帝啊……”门外,女人低声祈祷了一句,“肇事车辆呢?” “逃走了。听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但是车祸发生的时候卡塔索克前街的摄像头恰好坏了,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男人说着,便没有了声音。 “……没有目击者吗。” “好像有,但是似乎也没看清车牌号码。” “唉……” 我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重新转移到那个背对着我祈祷的女人身上。 阳光照彻着小小的办公室,我猜测着房间里的这个女人大概就是门外的男女口中的“医生”。 空气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坐在沙发上,沉思了着。 这里是医院。 能有自己的办公室,这医生应该资历不浅…… “医、医生还没出来吗?” 默了半晌,门外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此刻,他语气中的焦急更多了几分。 “再、再等一下吧,祈祷对她很重要,谁都劝不了的。”女人犹豫着,叹了口气。 “但是患者大出血,再不动手术的话……” “那……”女人左右为难着。 下一秒,响起了略突兀的敲门声。 “叩叩。” “请问,您……”女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伟大的耶和华,请庇佑您最虔诚的子民,再一次挽救无辜的生命。”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却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看着背对着我的她又低下头像是默念了几句祈祷,接着,她扶着白色的台子站起身,将手中的项链戴在了脖子上,低下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手掌中的项链。 这个动作…… 我心里一沉,不由得握紧了沙发的边缘。 “莱亚。”女医生稍稍侧过脸望着房门的方向。 “医生!”门外,方才的女人提高了声音回答她,“您准备好了吗?” “几号手术室?” “8号!”门外的莱亚回答。 “准备好无菌手术衣和无菌手套,我马上过来……” 女医生说着,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利索地翻下了薄上衣的衣领和袖口,她抿着嘴转过身将白大褂放在椅子上,原本挽在她耳后的发丝垂落了几缕在脸颊旁,她无声地将头发捋回,而这一刻我看清了她的脸。 ; 【12.0】赞美诗 赞美诗。 谛听花开的声音,寻找花开的轨迹。 赞美诗要如何唱诵,才能绘出永生的痕迹? 月有圆缺,人有分离,或许你早已明白,却已经承受不起。 我死期将至。 而夜色无垠。 白日已尽。 ————————————————————正传分界线———————————————————————— 【第二轮天罚结束】 【祭品:乔安娜·奥斯汀】 【被淘汰者:乔安娜·奥斯汀】 【幸存9人】 【恭喜你是幸存者中的一员】 【主神在灵魂深处创造一份情感】 【既可随幻想流动,又能与幻影同行】 【主神将疑惑的黑暗注入灵魂】 【那疑惑的暗本市光明的阴影】 【准备好了吗】 【下一轮天罚即将开始】 感官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褪去了梦境的冰寒,我均匀地呼吸着,却感觉此时自己身体正轻轻晃动。 朦胧中睁开眼,忽明忽暗的光线有些刺眼,我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遮挡,但一双温暖的手掌却先我一步,悄然挡住了刺眼的光。 “——” 耳畔,一辆车碾过泊油路的声音一闪而过,唤醒了几分神志。 发丝垂落在脸颊旁瘙痒着,脑袋有些晕眩的沉重感,伴随着脑袋深处些抗拒般的隐痛,梦境辗转抽离,破碎的片段残存着,交叠着,曾经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闪现过的声音仅存着只言片语,在意识深处渐渐隐入。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前额触碰到某个带着温度的手掌。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唔?” 被这声音唤起了几分清醒,我再一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颊正靠着一个温暖的胸膛,淡淡的薄荷气息萦绕着鼻尖,温热的气息轻轻旋在我的发丝上,下意识地循着那熟悉的气息抬起头,我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 “!” 心房像是被瞬间冻住,我愣在原地,脑袋一空。 这、这个…… 男孩微微低下头,笔直地看入我的眼中,额前金色的发丝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像是能映出我的倒影,看着有些愣怔的我,他微微一笑,原本遮在我前额的手缓缓下移,带着几分无奈地捏了捏我的脸。 这力度猛地让我抽回思绪。 我拍去他捏着脸的左手,引得他一笑。 “还困吗?我们快到了。”他眼中带着宠溺,揉了揉我的头发。 经他提醒,我沉默地别开眼,发现自己和男孩正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背对着我们的司机紧握着方向盘,路程仪上红色的数字跳跃着时间,14:30,车里的无线电调小了声音,小声地滚动着新闻播报。 狭窄的车厢让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封闭的窒息感。 我咳嗽了一声,扯了扯领口,连忙收回了视线。 不要抬头,不要去想…… 车外的光线穿过拉下的车窗,照亮了男孩身旁黑色的座椅,细小的尘埃浮动着,轻柔的风擦过冰冷的车窗,拂过他的牛仔夹克,吹开我肩上的发。 没想到,能够重逢…… 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望着他满是暖意的眼眸。 “席德……我们要去哪儿?” “家。”席德微微颔首望着我,带着磁性的声音平静地回答。 “哦……” 我似懂非懂地低下头,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幕乔安娜被拦腰咬断的血腥,胃一阵反胃。 上一局的天罚因为祭品乔安娜的死亡而结束。 原来,杀死祭品真的能够结束天罚…… ……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 詹姆士沙哑的声音浮现在耳畔,思绪一阵纷繁,我摇了摇头,疲惫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俯上额头,我一愣。 稍稍抬眼,视线触碰到席德皱起的眉头。 “……身体不舒服吗?”他的手小心地试探着我前额的温度,“我知道你不能坐车,抱歉,再忍一下,就快到了。” 他充满耐心地望着我,温暖的眼神却沾染着几分担忧。淡淡的薄荷草的气息从他的夹克外套落在我身上,随着每一次呼吸,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就仿佛午后的阳光洒在一大片薄荷草田一般,随着风,缓缓漾开。 “怎么了?” “……我之前做了个梦。”我按下了他的手,却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臂从背后悄然环住了我的身体,我闷着声音望着他,“友情提示,和你有关。” “哦?”他一挑眉。 “我梦见你躺在棺材里。”我诚实地回答。 “棺材?”男孩依旧和颜悦色。 “嗯,而且,你穿着西装,脸色很苍白,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表情,越说越小声。 席德只是抬手,笑笑地捏了捏我的脸。 我抗议地想要拉下他的手,但这次他狡猾地稍稍用了点力,我挣脱不开他的手,却也不觉得十分疼痛。 唔…… 我换了一幅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他。 对视了几秒,他终于被打败了一般松开了手。 “你呀。” 右手揉着有些酸痛的脸颊,我稍稍别开视线,车窗外,一辆黄色的大巴朝着相反的方向呼啸而过。 “是噩梦吗?” “嗯。” “你害怕吗?” 我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蓦地,感觉他环在身后的手收紧了一点,他往前倾身,将我搂住。 我愣了几秒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男孩的下巴靠着我的头,手臂更收紧了一点。 温暖,从他的胸膛,一点点扩散到我的身体,一瞬间被他的气息包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呼吸稍稍停滞了几秒。 “抱歉,在你害怕的时候我却不在……”男孩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暗哑。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心里有好多话,却都停在了嘴边。 小小空间带来的封闭感,却因为男孩胸膛的温暖,渐渐驱散了心底的不安。 “不怕。”我平静的回答。 出租车平稳地拐入了一个安静的街角,我看见车窗外闪过一间精心打理的花店,一位老妇人站在花店外用一个略生锈的花洒浇着花,温煦的阳光洒在沾染着露珠的花瓣上,格外宁静好看。 “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席德沉默了半晌,说出了和信上相同的话。 席德…… 揪着席德的袖子,他夹克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我的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莫名的感觉在心底渐渐扩散,这感觉很真实,就如同一个八音盒悄然转动着,但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触及,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就像溺水的人拼了命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但却在挣扎起浮间发现所谓的希望不过是漂浮的泡沫,在你抓住的那一刻,就幻灭了。 莫名的,我突然有些悲凉。 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我所认识的天罚参与者,随时可能提刀杀掉我。 但是在这样的炼狱里,却还有这么一份只属于我的温暖。 就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终究会消失的…… 小小的出租车内,我和他谁都再没有说话,茫然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车流,我静静地回想着,带着血色的回忆中,我看见了乔安娜,看见了詹姆士,看见了在教堂里被我杀死的绑匪,看见了曾经掐住乔安娜脖子的自己。 “席德。” “嗯?” “我好像做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我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怀抱里。 “……可以跟我说说吗。”席德的胸膛随着他的声音轻轻震动。 我用力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块吸满了脏水,发了霉的海绵,那么恶心。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他却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抬手慢慢揉了揉我的头发,下一刻,安慰一般地轻轻拍着我的背。 “席德,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傻瓜。” 耳边,他的声音很轻,就仿佛不小心就会被吹散在风里。 他就像是另一块干净的海绵,不动声色地分去了我身上的脏水。 沉默了半晌,我默默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抬着头看着他。 是不是每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他都在? 但是席德好像完全不知道天罚……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NPC? 但是存在感又这么强…… 席德望着我,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 “在想什么。” “想你!”我揉着额头白了他一眼,“怎么,有意见?” 他轻笑了一下:“意见自然是不敢有,但想我是要收费的。” “这么坑?!” “对你还要加倍!” “不公平!” “谁让我长得帅呢……” 不要脸。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自觉往后退了退,和他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席德笑出了声,车窗的风吹起他额前金色的发丝,轮廓分明的脸庞沾染着几分温煦的阳光,他浅色的牛仔夹克似乎也被镀上了淡淡的光晕。 “吱——” 出租车刹住了车,我不觉往前顿了顿,回过神来发现席德正扶着我的身体。 司机微微转过头,胖胖的脸颊还带着没剃干净的胡茬。 “三十五美元。” 我回过头,看见席德从一个褐色的钱包里掏出一叠绿色的纸币递给司机,司机低下头数了数钱,将钱都收进了裤子口袋中,抬着头通过后视镜看着我们,乐了。 “现在的年轻人感情真好。” 我一愣,席德倒是大方一笑,推开了车门。 阳光擦过车门,一下子照亮了昏暗的小出租车。 “来。”他站在车门边,微微俯下身,朝着我伸出手。 我挪着身子坐在车门旁,抬眼对上他满眼的温柔,心里一暖。 “谢谢,我自己来。”我低下头,黑色的鞋子踩在柏油路上,席德没有勉强,却还是扶了我一下。 “砰。” 出租车的车门被关上,黄色的小出租车朝着街道的另一侧开去,吹起的风扬起了我的发丝,席德站在身边,帮我拢了拢浅色的外套,以指代梳帮我理好被吹起的头发。 “我们到家了。” ; 【12.1】赞美诗 席德口中的“家”是一间打理整洁的双人公寓。 一入门便可以看见右手边的客厅,浅褐色的壁纸映着阳台落地窗投入的暖色调光线,淡红色的地毯衬着蓝色的沙发,黑色的小吊灯旋在天花板上,我站在玄关处打量着小小的客厅,简洁的冷色调装饰,白色的窗帘随着清风微微扬起,吹开我脸颊旁的发丝。 “我去帮你倒杯水。”席德说着,揉了揉我的发,转身朝着左手侧的餐厅走去。 小小的餐厅连接着一间长矩形的厨房,厨房的窗户半掩着,白色的百叶窗稍稍遮挡着落在窗台盆栽上的光线。席德穿着白色的拖鞋踩过浅褐色的木地板,我的视线落在橱柜上一个白色花瓶里插着的已经枯萎的花。 杆已经完全干枯了,残余两片皱巴巴的花瓣摇摇欲坠,白色的花瓶底衬着几瓣凋零的花片,略显悲伤。 沉默着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我站在正对着房门的长廊尽头,抬眼,望着长廊另一头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蜡笔画,这画像是小孩子的作品,蜡笔勾勒的线条有些扭曲颤抖,用着明丽的颜色绘着一片淡蓝色的天空,天空下,是一个羊圈,两只羊羔和一只稍大的羊被拦在羊圈里,在羊圈在,一只绵羊被一只金钱豹一口咬住了脖子,半拖在草地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天空,金钱豹半眯着眼睛,一缕血丝从它的嘴角滑落。 一股寒意蹿上脊髓,我往后退了退,不觉拢了拢外套。 “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划破小房间的静穆,我循着铃声的发现,看见客厅沙发旁的小柜台上摆放着一部白色的座机。 “叮铃铃……” 电话铃声聒噪着,我下意识地朝着那电话走了一步,回头望着背对着我在厨房忙碌的席德。 “席德……” 男孩用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打开了冰箱,冰箱淡淡的光线擦过他粗糙的外套,从我的角度望去,冰箱的门挡住了他的上半身与侧脸,他似乎在喃喃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我听不清他的声音。 “叮铃铃……” 电话铃声催促着,脑袋有些疼痛。 我收回视线走到沙发旁,沉默了几秒,俯身拿起了电话。 电话冰冷的听筒触及到温热的左耳。 “喂?” “滋……”蓦地,一阵刺耳的杂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慌忙把电话拉开了一点距离,耳膜疼痛着,我咬着牙暗骂了一声。 谁******恶作剧?! 我黑着脸就要摔上电话,但这时电话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耐心,薇拉·兰斯洛特。” 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有些扭曲,带着机械的摩擦感,低沉阴冷的语气,却在某个单词不经意地拉高了尾音,听着像是有一双爬满蛆虫的手摸进了胃壁一样恶心。 …… 是他。 我沉默着,将听筒重新靠近左耳。 “恭喜你,两局天罚后仍幸存。” 电话另一头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个无关紧要的结果。 “……谢谢。”我默默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下。 “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我扯了扯嘴角。 “你会回答吗,审判者。” “滋……说说看。”电话那头,审判者的声音暗哑着,听起来就仿佛一个老式录音机缓缓回放。 我稍稍屏住了呼吸,视线定格在客厅正对的小电视。 “詹姆士和乔安娜……” “出局了。” “……我知道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的确不是。”审判者稍稍停顿了一下,“肉体不可能随时切换在不同维度的空间,但是,意识却可以。” 意识…… 我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电话那头,审判者冷冷一笑。 “一旦意识消失了,就算本体不在这个空间,现实中的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真的……会死掉? 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心脏,我放在身旁的手不觉间捏紧了身下的沙发。 “你有什么权利杀掉我们?!” “我说过,你们都背负着罪,我不过是在你们下地狱之前给予你们救赎的机会。”审判者不带感情地回答着,“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有的人选择了堕落,有的人,选择了生存,天罚还没结束,一切都在发生……” “卡啦——”蓦地,厨房传来盘子砸碎的声音,接着传来席德的一阵懊恼。 稍稍回过神,我松了松捏着沙发的手。 “审判者,关于我……” 电话那头沉默着,像是对方在耐心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阴沉着脸色,开口:“你说每个参与者都背负着罪,我的罪,是什么?” 滴答。 墙壁上白色时钟的秒针移过一个弧度。 我凝视着脚边浅红色的地毯,屏住了呼吸。 眼前,像是有一条在黑暗中满满延伸的线,若隐若现,浮动着,线的另一头,就是被我遗失的另一个自己。 沉默了半晌,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憎恨。”对方沉默了半晌,回答。 这个回答让我心头一滞。 我微微眯起眼睛。 “……恨谁?” “……” “是教堂绑架案的雇主吗?”我追问。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审判者的冷哼。 “薇拉,这是你的记忆,需要你自己找回来。” “关于你是谁,你在哪里。” “以及……” “那些闪现在每一个梦境里的人。” 审判者的每一个声音,都像带着重量,敲在我隐隐作痛的脑海深处。 梦境里的……人? 我沉默着,脑袋深处的钝痛越来越明显,刻意掩盖的记忆与硬生生被揭开的疼痛搅和着,翻滚着,一瞬间眼前像是有一片疾风暴雨,过些着电闪雷鸣将我重重包围,下一瞬间却又像是落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海,挣扎着找不到一丝氧气。 “薇拉……” 他看得到,我的梦境…… 顷刻间,许多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 视线朦胧,我曾经在梦境中见到的纵火犯的档案,某个被汽车碾压过的女人,自称是“薇拉”的小女孩以及某个办公室里那个金色短发的女医生……许多张面孔交叠着,半张着嘴巴,黑洞洞的眼睛望着我,没有脖子的面孔一闪而过却又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阵窒息感随着纷乱的声音扼上喉咙。 “薇拉……” 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冒着冷汗,我匆忙地低下头,一阵恐惧席卷而来。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钝痛感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人正用铁锤砸着我的头盖骨。 他们是谁…… 那些朝着我挥手的人,想要掐死我的人…… “薇拉!!” 被人用力晃了晃身体,我猛地回过神来,迷茫地抬起头,对上席德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你还好吗?”他焦急地望着我,半蹲在沙发旁,双手捏着我的肩头。 “我……” 一时语塞,我微微回过头,看见电话的听筒不知何时掉落在身边。 席德抬手用袖子擦去我额前的冷汗,递来一杯温水。 我顺从地接过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水杯,默默地喝了一口,递回给他。 “……还好吗,你刚才的样子有些吓人。”男孩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接过我的水,心有余悸。 “真的?”我望着男孩金色的发 男孩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默默勾了勾嘴角。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东西?”席德疑惑地皱眉。 我平静地望着他。 ——对。 ——比如,变异成丧尸的你。 “叮咚。”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正要开口的席德。 他稍稍侧过身,望着房门的方向。 “去开门。”我倾了倾身子,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发,稍稍弄乱了男孩的发型。 他转过头不甘心地捏了捏我的脸。 “把我当成狗使唤吗。” “那,你听不听使唤?”我靠向沙发,一挑眉望着他。 席德一声轻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身旁的小柜子上,听话地起身向着房门走去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隐入眼中的平静,默默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我知道你没挂。” 电话那头,传来审判者的一声冷笑。 “你一定知道雇佣绑匪想要杀掉我的人是谁。” “所以?” “我要知道是谁想杀我。”我低沉着声音。 几步之外,席德走到了门后,他抬手,侧着身体轻轻握住了门把:“谁?” “您订的外卖。”门的另一侧,传来有些闷重的声音。 这声音……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席德往后退了退,打开了房门。 “关于雇主,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电话那头,审判者的声音机械而阴沉。 他语气中的笃定让我一愣。 “我……”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嘟……嘟……” 电话的另一头,却已经挂断了。 “嘿……我们并没有订外卖。”席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沉默着放下了电话。 抬眼,视线擦过席德的肩膀,望见了落在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身上,他微微低着头,戴着外套的帽子,脸庞微微笼罩在帽檐的阴影中。 看清了他的脸,我瞬间呼吸一滞。 “我说有就有。”男人低沉的嗓音突兀地传来,下一秒,他一拳打在席德的鼻梁上,抬起胳膊一推席德的肩,抿着嘴径自走进了房间。 抬眼环视,便望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 还是老样子…… 他一挑眉,站在捂着鼻子倒吸着气的席德身旁,胳膊环抱在胸前,紧绷着下巴,眯着眼望着我。 我网着他深色的眼眸。 熟悉,却又陌生。 “出去。” 他微微皱眉,像是没听清我的话。 “出去。”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对方语气中带着不屑。 席德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直起身,正要质问这位不速之客,对方却是先他一步侧身握拳狠狠打在他的腹部。 “上帝!”席德咬着牙,满脸写满扭曲的疼痛,捂着肚子蜷缩下身体蹲在地上。 来者活动了一下肩膀,按了按拳头,就仿佛刚才只是个热身的小动作。 “我最后说一遍,请你出去。”我冷着脸瞪着他。 他索性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翘起腿,斜眼望着我。 “小女孩,才一局不见,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没教养。” ; 【12.2】赞美诗 席德靠着沙发仰着头,稍稍张开嘴呼吸着,两个鼻孔里塞着卷起的面巾纸,他微微扬着脑袋,白色的纸巾渐渐被红色的血染红,他皱着眉头拔下浸湿的纸。我沉默地抽出两张面巾纸递到他手里,看着他重新将面巾纸卷起,赛到留着鼻血的鼻孔里。 安德鲁好像没怎么控制力度。 “……还痛吗?”我看着他略发白的脸色,不知怎的想起某个时空中躺在棺材里的他。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瞪了一眼挑着眉毛坐在一旁的安德鲁。 他仍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他是谁?”鼻子被堵住了,闷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回过头,正对上席德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投入室内,照彻了白色的窗帘,干净的木地板,将他金色的发色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他叫安德鲁,是……” “是小女孩的临时监护人。”安德鲁果断地插话。 “嘿!”我瞪着双臂环保在胸前的黑人,“谁允许你这样定义自己?”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安德鲁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黑色的眉毛下,那双始终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眸平静地望着我,打量的视线在我周身停留几秒之后,落在了身旁还在流鼻血的席德身上。 他稍稍抿着嘴角,危险地皱眉。 “小女孩,我还想问你,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我叫席德!” “哼,你叫什么都好,无所谓。”安德鲁瞥了一眼正打算开口的我,冷着声音打断,“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天罚随时可能开始,你居然还有时间和一个小白脸谈情说爱。” 小白脸? 我一愣。 “先生,我认为你这样很无礼。”席德沉着声音。 “无礼?”安德鲁哼了一声,“还真是小白脸会用的词汇,和那些整天坐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拿着父母的钱逍遥快活、张口闭口就是上流社会的狗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 “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席德蓦地站起身,我抬起头,看见了他眼眸中刻意压制的怒火。 “先生,首先,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其次,你叫谁小白脸?!” “没想到你人蠢,问题也一样蠢。”安德鲁一挑眉,不屑地轻哼,用略带着南斯拉夫口音的声音挑衅,“小鬼,用你少得可怜的智商想想,我们三个中,谁比较像小白脸?” “你!” 席德满眼怒火,握着拳头往前站了一步,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目光顺着衣袖,看见一只拉着他袖子的手,以及微微仰起头的我。 “放开!”席德咬着牙,用力抽回袖子。 我一愣,望着席德紧皱的眉头,有些尴尬地放下了举在半空的左手。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的样子。 我沉默地低下头。 不知怎么的,虽然是第一次,但却感觉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 生气的席德。 内心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翻卷着,在柔软记忆深处悄然涌动,空气像是一时间凝固了一样,谁都没有说话。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安德鲁,不巧正撞见他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始作俑者! 我瞪了他一眼。 安德鲁咳嗽了一下,淡漠移开了视线。 就在我思考着如何收场的时候,蓦地,听见席德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在身旁坐下。 感觉到身旁再一次被他的温暖与淡淡的薄荷味充盈,我抬起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他伸手按着我的肩头,稍稍板正了我的身体,微微低下头,放缓了声音。 “抱歉。” “……”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 “给我个机会,下次不会了。” 我沉默地望着他眼眸中的小心翼翼,就仿佛行走在冰面上的旅人,生怕一不小心掉入裂开的裂缝中。 ——为什么,他的眼神像是在担心。 ——担心会失去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呢…… 鼻尖充盈着他身周独有的气息,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渴了,想喝水。” “好。” 少年抬手,温暖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发旋,眼眸依旧泛着淡淡的暖意,一如他身后照亮了客厅的阳光。席德起身,走过坐在沙发上的安德鲁,却始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金发少年像是尊重了我的选择,不再计较安德鲁的刻薄,也决定不再多问如果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信赖……吗。 我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牛仔外套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他的脚步声很轻,像是个礼貌周到的少爷,从小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我的视线,随着席德的背影,移到餐厅的小橱柜,移到长廊白色的墙体,最后落在了几步之外坐在沙发上的安德鲁身上,他正平静地望着我,收敛了方才眼眸中的不屑。 我稍稍后倾了身子,抱着膝盖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合格。”半晌,他淡淡地下结论。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 “那个叫席德的小鬼,勉强合格。”他云淡风轻地补充。 “什么合格?” “承担起照顾脑残小女孩后半生的责任。” 我揪起旁边的抱枕,黑着脸朝着安德鲁用力砸了过去。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抬手接住了飞来的抱枕,下一秒将它随意地丢在脚边。 “格拉。” 席德站在安德鲁身后的小厨房内,隔着一个小小的餐厅,我望着他,光线擦过他的发梢,肩膀,他的背影像是带着几分不真切,就如同泛黄交卷的老电影,阳光照亮了他身后一个深色的方桌,他正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小玻璃杯,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稍稍分心了一下。 “你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弱,就算独自行动也能勉强撑过一轮天罚。” 安德鲁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稍稍侧过脸,对上他眼眸中暗色的深邃。 “……把‘勉强’去掉。” “哼,我倒认为这个评价很中肯,因为某人差点就被尸鬼杀死了。”安德鲁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抿着嘴盯着他。 沉默了半晌,像是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发酵。 “……安德鲁,开枪打中乔安娜的人,是你。”我冷着脸注视着他,那双深色的眼眸,像是一个无底泥沼,将所有秘密缓缓卷入,包裹,最后消失殆尽。 他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我,稍稍绷着下巴。 他的眼神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底。 一瞬间,莫名地感觉到一种被看穿的不安。 我暗暗定了定心神:“安德鲁,你在读心?” “嗯,以前学过一点。”他低低地回答了一声,稍稍往后倾了倾身子,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眸一瞬间卸去了方才的警备与些许危险。 “读出了什么?”我冷眼地看着他。 “你的内心很困扰。”他诚实地回答。 困扰…… 沉默了半晌,我决定直接摊牌。 “为什么和乔安娜合作。” “互利共赢。” “她有什么值得你的合作?” “她知道终止码。” 他果然知道乔安娜就是祭品。 “所以你以枪支作为交换,套取她的终止码?”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安德鲁,你怎么知道她给你的终止码是正确的。” 他不屑地轻笑了一下。 “终止码?我根本不在意,但那个女人是祭品,只要我透露终止端是在东部墓区,她自然而然会前往终止端输入终止码。” 我稍稍低下头,望着被丢在安德鲁脚边的抱枕,思索着。 所有的拼图,像是被一点一点凭借起来。 原来如此…… 上一轮天罚中,安德鲁找到了乔安娜,假意结盟,用枪支换取终止码,并状作不经意间透露了终止端的大致位置,但却不告诉乔安娜终止端的确切位置在【格拉伊墓群】,祭品游荡在终止端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 他想借别人的手杀掉祭品。 但是…… 我皱眉,抬起头望着安德鲁。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这对你而言易如反掌。” “某个人曾经说过要亲手杀了狐狸。” “……” 他想让我再一次杀人。 而且,是主动杀人。 我陷入了沉默。 …… 【小女孩,总有一天,你的界定会被你自己打破。】 ……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赌注。 他用实际证明我是错的。 曾经理直气壮指责他满手鲜血的我,总有一天也将变得罪无可恕。 我已经染黑了…… 脑袋突突地疼痛着,我摇了摇头,抱紧了膝盖,一阵寒意蹿上脊梁。 “安德鲁,你疯了。” “确切的说,每个天罚参与者都是疯子。”他淡淡地回答,“我要你摒弃毫无作用的怜悯,最大程度地增大存活率。小女孩,你的对手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安德鲁,你凭什么认为事情会想你想的那样发展?” “……” 我握紧了拳头,沉着声音,怒目瞪着他:“那个时候你一定正看着对吧,你给她的那把枪对准了我的脑袋!只要她一扣下扳机我就……” “你就?”他一挑眉。 “死的他妈就是我!”我冲口而出。 安德鲁望着我沉默了几秒钟,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肘靠着双腿,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他望着我,暗哑着声音。 “小女孩,你确定那把枪里真的有子弹吗。” 他的声音像是蓦地撞在心里。 我一愣。 安德鲁云淡风轻地往后倾了倾身子,翘起脚,重新靠在了沙发上, “那个叫乔安娜的女人死前不是企图用枪攻击尸鬼吗。小女孩,看来你的记性也不太好。” “……她没检查过弹夹吗。” “哼,那个女人蠢得要死,根本对手枪一窍不通。” “……” 我沉默地望着安德鲁,那双令人难以读懂的黑色眼眸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曾经流露过的温暖与杀意,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可以将杀戮说得如此轻而易举,就仿佛人命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数据,可以轻易地抹去。守护与毁灭,这么矛盾的存在,却同时都是他人格的一面。 莫名的,一种恐惧感爬上了脊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 上一轮天罚,他没有真正出现过。 但却是全局的最终掌控者。 我和乔安娜不过是这个局的两个棋子。 他要我输得心服口服。 耳畔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嗅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 “格拉。” 一个半满的玻璃杯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席德在我身旁坐下。 “还有个问题。”我的视线没有从安德鲁身上移开。 “你说。” “守陵人的小木屋里,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了那卷录影带?” “不是。” 不是? 我疑惑地望着他。 像是察觉到我眼眸中的怀疑,安德鲁沉下声音。 “是我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承认,但是小女孩,我没去过什么小木屋。” 他说得笃定。 我咬着下唇,拿起席德端来的玻璃杯。 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在手掌漾开。 ——不是安德鲁……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热水,冰冷的指尖瞬间因玻璃杯的温度暖了起来。。 ——那么小木屋里出现的第三个人,究竟是谁…… 我沉默地推敲着。 同样知道乔安娜是祭品,却没有动手杀了她…… 如果不是下不去手,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放下玻璃杯,我冷着脸,沉默地将玻璃杯轻放在身前的玻璃桌上。 …… 【小女孩,你的对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他,大概是对的。 沉默了半晌,我摇了摇头,抬眼望着安德鲁。 “为什么愿意参加天罚?” 安德鲁一挑眉,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感觉到几分突兀。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天罚?”耳畔传来席德疑惑的声音。 我望着安德鲁,没有理会席德。 “审判者说过,所有的天罚参与者都带着罪,但安德鲁,我认为你不是。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告诉我有人委托你保护我,所以,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带着目的参与进来的,我很好奇,你背后的那个委托人究竟给了你多大的报酬,才让你愿意以命相赌。” “……” “我知道,你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委托人是谁。” “……” “我只想知道让你这么做的动机。”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咬着下唇注视着这个黑人退役兵。 他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像是做了个决定一般抬眼望着我。 “我和委托人做了笔交易。” 安德鲁稍稍停顿了几秒。 “他保住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存在,作为报酬,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你,这是我的任务。” “最重要的存在?” “我的族人。” ; 【12.3】赞美诗 恶魔。 潜藏在心底的恶魔,渗入全身每个细胞的罪,悄无声息地勾起内心深处最暗色调的绝望。 你没有发现,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它都在静静地发酵,就仿佛刻意压低了声响的潜行者,缓慢,蛰伏。分秒的积累,片刻的叠加,在不知不觉中,你没有发现藏在心底的恶魔已经逐渐成熟,甚至于开始控制自我。超我,本我,自我,究竟哪一个才是恶魔的化身? 亦或者,都是。 每一个被染黑的灵魂啊。 背负着撒旦的枷锁,行于世。 嘘…… 听见了吗。 藏在心底的它,正注视着你的贪婪,嘲笑着你的无知。 ——————————————————————正传分界线—————————————————————— “滴。” 扫码机飞快扫过筒装薯片上的条形码,穿着浅色短裙的身材发福的售货员面无表情的将那筒薯片递给了我,将口袋中仅有的纸币递到她粗短的手指时,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售货员略显弧形的轮廓,宽厚的肩膀,浑圆的胳膊,她紧抿着的嘴唇旁,一颗长着黑毛的痣有些醒目。 “格拉……”收银机弹开,售货员娴熟地从整理得有些凌乱的纸笔间摸索出零钱,微微往前倾身递到我手里。 感觉到她的指尖为了搓开钱币而有些油腻,我接过零钱,转过身随意地将手中的纸币揉成一团收紧口袋,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拆开薯片筒,晃了晃筒身,看见薯片筒中的两包薯片小包得可怜。 ……奸商。 皱眉骂了一句,我掏出一袋薯片,胳膊夹着薯片筒,走到便利店落地窗前的小圆桌旁坐下,拆开包装袋的声音有些嘈杂,我靠着白色的座椅,百无聊赖地吃起了薯片。 嚼着薯片,我低下头打量着放在桌面上的薯片筒,筒身印着一个褐色卷发的女人,涂着红色的嘴唇,浓妆满面,对着镜头扬着标准商业化的微笑。 阳光透过沾染着几分尘埃的落地窗照亮了窗台的区域,白色的小圆桌旁三三两两地摆放着几个白色的小座椅,不远处立着一个热水机,像是供顾客泡面使用。收银机的声音从几步之外的柜台传来,小小的旧式音响挂在我的右前方,隐约播放着一首有些年代的蓝调。 慵懒的午后,偶尔从窗外走过说笑的情侣,挽着胳膊,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我坐在角落注视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身影,便利店外是一个圆形广场,广场熙熙攘攘着人群,透过走动的身影,隐约可见广场中央打了个小舞台,窗外隐约传来音响试调的声音,人群围在小舞台周围,或携手而行,或好奇地打量着舞台的背景板,隔着一段距离,坐在落地窗前的我看不清楚那以深紫色为底色的背景板上的主题。 望着广场上拥挤的人群,我陷入了沉思。 有时候。 真的很难判断预知灾难的降临是否是一件好事。 预知死亡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知道自己会在不久之后死去,现在广场上的人,还会是这样无忧无虑吗? 不。 或许,毫无防备地面对死亡,反而能够更轻松地把握生命最后的时光…… 腰有些酸痛,我稍稍换了个坐姿,小烦躁渐渐在心底滋生。 好慢…… 我抿了抿下唇,转过头,朝着那一排排白色的货架望去。 ——几个小时之前,安德鲁闯入了毫无防备的两人公寓,他的意思很明显,第三局天罚,两人结盟。其实也说不上结盟,因为结盟的双方都是基于利益互惠而达成某个共识,而我和安德鲁,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与其说结盟,不如说这个自负的男人觉得天罚太简单,想要提高一些游戏难度,从而做善事带上了我这个拖油瓶…… “咔。”我嚼着薯片,淡淡地收回视线,便利店一首歌播完了,卡带了几秒后,慢悠悠的音乐从覆着尘埃的音响中传了出来。 ——席德说冰箱里没有晚餐食材,但又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暴力狂身边,打算于是决定带着我出门。安德鲁一言不发地跟着我们出了公寓的门,像个黑色的幽灵一样跟着我们走过了几个街区,在进入便利店的时候,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一排排白色的货架中,他大概也有东西需要采购。 我猜大概是可以碎尸的菜刀之类的冷兵器。 至少,很符合他的气场。 席德去选购晚餐食材之前,给了我一些“零花钱”,让我自己打发时间。 只有一个前提。 乖乖等他,不要被人贩子拐走。 嗯……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像个智障,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细心。 我出神地望着小圆桌,思绪神游中。 “——” 一个黑色的背包突然砸在桌面上,吓了我一跳。 抬眼,不出所料地对上安德鲁恶作剧得逞的目光。 “切。”我哼了一声,别开眼吃了一片薯片。 他瞥了一眼我拆开的薯片袋,一挑眉。 “小女孩,看不出来你还挺悠闲的。” “不然呢?” “你是不是忘记了,天罚随时随地都会开始。” “我知道……在我看来这叫得过且过,看得开。” “在我看来这叫等死。”他简单明了地下定义。 ……代沟。 我摇了摇头,决定不和满脑子杀戮的安德鲁计较。 俯身拿了一片薯片,示意他:“来一个?” 安德鲁带着鄙夷的眼神短暂地停留在薯片袋上几秒钟后移开了。 “垃圾食品。” 我轻哼了一声:“爱吃不吃。” 安德鲁沉默地放下了握着背包带的手。我随着他的动作,视线落在那个放在圆桌上带着些褐色尘土的背包。 “这是什么?” “背包。” “废话。包里面装着什么?” “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安德鲁淡然地将一个小椅子摆在我对面的座位,他高大的身材坐在小椅子上显得有些拘谨,扭了扭肩膀,椅子像是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一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一乐。 “安德鲁,你的屁股太大了。” 他瞥了我一眼。 “注意措辞小女孩,特别是对临时监护人说话的时候。” 临时监护人…… 说得好听。 我抿着嘴嚼了一块薯片,将重点重新转移到背包上。那个黑色的背包放在小圆桌上,站了三分之一的面积,我好奇地打量着背包,发现下端鼓鼓的,依稀可以看到某些四方体的棱角凸出布质包身。 ……这背包看起来比他进入便利店之前似乎大了一点, 我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波澜不惊地望着我。 “干嘛?” 安德鲁无声地抬手指了指嘴角。 我一愣,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边,低下头,看见一些薯片的碎屑沾在食指上。 尴尬地抬眼望着他,这一刻我从安德鲁的眼神里读出了两个字。 ——丢人。 故作严肃地咳嗽了几声,我打算转移话题。 “安德鲁。” “说。” “那些东西,你付钱了吗。” 安德鲁抿着嘴没有马上接话。 我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背包,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的背包……” 安德鲁一挑眉,微微上扬的嘴角给了我一个回答。 上帝…… 我压低了身体,瞪着他:“你疯了,这是偷窃罪!” 安德鲁往后倾了倾身体,身体靠在小椅子的椅背上。 “所以?” “还回去!” “不行。” “安德鲁,你……” “小女孩,这是在天罚,丧尸一爆发还会有谁他妈会在意这些事情?”他眯着眼睛反问,加重了语气,褪去了眼眸中的平静,隐约透着些许危险的气息,“活下去是人的本能,要在天罚里没有任何道具的全身而退,你认为你能做到吗。” 我望着他那双深色的眼睛,想开口反驳,却一时之间没有了底气。 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 便利店的老音响播放了一首吉他弹唱的乡村歌曲,男歌手的声音有些沙哑,浓浓的沧桑。 我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吃了片薯片。 他大概是对的…… 不知为什么,这片薯片有些苦。 嚼着没味道。 “把包背上。” 安德鲁低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我抬眼,对上他不容反驳的眼神。 不允许反驳。 立即执行。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 我抿着嘴拿起桌上的背包,感觉到手腕上有些沉重的感觉,我往前倾了倾身体,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将黑色的背包背了起来。之前都是安德鲁背着包,背在我身上时背包的带子太长了,我低下头调整背包的背带,发丝垂在脸颊旁,暂时遮挡了余光中安德鲁的脸庞。 有时候,我感觉离他很近,就仿佛是相识许久的老朋友。 但有时候,却感觉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到他身边。 比信任多了一点,比依赖少了一点。 随时可能被猜忌打破。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盟友关系。 我不知道天罚有几局,几轮之后,幸存者还会这么多吗? 活到最后的人,是否能够回到真实的世界中呢…… 我调整着背包的背带,瞥了一眼有些污渍的地板。 或许,审判者从来就没有想过让我们离开天罚。 所有人的结局。 都是死。 就如同詹姆士说过的。 死亡,才是最后的赎罪。 而我们的逃避,不过是于事无补的挣扎。 我抬起头,沉默着整理了一下外套,安德鲁靠着椅背平静地望着我,似乎对于我的“立即执行”很满意。 我微微张开嘴,正想询问他背包里的“赃物”,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薇拉,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淡淡的薄荷味,盈满了鼻尖。 我抬眼,对上那双熟悉的深蓝色眼眸。 席德…… 好好……谈谈? 我愣怔地望着身边提着红色购物篮的金发少年,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我身周。 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我看见了那半袋被打开的薯片。 “我……” “薇拉,我记得我们约法三章过,对吧。”席德皱着眉头,语气透着严厉。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我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满脸“事情很严重”表情的席德,又看了看正抱着双臂,微微扬起下巴的安德鲁,他正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表情。 “席德……”我犹豫着开口。 金发少年将手中的红色购物篮放在小圆桌上,他蹲下身,微微抬起头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他的温度顺着我的指尖传来。 “为什么要吃薯片?”他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开口。 我一头雾水。 “想吃。” “不行。”他稍稍皱了皱眉头,捏了捏我的手。 “为什么?”我皱眉,扁着嘴瞥了一眼薯片筒,“也没多贵啊……” “重点不在这里……”席德叹了口气,抬手弹了弹我的额头。 我捂着额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席德站了起来,他身周好闻的淡淡的薄荷气息萦绕着我,俯下身,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毫不客气地收走了吃剩的薯片。 “没收。” “诶,为什么?!” “因为我们约好的,快到你生理期了,不能吃这些。”席德眼皮也不抬一下,云淡风轻地回答。 “!” 瞬间五雷轰顶,我一懵,脑袋当机了几秒。 安德鲁笑出了声。 我半晌没反应,席德看了我一眼,揉了揉我的发。 “傻瓜,发什么呆?” 我的身体触电一般往后一躲。 他他他…… 连我的……都知道?! “哦,看来我给你的包里还少放了一些东西。”安德鲁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席德一脸无辜地看着错愕的我:“难道你忘了?再三天就……” “别说了!”脸烧得发烫,我低着头一把推开席德。 落、荒、而、逃! ; 【12.4】赞美诗 我低着头推开席德,飞也似的逃出便利店令人窒息的小橱窗,咬着牙挤入人群,恨不得将自己扎入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耳畔挥之不去安德鲁戏谑的声音。 …… 【哦。】 【看来我给你的包里还少放了一些东西。】 …… 放你大爷! 挤开几重人群,我黑着脸停下脚步,胸口因跑动而微微起伏着。 环视四周,耳畔聒噪着,声音或远或近,一对母女说笑着从我面前经过,小女孩拿着粉色的棉花糖乐开了花,我望着她穿着蓝色连衣裙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人潮汹涌,擦肩而过的背影下一秒便匆匆融入了身后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仿佛从来不曾遇见过我,恍如这个偌大虚拟时空的一个剪影,一闪而过,快进的尽头,捕捉不到或许对他们而言充满意义的人生。 人群…… 我沉默地望一对情侣手挽着手擦过我的肩膀,一个提着棕色布袋的家庭主妇低着头拿着手机步履匆匆,几个小伙子吹着口哨跨过几步之外的广场石阶,他们的口哨声轻柔而悠扬,就仿佛穿过这层层又层层的人海,河流一般汇入无边的深邃中,隐藏着真相的黑暗,黑洞一般,吞没这一切。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我望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眼角,眉梢,皱纹,鼻梁,喜怒哀乐,颦笑怒骂……一张张脸庞,一个个独立人格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便融入了那触手可及的嘈杂声中。 【肉体无法穿梭时空。】 【但思维却可以。】 一朵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温煦的光线,隐约穿透云层的光线,洒在地面,显得有些无力苍白。 这一切,真的存在吗…… 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擦过我的肩膀,因他的动作趔趄了几步,我稳了稳身子,随波逐流着,不知为何,一阵如同那日光一般苍白的迷茫感雾气般悄然拢上心房。呼之欲出的真相,就隐藏在那层薄雾之后。 蓦地,某些似曾相识的面庞隔着雾气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我仿佛认识他们,我应该认识他们,裹挟着悲伤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一瞬间扯动了回忆,我咬着牙,摇了摇头。 如果死者会说话。 他们会控诉吗? “叮铃……” 蓦地,细微的铃铛声从那茫然雾气中传来。 纷乱的思维像是一瞬间被冻结。 我一愣。 人群嘈杂着,一个正在通话的高中生撞到我的右肩,人群推搡着,我往旁边侧了侧身体,脚踝触碰到广场冰冷的石阶。 “叮铃……” 铃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更加真实。 就仿佛一根穿过黑暗的线,牵拉着,模糊,却千丝万缕的联系着。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寻找那铃声传来的方向。 人海重重,无数个身影叠交着,交错着,一闪而过。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对话,只言片语,男女老少,擦肩而过…… “叮铃……” 【你听过的。】 【这声音。】 “叮铃……” 我…… 一丝焦急莫名地在心底发酵,我握紧拳头侧着身子挤过几个穿着白色立领衬衫的上班族,屏住呼吸,捕捉到一声更加清晰的铃铛声。 “叮铃……” 来不及多想,这铃声像是一根引线,牵着我走向前方更加迷茫的白雾。 我加快了脚步,压低了身子挤开两个穿着背心的肌肉男,人群推搡着,我重心不稳,险些被肌肉男的鞋子绊倒,他们撇着嘴骂了一声,等我回过头想道歉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在身后的人潮中。 “演出即将开始!” “让我听见你们的欢呼声吧——” 欢呼与吐槽的声音交杂着,不远处若隐若现舞台的灯光,白色、黄色的灯交织着打亮了因光线不足而略显昏暗的背景板,人群更嘈杂了几分。浓郁的二氧化碳浓度让呼吸显得有些困难,我费力挤过一群背着书包打闹着的小学生,停下脚步,拉了拉领口,感觉身体有些燥热。 抬脚踩上一级石阶,稍稍增高了视野,我皱着眉视线扫过那四面八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我知道她就在这。 【找到她!】 “叮铃……” 匆忙的视线,蓦地,定格在广场西侧一颗玉兰树下白色的小身影,我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站在粗壮的树干旁,平静地望着我,暖茶色的发披散在小小的肩头,白色的连衣裙下摆有些褶皱,苍白的光线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玉兰树的阴影笼罩了她的肩膀,风,拂过她的发梢,擦过她的裙角,用红线扎在脚踝的铃铛一阵轻响。 果然…… 我沉默地望着几米之外的小女孩,一片混乱的思绪,莫名的悲哀如同古老八音盒的乐曲,在困在黑暗中的心房里悄然转动,我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小女孩往后退了退,稍稍转过身,望着我轻轻扬起嘴角。 我心里一紧。 下一刻,小女孩转身挤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等等! 我踩下石阶,咬着牙朝着她消失的方向挤去。 “请让让……” 我费力地想要挤开那层层人墙。 女孩白色的裙角隐约闪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皱着眉头磕磕绊绊地踏过几个凸出地面的粗糙石阶。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像是与我拉开了点距离,我一急,骂着推得一个中年男子趔趄了一下,往左挤开一堆说笑的高中生,我转了个身子避开了一个女孩手中拿着的棉花糖,右肩却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被反冲力往后推去,我反应不及,趔趄着磕到脚边的石阶,身体向后倒去。 见鬼! 我咬紧牙关,下一刻却感觉到一个力度钳住了手腕,对方稍稍用力,将我往后倒去的身体拉住了。 “没事吧?”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温柔地在耳畔响起。 身旁的人潮嘈杂着,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暗绿色的眼眸。 呼吸一滞。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金发男子,我微微抬起头,视线恰对上那双像是略微覆盖着尘埃的墨绿色宝石的眼眸,深邃,却又隐隐透着洞察的寒意。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干净白色衬衫,一头梳理整齐的浅金色的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视线拢在我的身周,下一刻,平静地松开了拉住我手腕的左手。 “小姐,你没事吧?”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理智的低沉。 几个低着头匆匆而过的旅客擦过他的肩,将他推向了我一点,淡淡的雪茄味从他的衬衫上传来,我从没见过他,但这气息却莫名的让我感觉到有种熟悉的感觉,勾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调情感,类似于悲伤,类似于救赎,又或者,类似于绝望。 我愣愣地望着他,脑袋空白一片,半晌没有言语。 “小姐?”金发男子疑惑地皱眉,指骨分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他……】 奇怪的感觉在我心底扩散,如同颜料滴入一杯清水,逐步,蔓延,侵占。 不…… 我见过他。 这念头稍稍浮出潜意识,便不可抑止地占据了所有的思维,一片空白的大脑,某些奇怪的剪影一瞬间从记忆深处穿插了出来,牵拉着神经,疼痛着,压迫着,一股寒意蹿上脊梁。 医院,手术台,病房,治疗…… 残破褪色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被蚂蚁啃咬一般疼痛的感觉从指尖电流一般扩到了全身,脑海中模糊的画面交替着,视线有些模糊。 我的记忆…… 耳畔,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覆盖过了身旁汹涌的人潮,我咬着牙下意识地蜷缩着肩膀,双手紧紧揪着头发,痛苦地蹲下身,但那嗡嗡作响的脑袋深处传来的痛感却越来越剧烈,就仿佛脑袋身处有一只长满了蛆的手鲜血淋淋,牵拉着我的头皮,要将所有的头发扯去! 恶魔…… 我身体里的恶魔。 我听见了。 他在笑。 他在笑我的无知,笑我最后会被他一步步摧垮! 该死! 脑袋一阵阵钝痛,细密的疼痛感一节节啃食着我的脊背,耳畔充斥着嗡嗡作响的蚊纳音,光影交叠的片段中,冷漠的嘲讽,虚伪的关切,嗤之以鼻的讥笑,某个孩子爽朗的笑容……交织着,如同一块碎成碎片的玻璃,裂缝边缘渗着血,那一张张触手可及的面孔,下一刻却又像是远在天边,如同倒带一般飞快却又模糊地从眼前闪过。 我咬着牙闭上眼睛,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却隐约透着一张苍白的脸,凝视着我,黑洞洞的眼,毫无生气。 【害怕吗。】 【你正在被摧毁……】 你是谁…… 【你不该接受他。】 他? 【我警告过他,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薇拉。】 【他想要毁掉你。】 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 【你最憎恨的人。】 【企图将你分割后抛弃在黑暗中的人。】 谁…… 他是谁?! 【劳伦斯】 “薇拉……” 劳伦斯。 劳伦斯是谁…… 我蜷缩着身子捂着脑袋。 一阵低哑的冷笑从脑袋深处传来,彻骨寒意冷遍了我全身。 “薇拉……”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的憎恨…… 我…… “薇拉!!” 一双手用力地按在我的肩膀,将我猛地摇醒。 我睁着眼睛,茫然地抬眼,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有些失真的模糊,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满头冷汗。 “席德……”我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像是风灌入了喉咙。 熟悉的金发少年蹲在我面前,双手按在我的肩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紧紧锁着我眼中的茫然无措,他绷着嘴角,眉头紧皱,全然没有了从前的从容不迫,他的眼眸清澈着,我能从中看见我自己狼狈的倒影,他的呼吸吹开了我额角的发,身周淡淡的薄荷味笼罩着我。 那个男人呢?! 蓦然响起之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我恍惚着匆忙站起身,席德猝不及防被我带得往后仰倒。 环视四周,人潮汹涌,嘈杂着,步履匆匆的行人谈论着各自的话题。 我的视线扫过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却再没有看见那个金色头发的中年男子。 “薇拉……”席德紧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我的胳膊,紧锁眉头深深地看入我的眼睛,“发生了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蹲在这里……谁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我……” “他在哪里?”我急切地打断他。 “谁?”席德一头雾水。 “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的,中年人,白衬衫,暗绿色眼睛……”我毫无头绪,一股脑地将关于那个男人的细节和盘托出,揪着席德的牛仔外套,紧张地看着他,“你看见他了吗?” 席德抿着下唇,思考了几秒后,摇了摇头。 “他是谁?” 我沉默了片刻。 “……我也不知道。”我沮丧地松开了揪着席德外套的手。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找他?” 我低下头,默默将脸颊的发捋到耳后,疲惫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他是所有拼图的关键点,我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他的,但是我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神地喃喃着,就仿佛,对着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确定着,但对方却再也没有了声音。 ; 【12.5】赞美诗 “没事就好。”席德皱着眉不放心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其他事,别多想。” 我沉默地望着他点了点头,视线擦过少年的肩膀,落在远方灰蒙蒙的天际下褐色砖房的尖顶。 天色,更沉了几分。 难以察觉的寒意,像是慢慢从地砖的缝隙渗透着,缚住行人匆忙的脚踝,缠绕着,攀爬者,藤蔓一般覆盖上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透着令人胆寒的凉意,风,悄无声息地拂过席德暖金色的发梢,吹开了我脸颊旁的发丝。 我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 不远处,广场中央的小舞台打量了四色灯光,黄白交替的光路将人群的投影落在广场边矮小房屋的砖墙上,模糊着轮廓,远处白色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缓缓回荡在拥挤的广场,敲钟人一下、一下敲击着冰冷的钟体,空灵的钟声带着几分力度穿透人群的嘈杂,像是沾染了日落时分的肃杀,钟声听起来也带着几分孤寂,悲凉。 我往左侧了侧身子,稍稍踮起脚尖,实现擦过人群。 小舞台的灯光像是吸引了更多围观的人,席德扶着我的胳膊,借着他的力量,我望见那搭着背景板的小舞台前密集着一个个浮动围观的脑袋,人群拥挤着,嘈杂着,人群的最外围不断有满怀好奇而凑近的观众,残留在地表的光线隐约照亮了他们的侧脸,隔着一段距离,我无法看得真切。 “……安德鲁呢?” “谁?” “就是和我们一起出门的那个黑人……”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子打着电话骂骂咧咧的从我面前挤了过去,我看见他黑色的公文包边角有些破损,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被中年男子挤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我身上,嗅到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我趔趄了几步,抬眼却看见席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不动声色地替我阻去了来自人潮的拥挤,他微微低着眼望着我,额角带着些汗水。 人群拥挤着,席德抬手将我环在身前,在人群中为我隔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 我沉默地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绕在发旋,身周都是他特有的气息,脸颊一热。 席德没察觉到我的小心思,微微俯下身,皱着眉开口。 “抱歉薇拉,你说什么?刚才我没听清。” 我抬起头,鼻尖触碰到他粗糙的牛仔外套。 “那个打了你的男人,叫安德鲁。” 听到这个,席德的脸色沉了沉。 “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看你跑出了便利店就跟着追了出来。” 远处的小舞台传来音响调试的声音,灯光扫过拥挤的人群,明晃晃地打在我脸上,却在下一秒扫开了,我稍稍眯起眼睛,眼睛因这灯光而不适地模糊了几秒。 “席德,该走了……” “好。” 他从来不会反对我的提议。 在他的臂弯里稍稍转了转身体,我攀着少年的胳膊望着几重人群之外一辆红色的大巴驶过,黑色的路灯立在道路两旁,行人三三两两地朝着广场走来。 我往前挪了挪站得有些酸痛的脚,肩膀挤开几个高中生,身后,席德随着我的动作侧了侧身体,我感觉到他的手扶着我的胳膊,不让人潮冲散我们。 人群熙熙攘攘,几个男孩高声讨论着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他们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泛黄的白衬衫透着浓浓的劣质烟草的味道,黑色的背包有些磨损,挽起的袖子下,手腕纹着些我看不清的图案。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我一愣,脚步下意识地一顿,身后的席德刹不住脚撞在了我身上。 身旁一个秃顶大叔挤过我的肩膀,踩过我的鞋面,有些趔趄地朝着人群外围挤去。 我倒吸了口气挪了挪身子,左脚被踩得一阵麻。 “叮铃铃……” “薇拉,你的电话?”席德的声音离我很近,就仿佛从我耳后传来,我可以感觉到他温热脖颈下跳动的动脉。 电话? 我疑惑地侧过脸,发现他正望着我背上背着的包。 “我……” 不等我开口,席德兀自拉开了背包的拉链,隔着衣服,感觉到他的手探入了背包,我疑惑地扶着背包的背带,半晌,他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刺耳的铃声没有了背包的阻绝显得更加嘈杂,身旁拥挤着的路人不满地瞥了我们一眼。 安德鲁在包里放了手机? 我疑惑地看着席德手中的黑色手机,见我也是一脸费解,席德索性按下了接通建。 “你好。” 席德接通了来电,抬起头,他的视线随意地落在我身后。 便利店不可能卖手机…… 我沉默地望着席德手中那把黑色的手机。 手机应该是安德鲁提前准备好的…… 几秒后,我看见席德皱紧眉头,冷着脸把手机推给我。 “找你的。” “……” 我想我大概猜到连来电者是谁了。 从席德手中接过手机,我侧了侧身子。 “安德鲁。”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安德鲁低沉的嗓音。 人群嘈杂着,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我稍稍弯下身,耳朵更贴近了手机。 “你在哪?” “小女孩,马上离开广场。”安德鲁粗鲁地打断。 “……给我个理由。” 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隔着一层不太真切的屏障,夹杂着些许信号扰乱的声音,嘈杂着,莫名传来几声女子惊恐的呼喊。 发生了什么? 我心一沉,来不及多想,不远处的人群中蓦地传来一声女人尖利的尖叫。 我下意识地往传来尖叫的方向望去。 “小女孩,离开广场,立刻!”电话那头安德鲁低沉的声音透着杀气。 人群开始莫名地躁动起来,几米之外接二连三地传来呼救声与搏斗的声音,鞋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纷乱着,些许尘埃扬起,莫名的血腥味随着那越来越近的呼喊声渐渐变得浓郁。 我握紧了身旁席德的手,指尖一阵发凉,身体不觉往后退了退。 “发生了什么事?”耳畔,传来席德疑惑的声音。 “天罚,开始了。”我与电话那头的安德鲁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 席德一愣,我看见几层人群之外,一个穿着墨绿色外套的中年妇女慌忙地转过身,下一秒一双满是鲜血的手却死死牵制住她的左肩,一张不满黑色血管的脸蓦地出现在她身后,张大着满是鲜血的嘴对着她的脖颈咬了下去,下一刻用力地撕咬!瞬间撕裂了脖颈的皮肤,扯断了血管,鲜血爆绽。 丧尸! 来不及多想,我转身拉着席德朝着人群外挤去。 恐慌,导火索一般在人群中点燃。 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身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小舞台的音响不受控制般发出信号嘈杂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人群推嚷着,生存的本能支配了一切理智,毫无秩序的推嚷让密集的人潮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控制,最初由人群中央爆发的尖叫声开始渐渐向四面八方扩散,分不清究竟是被丧尸攻击者的呼喊亦或是人群惊恐的尖叫,纷乱的喊声嘈杂着,我咬着牙,肩膀被周边荒乱的陌生人撞得一阵生疼。 “吼——” 丧尸低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人们推搡着,一个娇弱的女孩尖叫了一声,下一刻我听见纷乱的、肉体被踩踏的声音。 近了,近了…… 我死死抓着席德的手腕,朝着人群最外围挤去。 手心满是冷汗,我听见席德急促的呼吸声,显得同样的慌乱无措。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席德伴着恐慌的骂声。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谩骂。 “游戏。”我沉着声音回答他。 几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从我身旁挤了过去,一位年迈的老人被他们撞得扑倒在地上,来不及过多思考,我趔趄了一下绕过老人枯瘦的手腕用尽全部的力量稳住身体,朝着越来越近的外围挤去。身后,传来老人若有若无的呼喊,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湮灭在人海中。 他会被踩死。 看,所谓的道德,在生死面前,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谁都想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不惜踩过别人的身体,踩碎骨骼,将最后一声脆弱的呜咽也遏制在喉咙深处。很好,你活着,没有人知道你也踩过那个你原本有能力救他一命的老人。 我捏紧了席德的手腕,恼怒地推开一个不知所措的戴着眼镜的学生。 “让开!” “吼——”身后,丧尸的声音更近了几分,但这一声还没有平息下去,第二声吼声便穿透了人群刺痛了我的耳畔。 下意识地回过头,我看见一米之外,一个被咬去半边脸颊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一个慌忙逃命的人从眼前闪过,人群拥挤着,我看见丧尸微微低着头,一双充血的眼死死盯着我,裂开的嘴角,暗红色的咀嚼肌可以看见血管的走向,阴森森的牙齿从他撕裂的嘴角暴露在外。 “吼——” 它张开嘴扑了过来! 身旁一个肌肉男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躲开了丧尸,没有了屏障,我成了丧尸的目标! 该死! 我猝不及防,丧尸沾满鲜血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外套。电光火石间,丧尸张开了满是鲜血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身体挤过人群,吼叫着朝着我的动脉咬了下来! 下一刻,感觉后背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我趔趄着摔出了人群,跌在柏油马路上,肩膀擦过粗糙的柏油马路,擦破了脸颊,温热的血液流过脸颊,一阵生疼。 “吼——” 丧尸吼叫着,小小的广场充斥着尖叫,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匆忙抬起头,丧尸抓住了席德的外套,他已经来不及逃离,眼睛定定地望着摔出马路的我,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清的情愫,下一刻,丧尸按住了他的肩膀,牙齿咬破了席德的脖颈,瞬间撕开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丧尸的上半身。 “席德!!”心脏被瞬间揪紧,我沙哑着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却只能看着他倒在地上,身体被荒乱的人群践踏着,丧尸趴在他身旁,撕开了他的胸膛,一把掏出了他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的眼睛,望着我的方向,没有闭上。 一直到最后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吱呀——”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呼啸着擦过耳畔。 我匆忙回过头,看见路面上一辆货车朝着我飞快冲了过来! 见鬼! 我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护住了脑袋。 “吱——” 一声尖锐的急转弯,轮胎擦过粗糙的地面,人群尖叫着躲闪,下一刻货车撞碎了街边商店的橱窗,一阵刺耳的纷乱。 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我看见货车后半截车厢露在橱窗外,橱窗被撞得粉碎,原本橱窗里摆放的模特被撞得七零八落,就仿佛一具具被肢解后随意抛弃的尸体。 狂跳的心脏,我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血字。 暗红色的血字。 粘稠着,慢慢渗出在另一间商店的橱窗上。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我沉默地踩过粗糙的柏油路面,踏过地砖上一滩仍粘稠的血迹,跨过一个被货车碾过下半身、奄奄一息的路人,走近了那个面包店的橱窗。 高大的橱窗,映着我的身影。 黏腻的血字,散发着隐隐的血腥。 【市政府】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