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宿敌,浮生,情》 引子 宿敌 红色的夜空,喧嚣的林子。 红色是因为前方的宅子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喧嚣是因为哭喊声,叫杀声,嘶吼声交织,打破了本应该寂静的林子。 步孤红远远的便已经看到了这已经在火海里的宅子——在这样一个毫无人烟的林子里,若是有这么一间着了火的宅子,恐怕也只有瞎子才能看不见。步孤红非但不是瞎子,他的眼睛甚至非常犀利——对于一个下毒的人来说,若是眼神不好使,也许会变得十分艰难。没错,步孤红用的便是毒,他的手自然是又巧妙,又灵活,这样才能下毒的时候毫无痕迹,但是他走的却很慢——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反倒有些奇怪,这本是一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年纪。这也是步孤红的一贯作风,他做事一向都是慢条斯理,但是此刻,他却已经加快了脚步。 因为前方飞奔过来一个少年,在火光的映衬下,步孤红能够看到少年疲惫的脸色和血迹斑斑的脸面。步孤红不得不加快脚步,他能看出这少年已经跑了很久,随时都有可能晕倒,他的身后正有几个手持长刀的人追赶着他,他们的衣襟之上绣着一朵火焰,这朵火焰在这夜里却和远处的火光一般明亮,似乎它们也在熊熊燃烧。 步孤红已快步走到了这少年的身边,那少年看了他一眼,脸上紧绷的神情竟有了些放松,少年早已没了力气,此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晕将过去。步孤红苦笑,站到了这少年跟前,静静的望着对面几人。 那几人竟觉得有些发虚,但是片刻之后,看清面前出现之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反而笑了。带头的人用他手里的刀指着步孤红,道:“小子,我劝你快些让开,莫要管我们霹雳堂的事。”此人唤作王虎,也算是霹雳堂的一个小头目,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是此刻面对着步孤红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却不敢动手,直觉告诉他这少年并不简单。 步孤红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说道:“我偏偏便喜欢管闲事。” 王虎一怒,自从入了霹雳堂,还从没有被这毛头小子顶撞,当下也不管直觉,提起刀便使了一招朝步孤红的面门砍了下去。 但是这刀却并没有砍到。 步孤红的人已到了三尺开外,那晕倒的少年也已被他拉了过去。王虎心底更是一惊,暗暗以为步孤红是哪家世家的公子,说道:“好步法,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步孤红一哂,道:“你这人倒也奇怪的紧,哪有问人姓名却不先自告姓名之理?” 王虎身边的手下却似乎已按耐不住,冲着步孤红叫嚣:“少废话,你这小子识相的便将你手上的小子交过来,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步孤红也不懊恼,说道:“我若是不给,你们是不是便要连我一起害了去,不过那个领头的,你在害我之前,可得看看你的手掌心。” 王虎有些奇怪,抬起手细细一看,却见一条深黑色的线正慢慢的朝着他的手腕上移动。 “毒?毒!你莫不是这一年来风头正盛的‘秋水公子’步孤红!”王虎的神色突然有些惊慌。传闻无人知晓“秋水公子”步孤红究竟是从哪里来,他最善使毒,但却不是什么当即便发作的毒药,他用的乃是他独门毒药“秋水”,中毒者一炷香之内尚且毫无感觉,但是一炷香之后,毒便如秋水一般咆哮而来,中毒者必然生不如死,在痛苦之中离去。 “正是在下。”步孤红微微一笑,但是这笑容在王虎等人看来却犹如凶神一般。王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栽在步公子的手下,也不算是我等的过失,但是公子手上之人于我们来说却是极其重要,还希望公子能将他交于我们。” 步孤红说道:“你这人倒也是奇怪的紧,你已中了我的毒,不问我要解药,却仍然问我要人。” 王虎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倘若吾等未能将这少年带回去,下场倒还不如死于公子的毒来的爽快。” 步孤红摇了摇头,背起了那个少年,先前叫嚣的人这时喊道:“王老大还与他废话什么,这小子断然是不会给我们的。他在厉害我们联手制了他,还不信得不到解药!” 不等步孤红回话,他与几个人已经抬起来双手,霹雳堂的火器可不是那么好受。 这一片林子瞬间更红了,熊熊的烈火映着深邃的夜空,步孤红方才所站之地已然变成了一片焦土,但人却已不见 “追!”王虎心一横,带着几人朝黑暗里奔去…… ※※※※※※※※ 剑,确实是把好剑,用它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人,是个美人。 剑,叫葬月;人,叫流觞。 剑冰冷,人呢,人似乎也冰冷。 “上天蜂”刘百峰看到流觞站到他的面前,以他的武功自然知道流觞已经跟了他一路,他也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美人,他一向是喜欢美女的。 “美人,你跟着我可是要投怀送抱。”刘百峰笑了,笑的很****。 流觞冷道:“你是叫刘百峰么?” “不错。正是小生。” “那你就去死吧!”流觞手中的剑猛然出鞘,刘百峰从来未曾见过这么快的剑,剑已然到了他的眼前,但是被称为“上天蜂”的他轻功自然也是极好的,他身形一散,猛然倒退许远。 “美人,你可为何要杀我?”刘百峰问道。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风如狂草,月如银镜。 刘百峰没有回话,他已再也不能回话了,他到死也不相信,流觞的剑竟然还能再快! 一剑封喉,没有丝毫偏差,甚至连一朵血花都未曾溅出,流觞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想吐,但是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已三日么有进食,胃里只有苦水,她扶着树,哭了,她想起那个常年飘雪的岛,想起满头白发的师父,而现在她的孤寂,就像幼年时一个人在雪地里独自砍着木桩,她害怕,她不想回去,她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想念那个自己从小就害怕的师父,然而现在,她确实想,也想起了师父在她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你此去不为别的只为找到你的师兄。 流觞握紧了剑柄,拭干了眼泪,她知道以后她只会是一个人,一个人杀人,一个人逃命,陪着她的只有这把剑。现在,她只想找到雇她杀人的那个人——一个老婆婆,她的孙女被刘百峰糟蹋了。 流觞从老婆婆那里接过了自己的“酬金”——两个硬的甚至能砸死狗的饼,但是此刻,她必须吃,她要活下去,要杀了她的宿敌。 ※※※※※※※※ 夜,已变得如此宁静,林子也变的宁静,火也灭了,夜空中那一轮皓月散着凄凉的光,它可是在思念远方的伊人? 或许步孤红此刻本应该在欣赏这惨淡的月,然而此刻,他,却还在奔跑,依旧背着那个少年——他自己本来也就是个少年。 步孤红觉得自己的脚变得越来越重,就像灌了铅,如果此刻他放下这个少年,他一定能够逃,但是他不会的,他救人一定要把人救活,不然他就不救人。 他自然不是打不过那些人,但是有时候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是一个势力,若是被拖延了一刻,恐怕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所以步孤红只有跑。 然而即便是跑的再快的兔子也是有累的时候,当它累了恐怕就成为狼口中的食物,所以步孤红丝毫也不敢停歇,他不是兔子,但是他知道停下来,大概也会和兔子一样的下场。 步孤红苦笑,背上这人昏的可真是沉啊,即使到了此刻也丝毫么有醒过来的迹象。 倘若步孤红今日救不了此人,那他大概也只有死了。 这是他的原则。 前方是黑暗的,浓浓的黑色似乎要将人湮没,吞噬。步孤红接着淡淡的月光只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他看到前方有个背着剑的穿着和惨淡月光一样颜色的袍子。 那男子笑了:“你不必往前跑了。” “哦?为什么?”步孤红停了,他觉得这个男子不简单。 “你可是步孤红?” “我不是步孤红,但是我姓步。”步孤红此刻的神情有些坚定。 男子有些好奇了,说道:“哦?你姓步,那你不是步孤红?” 步孤红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步孤红。” 男子已经有些发愣。步孤红说道:“步孤红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谁都可以叫步孤红,但是我姓步,只因父母所赐。” 男子突然间仰天大笑,道:“好,说得好,当今世上能有如此想法的竟是你这般一个少年,这一个名字代号,又有哪个成名之后的侠士容易割舍的掉。” “现在你已经可以让开了。”步孤红似乎不再想与这男子说话。 男子摇头道:“我已说过,你不必过去,前面已经是悬崖。”步孤红不知为何,仰面大笑,道:“是悬崖我也要去了,我要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没有结尾。” “好!好个从来没有结尾!好个步孤红。”男子竟然真的给步孤红让路了。 “你是来杀我的?”步孤红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似乎男子说话一定要先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答,然后才是他的话:“不错,我本来欠了霹雳堂的人情,来杀你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已不想杀你。不过你过去可以,但是你必须把那个人交给我了,不然你始终会被他们追上。” 步孤红竟然真的把少年交给了这个男子。 男子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愿意把这少年交给我?不怕我把他交给霹雳堂?” “我自然不担心,你断然不会把他交给霹雳堂的,只因你一开始也没说过自己的姓名。”步孤红的人早已不见,声音却在这林子里回荡。 ※※※※※※※※ 步孤红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是近年里突然声名鹊起的“秋水公子”,风度翩翩,热心好客,江湖传闻,只要与他趣味相投,难免被他拉上喝上三两杯小酒,谈一谈这趣味,而且此人倘若想做什么事,就绝不罢休,有一次黄山大雨滂沱,已无法登山,步孤红兴致突起,连夜便冒着雨上了山。步孤红为人还特别坦荡,所以他的好友自然也是君子一流,君子阁阁主萧非尘自从与步孤红交好之后便与他生死相交。但是步孤红却有个毛病,他好打抱不平,好打抱不平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打抱不平的多了,仇敌也就惹得多了,但是就因为他这样的毛病,喜欢他的人和仇敌一般也就越多了。 但是此刻,你若看到步孤红是决计不会喜欢他的。 步孤红已浑身是血,他似乎也已走不动路,必须要由萧非尘搀扶才能行走。这偌大的栈道,也只有步孤红与萧非尘二人。 “步兄,你可还支撑的住。”萧非尘关切的望着步孤红,他早已将步孤红当成了自己亲兄弟一般。 步孤红的脸色已经惨白,苦笑道:“倘若仍找不到幽兰草……”萧非尘脸色颓然,道:“这幽兰草乃是唐门的独门毒药,寻常人等求之而不得,步兄与我早已与那唐门交恶,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我门功法玄之又玄,练到我这等境界,必须以幽兰草为引,否则奇经八脉尽断,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萧非尘道:“只希望那凝香谷的凉颜姑娘手里真有那幽兰草。” 步孤红强笑道:“即便有,凉颜姑娘与我等非亲非故,又怎会给与我们。”萧非尘反倒大笑,道:“倘若凉颜姑娘为正常女子,那自然会给与我们,只因你秋水公子,恐怕早已被江湖女儿惦记着了。” 江湖中人最不愿意得罪的是不夜城,假如你不幸得罪了不夜城,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干了,哪怕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不夜城的人追杀,但是有一个地方却是例外,那便是躲进凝香谷——如果凝香谷愿意收留你的话。 人在江湖,必不可少的便是郎中,而凝香谷的谷主恰巧世代都是神医,人在江湖,总有伤痛病苦,所以没有人不给凝香谷面子。 凝香谷除了谷主之外,其他人等一律不熟医术,却几乎分得清各类药草,凝香谷的医术一脉单传,因为谷中除了谷主一脉,其他人都是与凝香谷交好的势力送来学习分辨药草,而并非凝香谷中人。 此时,步孤红与萧非尘已坐到了凝香谷的大堂之内,并且已经被谷内的女弟子们围了起来。 这些女弟子似乎对步孤红二人很感兴趣。萧非尘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姑娘,在下有要等事求见凉颜姑娘,却不知凉颜姑娘现在何处?” “你找凉颜姐姐有何事?凉颜姐姐此刻正在见别的来客呢。”身着黄衣的姑娘说道。萧非尘奇道:“平日里要见凉颜姑娘的人很多吗?” 那姑娘道:“倒也不是,只不过那人来说是求什么幽兰草,你说这人奇不奇怪,幽兰草乃是唐门独门毒药,凉颜姐姐怎的会有。” 萧非尘一惊,前些日子唐门库房被盗,遗失了大量毒药暗器,其中一株幽兰草不知怎的流传到了外出历练的凝香谷弟子凉颜手上,这消息不胫而走,正巧步孤红急需这幽兰草,便往凝香谷来了,想必谷内弟子消息不甚灵通,倒也还不知晓,但是江湖人士却不同了,是以纷纷来凝香谷求这厉害的毒药。 萧非尘站起,朝这黄衣姑娘作了个揖,道:“在下萧非尘,有要紧之事须得求见凉颜姑娘,还望姑娘务必引见。” 那黄衣姑娘一听眼前之人便是那江南君子阁主萧非尘,反倒吃了一惊,这萧非尘竟朝自己拜了一拜,恐怕那事当真要紧的急,当下便颔首,领着萧非尘与步孤红朝后院走去。 “此间便是凉颜姐姐的院子,你两自行进去,我便不带路了。”黄衣姑娘说罢便转身走了。 步孤红苦笑道:“萧兄何必如此。”萧非尘此时丝毫无玩笑之意,道:“我与步兄一见如故,步兄眼下性命攸关,莫说放下这阁主虚名,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步孤红不再言语,由萧非尘搀着进了院子。 “我说了不给你,就是不给你!” 厅堂之内穿来了一女子轻喝之声,萧非尘与步孤红对望一眼,萧非尘朗声道:“在下萧非尘,求见凉颜姑娘!” 屋内响起一阵轻跑之声,却见一素衣女子从厅堂之内跑了出来,院内百花盛开,但这不着粉饰的女子出来之后,这百花好似也失了颜色,连原先停驻在百花之上的鸟儿,也各自飞起,冲着这脸庞清冷的姑娘盘旋。 “你便是萧非尘,那么那病痨鬼便是传闻中的步孤红?”这女子的声音虽然清脆,但音量却较之寻常闺秀显得大了许多,反倒令萧、步二人有些诧异。 萧非尘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兄弟得了种怪病,需那幽兰草方可治愈。”凉颜直直的打量着步孤红,步孤红竟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不待凉颜回答,里屋便又出来一个红衣男子,男子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剑,这男子朝着萧、步二人说道:“凉颜姑娘以许诺将那幽兰草给予在下,你二人快些离去。” 萧非尘冷笑:“适才在下二人早已听闻凉颜姑娘之言,凉颜姑娘何曾将幽兰草赠予阁下?” 凉颜却仍在打量步孤红,嘟囔着:“这步孤红倘若没生着病,兴许也和传闻之中一样风度翩翩罢!” 本来被绝色女子盯着实属幸事,但是步孤红不知为何丝毫不觉得被凉颜盯着何幸之有。却见凉颜对着红衣男子挥了挥手,道:“我以决定将幽兰草给这步孤红了,你回去罢!”红衣男子的声音已有些怒气:“凉颜姑娘这是为何?” “我想瞧瞧那步孤红倘若没生病是个什么样子,你回去罢!”凉颜似乎对这红衣男子已有些不耐烦了。 男子脸色铁青,但是竟然也不发作,当真就走了。 凉颜不待二人说话,道:“我给你们自然还是有条件的。” 萧非尘急忙答应道:“姑娘即便要在下二人摘那月亮,我二人也在所不辞。”凉颜摆了摆手,道:“我对那月亮没有丝毫兴趣,我只要你二人带我出谷,与你二人一同游玩便可!” 萧非尘欣然点头,步孤红苦笑。 ; 第一章 舞剑 南浔, 即便现在刚入春没有多久,但是江南的天气已经很是温暖了,镇子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这可是大改平日里冷清的面貌,往日里在街上慵懒躺着的狗儿,如今也是乖乖的的躲在了边上,它们也知道眼下在过道上躺着,也行会被过路的人碾到。 这不禁让人思索,这几日南浔这块小地方为什么回来这么多人?而且一个一个都拿着武器,大概是一些练家子,这镇子上的人可不知道它们是因为“秋水公子”步孤红才来的这地方,江湖上想杀步孤红的人很多,非常之多,这其中的大势力也不少,那蜀中唐门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倘若步孤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他的身后一定跟着不少的人。 此刻,步孤红正与萧非尘以及凉颜坐在一家酒楼靠窗的位置喝着小酒,这大概便是艺高人胆大吧——它们的四周已经做了许多江湖人士,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动手。 步孤红拿着扇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动作不快,喝酒便像是在品——他做事一向不快。 而萧非尘不同,他喝酒带着愁容,看起来倒是很有故事,但是这个生在君子阁,长在君子阁,如今当了君子阁的阁主,便跟着步孤红偷偷跑了出来。 那个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子叫做凉颜,动作显得那么的柔软,本身也无什么特点,世间上能找出形容这个女子的一个字大概便是——美。一笑倾人城,也许说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酒楼上一半的人在看步孤红——他们必须提防着步孤红,不然怕是什么时候中毒都不知道——还有一半便是在看着凉颜。 凉颜大概是被看的烦了,笑了,她的笑声便如银铃一样的美,听了竟让人心旷神怡,简直比她的人都要动听。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却着实不小,她站起来指着那群江湖人,说道:“你们这群懦夫,步孤红他们只有两个人,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我,你们竟然也不敢动手。” 至少有一半的人的脸色变得铁青,没有人愿意被说成懦夫,更是被一个女子,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子。 一个强壮的大汉站了起来,瞪着凉颜:“臭娘们,你有种再说一遍!” 凉颜花颜失色,缩了缩身子,嚅嗫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就没种。”但是突然她提高了声音:“懦夫!” 大汉本来被凉颜的反应捧的大有面子,但是听到后面脸色更加难看,酒楼上早已有人笑开。 大汉缓缓向凉颜走了过去。 “我劝你还是别在走过来的为好。”萧非尘一笑。 “哦?萧阁主为什么这么说?”大汉问道。 “会出人命的。”萧非尘脸色一寒。 大汉眉头微皱:“萧阁主作为一派之主可不能随意杀人…” “萧非尘已许久没有杀人了,”步孤红接口,“不,他是根本没有杀过人。” 大汉看起来微微舒坦,继续朝凉颜走过去。 “但是你别忘了,步孤红可是会杀人!”萧非尘饮了口酒,说道,“即便步孤红也很少杀人,但是谁伤害了他的朋友,那个人只有死了。” 大汉不动了,再靠近凉颜恐怕就真的横尸当场。 凉颜又笑了:“果然是懦夫!” 大汉脸红了——气红的。 他又开始迈出步子,却被一个书生拉住了。 “秋水公子,若是我这朋友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宽恕则个。”书生朝步孤红抱了抱拳。 步孤红道:“你朋友还未得罪我,不必让我宽恕。” “多谢。”书生拉着那大汉坐了回去。 凉颜已然也坐了下去,这回倒是只有一些胆子特别大的敢在看凉颜了,凉颜问道:“这群人总归都是来杀你的,你们为什么不先动手?” 萧非尘摇了摇头:“这群人至少有一半不是来杀步孤红的。” 凉颜眉头一皱:“哦?” “至少方才盯着你看的那一半不是。”萧非尘看了凉颜一眼。 凉颜做了个似乎想把萧非尘眼睛挖出来的动作,道:“为什么。” 步孤红笑了:“他们打不过我,自然便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凉颜一笑:“那他们肯定是不会动手的了,反正也杀不了你。所以这一半人都没有看你。” “那这一半的人中有人能打的过你么?”凉颜问道。 步孤红点了点头,说道:“至少有三个人联手能斗得过我,这三人联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那他们为何不是来杀你的?你的性命似乎值不少钱。”凉颜问道。 萧非尘正色道:“你可莫要忘了我,我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凉颜大量了萧非尘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继而道:“是那三个人?” 步孤红道:“你能看到那边那三个分别穿着红蓝紫三种颜色衣服的人么。” 凉颜回头,却见那三个人危坐,并不说话,也不喝酒吃菜。 “他们三个人称‘苗疆三剑客’。”萧非尘说道。 凉颜看到了他们背上背的双刀,道:“他们怎么看都是用刀的吧,为什么要唤作剑客。” 步孤红笑了,道:“只因为他们平常用双刀,但是他们的剑比他们的双刀都要厉害!” 凉颜也笑了,道:“好在他们不是来杀你的。” “你怕我打不过他?还是担心我了。”步孤红轻轻的摸了摸凉颜的脸,凉颜嗔怒道:“别乱动!”引的周围的人怒视步孤红。 凉颜脸微微红了,道:“如果我是步孤红,有这么强大的对手,必然先下毒了。” 萧非尘笑了,到:“你倒是聪明的紧,确实没有人知道步孤红会在什么时候下毒,但是你不是步孤红,我知道,步孤红是绝对不会比别人先动手的。” 凉颜叹了一口气,到:“他若是先动手,天下只怕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毒。不过这人倒也真是正直的很。”凉颜打量了步孤红一眼。 步孤红一哂,道:“我并不正直,我恐怕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好色”步孤红在凉颜的脸上轻吻一下。又引的周围的人一阵怒视。 萧非尘叹道:“他还特别招美女喜欢,江湖上光凭那传闻便喜欢步孤红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步孤红似乎不想再这问题上继续说下去,喝了口酒,继续道:“但是唐门这一次请来杀我的却不是这些人。” 凉颜问道:“是谁?”步孤红不笑了,道:“天下第一女杀手流觞。”凉颜也不笑了,她的脸已僵住。 “便是那个目前为止从未失手的流觞?” 步孤红点了点头。 “可是那个如果你杀了她要杀的人,她便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的流觞?” 步孤红点了点头。 凉颜已说不出话,她的脸色已青了。 但是酒楼上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们的目光都被刚刚上楼的一个人吸引——那是一个女子,黑色的紧身衣衬出她曼妙的身子,冰凉的手上握着一把冰凉的剑。她的脸也很美,让人想到再顾倾人国。这倒并不是说她比凉颜要美,只不过是因为她的气质是那么的冰冷,她的眼眸能让人打寒战。 萧非尘小声道:“这大概便是传闻中的第一女杀手流觞。人是美人,但却冷的像石头。” “好个不解风情的人,竟将这美人比作石头!”步孤红取笑道。 流觞开口了,她的声音似乎来自九幽,俨然也是很冷:“哪个是步孤红。” 步孤红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想自己怎么这么招美女喜欢,正要回答,却听那三个苗疆人中穿红衣的开口了:“姑娘可是杀手流觞?” 流觞看了红衣人一眼,道:“是。” “你可曾杀了苗疆一位姓张的剑客?” 流觞眉头微微一皱,道:“我杀的人已太多。” 红衣人大笑:“好,很好!” 三剑客抽出背后的双刀,将流觞围了起来:“我们兄弟三人杀一个人是三个人,杀一百个人还是三个人!” 三人的六把刀于六个不同的角度砍来,流觞竟然没有可以躲闪的余地,流觞抽出手中冰冷的剑,舞了个剑花,逼退了六把刀,但是六把刀却再次逼近,这次围成的圈竟然是小了! “好刀法!”步孤红叹道。 萧非尘道:“能被你称赞这说明这的确是好刀法!” 流觞已逼退六把刀两次,圈子也已经缩小了两次。 “那你认为能战胜这刀法的有几人?”萧非尘问道。 “能破这刀法的人必然不多,想必不能那么容易遇见,但是你一定可以。” “哦?那你不行?”萧非尘笑问。 步孤红并不回答,不回答并不是不可以。 “你觉得流觞如何?”萧非尘问道。 步孤红道:“凶多吉少啊!” 萧非尘大笑,道:“这回你可真的是错了,你且看好!” 六把刀已然几乎贴着流觞的身体了,流觞甚至被削断了几根发丝,手中的剑也没有能出手的角度了,但是下一刻,当紫衣人的双刀一把由上砍下,一把由下划上时,流觞的剑经常一个异常诡异的角度出手了! 一剑封喉! 没有溅出一丝血花,流觞已借着抽出剑的力道跃过了紫衣人,躲开了另外四把刀。 “三弟!”二人扶着紫衣人的身体,看似悲痛欲绝。 步孤红叹道:“好精妙的剑法!好快的剑法!” 萧非尘道:“我也没想到步孤红居然也有错的时候。” 步孤红微微一笑。 红衣人将紫衣人的尸体平方,弃了手中双刀,袖中弹出一把剑,软剑。 萧非尘叹道:“竟然是软剑!” 凉颜问道:“软剑和普通的长剑有什么区别?” 萧非尘苦笑道:“这苗疆三剑客的剑术造诣大概已在我之上,软剑因为剑身柔软,极难控制,使用时必须精气神集中,不然恐怕难以招架其他武器,但是在真正生死搏斗之中,软剑必然处于下风!试想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剑上,哪能注意到对手一招一式的精妙,所以,除非是剑术大家,不然必不可能使用软剑!” 红衣人挥舞软剑,犹如一条冲天蛟龙,逼近流觞,流觞手中长剑不时击中软剑剑身,但是软剑柔软,竟将力道弹了回来,流觞倒是被逼得退了几步。 流觞被逼得紧了,手中长剑陡然刺出,快若惊雪!红衣人直觉眼前一花,侧身让开,流觞顺势划向红衣人用剑的右手。 “不好,流觞姑娘要着了道了!”萧非尘惊道。 红衣人嘴角微微上扬,右手上的软剑竟然攀上了流觞的剑锋,缠住了流觞的长剑,无论流觞如何使劲,竟也是抽将不出。 红衣人的左手已然多了一把长剑,刺入流觞的胸口,血花四溅! 但是这剑竟不能再进半分! 有一双手已制住了抓住了红衣人的手,好快的手!步孤红的手。 “步公子这是为何?”红衣人的声音已非常冰冷。 步孤红笑道:“流觞姑娘是来杀在下的,在下怎能让姑娘在杀在下的路上出事?”萧非尘却是在一盘摇了摇头,道:“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多管闲事,特别是女人的!哪怕这女人是来杀他。” 步孤红手上一用力,竟是夺下了红衣人手上的剑,红衣人大惊。 蓝衣人怒道:“步孤红,你欺人太甚!” 步孤红不答,扶住流觞,流觞正冷冷的看着步孤红,但是视线却愈发的模糊——她已流了太多的血。 “步孤红!即便我们兄弟三人死了一个,但是我们二人也不是好欺负的!”红衣人与蓝衣人同时暴起,两柄软剑同时刺向步孤红,步孤红左手多了一把折扇,折扇一开,一挥,一合,便将两把软剑弹开。红衣人二人脸色铁青。 “二弟!幻杀阵!”红衣人与蓝衣人一前一后将步孤红包围,此刻流觞已经晕了过去,步孤红喝道:“萧兄,此间你来应付,流觞姑娘若在不救治怕是危险了!” 步孤红身形一散,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步孤红已从窗口跃了出去,到了对面的屋顶,在下一刻,步孤红便消失了。红衣人与蓝衣人正欲追出,萧非尘却是挡在了窗口。 萧非尘苦笑道:“二位还是不要去追了,你们追不上的。” 红衣人说道:“萧阁主还请让路!” 萧非尘喝了口酒,道:“倘若你二人要去追步孤红,只怕要等等了,等我喝完这壶酒,你二人便可去了。” 红衣人的脸已变得铁青,但真的便不再去追。 凉颜奇道:“这二人为何这般听话?”萧非尘轻轻的说道:“只因为他们二人虽然武艺高强,却只是孤身一人,而我背后有偌大的君子阁,他们二人又不是愚蠢之人。” ※※※※※※※※ 夜,冰冷,令人心寒。 流觞渐渐转醒,感觉到这凄凉的夜,但是她的夜晚本来也就是如此,这样的夜于她来说甚至还少了些血腥。 她总在夜里杀人,她已杀了不少人,那些人已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出,此刻,自己是不是也见不到第二天的日出? 她发现她胸口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上了,此刻她正穿着亵衣,流觞推开门,皎洁的月光与这夜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庭院中有人舞剑。 飘洒的桃花飞扬,似乎不愿意化为尘泥只留下它的香,舞剑的人是步孤红。 长剑时而轻缓,如静默的桃花,如皎洁的月光,如这凄凉无尽的夜;时而猛然刺出,如一道惊雷。剑锋过处,偶尔会划破几瓣桃花,伴有低低哀吟,是悲伤,是难忘,抑或是那无边的痛苦如潮水般来袭? 他的身姿便如隔世的轻唤,悠悠地从远处飘来,慢慢,慢慢地震荡着流觞的心弦;又宛若金戈铁马,马蹄声纷乱,渐行,渐远。 他的背影,若远山上那弥漫的雾,模糊,神秘,但又像田间翩跹的蝶,惊艳一世,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身影,似乎是带着迷茫,无助,寂寞。 流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个男子,自己要杀的男子,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来自飘雪冰冷的岛,过着孤独冰冷的生活,不停的杀着人。流觞看着步孤红的眼神竟有了些柔和。 步孤红停止舞剑,手中握着的正是流觞的剑。 “这把剑可有名字?”两人对视良久,步孤红问道。 “葬月。” 葬月,葬的究竟是人,还是月? “你用剑,不适合杀人。”流觞说道。 步孤红点了点头,他的剑已含有太多的感情,杀人的剑,只有杀气! 流觞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的冰冷:“即便你救了我,我仍然要杀了你。” 步孤红一笑,道:“我等你杀我。” 庭院中已多了几个人。 “各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步孤红朗声道。 领头的黑衣人道:“步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可是朋友。” 步孤红冷笑道:“我可不知道我几时有你们这些朋友。” “敌人的敌人岂非就是朋友?我们只不过是来杀流觞的!” 步孤红笑了,是危险的笑,道:“我又何时说过流觞姑娘是我的敌人?”步孤红右手一挥,掷出几瓣桃花,划破了几人的手臂。 “你…”几人面露痛苦之色。 步孤红道:“几位对不住了,在下一向不喜欢夜里被打扰!”几人倒地。 “好快的毒!”流觞道。 步孤红叹了口气,道:“我本不用这么快的毒。” “你丢出十一枚桃花,却倒了十二个人。”流觞道。 步孤红皱眉,道:“这我却是未曾注意到。” 突然,那倒地的黑衣人中,有一人突起,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匕首,直袭流觞。 流觞退后一步,却见一把剑已插入了黑衣人的心口。 “你的剑终究还是杀人了。”流觞叹道。 步孤红笑道:“为了朋友,步孤红整个人都会是杀人的武器。” 流觞冷道:“我没有朋友。” 说罢,流觞转身进屋,步孤红道:“但我已将流觞姑娘当做我的朋友,流觞姑娘现在还是别走吧,养好了伤,再走不迟。” 流觞心中一颤,好像冰冻了千年的山松动了一般。 “我不会走,我会等杀了你在走!”流觞关上了房门。 “这人倒也奇怪的紧。”萧非尘突然出现了,凉颜正嘟着嘴,瞪着步孤红。 步孤红说道:“谁?”萧非尘说道:“你奇怪,她也奇怪。”步孤红笑道:“今日我见流觞,只觉得此人竟然有些熟悉。这感觉令我有些亲近。” “是不是每一个女人你都觉得亲近!”凉颜有些不满。 “我只怕流觞姑娘也有你这般感觉。”萧非尘叹了口气。 ※※※※※※※※ 不停的雪,火热的心。 飘洒的雪如婉转飞舞的蝶,即便四周的雪景也很美,却非常的寒冷,但是无论如何的寒冷,也阻止不了步孤红一颗火热的心,今日,他一定要到岛的另一边看一看,从小便生长在这岛上,却从来没见过岛的另一边是什么——岛的中间有一座巨大的山——师父也从未向步孤红提起过岛的另一边,一次,步孤红问他的师父:“师父,岛的另一边,是什么,有人么?”他的师父回答:“没有,岛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岛上,只有你和我。” 步孤红从小便觉得师父冰冷的向四围的冰雪,有时候比冰雪还要另步孤红寒冷,冷的彻骨。 爬这样一座冰冷的雪山对于只有这么小的步孤红来说是很辛苦的,所以,爬了一会,他已觉得很热,非常的热,但是他不敢脱衣服,在这样的天气如果脱了衣服只怕会冻成冰棍,他也觉得非常的累,但是憧憬山的另一边不是很早以前就是孩子们不停追逐的么? 步孤红停下来了,不是不想看山的另一边,而是看到了狼群,还有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孩子正拿着剑与群狼搏斗,她已杀了一头狼,这对于狼群来说是多么不明智,你杀了一头狼,将会有更多的狼,这是步孤红在他师父的书里看到的,那孩子突然晕倒了! 步孤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打开群狼,抱住那个孩子,群狼已越来越多,将他们围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其他的人,他一定要他活下。 步孤红不停的挡住攻击他们的群狼,他的脚已经软了,手也没有力气了,扑到在雪地上,冰冷的雪使得他又有些清醒,但是他确实已经站不起来了,他也和那个孩子一样,即便已经因为雪稍稍有些清醒,但是浓烈的倦意仍旧令他昏睡过去,留下一群狼。 步孤红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屋子里了,那个他和他师父居住的屋子,即便有几晚师父是不在的,此刻,他的师父正坐在床沿看书。 “师父,那个孩子呢?” “死了。” 步孤红不再多问,他很早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不多问。 ※※※※※※※ 这不过是步孤红与自幼生长的岛上的插曲,那个孩子是步孤红第一次见到除师父以外的人,那时候的步孤红本以为能和那个孩子成为很好的伙伴,虽然此刻步孤红已有不少的伙伴。 萧非尘一大早便子啊院子里踱来踱去,步孤红看的也有些烦了:“你怎么老是踱来踱去的。” 萧非尘说道:“传来消息,武当的安道长前几日被人毒害,安道长与家父交好,他的葬礼我不可不去。” 步孤红大吃一惊,道:“传闻武当掌门白云子喜好云游,教内事务一向由安道长打理,那武当此时不混乱的紧?” 萧非尘摇了摇头,道:“白云子道长的亲传弟子此刻正主持着门派事务,步兄可一同前去参加安道长葬礼?”步孤红欣然同意。 “我也去!” 流觞已站在了门口。“我要杀你,此番便跟着你,等时机到了便直接能动手。” 步孤红苦笑。 ※※※※※※※※ 马车在栈道上疾驰,步孤红驾车,萧非尘慵懒的坐在车上,凉颜与流觞坐在车内。 突然,车道两旁窜出两道身影,步孤红急拉缰绳,来人是苗疆三剑客。 红衣人冷道:“步公子,我们是来寻流觞姑娘的,望你与萧阁主不要管闲事。” 流觞走出车内,道:“来的好!” 步孤红摇了摇头。 流觞道:“你们两个莫要管闲事,这两人便交与我。” 流觞轻轻一跃,便到了二人面前。 红衣人也不多话,袖中弹出软剑,与蓝衣人一同冲了过来,一前一后,幻杀阵! 流觞紧紧握住了葬月的剑柄。红衣人的软剑自左方刺了过来,蓝衣人的自右方。流觞一侧身,躲过两柄软剑,但是这是软剑! 两柄软剑陡然弯了,刺向流觞两肋。 流觞向后倒去,滑出数步。 红衣人右手多了一把长剑,直直的掷向流觞。流觞长剑出鞘,打飞了那柄长剑,长剑倒飞回红衣人手里。 “流觞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红衣人道。 流觞冷哼一声,施展身法,三两步便到了红衣人身后,红衣人长剑向后刺去,流觞用剑鞘挡住长剑,葬月刷的一下刺入红衣人的胸口,不带一丝血花。 蓝衣人怒吼,踏出几步,竟也是一口鲜血喷出,软到在地。 步孤红道:“没想到这二人先前便已受了重伤。” 萧非尘也是一脸凝重:“能另此二人受如此重伤的人,恐怕功夫要在你我之上啊。” 流觞若有所思,并不说话。 步孤红看了下二人尸体,叹道:“二人是被火器所伤。” 萧非尘道:“是霹雳堂?” 此时流觞握剑的手已在颤抖:“霹雳堂,好个霹雳堂,嘿!” 流觞要杀的人一向不能由别人染指,是以这才紧跟着步孤红。 萧非尘道:“霹雳堂堂主人称光明磊落六指段真轩,这人可是当真君子的紧,与他交好之人不胜枚举!莫不是这事情有什么隐情。.” 凉颜插嘴道:“什么君子,当年姑苏的一个侠客与蜀中唐门交好,仅仅是多聊了几句,那位侠客便被暗杀,着实便是霹雳堂。当年这段真轩为了一时富贵抛弃结发妻子,当真可恶至极。”凉颜一顿,又道:“不过当年,她那妻子手下有一丫鬟,那丫鬟先天失聪,却善乐器,当时在江湖之上倒也是一件奇事。” 步孤红道:“也罢,我们也不去管那霹雳堂,倘若在不加急,只怕赶不上安道长入殓。” ; 第二章 悬崖 人生中似乎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有些事情似乎真的是人左右不了的,但是总归也是有些人并不相信命运,他们认为人定胜天,这又何尝不是呢?步孤红从来都是不信命的,但是有的时候他觉得很多事情已过于巧合,他不信一个人在见到另一个人的时候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即便那个人是来杀他的,当流觞走上那酒楼时,她身上独特的冰冷,竟然使步孤红回忆起了幼年往事,这使得他觉得这天下第一女杀手竟然有些亲近,不知道流觞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马车在栈道上飞驰,步孤红正朝着前方发呆,驾车的是萧非尘,萧非尘说道:“步兄,此去武当山说不定还能遇到你那老对头呢。” 步孤红道:“那是自然,他唐门与武林之中也是大派,武当安道长的葬礼岂有不去之理?”萧非尘正待答话,却突然勒住了缰绳,引得车厢内的凉颜惊呼:“萧非尘,你想死了是不。”凉颜有些愤怒的拉开了车帘。 萧非尘没有回答,步孤红也没有,他们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也许见过一个像花一样的男子,在风中挥舞着长剑,就像摇曳的花。你也许见过像雪一样的男子,洁白无瑕,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你曾经绝对没见过一个既像花又像雪的男子,此刻,你就能见到了。 花,是玫瑰;雪,是白雪。 但凡玫瑰都有刺,他的刺呢?在他的手里,一柄带血的剑,正不断的刺进周围人的身体,又不断的抽出。雪呢?他的脸白皙,即使此刻沾了些血——却不知道是不是有他的血——也丝毫不能掩盖眉间的俊朗。 此刻,他正颤巍巍的站着,用剑驻地。确实,当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之后,当然会这么累。 凉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并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而且是刚死的人。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仍有几个人从路边上的坡上冲了下来,朝着这个像花像雪的男子。男子已经没有在动的力气了,但是他好像不甘心被这些人杀了,他挣扎的提起剑,但是他的双腿已经软了,他,砰然倒地。 但是已有些人提着手中的刀砍了过去,眼见着花儿即将归尘,雪儿即将融化,却有一把折扇轻轻的打开了这些刀。 持刀的几人怒道:“何人多管闲事?” 步孤红折扇轻摇,道:“在下步孤红。” “秋水公子”步孤红的名字在这江湖之上不知道的只有少数,恰巧这几人偏偏不在此列,几人一听闻步孤红的名头,面面相觑,竟然一下子四处逃窜了。 那如花似雪的男子以剑驻地,缓缓抬起了头,赫然便是不久之前向凉颜姑娘讨要幽兰草的那位男子。 男子冷冷的看着步孤红。 步孤红道:“先前也算是我们抢了你的幽兰草,这次你不必挂心,算是我回报于你。”男子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以剑作拐,缓缓迈开了步子。 武当山作为江湖第一大派,平日里来往的侠客甚多,人一多,麻烦也就多了,有一代武当掌门真个是得道真人,但是为人倒是很懒,麻烦多了懒得处理,为了避免麻烦产生,便在门口立了块石头,上面写着“解剑”二字,凡是进的武当山门,必须解剑,将武器交予接引的弟子保管。 此刻,流觞正站在“解剑石”前眺望远方——原本恢弘的云海在夕阳的映照下起起伏伏,一波连着一波,云涛汹涌,使得流觞冰冷的心也翻腾起来,远岫笼着朦朦胧胧的轻雾,犹如刚出浴的美人披着轻纱,不得使人像一窥究竟,但终究只能作罢。 “武当山的风景,可不错吧。”步孤红摇了摇折扇。 流觞瞥了步孤红一眼,并不答话。凉颜说道:“你这般说,还以为你曾来过这武当山。” 步孤红颔首:“这武当山我还真来过一回,那时我年纪尚幼,看这风景,心中却是难免澎湃不已。” “步公子当初澎湃不已,却不知道如今是否过的不错,仍能澎湃不已?”山下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人,他的身后跟着三个随从,中年人风度翩翩,看起来很是潇洒,江湖上的人看到这个人确实很难将他和施毒使暗器的唐门联系起来。 凉颜看着中年人微微一愣,萧非尘轻声道:“这人是唐门的门主唐追雨。”凉颜没有回答。 步孤红笑道:“步某还当是谁,原来是唐门主,承蒙唐门主照顾,即便想除步某而后快的人再多,步某过得还算不错。” 唐追雨微笑颔首,转而对萧非尘道:“萧阁主!”萧非尘回了个礼。唐追雨不再多言,带着三个随从走进了武当的山门。 凉颜问道:“倘若你与那唐门门主真的比试起来,孰胜孰负?” 步孤红脸上竟露出钦佩之色:“这唐追雨的武功恐怕当时已鲜有敌手。” 萧非尘颔首,对步孤红此言大为赞同。 “这唐追雨重情重义,为了倒也磊落的很,若非与我有些嫌隙,倒想与其结个忘年交。”步孤红叹道。 “步孤红真不愧为步孤红,对仇敌竟也能如此赞赏。”流觞难得的开口说了句话。 灵堂前, 灵堂在武当大殿的后面,算是武当除了大殿外最大的房间,可想而之安道长的地位是何其重要了,此刻的灵堂前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字前是一口棺材,棺材前有一个火盆,一个女子正一边哭泣,一边烧着纸钱,女子右侧站着的竟是那如花似雪的男子,左侧站着的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道士,三人身后还站着一群面带悲伤的道士,来客们站在灵堂左右两侧,步孤红一行人正站在角落,那三十来岁的道士瞧见步孤红,微微颔首。 萧非尘轻声道:“步兄若非识得那道士?”步孤红道:“此人便是武当白云道人收徒秦观月了。”萧非尘恍然,道:“那女子多半便是安道长的遗女安苡萱了,那男子…是了,真是没想到。” 步孤红奇道:“你已认出了那人?”萧非尘道:“想必他便是花剑客花似雪了,传闻花剑客与安道长之女向来是情投意合的,花似雪,这名字倒也人如其名。”步孤红道:“他便是那个一夜之间与九洞十八涧的二十七位首领切磋并逐一斩杀的花似雪!” 这时,秦观月说话了:“诸位往来英雄,我师叔惨死,凶手尚且不明,诸位能够参加我师叔的葬礼,在下在这里代表武当多谢各位英雄。”秦观月施了一礼。 “在下师尊白云真人外出云游,仍未归来,在下又并没有断案的本事,实在是找不出杀害师叔的凶手,惭愧,惭愧。”秦观月又道。 萧非尘眉头微皱:“这秦观月我却不怎耳闻,武当虽是名门大派,但是仇敌却也不少,当下白云道人不知所踪,安道长仙逝,竟然没有仇敌前来寻仇,倒也是奇怪。”步孤红道:“秦观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你自是不知,但武当的仇敌自然是清楚的很,这秦观月的本事自然也是不低。” “师兄——秦师兄——”门外突然慌张的跑进来一个道士。 秦观月眉头微微一皱,道:“刘师弟为何如此慌张!” 刘然大声说道:“我,我找到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了!” 众人哗然,秦观月道:“你且说来,是谁?”他的声音也有些焦急了。 “凶手是他,花剑客!”刘然指着花似雪,说道。 花似雪怒瞪着刘然,道:“胡说!”安苡萱也抬起头,带着愁容,道:“刘师兄可千万别含血喷人。” 刘然看着安苡萱,道:“师妹你且听我道来,师父出事的当晚,花似雪,你可在哪里?” 花似雪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这一举动众人看在眼里,不由得信了几分。 刘然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啊?我看你是不敢吧?” 花似雪面色一寒,道:“安道长出事当晚,曾约我至小莲峰一叙!”刘然喝到:“不错,我们发现我师父的遗体,便是在小莲峰上!” 众人面面相觑,对着花似雪指指点点,好似那凶手便是花似雪了一般。 “我且问你,你去那小莲峰上与我师父作甚!”刘然问道。 花似雪神色傲然,道:“我常年以剑为伴,听闻武当剑法精妙绝伦,自是上武当来求得安道长指点一二。” 秦观月颔首道:“不错,我与花似雪乃是好友,此番还是由我引见而来。” 刘然仿佛一切已了然于胸,道:“师兄你可别被这奸贼蒙骗,花似雪我且问你,我师父可曾授你一招半式?” 花似雪眉头微皱,直直盯着刘然,并不言语。刘然环顾四周,说道:“我师父自然是不会授他的,武当剑法绝不外传!花似雪却贼心不死,将我师父约到小莲峰,苦苦相逼,我师父却任然不肯,这花似雪一怒之下,便偷袭我师父,将我师父杀害!” 刘然掷地有声,说的就好像他亲眼所见。 花似雪怒道:“你休要含血喷人!” 步孤红突然笑道:“可笑可笑,枉你为安道长之徒,你认为安道长之功法如何?”刘然原本正春风得意,此刻却闻步孤红反驳,一时之间失了神,说道:“我师父的武功自是高深莫测。” 步孤红冷笑道:“花剑客今年最多不过二十有余,即便他天资聪颖,又怎是成名许久的安道长之敌手。” “步公子此言差矣,”却见唐追雨上前一步,说道,“步公子可知九洞十八涧的二十四位首领?九洞十八涧与我唐门交好,他们与这位花公子交手不幸身亡,其手下将二十四人的尸体交于我查看,我见那伤口狰狞可怖,由肩头一直及腰间,自忖这花公子剑法绝伦,倘若一击之间,唐某是万万躲闪不开的!定是此僚趁着安道长不备,一击出手,安道长无暇闪躲才被其所害。” 众人见唐追雨这般说法,不由得对花似雪高看了几分,但又觉得有些惋惜,觉得此人杀害安道长,恐怕是在劫难逃。 步孤红怒哼一声,道:“唐门主休要诡辩,这位花剑客虽然失手杀了九洞十八涧之人,但是比武切磋生死无话,你且某要偏私。” 唐追雨正欲说话,刘然却道:“步公子有所不知,我师父生前有个习惯,每日晚膳后都要与师妹一同饮茶,而师父出事当晚的茶却是花似雪前来厨房所取,诸位看看,我在厨房的柴火堆里发现了什么!” 只见刘然与怀中取出一张包过药的纸,高高举过头顶,道:“此药乃是九曲散!” 九曲散是凝香谷所产麻药,此药无色无味,平时并不发作,但是一到月圆之时,瞧见圆月,嗅得花香,便全身酥软。 “定是这花似雪于师父所喝的茶水之中掺杂九曲散,是以才约师父在小莲峰见面,小莲峰盛有百花,才使得师父毒发,才糟了花似雪的毒手!”刘然看着花似雪的眼神似乎能喷出火。 花似雪眉头紧皱,欲言又止,这时,他身旁的安苡萱却站了起来,说道:“刘师兄有所不知,爹爹与他每日都要在小莲峰会面的,这是爹爹提出来的。” 安苡萱神色突然间变得坚定,说道:“爹爹早已每晚传授他剑招要诀,只因为…因为爹爹早已答应将我许配给雪哥哥,那雪哥哥便是武当的女婿,自然也不算是外人。”她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几乎已不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一来,花似雪为剑招不得而怒杀安道长之事自然也绝无可能。 刘然此时已经有些颤抖,看着花似雪似乎要将他吃了一般,凉颜低声道:“原来这刘然竟是喜欢安道长遗女。” 刘然冷笑道:“即便如此,但是杀我师父的也非花似雪莫属,今日师父入殓,弟子不肖来迟了些许,因为我在小莲峰上发现了这个!”刘然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束剑穗。 “各位英雄一定觉得奇怪,因为这剑穗乃是花似雪佩剑的剑穗!”刘然赫然道,“连百足之虫都死而不僵,家师武艺高超,虽然浑身乏力,但是仍旧将这奸贼剑上的剑穗摘了下来!”刘然盯着花似雪。 花似雪却看着安苡萱,安苡萱也看着花似雪,花似雪道:“不是我。”安苡萱握紧了花似雪的手。 步孤红突然大笑道:“今日安道长入殓我本不应如此发笑,但刘兄所言实在是可笑之极,莫非你已然忘记武当解剑进门的规矩了吗?花似雪又怎的取得他的佩剑继而杀害安道长?”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花似雪即便不是凶手,也断然脱不了干系。步孤红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他心里对幽兰草一事仍旧有所想法,当下,对着秦观月朗声道:“秦兄,步某不才,却希望贵派能给我一日时间来证实花似雪却是并非杀害安道长的凶手。” 秦观月一喜,他与步孤红为故交,对这江湖盛名的“秋水公子”也是信服的很,当下便道:“有步兄相帮,师叔之死定能水落石出!”步孤红信步走到安道长棺前,说道:“可否让步某看一眼安道长的伤口所在。” 武当弟子纷纷怒视,秦观月亦是眉头一皱,看向安苡萱,安苡萱缓缓的点了点头。步孤红打开棺盖,问道:“殊不知安道长遗体被发现之时,所受致命伤在何处?” 秦观月道:“于胸口。”步孤红拉开安道长遗体衣襟,却见一道细长伤口直入心房,似乎被剑由左斜刺入。步孤红将安道长衣襟整理好,盖上棺木,说道:“死者为大,还是先入土为安吧。” ※※※※※※※※ 安道长的遗体已入葬,前来吊唁的人已走了部分,剩下的部分皆是对事情真相有些兴趣之人。 步孤红几人跟着秦观月已出了灵堂,出了灵堂,赫然便是演武场。整个演武场便是阴阳八卦,八卦外圈则是水沟,水沟之上有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柱子。 “这武当的演武场竟是如此气派,”萧非尘不由叹道,“怪不得武当太极剑法融入道法,大开大合,据说便是无为之势,实则招招制敌,又轻柔之极,以对手之力化己方之剑势,剑刺之处,必然是空门所在,堪为剑术至尊!我君子堂若是有如此演武场,弟子们平日里也必定勤奋练功。” 秦观月笑道:“萧阁主说笑了,君子剑法潇洒自如,活灵活现,倒真是一部绝世剑法!” 萧非尘突然说道:“幼年时曾见安道长与家父切磋,家父百招便已落败,使得我从那时起便想一观武当剑法,秦兄可否赐教?”凉颜笑道:“好呀,我最喜欢看人家切磋比武,你们两个就不妨一试?”流觞似乎也来了兴致,眼睛倒比平时亮了几分。 秦观月只得颔首,取了两柄木剑,与萧非尘一道上了演武台。 一干江湖人士看到有比试,便围了过来。萧非尘木剑一挥,示意秦观月出招。太极剑法大开大合,一套十四招,从第一招一直舞到第十四招,十四招之内天下无敌,是谓太极剑舞,试完之后,在由第二招使到第十四招,中途毫无破绽,寻常切磋可是难逢敌手,秦观月使出来宛若一名绝世舞者,剑法凌厉,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一招一式均无可破之处,倒是将萧非尘逼退了两步。 步孤红叹道:“果然是好剑法,萧非尘丝毫没有施展君子剑法的余地呀。”秦观月已用完十四招,萧非尘退了二十八步,已进入“乾”卦之中 萧非尘足下一用力,施展身法,想由秦观月左侧滑出,但是秦观月的步法竟然更快,早早拦在萧非尘的去路之上。秦观月手中木剑并不停止,继而由第二招使到第十四招,萧非尘避无可避,又被逼至“兑”卦。 如此这般,秦观月每一舞,都逼萧非尘退到另一卦,当萧非尘被逼到“巽”卦卦位之时,秦观月已是第八舞最后一式,萧非尘瞧得真切,这最后一次他已看了十三次,最后一次对敌之时,突然之间似乎找到了应敌之法,之间萧非尘滑到了“坎卦”之上,秦观月这最后一式本就顺着卦位,如此一转,剑锋竟然说什么也回转不过来了。 萧非尘得了机会,手中木剑斜挑秦观月左手肋下,此招“飞燕”乃是“君子剑”当中最为凌厉的一式,剑势凶猛之极。 哪知秦观月突然将木剑换到了左手,足下一用力,向前翻了过去,右手撑地,蓦地向后倒飞出去,左手反手持剑,由肋下穿过,速度较之先前的轻柔竟快了不是一星半点,萧非尘吃了一惊,但手中凶猛的剑势也已止不住,早已带着右手举起,秦观月的木剑直直抵住了萧非尘的胸口。 步孤红叹道:“果然是好剑法,未曾想到这太极剑舞竟然还有第十五式!” 夜, 也许是武当山的山势颇高,山上的明月竟然是那么的明亮,步孤红推开窗子,见明月已高高升起,步孤红借着月色发现了那个与自己势不两立的唐追雨在屋檐下似乎与人交谈。 步孤红看不清那人是谁,片刻,唐追雨偷偷离去,步孤红苦笑一声,等了一会儿,纵然从窗子上月下,飘然落到了庭院之外。 步孤红自然是要去小莲峰的,小莲峰的路狭窄到只能有一人通过,边上还有深不见底的涧。步孤红步履靡靡,他真想知道谁在和唐追雨说话,又不想知道,或许这便是人性的矛盾吧。 步孤红不知不觉之间竟已走到了一处平台,据秦观月所言,安道长的遗体便是在此处被人发现的。此地果然是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当此时的步孤红却并没有心思赏这些花。 “别躲了,既然已经跟过来了。”步孤红突然说道。 白色的身影飘然,像是彼岸降临的仙子,优雅,冰冷。步孤红惊讶的看着流觞,流觞并不前进,犹豫片刻,道:“你….想知道刚刚谁在和唐追雨说话么?”步孤红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流觞也不说话,就这般站着,即便咫尺的距离却好像是隔了一条长河。 “你为什么要来?”步孤红看着流觞。 流觞不回答步孤红,说道:“你可知为什么我问你想不想知道谁人要与唐追雨说话?” 步孤红摇头。 “一个人若是要死了,那还是死的清楚一些比较好。”流觞冷冷的说道。 步孤红问道:“我为什么要死?” “我此刻此时已要杀你。”流觞不愿意去看步孤红。 “你是不是觉得此时不杀我?以后就杀不了我了?”步孤红笑了。 流觞不说话,她紧紧的握住了剑。 步孤红也已不说话,他现在全身都已绷紧,流觞的身上已真真确确弥漫了杀气。流觞杀人从来只需要一剑,因为她的剑很快,这一点,步孤红早已有所耳闻。 流觞的剑很快,江湖之上早已盛传,连会上天的蜜蜂都躲不开流觞的剑,步孤红是否可以? 但是步孤红此刻并不能知道答案,因为另一侧山路口赫然冲出了一道人影,对着步孤红拍了一掌——此人显然已跟了流觞一路,突然发难,而步孤红此时正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流觞与她的剑,所以步孤红并不能躲开这一掌,这蓄势待发的一掌。 步孤红退了几步,口中已喷出了血,然而这几步却是要命的几步,这台子本就不大,步孤红几乎已经要掉了下去。 步孤红看到流觞的眼——仿佛千万年的凝视,温柔,凄凉,竟然没有了往日的冰冷。 这时,流觞却出手了,她的身子很快——这一点与步孤红恰好相反。 但是流觞的剑却认为出鞘,流觞的手抓住了步孤红的手,那第三个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也出手了,他对着流觞的背拍了一掌,流觞本就在前进,这一下更是止不住前进的步子,和她喷出的血一起落在了步孤红的身上,步孤红本就已站立不稳,拥住了流觞却也止不住这向前的力量,直直的落下山涧里去了。 ※※※※※※※※ 无尽的飘雪,天空中笼罩了雪白的雾霭,小的时候,步孤红便想知道澄澈宁静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在这常年吹雪的孤岛上,想知道那样的天空简直都是奢侈,步孤红在这岛上只见过自己的师父,他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谁,只知道师父的名字叫花悲木。 有一天,花悲木将步孤红叫到自己床前——他早已卧病许久,看起色大概不久便要撒手人寰。 “你…咳咳,自幼时便在这里学功夫已学了一十年,学艺已成,大可以离去了。”花悲木平静安详的看着步孤红,在步孤红的印象中,这老头子平常是很严厉的,从来都没有这便慈祥。 步孤红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花悲木。 花悲木继续说道:“你的这一身本领在中原能高过你的也只是少数,你这番离去,只需记住几点便可。其一,中原有名唤蜀中唐门之地,乃为师宿命大敌,你若有本事,可将那唐门门主杀了便是,其二、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为师的名字,哪怕那人再是亲近。” 步孤红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师父,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悲木心中一颤,说道:“我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咳咳….总不可能让你也在这孤岛上老死,你,现在就走吧!” 步孤红眉头一皱,不说话。 “走吧,走吧…咳咳…..用我给你的‘秋水’。”花悲木还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 第三章 凶手 步孤红离开这飘雪的孤岛,心中满是花悲木那苍老的脸庞,一心只想着去那蜀中唐门,将那唐门门主杀了,是以初入中原之时,四处打听那蜀中唐门所在,被问路的人见这少年风尘仆仆,又淳朴的紧,好心告知步孤红唐门为盛名的刺客世家,倘若不幸得罪了唐门,在这江湖之上轻则难有立足之地,重则难保身家性命,让步孤红万万莫要得罪了唐门,但是步孤红初时哪里听得进去,谢过了那些人,仍旧直往唐门去了,一路紧赶慢赶,从上岸的江南到了蜀中也花了半月时日,这一路上步孤红却未和周遭有过多接触,便觉得既然已到了蜀中,那便不用过于着急,好好休息几日,再行杀人之事即可。 赶巧这小镇子里正好有一庙会,步孤红毕竟少年心性,又自幼与世隔绝,对这庙会兴趣盎然,便将为师杀人之事暂且抛到了脑后。 直到有一日,少年步孤红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蜀中有名的变脸技艺,恰巧看见了前来游玩的唐追雨——步孤红来的路上便打听到唐门门人衣襟之上绣着朵莲花,门主绣的乃是黑色,寻常人等所绣乃是粉色。 唐追雨其人喜好游山玩水,广交好友,蜀中附近的青城一派,九溪十八涧等都因唐追雨其人而与唐门交好,并且此人天赋异禀,传闻十三岁就能将唐门最难使的暗器怒莲使的炉火纯青,一手“暴雨梨花针”更是杀的人措手不及,此人最感兴趣的便是这蜀中本土的变脸技艺。 步孤红瞧得唐追雨,一时之间回忆起了师父临终所言,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几乎便要动手了,正在这时,却听戏楼外传来一声长啸:“唐追雨匹夫,快快出来受死!” 这声音浑厚的紧,震的步孤红耳膜有些刺疼。只见唐追雨折扇轻挥,飘然出了戏楼,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段真轩你这好贼子!” 这段真轩乃是唐门老对头霹雳堂堂主,此番竟也到了此处。然而少年步孤红对江湖之事几乎一概不知,只道这段真轩怎的如此,唐追雨分明便是我要杀的人。 少年步孤红跑出了戏楼,却见段、唐二人已打的不可开交,步孤红越看越是心惊,心道这二人武艺竟是如此高强。 二人打了一天一夜,难分胜负,最后唐追雨似乎有些烦了,趁着段真轩打出那惊天一掌之时借力窜出老远。 唐追雨笑道:“好贼子,爷爷不奉陪了,改日再会!”话音刚落,唐追雨竟如风筝一般,掠出了许远,不消片刻,便已看不到踪影。少年步孤红自然也是看了一天一夜,看到最后,他的手心竟也湿透了,庆幸这段真轩于自己之前对这唐追雨出手,否则自己必已是唐追雨手下亡魂,当下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将本门心法融会贯通,在寻仇不迟。 ※※※※※※※※ 此时的小莲峰已十分寂静,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明月高悬,却已有些朦胧,高处不胜寒,即便此处不是山顶,也已蒙上了一层轻柔的雾,雾中掺杂百花香气,倒也十分好闻。 步孤红便是闻到这花香的雾才醒转,发现自己的衣裳已被这雾打的有些湿了,正紧紧搂着流觞,卧在一处石台之上。流觞尚未醒转,但她的手却也紧紧抱住了步孤红,流觞的身子冰冷而柔软,甚至散发着区别于这香雾的清香,然而步孤红却没有心情好好欣赏怀中的旖旎,他的身体稍稍一挪动便痛的钻心。 大概步孤红挪动身体的动静使的流觞发出了一声轻吟,流觞醒来之时竟发现自己与步孤红紧紧相拥,苍白的脸上竟是泛起了红晕,当下挣扎而起,步孤红痛呼不已。 “你没事吧?”流觞看步孤红的眼神竟然少了些冰冷。步孤红叹了口气,继而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等大难不死,你不妨笑一笑,莫要总是冷着一张脸。” 流觞冷哼一声。 步孤红又说道:“你分明便是来杀我的,为何又要来救我?” 步孤红本以为流觞并不会回答,却见流觞朱唇轻启,道:“我恩怨分明,你先前救了我一命,我本想今夜将你击败饶你一命,来报答那救命之恩。” 步孤红一愣,没想到竟是如此缘由,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流觞抬头望天,但早已大雾弥漫,压根看不清楚。步孤红此时正挣扎的起身,却见靠山的处竟有一处石洞,奇道:“适才醒转之时神志未清,竟然忽略了此处有此山洞!”流觞偱言往去,却听步孤红又道:“好生奇怪,这里怎会有这玉佩!”只见步孤红手中提着一只玉佩,月色朦胧,步孤红只得将玉佩离的近些,却见玉佩之上刻着“然”字。 “哼哼,原来是这般。”步孤红冷笑一声。流觞并不理会步孤红,朝着山洞便要走进去。“你且扶我可好?否则我这般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哩。”步孤红突然抓住了流觞的手。流觞出奇的颔首,扶着步孤红往山洞里走去。 步孤红此时已无初时那么酸痛,此刻由流觞搀扶着,便已注意到流觞冰冷的身子,心下好奇,觉得这流觞的身子冰冷的便如自己自幼长大的孤岛一般。洞内漆黑一片,两人沿着石壁缓缓前行,步孤红说道:“这洞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说不准是哪些动物的巢穴。” 流觞冷冷地道:“绝不是,洞内非但没有丝毫动物的骚气,这路光滑平坦,不着青苔,说明时常有人在此走动。” “你竟观察的如此仔细,可比我厉害多了。”步孤红叹了口气。 “一个人,过着日日杀人的生活,倘若不学些…我已是个死人。”流觞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步孤红听闻此言,将流觞的手握的紧了些,说道:“你瞧,前方似乎有火光。”二人瞧见那火光,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见这山洞已快到了底部。 墙上正插着几只火把,却听闻有人说道:“今夜为何如此稀奇,竟来了两次?”只见石壁上铁链纵横,竟然捆绑了个老者。 老人长满胡须,却依然能看清楚脸上可怖的伤疤,步孤红留意到老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老人好像病的很重, 老人见了二人,竟是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爽朗,浑然不似一个病重的老人,老人说道:“竟然不是吗?你们两个小娃娃是如何到了这里。” 步孤红找了个青石板坐下,说道:“一言难尽,不提也罢,却不知前辈为何被人锁在了此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哈哈,老夫也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步孤红反倒觉得这老者有趣的紧,说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老人苦笑道:“姓名?老夫被困这里十余载,早已忘记了自己姓名了。” 他的声音已有些凄凉,步孤红低头沉思,并不言语。那老人上下打量了流觞,继而又将目光转到了流觞的剑上,说道:“嘿!那剑可是葬月?”流觞身子一颤,说道:“正是!”老人不在看着流觞,望着山洞顶部,道:“既然这剑已到了你的手上,想来那人也已身死。”流觞问道:“你识的我的师父?”老人颔首,道:“确实有些交情,你师父命中凄苦,当真也是不幸。”流觞却不管老人所言,追问道:“那你可知道我师兄是谁?”老人笑道:“你这小娃娃当真不懂礼数,老夫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师长……”流觞似乎并不愿意听着老者唠叨,竟然抽出了剑指着这个老者:“你休要多言,直言是否识得我的师兄!” 步孤红一惊,连忙起身准备拦住流觞,这一动却浑身疼痛,不自觉的便龇牙咧嘴,当下出声道:“流觞,不可!”那老人却毫不为意,说道:“你这小娃娃当真有意思的紧,不错不错,真不愧是那人的弟子,只可惜老夫并不识得你的师兄。”流觞的眼神竟是黯淡了几分,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剑。 老人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步孤红,说道:“你这个小娃娃特别对老夫的胃口,老夫第一眼看到你之时竟然生出疼爱之心。”步孤红抱了个拳,笑道:“多谢前辈厚爱。”老人继而说道:“老夫这辈子恐怕已很难从这出去了,反倒可惜了我这一身盖世的衣钵,你可有心想习得我之功法?” 步孤红低头沉吟,道:“晚辈实不愿拂了前辈好意,但是晚辈对武学却并没有太大执念,前辈定能寻得更好的传人。”老人突然仰面大笑,道:“好小子!当真不简单,你却不知有人日日夜夜盼着学我这一身功夫,我此番愿意授人竟然还被拒绝,不错,不错的紧!” 步孤红强撑着身子施了一礼,问道:“前辈难道不想出去?”老人说道:“老夫自然是想出去的,然而这铁链乃天外陨铁所铸,若非同为天外陨铁所锻剑刃,又如何斩的开?” 步孤红不语,那老人又道:“既然你不愿意学老夫的功夫,那我便传你一门运气的法门,你这一身伤的不轻,倘若没有我这门功法,伤好恐怕也要一年半载了,我这法门你会去勤练,十天半月便能伤势痊愈。” 步孤红不再托辞,便欣然同意,那老人又对流觞说道:“你身上杀气及重,想必时常杀人,你也可学这门功法,受伤之时便有妙用。你也不必推辞,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便学了去吧!”这老人竟似求流觞学这门功法一般。流觞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也不想拒绝师父的故交,当下也同意了。 老人说道:“你二人可听好了,世人皆以为气运丹田为万法基本,然而我这门功法却偏偏不走寻常,你二人附耳过来。” 步孤红二人当下照做,听闻心法要诀,便打坐运气起来。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步孤红较之流觞先停止,感觉自身伤势已无方才那般疼痛难忍,当下叹道:“果然是门好功法,妙!”老人笑道:“我这门法门唤作‘羡双诀’,倘若男女二人扺掌相练,反倒更有奇效!” 步孤红闻言,面露难色,看着仍在打坐运气的流觞,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老人微笑颔首,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流觞也是站起,步孤红问道:“前辈可知这里如何出去?”老人道:“这老夫便不知了,但是每日都有人于山洞外来送与老夫吃食,想必洞外别有洞天吧!”流觞闻言,冲着老者抱拳一拜,径直朝着洞外走去,步孤红无奈,对老者说道:“前辈告辞。”老人突然说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段文谦的?”老人的语气竟然有些希冀。步孤红思忖片刻,道:“没有。”老人心中一紧,道:“那老夫请求你遇到他可要帮他一把,如果他变得十恶不赦…..请你一定要杀了他!” 他看着步孤红,步孤红郑重的点了点头,便追着流觞去了。两人出得山洞,此时日头已高升,正好吹散了些雾气,步孤红抬头只见这悬崖很快便到了头,说道:“竟是如此,此地离那小莲峰的平台怕是不远,平日里山雾缭绕,倒也很难注意到此处,我们只需攀爬而上便可。”流觞点了点头,略微迟疑,说道:“你已许诺为那花似雪脱罪,如今已是第二日。”步孤红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猜出了大概,虽然并无证据,我只消炸那凶手一炸,便可真相大白。” 灵堂之内, 此时已是正午,秦观月等一众武当弟子,以及江湖众人此时已在此等候,但是却见步孤红迟迟不来,不免有些不满。 凉颜与萧非尘却也早早到了此地,今日他们二人寻不见步孤红与流觞,也是略微焦急,萧非尘轻声道:“步兄昨夜怕是彻夜未归,莫要出些意外才好。”凉颜此时已甚是不满:“凭他的本领又有谁能伤了他,恐怕这时他和那流觞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快活呢!”萧非尘轻笑道:“原来你竟是吃了流觞姑娘的醋了。”凉颜正欲反击,却见一弟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道:“秦师兄,大事不妙,花似雪与安师姐已不见了。” 秦观月大吃一惊,道:“什么?” 刘然冷笑道:“好贼子,知道脱不了罪,便带着师妹逃了去了,可惜我师妹被这奸人蛊惑!师兄,想必他们走不太远,不如派人将他追回来罢!” 秦观月眉头皱起,心中犹豫不决,却见唐追雨高声道:“秦世侄犹豫不得,倘若花似雪跑的远了,江湖之大,便再难寻到!” “寻谁?花似雪吗?大可不必!”却听门外传来清朗之声,分明便是步孤红。步孤红信步而来,流觞紧紧的跟在其身后。 “步公子这般姗姗来迟,恰好花似雪已畏罪潜逃,却不知步公子作甚去了?”唐追雨双眼微微眯起。 “就是,这步孤红这般护着那花剑客,这两人关系决计非同小可,说不准就是他帮着花似雪拐走安道长遗女的哩。”有人这般说道。 “我看也许安道长身死一事,也与此人大有干系,你看他与那第一女杀手流觞走的这般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唐追雨身侧突有一人开口说道。流觞听闻,便要发作,步孤红赶忙眼神示意,对那人说道:“杨舵主莫要胡说一气,我非但已能证明花剑客并非凶手,并且已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了。” 刘然听闻奇道:“哦?步公子怎的证明花似雪并非真正凶手?” 步孤红说道:“刘兄昨日推断步某仍旧历历在目,诚如刘兄之言,安道长何许人也,即便中了九曲散,只怕仍有一击之力。昨夜步某前去调查之时被贼人偷袭,坠落山崖,亏得流觞姑娘相救,我二人便落在那株松树之上,这才性命无忧,皇天有眼,步某在树上发现了凶手随身佩戴之物,想必便是安道长那反戈一击,将那信物打落崖下,却又挂在了松树之上。”步孤红认为那老者神功盖世却被困住,倘若透露出去,便会为那老者招来祸端,是以隐去了山洞与那老者之事。 众人听闻步孤红此言,皆是感叹步孤红气运之好。唐追雨更是说道:“从那小莲峰上坠下竟无事,步公子真是非同寻常!”步孤红心中冷冷一笑,却并不理会唐追雨,继续说道:“刘兄昨日于厨房发现了九曲散,便推断是给安道长父女取茶水的花似雪做的实在是太过武断,昨夜步某细细想来,更是与凉颜姑娘求证,这九曲散乃是凝香谷秘药,只有大门大派才能求得,花似雪又怎么的能取到?” 凉颜说道:“不错,却有此事。”刘然此时也觉得步孤红所言有理,说道:“那剑穗一物又怎的回事?” 步孤红说道:“步某实在愚钝,昨日与诸位商讨之时未曾想到,昨夜于那松树之上细想方才醒悟,武当自有拜门解剑之规,却不知道群雄的兵器是放于何处?”步孤红看向秦观月。秦观月说道:“放剑之地为武当之秘,不能相告,实属抱歉!”步孤红颔首,又道:“既然如此,恐怕不是谁都能取的吧?” “不错,倘若想取回自己兵器,还得于离开武当之时告知于门内弟子,再由门内弟子取来交换。”秦观月说道。 步孤红点头道:“既然是这般,那剑穗一事便是栽赃陷害,凭这两证据实在难以证明花剑客为杀害安道长之凶。” 唐追雨说道:“步公子真是心思细腻,所想颇多!” 刘然突然说道:“不错,步公子所言极是,是在下推测错了,但是既然如此,步公子猜那松树上的玉佩为凶手之物恐怕也是如此,只怕有人栽赃陷害吧?” “我方才并无说玉佩,你又怎知那物为玉佩?”步孤红突然一声厉喝,惊了刘然一惊。众人闻言,纷纷觉得此事蹊跷,皆望向刘然。 却见刘然额头冒汗,一时支支吾吾,说道:“大概,是在下听错了吧。”步孤红一声冷笑,说道:“我昨日瞧的安道长伤口,分明是用剑由左侧刺入,而昨日唐门主已说花似雪切磋之时误伤的九溪十八涧之人伤口狰狞,我昨日又见秦兄舞剑,安道长分明是由太极剑舞第十五式所杀,是也不是!” 步孤红不待刘然回答,说道:“你喜欢安道长遗女,但是安姑娘却与花剑客情投意合,安道长更是看重花剑客,将安姑娘许配与花剑客,你便心生歹意,事先取了武当门内问凝香谷所取用来止痛的九曲散,下在茶水之中,安道长与花剑客会面之后,正值月圆,混合小莲峰的花香,安道长毒发,你便突然发难,害死了你师父,是也不是!” 刘然正欲反驳,却见步孤红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登时冷汗直冒,再也说不出话来。步孤红冷笑道:“哪知安道长神功盖世,这一击将你的玉佩打落山崖,你还有何好说!” 众人却见步孤红手中那“然”字玉佩与刘然这等神情,倒也信了大半。 “方才我未言玉佩,你确知我所拾乃是玉佩,分明便是心中有鬼!”步孤红说道。 刘然的双腿已在发抖,却见秦观月冷冷看着自己,当下站立不稳,跪在地上,说道:“师兄!” 秦观月冷冷说道:“刘师弟,你说步公子说的是还是不是?” 刘然浑身颤抖,说道:“是了,我大逆不道杀了师父,谁教那老不死的要将衣钵传于花似雪?我才是他的大弟子,他为何怎的待我,他明知我与师妹情投意合,却要将师妹嫁给那奸贼!” “够了!”秦观月从一弟子手中躲过一把木剑,蓦地刺入了刘然心房。 “刘师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让各位英雄笑话了!” 众人见秦观月只用一把木剑便刺入刘然心房,暗自佩服秦观月功力高强,当下纷纷称赞秦观月武功盖世,武当有秦观月当属幸事云云。 秦观月却无心理会这些,让门下弟子收了刘然尸首,对着安道长牌位拜了三拜。 众人见水落石出,倒也纷纷离去,步孤红本也想离去,却被秦观月苦苦相留,只得多呆了一日。 ; 第四章 白玉 流觞已走了。 如若有人取了流觞“猎物”的性命,那这个人必将收到流觞的追杀,这是流觞的原则之一。 所以步孤红并不感到奇怪,他醒来时萧非尘已在院子里练剑。一个身上有伤的人睡的总比别人多些。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活得轻松的紧。”萧非尘收了手里的木剑,道。 “你真觉得我活得轻松?”步孤红道。 萧非尘说道:“是啊,你既不是掌门,又不是杀手,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但是你如果有我这么多仇敌,也绝不会过的这么轻松。”步孤红淡淡的道。“可惜那些仇敌除了唐门也并没有人能真正动你。”萧非尘道。 “不,你可知是谁请来流觞姑娘杀我。”步孤红问道。 “难道不是唐门?”萧非尘道。“我原以为也是唐门。”步孤红叹了口气,能请动天下第一女杀手的仇敌绝非一般仇敌。萧非尘奇道:“不是?”步孤红继而说道:“流觞姑娘已与唐追雨见过面了。”假如是唐门请的流觞,先前唐追雨已看到流觞与步孤红一起却没有动手却丝毫没有反应,因此只有蠢人才会认为是唐门请的流觞。步孤红只说了半句,萧非尘便已明了,萧非尘自然不是蠢人。 “你自然也不知道这仇敌是谁。”萧非尘道。“不错,我不知道。”步孤红道。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如果你问了说不定她会回答。”说话的人是凉颜。步孤红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有些酸溜溜的。”凉颜冷笑。流觞是一个杀手,无论什么样的杀手,都应该为客户保守秘密。 凉颜也不是蠢人,她当然知道流觞绝不会说,但是她觉得自己如果不说些话来挤兑步孤红心里倒有些不舒服。 “你对江湖中事一向懂的比我多些。你可知葬月是何剑?”步孤红问道。萧非尘道:“葬月乃是洛水之滨的不夜城前几代城主所持佩剑。” “但它已到了流觞手中。”步孤红道。萧非尘奇道:“葬月此剑已数十数年未曾重现,流觞姑娘的佩剑当真便是此剑?” 步孤红点头。凉颜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到那不夜城中一探究竟?”萧非尘看着凉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呆子:“你可知道江湖中人没有任何人敢得罪不夜城?” “我知道。”凉颜道。 “这名头自然不是平白无故而来的,因为不夜城的城主在这江湖之上恐怕无人能敌,不夜城也是龙潭虎穴。”萧非尘说道。 凉颜冷笑。萧非尘道:“不夜城中人倘若没有什么大事,也是决计不会离开不夜城的。” 萧非尘又道:“但是如今城主的儿子却不能耐得住寂寞,早早便偷偷的跑出城。”步孤红笑道:“妙极妙极,我们不妨去会一会这位城主儿子。” 凉颜问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萧非尘道。 他不是人,因为他是块玉。 玉是什么东西?玉是大多数人都喜欢的东西,特别是女人,恰巧,这块玉最喜欢的也是女人,尤其是美女。 玉有什么缺点?玉容易碎,这块玉的肌肤白的便和玉一样,仿佛也和玉一样容易碎。 但是绝没有人敢去打碎这块玉。 此刻,这块玉——白秋玉——正在襄阳城里最好的茶楼喝茶。 白秋玉轻柔的拿起他的茶杯——他的茶杯晶莹剔透,竟然也是一块玉做的——拂了拂袖子,将茶杯送到了嘴边。 他的身边坐着四个人,四个女人,四个绝色女人。 四个女人安静的看着白秋玉喝茶,每个人的眼神都很轻柔,仿佛一瞪眼,这块玉便会碎了一样。 似乎这四个女人看着白秋玉喝茶便是人生一大幸事。但是总有人打破幸事。 “公子,楼下有人求见。”那小厮的声音竟然有些颤颤巍巍。 白秋玉没有说话。其中一个女人便已开口,她看这小厮的眼神已有些冰冷:“你难道不知道公子喝茶的时候绝对不能打扰吗?” 小厮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小的知道,只不过楼下的人公子已吩咐过倘若他来了无论何时都要见他一见。”那女子正要发作,白秋玉挥了挥手,道:“春梅。”他的声音竟然也如玉石之声,清脆悠扬,听了一遍便想听第二遍。 “你去带他上来吧。”春梅收起怒意,对那小厮道。 小厮如释重负,一溜烟儿便跑下楼去。 “阁下便是白秋玉?”来人却是步孤红三人。 白秋玉喝了杯中的茶,轻轻的将杯子放下,道:“正是,阁下便是步孤红?”步孤红道:“正是!” 然后白秋玉便不在说话,沏了一壶茶,春梅从她随身带的箱子里又取出三个杯子。 “喝茶。”白秋玉倒了四杯,自己先喝了一杯。 步孤红道:“多谢。”步孤红三人便喝了茶。 “好茶!”说话的却是凉颜。白秋玉将目光转向凉颜,道:“确实是好茶,这茶便是为了招待你们才泡的。” 凉颜被这白秋玉盯着竟有些发毛,当下便不在开口,出奇的安静。 步孤红道:“你已知道我们会来?”白秋玉道:“倘若来的不是你们便是流觞姑娘了,如果是流觞姑娘,我自然也是要请她喝一杯茶。”白秋玉虽然是对着步孤红说话,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凉颜。 步孤红点头。 “你为何不在问?”白秋玉说道。 “我问什么?”步孤红道。“你问是不是我请流觞姑娘前去杀你。”白秋玉道。 步孤红从不多问。 白秋玉道:“不错,确实是我。”步孤红点头。 白秋玉又倒了四杯茶,道:“喝茶。” “好茶!”这次说话的是步孤红。 ※※※※※※※※ 清风吹在流觞的脸上,明月映在她的剑上,她在江南。 霹雳堂也在江南。 流觞已站在霹雳堂总堂门口。 她的人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杀,哪怕是她师父。 “什么人!站住!”守门的霹雳堂弟子挡住流觞,不让她进门。流觞冷冷的看着这个人,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确实,他已经死了,流觞的剑出手了,已经刺进了这个人的胸膛,另一个弟子吃惊的看着流觞,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从来也没有,他已经愣住了,甚至忘记去告诉他的师兄或者他们的堂主,眼睁睁的看着流觞进了门,然后软倒在地上。 流觞提着剑,葬月没有沾上一点血,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微微的青光。流觞已被一群人围住,这些人手里拿着几个弹丸。 “笨蛋!你们这群笨蛋!快把霹雳弹收起来,在这里用是想炸了这么!”燕文喝道。燕文是段真轩的亲传弟子,也是除了段真轩和他的儿子外在霹雳堂最有发言权的人。 “姑娘是何人?”燕文看着流觞,道。他的双手已经握紧了一柄长剑,他的手在抖。 流觞看着燕文,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使剑?”燕文点了点头,道:“我除了火器,就用剑了。”流觞笑了,冰冷的笑,道:“我劝你以后不要使剑了。” 燕文问道:“为什么?”流觞又不回答燕文了,道:“我叫流觞!”燕文眉头一皱,道:“我们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流觞道:“你们知道我会来?” 燕文苦笑,他的手还在抖,抖得更厉害了,这样的一双手,这么使剑?他说:“谁对天下第一女杀手要杀的人下手,那这个人大概肯定会被她找上门。”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本身怀着侥幸心理,希望逃过这一劫,然而肯定则是事实和希望是相反的,流觞一定会找上这个人。 流觞道:“那你已经准备好了?”燕文叹了口气,道:“即便对那两个蛮夷动手的不是我,但是我也准备好了。” “那你,去死吧!”流觞的剑出手了,燕文突然觉得眼前一闪,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我……”燕文已说不出话了。他死了吗?死人怎么会说话?流觞已出手,他怎么还没有死? 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用他的双手夹住了流觞的剑。 “师父。”燕文的声音低了。这个中年人竟然便是霹雳堂的堂主,段真轩。 “文儿,你记住!在你死之前,绝对不能认输。”段真轩威严的声音使得燕文的心更紧张了。 “是。徒儿知错。”燕文把头低了下去。“既然知错了,你就去吧!你知道,每一个错了的弟子都要进那山洞,哪怕你是我亲传弟子,也不能破了这规矩。”段真轩道。 燕文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甚是苦涩。 “你就是流觞?”段真轩看着流觞,问道。流觞不说话,她从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段真轩笑了。 然后,清风大了,流觞的剑又出手了,快若清风! 但是她的剑却没有碰到段真轩,段真轩的手竟然已经点了流觞的穴! ※※※※※※※ 步孤红此时已在喝酒,他一直觉得茶淡的很,所以步孤红不爱喝茶。 萧非尘也爱喝酒,所以,此刻,他正与步孤红在喝酒。 “奇怪,真是奇怪。”萧非尘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奇怪?”步孤红反问。萧非尘道:“不错,你这人奇怪,那白秋玉也奇怪的紧。”步孤红没有说话,他在喝酒。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快承认请流觞姑娘来的便是他。”萧非尘道。“不错,这很奇怪。”步孤红说道。“我也奇怪你在知道之后喝了杯茶就走了。”萧非尘道。“不错,这也很奇怪。”步孤红苦笑。 “你难得没有把握对付他?”萧非尘问道。步孤红摇头,道:“那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这次他不待萧非尘问,便已开口:“因为那儿是喝茶的,我却是喝酒的人。” “况且我们已赶了很久的路,已很累。”步孤红道。确实,假如方才若是动起手来,步孤红二人带着凉颜的确是讨不了好。 “那四个女人自然也是会武功的。”步孤红又道。萧非尘叹气:“不错,春梅、夏荷、秋菊、冬竹四人的功夫确实不弱。” “所以我们不妨休息一夜,明日再去问个明白。”步孤红道。萧非尘点头,喝酒。 步孤红又喝了口酒,突然道:“只可惜她们并不想我们休息。”萧非尘问道:“这是为何?”“因为我们要去找他们。”步孤红叹气。 “你有没有疯?”萧非尘说道。“我没疯。”步孤红道。“那你为何要去找她们?”萧非尘问道。“你可记得凉颜平日里是怎样的性子。”步孤红道。 “假如我们在这喝酒,她一定也会出来叽叽喳喳的说个几句。”萧非尘道。“不错。”步孤红回答。 萧非尘几乎就要跳起来了,只因此刻凉颜竟安静的很,萧非尘本以为她仍旧待在房里。步孤红道:“你可知道她们何时带走的凉颜?”萧非尘摇头,他竟丝毫没有感觉到。“看来我们只有去白秋玉府上走一走了。”步孤红道。 玉平日里都放在什么地方?玉也有好玉坏玉,放玉的地方一定要能配得上玉,并且足够安全,才能保护好玉不致于摔碎。 像白秋玉这样的玉,他的“盒子”自然也是气派的很,所以步孤红二人很轻易的便找到了他的“盒子”。 门却大开着,放玉的盒子何时才会开着?一是主人忘了关,二是盒子里已足够柔软,并且主人想将这玉展示给人看。 步孤红今夜不想看玉,但是却不得不进去看看那玉。 门内俨然是一处庭院,院里有芳花,有水池,有假山,有亭子。 亭子里有个人,一个女人,春梅。 春梅正坐在石椅上,她的坐姿端庄,像极了名门淑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看管像白秋玉一样的玉。 步孤红二人信步上了亭子,春梅面前的石桌上有酒有菜,春梅说道:“请坐。”步孤红二人便坐下。 “请!”春梅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步孤红二人却并不喝酒。春梅笑道:“这一次是酒,美酒,不是茶了。”步孤红道:“我自然知道这是酒。”但他此时不想喝酒。春梅又道:“我家公子盛情款待,你们二人当真不喝酒不吃菜?”步孤红点头。 “好,请!”春梅已站起。 萧非尘道:“别的不说,你这一身功夫倒是俊的很。”春梅说道:“你这人还没喝酒难道就已醉了?我分明还没动手,你怎知我的功夫好的很?”萧非尘道:“我早已听说过你。”春梅轻轻一笑,道:“萧阁主竟然听说过我,当真荣幸之至。”萧非尘道:“像你这般端庄又厉害的女子,我不想听说也很难。人道白秋玉四妃,属春梅武艺最高,夏荷琴艺最高,秋菊赌术无双,冬竹最为神秘,我早已听说过了。” 春梅此时咬了咬嘴唇,随即笑道:“即便萧阁主这般夸我,我也不能让你们进去。”“哦?却不知道是为何?”萧非尘问道。 “因为我家公子正在成亲哩,迎娶那正后哩。”春梅说道。“白公子大婚,怎有不请我们进去喝杯喜酒的道理?”步孤红道。春梅道:“这便是喜酒,你们自己却不喝。”步孤红问道:“却不知哪家姑娘如此荣幸,能成白公子正妻?” 春梅轻笑道:“那人你们也熟的很,正是凝香谷的凉颜哩。”步孤红与萧非尘已不说话,他们已站起,朝里走去。 春梅呢?春梅已昏倒,步孤红下毒,能看破的人少之又少,春梅偏偏不在此列。 出了庭院却是一处画舫,这“盒子”当真非同一般,寻常人等又怎将画舫建于家中?画舫之中传来悠悠琴声,高低婉转,如歌如泣。 二人进的画舫之内,却见一女子粉衣蒙面,纤手轻拂琴弦。 “好曲好曲,当真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那。”步孤红拍手叫好。夏荷停下手,转向步孤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约说的便是这样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侍奉白秋玉这块玉!夏荷问道:“步公子可也懂音律?” 步孤红道:“步某不过一介草莽,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夏荷点头,问道:“萧阁主可懂音律?”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山里的回音,。 但萧非尘反倒觉得她的声音更像是乌鸦,这倒不是说她的声音不好听,她的声音不仅好听,而且耐听,萧非尘觉得她的声音便如乌鸦的悲鸣。 萧非尘道:“略知一二。”夏荷的琴音让他听了心中难受。她的身子看起来也如她的琴音,看了让萧非尘觉得难受。 夏荷悠悠叹道:“可惜我家公子也不懂音律,我弹的每一首曲子,他只有拍手叫好。”萧非尘道:“夏姑娘的曲子倒是悲伤的很。”夏荷点头,她的眉头好像一直皱着。 萧非尘道:“夏姑娘并不是自愿跟随白秋玉的,对不对。” 夏荷脸色发白,道:“你为何这么说?”萧非尘道:“姑娘刚才的曲子萧某完完整整的听完了。” 夏荷不说话,眉间的愁意好像更浓了。萧非尘看着心中阵痛,道:“夏姑娘何不弃了白秋玉。” 夏荷摇头道:“萧阁主是我平生第一个遇见听懂我琴音之人,如果能促膝长谈,小女子恐怕会高兴的紧,然而眼下却并不适合,二位且听我一曲。” 说罢,夏荷拂了袖子,弹起琴来,萧非尘紧紧的盯着夏荷,似乎她的一举一动,他此刻都不像落下。 曲风愈加孤寂。步孤红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飘雪孤单的岛,放眼望去除了雪便仍是雪,心中竟然觉得伤感不已,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萧非尘听得这曲,心中更是心疼眼前这薄弱的女子。 这曲子仿佛地狱的阴灵,永世沉沦,又似苍茫大地,天道轮回,亲友佳人浑然不在,只有自己与影相伴。 突然,夏荷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纱,扑倒在琴上。步孤红方才回转,只道这女子煞是厉害,竟能已琴音引得人胡思乱想。 萧非尘扶起夏荷,只觉夏荷身子轻柔,竟没有多少肉,一阵心疼,道:“夏姑娘原就身子薄弱,刚才弹奏之曲悲伤只怕较之以前更甚,竟然引得气血攻心。”步孤红道:“你便在此照顾于她吧,红颜难求,虽然我不懂音律,但是能奏出此等乐曲必然不是坏人,凉颜之事便交于我吧。” 步孤红不待萧非尘回答,便出了画舫。 ※※※※※※※ 夕阳已将这片竹林染的有些血红,一人在这竹林里奔跑。 这人的身子也已血红,但却不是夕阳染红的,是血。 他自己的血。他的耳朵和眼睛已在不住的流血,但是这人好像一点儿也不敢停下擦拭血迹。 这人便在林子里奔了好久,回头一望,见除了这夕阳与这竹林之外连只鸟儿也没有,这才放心的坐了下来。 但是没过多久,这人便听到脚踩着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当下颤巍巍的便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来人折扇轻摇,一席衣裳洁白却也被染红,但却是被夕阳染红。 这人分明便是步孤红。 原来两年之前少年步孤红见了唐追雨的功夫之后,便在这蜀中流连,白日惩强扶弱,晚间修行练武,倒了得了个“秋水公子”的名号,也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你莫非不知道我的毒越跑发作的越快?”步孤红道。 那人嘴唇紧咬,似乎紧张的很,并不能说出话。 “你既然害怕了?那你可曾想过你半道上劫的那个老人身上的盘缠可是治病救人的?”步孤红问道。 “这便是我们九溪十八涧的规矩,即便那钱是他的棺材本,他过那条道也得给钱!”这人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步孤红冷笑道:“什么九溪十八涧,不过是些强盗罢了。” 这人道:“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去。” 步孤红冷笑。 “这里可是唐门药堂堂主清修的竹林。”这人说道。步孤红笑道:“那唐门与你九溪十八洞交好,也绝非什么好人,那什么药堂堂主不出来倒也罢了,假如他为你出头,我便连他一块杀了去了。” 这人此时看步孤红的眼神竟然有些嘲讽:“黄口小儿胡吹一起,药堂堂主唐得风为如今门主的叔叔,并且功夫了得,又怎是你这小兔崽子能比得上的?” 步孤红笑道:“即便是唐门门主又算得了什么?” “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辱我唐门?”却听竹林里走出一布衫老者。“唐老,救救我!”那人似乎看到了救星,蓦地窜了起来。 唐得风见这人,惊道:“杨路侄儿!”哪知那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一口栽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动静。唐得风一步抢上,扶着杨路,弹得杨路已没了呼吸。 唐得风身子已有些颤抖:“是你杀了他?”步孤红道:“不错。”“你可知他是九溪十八涧杨舵主的儿子?”唐得风道。 步孤红道:“就算他是你的儿子,我也要杀。” “好,很好!” 步孤红听到唐得风的声音时,唐得风便已发出了二十四手暗器,步孤红躲开了二十三种,却中了一种,每一种暗器上都有剧毒,要命的剧毒。 可惜步孤红本身也是用毒的,自然也有各种毒药的解毒之法,当唐得风惊讶步孤红为何没有倒下时,步孤红已跑了。 数日之后,步孤红便听闻唐门药堂堂主唐得风于唐门毒发身亡。 那时步孤红也已下毒,下的便是“秋水”之毒,唐得风触得杨路尸首之时,便已中毒。 ; 第五章 师兄 玉可有完美的玉? 自然便是有的,如果一块玉完美,这块玉便可叫完璧,白秋玉也是块玉,但白秋玉并不是完璧。 他不仅是块玉,还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所以他好色,他的四个“妃子”个个绝世容颜。 而且他好赌,所以出了画舫竟是赌坊。 这个裝玉的盒子当真是不同寻常。 步孤红进的赌坊,赌坊里是什么样子的?步孤红不知道,步孤红从来没有进过赌坊,但是步孤红知道赌坊里一定有不少的人。 这个赌坊里自然也是有人的,人只有一个,一个女人。 那女子盘腿坐在赌桌之上,半露着左肩,体态丰腴,双眼未张,发髻高高挽起,大隐隐于市,这女子当真像极了秋菊,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长伴白秋玉。秋菊纤手轻轻一挥,六枚骰子精准的进了身前的两个骰盅,一边三个,道:“步公子可进过赌坊?” 步孤红道:“我不仅没进过赌坊,甚至连赌都没有赌过。”秋菊道:“步孤红不亏是步孤红,恐怕像你这样的男人大大小小还是喜欢赌的,甚至有一些英雄沉迷赌博不能自拔。” 步孤红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我不是英雄。”步孤红又道:“白公子可会赌?”秋菊道:“我家公子自然会赌,但是他只跟我赌。” 步孤红点头:“假如我也有你一样的老婆,我自然也只跟你赌。”秋菊咬着嘴唇,道:“只可惜我不是他老婆。” “今夜他才要娶老婆。”秋菊道。步孤红笑道:“今夜他娶不了老婆的,只因我已来了。”秋菊笑道:“只有你赢了我,他才有可能取不了老婆呢。”步孤红道:“我一定要跟你赌?” 秋菊道:“是。”步孤红道:“不赌我会怎么样?”秋菊道:“你自然不会怎么样,但是凉颜姑娘就不好说了。” 步孤红笑道:“好,我跟你赌。赌什么?”秋菊道:“便赌骰子,一人三颗,谁投的点数大就算谁赢。”步孤红道:“我虽然没有赌过,但我至少听说过的。” 秋菊又道:“但是我家公子却吩咐过我了。”步孤红道:“他说什么?”秋菊道:“我们输一局的人脱一件衣服,脱完了的人便算输了。我家公子还说了,即便你输了也放你过去。” 步孤红道:“这法子倒是有趣得紧,你穿了几件衣服?”秋菊的脸已有些发红:“两件。”步孤红道:“那看上去倒是我占便宜一些,只不过。” 秋菊的脸又变得白了:“只不过什么?莫非步公子嫌弃秋菊?”步孤红摇头道:“你家公子倒是聪明的紧,步孤红倘若输了,步孤红已不是步孤红了。” 秋菊道:“我不懂。”步孤红笑道:“你怎会不懂,步孤红倘若不穿衣服,步孤红就不能用毒了。”步孤红倘若不穿衣服,他的毒要放在哪里? 但是步孤红只有赌。 “你先摇还是我先摇?”步孤红问道。秋菊做了个请的姿势。 “四五六是不是已经很大了?”步孤红笑道。秋菊点头:“四五六已经很大了,但是却不是最大的。” 步孤红叹气道:“不错,秋菊姑娘赌术无双,我已从萧阁主那里听过。”秋菊的脸已带了笑意,说道:“不错,却不知秋菊是否有幸一睹步公子的身子。” 但是下一刻,秋菊已笑不出了,无论谁摇出一一二,谁都不会笑的出。 “看来这第一局已是我赢了。”步孤红道。莫非赌术无双的秋菊已失了手?秋菊已脱了外衣,她的亵衣竟是轻薄的很,轻易便能看到亵衣内,但是又朦朦胧胧,不过对付男人,这朦朦胧胧却是最管用的,步孤红已有些口干舌燥。 “白公子可真是好计谋!”步孤红道。除了太监和和尚,无论哪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女子,都无法专心赌博的,步孤红既不是太监,又不是和尚。 秋菊已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第二局,步孤红却只摇出了三四六——他的眼睛直直盯着秋菊,匆匆的摇了几下便作罢了。 秋菊笑道:“步公子怎的越摇越低,莫不是心疼秋菊了。” 但是下一刻,秋菊已又笑不出,秋菊本已摇出了三个六,但此时却只有两个六,第三个六去了哪里? 步孤红既不是太监,又不是和尚,但他却是步孤红,能看清步孤红是怎么出手的只在少数,秋菊当然不在此列。 “却不知白公子又没有说如果骰子变成两个就不算数了?”步孤红笑道。秋菊咬着牙摇了摇头。 “那我便走了!”步孤红瞧也不瞧一眼正在脱衣服的秋菊,便已走出赌坊。 用来装玉的盒子是不是离玉越近越柔软? 通常来说大抵是这样的,但是武功最高的春梅离玉竟然是最远的,离玉最近的竟然是冬竹,这是步孤红一直想不大清楚的地方,武功最高难道不是最能保护他的?莫非这冬竹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四处既不是亭子假山,也是画舫,更不是赌坊,它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空荡荡的房间。 步孤红进来的时候冬竹正在睡觉,令步孤红诧异的是,这绝色的看似孤高的女子竟是站着睡觉的。 步孤红的脚一踏进这屋子,冬竹便已醒了。 步孤红看着冬竹,冬竹看着步孤红。冬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美什么都没有了?”步孤红不说话,有时候不说话就是默认。 “你是不是奇怪像我这样一个四处可见的女子为何却能陪伴公子?”冬竹问道。步孤红这次却摇头了,道:“我觉得你只有美只不过是我看不透你,也只有你这样看不透的女子才真正适合白公子,恐怕白公子待你比其他三人都好吧?” 冬竹冷哼一声,不说话,这也是默认。 步孤红又道:“人道春梅武功最好,冬竹最为神秘,恐怕武功最好的也是你吧?”冬竹奇道:“你又怎知?” 步孤红笑道:“步某虽然与白公子交情不深,但是像白公子这样的一块玉,最里面至少也应该比寻常地方更柔软才是。” 冬竹道:“好!”她的“好”字方才出口,她的手也动了,她的手动的很慢,但是暗器却很快。 步孤红躲开了这暗器,道:“你这房子里空荡荡的,是不是你将所有的家具都已移走?”冬竹不说话,仍旧远远的投掷暗器,每一发暗器都较之前一发快上几分。 “只因为你知道步孤红是用毒的,用毒的倘若没有媒介就用不出毒。”步孤红不紧不慢的躲着暗器,缓缓说道。 而此时冬竹的暗器竟快的有些不可思议,她的手也快了不少。 “只怕你这暗器的功夫也是刚学没多久,因为你要用着暗器来对付步某,不和步某接触的法子,也只有这个最为直接。” 原本冬竹的暗器有失准头,而当步孤红说完这句话时,她的暗器已非常之准,每一发都只袭要穴。 “你这一身功夫当真是高,你这初学的暗器竟已能使成这般了,佩服佩服。”步孤红称赞道。 而此刻,冬竹双手已发出了十五种暗器,比之刚才竟又多了许多。 但是步孤红却并没有被暗器打中,被暗器打中的人是冬竹,打中她的是一颗骰子。 这骰子滴溜溜的从她的身上掉了下来,冬竹已发不出暗器,只因这骰子打中了她的手腕,她现在只觉得手腕疼痛的便如撕裂一般。 步孤红感叹道:“如果我没有这颗骰子,只怕现在我已被你射成筛子了。” 步孤红终于见到了这块玉,这块玉也在一个房间里,房间是洞房。 白秋玉却没有在洞房,床上只有凉颜,白秋玉仍旧在喝茶,几乎一点儿没有要成亲的样子。 “坐!”白秋玉请步孤红坐下。步孤红坐下。 “喝茶!”白秋玉给步孤红沏了一杯茶,步孤红却不喝茶。 白秋玉叹气,道:“你本来也应该是喝茶的人。”步孤红道:“我只喝酒,不喝茶。”白秋玉笑道:“如果我成亲,我一定要请你喝一杯喜酒。” “你今晚岂不是成亲?”步孤红冷笑。白秋玉道:“你已来了我便不能成亲,所以我只能请你喝茶。”步孤红冷哼一声。 “你不喝茶也好,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请动流觞杀你的?”白秋玉突然问道。步孤红不说话,步孤红在听。“只因为流觞姑娘倘若杀了你,我便告诉她一个人的下落。”白秋玉道。 步孤红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师兄?”白秋玉道:“不错,就是她的师兄。恐怕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会知道。”步孤红道:“你为何如此肯定?”白秋玉道:“因为葬月。” “葬月?”步孤红奇道。 “不错,葬月是一把剑,现在是流觞的剑,以前却不是。”白秋玉道。步孤红早已听萧非尘说过。 “葬月是我不夜城三十代城主佩剑,那城主死后便一直存放在不夜城中,是以江湖中人虽然知道有这么一把剑,却并没有见过这把剑的样子,也只有我不夜城中人才能窥见。”白秋玉止住,喝了杯茶,又道。 步孤红道:“那它又怎会到了流觞手里?”白秋玉突然看向步孤红,道:“因为一个人。”步孤红冷笑道:“难不成这个人是我?”白秋玉摇头道:“这个人虽然不是你,但是和你关系却大的很。” “我不夜城城主向来都不是世袭,新任城主出现之时,这城主便立左右两大护法,待城主大限之日,便从左右护法之中选出一人继任城主。”白秋玉道。 白秋玉说完这句话便要喝一杯茶,步孤红也不着急,静静的等他喝完一杯茶。 “失败的那个护法只有死路一条。直到二十多年前前任城主病逝,左护法败北,却心有不甘,带着这不夜城重宝偷偷逃了出去,这个人便是流觞的师父。”白秋玉道。步孤红点头。 白秋玉笑道:“既然这剑到了流觞手里,那叛逃的左护法应该也已死了。”步孤红冷笑。白秋玉道:“但是我们自然紧盯流觞姑娘的,得知流觞姑娘在寻找她的师兄,打听到这一点,我便已她师兄的消息为酬金请流觞姑娘去杀你的。”步孤红眉头微皱。 白秋玉又道:“你是否觉得,你与我不夜城近无仇远无恨,我为何要杀你?”步孤红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白秋玉道:“我先前便已说过,你本该也是喝茶之人,只因为那逃走的左护法便是你的师父——花悲木。”步孤红已怔住。白秋玉又道:“虽然我未出生之时花悲木便已逃离不夜城,但是因为花悲木的秋水之毒实在厉害的紧,此时我成年之后仍常听城内长辈说起。所以当我听闻那秋水公子用的秋水之毒时便已知晓你是花悲木的弟子。” 步孤红冷笑。白秋玉道:“只可惜你师父不尊门规,你也已不能算作不夜城人,叛逃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便自作主张,请了流觞姑娘杀你,因为那时我已知道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步孤红道:“待流觞姑娘杀了我之后,你便将我便是她师兄的事实告诉她。”白秋玉道:“不错,那时却不知道流觞姑娘作何感想,只可惜现在我已看不到了。” 步孤红又道:“流觞姑娘也是恩师弟子,那之后你们断然也不会放过她,”白秋玉点头。 步孤红冷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已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白秋玉道:“难道本来不是?”步孤红道:“本来不是。”白秋玉奇道:“为什么?”步孤红道:“因为只怕我师父从未将不夜城当成宿命大敌,我师父临终之际却从未告知要我替他向不夜城复仇云云。”白秋玉不说话,他已信了。 “可惜只因你对流觞姑娘起了歹意,我们现下已是仇敌。”步孤红冷道。白秋玉笑道:“假如我对你起了杀心,却放过流觞姑娘我们便不是仇敌?”步孤红道:“不错,只因这是你的误会,并未铸成大错。但是对朋友却并不一样了。”白秋玉不说话,只喝茶,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人。 步孤红道:“你难道不知道在我面前最好还是不要喝茶来的好。” 白秋玉非但继续喝茶,他已喝了不少茶,甚至茶水都已换了一壶。 步孤红下毒只有极少数人看得清,但是白秋玉却偏偏是这少数人之一。 “秋水之毒即为我不夜城之物,我白秋玉又怎的会不知道你是如何下毒?”白秋玉讥笑。步孤红叹气,道:“你真是一块好玉,可惜今晚这玉已要碎了。” 白秋玉冷哼。 “世人只道步孤红下毒之快无人知晓,却不知道步孤红除了毒剑法也是快的很。”步孤红道。 白秋玉叹道:“流觞既然是你师妹,她会剑术,你自然也会。” 步孤红道:“不错。” 白秋玉道:“可是你的剑在哪里?”“剑自然便在手中。”步孤红道。 白秋玉动了,他口中竟然喷出一口茶,茶直直的便往步孤红身上落去。 “好怪异的功夫!”步孤红却也不闪躲,折扇打开,将茶水一一挡住。白秋玉的掌已挥了过来。 但是步孤红的剑却出鞘了,刺入白秋玉的手掌,这与其说是一把剑,倒不如说是一根长针——他的剑竟是从折扇之中抽出来的。白秋玉吃痛,但是手掌之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白秋玉怪叫一声,突然朝窗外掠去,步孤红也不追,步孤红的“剑”上自然是有毒的,步孤红若是杀人,用的自然还是“秋水”。步孤红朗声笑道:“你既然知秋水,不夜城中自然也有秋水解药,倘若你在毒发之前赶得回去,兴许还能活命。” 步孤红走到床边,只见凉颜静静的躺着,睁开着双目,步孤红解开了凉颜的穴道。 凉颜一看是步孤红,眼眶竟有些红了,紧紧的搂住步孤红,她的身子有些颤抖,道:“我早知道你会来的。”步孤红轻抚凉颜的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步孤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想到了流觞。流觞只身一人去那霹雳堂,也不知可安好。 当步孤红见到萧非尘的时候,萧非尘已不是一个人,他的手正握着另一只柔弱的手。 “恭喜,恭喜。”步孤红笑道。凉颜此刻已定了心神,道:“哎呀,人家只道为何醒来之时未见到萧阁主,原来萧阁主竟也是见色忘友之辈。”萧非尘道:“我这不是懂的审时度势?你这姑娘见到只有步兄一人心里肯定偷着乐了。”夏荷的脸却在凉颜说的时候便已红了。 凉颜正要反驳几句却也说不出话了,只因为她看见了白秋玉。 却可惜白秋玉现在已经是块碎玉。 这块玉迟早都会碎的,但是却不应该现在就碎,所以萧非尘感到有些奇怪。 萧非尘道:“你的毒何时这么快便能要人命了?”步孤红摇头。萧非尘道:“不是你?”步孤红道:“不是。” 凉颜凑到白秋玉尸身前踹了两脚,仍觉不够解气,对着他的脸狠狠抽了两巴掌。萧非尘细细检查尸体,看向步孤红道:“最后要了他的命的是霹雳弹。”步孤红皱眉道:“又是霹雳堂?” “他的怀中有这个。”萧非尘将一封信交于步孤红手中。 信封上印着一朵火焰,霹雳堂的火焰。 ※※※※※※※ 雪,飘若轻羽,又如柳絮。 流觞对着木桩已经刺了三百多剑,师父已不在她的边上,师父总神出鬼没,该练剑的时候她的师父便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练剑的时候师父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流觞猜测便是岛的另一边,岛的另一边究竟有什么? 流觞很想知道,很想过去,但是她的师父告诉她,岛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她便不去了,师父教她绝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与人交手时,倘若招式多余了一招,也许就会因为这招被杀。 但流觞毕竟还是个孩子,只要是个孩子便充满好奇心,流觞现在有强烈的欲望,她想看一看岛的对面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便上山了,那座岛的中央,将岛一分为二的高山,雪山。这也是她的师父教她的,想做什么的就去做,绝对不要犹豫,有时候一犹豫,你的敌人就会有机可乘。 冷风阵阵,流觞已觉得有些冷了,方才发热的身体即便正在爬山也热不起来,冰冷慢慢入侵,好像已吞噬她的心,她的魂。 “嗷呜!” 一声狼嚎,一只雪狼从积满雪的草丛里窜了出来,扑向流觞。流觞下意识提起了剑,一剑刺穿了雪狼的肚皮,兽血喷涌溅了流觞一身。 流觞轻轻舒了口气,然而血腥味却飘了很远,她的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雪狼! 流觞挥舞着手中的剑,两剑杀死一匹狼,但是狼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竟然越来越多,流觞已没有了力气,她觉得自己即将沦为群狼的食物,她的剑挥舞的越来越慢,她的腿已在颤抖,她的胸膛不断的起伏,她的眼睛已有些模糊…… 她即将便要倒了下去,眼皮愈发的沉重,她已块昏迷,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了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身影朝自己冲来,然后,她便晕了过去。 流觞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屋子里了,她的师父站在屋外看着雪地,若有所思。 “师父,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流觞问道。 “幸好我发现的早,不然你可能已变成狼的晚餐了!”师父的声音很冰冷,但是流觞能听出语气中的关切。 她在心里感谢她的师父 ※※※※※※※ 流觞叹了口气,现在,她处在一间屋子里,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冰冷的铁门,就像冰冷的岛,自己冰冷的心。 但是,流觞觉得自己的心已慢慢的变得温暖,她想出去,不想在这里,她希望有人能救她出去,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不是她的师父,反倒竟然是步孤红! 流觞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步孤红,她想到了她的师父,她师父苍老的脸庞以及严厉的话语。 流觞从来没有忤逆过她师父的话,她师父说半个时辰对着木桩砍四百剑她便照做,她师父说在雪地里站一个时辰她也照做, 她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流觞找到她的师兄,并杀掉她的师兄。 然后流觞又想到了步孤红,流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到步孤红。 步孤红此时在哪里? ; 第六章 老妪 今夜的月亮被乌云层层遮蔽,透不出半点月光,流觞已在这铁房间里关了半月,但是像今晚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半月来也是第一次见。 流觞握了握她手边的剑——葬月。 昔日流觞杀人不是也挑的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晚无论葬月还是葬人大概都是很不错的。 流觞突然坐起,紧握住剑,死死盯着门的方向。她已听到有人在开门,她已准备好待那人一进来便出手。 门已开了,流觞却没有出来,开门的人竟是步孤红。流觞愣住。步孤红手里拿着蜡烛,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我们又见面了。” 流觞道:“你怎知道我在这里?”步孤红道:“自然是霹雳堂告诉我的。”流觞点头。步孤红道:“我来的时候钥匙已挂在门外。” “你们快出来吧,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说话的是凉颜,凉颜跟着步孤红来了,萧非尘却没有,萧非尘有了心上人,自然要带回去见一见父母的——这当然也是步孤红的意思,但凉颜却说什么也不愿意与步孤红分开。 流觞又愣住:“这里不是霹雳堂?” 这里当然不是霹雳堂,流觞出门之时,看到的也是房子,但却不是给人住的房子——是给死人住的房子。 关流觞的屋子竟是唯一一间给人住的房子。屋外比屋内亮了不少,亮闪闪的四处都是磷火。 流觞一时之间竟然也是吓了一跳。步孤红道:“这里本是一块山谷,但是附近的村民却不知为何得了怪病,全村人死了大半,活着的人便把死了的人埋到了这里。”这些当然也是听萧非尘说的,萧非尘知道的事好像很多。 凉颜抓住了步孤红的手臂,道:“有什么话我们离开了这里再说。”她的身子竟也是瑟瑟发抖。 步孤红大笑,却不说话,一边走,一边说:“这里的山谷倒是也奇怪的很,出口只有一个。” 凉颜此时害怕的紧,似乎已说不出话。无论谁在墓地里走,走的都不会慢的,但是步孤红此时却停了下来。 假如平时,一个人如果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墓地里停下来,凉颜一定会大骂这个人有病,但是此时凉颜却没有骂步孤红,因为凉颜也听到了笑声,男人的笑声。 却不知道是人的笑声,还是鬼的笑声。 凉颜的身子已颤抖不止,流觞甚至也握紧了剑,朝步孤红靠了靠,无论是谁在墓地里听到笑声都会害怕。 “你究竟是人?是鬼?”凉颜朗声道。那大笑声只一刻便停了。 但是凉颜却并没有放松,她抓步孤红的手反而已更紧,因为他看到前方墓碑上有一道人影。 那人影直直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你莫要装神弄鬼!”凉颜大叫。 那人影并没有说话,稻草人怎么会说话?步孤红已走到这稻草人身边,但是步孤红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苦着脸。 “真是奇怪。”步孤红道。流觞道:“奇怪?”步孤红点头。流觞道:“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稻草人。” 步孤红道:“如果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稻草人,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流觞奇道:“你来的时候莫非没有这个稻草人?” 步孤红没有回答,但是流觞也已知道答案,道:“真是奇怪!” 步孤红不说话了,他正细细的端详这稻草人,这稻草人与寻常的稻草人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胖一些。 “稻草人有没有脚?”步孤红突然问道。流觞道:“没有。”步孤红又问道:“稻草人会不会自己走?”流觞道:“不会。”步孤红问道:“那为什么这里突然多出个稻草人?”流觞冷笑道:“说不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步孤红道:“不错,既然有人装神弄鬼,那我们怎么办?”流觞道:“我们自然要把他揪出来揍一顿。” 凉颜已有些哆嗦,道:“说不定,真的是鬼……”步孤红却不理会凉颜,又问道:“稻草人会不会被杀死?”流觞道:“稻草人自然不会被杀死。”步孤红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这稻草人当成人杀死,今夜本来就是一个杀人夜!”流觞这次没有回答,但是流觞的剑却回答了步孤红,她的剑已出鞘,刺入了稻草人。 稻草人自然不会死,但是人却会死,稻草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真是奇怪! 能藏进稻草人里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很高的人,这个人不高,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娃娃,胖娃娃。 “二位怎知我藏于这稻草人中。”这小娃娃的声音反倒和老头子一样,而且比一般的老头子更要嘶哑几分。 步孤红道:“你这稻草人什么都好,只不过……”小娃娃有些好奇,道:“只不过?”步孤红道:“只不过这稻草人已有些胖了。”小娃娃道:“只因为这个?”步孤红笑道:“我虽没自己做过稻草人,但我却见过的,像你这种没有脚的稻草人,假如做的胖了,便不可能立起来的。” 小娃娃叹了口气,道:“不错,你说得对。”凉颜质问道:“你这小东西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唬我们。”小娃娃冷笑:“小东西,只怕我的年纪做你的爹也绰绰有余。” “阁下为何吓唬我们?”步孤红问道。小娃娃道:“你是不是步孤红?”步孤红道:“不错,在下便是步孤红。” 小娃娃道:“如果你是步孤红,那你们三人便回到那屋子里去!”步孤红笑道:“我们为何要回到那屋子里去?倘若我等不回那屋子里去,你是不是还要打我们?” 小娃娃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步孤红没有说话,流觞也没有,流觞已出剑。流觞的剑很快,无论是谁在冰天雪地里对着木桩练剑,谁都可以练的和流觞一样快。 但是即便是这么快的剑,也没有刺到那小娃娃,那小娃娃竟站在了流觞的剑上。“好俊的轻功!”步孤红感叹道。 “你这小女娃不知道尊敬长辈,该打!”小娃娃怒道,突然出手,他的手掌不像流觞的剑那么快,但是这小手掌竟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粘着流觞,流觞竟然丝毫不能躲开。 这一掌倘若打在流觞脸上,流觞只怕得肿上好几天。 这掌并未打在流觞脸上,却打在了步孤红身上——步孤红竟为流觞挡下了这一掌,步孤红喷出一口鲜血。 “你这小子为何如此着急,待我料理了这小女娃下个便是你,此时反倒脏了我的衣服!”原来步孤红喷出的血竟喷到了这小娃娃的身上,却只见这小娃娃不停擦拭,竟似乎不愿弄脏他衣服一般。 步孤红此时只觉气血翻涌,道:“前辈还请息怒,有何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流觞扶住步孤红,冰冷的眸子竟也有些温柔。 小娃娃笑道:“既然你这般有礼,你们只需回那屋子里去,我便不追究这女娃娃无礼之罪。”步孤红道:“却不知前辈为何要我等回那屋子?”小娃娃冷声道:“我说去你等照做便是,我若不想说,你等便不能问!”凉颜此时已跳了起来,指着小娃娃,骂道:“你年纪这么大,身子却和娃娃一般,想必你不便是那等身材矮小的侏儒,你这等怪物怎的还如此嚣张。” 小娃娃冷笑,他的身子不停的抖。步孤红按下凉颜,惊道:“前辈且息怒,这姑娘无心之言,绝无冒犯之意。”流觞突然说道:“我明白了!” 只见流觞缓缓走到这小娃娃跟前,缓缓提起剑,缓缓对着小娃娃刺了过去。 “哇呀!”却听小娃娃惊叫一声跳起,然后仿佛蚯蚓一般,朝着坟墓钻了进去。 步孤红奇道:“这是怎的回事?”流觞道:“你可注意到方才这怪人擦拭血迹?”步孤红点头,道:“这人看起来大概不愿意弄脏吧。” “他的功夫既然如此之高,那为何不索性直接躲开鲜血?”流觞问道。步孤红怔住。流觞道:“我猜他大约得过一种怪病,看不见慢慢移动的东西吧。” “只可惜,这怪人的反应当真快,我的剑不过刺入几分,他便已察觉,这般逃遁了!”流觞冷声道。 步孤红叹道:“幸亏你觉察到,否则今晚我等恐怕难逃他的魔爪。” “多谢。” 步孤红的脸上已有了笑意。 但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便已凝固。 谁在墓地里听到笛子声都不会笑得出的,就好像谁在墓地里看到稻草人都还能置之度外一样。 步孤红此时已笑不出,这笛声即便如世间绝唱,此刻在他们的耳朵里只怕也不过是阴灵嘶吼。 墓地里本不该有稻草人,自然也不该有人吹笛子。但是此时他们莫不是已听到了笛声?步孤红道:“我此刻也想揍这吹笛子的人一顿。” “可惜我们现在只有逃了。”凉颜竟又跳了起来。她是不是听到了比笛声更可怕的声音?步孤红与流觞细细聆听,却听笛声之中夹杂着“嘶嘶”之声。 这笛声本来便如天籁,天籁又怎会带着如此不和谐的声音? 所以这声音自然是别的东西? “是蛇!”凉颜道,“很多蛇!” 步孤红叹道:“只怕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们只有退到屋子里去,即便是白日他们见了这么多蛇也只有绕路,更何况是这样的夜晚,漆黑的夜晚。 “真是没想到,我们还是照着那怪人说的做了。”步孤红道。流觞道:“拿吹笛子驱蛇的说不准也是他。”凉颜道:“我才不信哩,那怪人怎会吹出这般好听的乐曲。” “笛声驱蛇会的人只怕少得很。”步孤红道。凉颜道:“我曾听谷里人说南疆有一奇术,可以声乐驱使虫蚁。”流觞道:“苗疆三剑客已死了。” 苗疆三剑客可以为人报仇,难道别人就不可以为苗疆三剑客报仇?这人会不会是为苗疆三剑客报仇的? 步孤红摇头,道:“不会的,方才那怪人问我是不是步孤红,恐怕还是因我而起。” 凉颜凑在门边听了一听,叹道:“那些蛇儿已经堵在门口了,难道我等要葬身于此?”步孤红道:“他的目的只不过是要我们进这屋子,我们已进了这屋子。”凉颜看着步孤红,道:“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步孤红道:“现在已不早了,我们不妨睡一觉。” “睡觉?”凉颜问道。“是的。”说完,步孤红已没了声音,他已睡着了。凉颜转向流觞,流觞竟也睡着了。 凉颜嘟囔道:“你们两个当真不亏是师兄妹。” 步孤红醒来时凉颜正不停的踱来踱去,流觞正坐着。 “你难道就这样来回走了一夜?”步孤红问道。凉颜道:“就算还没有一夜,大概也差不多了。”步孤红问道:“你就不能停一停?”凉颜不说话,但是她还在走。步孤红问道:“你可还记得昨夜那怪人是怎么逃的?” 凉颜停了,道:“那怪人‘嗖’的一下遍钻进了坟墓,你总不能叫我们也钻坟墓吧?”步孤红摇头,道:“坟墓只有死人才钻。”凉颜道:“我们不是死人。”步孤红道:“那怪人本来好像没什么恶意的,只不过是让我们进这屋子。” “哦?” “假如他想要我们的命倒不如让我们进坟墓来的简单的多。”步孤红道。凉颜道:“是。”步孤红道:“假如我们进了屋子不出去只怕还得饿死。”凉颜道:“不错。”步孤红道:“但是那怪人并不想我们死。”流觞的眼睛突然亮了:“你是说这房间里有暗道?” 步孤红道:“不错。”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床底下真的有一条暗道。 无论这暗道通到哪里,他们都只能下去——去看看总好过被蛇咬死。 暗道的尽头没有蛇群,也没有笛声。 暗道的尽头是一处宅子,一座建在地底的宅子。步孤红三人进了宅子,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个小娃娃。 但是此时这小娃娃却好像没有看见他们,这小娃娃只不过是直直的站着,好像变成了稻草人,凉颜慢慢走到这小娃娃跟前,给了他一巴掌,小娃娃竟也不动,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屋里出来个蒙着面的女子,女子请步孤红三人进屋。步孤红三人进去。 屋里的装饰看起来好像有人要成亲,堂前摆着一桌酒菜。步孤红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此处是何地?” 这女子却没动静,只给三人倒酒。 “姑娘?”步孤红问道。 女子给三人倒完酒便退了下去。步孤红叹道:“真没想到这地下有这样的宅子。”凉颜道:“更没想到宅子里只有一个怪物和一个不说话的女人,还有这一桌酒菜。”说吧,她看了看桌上的菜,红烧猪蹄、松子鲤鱼、酱牛肉…… 凉颜只觉得已有些饿了。步孤红道:“我们已许久没吃过东西。”凉颜道:“不错。”步孤红笑道:“这显然便是这家人成亲为我们准备的喜宴。”凉颜点头。步孤红道:“那我们便无须客气。” “而且这家人绝不会害我们的,这倒不如昨夜让我们直接进了棺材来的快些。”凉颜已有些迫不及待。 “不错。”步孤红已喝了一大杯酒。 待三人吃了大半,刚才的女子又施施然走了出来,为三人倒茶。步孤红抱拳道:“多谢姑娘盛情款待,待新人礼成请代我等问个好。” 那姑娘却并不理会步孤红。 “她早已聋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见的。”内堂走来一老妇人。步孤红起身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想必便是这家主人。” 老妪道:“不错。”她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似乎脱离了这拐杖便走不动路,但是声音反倒像年轻女人一样动听。 老妪又道:“你无须客气,此番便是我请你们来的。”步孤红不说话。老妪又道:“那顽劣的仆人昨夜伤了你,此番他已受到惩罚。”老妪又道:“昨夜你们只是推脱,我才用此等法子请你们,你们不会记我这个老人家的仇吧?” 凉颜道:“老婆婆客气了,您如此盛情招待我们,我们真是受宠若惊。”老妪笑道:“我请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步孤红叹道:“倘若我等未想到这层,只怕不是在那铁房子里饿死,便是葬身蛇腹。” 老妪道:“不错,也只有这样才配我请你们。”步孤红道:“那姑娘莫不是昨夜吹笛子的人?”老妪道:“不错,这姑娘自幼凄苦,我年轻时在南疆发现与她,那时发觉她虽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却似乎天生便会吹笛子,而且笛声一出,四周便有无数蛇虫。”步孤红颔首。 步孤红又道:“恭喜恭喜。”老妪奇道:“恭喜?”步孤红道:“老婆婆家有喜事,我岂非要恭喜恭喜。” 老妪笑道:“这里只有我还有那可怜的聋儿和那仆人,怎的成了我家的喜事。” 步孤红怔住,道:“莫不是老婆婆的儿子要成亲?”老妪道:“不是。”步孤红又道:“那是谁要成亲?” “你。”老妪指着步孤红说道。步孤红指着自己,苦笑道:“我?” “不错。”老妪已有了笑意。步孤红苦笑:“我几时要成亲,我怎么不知道。”老妪道:“世间很多事情不都是无意间便发生的。”步孤红道:“那新娘是谁?那个失聪的姑娘?” 老妪笑道:“那孩子不过是个失聪的可怜人,怎的能得到‘秋水公子’垂青。”步孤红奇道:“既然那姑娘不是新娘,那谁是新娘。”老妪指了指流觞,道:“你。”然后又指了指凉颜,道:“还有你。” 步孤红苦笑道:“奇怪奇怪,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我们要成亲,而且我这一娶便是两个。”老妪笑道:“你们喜酒都已喝了,为什么不成亲。况且…”步孤红道:“况且?” 老妪道:“你今年想必已二十多,已到了成亲的年龄。” 步孤红摇头道:“不行不行。”老妪道:“为什么不行?”步孤红道:“成亲尚且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这既没有媒妁之言,又没有父母之命,怎能成亲,岂非不孝之极。”老妪道:“我那仆人岂非就是媒人?昨晚他已为你们说过亲了。”步孤红苦笑。老妪又道:“你父母可还安在?” 步孤红道:“我生来便没见过父母,有一师父如今也是去世了。”老妪大笑道:“如此甚好,既然如此,我便作你的母亲如何?”步孤红苦笑。 流觞正欲发作,刚一站起,只觉身子一软,一个不稳,跌倒在步孤红怀里。老妪道:“妙极妙极!尚未拜堂,倒不如先送入洞房。” 凉颜突然道:“我知晓了,你是那段真轩抛弃的妻子曲虞兮!”老妪突然脸色铁青,道:“你这姑娘既然已是我媳妇,怎的如此无礼,当真该打,但你今日新婚之日,我便先记着了。”但这老妪变脸极快,忽而又笑道:“你又怎知我便是曲虞兮。”凉颜道:“那聋哑姑娘既能已笛声驱赶虫蚁,这江湖上除了曲虞兮的贴身婢女,又有谁可以?更何况那门外的怪人,恐怕便是你的杰作。”老妪道:“不错,当年我已百草之毒喂那仆人,使得他的身体停止了生长,是以那仆人虽然已不小了,却仍然是这副孩童模样。” 老妪又笑道:“我只怕你们几个新人不听话,便想了个法子让你们暂时提不上内力。”步孤红叹道:“怪事年年有,却没想到还有逼人成亲的。” 门外的小娃娃此时走了进来。老妪笑道:“我曲虞兮何许人也,自然也不会遵这世俗之理,拜堂之事便作罢,倒不如直接送入洞房,你们三人是要我这仆人送你们进去,还是自己走?” 步孤红三人只得自己走进洞房。 却只听老妪悠悠道:“酒菜里为了助兴,我已放了最烈的****,此时想必也快发作,这闹洞房之事便也罢了,你三人切莫误了春宵。” ; 第七章 成仇 步孤红醒来时流觞与凉颜仍在熟睡。 步孤红看着凉颜。凉颜此时似是睡到正酣,双颊通红,步孤红脸上已带了一丝笑意。步孤红转向了流觞,流觞即使熟睡,表情也依旧冰冷,她的身子莫不是也冷的很?冷的就像那终年飘雪的孤岛,步孤红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的身体这么冰冷,但是步孤红岂非自幼就接触冰冷?所以当步孤红第一眼看到目光神情甚至声音都冰冷的流觞竟有一丝熟悉,步孤红苦笑,流觞岂不是自己的师妹?她自幼也不是在那冰冷的岛上?想必自己年幼时看到的那个孩子便是流觞,但是步孤红下一刻却不禁沉思。 为何师父从不告知自己还有个师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师妹的存在,若不是幼年之事历历在目,自己甚至都不敢相信会有个师妹。 昨日紧迫的很,竟是没有时间告诉流觞自己便是他的师兄。 流觞醒了,天下第一女杀手倘若被一个人盯着这么久还不转醒,那便不是天下第一女杀手,而是一具尸体,流觞的精神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绷紧的。 流觞对上了步孤红的目光,脸上也不禁泛起红晕。 步孤红轻咳两声,道:“你已醒了。”流觞颔首。 “你既然已经醒了为何还不起来?”这声音较之寻常女子颇为活泼,一听便是凉颜。步孤红只得起身穿上衣服。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出去?”凉颜嗔道。步孤红一愣,道:“我为什么要出去?”凉颜道:“你不出去,难道还要看我们两个穿衣服不成?”两人此时身无寸缕。 步孤红笑道:“我们昨夜即已成亲,我为何不能看你们两穿衣服?” 回答他的是一个枕头。 步孤红无奈摇头,却也觉得这两人皆不是寻常女子,不然今早却不知如何面对,但是一想到事情缘由,便不由得有些恼怒,便想去寻那老妪。 但是老妪呢? 老妪早已不在,不仅老妪,那长不大的小娃娃,那聋哑却能使乐器驱使蛇虫鼠蚁的姑娘都已不在,这里仿佛已变成一座空房子。 若不是亲身体会,步孤红真觉得这是一场梦。 厅前的桌子上已摆上了早膳,饭菜会不会自己动?只有傻子才觉得饭菜会自己动,步孤红不是傻子。 步孤红已将这房子找了个遍,没有老妪,没有长不大的小娃娃,也没有聋哑的姑娘,只有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的衣服前襟绣着一朵绚丽的火焰,仿佛正在燃烧着。 这男子步孤红早于多年前便已见过。 这男子倘若不是那江湖传闻光明磊落段真轩又是谁? “这早膳是你准备的?”步孤红道。 段真轩点头。步孤红问道:“那老妇人呢?” “什么老妇人?”段真轩奇道。 “那长不大的怪人呢?”步孤红问道。“什么怪人?”段真轩已有些迷糊了。“那聋哑姑娘呢?”步孤红问道。“什么聋哑姑娘?”段真轩已糊涂了。 “你来的时候这已没人?”步孤红问道。段真轩笑道:“我来的时候除了房间里的三人便已没人。” “你这个人真是没用,自己的老婆做了什么事竟然也不知道!”凉颜指着段真轩的鼻子说道。段真轩道:“段某已经孤身很多年了,哪有什么老婆?” 步孤红道:“真是奇怪的紧。你真什么都不知道?”段真轩道:“我应该知道些什么?”步孤红冷哼:“岂不是你引我们来的这里?”段真轩道:“不错,因为我只不过是有要事与步公子相商。” 步孤红冷笑。段真轩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早已便想告知步公子,却一直没有机会,便引你们来此,我也绝无伤害流觞姑娘之心。” 段真轩又道:“我本想昨夜你们出的此处,便早已在谷外相侯,天已大亮仍不见三位踪影,放心不下便进来瞧瞧,却见那房间里竟有一处暗道。” 步孤红道:“然后你便到了这里?”段真轩颔首道:“不错,然后便到了这,那时却见三位在房内休息,便无心打搅,备了点早膳待三位醒来。” 步孤红楞道:“就是这样?”段真轩道:“不错。” 段真轩又问道:“却不知三位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步孤红叹道:“我们不过是见了一些人。”段真轩问道:“一个老妇人,一个长不大的怪人,一个聋哑的姑娘?”步孤红颔首。段真轩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三人,道:“你们可是见到了曲虞兮?”步孤红道:“不错。” 段真轩的脸色已变了,道:“不可能的,绝无可能。”步孤红问道:“不可能?” 段真轩道:“那曲虞兮本是我的妻子。”步孤红道:“不错。”段真轩道:“江湖众人道我抛弃妻子,只不过……”他的神色竟有些犹豫。步孤红问道:“只不过什么?” 段真轩道:“我与她十几岁时便已结发,但是直到十几年前,我发现了她骇人听闻的秘密。” 步孤红奇道:“什么秘密?”段真轩叹道:“此事我从未对人提起,她打小便已加入了一个组织。” 步孤红道:“什么组织?”段真轩道:“这个组织好事不做,专做坏事,并且行事缜密,恐怕江湖之人鲜为人知,她与我结发之时,便已用百种毒药喂食婴儿,那婴儿是以长不大,这事后来为我发现。” 段真轩面露痛苦之色:“你们恐怕也听说过那聋哑的南疆姑娘。”步孤红道:“不错。”段真轩道:“我年轻之时却也风流,与南疆之地游玩之时得见佳人,一时便做出了荒唐之事。”步孤红沉默。 段真轩又道:“生下一女,便置于南疆,哪知此时被她知晓。”段真轩顿了顿,直直看着地面,道:“她便将我女的生母杀了,自幼便让其在南疆学习声乐驱虫之术。”段真轩叹气,深吸了一口气道:“待得她大成之日,便将她刺聋了,她一时承受不了,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步孤红骇然,凉颜几乎已要跳了起来,流觞也是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段真轩双目一凝,道:“我道其如此蛇蝎心肠,更发现她那秘密的组织,一时愤恨,便将她杀了。” 步孤红更是震惊,道:“你是说曲虞兮已死了?”段真轩道:“不错,便是我亲手埋的她。” 死人怎么会出现?莫非昨夜不过是一场梦? 又或是死而复生? 凉颜道:“那那长不大的怪人与你那凄惨的女儿又怎样?”段真轩叹道:“那婴儿为她所害,我自然不能为难他,已放他离去了,至于小女…小女却不知为何,与那蛇蝎之妇不离寸步,我杀了那毒妇之时,小女竟也跟着自裁。” 凉颜已呆了。 但是昨夜绝非是梦。 流觞说的话不多,但是流觞好像每次说的都有些道理,这次流觞说的是:“即便你那妻子仍然活着也不过是四十好几,又怎的看起来已是个老婆婆?”步孤红恍然大悟,道:“不错,定然有人装神弄鬼。”凉颜道:“但是这人却不知道什么目的,只让我们…”她的脸已红了。 步孤红话锋一转道:“不知段堂主为何引我在此见面。”段真轩道:“我这些年与唐追雨缠斗的紧,此事自然要避开唐追雨,此地偏僻之极,想必他也找不到此地来。”步孤红道:“殊不知是何事?” 段真轩道:“此事事关你师父。”步孤红一愣,道:“你怎会识得恩师?”。段真轩道:“花悲木的功法独特,相交之人自然是熟悉的很,是以江湖之上传闻‘秋水公子’之时,我便已知晓你便是花兄弟子。”步孤红颔首。段真轩道:“此时我便是受花兄早年之托,来告知你的。”步孤红颔首。段真轩道:“当年你师父为争不夜城一事失败,心中愤恨,那时论功夫白水原自不是他的对手,论威望,花兄处理不夜城之事殚精竭虑,在不夜城里却是名声正旺,他白水原又何德何能,怎能得了这城主之位。” 段真轩此时看起来恨不得将白水原杀了:“花兄归隐孤岛之前曾托我调查此事,倘若有些结果便告知于你。”步孤红道:“却不知段堂主调查出了什么?” 段真轩道:“我先前便已讲过那毒妇入了个什么组织,恐怕花兄与白水原相争之事便是这个组织的杰作。”步孤红眉头微微一皱。 段真轩道:“但是花兄却并不想让你与不夜城寻仇。”步孤红一愣,道:“这又是为何?”段真轩道:“花兄原有一子,但是唐追雨这厮与白水原勾结,将这孩子害了去。” 步孤红怒道:“原是如此,这唐追雨也着实可恶。”段真轩道:“不错,白水原与花兄本就是左右护法,为争城主之位,算是宿敌,然而这唐追雨竟是害得花兄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毫无人性。” 步孤红道:“我一直谨记恩师遗言,与那唐门素来势不两立。”段真轩道:“花兄的弟子自然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是以早年便让我将此事缘由转告于弟子。”步孤红道:“我定想方设法将那唐追雨斩杀,已告恩师亡魂。” 段真轩深恶痛绝,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唐追雨功夫出神入化,当年老夫与其大战不慎失手,被他断了老夫一指,是以江湖再也没有六指段真轩之称。” 段真轩又道:“此地老夫不宜久留,唐门与霹雳堂战事吃紧,倘若你有何良策,便来霹雳堂一叙。” 段真轩说罢便已走了。 步孤红深深叹了口气。 凉颜已没说话,即便她平时活泼的紧,但也能分得清事情轻重。 流觞也没说话,流觞的话岂不是一直都少吗? 流觞的身子竟有些颤抖,流觞是不是冷了? 是不是风吹的流觞有些冷了? 可是,地底又怎会有风? 又或是流觞的情绪有些激动?步孤红伸手要去抚摸流觞。但是流觞却抓住了步孤红的手,不让他再进片刻。 步孤红身子一僵,关切道:“你怎么了?” 流觞的眼竟有些红了,道:“你师父是花悲木?”步孤红点头。 流觞道:“那你便是我的师兄?”步孤红点头。流觞的声音竟也有些颤抖:“你是不是早已知晓你便是我师兄?” 步孤红急道:“不,你听我说,我也并不知晓我有师妹的,前些日子白秋玉与我说了些,我才知道的,师父从未告诉过我的,他只道孤岛上只有我与他二人。” 流觞却不顾步孤红所言,又道:“你可知道师父让我找到我的师兄做什么?”步孤红一愣,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流觞已闭上了眼,道:“师父让我杀了你。”步孤红已怔住。 前一刻步孤红仍在为师父所托信誓旦旦,此时却听闻师父竟然让师妹杀了自己? 流觞的身子已停止了颤抖,她的声音也已不再冰冷,流觞道:“我从未忤逆过师父,他交待的事情我还没有未完成的。” 流觞的手已放到了‘葬月’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冰冷?不解?怨恨? 这一道目光似已直直穿过眼睛,穿过脸庞,直朝那心里去。 步孤红沉默,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师妹。 流觞的剑已出鞘,流觞拔剑一向都是很快的。 但是这次却很慢,她紧握住剑柄,慢慢,慢慢地挪动,仿佛她手里要抽出来的不是剑,而是一刀两断。 流觞的剑已刺到,流觞出剑一向都是很快的。 但是这次却很慢,她紧握住剑柄,缓缓,缓缓地刺向步孤红的喉咙,丝毫没有往日里一剑封喉的杀气,仿佛她握住的不是杀人的剑,而是斩断情丝的剑。 步孤红却没有闪躲,他静静的看着‘葬月’慢慢的贴近自己的喉咙,仿佛看到的是‘葬月’正在贴近别人的喉咙。 当剑碰到步孤红的皮肤时便在也刺不下去,凉颜的心几乎已提到了嗓子眼。 流觞的剑何时这么慢过?剑是否已有了情? 剑不会有情的,剑是无情的——剑无情,人却有情。 步孤红什么都没说,只是推开了流觞的剑,然后缓缓的走向流觞。流觞此时已闭上了眼。 步孤红已拥紧了流觞。 步孤红觉得流觞的娇躯微微颤了一下,所以他拥的更紧了。若是换做平日,他抱着一个身材姣好的美人,自然不会如此安静,她也绝不会让一个男人抱着他,但是此刻,他们紧紧的相拥,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再颤抖。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已安静,甚至凉颜此时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罢了。 流觞不愿睁眼,仿佛闭着眼就能不面对一切,就能安静的在他的怀里,但是流觞不得不睁眼,然后流觞推开了步孤红,道:“我们以后已是仇敌!” 流觞已走了,流觞做事一向如此果决。 此时这地底下的房子已重归宁静,步孤红征征的坐在地上,他已两日没有动过,甚至连饭都不曾吃过,连水都不曾喝过。 凉颜此时端来一碗粥,道:“来,喝点粥。”步孤红仍旧征征的坐着,没有丝毫动静。凉颜心中一酸,紧紧的抱住了步孤红,好像抱住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是步孤红啊,江湖上有多少女人喜欢你呢。”凉颜喃喃低语。 “你知不知我第一眼在凝香谷看到你病怏怏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的就疼了。”凉颜轻声道,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幽兰草’这等东西珍贵的很,一株便可换上百种草药,我当时与你素未谋面,即便有所耳闻,但是也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怜爱你的,可是我看到你便丝毫不犹豫的把那药草给你了。”凉颜轻声细语,诉说着点点滴滴,好似这一次要将心中所思所想抒发而尽。 “那****被白秋玉所擒,急的都要哭出来,倘若我真的失身于白秋玉,我已暗暗下定决心,第二天我便不活了。”凉颜抱步孤红抱的更紧了。 “幸好你来救我了,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本来想好,如果你们来救我了,我肯定要闹一闹的,你们这都没保护好我,还让我被劫走了,可是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什么抱怨都没有,我只想紧紧的抱着你。”凉颜静静诉说着自己的心事,然而步孤红却如一尊石像般不为所动。 “我非但不怨恨那个老太婆,我甚至还有些感谢她的,我们这莫不是已经成亲了么?”凉颜继续说道,她的声音从未这么轻柔过,步孤红的身子稍稍颤了颤,却仍然没有其他动作。 凉颜突然站起,甩了步孤红一巴掌。步孤红一惊,竟然有了些反应。凉颜道:“看你这样子我就生气。” 凉颜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步孤红,怒道:“你既然那么在乎你那个师妹,你为什么不回你们那岛上找一找。” 步孤红此时竟然抬起头,问道:“找什么?”凉颜道:“你怎的突然笨了许多,你既然不知你师父为何如此,兴许孤岛上有些蛛丝马迹,你何不回去看看?流觞不过是走了,你自己莫非不清楚么,流觞虽然平日里冷冰冰的,但是其实心里却不是那样的,等她冷静之后自会考虑清楚,你们又怎会是仇敌?” 步孤红不语。凉颜道:“你是谁?你可是步孤红,步孤红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你既然昨夜已与我们成亲,怎能让妻子变成仇敌?”步孤红突然抬起头,看着凉颜。 凉颜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莫要忘记你除了流觞还有我,你倘若一直这般,你教我如何是好?” 步孤红一震,随机眼神之中似也有了神采,紧紧的拥住了凉颜。 ※※※※※※※ 漆黑的夜,冰冷的水, 少年步孤红已觉得他游不动了,但是他必须游,不然他和他背上的这个女孩子都要葬身此地。 想来大概是自己时运不济,刚来唐门看看,站在岩石上看这深潭,未曾想到便从那山上掉下来一黑影,坠入深潭。 步孤红能不救她么?如果不救,他就不是步孤红。 于是步孤红也跟着跳了下去,背着她游了很久。 步孤红终于看到了岸,步孤红只觉得快要虚脱了。 步孤红上下打量这个她救的女孩子,女孩子尽管年纪不大,与他相仿,但是已经十分的美丽,大眼睛一眨一眨,长睫毛上还滴着水,水灵灵的,引的步孤红一阵心神荡漾。 步孤红听到略微的抽泣,这竟然是泪。 “你……你想干嘛?”女孩竟然捂着胸口往后瑟缩。步孤红没好气的说道:“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反应。” 女孩尴尬的说道:“对不起,我爹爹和我说陌生的男人很危险,他们喜欢把我这样漂亮的姑娘卖到一个叫青楼的地方。” 步孤红默然。 远处燃起了火光,伴随着“大小姐——”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快躲起来!”女孩拉着步孤红躲到了灌木丛里,一个不小心,摔到在灌木丛中,女孩压在步孤红的身上,步孤红只觉得手间有一团柔软的东西。 透过空隙,步孤红看到了拿着火把的人经过,步孤红捏了捏手中的柔软,道:“什么东西,好舒服。” “啊!你这个小色鬼!”女孩子扇了步孤红一耳光,站了起来。 步孤红捂着脸,默然起身。 “我,我嫁不出去了!”女孩子哭了起来。 步孤红慌了,道:“不,你别哭,别哭!”女孩子仍然哭的不停,步孤红扮了个鬼脸,女孩子哭的更厉害了,步孤红在地上打了个滚,像小狗一样,女孩带着哭腔,但是笑了。 天色渐渐的亮了,步孤红道:“我要走了。” 女孩子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步孤红咧嘴大笑,道:“我们男儿自有男儿做的事情。” 女孩子说道:“可是我以后已经嫁不出去了。”她的声音似乎又有了哭腔,步孤红最爬这小女孩哭起来,随即摆了摆手,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道:“这有什么,我来娶你好了。” 女孩子眉头一舒,甜甜的笑道:“真的吗?”步孤红拍了拍胸脯,道:“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像泼出去的水,自然是不会反悔的。”这个年纪女孩子总有些英雄情结,总幻想那一天自己为恶徒所擒,从天而降一个英俊的英雄,此时步孤红这拍胸脯的样子在他眼里便如英雄一般,她看步孤红的眼神已充满了崇拜,她的眼睛好像真发着光,道:“一定吗?” 步孤红郑重点了点头,道:“一定。” “拉钩。”女孩子伸出了小拇指,和步孤红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女孩在步孤红的脸上偷偷的亲了一口,步孤红大窘,急忙逃走了。 ; 第八章 渡口 漆黑的夜,冰冷的水, 唐凉颜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父亲从小便对自己非常严厉,就在刚刚,她实在忍受不了了,一时赌气逃了出来,却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来,即便下面是水,可是唐凉颜从来都不会凫水,幸好有一个少年救了他。 哪怕是冰冷的水,唐凉颜也觉得异常的温暖,是这个少年的体温么?虽然这是唐凉颜第一次遇到外人,还是男人,但是唐凉颜觉得这个少年十分的可靠,并不像爹爹说的一样会把自己卖到青楼去,唐凉颜可真希望她带着自己永远的游下去。 然而陆地总是会到的。 少年驮着唐凉颜上了岸,唐凉颜虚弱的躺下,借着月色,她能看到这个少年即便与自己年纪相仿,但是脸上却又着同龄人没有的坚毅。 唐凉颜发现少年正盯着自己,不禁捂着胸口往后缩了一下。 “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反应!”那个少年无奈的说道。 唐凉颜略微有些尴尬。 “大小姐——大小姐——” 哒哒的马蹄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了,唐凉颜知道是父亲的人来了,于是便拉着少年躲到草丛里,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唐凉颜扑到了少年的怀里,那个少年竟然捏了捏自己的胸脯。 人走远了,她不自觉的扇了少年一个耳光,随即心中竟然有些酸楚,哭了起来。 少年慌了,不停的逗她,但是她只觉得越来越想哭,直到少年像狗一样的打了个滚,使她想到自己的父亲的手下也时常如此,她才收起哭脸。 唐凉颜和这个少年聊的很开心,她觉得这是十二年来她最开心的时候。 然而,时间总是很快的,特别是在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唐凉颜与她拉钩,希望能在见到这个少年。 ※※※※※※※ 这是一处宅子,这样的宅子在江南并不少,并不少见,但是有一点不一样,因为这宅子是蜀中唐门在江南的藏身之所。 江南本是霹雳堂总堂所在,霹雳堂与唐门一向交恶,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以唐门急需要在江南有这么一处宅子,以便观察霹雳堂的动向,而且这宅子里的人在唐门的地位也是不低,直接听命于唐门门主唐追雨,。 这宅子本应该是冷清的极,但是此时却不一样,宅子里的人四处打点,忙这忙那,只因这宅子来了一位非同小可的人。 是什么人能让这宅子里的人如此兴师动众? 除了唐追雨还有谁? 此时,唐追雨正坐在厅前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但是他的脸色却不由得有些倦意。 “门主,要不要命下人去做些滋补的吃食。”唐武衣对着唐追雨抱了抱拳,这唐武衣是唐追雨的侄子,唐追雨并无儿子,所以对这唐武衣也是看重的很,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带着这个侄子。 唐追雨摆了摆手,道:“武衣啊武衣,我已说过多少次,没人的时候便不要行这礼,唤我叔父便好。” 唐武衣不置可否,道:“那段真轩真也是个狡猾的人物,如此这般追捕竟也让他跑了。”唐追雨一听段真轩三字似是极其头疼,不禁以手扶额,道:“段老儿与我缠斗多年,倘若这般轻易就被抓住,那他便可不必坐这霹雳堂堂主了。” 唐武衣道:“门主所言极是,但这段真轩不知为何,多少年之前便三天两头的找门主决斗。”唐追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只有一点奇怪。” 唐武衣道:“哪一点?”唐追雨道:“你自然也是知道段真轩的外号。”唐武衣点头道:“不错,那段真轩对外人称光明磊落六指段真轩?哼,当真是沽名钓誉!” 唐追雨摇了摇头,道:“你年纪轻轻,自然是不了解他的,我与他已斗了几十年,这人十多年前还真的光明磊落的很,只不过这些年已变了,甚至连他的六指都少了一根,却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唐武衣一愣,抬头望着屋顶,忽然道:“会不会是此人早已不是段真轩?” 唐追雨一脸难以置信,道:“绝无可能,倘若换了人,我岂有识不出之理?罢了,暂且不提那段老儿,颜儿那里可传来什么消息?” 唐武衣略微一犹豫,偷偷瞧了一眼唐追雨,道:“希望门主听后莫要生气,大小姐似乎并没有将那步孤红的踪迹告诉我们的意思。” 唐追雨蓦地砸了手上的茶杯,道:“这丫头,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唐武衣道:“门主息怒,但是我早已派人远远跟着大小姐,他们此番似是要出海,已到了渡口。”唐追雨冷笑道:“正好趁着这几日甩开了段老儿去会会那步孤红。” 唐武衣忙道:“门主武艺绝伦,那步孤红又怎地是门主对手。”唐追雨满怀深意的将目光投向了唐武衣,道:“你却有所不知,我为何对那步孤红如此仇恨,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这等事情你们小辈也是不明白的。”唐追雨欲言又止,仰面长叹,似又想起了昔日往事。 “你从这野渡口真的能到那岛上吗?”凉颜不相信的看着步孤红。步孤红正待说话,却见凉颜指了指停泊的小船,道:“你且看看,这等破船,你那孤岛想必远得很,倘若行到一半,这船漏了,我两岂不是要葬身鱼腹?” 步孤红拉着凉颜的手,笑道:“你莫担心,想当初我来时也便是坐了这等小船,想必流觞也是如此。”提及流觞,步孤红眼神不由一暗。 凉颜看在眼里,握着步孤红的手紧了几分,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小船看起来着实令人不放心的很。” 步孤红轻捏了凉颜的脸,道:“这你便不懂了吧,当年鉴真大师却也是从此处去的倭国!”凉颜气呼呼地道:“这些你又知道?”步孤红笑道:“我师父可有许多藏书,自是从书中看的了。” 凉颜道:“那好吧,我便同你坐一坐这船。”步孤红摇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恐怕是不成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不迟。” 翌日, 步孤红似是急着回去,一早便将凉颜拉了起来,若是换做往日,凉颜定然抱怨不已,但此时却也乖乖的起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的过来的呢?那岛上不是没人吗?”凉颜问道。步孤红远远的望着渡口,道:“当时岛上自然备着船的,恐怕是我师父去那岛上所乘之船。” “那还等什么,我已等不及去看看你自幼生长的岛了。”凉颜道。 步孤红却叹了口气,道:“恐怕又只得等一等了。”凉颜奇道:“为何?你岂不是急得很?”步孤红点头,道:“只可惜有人不让。” 凉颜问道:“是谁?” “是我!”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在凉颜听来却如千金一般重,凉颜的脸色已变的青了。 只见唐追雨带着一干人已到了步孤红跟前。 唐追雨却并未理会步孤红,对着凉颜厉声道:“颜儿,你还不过来?”凉颜缩了缩脖子,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唐追雨却也不怒,神色得意的看了看步孤红,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凉颜的脸色有些慌张,窃窃的望着步孤红, 步孤红神色不变,并未说话。唐追雨转向步孤红,道:“步公子可想知道为何我等知晓步公子今日所在之地?” 步孤红笑道:“你莫要告诉我是凉颜告诉你的。”唐追雨笑道:“不错。” 凉颜慌道:“我没有。”步孤红摇了摇头,道:“唐门主这一出离间计使的却还不到功夫。”唐追雨倒也不生气,他只说了一个字:“哦?” 步孤红道:“我早已知晓凉颜便是你的女儿。”唐追雨问道:“步公子不愧是步公子,却不知道步公子如何得知?” 步孤红道:“我从一开始便已想到了。”说罢,步孤红握着唐凉颜的手紧了几分,道:“你与我师父想必是平生大敌吧?” 唐追雨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步孤红道:“那你对我师父自然是了解的很,是以我当初在对那唐得风用‘秋水’之毒时便已知晓我的师承。”唐追雨不说话,他已默认。 “只可惜我不过是一个人,行踪捉摸不定,你苦苦寻找与我,却也不得见。”步孤红轻笑道。唐追雨静静的听着。 步孤红道:“但是你既然对我师父了解的紧,自也知道本门心法练到炉火纯青之时,需以‘幽兰草’为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便放出消息唐门库房被盗,大量毒药遗失,有一株‘幽兰草’为凝香谷凉颜所得,可对?”步孤红笑问道。 唐追雨道:“不错,唐某当初将小女送往凝香谷学习药术医理,无意间便想到了此法。”步孤红道:“你知我必去那凝香谷,本来也欲前往,但是却不想段堂主时时干扰与你,使你不得亲自出面,便让凉颜跟随我左右,可对?”唐追雨脸上笑意却更将浓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唐追雨道。步孤红道:“唐门主请说。”唐追雨道:“此等计划可算是周密,知晓之人也是很少,莫不是我这不成器的女儿告知于你?” 步孤红大笑,道:“自然不是凉颜告知与我,只不过有两点缘由让步某猜到其中关系。”唐追雨道:“你说。” 步孤红道:“其一、步某当时常年混迹蜀中之地,又怎能不知唐门戒备森严,说唐门库房被盗,步某是说什么也不信的。”唐追雨点头。 步孤红又道:“其二、当日与武当山上,你与凉颜见了一面,却正好被我看到了。”唐追雨道:“失算,失算,步公子可真是聪慧之极。”步孤红又道:“但是唐门主说乃是凉颜告知于你我此次行程,步某却是不信。” 唐追雨问道:“为何不信?”步孤红道:“只因为我相信凉颜断然不会再做出这等与我不利之事。” 唐凉颜抬起头,望着步孤红,眼神之中尽是柔情之意。唐追雨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唐某也不必多言,唐某请步公子回我唐门走一趟,却不知步公子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们请?” 步公子笑道:“唐门主言重了,此次步某有要事在身,只得拂了唐门主的好意。”唐武衣冷哼一声,道:“当真个冥顽不灵。”唐追雨瞪了唐武衣一眼,叹道:“你与小女之事我已明白几分,唐某看得出,小女对你的爱意恐怕不轻,那你便是我唐追雨的女婿,我又怎会为难你?我只消问你几个问题便可。” 步孤红正要说话,却听唐武衣怒道:“叔父,你还与他废话什么,这小子欺负颜妹妹,已是罪不可赦。” 说吧,唐武衣竟然右手一挥,步孤红只闻耳边风声渐盛,心中已明了乃是暗器破空而来。步孤红折扇一开,挡在自己面前,却见扇骨之上直直钉了几根银针。 随后唐武衣的人也已到了,对着步孤红的胸前便是一掌。步孤红冷哼一声,折扇一合,扇骨之上的银针倒飞而出,唐武衣眼前一花,只觉手中疼痛之极,只见那几根银针直直的扎在了手背之上,当下面色一青,迅速退了过去。 唐追雨瞧得唐武衣受伤,心中大怒,道:“武衣你且驱了体内寒毒,瞧叔父于你报仇。”唐追雨将目光转向凉颜,厉声道:“你还不过来?” 唐凉颜正待说话,步孤红轻声道:“你先到你父亲那边去。”唐凉颜问道:“你这是为何?”步孤红笑道:“你父亲断然不会伤了你的,倘若你在我身后,暗器无眼,我护着你还得束手束脚,要是被你父亲擒了去,恐怕你便要守活寡了。” 唐凉颜嗔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调笑我。”唐凉颜也知轻重,也不踌躇,朝唐追雨的身后走去。 唐追雨见唐凉颜已走了过来,当下也不再说话,纵身一跃已到了步孤红身前,右手一掌直直朝步孤红的面门打去。 步孤红心中一惊,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难以闪躲,比之那日墓地里的小娃娃竟也高之几分,心神一定,反倒不在闪躲,右手也是朝着唐追雨的右手挥去。 两掌相对,步孤红退了几步,喷出一口鲜血,竟觉得气血运行不畅,难以移动丝毫。 唐追雨笑道:“不错不错,倘若你适才只顾躲我这掌,势必被我拍中,只怕这时候已奄奄一息。” 步孤红一扫众人,心中一苦,唐追雨一人自己遍难以逃离,这么多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嘴上却说道:“唐门主真是好本事,但是唐门主却不该与我对这一掌,莫非唐门主已忘了,步孤红最擅长的不过是毒?” 天底下步孤红施毒能躲开的极少,唐追雨却偏偏是其中之一。唐追雨笑道:“我与你师父的渊源你也能猜到几分,你师父尚且不能使唐某中毒,更何况是你?” 步孤红轻轻叹了口气,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闻远处琴音四起,琴声悠扬,时而如梦似幻,听得不太真切,但是又感觉它偏偏就是从你眼前传来, 琴声悠扬,时而哀愁浓浓,泣孤舟嫠妇,百花为之哭泣, 琴声悠扬,时而金戈铁马,但是哒哒的马蹄声中,好像也有一阵一阵的落寞伴随, 琴声好像千言万语,但就是说不尽心中的事,离愁,别绪,伤情, 千万种琴声合而为一,好像来自彼岸的呼喊,嘶哑的呼喊,发狂的呼喊,不羁的呼喊…… 呼喊声又变抽泣,使人心碎。 却见唐追雨浑身颤抖,是不是唐追雨的心也如这琴音一般?是不是唐追雨也有不可磨灭的往昔? 唐追雨突然心神一定,道:“好厉害的琴音,竟能引得心中绵绵思绪!”琴声已至,步孤红的身前已多了两人。 男的正是萧非尘,女的不是夏荷又是谁? “多谢唐门主夸奖。”夏荷此时已摘了面纱,脸上已有了血色,对着唐追雨施施然道,“只可惜这琴音倘若一次能回转过来,便再也没用了,唐门主真是高人。” 唐追雨道:“萧阁主若非也要趟这趟浑水?”萧非尘笑道:“我与步兄情同手足,又怎会置之不理?” 萧非尘转过身,说道:“步兄,这才数月不见,你怎的如此狼狈?”步孤红笑道:“自然过得没有你潇洒。” 唐追雨道:“只可惜你们也不过是三人,萧阁主今日也是保不下步公子了。”萧非尘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一步上前,便向唐追雨出手。 步孤红叹道:“萧兄的剑法竟又是精进了不少。”夏荷笑道:“他这一手却已不是君子剑法了。” 说罢,夏荷便坐于渡口之上,将琴横放与腿部,弹起琴来。 步孤红惊道:“萧兄的剑法竟随着琴音的音律而动,当真稀奇!”唐追雨的功夫本胜萧非尘许多,但夏荷抚琴之后,萧非尘的剑法便随琴音而动,琴音快剑则快,琴音缓剑则缓,一招一式皆无反击之法,唐追雨竟是被这剑法打的一时半会也脱身不得,被逼的连连退后。 唐武衣见状,怒道:“你们几个蠢货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弹琴的姑娘拿下?”一干唐门人等听得唐武衣此言,便朝夏荷冲去。 步孤红方才受了一掌,此时气血尚未流畅,见唐门众人朝夏荷冲来,心中一急,但是也无可奈何。 眼见着唐门众人便要靠将过来,却突见剑光一闪。 漆黑的剑挑起鲜红的血。 那人一袭红衣,便如盛开的花,苍白的手,几如孤岛的雪,来人竟是花似雪。花似雪不屑的望着唐门众人,手中剑过之处,便有鲜血喷涌,红的便如他的衣裳。 唐门众人一愣,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花似雪对着步孤红道:“那日武当之事,多谢。”步孤红楞道:“你怎会在此处?” 花似雪不答,冷冷望着唐门众人,道:“谁敢上前?”唐武衣此时毒素已去了大半,起身道:“你便是‘花剑客’花似雪?” 花似雪道:“不错。”唐武衣冷道:“你几番挑战唐门相好势力,并且下手狠毒,已有许多门主掌门遭难于你,此次来了此地,也省去了我唐门在去寻你的时间,受死!” 花似雪冷哼,道:“废话什么,出手!” 唐武衣为唐追雨看众,自然也是不差,先前未曾想到步孤红竟有如此一手,是以着了道,此时竟也与花似雪打的难舍难分。 步孤红此时已能活动,便护在了夏荷身前,却见唐追雨此时已能对付萧非尘这一手琴剑,心中便道不妙。 只见唐追雨频频出掌,每每击中萧非尘长剑剑身,萧非尘长剑被打的偏去,又强行止住去势,在提剑刺去。 夏荷本就身子骨弱,此次还用琴音辅助萧非尘与唐追雨对战,此时萧非尘已被唐追雨压制,夏荷受了牵连,竟是突的喷出一口鲜血。 步孤红一惊,萧非尘只闻声乐一止,剑势一缓,却见唐追雨一掌朝自己胸前打来。步孤红瞧的真切,纵身抢上,朝唐追雨头上一折扇打去,唐追雨此时若是不避,头上若是挨了这一击,定是不太好受,唐追雨只得收了掌,往后退去。 萧非尘乘机抢到夏荷身边,扶住夏荷。 唐追雨拂了拂衣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瞧着萧非尘,道:“萧阁主好功夫,这一剑法倘若换了别人一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萧非尘笑了笑,目光却仍关切的看着夏荷,道:“只可惜仍旧不是唐门主的对手。” 唐追雨笑道:“我自是比萧阁主年长了这么多岁,若是与你一般年纪,定然不是萧阁主对手。” 花似雪此时仍与唐武衣打的难舍难分,但是花似雪毕竟受安道长悉心传授,又本就与剑术一道颇具慧心,唐武衣却也是渐渐落了下风。 却见唐武衣双手挥舞,时不时从袖中弹射出几根银针,花似雪冷哼一声,凭借身法巧妙,那暗器竟是丝毫没有中。 唐武衣正要在此挥舞双手,花似雪瞧得真切,一剑直直朝唐武衣手腕刺去,唐武衣正好施展暗器,右手正巧撞上花似雪长剑,顿时手腕之处喷出一道血线。 ; 第九章 灵柩 唐武衣大惊,慌忙退去。 唐追雨此时的神色已极为难看,道:“几位真是了不起啊!”步孤红笑道:“唐门主谬赞。”唐追雨反而笑道:“只可惜啊。”步孤红奇道:“可惜什么?” 唐追雨道:“我若全力以赴,定能缠得你三人片刻,只消让手下擒了那姑娘,你们岂不是也得束手就擒?” 步孤红三人脸色一变,步孤红强笑道:“唐门主自然也是江湖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还不必沦落到用一柔弱女子要挟我们的地步。”唐追雨冷哼一声,换作平日,唐追雨定然不屑于用此等伎俩,但此时为了心中目的,倒也顾不得那么多。 唐追雨右手一挥,唐门众人便向步孤红四人靠了过去,唐追雨更是一个箭步,对离得最近的花似雪出手。 花似雪不料唐追雨出手如此之快,反应过来之时已不及抵挡,那唐追雨的掌已快落到花似雪胸前。 步孤红时刻注意着唐追雨的动向,这时唐追雨突然之间出手,倒是步孤红反应最快,当下施展身法,抢到花似雪身旁,折扇一开,按提内力,使得唐追雨的掌略微一滞,花似雪得空退了开去,怒道:“枉你是一派之主,竟做此卑鄙之事。” 唐追雨冷笑,也不理会花似雪,回身遍朝步孤红打去。花似雪瞧得步孤红节节败退,已快到了渡口边缘,当下也提剑朝唐追雨刺去。 唐追雨与步孤红二人颤斗,竟还是占了上风,萧非尘看在眼里,却也丝毫没有办法。 步孤红心中叫苦,这唐追雨竟然如此厉害,此刻合步孤红与花似雪二人之力竟仍无法胜之。 唐门众人倒也不急,只消唐追雨败了这二人,只剩萧非尘一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众人正为唐追雨叫好,突见一黑色倩影闪入人群,继而便听闻一声惨叫,众人回头,却见一人喉咙之上分明已有一个血洞,过了片刻,这血洞之中才有鲜血喷涌而出。 步孤红瞧得那翩跹身影,心中一紧。 那此时频频出剑,身姿绰约,岂不是日夜都在心中难以忘怀? 那清冷眸子,冰霜般的眼神,岂不是也曾变过那般悲戚,那般不解,如一把利刃,深深刺入了他的心房? 那本该是仇敌的凄苦,莫非不已被此时再见的欢愉冲的越来越淡? 萧非尘心中一喜,对夏荷柔声道:“你先上得小船。”夏荷听闻便上了船去,萧非尘纵身便对着唐追雨刺去。 唐追雨原先对着步孤红与花似雪二人虽然占着上风,一时之间也难取胜,此时更是加上萧非尘,想取胜便几无可能,但唐追雨是何许人?即便对手是萧非尘三人,此时没有琴音相助,竟也能不落下风。 唐门众人此时已有些惊恐,这突入人群的女子每一出剑,必中一人,但是众人竟也无法瞧出她是怎样出剑,等众人看清她的剑停顿之时,她的剑已从一人喉咙抽了出来,但是剑上竟是丝毫没有血迹。 众人出手,却也破不了她巧妙的身法,手中暗器丝毫不能打中。 这边萧非尘得了机会,一剑刺中唐追雨手臂,喝到:“步兄且先上船!”步孤红颔首,纵身一跃上了小船。 唐追雨吃痛,见步孤红已上了小船,见唐门众人被流觞屠戮,心中大痛,萧非尘与花似雪二人又是逼得唐追雨脱不开身,而此时步孤红已将船划了好些距离。 唐追雨突然厉喝一声,对着眼前萧非尘猛然拍出一掌,萧非尘借势后退,窜到小船之上,花似雪见唐追雨方才一掌力道不轻,此时有些收不住掌,当下一剑刺出,哪知唐追雨借着出掌之势转身,硬挨了花似雪这一剑,纵身一跃,朝着流觞一掌打去。 步孤红看着唐追雨此招,急道:“流觞,小心!” 流觞闻言一转身只见唐追雨的掌已到了跟前,一时躲闪不及,竟是挨了这一掌。 步孤红脸色已变了,只见流觞被唐追雨一掌打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竟如断线风筝,倒飞了出去。 但此时小船已划了出去,想要在回岸上已来不及,步孤红心中郁结一涌而出,竟也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 夜,山间的夜, 流觞醒来时,便看到了窗外雾气氤氲的山间,透过雾气,那朦胧的月透着淡淡的光,她躺在一个屋子里,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坐在她的身边,这个女子竟然是安苡萱。 安苡萱笑道:“你醒了。”流觞点了点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安苡萱道:“是雪哥带你回来的,他已跟我说了一切,我帮你把入体的针逼了出来,幸好针上并没有毒。”安苡萱又叹道:“那人真是厉害的紧,分明便是中了他的掌,却不想他的暗器便是连同着他的掌一起出的手。” 流觞颔首,道:“你们从武当出来了就一直住在这里?” 安苡萱点了点头,流觞又问道:“花似雪呢?”安苡萱叹了口气,道:“他有仇要报,每隔几日便要出去寻仇。” 流觞道:“你就是一直在这里足不出户?”安苡萱点了点头,道:“雪哥要为他父母报仇,必定会引来一些仇家,我的父亲虽然是武当名宿,但是我从小便不爱武当弄枪,跟着他只能拖累他,所以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流觞看着安苡萱,道:“未曾想到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安苡萱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觉的这日子有什么苦的,雪哥每次回来都要带些小孩子的玩意哄我,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你说奇不奇怪?明知道这些都是哄小孩子的,我还是很开心。”流觞微微展颜,道:“他多久回来一次?” 安苡萱叹了口气,道:“他有时候几天便回来一次,有时候至少要半个月。”流觞不说话,等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安苡萱道:“但是如果他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显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仇人,回来的时候几乎满身是伤。” 流觞心中一惊,道:“以他的本事竟然会满身是伤?他的仇人究竟是谁?”安苡萱摇了摇头,道:“这一切都是秦师兄在替他调查。” “秦观月?”流觞问道。安苡萱道:“是啊,当初雪哥家惨遭屠戮,幸亏秦师兄碰巧赶上,救了雪哥。” 流觞叹了口气,道:“他满身是伤的回来,你难受么?”安苡萱道:“自然非常难受,但是我绝对不能阻止他,这是他一生的夙愿。我只要在他受伤的时候好好的照顾他,在他需要的时候陪着他,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流觞听闻此言,竟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道:“我已要走了。”安苡萱急道:“不行,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更何况,你还有…”流觞摇头道:“我曾从他身边离开一次,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了,我要与他一起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 安苡萱眉头微微一皱,但是思忖了片刻,道:“好,我知道我也拦不住你,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那你便去吧。” 流觞点头,离开了小木屋。 ※※※※※※※ 唐凉颜这几日都是浑浑噩噩,一日竟然只喝少许的粥,几日下来,倒是瘦了不少,她发现自从自己刚回来时见到过一次父亲,最近几日竟然丝毫看不见父亲的踪影。 “小娥!”唐凉颜轻轻叫唤。那个叫小娥的婢女推门而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唐凉颜问道:“老爷他怎么不见了?” 小娥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么,老爷带着派中大多高手出去了。据说是去海上一个孤岛。”唐凉颜一惊,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小娥道:“大概已经有三日了。”唐凉颜叹了口气,随即道:“小娥,你快点帮我准备一些盘缠,我要出门。”小娥为难道:“可是老爷出门前再三嘱咐过奴婢,让奴婢千万看着小姐……” 唐凉颜白了小娥一眼,道:“现在老爷不再家,你听我的!”小娥犹豫着,竟然不动。唐凉颜怒道:“你不去准备,我也是要走的!”唐凉颜快步离开。 ※※※※※※※ 步孤红醒来时,眼前的一切已如初时那般洁白,天空之中飘落下来的仍是那纯白的雪,步孤红出的屋外,见院子里立着一木桩,步孤红本将如何来这孤岛的路线告诉了萧非尘,想必萧非尘见了这孤岛,却不知从何上来,阴差阳错之间竟到了岛的另一边——这里岂不就是流觞自幼生活的地方? 步孤红抚摸着这木桩之上一道又一道的剑痕,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 “啊,你醒了啊?”萧非尘突然从远处走来,夏荷正紧紧挽着萧非尘的手。步孤红却仍然直直的盯着木桩,仿佛这木桩便是她。 萧非尘说道:“你不必担心的,你晕过去之后,我看到花兄抢过流觞姑娘遁走了,想必流觞姑娘此刻已无大碍。” 步孤红闻言抬起头来,道:“如此便好,那凉颜怎么样了?”萧非尘眉头一皱,道:“那时船已划出去好远,凉颜姑娘那边我却是看不真切。”步孤红道:“凉颜乃是唐追雨的女儿,即便唐追雨在怎么心狠手辣,想必都不会伤害她的。”也不知他这话是说给萧非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非尘闻言却是大吃一惊:“什么?凉颜姑娘是唐追雨的女儿?”步孤红颔首,道:“是了,你来这岛上之时,可动过这间屋子吗?” 萧非尘撇了一眼步孤红,道:“初时,这屋子里满是灰尘,恐怕已好久没人住过,我们来时也打扫也许久。”步孤红眉头一皱,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步孤红说罢,便朝着雪里走去。 步孤红此时一步一步的在雪里走,他已沿着岛的边缘走了不少的路,此时步孤红摇了摇,苦笑,想自己年幼之时,为了看看岛的另一边,竟朝那山上走去,真是愚蠢,但是他随即便想到了流觞,流觞岂不是也是从这山上走的?步孤红想到这里不由的笑了笑。 步孤红远远的便瞧见了那在纯白的世界里孤立着的屋子,便如流觞的屋子一般,步孤红一想到流觞,便更想弄清楚他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向不快的步孤红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步孤红几乎小跑着来到了门前,他的手已触到了门,步孤红舒了口气,他只道师父赶他走时几乎已病入膏肓,假如推开门,看见了师父的尸体,却不知道作何感想。 步孤红已推开了门,屋里非但没有人的尸体,甚至连老鼠的尸体都没有,屋里只有与幼年时一样的床,一样的书架,一样的桌子,唯有一点不同——这些东西上已粘上了厚厚的灰尘。 步孤红楞住了,这灰尘厚的仿佛从他走后便在也没人打扫,步孤红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师父究竟去哪儿了,他先想到的竟是萧非尘见到流觞那间屋子里的灰尘时,不知道打扫了多久,然后他才想到了他师父,他究竟会在哪里?步孤红想起自己幼年之时,他的师父岂不是也不和自己住一起?每到正午之时,他的师父便已站在了这房间里,每到夜幕降临之时,他的师父便融入这大雪之中,朝那山上走去。 对!山,步孤红此时几乎已想起,自己幼年时为什么认为翻过这座山便是岛的另一边,他想到这里,脚便不自主的再次往山上走去。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这一次既没有看到狼群,也没有看到拿着剑与狼群搏斗的小孩子,他已走到了半山腰,他只看到一处山洞。 他的脚步更快了几分,他已进了山洞,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了被仍在地上的火把,看到这火把,步孤红更加确定这山洞本就有人住的。 步孤红已快走到了低,山洞里没有他想象的石床,只有一副棺木,没有盖子的棺木。 棺木里有个人,那个人须发都较常人长了不少,但是却理的整齐,此时正双手放于前胸,闭着眼睛,苍白冰冷的脸上反倒透露着安详,这个人已是个死人。 这个死人正是花悲木。 步孤红叹了口气,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细细的打量着棺木。 这棺木看起来放这里的时间恐怕已不短,它的底部已陷入了冰里,这里的温度低的可怕,以至于花悲木的尸首至今仍未腐烂。 他是不是从一来到这孤岛之时便就睡在这棺木里? 活人为什么会睡在棺木里?是不是他觉得自己已是个死人?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是不是不夜城落败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步孤红心中不由的一阵失望,花悲木已死了,任何关于花悲木的事情是不是也和花悲木一起“死”了? 步孤红现在即便看着的是花悲木的尸首,即便花悲木让流觞杀他,此时他的眼神之中,还是不由的满含着敬重。 但他突然发现花悲木的怀里却是鼓鼓的,是不是他怀里放着什么东西? 步孤红对着花悲木的尸首又鞠了个躬,缓缓的拨开了花悲木的手,竟然从花悲木的怀里摸出了一本书。 书里赫然便是花悲木的字迹。 ; 第十章 别离 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世上总有些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了来的幸福,知道了反而就变得痛苦。 此时的步孤红是不是很痛苦? 步孤红此时正蜷缩在棺木的边上,他的眼神痴痴的看着石壁,他的手里紧紧的抓着那本书,他的手已颤抖,手背之上一根又一根的是他狰狞的青筋。 这本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流觞并不知道这本书里写了什么,她刚一踏上这小岛,便去了步孤红自幼生活的屋子,她在屋子只看到了满目的灰尘,然后她便如步孤红一般绕着岛到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她见到了萧非尘与夏荷,这二人自然也不知道步孤红去了哪里,流觞便想到了自幼时每当正午之时,师父便往山上走的,于是流觞便走到了山上,看到了这孤寂的石洞,然后看到了痛苦的步孤红。 流觞的眼神此时已不再如冰雪般冰冷,是因为这里本就是冰雪遍布的小岛?还是因为此刻她的眼里只剩柔情? 流觞几乎是跑到步孤红身边的,她拥住了步孤红,步孤红的眼里竟流出两行眼泪,只听步孤红道:“错了,错了,我们都错了。” 流觞抱的更紧了些。 还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世上的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任何事情到一定情况下都会发生变化,这本是一座杳无人烟,满是冰雪的小岛,此刻,竟然还多出了许多人。 当步孤红和流觞走出这间石洞的时候,天已亮了,旭日已升起来许久,他们发现,这常年不断的飘雪,竟然已停了,他们有些吃惊。 当他们看见围绕着木屋的人群之时,便更吃惊了,众人看到了步孤红与流觞,竟然还给他们让了路,两人进了木屋,看到的是苦笑的萧非尘。 “为什么这里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步孤红问道。此时他好像已变回了原来的步孤红,但是萧非尘觉得步孤红有些奇怪,萧非尘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萧非尘又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你的仇敌本就不少的。”步孤红颔首,道:“不错,但是奇怪的却是,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萧非尘几乎要尖叫:“你的意思是这座岛原先并不为人所知?”步孤红笑道:“你几时变得这般愚蠢,连你萧非尘都不知道的事情,江湖上能知道的又有几人?”萧非尘颓废了,无力的道:“照你这般说法,原先知道这里的只有你与流觞姑娘,后来多了我们两个。” 他说的我们是萧非尘与夏荷。步孤红冷笑道:“只可惜原先知道的也不止我们两个。”步孤红说的“我们”指的是步孤红与流觞。 “还有谁?”萧非尘奇道。步孤红却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萧非尘也没有多问,但是却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来了,恐怕唐追雨也快要来了。”步孤红的眼中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萧非尘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流觞看着步孤红,道:“好了,先别说了,他已一夜没有休息,不如让他休息片刻。”萧非尘笑道:“你们一夜没有休息,却是在做什么?” 步孤红笑道:“孤男寡女若是一夜没休息,你说会是在做什么?”流觞瞪了一眼步孤红,竟也没有责骂。 萧非尘也不在多言,领着夏荷便出了木屋。 这座原本满是飘雪,毫无人气的孤岛的夜晚是不是很冷?萧非尘不知道,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来了这里没几天,这做孤岛便已变了个样子,飘雪已停了,人也多了,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好像在注视着这一切。 “步兄。”萧非尘望着夜空说了一句,原来是步孤红已睡醒了,走出了木屋。步孤红应了一句。 “步兄,一直以来,我便把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萧非尘突然说道。步孤红叹道:“我也是如此。”萧非尘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步孤红,道:“步兄此刻心中定是难受的很。”步孤红怔住。 萧非尘道:“你平日里原本不会那般说话的。”步孤红不说话。萧非尘叹道:“我能看得出,你想借此掩饰心中的痛苦,是什么事情,你不说我也不会问的,我只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步孤红看着萧非尘的眼神中又带了几分神采。步孤红似乎本来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反而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只见从远处的雪地上施施然走来了一墨色长衫的人,这人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淡淡的儒雅,步孤红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个人,此时才细细的打量他,步孤红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唐追雨已走到了步孤红跟前,施了一礼,道:“步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步孤红皱了皱眉头,只点了点头。 众人本是离木屋有些距离,此时见唐追雨到了步孤红身前,便也慢慢靠了过来,流觞听得声响,便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唐追雨见步孤红这般模样,笑道:“不知往日里笑脸不断的步公子此番怎地笑不出了。”步孤红强笑道:“唐门主功高盖世,已压的我笑不出了。” 唐追雨突然收起了笑容,道:“我本也无意为难步公子的,我只想问步公子几个问题而已,上一次我侄儿鲁莽,打搅了我们。”步孤红好像早已料到一般,道:“请问。”唐追雨问道:“请问尊师可是花悲木?”步孤红点头,道:“恩师的的确确便是花悲木。”唐追雨皱了皱眉,步孤红的“恩师”二字竟咬的很重。 唐追雨道:“花悲木早些年可有带着一个孩子?”步孤红此时已不愿去看唐追雨,他将目光转到了天上,道:“不错,我有些印象。”唐追雨追问道:“那那个孩子现在身在何处?”他的声音已有些急切了。 步孤红咬了咬牙,流觞也捏紧了拳头,步孤红望着天,一字一顿的道:“那孩子已死了。” 唐追雨一愣,紧接着神情已有些黯淡了,众人只觉得唐追雨此时便如一座火山一般,纷纷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一退。 只见唐追雨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好个花悲木!好个花悲木啊!哈哈,你好狠!你当真好狠!”唐追雨的笑声越来越凄厉,突的便断了,只见唐追雨的眼里已有了血丝,愤愤的看着步孤红,道:“父债子偿,既然你师父便是花悲木,那你便替你师父去死吧!” 流觞急道:“不要,他……”流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步孤红突然出手制止了流觞,流觞只得将后半句收了回去。 唐追雨此时已到了步孤红身前,他的一掌已经拍出了。唐追雨此时悲愤至极,也未留了后手,这一掌已是尽了他全身气力所打出的一掌,倘若步孤红中了,只怕得毙命当场。 步孤红此时仍征征的站着,这一掌已近了,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躲的意思。 那一掌已快打中了步孤红,突然之间剑光一闪,只见人群之中窜出一红衣男子,这男子竟是花似雪。 唐追雨本就心中愤恨,这一掌也已失了理智,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花似雪便是瞧得这时候,突然出剑,他的剑虽然没有流觞那么快,但是却精准的很,他已算中唐追雨这掌打到步孤红身上之前,便会中了自己的剑,倒是自然也伤不到步孤红。 哪知步孤红突然大喊一声:“不要!” 花似雪一惊,但剑已收之不住,剑已刺进了人的胸膛。 这人却不是唐追雨,这人竟是步孤红。 “不——”流觞一声惊呼,已冲了上去。 步孤红见花似雪剑势凶猛,便突然施展身法,挡到了花似雪的剑上,步孤红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萧非尘已呆住了,他从未见步孤红的身形这么快过,那做事一向很慢的步孤红此时竟快的如一道闪电! 花似雪也已呆住了,花似雪颤抖的抽出了剑,喃喃念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莫不是仇敌?”步孤红看着花似雪,突然之间一笑,身子便朝后倒去。 人群之中又是一声惊呼,只见一素衣女子见了这一幕竟是晕厥了过去。 流觞此时正好接住了步孤红倒下的身体。唐追雨此时已回过了神,当他看到为他挡住一剑的步孤红时,他已怔住,道:“为什么?你莫不是我的仇敌?”流觞抬起来,冷冷的看着唐追雨,道:“仇敌?哼,仇敌!他是你的儿子!”流觞的声音若冰锥一般刺着唐追雨,唐追雨怔住:“什么?他是我儿子?不,不可能的!不可能!”唐追雨突然一边大喊,一边朝着远处奔去。 步孤红躺在流觞的怀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不断的涌出去,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流觞的脸,他感觉自己脸颊有些湿了,是不是泪? 是他的泪? 还是流觞的泪? 亦或者是两个人的泪? “我……” “你别说话。”流觞说道。 “不,不,我…对不起,以后…又只有你…下辈子,我再…”步孤红的眼已疲惫的缓缓闭上,世间的万物都已模糊,只有流觞的脸仍然如此清晰,他要记住,记住她,记住!哪怕在黄泉的桥上,他也不想忘记! 流觞感觉怀里的男人已越来越冰冷,她抱紧了他,紧紧地,紧紧! 她笑了,凄美,宛若这裹满了白雪的岛。 “又是下辈子?可你,你是否记得,你上辈子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的衣裳已被他的血染红,鲜红,好像一朵曼珠沙华在蛮荒的彼岸挣扎,苦苦挣扎。 “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 雪,又开始下了,飘飘洒洒,不久后,这座岛将又会无人,又会清冷,亘古的洁白,只留下流觞一个人和另一个尸骸。 宿敌卷·终 ; 引子 浮生 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的,为什么人活得可以这样痛苦?是不是也可以活着幸福?幸福又是怎样的感觉? 少年望着夜空,痴痴的想着,但是过了片刻,少年痛呼一声,原来是边上的人看这少年愣愣出神,抽了他一鞭子。 这里是哪里? 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几年前他本在家中与父亲母亲共进晚餐的,然后突然厨房传出了“轰隆”一声巨响,他害怕的从凳子上跌了下来,他见他的父母急急忙忙的跑出大厅,那是他瞧见他父母活着的最后一眼,下一刻,他便只看到了鲜血与火光。 少年由一个老奴带出了屋子,少年回头张望的时候,他从小生长的家此时已在熊熊烈火里,他的耳里只有哭喊声,叫杀声,那火光冲天而起,他的家在漆黑的夜里燃烧着,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冰冷的黑暗里燃烧。 老奴毕竟已老了,屋子里冲出来的人没几步便追上了老奴,少年没见过这老奴的功夫,但是这老奴只说了声:“小少爷,你先跑吧,老身来拖住他们。” 少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这老奴的一招一式竟打的那些人没办法攻上了,但是老奴毕竟已老了,撑不了多久,老奴便被砍倒,随着他也许有些故事的一生在这燃烧的夜里倒下。那些人便又朝着少年追去。 少年此时心中极其痛苦、害怕,后面的人更是近了几分,可是少年并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他想活下去,为他的父母,为他的家,为那个老奴报仇,但是这原本很安静的林子里,又怎么会有人来? 或许是上天可怜自己吧,少年看到了前面竟然有人,那人手持折扇,快步朝着自己走来,少年紧张的心情不由的有了一丝放松,或许是悲恨过度,少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少年看到的仍旧是一片森林,但是他知道,这片森林和他燃烧的家的森林不是一个地方,然后少年看到了同样的一群少年,以及一群拿着鞭子的黑衣人。 “你们能到了这里真是好运的很,你们这些人倘若没到这里,恐怕都已经上天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朗声道,少年只觉得这黑衣人的声音沙哑,和乌鸦一般难听。 “你们到了这里也不一定能活下去,你们只能按照我们的规定来做事情,你们在这里没有名字,只不过是孤儿!”这黑衣人又道。 然后这黑衣人指着其中一个小孩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王……哎哟!”这孩子还未说完自己的姓名,那黑衣人便一鞭子抽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厉声又问了一遍。“我,我没有名字。”这孩子胆怯的看着黑衣人,轻声说道。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转向了另一个孩子。 “我……我也没有名字。”这孩子的身子已在颤抖。黑衣人点了点头,却将目光转向了少年,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挺起了胸膛,道:“我叫花似雪!” 回答他的是鞭子,花似雪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花似雪!” 花似雪每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被这黑衣人抽了一鞭子。 花似雪清晰的记着,那一天自己挨了两百多鞭子,挨完之后自己早已奄奄一息,那黑衣人似乎也累了,但是看花似雪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花似雪同样忘不了那夜里熊熊燃烧的火光,那火光便如长明灯一般在自己心中燃烧,此刻,花似雪的眼中似乎也燃烧了火,他狠狠的盯着刚才抽他鞭子的人。 “小子!你还敢看?”这黑衣人被花似雪盯着,莫名的有些慌张,他的鞭子便又朝花似雪身上打去。 花似雪挨了这一鞭子,身子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我警告你,臭小子,你若是不好好练剑,有你苦头吃。”这黑衣人狠狠的说道。 这几年来,那些黑衣人每日都要让这些少年练剑,练的差了便要挨鞭子,甚至还不给饭吃,花似雪已亲眼看过这些黑衣人活活打死了许多少年。 刚开始花似雪看见被打死的孩子,被随地抛了的尸体仍有些恶心,但是日子久了,花似雪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仇恨和痛苦。 “都停一停。”黑衣人的头子高声道。 那时的少年们一个又一个的被黑衣人活活抽死,现在只剩下了三人。“你们三个是最后撑下来的三个。”这黑衣人顿了顿,目光缓缓的从三人脸上扫过。 “现在你们要进行最后一项考验。”黑衣人道。 那三人却好像黑衣人说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一般,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你们三人互相比剑,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从这里出去。”黑衣人的声音此时在花似雪的耳里便如恶魔一般。 其他两个人都是点了点头,抽出剑便要与对方厮杀,花似雪不得已也只能加入其中。 三人斗了整整一天,花似雪看得出,其他两人早已没了力气,此时若是自己出手,这两人断然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花似雪却迟迟不愿意出手,黑衣人自然也是瞧的真切。 “你既然不愿意出手,那我帮你好了!”黑衣人手中的长鞭只是挥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被这鞭子打的有些踉跄,竟朝着花似雪的剑上撞了过去,花似雪怔住。 另一个人见花似雪发呆,提着剑便朝着花似雪脸上刺去,花似雪瞧的剑光,几乎是下意识的抽出仍插在那人体内的剑,对着另一人的心口刺了进去。 黑衣人对着愣住的花似雪,说道:“很好,你是我们培养的最优秀的人才,从此你便是我们组织得力的助手,你叫叫做……” “我叫花似雪!”花似雪眼神坚定的看着这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黑衣人神色一冷,手中的鞭子已扬起,对着花似雪抽了一下。 “你叫什么?”黑衣人的声音有些愤怒。 “我叫花似雪!”花似雪讥讽的看着这个黑衣人。黑衣人怒道:“好小子!”手中的长鞭蓦地朝着花似雪打去。 但是这鞭子却并没有打在花似雪的身上,而是被花似雪抓在了手里,众黑衣人一愣,这个黑衣人的头儿更是吃了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花似雪。 但是下一刻,他便保持这样的眼神神情倒了下去,是不是他很难相信花似雪的剑法竟已练得如此之高?时机抓的如此之准? 众黑衣人面面相觑,见自己的头儿被花似雪刺倒,但是片刻便已反应过来,纷纷朝着花似雪打去。 花似雪本已斗了一天,方才又用了最后的气力将那黑衣人的头子杀了去,此时早已没有了气力,此时看着扑过来的一众黑衣人,如花似雪的脸庞上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心中对着逝去的父母说了一声抱歉,便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疼痛,他只听到了几声喊叫,再睁开眼睛时,却见眼前的黑衣人正与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颤斗着。 那道士用的也是剑,花似雪觉得若说他在用剑,倒不如说他在舞剑更为恰当,这道士的步法配上他的剑术,这些黑衣人在这道士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道士悠然收了剑,原来花似雪一晃神的功夫,道士已将黑衣人杀了个干净。道士走到了花似雪的身前,问道:“你没事吧?” 花似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士看着黑衣人的尸体,深恶痛绝的道:“我先前便在追查这些人渣的下落,虽然晚了很久,不过幸好还有一人活了下来。” 花似雪却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道士笑眯眯的看着花似雪,道:“我叫秦观月,你呢?你叫什么?” 花似雪的眼神突然有些坚定,看着秦观月,道:“我叫花似雪。” “花似雪?好!好名字,当真个如花似雪!”秦观月感叹道。 这是花似雪与秦观月初识的场景,花似雪早已将秦观月当做自己一生的朋友,而此时,花似雪在哪里? 花似雪此时正躺在一处巨大的石块上,他征征的望着天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是不是不清楚自己这一生终究是为了什么活着? 活了这么久,他便只有秦观月一个好朋友,原来以为能成为好朋友的步孤红,却在几天前,死在了自己的剑上。 那柄漆黑的剑,花似雪不由的握紧了这柄剑,早些年他对秦观月说了自己的身世,秦观月的神色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他什么都没说,却默默的去帮花似雪找他的仇人,花似雪心中感激的很,这些年的遭遇,假如秦观月的神色之中有任何怜悯,恐怕花似雪都会难受的紧。 秦观月那时一走便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手中已有了这柄剑,秦观月告诉花似雪,他的仇人并不是单独一门一派而是一个大组织,这柄剑便是他父母的剑。 漆黑的剑! 漆黑的剑上现在已沾了步孤红的血! 花似雪有些痛苦,第一次见到步孤红之时,是在凝香谷,他病怏怏的由萧非尘扶着,当时他分明是受了好友所托取那株“幽兰草”的,但是看到步孤红也是要拿“幽兰草”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愧疚,唐凉颜答应将“幽兰草”给步孤红,花似雪没完成好友所托本应该气愤的很,但是花似雪却没有。 后来步孤红两次救了自己,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但是此时,这漆黑的剑上岂不是要了自己恩人的性命? 花似雪仰天一声长啸,我这一生为何如此痛苦? 你个贼老天究竟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我为什么要活着? 这几月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已快令花似雪崩溃了。 ; 第一章 复仇 天空本是晴空高照,此时却已布满了乌云,时不时电闪雷鸣,可是谁内心苦楚,咆哮如这雷电交加,恨恨不平? 狂风骤至,一时之间大雨倾盆,这究竟是如夏日往昔的雷雨,还是上天已有了灵,为谁不平浮生无情,凄苦十数载? 雨不停打在花似雪的脸上,寻常人此时早已四处逃避,寻避雨之所,但是花似雪却任由这狂风暴雨凌虐,躺在这巨石之上纹丝不动,陡然间长啸一声,似是与上苍对呼。 花似雪长啸突然又止,眼睛却不闭上,视线早已被这雨水打的模糊了,花似雪突然又凄声大嚎,悲凉如啼血的鸟儿,他脸上的水渍,只怕早已不是单纯的雨水,却不知道带了多少泪。 嚎啕之声时而又止,似与天际的闪电雷鸣一同而停,花似雪征征的看着天,此时他的心情好似已平静了下来,是不是开始回忆自己十数载辛酸的过往? 起点在哪里?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花似雪被那神秘的组织抓去在神秘的林子里待了数年,那林子的树层层遮着阳光,花似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耀眼的阳光,所以那个午后,花似雪正在庭院的摇椅上躺着——秦观月为花似雪安排了一所宅子。 这个时候的花似雪已好几日未见秦观月了,前些日子当花似雪像秦观月诉说了自己的仇恨,秦观月大为感叹,登时便出门为花似雪打探来龙去脉。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花似雪自己做,但是花似雪却从心底把秦观月当做了自己的好朋友,所以秦观月这么主动帮他寻找,花似雪心底还是开心的很,他已很多年没有朋友,突然多出一个好朋友,心底自然是开心的很。 秦观月却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剑。但是花似雪却没有注意到那柄剑,他的心里此时只有友情,没有仇恨。 “你总算来了。”花似雪道。秦观月笑道:“你等我已等了许久?”花似雪颔首,花似雪虽然不是不爱说话,不似流觞那么冰冷,但是因为在幽闭的林子里待得久了,话自然也不对,只有在和秦观月和安苡萱的时候,话才多点,此时显然花似雪还不曾识得安苡萱的。 秦观月的左手是一柄剑,右手却是一壶酒和一只烧鸡,秦观月将酒和烧鸡放到了桌子上,道:“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今天一定喝他个痛快。”花似雪笑着点了点头。 秦观月已为花似雪倒了一杯酒,道:“我知道你已等不及我为你打探的消息,但是我怕我说了以后你便喝不下这酒了,那我一个人喝酒是无趣的很,所以有什么话,等喝了酒再说。” 花似雪心中想着我其实此时一点也不急的,但是嘴上却说:“好,都听你的。”然后两人便干了手中的酒。 待一壶酒和一只烧鸡下肚后,秦观月才将左手的剑拿给花似雪——即便喝酒吃肉的时候秦观月也紧紧的拿着这柄剑。 花似雪此时才注意到这柄剑,这才想到秦观月方才一直拿着这剑,接过了剑便开始打量这柄剑——这柄剑是一柄漆黑的剑,只不过剑身上面却有一朵花,花却不是红色的,也是黑色的。 “这是?”花似雪问道。秦观月叹了口气,道:“我已查过了,你的家世代隐居山林,实在没想到这也能得罪别人,招致灭门之祸。”花似雪道:“这柄剑我却从未见过。” 秦观月道:“令尊令堂可会不会功夫?” 花似雪摇了摇头,道:“他们不会的,我从没见过他们用过功夫,甚至连仆人……”他已说不下去,他已想起了那个老奴。 秦观月道:“据我所查,花家虽为隐世世家,但那之前原是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剑术大家,这柄剑也是你们花家传家之物,若我猜的没错,令尊令堂定是希望你能过得普通一些,便将功夫的事瞒住了。” 花似雪此时已握紧了这柄剑。秦观月又道:“我猜测定是有人想请花家出手相助,但是花家却拒绝了,这便招致了杀生之祸。” 花似雪的眼睛已有了红了,冷声道:“凶手是谁?”秦观月皱了皱眉头,道:“幕后的黑手我仍然还未查到,但是此事却非一门一派便可为之。”花似雪道:“仇人不止一个?” 秦观月叹道:“恐怕是的,眼下我却查到一个帮凶。” 花似雪蓦地抬起头,将目光从剑上转到了秦观月的脸上,道:“是谁?” 秦观月面露难色,似乎是不想说,但是过了会,又说道:“蜀中九溪十八涧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 花似雪听闻,便要起身,道:“我去找他们问个明白,灭了这什么九溪十八涧,已告家父家母在天之灵!”秦观月见状慌忙阻拦,道:“花兄且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花似雪一愣,望着秦观月。 秦观月叹了口气,道:“花兄被困多年,恐怕还不知道这九溪十八涧不仅有二十四位舵主,并且人多势众,背后还有蜀中唐门相助,花兄冒然前去,恐怕便是有去无回。况且……”花似雪此时已觉得秦观月说的有理,不禁问道:“况且什么?”秦观月瞥了一眼花似雪,道:“况且即便花兄通天之能,将九溪十八涧满门上下逐一除去,恐怕在这江湖之上却没有立足之地了。” 花似雪冷哼一声,道:“我有仇要报,要那立足之地做什么?”秦观月道:“恐怕江湖众人得知花似雪将九溪十八涧满门灭口,定会将花兄当做惨绝人寰的杀人狂魔,当时候必定群起而攻之!” 花似雪怒道:“当日他九溪十八涧伙同他人灭我花家便是有理?”秦观月摇头道:“他们所行此恶劣之事也是暗地里所为,明面之上大家谁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隐世世家被他们所迫害的。”花似雪眼神一暗,低下头去,眉头微皱道:“难道我要学这些小人沽名钓誉做这些背地里所为之事?”他这些年所见皆是不齿之事,此时让他去做,断然有些不愿。 秦观月摇头道:“花兄莫慌,秦某尚有一计。”花似雪抬头道:“秦大哥何必和我客气?有话直说便可。”秦观月道:“花兄只要发帖挑战这十八位舵主便可!”花似雪不禁有些疑惑,这也难怪,这几年他几乎与世隔绝,这些事情一时之间知之甚少。 秦观月知道花似雪不明白,便解释道:“已花兄的本事,这些人一对一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刀剑无眼,切磋之时只需下手狠些,自能大仇得报,这二十四个沽名钓誉的奸贼也得到应有惩罚,而且花兄还会在江湖之上得到一个美名。” “美名?” 秦观月笑道:“不错,倘若有一个人一刻也不休息,将二十四个舵主一一击败,恐怕谁也不会小觑。” 花似雪道:“那其他人呢?”秦观月叹气道:“花兄切记,我等行事需得磊落,那些手下也是受了上头的指示,领头的都死了,下面的人自然也要作鸟兽散了。” 花似雪皱眉,低头沉思不语。秦观月看着花似雪的脸,过了片刻,问道:“花兄意下如何?”花似雪用力点了头,道:“就听秦大哥的。” 秦观月微笑点头,忽而又叹了口气,道:“但是届时秦某却无法到场。”花似雪一愣。秦观月道:“秦某不才,乃武当掌门白云真人的首徒,武当一向与世无争,与那江湖之争都是保持中立,假如倒是秦某与花兄一齐出现,恐怕会让人觉得武当要对唐门不利了。” 花似雪只不过是幽闭的久了,这些道理不用说的太清楚,花似雪自然也是明白的,当下也只能遗憾作罢。 这几日,江湖之上传出一件趣事,这件事情的影响程度已足足盖过了声名鹊起的“秋水公子”步孤红。 这时的步孤红已成了嫉恶如仇,锄强扶弱的代言词,早已备受关注,这件事情起初流传开来倒并未引起什么反应,但是后来众人细细一想便觉得有趣之极——一位自称是花似雪的无名小卒要挑战九溪十八涧的二十四位舵主,挑战函里写着二十四人逐一上场,花似雪绝不休息。 初时,众人只觉得又一位少年郎渴望博得名气,坐了这等挑战之事,但是细细一想,江湖之上有些派头的门头多如牛毛,倘若这少年只为名气,大可挑一些相对好捏的“柿子”,而且信中已强调绝不休息,众人觉得这少年有意思的紧,只怕还有些真功夫,是以纷纷往九溪十八涧奔去,赶着瞧一瞧这一场恶战。 所以清晨一大早,九溪十八涧的住宅门口便已围满了人,只盼找个好位置,见证这场比试是不是有看头。这九溪十八涧似乎也从未见过此等嚣张的挑战函,想必认为被对方小觑,大为不满,登时便接了这挑战函,老早便在门口摆起了台子,二十四位舵主更是早早便用过了午膳,搬了二十四张椅子,齐齐的坐在这擂台的边缘。 但是此时已过了正午,二十四位舵主已坐了许久,众人也站了一个上午,众人仍有不少没吃过午膳,其中就有许多女性开始抱怨了。 既然有人开头了,那众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花似雪的不是,说这花似雪搞这些噱头,肯定是虚张声势,到时候他肯定不会来,害得大家白等一日,还有人说到时候若遇上叫花似雪的,定要给他好看。 二十四位舵主其中一人却也沉不住气了,只见这人满脸虬髯,身膘体壮,声音也是雄厚的很,这人嚷嚷道:“好小子,肯定是耍我们玩呢,哼哼,害我们等这么久,倘若他今天来了,我一定要打的他哭爹喊娘,倘若他今天不来,那李某便去寻他,到时候也打的他哭爹喊娘。” 旁边便有小厮笑道:“李舵主神功盖世,肯定是那小子听闻李舵主的威猛,害怕的不敢来了。” 二十四位舵主中竟有一名女子,这女子花枝招展,也是妖艳的很,这女子嫣然笑道:“李哥莫急,假如那少年来了,便让你第一个打头阵。” 李舵主一见这女人说话了,便笑道:“柳妹,假如我打的那小子魂不附体,跪地求饶,今夜你是不是来陪陪哥哥?” 柳舵主掩嘴轻笑:“李哥这就有些不是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能有些什么本事?李哥若是打败了他,我叫我的贴身丫鬟烟儿去陪你一夜便是了。” 李舵主正要说话,却听人群之中一声呼声:“你看,有人来了,那人是不是花似雪?” 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胜过百花,俊朗面庞,雪白肌肤比之飘雪还要更甚,手中拿着一柄漆黑的剑,施施然便走了过来。 这么一个人若不叫花似雪,那还有谁可以叫花似雪? 先前众人之中抱怨的女人们此时见了花似雪也不再抱怨,一个个直直的盯着花似雪,就连柳舵主也多看了两眼。 花似雪却无视了众人的目光,直直的就走到了台子上。李舵主一声冷哼,道:“好大的派头,不要只是个绣花枕头。” 李舵主说完便施了个身法朝台上跃去,众人吃了一惊,这李舵主长得如此魁梧,身手却是如此敏捷,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喂,小子,别怪我以大欺小,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累得很,我便让你休息休息。”李舵主使的是一柄关刀,这柄关刀看起来有些分量,此时李舵主却一只手拿着关刀,刀刃对着花似雪。 花似雪看了李舵主一眼,他只说了两个字:“不用。”李舵主心道我给你脸你小子还不要脸,便道:“好!你既然想输的快点我便让你早些从这下去,在下李……” 李舵主正要报出自己的名号,哪知花似雪右手一甩,道:“你这人哪儿这么多废话?我要知道一个手下败将的姓名做什么?” 李舵主怒道:“好!好!你小子够种!够狂!” 只见李舵主脚下用力一蹬,已到了花似雪身前,手中长刀舞起,竟是旋转起来,众人见这李舵主身法招式奇特,换做自己定被这招逼到角落。 众人纷纷朝花似雪望去,看看这少年郎如何破这招。 花似雪只出了三招,第一招,花似雪一跃而起,瞅准刀柄,竟是站了上去,第二招,花似雪出剑了,花似雪的剑并不快,但是他这动作几乎是连贯的很,站到刀柄上的同时出剑,这一剑刺中了李舵主拿刀的手,众人已见过李舵主的身法,但是李舵主竟似反应不及,等他回过神来时,手上的鲜血已渐了出来,第三招,花似雪借着剑势,长剑直直的刺入了李舵主的胸膛。 李舵主瞪大了眼睛,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剑虽不快,动作却很快,只听花似雪轻声道:“我是来为花家报仇的。” ; 第二章 除尽 李舵主已倒了下去,有人倒下去便有人站起来。 站起来的是剩下的二十三位舵主。 “好小子!你怎地下次毒手!”柳舵主嗔怒道,她的脸已红了,即便她不太对付李舵主,但是好歹同为九溪十八涧的舵主,此时被人这般杀了,心中也是愤怒不已。 “就是,切磋比武点到为止,你这小子下手太也狠毒!”二十三舵主中其中有一人身材矮小,手上拿着的竟是比人还要长的大秤。 这二十三人狠狠盯着花似雪,似乎要将他活剥了一般。花似雪冷哼一声,道:“切磋比武,自要分个胜负,他没认输,我又怎会罢手?死伤难免,你等若是不服,也不必着急,你等迟早也会与他一般下场!” “你……”柳舵主怒火中烧,杏目瞪得老大,身子也有些颤抖,显然是动了真怒。这时围观众人有一女子高声道:“你们九溪十八涧平日里收收过路费,伤人无数,此时己方一人武功不济,切磋之时死了,反倒在这里吆五喝六,你们这时仗着人多势众呢吧?” “我看是狗仗人势吧!”人群之中又有一声讥笑。 原来九溪十八涧往昔打家劫舍起家,本是一群绿林,后来傍上了唐门,才在江湖上渐渐的变成了一方势力,但是在江湖上仍旧是声名狼藉,无奈唐门势大,只能对九溪十八涧敬而远之,所以此时反而令众人为花似雪说话了。 众人只觉得这人用词极为恰当,不禁拍手叫好。 二十二位舵主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休得多言,下一个!”花似雪冷声道。 “好,便让我为李兄报仇!”那身材矮小的拿着杆秤的男子一跃上了台子。其余的舵主身材便有些缓和,一副花似雪即将便要饮恨了的样子。 花似雪有些嘲讽的看着这个男子,道:“你这小个子莫非是从倭国来的?” 这句话自然是秦观月教花似雪说的,只因为这矮小的男子的功夫是二十四位舵主之中最高的一个,这男子原是少林弟子,一手降魔杖出神入化,就连少林方丈也是赞不绝口,后来犯尽了清规戒律,被赶出了少林,出了少林见识了各类棍棒功夫,竟是自创了一门杆秤的功夫,这功夫便是唐门门主唐追雨见了都赞不绝口,当日唐追雨游玩,与栈道之处遇上了打家劫舍的九溪十八涧之人,这些人竟然不认识唐追雨,反倒被唐追雨收拾了,只不过唐追雨与这男子对战之时,竟然也难以破了这怪异的功夫,后来斗了数百招,这男子力竭才为唐追雨所擒。 但是这男子却生的矮小,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被别人戳中短处。 男子的脸色果不其然,已经阴沉了下来,道:“上一个说我矮的已喂了狗。” 花似雪一声冷笑,道:“你放心,我是最后一个说你矮的了,小矮子!” 众人听花似雪此言,不由得为其捏了一身冷汗,平日里的张青痕已十分难对付,若是盛怒的张青痕下手一定不留余力,本来花似雪已杀了李舵主,张青痕便有全力以赴之感,此时却又去激怒与他…… 张青痕此时反而笑了,道:“为什么?” 花似雪道:“只因为你马上便要死了。” 张青痕已不说话——他的杆秤却说话了。 杆秤不是人怎么会说话? 花似雪自然是知道杆秤不会说话的,但是眼前打来的杆秤就好像会说话一样——说的是什么? 这杆秤此时说的好像是一篇宣布死亡的话,宣布的是花似雪的死亡。 花似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功夫——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杆秤便如阴影一样粘着花似雪,花似雪躲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为什么花似雪不主动出击? 因为花似雪也找不到应该从哪儿出击,这功夫竟然还未让花似雪找到一丝破绽,他怎么出击? 台下二十二位此时已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看着花似雪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具尸体。围观的众人不由得为花似雪紧张起来——此时花似雪好像已快被逼到了台子的边缘。 柳舵主轻笑道:“你们觉得这少年郎还能撑多久?”仿佛李舵主的死已变得无关紧要。 “只怕已快不行了。”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说道。 这人名为张酒,算是十四位舵主之中与张青痕最为要好之人,自然也是最为了解张青痕之人。 张酒继续说道:“青痕这一手棍法虽不是毫无破绽,但是对付花似雪恐怕已足以,待花似雪退到边缘无路可退,定然会被青痕击毙。” 柳舵主突然收住了笑:“青痕这一手功夫也有破绽?” “只要是功夫就不可能毫无破绽。”张酒道。 柳舵主道:“那他的破绽在哪里?”张酒笑道:“青痕的破绽江湖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舵主奇道:“哦?” 张酒却问道:“你觉得青痕功夫如何?”柳舵主道:“青痕的功夫已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张酒点头,又摇头道:“不过这还不够。你说唐门主功夫如何?”柳舵主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青痕的功夫与唐门主不相上下?” 张酒道:“是,又不是。”柳舵主道:“我不明白。” 张酒道:“若是单论功夫,他这一手杆秤和唐门主几乎是分不出胜负的,只可惜……”柳舵主道:“可惜什么?” “青痕这一套功夫打的越好,越耗费气力,若是平日里,青痕大约打个三四百招便会力竭,当初青痕不就是这么输给唐门主的?”张酒叹道。 柳舵主恍然大悟,道:“盛怒之时,青痕自然是更加全力以赴。” “不错,盛怒之时,他只能打一百五十招。”张酒道。柳舵主道:“即便如此,对付这初出茅庐的少年郎恐怕也是够了。” 张酒突然看向了柳舵主。 柳舵主道:“你难道认为青痕会败?”张酒道:“我们说了这么多,这少年本应该败了的。”柳舵主沉默了,此时花似雪虽已到了台子边缘,却在也没退后。 “这少年竟以剑接青痕的杆秤。”柳舵主几乎要站了起来。 花似雪嘴角已流出了鲜血。 张酒叹了口气,道:“这少年此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柳舵主自然能看出来,问道:“青痕已使了几招了。” 张酒道:“青痕已使了一百四十招。”柳舵主有些动容:“这少年本应该早已倒下。”张酒只得叹气,道:“可是有一种东西支撑着他。”柳舵主道:“是什么东西?”张酒道:“我不知道。” 花似雪没有招架住张青痕第一百四十九招,这一杆秤生生落在了花似雪的背上,花似雪一个踉跄,几乎便要支撑不住了。 张青痕的最后一招已出手,这一招瞅准的是花似雪的脑袋,张酒和柳舵主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们谁都看得出,花似雪已避不开这一招,也挡不住这招,甚至连围观的众人都已低下了头,这个叫花似雪的男子好像便如一颗流星,耀眼了片刻便要消逝了。 这一招最后还是要了他的命!众人不禁唏嘘。 可是众人只听到了一声闷哼。 花似雪并没有倒下,花似雪岂非正直直的站着?那一招并没有打到他的头,那杆秤已落在了地上,张青痕呢? 张青痕站在花似雪面前,与平日的张青痕不一样的是,他的胸膛此时正插着一柄漆黑的剑。 张酒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竟然不是要等张青痕打完这一套!他竟然在最后一击的时候便出手了!这是何等的果决? 他硬是撑住了一百四十九招,这又是何等毅力? 花似雪抽出了剑,他的身子已有些颤巍巍了,仍谁都看得出此时他几乎已是强弩之末。 “就让我为张兄报仇!”只见一身形猥琐的男子冲上了台子。 柳舵主冷哼一声,道:“蒋冲,哼!” 这蒋冲平日里便是胆小怕事的主,此时瞧得花似雪此般状态,便觉胜券在握,几乎已要笑出了声,只是张青痕毕竟刚死,此时若是笑了必然会被同伴职责,所以只得强忍住笑意。 蒋冲几乎是飞也冲到了花似雪的面前,笑道:“嘿嘿,这少年英雄此番便要栽在我蒋冲的收下了,却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花似雪道:“有。” 蒋冲道:“我便大发慈悲,让你说出遗言吧。” 花似雪轻声道:“我是来为我花家报仇的。”蒋冲一愣,好似在回忆这么一个花家,又似不知花似雪所言究竟是何事。 只可惜蒋冲并未考虑完便再也无法考虑了——死人怎么会思考? 花似雪的剑已刺入了他的胸膛——位置几乎如张青痕李舵主二人相同。 花似雪竟然是装作这等受了重伤的样子!众人骇然。 他竟然还有力气! 这招自然也是秦观月教的,秦观月已了然,倘若如此这般,定能引得蒋冲这等急功近利的人出手,蒋冲这人又是极为好面子,自然会再出手之前说一些话。 二十四位舵主此刻已死了三个。 花似雪道:“这样一个一个来已太慢,不如你们两个两个来吧!” 这话若是平时听闻,众人只当这人犯了病,此时众人却无这般想法,只当花似雪说到也能做到。 二十一位剩下的舵主一个个都愣住,然后互相看了看,他们已萌生了退意,倒不是说他们的功夫与花似雪有什么差距,而是他们在花似雪的身上看到了决心,必死的决心,这样的人,他们却没有这样的决心,他们又怎么打的过他? 后来当秦观月在茶馆喝茶小憩时便听那茶馆小二和他的客人这样说话:“客官,客官,你也使剑?” “不错。”这人是一个年轻人。 “那客官一定知道当世施剑的名人了。”这小二说道。 “自然,比如天下第一女杀手流觞,她虽然是女子,但是剑却快的很,传闻江湖之上没有比她更快的剑。”这年轻人道。 小二点了点头,道:“对,我虽然不施剑,也不是江湖中人,对这样的一个美女杀手也是崇拜的紧。可是……” 年轻人道:“可是什么?”小二道:“可是我最敬佩的却是那‘花剑客’。” 年轻人皱了皱眉,道:“‘花剑客’?”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已带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神采:“你是说那一把剑杀尽九溪十八涧二十四位舵主的生的如花似雪的花似雪吗?” 小二道:“不错,正是他!话说当日‘花剑客’不慌不忙上了台子,三招便败了李大刀,随后更是招架了好多招张青痕的铁杆秤,那时候都已流出了鲜血,甚至还挨了一棍。” 年轻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故事我已听人说了好几遍,随后‘花剑客’扬言要以一敌二,那剩下的几人还不敢出声反驳,当真每一轮都出两人。” 小二接口道:“是啊,当最后杀的只剩那妖艳的柳舵主时,花似雪已遍体鳞伤,我相信柳舵主其实只要轻轻一剑便能要了‘花剑客’的性命。只可惜这柳舵主好像已被花似雪震慑住了,说什么也拿不起剑了,最后甚至求饶,说什么只要‘花剑客’饶了她的姓名,她甚至愿意给‘花剑客’当牛做马,做什么都愿意。” 年轻人嗤之以鼻:“即便这柳舵主风韵犹存,但是毕竟也是个三十多的老女人了,又怎么配的上‘花剑客’这等少年俊侠?” 秦观月在旁听的虽然高兴,但是心中不免仍叹了口气,人啊,人啊,倘若花似雪未出现,这二十四个舵主又没死,这些人哪里敢这般说那柳舵主? ※※※※※※※ 雨已停了,花似雪却仍然未动,此时的他仿佛已不是那“花剑客”,好像只不过是巨石上的青苔,已在这巨石上根生蒂固,他的睫毛上仍有着水滴,他的这一身鲜红的衣裳也仍旧是湿的,但是那柄漆黑的剑却仍然紧紧的被抓在他的手里。 ; 第三章 付钱 天空已晴朗,晴朗的天空只有一片云朵,云朵在花似雪的眼里缓缓飘动,飘动如海中孤舟。 花似雪突然觉得自己也如这一片云朵一般,在这世事难料的人间的天空中,漫无目的,身不由己的飘动。 云朵飘动是因为有风,花似雪为什么飘动?花似雪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只觉得有些孤苦,他即便到了此时也只有秦观月这么一个好朋友,然后他想到了安苡萱,他原以为自己和安苡萱会一直好下去,两人在林子里造木屋,待花似雪报完仇便在那里白头偕老,他原以为自己与安苡萱情比金坚,每次负伤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安苡萱温柔又心疼的眼神,就觉得这眼神会长伴此生,可是…… 花似雪用力甩了甩头,不愿意去想安苡萱,但是感情不就是这般,你越不想去想反倒越去想,花似雪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安苡萱,安苡萱那玩味的笑容即便是此刻,他已不愿意在去思考安苡萱任何事情的此刻,那笑容仍旧如壁画,壁画是刻在墙壁上的,这笑容却是刻在他的身上。 …… 每一个江湖的侠士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的,有一些人贪吃,有一些人嗜酒,有一些人好赌博,有一些人一日不逛妓院就浑身不舒服,甚至有些人既贪吃又嗜酒,既爱赌博又好逛妓院,更何况在幽闭的环境里待了那么久的花似雪。 花似雪刚接触了这繁华的一面,便沾染上了一些坏毛病,花似雪爱喝酒,但是喝的却不多,他不喜欢拿着酒坛子直接灌,他喜欢慢慢的喝,倒一杯喝一杯,喝完一杯却不急着倒,看一会女人在接续喝,看什么女人? 看妓女,花似雪还喜欢逛妓院,特别喜欢,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妓院里面睡觉,但是他去妓院却不是去玩妓女的,他是去看妓女的,他只看看却不喜欢动手,这不是他不行或者有什么缺陷,只不过花似雪心中还是有些瞧不起妓女的,在他看来无论什么理由,这样出卖自己的良心和肉体都是不对的,所以他觉得她们的身体脏,世上很多人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但是花似雪却有一点和世人不太一样,他虽然觉得她们的做法不对,但是倘若真的有些苦衷,他会去看望他们。比如有些妓女本是大家闺秀,一出生便待字闺中等着出嫁,到头来什么都不会,家产被好赌的父亲败光了,父亲跑了,母亲也撒手不管,她还有个弟弟要带,她却什么都不会,只有做这一行来养活自己与弟弟。花似雪觉得这类人的身体虽然是脏的,但是心灵却是伟大的,虽然花似雪每次都会来看妓女——看这样子的妓女——边喝边看,喝醉了就直接睡在了妓院,那些妓女想去招待别的客人花似雪也不管,这样的客人对妓院来说自然是极其的欢迎。 而此刻,花似雪就在妓院里面,他挑了最好的一间房间,身世最为可怜的姑娘——他已经看这个姑娘看了好多晚,这个姑娘叫归燕。 归燕长得俊俏,皮肤雪白,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姑娘,少女怀春,归燕从小便幻想能够嫁一个英俊高大的帅气侠客,但是现实总是令人不太满意的。 但是归燕每次看到花似雪都会说这样一句话:“哎哟,花公子比归燕还要白,归燕真是嫉妒的很。”花似雪总会笑一笑,然后归燕就为花似雪倒酒,两个人便聊天,聊到花似雪已醉的不轻,然后归燕就为花似雪披上被子,去接待下一个客人。 花似雪此时的眼神非常的柔和,他喝完了一杯酒,道:“我真希望我的酒量能够好些。”归燕道:“花公子的酒量已经很好了。” 花似雪叹道:“假如我能够喝一晚上的酒还不醉,那才是真的好。”归燕吐了吐舌头,道:“那归燕便一整晚不能睡觉,要陪花公子喝一整晚的酒了。”花似雪惨笑道:“我醉倒了以后你好像也不睡觉的。” 归燕不说话了。花似雪道:“假如我能够喝一整晚的酒,你便不用去陪别的客人了。”归燕的眼眶好像有些湿了,但是趁着花似雪喝酒的时候偷偷擦了擦眼睛,笑道:“花公子你又胡说了,假如你只准归燕陪着花公子,那老妈妈一定也不会反对的。” 说完,归燕不说话了,花似雪也不说话了——见钱眼开的老妈妈又怎么会让归燕好好的休息? 花似雪喝了杯酒,问道:“你知道九溪十八涧吗?” 归燕笑道:“归燕自然是知道的,归燕还知道花公子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花剑客’,凭着自己一柄剑便将九溪十八涧的舵主们杀的片甲不留。这故事归燕已经听过好几遍了,每天晚上花公子说这些的时候,就说明花公子快醉倒了。” 归燕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花似雪尴尬的笑了笑,道:“但是今晚我却不是要和你吹嘘我的所作所为。” 归燕睁大了眼睛,道:“哦?今晚花公子难道有什么新鲜事要和我说?”花似雪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归燕抱着手,道:“归燕怎么会知道花公子有多少朋友?”归燕的态度不似平日的那些巧笑献媚的妓女,不过花似雪却丝毫没有在意。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有一个好朋友叫秦观月。”花似雪道。归燕立马打起了精神,道:“是武当白云子道长收徒秦观月吗?” 花似雪笑道:“不错,你竟然也知道他吗?”归燕道:“虽然归燕孤陋寡闻,但是也接过不少江湖侠士,每每听他们说到武当就不由的说到这个人,白云子道长神功盖世,却喜好云游,往往都不在武当,派中大小事务都由安道长处理,但是近年来安道长好像已慢慢交给这个秦观月,说来也奇怪,据说这个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但是安道长竟然好像隐隐有将武当派将于这个人的意思。”花似雪道:“没想到归燕竟懂得这么多。” 归燕嘟了嘟嘴,道:“那是,归燕虽然没有别的本事,知道的事情却很多哩,不过这个秦观月别的事迹却是一无所知,似乎江湖众人疑问也是很大。” 花似雪笑道:“他呀,他……” 秦观月此时在哪里? 秦观月也已到了这镇子上,只不过却不是一个人,秦观月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长发飘飘,美目流转,好像从她的眼里有柔和的水潺潺而来,朱唇微启,似有香气扑鼻而来。 “秦师兄,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呀?”这少女轻声细语,这声音好像要将人的魂儿勾了去。 秦观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人此时不在家中,恐怕……”秦观月话还未说完,便不由的笑了笑。 少女道:“秦师兄,你怎么不说了?”秦观月正色道:“小师妹,我和你说,我此次偷偷带你出来,回去之后你可不能和安师叔说是我带你出来的。” 原来这少女便是安道长的独女安苡萱,在武当山上实在闷的慌,便乞求秦观月将她带了出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唠唠叨叨的,若是爹爹说起来,我就说我自己跑出来的。”安苡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秦观月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现在便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走,我去把那个人找回来,那个地方恐怕不适合你一个女人去的。” 此时的花似雪本应该喝醉了的,但是花似雪此时非但没有醉,甚至连酒都没有喝了。 归燕问道:“花公子怎么不喝酒了?”花似雪严肃道:“我为什么要喝酒?”归燕笑道:“因为你平日里不都是要喝醉的么?” 花似雪板着脸道:“今晚和平日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归燕道。 花似雪道:“因为平日里我醒来第二天早上总是要结账的。”归燕道:“是啊,付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花似雪道:“不错,只可惜……我这次倘若醉倒,醒来便付不出账了。” 归燕张大了嘴,道:“花公子难道没有带钱?”花似雪面露苦色,道:“我的钱已花光了,但是我却忘记了。” 归燕皱着眉头,道:“这可不好办了。” “花公子在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花似雪脸色铁青,道:“有什么事吗?” “楼下有一个姑娘找你。” 花似雪脸色越变越难看,道:“我这里已有个归燕姑娘,不再要别的姑娘了。” “不是,花公子你误会了,那个人自称是你的朋友。” 花似雪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 “这里本来也不让女人进来的,但是那人说要找花公子,还直接给了一锭银子呢,所以老妈妈就将她放了进来。” 花似雪听到这里,突然道:“那你让她上来吧。” 花似雪大约等了一会,门便被敲响,花似雪道:“进来。” 门慢慢的被推开了,只见一鹅黄衫的姑娘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倘若归燕站到这人的身旁,也得黯然失色。 安苡萱一脸笑容在花似雪看来却有些面红耳赤,只听安苡萱道:“秦师兄说的果然对,花公子还真的在这里。” 花似雪板着脸道:“哪个秦师兄?”安苡萱道:“花公子难道还认识除了秦观月以外的姓秦的?” 花似雪怔住。 安苡萱道:“既然我已找到了你,那我们走吧。”花似雪严肃道:“走?走哪里去?”安苡萱道:“秦师兄这次过来自然是有事要做的。” 花似雪道:“没付钱怎么能走。” 安苡萱道:“那你便付钱啊。”花似雪不敢在看着安苡萱了,他将目光往下移了些。安苡萱笑道:“花公子该不会是没带钱吧?” 花似雪低下了头,他的耳朵甚至都已红了,安苡萱的轻声细语现在在花似雪耳里却是刺耳的很。 当秦观月来到妓院门口时,他就看到了花似雪和安苡萱站在了一起,秦观月佯怒道:“我不是让你在屋子里等着吗,你一个女人怎地来到这种烟花之地?”安苡萱还嘴道:“谁教你轻功没我好,走的没我快?” 秦观月还没说话,安苡萱又小声道:“幸好我来了,你身上又不带钱的。” 安苡萱说这句话的时候,花似雪突然就拉住了安苡萱的手示意安苡萱不要再说下去了,安苡萱脸一红,抽回了手。 秦观月狐疑道:“什么钱?” 花似雪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的。” …… 即便此时花似雪一想到安苡萱便觉得心中苦闷,但是想到那时自己逛妓院忘了带钱,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安苡萱为他付的钱,便不由的有些好笑,从那以后,花似雪再也没用逛过妓院,甚至连酒都很少喝了。 ; 第四章 狼啸 安苡萱是个什么样的人?安苡萱首先只是个普通人,她与世上大多数女人都一样,只想普普通通的过完一辈子,普普通通的相夫教子,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天找一个她真心爱的人,两个人不问世事,在杳无人烟的地方隐居,两个人自给自足,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但是,安苡萱却和平常的人又有些不一样,只因为他是武当名宿安道长的独女,武当在江湖之上虽然行事低调,但是总归还是有些仇敌,所以倘若安苡萱未来的丈夫没有些本事,离开武当只怕还是有些危险,因为安苡萱不会武功,她从小就不爱习武。 但是安苡萱的轻功却好的很,武当同辈之中只怕已没有人的轻功能比她好,安苡萱很温柔,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远门也只出过一次,每日平淡的生活和和气气想不温柔也不行,安苡萱也很大方,若是不大方,怎么会给花似雪付钱?安苡萱还特别的懂事,后来和花似雪在一起之后,安苡萱几乎是毫无条件支持花似雪的,这一点让花似雪大为感动,花似雪本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一件事,只可惜…… 花似雪本以为一个好的开头便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但是花似雪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花似雪错了吗? 也许错了吧,假如花似雪没有错此时应该在那林中的木屋里,可能正搂着安苡萱说着情话,但是此时花似雪却仍旧躺在这巨石上。 人不是神,人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人只能仍有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思想来判断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所以可能事情并不是人想的那样,花似雪却没有想这么多,花似雪本就不太聪明,很多时候,他都是很迷茫的,就像这一路走来,他到现在都是秦观月给他安排好的一样。 …… “秦大哥,这次你带我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情?”花似雪问道。 秦观月见到了花似雪之后便将他带到了离武当山距离不太远的一座山头,安苡萱当然也跟着。 秦观月道:“你的仇人我又已调查出了一些眉目。”花似雪的眼睛亮了几分,道:“是谁?”秦观月苦笑道:“这一次是天狼山庄。” 花似雪不知道天狼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看秦观月的表情,也大概能知道这天狼山庄非同小可。 秦观月道:“那件事情天狼山庄也参与其中的。” 安苡萱并没有说话,安苡萱一向很懂事的,她知道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开口的好。花似雪道:“那天狼山庄在哪里?”秦观月的目光看向了山下,道:“就在这山下。”花似雪颔首,道:“看来我们也只有用老方法,我这就去拜帖。” 花似雪做事情就是这般,果断,如他的出剑。 秦观月道:“无论如何,我们在离这里二十里的镇子里等你,镇子里有一家侠光酒家,我们便在那里等你。” 江湖上本没有天狼山庄,这天狼山庄像是雨后的春笋,突然便出现在了江湖之上。 传闻南疆有已声乐驱使虫蚁蛇鼠的秘法,天狼山庄也有驱使动物的法子,但驱使的不是虫蚁蛇鼠,是野兽——狼。 昔日不夜城护法花悲木落败,花悲木的一众手下也树倒猢狲散,其中有一人能以笛声驱动一头狼,此人本是花悲木的心腹手下,花悲木败走后本应该为不夜城继续效忠,可惜此人并不承认自己为不夜城中人,只道自己为花悲木所救,为报答花悲木救命之恩,才在花悲木手底下做事,所以此人便也脱离了不夜城,不夜城对叛徒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据说不夜城曾经派出数十个好手来追杀此人,但是这人一人一狼竟然也不落下风,追追赶赶跑了许远,十多个好手之中有人心生一计,将这人的笛子弄折了,那狼儿瞬间失了方向,原地打转,此人才被十多人打倒在地。 危急之时,却适逢唐追雨路过,唐追雨与花悲木本来是故交,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反目成仇,但是唐追雨对花悲木的这个手下却极为佩服,是以出手救了此人,并与不夜城中人辩了许久,不夜城中人给唐追雨面子就不在追杀此人,此人便在唐追雨的支持下开馆收徒,将他的驱狼之法传授给弟子。此人便是天狼山庄的庄主梁惟有。 这些事情在江湖之上鲜为人知,花似雪自然是不知道,自然是秦观月告诉他的。 秦观月不在江湖上走动,又如何知道这种事情?花似雪却懒得想那么多,他从不认为秦观月决计会害他。 秦观月还告诉花似雪,江湖人道梁惟有性格洒脱,对于江湖中事几乎是一概不理,但那些只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若是真的如江湖中人所言那般,为何梁惟有会参与此事? 此时花似雪已到了天狼山庄的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狼啸。 花似雪走到门前,道:“花似雪前来挑战梁庄主。” 两个守门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打算赶走这个人,但一听闻此人是最近风声鹊起的“花剑客”花似雪,便止住了手。 其中一人道:“花公子,我家庄主是不会接受挑战的,花公子你请回去把。”花似雪一愣,冷声道:“梁惟有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的这般胆小如鼠?” 那守门人道:“我家庄主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于这些江湖虚名并不太关心,怎的会是胆小如鼠。”花似雪冷笑,道:“什么淡泊名利,什么与世无争,全是笑话,你进去告诉他,花家还有人活着,他自然会出来了。” 两个守门人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但花似雪此时的神色已不悦的很,自己二人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其中一人便道:“花公子请等候片刻。” 花似雪等了片刻,只见门里有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花似雪先注意到的是他腰间插着的一支笛子,然后才看到了他的脸,梁惟有须发飘飘,脸色平淡,此时却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之感。 梁惟有已走到了花似雪身前。 “这位少年英雄便是花似雪花公子么?”梁惟有抱了个拳。花似雪冷哼一声:“不错。”梁惟有道:“花公子言花家还有人遗留,却不知道是哪个花家?” 花似雪冷笑道:“你自己心知肚明。”梁惟有一愣,随机神色缓和了几分,道:“不知花公子是不是那花家的幸存之人?” 花似雪道:“是!”梁惟有此时竟然面有喜色,道:“却不知道花公子是花家什么人?”花似雪突然面色一寒,道:“要你命的人!” 花似雪的剑突然出鞘,梁惟有吃了一惊,侧身让开了花似雪的剑,道:“花公子且慢!”花似雪手下却并不停手,频频出剑。 梁惟有只得不停躲避,却并不动手。 突然闻得一阵笛声,花似雪手中长剑一顿,有人吹笛子。 吹笛子的人却不是梁惟有,紧接着便从山庄内传来了几声狼啸。 凄厉的狼啸。 然后花似雪便见到三只灰狼已从山庄内扑了过来。 凶恶的灰狼。 花似雪大骇,一只狼已扑向了花似雪的身子,花似雪侧身让开,提着剑往这只狼的头颈刺去,第二只狼便在这时扑向了花似雪的手,拿剑的手。 花似雪只得收回这只手,但是狼的动作十分迅捷,却咬住了他的剑。花似雪手上使劲却也抽不出来,这时候第三只狼已扑了过来,花似雪身子一侧,却无法完全闪避,狼已咬住了花似雪的左臂,这时第一只狼前爪一挠,花似雪的胸膛上便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花似雪不由的痛呼。 第二只狼这时松开了花似雪的剑,朝着花似雪的脖子咬去。 倘若被狼咬这么一下,花似雪就只有死了。 花似雪却没有死,那狼没有咬下去,这时候传来了第二个笛声,比第一个听起来更为悠扬,更为浑厚,三只狼听到了这笛声,竟然也不顾第一个笛声,齐齐停了下来,匍匐在地上。 吹笛子的人是梁惟有。 花似雪的脸上已都是汗,他在林子待的几年里已受过不少的伤,但是却从来没有向现在这么种的伤,那狼的一爪,伤的竟然比刀子砍得还深几分,血不断的从他的伤口流出。 这时,一鹅黄色身影突然窜出,赫然便是安苡萱,安苡萱拉起花似雪便走。梁惟有此时只能吹笛子制止群狼,也没办法拦住二人。 待二人的身影已不见了,梁惟有停下笛声,怒道:“星儿,你做什么?”只见一二十多岁的青年从屋里走出,道:“爹,我这不是怕你被那什么‘花剑客’伤了吗?” 梁惟有道:“胡闹!你这一下差点要了那花公子的性命!”梁惟有忽然出手,扇了梁星一个耳光。 梁星有些发愣,花似雪的一招一式莫不是都有杀梁惟有的意思,自己阻了花似雪,为何父亲还要打自己? 安苡萱将花似雪拖到了一处溪水的边上,这溪水边上赫然有一块巨石,安苡萱吃力的把花似雪扶到了巨石上。 安苡萱用药粉为花似雪止住了伤口,撕下了花似雪的衣裳,把花似雪伤口包扎了起来,喂花似雪喝了几口溪水,柔声道:“花公子没事吧?”花似雪此时虽然虚弱,竟还能说得出话,道:“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苡萱不由的脸一红,道:“秦师兄告诉我,花公子功夫高强,我便远远的跟着花公子,想一睹花公子的剑。” 花似雪苦笑道:“哪知那三只狼冲出来没几下我便不行了。真是没想到,这天狼山庄的狼竟然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恐怖的多。”安苡萱不说话了,花似雪只觉得她的眼睛能透出水。 花似雪道:“这次又多谢你了,上次在妓院也是。”花似雪动了动身体,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由的呲牙。 安苡萱道:“花公子还是先别乱动的好。”花似雪点了点头。 安苡萱道:“花公子的伤口那么深,为什么竟还能说得出话,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早已晕了过去。” 花似雪将目光转到了天上,天上此时晴朗的很,晴朗的只有一片云朵,云朵在天空中随风飘荡,飘荡的如海里的一叶扁舟,花似雪道:“这么多年来,我在那林子里,却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伤口虽然深,却还不至于让我晕了过去。” 安苡萱看着花似雪落寞的神情,心中莫名的一紧,几乎是下意思的抓住了花似雪手。花似雪一怔,安苡萱慌忙收回了手,脸已红了几分。 ; 第五章 追杀 当秦观月看到安苡萱搀扶着花似雪到客栈时,秦观月几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秦观月慌忙的接过花似雪,把花似雪扶到椅子上。 “你这一身伤怎么这么重。”秦观月道。花似雪叹了口气,道:“天狼山庄的狼实在太厉害的。” 秦观月顿了片刻,道:“是我忽略了,天狼山庄的人极少在这江湖上行动,是以究竟功夫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我本应该调查清楚了再让你去的。” 花似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学艺不精了,不关秦大哥的事,三只狼冲出来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若不是那梁惟有吹笛制止,以及安姑娘,恐怕我已葬身狼腹。” 秦观月将目光转向了安苡萱,又转回了花似雪,道:“是了,你虽然在那林子里训练残酷,但是终究没有学些剑招剑法,只是凭着直觉出手,倒不如去学一些绝妙的剑法,我相信凭你这么多年对剑的理解,到时候剑术定是精进许多。” 花似雪目光灼灼,道:“那我去哪里可以学得到?” 秦观月迟疑了片刻,道:“我自幼只练过武当剑法,武当剑法精妙绝伦,在我看来,反倒适合于你。” 花似雪道:“秦大哥是要传授与我?”秦观月苦笑道:“武当门规森严,剑术武艺绝不外传。不过,假如花兄拜入武当门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花似雪道:“秦大哥这是要收我为徒?” 秦观月微笑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这一身功夫又不高深,怎的担得起做你师父,不过,我有一人选,再好不过。”他将目光转向了安苡萱。 安苡萱道:“秦师兄可是说我爹爹?” 秦观月道:“不错,安师叔虽然门下弟子众多,但是我这些个师兄弟,资质都不太高,只能习一些太极剑法,却不能习得太极剑舞,唯有刘然刘师弟才对太极剑舞略微有些涉猎,但是刘师弟功力也不太深厚,只能到第二舞,若是花兄能够拜入安师叔门下,定能得安师叔衣钵。” 安苡萱面露难色,道:“秦师兄你也知道,我爹爹已许多年不曾收徒,只怕……”秦观月笑道:“这我自然知道,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花似雪与安苡萱齐声道:“什么办法?”秦观月笑道:“安师叔可是把师妹当成掌上明珠对待的,只怕将来嫁人也得嫁武当的弟子。” 安苡萱面色一红,道:“我只希望永远陪着爹爹,嫁人之事,不嫁也罢了。”秦观月道:“只要你扮作师妹的情郎,最好能够表现的情深一些,不怕安师叔不让你拜入武当。”他这句话是对花似雪说的。 花似雪一愣,安苡萱的脸色更红了,已将头埋了下去。花似雪此时仿佛说话也说的不利索了,道:“这……只怕……不好吧,我怎能,怎能辱了安姑娘的清白。” 秦观月无奈道:“我只有这一个法子,若是实在不行,你们便假戏真做好了。”花似雪连忙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不由的痛呼。 安苡萱却道:“我愿意按秦师兄的方法来做。”她将目光转向了花似雪,花似雪看着安苡萱的眼睛,不由的痴了。 安苡萱幽幽道:“花公子身世凄苦,我见由怜,我却不会武功,无法帮助花公子,倘若这样能帮到花公子,我也愿意。” 花似雪不知道该说什么,秦观月点头笑道:“好吧,那便如此,你们现在这里待些时日,这里离武当也不太远,待得小雪的伤势转好在来不迟,派中还有事务需要我打点,我便先行一步了。” 转眼便是三日过去了,花似雪的伤也好了大半,是以便和安苡萱出发往武当去了。 这三日来,二人日日交流,发现与对方竟然如此投机,是以关系比先前好了不少。 安苡萱道:“那张青痕的杆秤当真如此厉害?” 花似雪道:“不错,那杆秤几乎是贴着我的身子,我虽避开了许多招,但是最后只得用剑抵挡,那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到后来更是挨了一下,这一下,我几乎便要晕了过去,若不是心中恨意强烈,只怕也撑不住。” 安苡萱叹道:“只可惜当日未亲眼见到花公子身姿。” 花似雪痴痴一笑,道:“只可惜那些个舵主,除了张青痕还有些本事,其余之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倘若这些遇上天狼山庄的狼,只怕一下便被狼……什么人?出来!” 花似雪厉喝一声,环顾四周。 只见四周树木丛生,却是安静的很,安苡萱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树的后面有有人,不止一个人,十多颗大树后藏着十多个人。 这十多个人手里皆拿着兵刃,兵刃奇奇怪怪,有杆秤,有关刀,有大刀…… “哼!你杀我们舵主,此刻还侮辱我们舵主,我们与你已不共戴天。”有人道。 原来这些人是九溪十八涧的人,因九溪十八涧早些年是些打家劫舍之辈,早已习惯藏于树后。花似雪道:“原来是你们,你们的舵主都已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们这些人?”那人冷哼道:“我们早已清楚,你此刻有伤在身,我们这些人只怕已够了,我们便是来为我们舵主报仇的,顺便……” 他的目光转向了花似雪身边的安苡萱。那人道:“好美的美人,我在九溪十八涧可没见过这样的妙人,不知玩起来有什么区别?”花似雪厉声道:“原来你九溪十八涧皆是你等宵小之辈!” 花似雪的剑已出手,往日里精准的剑。 那对安苡萱露出猥琐神情的人已倒了下去。众人不禁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花似雪说出手便出手。 但是花似雪的剑却是偏了几分,花似雪方才本想刺那人心口,但是剑一出手时,伤口隐隐作痛,手上不由的收了片刻。 花似雪轻声道:“你轻功不错的,一会听我说话,我们走。” “好你个花似雪,怎的如此不要脸!”一拿着大刀的人指着花似雪道。花似雪讥笑道:“难道我还要给你们知会一声才能动手?咦,你原来没死啊!”众人听花似雪所言,不由的将目光转向了那句尸体。 花似雪道:“跑!” 安苡萱闻言,与花似雪齐齐奔走。 “嗯?好奸诈的小贼!追”那人一挥手,众人便朝着花似雪追去。 二人不停奔走,但因为花似雪本就有伤在身,速度不宜太快,那九溪十八涧的众人也有些轻功不错之人,率先追上花似雪的自然也有。 花似雪瞧得真切,每每有人追上,便突然出剑,打的那人措手不及,这些人使的兵刃不一,但是却没有用剑的,用起来也没有剑的轻灵,竟然有很多让花似雪得手了。 安苡萱知道花似雪有伤在身,奔走之时也拉着花似雪不用剑的那只手,时不时看一眼花似雪,但是花似雪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的那些人,倒也没有注意到。 “小心!”花似雪突然用力拉扯安苡萱,止住身形,安苡萱一个踉跄,跌入了花似雪的怀里。原来有人竟然看准了安苡萱手无寸铁,追上二人之后朝着安苡萱挥舞手中兵刃。 花似雪道:“你没事吧?” 安苡萱点了点头,花似雪的目光一直注意那人,此时那人又将手中关刀朝着花似雪怀中的安苡萱砍去,花似雪推开安苡萱,侧身让开,手中长剑一送,刺入了那人胸膛。 这时二人的手已分开,众人也已追了上来,纷纷朝着安苡萱围了过去,花似雪大惊,出剑刺入一人背后,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已有人擒住了安苡萱。“哼,花剑客,你若不想这美人死去,那你便自裁与此!”那擒住安苡萱的人厉声道。 花似雪身形一顿,紧紧握住手中长剑。那人掐着安苡萱的脖子重了几分,安苡萱不禁面露痛苦之色。 花似雪左手一伸,道:“好好,你别动手!” 风声烈烈,吹动花似雪的衣裳,安苡萱看着花似雪,道:“不,你别管我。”花似雪惨然一笑,道:“想不到今日,我就要死在自己手上,我只希望我死后你们放过她。” 那人道:“你放心,我们和那猥琐之人不同,我们九溪十八涧虽然以前是强盗劫匪,但是承蒙唐门主提携,早已不做作奸犯科之事,我们只不过想为死在你手下的几位舵主报仇而已。” 花似雪心中冷笑,我花家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不也在你们手里葬送?但是嘴上却说道:“好。” 花似雪将目光转向了安苡萱,一笑,道:“安姑娘此次回去以后,替我向秦大哥说一声多谢!”花似雪提剑便要朝自己心口刺去。 众人死死盯着花似雪。这时擒着安苡萱的那人突然惨叫一声,捂着手,只见他的手背之上插着几根银针,细细的银针,却让他的手几乎已变成了血手。 安苡萱乘机跑到了花似雪的身边,道:“花公子,我们快走。” 众人见二人又脱逃,不由的一恼,也不去管倒地捂着手痛苦的那人,继续朝花似雪二人追了过去。 此时正值正午,春日的日头正挂在上头,阳光却不太猛烈,照在人的身上不禁让人有些懒洋洋的,山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鸣叫,花似雪环顾四周,连绵的群山,像一道墙。 花似雪苦笑道:“我们竟已上了绝路。” 此时他们正在一座山头上,安苡萱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我们慌不择路,竟上了这么一座山,这回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花似雪歉声道:“是我连累你了。”安苡萱摇了摇头,笑道:“花公子说笑了,你岂不是我的情郎?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哪有连累之理。”花似雪却不理安苡萱的玩笑话,道:“若是他们一会来了,我与他们厮杀,你乘机朝山下走去,以你的轻功,他们断然追不上你的,这些狼狈为奸之人,我可不信他们杀了我便会放过你。” 安苡萱正色道:“我虽只是一介女子,但是我好歹是武当安道长之女,又怎能弃之朋友而不顾?”她的身子有些柔弱,她的声音有些温润,但是她的话语却如惊世绝唱,深深印入谁的心中? 花似雪不禁一阵感动,孤苦数载,临死之际,便又多了这一位朋友。只听安苡萱又道:“更何况,花公子是我爹爹的女婿。”她的声音到后面已细不可闻,花似雪笑道:“对,我花似雪又怎会抛弃我的情人!”花似雪抓住了安苡萱的手,安苡萱也不闪躲,仍有安苡萱抓住。 九溪十八涧的众人已围了上来。 但是花似雪却仍然看着安苡萱,仿佛天地之间,已只剩下这二人。安苡萱嫣然一笑,将目光转向了远处群山。花似雪笑道:“便让我们两化作飞鸟,于这山林之间盘旋!” 安苡萱紧紧握了握花似雪的手,这一握,握的好像不是人的手,握的更像是世间的唯一。二人相视一笑,天地万物,转瞬即逝,但是他的眼眸里似有什么东西亘古不变,如一道破晓的光,传入了她的心中, 她为谁心神而颤? 他又为谁抛弃一切? 临死之际,即将纵身跃下之时,他的心中除了绵绵仇恨和升腾的火焰是否有多另一种东西?从此她无尽的温柔是否只为一人? 两人决绝的身影,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逼的众人暂时不敢上前,面面相觑。 “且慢!” 一声浑厚的声音破空而来,安苡萱平静的脸庞突然面露喜色。 ; 第六章 幽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鹤发童颜的道士信步而来,安苡萱喜道:“爹爹!”花似雪一愣,这便是安道长么。 安道长走路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连手的摆动都是绝不多摆一点,步子也绝不多迈一点,举手投足之间却透露着一股威严,九溪十八涧的众人本可以趁着这时出手,但是他们竟然不知为什么由心底不能抗拒眼前这个道人的“且慢”二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安道长缓缓走来。 安道长终于到了众人的跟前,已有不少人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甚至连花似雪都有点发虚。安道长开口道:“贫道乃武当山安道长。” 他的声音一如刚才“且慢”二字一般浑厚,此时离得近了,众人只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生疼,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为难小女,倘若此时速速离去,贫道便不在和你们计较。”安道长的表情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湖泊,但是他的话语却震的众人心神荡漾。 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是好,待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安道长冷哼一声,这一哼竟惊的一人直直跪了下去,这人不停颤抖,众人见状,其中便有胆小的一人往山下跑去,既然有了带头的,那众人自然接二连三的逃窜了。 九溪十八涧的些许人此刻竟像兔子一般全部飞也似的逃走了。安道长将目光落在了花似雪身上,花似雪不禁松开了拉着安苡萱的手。 花似雪抱拳道:“前辈,晚辈花似雪,希望能拜在前辈门下,学习武当剑法。”安道长却理也不理花似雪,转向安苡萱,佯怒道:“萱儿,你平日里这般文静,怎的也学那些野丫头,偷跑出去,要是出了事,你让爹爹下去怎么和你娘亲交代?” 花似雪闻言一愣,原来安苡萱的母亲也去世了么。安苡萱撒娇道:“爹爹,武当山上竟是些无聊的道士,待了那么久,你不腻,我还腻了呢。” 安道长叹了口气,道:“你呀你,罢了,幸好此时也找到你了,我也不计较那么多,我们回去把。” 安苡萱看了一眼花似雪,道:“爹爹,你收他为徒吧。” 安道长又看了一眼花似雪,道:“你便是‘花剑客’花似雪吧?一人杀尽九溪十八涧的那么些舵主,真是威风得很那!” 花似雪不知如何作答。安苡萱道:“爹爹,你再这般我就不理你了。”安道长的脸色连忙缓和了许多,对花似雪道:“花少侠,武当门规森严,非武当弟子,决不能传授武艺,所以……” 安苡萱道:“爹爹,花……雪哥他怎么不是武当中人呢。”她本想说“花公子”,却突然改了称呼。 安道长道:“你别胡闹,花少侠又怎会是武当的人。”安苡萱将目光转向花似雪,安道长觉得安苡萱的眼神中竟多了一种平日里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多少年前自己也曾在她娘亲身上见到过。 安苡萱道:“爹爹莫非看不出,我已与雪哥情投意合?”说到后面,她的脸已红了,声音也细不可闻。 安道长吃了一惊。 安苡萱又道:“我此生已非雪哥不嫁,既然如此,他便是你的女婿,又怎的不是武当中人?” 安道长大骇,平日里温顺听话的安苡萱此时竟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等话语,安道长实在难以置信,仿佛在安苡萱的身上见到了多年前她娘亲的模样。 安道长却道:“胡闹,小孩子家,懂什么情情爱爱?”安苡萱坚定的看着安道长,道:“也许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方才你若不来,我此时恐怕已和雪哥从这里跳了下去,那时我的心中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仿佛我从心底愿意和雪哥死在一起一样!”说道这里,她的声音竟硬了几分,也响了几分。 安道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那个花少……花似雪,你和我们一起回武当山吧。” 花似雪一喜,连忙应声,安道长转身先行,花似雪悄声道:“多谢。”安苡萱脸上一红,也不看花似雪,直直跟着安道长去了。 武当, 安苡萱在武当本就被众人当做掌上明珠对待,那时发现安苡萱突然不见了,全派上下无不震惊,几乎要将武当山翻了个底朝天,此时见到安苡萱平安无事的回来,众师兄弟们也都放下了心。 刘然是安道长的首徒,年纪与安苡萱差不多大,自小与安苡萱一块长大,和安苡萱的关系也是非常的好,此时见安苡萱回来,自然是高兴的很,刘然几乎是跑到安苡萱面前的,刘然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安苡萱道:“多谢刘师兄挂念,我没有事的。”安苡萱拉过花似雪,红着脸说道:“刘师兄,这是花似雪,他是……他是……”安苡萱脸色发红,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花似雪笑道:“刘师兄,你好。” 安苡萱道:“刘师兄,我们赶了不少路,先去休息了,先失陪了。”安苡萱说完便带着花似雪走了,刘然征征的站在原地,心中有些奇怪。 高处不胜寒,即便如此,但是武当山的夜寒冷的也实在有些彻骨,花似雪站在小莲峰的平台之上却一动也不动,他的衣衫单薄,难道他竟然不冷吗? 花似雪自然是冷的,但是他的心却非常的火热,因为他的心里激动的很。 当安道长告知他夜晚时分在这小莲峰等他时,花似雪就已激动的停不下来,他早早的便到了这个地方。 安道长缓缓的也走了过来,道:“不错,你先来了。”花似雪抱拳道:“晚辈自然要早来一些的。” 安道长道:“我授你武当绝学,只因为我看得出萱儿对你的心意绝不是假的,倘若你有负萱儿,我定饶不了你。”花似雪赶忙道:“前辈放心,我绝不会对不起萱儿的。” 安道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此事你先别和其他人说起,我也不瞒你,刘然这孩子我也是从小养大,我能看得出,这孩子对萱儿也是喜欢的很,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做出什么事情来。”花似雪默默点头。安道长道:“你每晚来这里,我传授你剑招便是。” 那树林后面的身影是不是已感受不到这山间的寒气?是不是因为他的血,他的心,他的神,都已冷的发指? 武当山的夜在寒冷,又怎能冷的过人的心? 生而为人,便要体验世间冷暖,或悲或喜,或怒或哀,其实只不过是漫漫浮生中的一小部分,白驹过隙,浮生漫漫,有情,有仇;白云苍狗,世事变迁,到头来仇恨终究是一场梦,可是浮生本就是梦?或许又是梦是浮生?芸芸众生,也许只不过都是生在梦中,但只有一点,只有这一点,即便在梦里,也会觉得真真切切,那便是情——爱情,亲情,友情…… 这一晃便是数月过去了,时间本不就是这般,用的时候才觉不够,一晃神,儿时种种已成梦境。 花似雪已学了几月的剑法,这几月来,安道长悉心教诲,竟发觉花似雪于剑道独具慧心,实属剑道之中的不世人才。 安苡萱这数月里也是常常给花似雪做些糕点吃食,二人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喜悦之中,将身前身后事都抛之脑后。 这一日,秦观月见了花似雪。 秦观月这数月几乎都不会打扰花似雪,是不是看着花似雪的喜悦,不忍心用仇恨来打断他? 花似雪道:“秦大哥,我来这武当山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秦观月笑道:“你抱得美人归,还要我作甚?” 花似雪道:“秦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与萱儿,都是我不可失去的朋友。”朋友也有很多种。 秦观月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呢?” 花似雪道:“你这是说那里的话,秦大哥有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好兄弟!”秦观月顿了顿,道,“唐门的毒在江湖上几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几乎一点点的毒就能要了人的命。” 花似雪点头。 秦观月道:“所以总有一些人想要偷偷搞一些唐门的毒,来做一些天理不容的事情。” 花似雪静静的听着。 秦观月道:“这几日传闻唐门的库房被盗,失了一株‘幽兰草’。”花似雪奇道:“幽兰草?” 秦观月点头道:“不错,你恐怕不知道,这‘幽兰草’毒性十分强烈,一株幽兰草倘若放入井中,只怕这口井的毒性可以持续数月。” 花似雪惊道:“这么猛烈?” 秦观月道:“不错,这颗‘幽兰草’此时已到了凝香谷一位叫凉颜的姑娘的手上。” 花似雪皱了皱眉头,道:“凝香谷?既然到了凝香谷手上,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秦观月叹道:“就是到了凝香谷手上,才更令人担心,虽然众人不会对凝香谷硬抢,但是这位凉颜姑娘脾气怪得很,若是看你顺眼,恐怕便是会奉上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假如有人想要这株‘幽兰草’为非作歹,只要做一些与这位姑娘意气相投的事情,拿到这株草不是易如反掌?” 花似雪颔首,道:“秦大哥的意思是想让我去一趟凝香谷,取回这株幽兰草么?” 秦观月点头道:“不错。我此时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花似雪答应道:“那就让我为秦大哥走一趟。” 江湖中人得罪谁也不会得罪医生的,凝香谷的医术天下无双,所以江湖中人自然也不会得罪凝香谷。 但是凝香谷中不是人人都会医术的,凝香谷中弟子皆是由各门各派送入得,这些弟子通常只学一些辨识药草的本事,医术是不会传授他们的,唐凉颜便是唐门送入凝香谷来学习辨认药草的,只不过这时候众人还并不知晓唐凉颜乃是唐门众人。 花似雪此时已到了凝香谷。 他已见到了凉颜,但是凉颜却并不肯把“幽兰草”给他,哪怕花似雪将秦观月分析的事情厉害说与凉颜听,但是凉颜仍旧不为所动。 “我说了不给你,就是不给你!” 这位凉颜姑娘的声音当真比一般姑娘大了许多,花似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在下萧非尘,求见凉颜姑娘!” 花似雪正苦恼着,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出声,只见凉颜听到这声音,急急忙忙便走了出去。 “你便是萧非尘,那么那病痨鬼便是传闻中的步孤红?” “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兄弟得了种怪病,需那幽兰草方可治愈。” 花似雪听到此处,知晓对方也是来取那“幽兰草”的,慌忙朝着门外走了出去,朗声道:“凉颜姑娘以许诺将那幽兰草给予在下,你二人快些离去。” 花似雪见那生病了的人面色憔悴,但是面目却柔和的很,不知为何,自己竟觉得这人有些亲切。 但是另一个搀扶着他的人却道:“适才在下二人早已听闻凉颜姑娘之言,凉颜姑娘何曾将幽兰草赠予阁下?” 花似雪不作声,只听闻凉颜嘟囔着:“这步孤红倘若没生着病,兴许也和传闻之中一样风度翩翩罢!” 凉颜突然对着花似雪挥了挥手,道:“我以决定将幽兰草给这步孤红了,你回去罢!”花似雪一愣,当下不由得有些恼怒,心想这样不就完不成秦观月的嘱托了,道:“凉颜姑娘这是为何?” “我想瞧瞧那步孤红倘若没生病是个什么样子,你回去罢!”凉颜似乎对花似雪已有些不耐烦了。 花似雪脸色铁青,但是瞧见那病怏怏的却有些亲切的脸庞,倘若此人为了活下去要这株草,自己突然不忍心要抢这株“幽兰草”了,于是花似雪便走了。 这人便是步孤红么? ; 第七章 出走 花似雪回武当已过去了好些时日,当他对秦观月说起步孤红取了那株“幽兰草”时,秦观月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看起来高兴的很,所以花似雪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这一日的正午,花似雪本该和安苡萱一起,坐在凉亭里乘凉赏花的,然而花似雪却坐在房间里,花似雪的眉头紧紧皱着,一个人倘若没有什么事情断然是不会这样的。 花似雪为何会这样? 只因为花似雪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狼的信。 狼自然是天狼,这封信竟然是梁惟有写给他的,信上只写着几个字:今夜午时,我于后山静候花公子佳音。 花似雪见到这封信时不自觉的便有些奇怪,莫非这个梁惟有知道自己是来复仇的,便要先发制人么? 花似雪盘算了一下时辰,自己在安道长处习完剑招便去后山也来得及的,花似雪暗暗握了握拳头,轻声道:“爹,娘,孩儿今夜便要在手刃一个仇敌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很,花似雪苦等,终于夜幕是降临了,这期间花似雪几乎在房间里没有走动,就连安苡萱过来找他,他也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花似雪已走到了小莲峰,最多两天,他就能将太极剑舞的最后三舞学的通透,到时候他的剑术一定又能水涨船高。 安道长早已在小莲峰等候了,不知为何,安道长除了第一次以外,来的永远都比花似雪要早。 小莲峰的花香四溢,花似雪每每来的这里便觉得心旷神怡,此时心中的仇恨火焰也不由得灭了几分。 安道长点了点头,只不过是静静的传授花似雪剑招。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安道长突然看着花似雪,问道:“你有心事?”花似雪一晃神,还不及回答,安道长又道:“今晚你便先回去吧,你这样的状态根本练不好剑。” 花似雪点头应允,离开了小莲峰,花似雪抬头看着天,此时已月上三竿,今夜的月比往日里竟还要明亮了几分。 安道长看着花似雪已走的远了,不由的仰天叹息,道:“然儿,你不必藏了,出来吧。”那树林里的身影一颤,默默的走了出来。 刘然轻声道:“师父。”安道长看着刘然,眼神中竟有些许的无奈,安道长道:“你在这里也听了许多时日,对太极剑舞可有没有更深的见解。” 刘然道:“弟子愚钝,太极剑舞又是高深,依旧是往昔那般水平吧。”安道长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师徒二人远远的站着,仿佛他们之间有一条深不可测的深渊一般。 安道长突然道:“然儿,我已将萱儿许配给了花似雪。”刘然突然抬起来,眼神之中透露着不可名状的光芒,刘然道:“为什么?师父?我和小师妹情投意合,小师妹此时只不过是被那恶徒蒙蔽了双眼罢了。” 安道长摇了摇头,叹息道:“然儿,我知你心意,可是我也同样知晓萱儿的心意,萱儿是我的亲生女儿,知女莫若父,她对你只是兄妹之情,可是她对花似雪那可是真心真意的。” 刘然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了下去,低下头去,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一直嫌我愚钝,对不对,师父!” 安道长一愣,道:“然儿,你为何会有这等想法?” 刘然又抬起头,眼神之中竟已有些凶光,刘然道:“对不起了,师父,我对小师妹一往情深,没了小师妹我就活不下去了。” 安道长不明所以,只见刘然已冲了过来,他的手中有一把剑。 安道长见刘然竟要和自己动手,不由得吃了一惊,正欲提气相抗,却发现体内内力真气竟是丝毫没有动静,身子竟也有些麻木。 刘然狞笑道:“师父,没用的,你已中了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九曲散,今夜,便让徒儿为你送终吧。” 安道长怒道:“大逆不道!” 刘然的剑已到了,安道长此时却难以移动,那剑生生刺入了他的体内,好个安道长,就算此时,也拍出了一掌,落在了刘然的腰间。 刘然抽出了手中的剑,安道长已死了,死的时候眼睛几乎要喷出了火。 刘然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丢于了花丛之中,这才离开了小莲峰。 花似雪此时已到了后山。 梁惟有果然已在等候,梁惟有好像一动也不曾动。 见到了花似雪,梁惟有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道:“花公子。你终于来了。”花似雪一愣,不知为什么梁惟有这般表情。 花似雪道:“你等了很久?” “是。” “你可知我是来报仇的?” 梁惟有点头道:“我知道。” 花似雪瞪着梁惟有,道:“闲话不多说,那拿命来吧?” 梁惟有笑道:“来吧。” 花似雪的剑出手了,漆黑的剑,人死后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一片混沌,一片漆黑?漆黑的如这柄剑? 这柄剑是不是如同死亡? 这柄剑此时已刺进了梁惟有的身子,梁惟有竟然没有反抗,看着剑来时他的脸上仍带着笑容。 花似雪已怔住。 “为什么?” 梁惟有道:“因为我对不起你的父亲。” 这是梁惟有再世为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杀了仇人,花似雪本该高兴的,但是花似雪却不能高兴起来,花似雪的眼神有些空洞,他是不是在想些什么? 花似雪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下意识的往武当山走去,等他走回武当派时天已大亮,派中的人都是一片忙碌,不知道究竟在跑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哭泣的安苡萱。 她为什么哭?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花似雪心中一痛,快步跑到了安苡萱的身旁,安苡萱一见花似雪,扑进了花似雪的怀中。 “雪哥……爹爹他……爹爹他……”安苡萱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紧紧的抓着花似雪的衣裳。花似雪心中有些不妙,然后他看到了秦观月悲痛的神情。 秦观月轻声道:“安师叔他……仙逝了。” 花似雪脑子一空,突然间有些难以接受,安苡萱此时听到这句话,心中悲恨愈加,竟是昏了过去。 花似雪急忙搂紧了安苡萱,秦观月道:“今天早上有人在小莲峰发现安师叔的遗体……”花似雪心下一沉。 安苡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花似雪正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边,她的手仍然紧紧握住花似雪的手,此时她握住的已是她世间的唯一。 安苡萱梦里梦到父亲与自己二人正在亭子里吃着晚膳,醒来之时,发觉父亲已不在了,眼泪不由的又流了出来。 花似雪见状急忙抱住了安苡萱,道:“我一定会将杀害安伯伯的凶手找出来的,一定。” 安道长的死讯已传开来了,不久江湖众人便要来参加安道长的葬礼。 花似雪此时竟然在路上,大路中间,他的周围有一群人,花似雪本应该陪着安苡萱的,为何此时却在这里被一群人围住? 原来花似雪去小莲峰上寻找蛛丝马迹,果然在花丛中发现了一支笛子。 笛子自然是用来吹的,恰巧这根笛子花似雪曾经见过的,这笛子是用来驾驭狼的笛子。 于是花似雪便来到了天狼山庄,但花似雪毕竟杀了梁惟有,这么去天狼山庄莫不是羊入虎口?那日梁惟有约花似雪见面的事情,天狼山庄恐怕知道,那花似雪杀了梁惟有的事情,天狼山庄也一定知道了,是以天狼山庄的人一见花似雪,便不由分说的追了出来。 花似雪不待他们吹笛子便跑出了老远,他们报仇心切,也顾不上驱使狼来追赶,提了兵刃并追花似雪。 此时花似雪已被他们围住,已无路可逃了。 花似雪只有出剑,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花似雪已有些使不上劲,眼见着自己便要死在这些人的手中,那刀已砍来,被这一刀砍中恐怕就只有死了。 可是这刀并没有砍中花似雪,它已被一把折扇打飞了。 花似雪听到幽幽一声:“在下步孤红。” 天狼山庄的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散去了。 花似雪瞧得远处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男子施施然走到了花似雪身边,捡起了落在花似雪身边的折扇。 他的病已好了。 但是花似雪心中挂念安苡萱,不待多言,便起身离去了。 安苡萱见到负伤的花似雪时,泪光泛滥,几乎又要哭了出来。花似雪柔声道:“我没事的。” 安苡萱给花似雪擦上药膏,道:“你千万要小心,我不想你出事的。”花似雪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这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但是不是比天长地久还要珍贵?苍茫大地,沧海桑田,那枯竭的河床之上,或是倒塌的山体之上,站着的两个年轻人莫不是什么神仙眷侣?倘若不是神仙,斗转星移,为何他们的容颜还是这般年轻?为何他们的心还是这般火热?是不是那说不明道不清的心中爱恋能使人长存?是不是应了那句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这一刻,心中的悲伤莫不是也加给了爱情,是不是悲伤和爱情已融合? 花似雪搂住安苡萱,柔声道:“你也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耳畔的话语如金石击打着心房,安苡萱往花似雪怀里缩了缩。 花似雪为安苡萱盖好被子,道:“明日安伯伯入殓,你早些休息。” 翌日, 安道长极具盛名,入殓之日来的人自然是非常之多,安苡萱却并没有在意来的是谁,她看到安道长棺木,不由的又哭出了声,花似雪将手放于安苡萱肩膀,却也并没有阻止安苡萱的哭泣。 这时,秦观月说话了:“诸位往来英雄,我师叔惨死,凶手尚且不明,诸位能够参加我师叔的葬礼,在下在这里代表武当多谢各位英雄。”秦观月施了一礼。 “在下师尊白云真人外出云游,仍未归来,在下又并没有断案的本事,实在是找不出杀害师叔的凶手,惭愧,惭愧。”秦观月又道。 “师兄——秦师兄——”门外突然慌张的跑进来一个道士。 秦观月眉头微微一皱,道:“刘师弟为何如此慌张!” 刘然大声说道:“我,我找到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了!” 众人哗然,秦观月道:“你且说来,是谁?”他的声音也有些焦急了。 “凶手是他,花剑客!”刘然指着花似雪,说道。 花似雪一愣,随即一怒,道:“胡说!”安苡萱此时也抬起了头,看着刘然,道:“刘师兄可别含血喷人。”安苡萱听刘然污蔑花似雪,便觉得往日情分也已化作枯叶,是以不怎么客气。 刘然道:“师妹你且听我道来,师父出事的当晚,花似雪,你可在哪里?” 花似雪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说还是不说。 刘然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啊?我看你是不敢吧?” 花似雪面色一寒,道:“安道长出事当晚,曾约我至小莲峰一叙!”刘然喝到:“不错,我们发现我师父的遗体,便是在小莲峰上!” 众人面面相觑,对着花似雪指指点点,好似那凶手便是花似雪了一般。 “我且问你,你去那小莲峰上与我师父作甚!”刘然问道。 花似雪神色傲然,道:“我常年以剑为伴,听闻武当剑法精妙绝伦,自是上武当来求得安道长指点一二。” 秦观月颔首道:“不错,我与花似雪乃是好友,此番还是由我引见而来。” 刘然仿佛一切已了然于胸,道:“师兄你可别被这奸贼蒙骗,花似雪我且问你,我师父可曾授你一招半式?” 花似雪眉头微皱,直直盯着刘然,并不言语,安道长曾教花似雪切莫伸张,此时他自然便不好说出口。刘然环顾四周,说道:“我师父自然是不会授他的,武当剑法绝不外传!花似雪却贼心不死,将我师父约到小莲峰,苦苦相逼,我师父却任然不肯,这花似雪一怒之下,便偷袭我师父,将我师父杀害!” 刘然掷地有声,说的就好像他亲眼所见。 花似雪怒道:“你休要含血喷人!” 步孤红突然笑道:“可笑可笑,枉你为安道长之徒,你认为安道长之功法如何?”刘然原本正春风得意,此刻却闻步孤红反驳,一时之间失了神,说道:“我师父的武功自是高深莫测。” 步孤红冷笑道:“花剑客今年最多不过二十有余,即便他天资聪颖,又怎是成名许久的安道长之敌手。”花似雪心下感激,看了步孤红一眼。 但是花似雪此时已有些乱了心神,群雄的辩论仿佛已听不进去了,直到刘然说道九曲散之时,花似雪看着安苡萱,慌张道:“不是我。” 安苡萱柔情的望着花似雪,轻声道:“我知道,不可能是你的。” 花似雪心神大定,此时步孤红已扬言一夜之间为花似雪洗清冤屈,花似雪不由的大为感激。 夜, 花似雪征征的坐在房间里,他虽然没那么聪明,但是觉得这事情好像是早已谋划好的一般,就等自己来跳进去这个坑。 花似雪正思忖着,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安苡萱。 安苡萱安静的坐到了花似雪身边,靠入了花似雪的怀里。 “今天刘师兄竟然这么污蔑你。”安苡萱道。花似雪笑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在意的,就算全部人都认识是我杀的又何妨?只要你不这么认为就够了。” 安苡萱身子一颤,低头不语。 安苡萱突然道:“我们走吧。” “走哪里去?”花似雪一愣。 “哪里都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你的父亲还没有……” 安苡萱道:“爹爹他……肯定也不想让我卷进去的,肯定也想让我走的。” 花似雪不语,他这一走,倘若步孤红不能找出真凶,那他杀害安道长这个罪名可就坐实了。花似雪紧紧的搂着安苡萱,好像他搂着的不是一个女子,是他的一整个世界。 “好,我们走。” ; 第八章 虞兮 这山间的树木比寻常的山要浓密一些,即便到了早上,阳光也穿不透层层的树木和浓郁的雾气,大约差不多日上三竿,雾气才渐渐的消散了,往深处走去,有一块“空地”,说它是空地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没有树木,它又不是空地,因为这里有废墟,烧焦的碳四处散落,可以看出以前这里也是一个大户人家或者隐世人家的宅子,后来,它便变作了废墟,现在,这废墟边上又多了一座木屋。 木屋已升起了炊烟,做饭的人是安苡萱,此时的安苡萱身着粗布麻衣,脸上丝毫不着粉饰,甚至连首饰都已摘了,只有盘起的长发和一根木簪子,即便这样,安苡萱的脸庞似乎还是能透出水。 女人也许本就是水做的。 男人呢?别的男人不知道,但是花似雪也似乎是水做的,雪本也就是水。花似雪的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他此时也穿着一身麻衣。 菜只有简单的炒野菜,炒竹笋,但是这两人却丝毫也不在意,此时他们的脸上正洋溢着笑容,幸福的笑容。 门突然敲响了,花似雪和安苡萱都是楞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花似雪握着剑,打开了门,来的人是个道士,年纪比花似雪大上那么五六岁,这道士便是秦观月。 花似雪喜道:“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安苡萱也炖着菜迎了出来,唤了一声:“秦师兄。” 秦观月笑道:“你竟会回到这里来的,真是让我一通好找。”花似雪沉默。旁边的废墟岂不就是花家的旧宅?秦观月又道:“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花似雪做了个请的姿势。秦观月坐下,道:“想不到你竟还有这等本事,短短的几个月便建成了这样的屋子。” 秦观月又道:“步公子已查出杀害了安师叔的真凶。”安苡萱手中的菜险些落在了地上,道:“是谁?” 秦观月看着安苡萱,道:“是……是刘师弟。”安苡萱一愣。秦观月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刘师弟的心意的,但是刘师弟从小也无父无母,不仅有些自卑,而且善嫉妒的很,他无意间听闻安师叔要将你许配给雪,便动了杀心。” 安苡萱的身子已有些颤抖,花似雪扶住了安苡萱,道:“刘然此刻在哪里?” 秦观月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道:“杀害尊长,实属不孝不忠,我已用武当门规处置了他。” 花似雪点头,道:“还应该多谢步公子了。” 秦观月看了一眼花似雪,道:“你托我查的事情,已又有了眉目。”花似雪静静的听着。秦观月道:“参与那件事情的人我已一一替你查出来了,只差幕后的主使了。” 花似雪道:“谁?” 秦观月道:“你可知道霹雳堂的堂主段真轩?”花似雪楞道:“我听说过这个人。难道……”秦观月摇头道:“不是的,这个段真轩现在茕然一人,但是以前不是的,二十多年前,江湖传言,段真轩曾有一妻子。”秦观月顿了顿,道:“那人名叫曲虞兮,本与段堂主恩爱的很,但是段堂主发现曲虞兮竟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 花似雪眼前一亮,看着秦观月。秦观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组织很可能和将你们抓进去的那个组织是同一个组织。段堂主发现曲虞兮打小便用虫蛊喂养一个婴儿,即便过去了许多年,那婴儿仍旧是个婴儿的样子,但是段堂主与曲虞兮是真的恩爱的很,所以便当做了不知道此事。” 花似雪点了点头,秦观月又道:“但是段堂主也是心中忧郁,便去了南疆游玩,遇见一美丽女子,恰是投机,便和这女子产生了情愫,还诞下一女。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件事情传到了曲虞兮的耳朵里,曲虞兮便起身去了南疆,将那女子杀了,教段堂主的女儿音律驱使虫蚁的法子,待其学会后……” 秦观月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一脸的不忍心,道:“将她给活生生刺聋了!” 花似雪和安苡萱怔住,他们实在没想到曲虞兮竟这般狠毒。 秦观月道:“江湖传闻段堂主经过这件事情看清了曲虞兮恶毒的本心,便将她休了。”花似雪道:“这般歹毒的女子!”秦观月道:“其实事实的真相,江湖中人都不知道,段堂主已将曲虞兮杀了!” 花似雪又怔住。 秦观月道:“随后,段堂主的女儿竟也跟着自裁了。”花似雪道:“那这件事和我那些仇敌有什么关系?” 秦观月看着花似雪,道:“只因为我查出这件事曲虞兮也参与了其中,我本来是不信的,死人如何杀人,但是事实却由不得我不信。”花似雪奇道:“什么事情?” 秦观月道:“前些日子步公子已见到了曲虞兮。” 花似雪又是怔住。 秦观月道:“甚至还有那长不大的婴儿,还有段堂主聋了的女儿。”花似雪道:“好,很好!”秦观月道:“我只希望你这次小心一点,单单是那婴儿的身手着实了不得。” 花似雪点头。秦观月道:“派中还有一些事务,我不能久留,便先回去了。这里是曲虞兮可能在的地方。” 秦观月递给了花似雪一张纸条便走了。安苡萱关上了门,道:“秦师兄真是奇怪。”花似雪道:“为什么?” 安苡萱道:“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曾经便住在这里?”花似雪一愣。安苡萱道:“你不会告诉他的,你本来连我都没有告诉,为什么会告诉他?” 安苡萱又道:“但是他却只道这里,而且,段堂主杀了曲虞兮的事情,他竟然也知道,而别人都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又是怎么查到的?” 花似雪凝重的点了点头,但是随后便笑道:“萱儿放心,秦大哥断然不会害我我的,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 安苡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道:“你这次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我也曾听爹爹说过的,曲虞兮虽然功夫平平,但是法子却多得很,而且那婴儿也是厉害的很。” 花似雪点了点头。 夜已深了, 花似雪已到了括苍山,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本来应该生长的地方离括苍山竟然这般近,他又换上了那一袭红衣,他现在也在黑暗里缓缓的行走,他行走的样子竟然像极了步孤红,他岂不是就见过步孤红几次?却为什么受到了步孤红的影响? 前方是一处墓地,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来到这种地方的,无论谁在晚上到了这地方都会害怕的,只有一种人例外,这种人往往心中抱有一种目的,而且这种目的十分的强烈,已盖过了恐惧。 花似雪现在便是这种人,他心中的仇恨已像早些年那一场冲天的大火一般燃烧,越烧越旺,墓地的尽头竟然有一座屋子,这屋子竟然是铁房子,靠着山壁。花似雪推开了门,屋里点着灯,本来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该睡着了,都不会点着灯的,除非是有客人来的时候,难道曲虞兮已知道花似雪要来?还有一种人也会点着灯的,那就是害怕黑暗的人。 但是这铁屋子里只有一盏灯,一张床。 不要说人,甚至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花似雪不禁皱了皱眉眉头,秦观月给他的字条上写着床底有暗道,花似雪将信将疑的推开了床,床底竟然真的有暗道。 为什么秦观月连这些都知道?花似雪本应该好好的想想,但是他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仇人便在这底下。 花似雪进了暗道,这暗道直通地下,走了片刻,花似雪看到了一处宅子。 地底下本来应该是一片漆黑的,但是这里却点着很多盏灯,使得花似雪能清楚的看到那宅子墙外的每一个角落。 花似雪也已知道曲虞兮三人的厉害,所以他早已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偷偷的潜进去,先将那驱使虫蚁的姑娘刺杀了,然后剩下两人,总归比三人好对付的。 他从来都不惧怕对方人多。 此时花似雪已偷偷的翻进了宅子,趴在了宅子的屋顶之上,他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花似雪偷偷的掀开一块瓦片,只见大厅之上,正坐着三个人在吃饭,坐在中间的是一个老太婆,老太婆虽然看起来老,但是牙口却很好,她正在啃一块骨头,坐在左边的是一个姑娘,这姑娘好像本带着纱布,这纱布已掀开了,这姑娘眼光竟然有些呆滞。 还有一个婴儿,这婴儿竟然蹲在地上吃饭,但是吃相却不怎么文雅。 老太婆突然说道:“老奴,为何你这一次这样吃饭,又没人和你抢。”她这一声老奴叫的竟然是那个婴儿,婴儿道:“谁说没人和我抢。” 老太婆道:“谁?”婴儿道:“自然是客人,我本来地位就低,倘若客人来了,只怕我已吃不到这顿饭。” 老太婆道:“哦,你请了客人?”婴儿摇头。老太婆又道:“难道是小萍?”婴儿笑了,仿佛老太婆这句话说得很可笑,道:“小萍只不过是个聋子,聋子不一定没朋友,但是她这个聋子一定没有朋友,又哪有客人?” 老太婆道:“那就是我请了客人了。”婴儿道:“夫人已请过好几次客人,但是真正来了的却只有三个人。”老太婆疑惑道:“那剩下的人呢?”婴儿道:“他们不是被我吓死,就是被我打死,要么就是被小萍的蛇儿咬死了。” 老太婆笑道:“既然我们三个没有请客人,那房顶上的这位客人岂不就是不请自来?”婴儿冷笑道:“谁说不是呢?” 花似雪一惊。老太婆痴痴笑道:“那就请这位客人下来吧。”花似雪只有下来。老太婆的眼已眯成了一条缝,又或许本来她的眼睛就是一条缝,花似雪已有些记不清了。 老太婆道:“这么客人找老身做什么?”花似雪道:“你便是曲虞兮?” “不错,我便是曲虞兮,曲虞兮便是我。”曲虞兮道。 曲虞兮又道:“老奴,你说有客人来了,我们应该怎么样?”婴儿笑道:“客人来了自然要请他吃饭了。” 曲虞兮点头道:“不错,请。” 花似雪却不动。 曲虞兮疑惑道:“你难道不是来吃饭的?”她看着花似雪,花似雪只觉得手心已冒出了汗,花似雪握紧了剑,道:“不错,我不是来吃饭的。” 曲虞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花似雪道:“我是来杀你的。” 花似雪这句话说话,他的人已不再刚才的地方,他已掠出了宅子。 婴儿也已不再地上蹲着吃饭,他甚至在花似雪的身子刚一晃动的时候,便比花似雪更早掠出了宅子,他已挡在花似雪身前。 婴儿道:“客人既然来了,不进来喝杯水,别人会说夫人这个主人做的不够地道的。”花似雪心中反而有些放松,面对一个高手总比面对三个高手来的要好。 花似雪的剑已出鞘了,他的剑虽不快,但是却精准,可是婴儿的手却很快,快的几乎让花似雪看不太真切,婴儿的两根小手指已夹住了剑。 “没想到你这位客人倒是有些粗鲁。”婴儿叹了口气。 花似雪的左手已朝着这婴儿打了过去。婴儿的手却已先到了,那么短的手拍在花似雪的胸上,花似雪只觉得被一块石头打了一般,口中不由的喷出一口鲜血。 花似雪耳边响起了曲虞兮的声音:“这位客人不懂礼数,你教教他吧,但是不要在这里,去外面,我不想见到血。” 婴儿应了一声,架起了花似雪便往暗道上走。 婴儿道:“你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花似雪丝毫不能挣扎,那婴儿的手脚虽然小,但是仿佛却有无尽的力气。 花似雪已看到了铁屋子里的烛光,但是没过一会,他便被带到了墓地了,风声阵阵,吹拂他的脸。 婴儿将花似雪摔在了地上,花似雪觉得伤口又是一震剧痛,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婴儿道:“还希望这位客人下辈子做客人的时候能够礼貌一些,老人家总是喜欢有礼貌的客人。” 婴儿的手已朝着花似雪的头落了下去。 花似雪已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放不下的便只有安苡萱了,不知今夜安苡萱没见到花似雪回来,会不会担心? 会不会有人告诉安苡萱他的死讯? 秦观月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秦观月一定会的吧。 今生再也不能为父母报仇了,再也不能陪伴安苡萱了。 花似雪想了这么多,但是那婴儿的手却没有落下来,花似雪睁开眼睛时,婴儿已是个死人。 无论谁的心口插着一把剑都不会活着的,这把剑是把漆黑的剑。 婴儿的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花似雪挣扎的站了起来,只觉得伤口剧痛,道:“多谢这位前辈。” 这老道士柔和的看着花似雪,他的声音竟然格外的和蔼:“你便是花似雪了吧?”花似雪楞了一下,道:“前辈怎么知道?” 老道士笑了笑,道:“人如其名,好辨认的很。”花似雪道:“敢问前辈是?”老道士道:“贫道白云子。” 花似雪惊道:“前辈便是武当掌门白云真人么?”但不禁有些奇怪,白云子为何在这里?白云子点头,捋了捋胡子,道:“我老远便看到了你进了这括苍山,结果你进了那屋子便没了动静,在出来时便是被这婴儿抗出来的。” 花似雪恍然大悟。 白云子道:“这婴儿想必便是曲虞兮手下的老奴了,真没想到竟然还没死。”花似雪道:“前辈,安伯伯……”白云子摆了摆手,叹道:“贫道已知道了,没想到师弟收了这么一个弟子。” 花似雪默然。白云子道:“你要好生待萱儿,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幼无母,如今失了父亲,定是难受的很。” 说完,花似雪只觉得眼前一花,白云子的人已不见了。花似雪朗声道:“前辈去哪里?” “贫道还有要事。你且回去好好陪着萱儿吧。”花似雪只听闻白云子的声音,却不见白云子的人。 ; 第九章 绝望 安苡萱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小时候她特别喜欢听安道长说一些江湖趣事,曲虞兮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一二,而现在花似雪却去向曲虞兮寻仇,安苡萱怎么睡得着。 正思忖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安苡萱慌忙跑了过去,见花似雪扶墙站着,安苡萱悬着的心这才松了几分,她扶着花似雪,花似雪好像伤的有点重,安苡萱点了蜡烛,发现花似雪的胸前竟然印着一个小手印,安苡萱的眼眶不由的湿了。 “雪哥,要不,我们便不要在寻仇了好不好,你的对手越来越厉害,万一你要是……留我一个人,我也是活不成了。”安苡萱的声音已有了些哭腔。 花似雪心中一痛,但是却不作声,安苡萱抱住了花似雪,道:“雪哥,算是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想为伯父伯母报仇,可是他们若是活着,也不希望你出事情的。” 花似雪的手已握成了拳头。安苡萱又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我自幼便没见过我的娘亲,我的父亲又被他最疼爱的弟子所害,我与你也是一般无二,假如你死在仇人的手上,我便也不活了,追着你去。”安苡萱又说了一遍,花似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你,我杀了曲虞兮便不在复仇了好么。” 花似雪道:“那日听秦大哥说的曲虞兮的一二,我打心底对一个妇人厌恶至极,况且曲虞兮对步公子也下过毒手,步公子与我有恩,这仇可以不报,但是报恩却是不能不报。”花似雪那日听闻秦观月所言,便以为这曲虞兮对步孤红有些嫌隙。 安苡萱泪眼婆娑,道:“好。” 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雪?”花似雪二人一听声音便是秦观月,花似雪让安苡萱进了里间,为秦观月打开了门,秦观月的脸色有些凝重,进了门,便直说道:“我已找到了那幕后的黑手。” 花似雪问道:“是谁?”秦观月道:“那九溪十八涧与天狼山庄都与唐门有关,我便由此下手,偷偷的对唐门进行了调查,果然,唐门便是幕后黑手。”花似雪道:“唐门?” 秦观月叹了口气,道:“不错,就是唐门,倘若是唐门,那么问题便大了,且不说唐门势力庞大,即便是拜了帖,唐追雨的功夫恐怕你也是难对付的很。” 花似雪笑道:“秦大哥不必费心了,我已答应萱儿不在寻仇了。” 秦观月奇道:“你当真不在寻仇?” 花似雪点头。 秦观月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随机舒展开了眉头,道:“那样也好,唐门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不寻仇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秦观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神色一迟疑,竟然又是没有开口。花似雪道:“秦大哥,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观月看了一眼花似雪,道:“我已查到唐门此时连唐追雨在内,不小的力量都汇聚在了江南。” 花似雪道:“他们去江南做什么?”秦观月皱了皱眉头,道:“你可听说过唐门与‘秋水公子’步孤红一向不和?” 花似雪点头道:“岂止是不和,他们简直已是仇敌。” 秦观月道:“不错,步公子声名鹊起之时,便已和唐门结了怨,这次唐追雨聚集在江南好像是打听到步公子要起身去一个地方,要经过一渡口,此时便在那渡口埋准备对付步公子。” 花似雪一愣。 秦观月又道:“本来唐追雨并没有这等闲工夫的,段堂主对唐门实在厌恶的紧,前些日子一直缠着唐追雨决斗,唐追雨实在抽不开身对付步公子,然而前些日子好像段堂主不甚受了伤,回霹雳堂养伤去了,唐追雨这才得了功夫。” 秦观月看了一眼花似雪,道:“就是这般了,天色已不早,我便先离去了。” 待到秦观月走后,安苡萱推开了门,看着花似雪,只见花似雪好像若有所思,安苡萱道:“你若想去助步公子,你便去吧,假如不是步公子,只怕你此时还蒙冤着。”花似雪颔首。 天一亮花似雪便起身了,这一走便是好些时日,安苡萱这几日里实在没有睡好觉,花似雪出去的时候她便望着换下来的那一身粗布麻衣,夜不能寐,食不能安,花似雪回来之时几乎身上都带着伤,这一次走,原先的伤也并没有痊愈,这让安苡萱更加担心。 但是这一次花似雪回来时候却没有带着伤,却带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安苡萱曾经在步孤红的身边看到过,这个女人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此时已晕了过去,花似雪将她放在了床上,花似雪道:“她便是流觞,你应该见过她的。” 安苡萱点了点头,花似雪将渡口所发生之事对安苡萱复述了一遍,安苡萱便明了。花似雪道:“萱儿,你照顾下流觞姑娘,我这就去和那曲虞兮做了了断,就当做我的灭门之仇有了结果吧。” 安苡萱知道拦不住花似雪,道:“好,你去吧。我一定会等你回来” 花似雪又回到了那个墓地,本应该躺在墓地上的那具婴儿的尸体此时已不见了,花似雪进了铁屋子,铁屋子还是那般模样,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根蜡烛,几乎与前些日子花似雪见到之时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一样。 床底下竟已没有了暗道。 花似雪怔住,好像之前地底的宅子,宅子里的老太婆,死掉的婴儿,都是一场梦,但这是梦吗? 若非花似雪的胸口上的伤口还在,花似雪也一定觉得自己做了场梦。但是暗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花似雪只得出了房子,但是原先的墓地也已有了不同,已变得更为恐怖。 每一座墓碑上都盘旋了一条蛇。 花似雪的脸色已变得更加苍白,他耳边除了蛇吐信的声音,还有幽幽的笛声。然后他听见了沙哑的笑声。 这声音花似雪只听过一次,他便不会忘记,只因为这声音在花似雪的耳朵里听起来十分的恐怖,但是声音主人却只是一个老太婆,只不过这个老太婆比十个老太婆加起来还要可怕。 曲虞兮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她此时已站在了花似雪的眼前,她的身旁还有那个聋哑的姑娘小萍。曲虞兮正笑眯眯的看着花似雪,小萍正吹着笛子。 蛇吐信的声音和笛子交融,此时在花似雪听来却是比九幽的鬼哭狼嚎还要难听几分。 其实笛子一点都不难听的,小萍的笛子吹的很好,这不过笛声里带着一点死气,大概有人要死了吧,只不过此时还不知道死的人会是谁。 曲虞兮的笑容在花似雪看来比魔鬼哭还要难看,没有一个老太婆笑起来会好看的,但有些至少会和蔼,曲虞兮的笑容原来是和蔼的很,只不过也带了点死气。 花似雪只得躲进了铁屋子,关上了门,曲虞兮竟然也不拦着。曲虞兮幽幽的道:“这位客人,我们又见面了。” 花似雪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曲虞兮道:“可是为什么每次你见到我这个主人便要逃呢?” 花似雪这时候连哼也不哼了。 曲虞兮突然话锋一转,道:“是不是段真维让你来杀我的。” 花似雪正奇怪着这个段真维是什么人,曲虞兮又道:“一个嫉恶如仇,一个却阴险狡诈,很好,好得很那。” 花似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曲虞兮又自顾自的问道:“你想必已听说过我的故事。”花似雪仍然不说话。 曲虞兮道:“那你一定奇怪的,我这个年纪应该与段真轩唐追雨差不多的,为什么看起来比他们老了这么多。” 花似雪已有些好奇,但是仍旧不说话。 曲虞兮叹道:“只因为我已死了一次,心死了的人总是老的快一些,我真是万万没想到段真轩那老贼竟然真的下得去手。” 花似雪道:“你休要多言,你这等行迹实在是令人发指,段前辈深明大义,我虽然没见过段堂主,却是佩服的很。” 曲虞兮冷笑道:“深明大义么,好个深明大义!” 花似雪道:“而且你伙同唐门灭我花家满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曲虞兮好像楞了一下:“花家?哦,花家,那是……” 曲虞兮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许久也不曾反应,就连小萍的笛声也已停了。 花似雪打开门,却见小萍已倒了下去,她的心口血流不止,边上站着一人,赫然便是秦观月。 曲虞兮征征的站着,呆滞的看着秦观月。 花似雪看了一眼秦观月,却见曲虞兮的双手握的很紧,她的身子也有些颤抖,曲虞兮转过来对花似雪道:“好,你不是要为花家报仇吗?你来吧!” 花似雪一愣,随即抽出了剑,刺向了曲虞兮。 曲虞兮竟真的不闪避,剑直直刺入曲虞兮的体内,曲虞兮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观月,道:“你……”她指着秦观月,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刺的花似雪的耳膜有些生疼。 “哈哈哈……好狠!好!好狠那!” 曲虞兮已倒了下去。 花似雪看着秦观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秦观月叹了口气,道:“我去你那屋里寻你,见只有小师妹一人,小师妹便告诉我你的去向,我便来了,看到这二人对着屋子说话,便知道你在屋里,我便出手先将这丫头解决了。” 花似雪点了点头,道:“流觞姑娘已不再了吗?” 秦观月问道:“流觞姑娘?什么意思?” 花似雪摇了摇头,便要离开,秦观月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忍,出声道:“雪,你等一下。”花似雪转过身看着秦观月,道:“秦大哥,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秦观月道:“步公子已回去了他出来的小岛,那小岛的位置现在江湖之上已传了遍,唐追雨也已经去了。” 花似雪点头。 秦观月道:“你真的不打算寻仇了吗?” 花似雪沉默了片刻,道:“我此时已发现比寻仇更重要的事。” 秦观月的神色有些变了,只听秦观月道:“其实小师妹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你的。” 花似雪一怔,道:“秦大哥,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话我一直都信,但是萱儿对我的感情……” 秦观月已闭上了眼,道:“小师妹自幼无母,你的身世比她还要可怜一些,她其实只不过是同情你而已。” 花似雪睁大了眼睛。 秦观月道:“你不信,你先别回去,等到午夜时分,你在屋子附近看看便是。” 漆黑的林子,朦胧的夜空。 此时的夜已深了,山间的寒气比寻常地方要重的很,花似雪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的衣裳也有些被雾气弄的湿了,但是好像这寒气依旧冷不过他的心。 花似雪此时站在屋子不远处,这林子平时都是一片静谧的,此时却不那么安静,只因为花似雪听到了女子的喘息声。 林子里平时这个时候都已漆黑一片,但是那屋子却仍然透着烛光,烛光是房间里透出来的,有一个影子上下起伏。 花似雪已握紧了剑,他的双脚好像也已陷进了泥土,那欢愉的娇喘此时却如电闪雷鸣,一点一点的劈在他的心上。 此时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是不甘?是不信?是不服? 那往昔萦绕耳畔的甜言蜜语,此时是不是也在那个人的耳边盘桓? 旧时的海誓山盟是不是如玉石,不堪一击? 那约定陪伴终身的女子,现在又在何处? 心中的怒火,喷涌,如火山,霎时间已冲到了脑子里去。 陷入手掌的指甲,颤抖不止的身体,好像已不再是自己控制。 这苍茫世间,聊聊浮生,能信的还有谁? 可笑! 枉我愿意背负大逆不道,与你奔走。 荒谬! 亏我愿意放下仇恨,与你终老! 这苍茫世间,聊聊浮生,终究都是一场虚幻! 花似雪已走了,他已上了孤岛,他上了孤岛之时,这里已不再是孤岛,也不再有飘雪,花似雪站在人群里。 他瞧得真切,唐追雨此时盛怒,待唐追雨出手之时,他这一剑,一定会中。 唐追雨已出手。 花似雪也已出手,他这一剑眼看就要带着毕生夙愿,染着满腔愤恨,马上便要刺入这罪魁祸首的心脏,假如没有他,此时花似雪岂不是还在享受天伦之乐? 数载心酸,全在这一剑,这一剑已尽了全力。 但是刺入的却是步孤红的身子,步孤红竟然挡在了唐追雨的身前,花似雪更加困惑,更加迷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莫不是仇敌?” 花似雪飞也似的奔走了。 他回到岸上,一走便是好些时日,竟不知不觉快到了武当山,那潺潺的小溪,不就是那日安苡萱为花似雪包扎伤口的地方,那一块巨石,此时仍在那里。 ; 第十章 真相 花似雪不愿意动,在这巨石上,曾经他也躺在这巨石上,安苡萱那柔和的目光即便此时仍热历历在目,但是一想到安苡萱,花似雪心就隐隐作痛。 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便让他在这里沉沦,化作巨石上的青苔,花似雪叹了口气,他已对不住步孤红,那个本可以作为朋友的步孤红。 朋友?秦观月岂不是就是他的朋友,秦观月那么辛苦帮他追寻仇人的下落,自己为何此时还要辜负秦观月的一片好意? 仇,对,就算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我花似雪的立足之地,我花似雪也还有这绵绵仇恨,荡不尽的绵绵仇恨! 花似雪已起身,他已决定复仇。 这几日来蜀中的江湖豪侠已多了不少,平日里因为蜀中乃是唐门所在之地,江湖众人一般便是敬而远之,此番众人不辞万里也要来这地方,只因为他们已接到了消息。 “花剑客”花似雪竟然要挑战唐门门主唐追雨! 地点便在唐门,唐追雨竟然也应战了。但是这着实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唐追雨今年的岁数已不小了,他的功夫在江湖上早已是赫赫有名,而这花似雪,虽然近年来声名蒸蒸日上,但是只不过二十好几,又怎地会是唐追雨的对手?但是看好花似雪的人也有,毕竟花似雪挑战九溪十八涧二十四位舵主,期间不曾停歇,就凭这一点,甚至连唐追雨都做不到,毕竟他的年纪已不是花似雪的年纪,力气用的也比花似雪快一些。 唐门的演武场上此时早已人声鼎沸,唐门为了此事竟然特意还开放给诸位看,这一要求是花似雪那拜帖中提出来的。 座下围观的无一不是江湖中的名门大派,武当山的秦观月,君子阁的萧非尘与夏荷两夫妇……这些人众人早已识得,可是奇怪的是,竟然连霹雳堂的堂主段真轩也坐在其中,霹雳堂与唐门岂非是宿敌? 众人本来是吵吵闹闹,对今日这比试指指点点,但是远远的来了一个人,众人便停了下来。 这个人此时面容憔悴,神色之间已无往昔潇洒自如,他的身边跟着一位绝色的女子,此人赫然便是唐追雨,那女子便是唐凉颜。 唐追雨步履蹒跚,艰难的走到这演武场上,众人瞧得唐追雨这等模样,不禁认为“花剑客”花似雪好像要赢了。 此时已快到了正午,众人不禁唏嘘,有幸看过花似雪挑战九溪十八涧那一场的人自然知道花似雪上次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出来的。 花似雪果然来了,但是和上一次却不甚一样,此时的花似雪竟然也是面容憔悴,眼神之中已失了往日的神采。 秦观月不由的一阵担心,花似雪已站到了唐追雨面前。 唐追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 花似雪出剑,他这一剑出手,众人吓了一跳,这一剑岂不是太极剑舞?花似雪连连舞剑,一招一式,竟然好似将这太极剑舞习得至高境界。 唐追雨脸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双手挥动,暗器如暴雨,朝花似雪打去。 花似雪的眼中此时好像燃起了熊熊烈火,舞着剑,挡开了要害处的暗器,其余的暗器却不顾,任由其打在身上,他的步子却并不停下来,朝着唐追雨继续挥剑。 众人大吃一惊,就连唐追雨也不由的已古怪的神色看着唐追雨。 这般下去,倘若花似雪不能已太极剑舞伤到唐追雨,恐怕只有死。 “住手!” 这演武台位于悬崖边上,唯有一条路通过来,此时那路上传来一声浑厚的喊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老道人,一女人,一蓬头垢面的老人。 那女人众人认识,竟然是流觞。秦观月见了老道人,慌忙跪拜,道:“师父。”众人大惊,这老道人竟然便是武当派行踪不定的掌门白云道人。 白云子瞥了秦观月一眼,冷哼一声,也并不理会,站到了花似雪的身前。花似雪问道:“道长这是何意。” 白云子也不答话,反而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挑战这唐门主。”众人见他这般问,不由的觉得有些奇怪,年轻人不总是做一些这样的事情,以便在江湖之上更加有些名气? 花似雪迟疑的看了白云子一眼,又狠狠的将目光转向唐追雨,道:“唐追雨害我全家老小,其心可诛!”唐追雨不禁一愣。 白云子凝视着花似雪,道:“你又怎知,唐门主害你全家老小?”花似雪不料白云子这般问他,道:“是秦大哥为我调查的。” 白云子摇了摇头,道:“秦观月说什么,你就认为是什么?” 花似雪一愣,不由的道:“秦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他断然不会害我的。”白云子却并不说话,流觞反而发话了:“我问你,你本来的家可是在括苍山?” 花似雪道:“不错,道长岂不是去过。”流觞道:“几年前,你是不是记得有一场熊熊烈火烧毁了你的家?” 花似雪点头道:“不错,然后我逃走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便发现在一处奇怪的地方,里面有一些奇怪的人,那些人逼我们自相残杀来练习剑术。”众人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个地方的人产生了厌恶之感。 花似雪又道:“后来,秦大哥便出手救了我……” 流觞冷道:“你不知你这秦大哥只怕也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花似雪道:“不可能的。”流觞道:“只因为当日,你昏倒之后,其实有人救了你,不然你早就在那些杀害你全家的恶徒手中死去了。” 花似雪在听着。 流觞道:“救了你的人就是步孤红,但是那时的步孤红不过也是一个少年,带着你走还是有些吃力的,后来步孤红便遇到了秦观月,然后将你交给了秦观月!” 花似雪怔住。 流觞道:“这些我本来也不知道,自然是步孤红生前告诉告诉我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禁有些苦涩。 花似雪将目光转向了秦观月,问道:“这是真的吗?”秦观月不语。流觞道:“所以你今日不能与你恩人的父亲决斗的,无论谁死都没有任何好处,你的仇人也不是唐门!” 花似雪道:“那我的仇人是谁?”流觞的目光看向了段真轩,道:“是霹雳堂!”花似雪怔住。 流觞道:“因为那一夜,步孤红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些杀害你家人的人的衣服上绣着一朵火焰,霹雳堂的火焰!” 花似雪怔住! 这时,唐追雨却说话,唐追雨道:“我怕你是误会了,步孤红怎会是我的儿子的。” “为什么不会?他便是你的儿子,我可以作证的。”那一直不说话的蓬头垢面的老头突然说道。 这老头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开口倒是吓了众人一跳。唐追雨眯着眼看着这个老头,道:“你是?” “哈哈哈,唐追雨,枉我们斗了十数载,你竟然连真假的我也辨认不出!”这老者突然抬起来他的右手,赫然便有六指! 唐追雨惊道:“你才是段真轩!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那他,他是谁?”唐追雨指着坐在椅子上的“段真轩”道。 段真轩看着“段真轩”,冷笑道:“我如今这副样子还不是全拜你所赐,对吧,我的好弟弟,段真维?” 段真维不置可否,也不作声。流觞对唐追雨说道:“请问唐门主为何要一直与步孤红作对?” 唐追雨面露痛苦之色,抬头望天,不言语。流觞道:“是不是因为步孤红声名鹊起,你发现他是你至交好友花悲木的弟子?”唐追雨道:“你怎知道?” 流觞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道:“只因为我师父将这一切的因果都写于书上了。”流觞缓缓得道:“当年我师父花悲木为不夜城左护法,与城主之战中被右护法用计败了,我师父心中不服,便逃了出来,然后投奔你这个至交好友,哪知你落井下石,非但不收留我师父,还将我师父的孩子抢了去!” 流觞顿了顿,道:“我师父盛怒之下,偷偷潜入你唐门,将你的孩子也抢走了。”段真轩道:“然后便由我说吧,花悲木带着那个孩子,说是要请我帮忙对付你,他要将那孩子养育起来,让那孩子对你进行报复,只要我在那孩子出入江湖之时,告诉他唐门与他不共戴天,花悲木当段某是什么人?段某自然不屑做这些事情,哪知我的好弟弟呀!”段真轩将目光投向了段真维,道:“我段家不幸,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这混账早些年便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知道花悲木的目的之后,竟然对我下手,将我软禁在武当小莲峰后的一座山洞里,想必后来他便作为段真轩与花悲木行那些不义之事了吧。”流觞神色痛苦,道:“那是步孤红与凉颜也已是夫妻,步孤红发觉他竟然也是你的孩子,不想让凉颜姑娘蒙受这不伦的羞辱,所以一直没有与你说,我自作主张……”凉颜听到这里,心中一痛。 秦观月突然抬起头,看着段真轩,道:“你,你才是段真轩?”段真轩看着秦观月,点了点头。 唐追雨叹道:“我又怎是背信弃义之人?我本与花悲木情同手足,他的功夫都需要我唐门‘幽兰草’,哪知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对我的妻子……”唐追雨闭上了眼。流觞与段真轩都是一愣。 唐追雨又道:“他不仁,可我不能不义,但是你又教我怎么容得下他?但是孩子总是无辜的,所以我便抢了他的孩子,寄放在唐门至交隐世的花家门下,哪知这厮如此混账!我甚至连他的手下梁惟有都一并救了!”流觞道:“那花家可是括苍山的花家?” 唐追雨点头,道:“现在看来,花似雪便是那个孩子。” 花似雪已愣住,原来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是花悲木么。唐追雨又道:“但是步孤红决计不会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时已有五六岁,比步孤红还要年长!” 流觞与段真轩已怔住。 这时候秦观月道:“你才是我爹?”他这话是对段真轩说的,段真轩一愣,不知秦观月为何喊他爹。 段真维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不错啊,枉我计划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被你们识破了。”段真轩怒道:“混账东西!” 段真维笑道:“我本不想打扰你二人父子相认,但是秦观月却并不是你的儿子,既然你们都已看破了大半,我告诉你们又何妨!” 段真维道:“不错,那****知晓花悲木要与你合作,我便取代了你,与那花悲木合作,并且把他的计划完善了一些。” 段真维道:“世人只道有你段真轩,却不知道我段真维,分明都是段家儿女,地位却差的如此之多,我对你早已是怨恨之极,于是我便取代了你,享受一下受万人瞩目是个什么感觉。当日我见了花悲木与你商谈被你拒绝,便用计将你困在武当后山,然后我便作为你联系上花悲木,我让你的儿子段文谦与唐追雨的儿子互换了,那时你孩子方出生没有多久,与花悲木的儿子倒也差不多大,然后我让花悲木传授你儿子功夫,让他出来对付唐门。”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假如他成功了,将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他的,我便让花悲木在教出一个徒弟,要他来杀他你的儿子。”段真维狞笑道。流觞已有些痛苦。 “然后我在教导唐追雨的儿子,也就是秦观月,这孩子五六岁本该已有了记忆,哪知被花悲木几番恫吓,竟然是失了记忆,当真是天助我也。”段真维道。 “一边,我待步孤红出得江湖,有了一定的名声,这时也差不多引起了唐追雨的注意,但是我却不能够让他去找步孤红,所以几年来我一直缠着唐追雨!” “后来步孤红遇到了你的结发妻子曲虞兮也是我一手安排的。说道曲虞兮,他对你也是痛恨的很呢,他生下你的孩子你便要杀了她,哪知你动手不干净,曲虞兮并没有,反倒被我救了。” “我让曲虞兮促成了步孤红与唐凉颜的婚事,然后在让步孤红看到花悲木尸首里的那本书,那本书自然也是我写的,花悲木这人教的弟子当真不错,步孤红那样的性格自然不会说出来的,他只当自己与凉颜是兄妹,做出这等不伦之事,又怎会说出来?所以我就可以看到一场好戏了。” “哈哈哈,段真轩啊段真轩,你总是压我一头,哪里知道你自己连儿子也栽在了我的手里。”段真维狞笑道。 段真轩此时已是怒极。 段真维又道:“另一边,我又调查到花悲木孩子的下落,便又是心生一计,唐门,我霹雳堂的大敌,我又怎能不对付?于是我让秦观月去将那孩子救了,哪知被步孤红抢先一步,幸好步孤红这人大方过头,将花似雪交给了秦观月。” “花似雪被送到我们组织里,后来秦观月出现救了他自然也是我一手安排的,要除去唐门,便先从他的要好势力开始一步步蚕食。” “于是九溪十八涧便成了第一个目标,然后是天狼山庄。唐追雨自然不会瞒着梁惟有花似雪的情况,所以花似雪找了门,梁惟有因为对花悲木有愧,定然也会任由花似雪处置。” 花似雪这时已愣住,但是梁惟有为什么会对花悲木有愧? “老大早已看不惯曲虞兮,所以在假借花似雪之手除去曲虞兮,我让秦观月将一副字条带给了曲虞兮,信中写着‘秦观月’便是你的孩子,你若不想你孩子出事,便与我们做一场戏,假意被花似雪刺死。哪知我们假戏真做,哈哈哈。” “另外值得一提,曲虞兮自然不知道她的孩子还活着的,我们组织上下早已隐瞒了她,只当你段真轩一并连孩子都给杀掉了,至于秦观月这孩子一直认为自己是段文谦,对我也是孝顺得很,我平日里在他耳边灌输曲虞兮的无恶不作,他对他这位‘母亲’也已是厌恶的很!”段真维道。 “至于花似雪后来竟然被那安道长的女儿蛊惑要放下仇恨,这一点我自然不能允许,所以我让秦观月给那小姑娘喂食了****,夜里在做一场戏给花似雪看,这傻孩子果然便上当了。”段真轩笑道。 花似雪已愣住,心中痛楚难以言语。 段真轩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段真维不屑道:“我只想让众人知道我段真维不比你段真轩差多少!”段真维道:“还有……”段真维将目光转向了白云子,道:“我发现安道长竟隐隐有与唐门交好的趋势,于是我便想让秦观月已那株流落出来的‘幽兰草’毒死安道长,造成安道长死于唐门手中的假象,哪知这却是唐门为了接近步孤红的计,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秦观月怂恿刘然了。” 段真维仰天大笑,道:“今日我虽已难逃一死,只不过些许时日,你等门派终会落入我组织之手。” 段真轩已出手,在场高手众多,像白云子、唐追雨之流,段真维又怎是对手。唐追雨叹了口气,道:“竟然未想到是这般。”他看向此时愣愣出神的秦观月,流觞突然道:“唐门主莫非觉得此事已了解?” 唐追雨被她问的愣了片刻,道:“莫非还没有?”流觞冷哼一声,道:“你与我师父相交甚好,莫非真相信我师父会对你不义?” 唐追雨一时说不上话,皱了皱眉头便低头沉思。 花似雪征征的望着天空,聊聊浮生,恩亦非恩,仇亦非仇,他究竟应该何去何从?流觞突然道:“你还在等什么?” 花似雪一愣。流觞道:“你难道不知道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午后的阳光穿透了这层层的树林,飞鸟盘旋,风吹动着树木向波浪一般浮动,花似雪已许久没回来过这片林子,林子的木屋一定还在,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人儿,还在不在。 远远地,他便瞧见了那一座木屋。 他缓缓前行,几乎已屏住了呼吸,心中的人儿,真的还在这里等么?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梦里的身影,此时仍然着着那一身麻衣,两人对望,她笑了,他也笑了。 然后,她哭了。 浮生卷·完结 ; 引子 不夜城 秋风萧瑟,肃杀的大地,飘零的落叶,这些都是寒秋本来的景象,但是这里却多了些秋天本没有的东西——风中夹杂着血腥气,大地上多了些尸首,落叶上沾着血迹。 两拨人马在这里厮杀,其中一拨身着红衣,另一拨身着蓝衣,他们已厮杀了许久,这里早已尸横遍野,冲天的血腥气让人闻了有些作呕,但是这些仍然阻挡不住他们的喊杀,有些人好似早已杀红了眼,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只要对方的人死完就行了,他们是宿世的仇敌,这仇恨早已不可化解。 从他们的神态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仇恨不啻于杀父之仇、夺妻之仇,这样的厮杀,在谁看来都已没人能拦得住。 “停手!” 一声雄厚的喊声如波涛般汹涌扑面而来,众人一顿,竟当真停了下来,只见悬崖上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身着黑衣,右上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带。 黑衣象征着夜晚,白色的丝带象征着光明,让夜晚充斥光明,看到这身装扮,恐怕江湖众人无一不色变。 这一身装扮在江湖之上是地位的象征,是恐怖的象征,绝对没有人敢得罪这一身装扮的人,也绝对没有人敢假扮这一身。 但是这一身对不夜城中的人来说,就仅仅象征着不夜城。 “你们从此不再是仇敌,你们从此是朋友。”这个人竟然说了一句让人觉得十分可笑的话。 但是在场的众人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的,红衣一方和蓝衣一方虽然都已笑了,却是开心的笑,双方已开始握手。 “我们岂不是一直都是朋友?” “谁说我们是仇敌?我们打谁。” ※※※※※※※※ 一轮明月挂在皓空,今夜的月亮很圆,很大,大的让人好像都能感受到婵娟上透过来的寒气,是不是广寒宫里的嫦娥已耐不住清冷,耐不住常年的寂寞?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的就是赏月,看灯会。 这里的确有个灯会,灯会之上人山人海,但是人群中一眼还是能看到那一对情侣。男的紧紧抓着女的手,亲自取了糕点喂这个女的吃,女的巧笑,笑容里是淡淡的幸福。 两人时不时的看一看灯,男人时不时的看一看女人,每当男人看女人的时候,女人都害羞的低下了头。男人突然起身,拉起女人就走。 天上的月儿再园,升起的花灯再美,倒也及不上眼前的可人。男人已将女人带到了自家的庭院里,庭院里有亭子,有树,只不过此时的树早已落完叶子,男人与女人做到了亭子里,女人羞道:“方哥,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男人却不回话,一张嘴往女人的嘴上凑去,女人害羞的紧,但也没有反对。 “等一下。” 但是却有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庭院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黑色的衣服与这黑夜显得映衬,但是手臂上系着的白色的丝巾却如月亮一般,不,它好像比月亮更耀眼! 两人已愣住。 “你们从此不再是情人,只不过是路人。”这黑衣人又说了一句听起来让人可笑的话。 但是男人和女人却没有觉得可笑,他们脸上的神情已变了,不似刚才的恩爱甜蜜,此时脸上带着只不过是冷漠的表情。 “谁说我们是情人?我根本不认识他。” “这个人为什么在我家里?我岂不是根本没见过她?” ※※※※※※※※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田里的水稻已成熟,农民们都勤奋的在收割着自家的稻子,有些人喜,喜的今年收成好,自然也有些人忧,忧今年的收成不好。 但是这一家却没有在乎收成,他们的脸上只洋溢着笑容,这一家只有两个人,老父亲和年轻的儿子相依为命。 但是他们却过的很开心,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亲情来的更好,即便收成不够好,也足够两个人吃一年,明年在种便是,自家人身体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在他们看来才是最值得高兴的日子。 儿子在乡里也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对老父亲的要求言听计从,绝不会有一丝忤逆,父亲也是个慈父,对儿子温和的紧,却不会让他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 乡里人最羡慕他们家了,虽然只有父子二人,但没有争吵,和和气气,他们几乎已成了乡里人的榜样。 在谁看来,这样的天伦之乐已没有人可以破坏的。 “停一下。” 两人停下了手中的劳作,疑惑的看向声音的来源——站在田边的一个身着黑衣,系着白丝巾的人。 这人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从此不再是父子,只不过是陌生人。”这一句话仿佛更为可笑。 但是却并没有人笑,父子二人脸上本来的笑容也已没有了,有的只不过是形同陌路。 “谁说我们是父子?” “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个老头子。” ※※※※※※※※ 秋季的洛水波光粼粼,湖面上倒影着一群人的身姿,这群人都是身着黑衣,系着白色丝巾的,只有一人不一样。 那人是个年轻的女子,杏目微闭,但也似乎能看出她眼睛的水灵,朱唇未其,却好像有香气扑鼻而来,肌肤白嫩,嫩的便如这平静的洛水。这年轻女人正坐在轿子里,轿子由几个身着黑衣,系着白丝巾的人抬着。 洛水之盼的人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子,他们都得尊敬的喊着年轻女子一声“大小姐”。只因为这女子乃是不夜城城主白人金的孙女白冰儿。 白冰儿每年秋季都要离开不夜城到洛水之滨的一家酒楼住一住,说是酒楼其实只不过是驿站,当年白人金便是在这个驿站遇到的年幼的白冰儿,看白冰儿甚是投缘,便收其做了孙女,是以白冰儿每年都要来这里,白人金对白冰儿视如己出,当做亲孙女一般,所以也没有人敢对白冰儿的身世指指点点。 白冰儿此时已下了轿子进了驿站,驿站的老板一见白冰儿,立马驱散了驿站里的客人,拜见了白小姐,便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白冰儿到哪里,几乎便有好些个侍卫跟随,所以白人金一点也不担心白冰儿的安全。酒菜已上齐,这些酒菜简单的很,一道茄子,一道炒蛋,一道牛肉。白冰儿大小姐天天吃些山珍海味,怎么会对这些菜有兴趣? 只因为当年白人金初见白冰儿之时,便点的这几道菜。 白冰儿吃的很慢,好像眼前的几道菜便是她平日里吃的那些一般,细细品尝,这时候,那几个侍卫却在边上站着,他们没有看白冰儿,白大小姐吃饭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别人盯着。大约过了许久,白冰儿才吃完了菜,三道菜一道都没有剩下。 接下来,白冰儿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动作,她竟然开始舔盘子,这举动是如此可笑,无论是谁看到一个算是美丽的女子舔盘子,都会笑的。 但是这时候却没有人笑,甚至连笑意都没有,只因为这女子乃是不夜城城主白人金的孙女。 白冰儿做什么事情都有不少侍卫跟着,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例外的,那就是我们的白冰儿白大小姐如厕的时候,侍卫都是男的,怎么敢看着白冰儿? 但是侍卫们也放心的紧,他们认为绝没有人敢打不夜城城主孙女的主意,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 所以但他们觉得奇怪,去茅房看的时候,白冰儿的人早已不在。他们自然是清楚白冰儿的功夫,但是白冰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被带走,这让侍卫们不禁有些吃惊。 白冰儿此时被四个人扛着,这四个人分别抓住了她的四肢,白冰儿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四个人却并没有理会她,那抓住她右手的人笑道:“没想到我们白大小姐的屁股是那么的白。” “那当然,人家都姓白的嘛。”抓住她左手的人道。 这时,抓住她右脚的人却说话了:“你这个话就不对了,你姓黄,我怎么不觉得你很黄,你这个人非但不黄,反而黑的和碳一样。” 抓住她左脚的人笑道:“你这话在理,不过他怎么比的上白大小姐,白大小姐的皮肤那般水灵,说起来,老四,你可真有眼福,亲眼看了白大小姐的屁股。” 白冰儿羞愧的几乎已像钻进地里去了,但是她却并不能做到。 老四,也就是抓住白冰儿右手的人笑道:“哈哈哈,反正一会,你们大家不都是要看的吗,这不夜城城主的孙女干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白冰儿的脸已吓得惨白,颤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姓黄的笑道:“我们听闻不夜城的白冰儿水灵的很,我们便打赌你下面是不是也水灵的很。” 白冰儿已几乎说不出话:“你,你……” “白小姐放心,我们几个都是有经验的,不会让你疼痛的。”那抓住左脚的人道。 白冰儿此时已不想听他们的淫言秽语,想堵上耳朵却也做不到,痛苦的很。 四个人已经将白冰儿带到了一处破庙,白冰儿冷声道:“你们想清楚了么,我可是白人金的孙女,你们当真有这个胆量?” 那姓黄的摇头道:“白人金算什么?我们四人若真逃起来,就算你们不夜城全部出动也未必找得到我们。” 老四此时似乎早已迫不及待,道:“别和这小丫头废话,我早已忍耐不住了。” 白冰儿一听,神色立马变得惊恐,老四上前便开始撕扯白冰儿的衣服,白冰儿大喊:“不要!”不停反抗,却奈何不得老四。 “哎哟!” 老四突然痛呼一声,其余三人转过目光,只见老四捂着脑袋,已有血流了出来,却见地上有一粒占着血迹的石子。 “谁!”老四怒道。 “是我。”房梁之上侧卧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脸的随意,眼睛半张着,手上仍不停玩弄着一颗石子。 老四道:“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 年轻人讥笑道:“我看不要命的是你们,饶我睡觉,实在可恶。” “找死!”老四一跃而起便要朝年轻人打去,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右手轻轻一挥,老四痛呼一声,坠落了下去,其余三人慌忙接住老四,原来年轻人手中的石子打中了老四的右腿。 那抓住白冰儿左脚的人似乎是他们四人之中的老大,这时候他谨慎的看着这个年轻人,问道:“敢问少侠是谁?” 年轻人坐了起来,道:“我叫留情,手下留情的留情。” 四人若有所思,但是却是一头雾水,似乎并没有听过年轻人的名字。 年轻人笑道:“你们自然没有听过我名字,我本就不太出名。”姓黄的道:“小子,现在就请你到别处睡觉去。” 留情正要说话,老大拦住了姓黄的,上下又打量了留情一番,道:“留情少侠,可否请你到别处睡觉去,这地方我们出钱问你买可否?” 留情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开始在这里睡觉,便要在这地方睡个够,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老四怒道:“臭小子,莫要给脸不要脸!”留情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老大抱拳道:“敢问留情少侠与那蜀中唐门是什么关系?”留情道:“我和唐门没有任何关系。莫非天底下所有暗器功夫用的好的都和唐门有些关系?” 留情不待四人说话,道:“我劝你们四人此时还是快走吧,对不夜城城主的孙女下手,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四人不语,留情道:“你们一定认为不夜城的人抓不住你们,你们真是枉活了那么久,莫非不夜城的威名你们还不知道吗?” 四人面露难色,留情所言确实非假,不夜城是何地? 不夜城能令宿世仇敌即刻变成朋友。 不夜城能令深爱的两人瞬间变成陌生人。 留情叹了口气,道:“现在你们回想一下,你们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老大道:“我们听闻不夜城城主的孙女白冰儿水灵的很,一时之间被色心蒙蔽了心智……” 留情笑道:“你们此时走的话,我敢保证一定不会有人抓你们的,这位白冰儿姑娘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是被你们抓走的,她只会说自己偷跑出去的。” 白冰儿慌忙点头道:“没错。” 白冰儿紧张的看着四人,却没看到留情暗暗使了个眼色。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老大抱拳道:“多谢少侠指点迷津。” 三人搀扶着老四便离开了这破庙。 此时的天色已黑了,白冰儿从刚才开始就缩在角落看着留情,留情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逮了一只野兔子,正烤着,香味四溢,白冰儿不由得觉得有些饿了。 “喂,你那个兔子,分我一点吃吃。”白冰儿道。 留情却并不看白冰儿,道:“先不说我救了你,你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而且,你这是命令我吗?我又不是你不夜城中人,为何要听你的。” 白冰儿一愣,小声道:“谢谢。”白冰儿毕竟不是从小便是大户人家的子女,只不过后来当了不夜城城主的孙女,人人都不敢忤逆她,她才变得有些忘记了礼貌。 留情笑道:“给。” 白冰儿接过留情的兔子腿,吃了一口,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子肉,你不如到我们不夜城中专门为我烤兔子吃吧?” 留情道:“我为什么要专门给你烤兔子?”白冰儿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双手叉腰,杏目微蹙:“你要是不去,我便和他们说是你抓了我,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留情一愣,苦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白冰儿哼道:“我白冰儿想做的事情,恐怕还没有人敢拦。你若是想跑也跑不掉的。” 留情不说话。白冰儿的眼神突然没方才那么凌厉了,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留情道:“我本就是个浪子,没有家,没有亲人,只不过恰巧在这里游玩罢了。” 白冰儿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抬头道:“你救了我,你和我回不夜城去。我给你安排个住处,算我报答你,好吗?” 留情又一愣,这大小姐的心思捉摸不定,说变就变,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白冰儿道:“我不夜城中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同样必报,你若不让我报恩,便是让我白冰儿难堪。” 留情苦笑道:“算我怕了你了,真是命苦,让我招惹了你这么个怪人。” 白冰儿道:“女人本来就是怪人。” ; 第一章 难事 不夜城叫做不夜城,不是因为这里没有晚上,是因为寻常夜里总是安静得很,而这里的夜晚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商铺林立,灯火通明,有些只有白日才能吃到的美食,在不夜城即便是深夜也能够吃到,这一点对于留情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不夜城的人虽然并没有都穿着白衣服,但是右手上总是系着白丝带。 留情走在街上,不夜城的街上,路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没系着白丝带,更主要我的原因是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个女人比裁缝店的老板还要美,这个女人是他们城主的孙女,白冰儿。 当不夜城的人接到消息的时候几乎已经沸腾了,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城主的孙女被人绑走了。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城主的孙女竟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是论长相,不夜城中比他长得好的不知道有多少,论武功,他们可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留情几乎已受不了这种众目睽睽,他轻声对白冰儿说道:“你能让这些人,不看我了吗?”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转头对那些人道:“你们,不许看了。” 路人们这才悻悻的转开了眼神,留情才松了一口气。白冰儿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人所有人都是我们不夜城的人,只有不夜城的人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留情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 “不夜城的人人人都会武功,你别看前面的孩子拿着糖葫芦一副童真的样子,若是动起手来,你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白冰儿傲然道。 留情哑然,看了一眼白冰儿,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孩子。白冰儿道:“只有当你为不夜城做出重大贡献的时候,你才能有权利在不夜城里开店。” 留情奇道:“开店?” 白冰儿点头道:“不错,这里所有的店主们都是不夜城的骨干,若是不夜城有什么重大事宜要宣布,这些人便像上朝的官员一般,到城主府去。” 留情笑了笑,大概觉得甚是有趣,但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转到了左侧。 他的左侧是一家裁缝店,裁缝店的老板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岁,但是实际上却已三四十了,具体多少岁白冰儿也不清楚,女人的年纪不一向都是秘密?这个老板体态妖娆,这种女人往往最让男人痴迷。 留情却只看了几眼,并没有向别的男人一样一直盯着看。“这么说,只要在这里开店便相当于朝廷的一官半职?”留情这才问道。 白冰儿对留情的表现好像颇为满意,这会愉悦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留情继续跟白冰儿向前走,这时已没有人敢看留情了。留情突然听到一阵乐声,留情驻足听了片刻,不禁拍手叫到:“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不知这拉二胡的是谁?” 白冰儿道:“你也懂乐器?” 留情点了点头,笑道:“我虽然是个四处流浪的人,但我还是什么都懂一些的。”留情看到了一家乐器店,门面比一般的商铺高雅了不少。 白冰儿却拉着留情快步走过了这家乐器店,道:“这家乐器店的主人奇怪的很,他与别的人关系都不是很好,其他老板聚会的时候也不会叫他的。” 留情却颇有兴致的看了白冰儿一眼,问道:“有趣,有趣。” 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道:“你也是个怪人,这哪里有趣了,这个人还是我不夜城的右护法呢。” 留情一愣。 白冰儿却不理留情,道:“快快快,前面有一家不夜城最好吃的餐馆,走了这么久的路,我已饿得不行了。” 留情苦笑。 白冰儿拉着留情进了餐馆,高声道:“李叔叔,快快快,像往常一样,给我上一桌菜。”李掌柜一看白冰儿,登时从柜台里走了出来,道:“小姐,你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去通知城主。” 白冰儿道:“不许,等我吃完再告诉爷爷,不然我就吃不完了。” 上菜的时候,留情的嘴巴几乎没有闭上过,不是因为他在吃东西,而是因为惊讶。白冰儿的嘴巴也没闭上过,但白冰儿却是在吃东西。 她已吃了一只童子鸡,一尾鱼,一只猪蹄,一碟牛肉。 留情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个胖子真是奇怪。” 白冰儿笑了,仿佛吃了东西之后,她的心神也变得愉悦了,白冰儿道:“这难道不是件好事?有多少女孩子想象我一样怎么吃也不胖的。” 留情无奈。 白冰儿吃完时,酒楼里也进来了几个穿黑衣系白丝的人,留情已知道平日里保卫不夜城的人才穿黑衣,这些人一定是来找白冰儿的,果不其然,他们径直走到了白冰儿的身边,恭敬的唤了一声:“小姐。” 白冰儿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留情奇道:“怎么了?”白冰儿道:“我本以为我爷爷会亲自来的。” 白冰儿看了一眼留情,道:“走吧,跟我去一趟城主府,和我爷爷说一些经过。” 不夜城的城主府,即便没有皇宫气派,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留情没有见过皇宫,但是不夜城的城主府却是他见过最大的宅邸,府墙竟有两个半人那么高,远远望去,能看到城主府后面一座高塔,这塔恐怕比留情少时在西湖看到的雷峰塔都不遑多让。 留情叹了口气,道:“人与人果然是不能比的。”白冰儿却不理会留情的话语,指着那座高塔道:“那座塔里放着我们不夜城历代城主的生平和兵刃,是我们不夜城的禁地,看守的人非常之多,你既然已是不夜城的人,可千万要小心一些,莫要闯进去了。” 留情看着那座高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城主府内亭台楼阁,枝繁叶茂,进了府门,首先便看到了一片湖泊,此时湖泊之上正倒映着一轮圆月,湖泊上的桥曲曲折折,但是却能容得下三人并肩而行,湖面上此时氤氲着雾气,不细看竟然也看不到这桥的尽头。 过了这桥,是一片花海,月下花海,花香四溢,着实令人心旷神怡,留情到了此地便不想走了,白冰儿只得讥笑的催促。 花海之后是一座院落,院落的左右二侧分别是两座凉亭,正中为一屋子,这屋子棱角分明,恢弘大气,白冰儿道:“这是平日里各位掌柜和爷爷议事的地方。此刻爷爷应该在厢房内,我带你去找他。” 过了大厅便是厢房了,厢房与一般厢房也无区别,只不过是大了些而已。留情看了前面的雾湖花海之后已觉得见惯不惯了。 “爷爷,冰儿回来了。”白冰儿在一处厢房门口站住,高声道。 “哈哈,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屋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声音中气十足,但是留情却发觉这声音之中似乎有一丝虚弱。 白人金道:“冰儿,你去哪里了?” 白冰儿愤然道:“我被四个人绑走了,那四个人想对冰儿不轨。”留情吓了一跳,本来白冰儿已答应不告诉白人金这些事情,但此刻却说了出来,不解的看向白冰儿,白冰儿却不理会留情。 白人金怒道:“什么?竟然还有人打我孙女的主意,着实可恶!你放心,爷爷定让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冰儿将四人的样貌说了出来,并将留情如何救了白冰儿也一并说了出来,只不过她所说的是留情与那四人奋力搏斗,拼着重伤硬是赶走了四人。 白人金赞了留情几句,便让留情今夜先在城主府中休息,第二日在位其安排住处。留情对白冰儿甚是不满,无论这小丫头怎么吵闹,也不理会,白冰儿说了半天,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言,只叫下人将留情带到客房。 留情进了客房,叹了口气,推开窗,望着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游子的离愁别绪,普通人是难以知道的,是不是他漂泊半生,即将有了落脚之地有些感慨? 还是白冰儿不守诺言,令他陷入不守信用之地而有所恼怒? 留情苦笑摇了摇头,上床便睡了。 翌日, 留情醒了,但却不是自然醒,留情睡觉一向都是要睡到自然醒的,但这次却是被吵醒的,留情很少被吵醒,只不过这声音实在太刺耳了。 其实这声音一点都不难听,只不过对于睡觉的人来说在好听的声音也和乌鸦叫是一样的,叫的人是白冰儿。 白冰儿一大早就跑来找留情,说要给他安排住处,好像对留情的事情她特别上心,但是留情还有一个优点,留情不会自作多情。 留情道:“你难道不知道最为罪过的事情就是扰人清梦吗?”他的语气很不友善,仿佛要将白冰儿吃了一般。 白冰儿这会却安静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知道吗,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的。”留情点头,众人一向将不夜城城主的孙女当成宝贝一样,自然也是恭敬的很。白冰儿叹了口气,她的声音有些幽怨,她道:“所以我从小都没有朋友,大家只当我处在高位,也绝不会把我当朋友。” 留情明白,一个四处流浪的人倘若不懂一些人情世故,只怕活不下去。两人边聊边走已快到了白人金的厢房,厢房的门开着,里面却不只有白人金,还有昨天见到的那个裁缝店老板,酒楼的李掌柜,还有一个手中拿着一把杀猪刀,留情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活生生的就像一头猪,自古以来,杀猪的人好像大多是胖子。 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人,有的锦衣和服,有的却不修边幅。 白冰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拉着留情偷偷到了门口。 首先听到的是白人金的声音:“诸位,这次你们看,是谁去?”白冰儿偷偷看去,却并没有看到白人金,心中有些奇怪,平日里议事岂非都在大厅? 只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露难色,那杀猪的胖子突然看向了白人金——白冰儿此时知道白人金是躺在床上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躺在床上? 胖子道:“城主,不是我等贪生怕死不愿意帮你,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需要从长计议,若是派一两个人冒然前去无异于送死。”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裁缝店的老板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道:“城主,我们知道你急得很,但是……”她的话还未说完,白冰儿便跳了出来,指着众人:“好啊,你们一个个的,我爷爷平日里也待你们不薄,此刻不夜城有事,你们既然还不愿意出手。”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发白,白人金喊了一句:“冰儿!”白冰儿这才转向白人金,却见白人金卧在床榻之上,神色之间有些憔悴。竟是这般,白人金昨夜才没有亲自去接白冰儿! 白人金道:“冰儿不要胡闹,这不是不夜城之事,只不过是爷爷的私事,城规有云,城主若已私事命令各个店铺掌柜,可以不从。” 白冰儿心头一跳,不由的跳到了白人金的身旁,颤声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白人金叹了一口气,道:“练功的时候出了些叉子,内力积郁体内提不上来,此刻双脚已动不了了,倘若半月之内得不到医治,只怕爷爷全身便都动不了了。” 白冰儿的眼泪哗的一下便涌了出来,道:“爷爷,怎么做才能帮你,冰儿,冰儿愿意为爷爷做任何事情。”白人金轻拂白冰儿的秀发,道:“小丫头,这事情你做不了的。” 白冰儿道:“爷爷,你告诉我吧。”白人金笑道:“以你的性格,若是知道恐怕要逃出去是吧。” 白冰儿转过头看向几个掌柜,道:“你们说。”几个掌柜面露苦色,这时候留情走了进来,留情对着白人金抱拳道:“只怕白城主是要命人去取锁命谷的露朝花吧?”众人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留情,白人金道:“你怎会知道?” 留情道:“露朝花清晨时才吸露水而花开,寻常之地难得一见,也只有锁命谷这等穷凶险恶的地方才有,其花能化解体内积淤,疏通活血,治愈城主这等病症最为好过。” 白冰儿看向白人金,道:“我这就去为爷爷取来。”白人金却拉住了白冰儿,上下又打量了留情一番,才对白冰儿道:“你去不得,这锁命谷便如这位少侠所言,穷凶极恶,便是平日里我去了也不会一帆风顺,你这小女娃怎么去的了?” 这时留情却道:“我既然也是不夜城的一份子,不如便让我去吧。”白人金又看向留情,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精光,留情直觉浑身一颤。白人金道:“你是谁?”白冰儿道:“爷爷你怎的这么没记性,我昨夜不是已说了,他是留情。” 留情笑道:“在下留情,四处留情的留情。” 厢房里突然一阵死寂,甚至连白冰儿都已不说话了,白人金突然大笑,道:“好,留情,你这次若是能够顺利回来,我允许你在城里开一间商铺!” 留情道:“那就多谢城主。” 这时那李掌柜却看了留情一眼,对白人金施了一礼,道:“城主,这恐怕不妥,想要成为掌柜,必须为不夜城做出……” “留情少侠为城主取得露朝花,便是救了城主一命,救了城主一命岂不是就等于救了不夜城?” 说话的是方才一直没有动静站在人群右侧的文人,留情注意到众人离这个人都有些距离。李掌柜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裁缝店老板拦了下来,裁缝店老板道:“既然右护法如此说法,我等自然也没意见了。” 白人金颔首道:“那你们就回去吧。”众人纷纷离开厢房,只留了右护法、留情以及白冰儿。 白冰儿道:“爷爷,我也想一起去。”白人金道:“你不许去,幽明,你看好她。”那右护法只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留情道:“城主,我即刻便动身。” 第二章锁命 锁命谷本不叫锁命谷,它本来没有名字,只不过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极负盛名的大侠误入了此谷却在也没有出来,他的亲朋好友陆续前往这谷去寻找这位大侠,却没有人回来,这个山谷便被称作锁命谷。 古往今来,能从山谷里出来的人也有,但是却少之又少少,这些人回来之时便带上了一朵奇异的花,此花经由凝香谷细细推断,实属疗伤圣药,这样的药在江湖之上自然是难得一求。每每再一次谈到锁命谷,这些生还的人的脸上便带着难以捉摸的惊恐和钦佩。 留情自然也听说过这些故事,这些人惊恐的是锁命谷的凶险,钦佩的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只有大自然这无形的力量才能够造出这样的山谷。 进了锁命谷面对的就不是人了——又哪里有人敢不买不夜城的账? 进了锁命谷将面对的就算不是整个世界的险恶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此时留情已到了锁命谷的入口,他必须要在天刚亮时候入谷,如若天色暗了下来,他仍然未到露朝花开花的地方,那他这一晚就会变得非常凶险。 因为露朝花是清晨花开,所以他必须在谷里待上一夜,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过了今晚他便不是留情,而是一具抛尸荒野的尸体。 此时天还未亮,留情特地算好了时辰,从不夜城到锁命谷必须是这种时候,他才能将自己的精神提高到最为紧绷的状态。 但是此时留情说话了:“你已跟我到了这里,难道还要跟着我进去吗?” 那倩影听闻留情此言,默默的便到了留情身边。 留情道:“没想到右护法竟然也拦不住你。” 这人赫然便是白冰儿,白冰儿道:“他自然拦不住我的,你是不是从刚出不夜城开始就知道我跟着你?” 留情道:“是。” 白冰儿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留情笑道:“只因为我知道我拦不住你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冰儿也笑了,道:“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留情脸上一僵,道:“看来你不仅不懂礼貌,还这么伶牙俐齿?”白冰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聪明的女人岂不是大多数都是伶牙俐齿?” 留情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当大地上迎接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便是留情与白冰儿入谷的时候,通向谷内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的边上开着秋季本就应该有了菊花,这条路这么美但在留情看来却几乎和黄泉路没什么区别。 “你去过黄泉路?”白冰儿问道。留情只有摇头,只有死人才去过黄泉路。白冰儿道:“那你就不要说这条路和黄泉路一样。” 留情道:“你是不是没听说过锁命谷?” 白冰儿摇头,道:“我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地方。但是天底下还有人不买不夜城的账?” 留情叹了口气,道:“锁命谷绝不会因为你是不夜城的人而给你优待的。” 白冰儿好奇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人?” 留情看向白冰儿,笑道:“有人,只有一种人不会给不夜城面子。” 白冰儿问道:“什么人?” “死人。” 白冰儿的脸仿佛变得更白了:“你是说锁命谷里都是死人。” “进了锁命谷假如出不来,你就是死人了。” 白冰儿的脸色已有些凝重,她原以为锁命谷里只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而此时她才知道她错了,她本就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已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真是一条黄泉路!”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此时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雾气几乎已遮挡住了二人的视线,所以留情和白冰儿走的很慢。 “你知道露朝花生长在什么地方吗?” 留情道:“我知道,锁命谷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雾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白冰儿此时几乎已看不见路,即便是前方的留情,她也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她只得抓住了留情的袖子。 留情莞尔一笑,不过白冰儿是看不到的,但白冰儿还是知道留情笑了,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些笑意:“因为我们已走了好多路,此时我们已在谷里了。” “你走路的时候最好能小心一点,这里的雾气很浓,即便到了正午也不会散开的,所以这里的土地也是软的很,倘若你陷了下去,想上来就非常费劲了,”留情道,“这里虽然不是沼泽,但恐怕也差不了多少的。” 路的两边有不少路,落叶堆积腐化变慢慢成了沼泽,这些白冰儿虽然看不到,但是留情竟然知道。 留情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曾经还是来过这里的,只不过过了这片雾气缭绕的地我便出去了。” 白冰儿本就小心翼翼的走着,但是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腿,白冰儿慌忙拉住了留情,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我……我感觉有东西抓住我的腿。” 留情闻言蹲下身子去看白冰儿的腿。 “是什么东西?”白冰儿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战栗。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具骷髅,你走过的时候大概不小心勾到了。”留情拨开了这具骷髅,轻声道。 白冰儿已跳了起来。 两人继续前行,白冰儿的耳边却传来“哗啦啦”连续不断的声音,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大,眼前的雾已慢慢变薄了,直到白冰儿能看清楚时,她已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眼前的沟壑的宽度即便只有五六个人那么高,但也好像是大地的可怖的伤口,狰狞的在这土地肆虐,那激荡的瀑布,便如喷涌的鲜血,蓬勃而出,这等场面,倘若不是愤怒的河神咆哮,又怎能有如此奔腾的河水? 水本来是生命之源,代表活力,但是这水,却像死亡,白冰儿的眼神已满是骇然。 “你莫要告诉我我们要到这对面去?”水声如惊雷,所以白冰儿说话几乎是用吼的。 留情笑道:“不错,我们确实要到对面去。”白冰儿道:“你怎么还笑得出?” “我即便是哭,也仍然还是要到对面去的,所以倒不如多笑一笑。” 白冰儿道:“可是这怎样才能过去?”留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动作却回答了她——留情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根绳索,绳索的一头是钩子。 白冰儿此时已说不出话。 留情道:“你看不看得到对面那一颗树?”白冰儿看向了对岸,河的对岸恰巧有一株松树顽强的斜长在这一道沟壑的边缘。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准备不充分,苦思冥想,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一会你抱紧我,我们从这里荡过去,在向上爬就过去了。” 白冰儿简直无法想象,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等事情,这事情比以往她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恐怖。 留情的暗器功夫真的是独一无二,这带着绳索的钩子在他的手里就像是活得一般,对着那颗松树缠了几圈,稳稳的勾住了。 留情看向了白冰儿,此时白冰儿的脸上仍然带着惊惧,直到留情出言提醒,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留情。 留情道:“你可别松手,你若是松手,从这摔下去可不知道有什么后果。”白冰儿点了点头,此时她也只有点头。 当留情纵身一跃,白冰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变得不正切了,身子腾空,瀑布之上溅出来的水珠不断打着她的脸。 此时,她大喊,似要与这飞瀑一较高下,她的身子已湿了半边,她已感到有些冰冷,冰冷,与抱着的留情的温热,这温热,不知为何使得她心神大定,她的心中此时已没有恐惧。 身子下坠带起的风声,瀑布喷涌激起的水声,在这时,她仿佛都已听不见,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不知是因为刺激还是羞涩跳动的欢悦的心,一股暖流从心中涌出,便如这奔腾的水,与怀中的温热融为一体,她想听一听他的心跳,他此时是不是也跳动着如她一般? 她大喊,好似要抒发这种奇妙的感觉。 当留情已沿着绳索上了岸,白冰儿还是紧紧抱着留情。 留情发现白冰儿的脸有些微红,道:“你怎么了?”说着他便要去探白冰儿的额头,白冰儿回过神,打开了留情的手,冷哼了一声。 留情干笑道:“没想到你手劲还不小,我真怕你抱不住我坠了下去。”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道:“不夜城的儿女岂是吃素的?” 白冰儿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却发现留情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脸有些发红,道:“你看什么?” 留情笑道:“我还未仔细看过你,没想到你这样倒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白冰儿佯怒道:“本姑娘国色天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留情不语,收起了绳索继续往深处走去。 留情道:“其实我有些吃惊。那时倘若稍微失了胆色便会坠下去的。”白冰儿在听着。留情笑道:“我一直不过当你是深闺大小姐,没想到这份胆量比一般人要大了不少。” 白冰儿低下头,只因她此时觉得脸上有些烧,她只有说些别的:“你知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走吗?” 留情道:“露朝花生长在锁命谷最高的山峰之上。可惜……”留情顿了顿,看了一眼白冰儿的手脚,道:“这里平日里也没人来的,恐怕也没有山路可以走。” 白冰儿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留情道:“世人谓锁命谷穷凶险恶,只不过世人安逸惯了,像我这种四处漂泊的人,只怕才最适合这等地方。” 白冰儿笑了,白冰儿看着留情,道:“只可惜,以后你也不用四处漂泊了。” 留情的神色有些古怪,白冰儿也不放在心上,她此刻放眼望去,青山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只怕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白冰儿道:“你应该知道我不笨的。” 这一点留情实在大为赞同,白冰儿看向留情,此时她的目光已有些深邃,深邃之中还带着些许痛苦,留情不禁有些奇怪,他这时竟然有些看不透白冰儿。 “其实有些事情,我都能猜的道大概的。” 白冰儿说完这句话便朝着那座山峰走了过去。 留情只得紧紧跟上。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只是默契的并肩走着,留情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怪异,此时他的心情有些沉重,沉重的像远处的山峰。 此刻已到了正午,但是二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热,这山谷里着实要清凉一些,留情与白冰儿正在往这山峰上面走,留情的手里有一根长树枝,这山峰上的杂草实在太过长了一些,路已被杂草掩盖,倘若不用树枝先探一探,极有可能落到一些隐藏的坑里去。 白冰儿的脸色已变得极其不好看,大多数的女孩都不喜欢在这样的路上前行,更别说是往上走,但是白冰儿却忍耐了下来。 留情道:“你最好能仔细一点,这里说不准会有蛇的。”白冰儿道:“既然如此你还和我说话?你莫非不应该仔细一些?” 留情道:“你左边的树上有一只松鼠,它刚生了一窝崽子。”留情却连看都没有看那颗树一眼,白冰儿道:“你说的是真的?”留情点了点头,白冰儿看留情的眼神之中已有些敬佩。 这时候留情却停了下来,道:“你会不会爬树?”白冰儿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若会爬树就赶紧爬到树上去。” 留情说完这句话便先爬上了一颗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向白冰儿伸出了手,白冰儿抓着留情的手便蹬到了树上,留情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白冰儿虽然奇怪的很,但也没有说话。 树林里刹那变得安静了,只有风吹动杂草,刮起“沙沙”之声,白冰儿与留情安静的坐在一根树枝上,这根树枝强壮的能托住两人,白冰儿已听到了留情平稳的心跳声,他的心此时跳的竟然有些快,他在紧张什么? 留情的眼神直直的望着通向山上的这一侧,白冰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树木和杂草。 风又起,这次的风比刚才那一阵要大了,白冰儿竟然觉得有些冷,她觉得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终于,白冰儿从留情一直注视着方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黄色的身影,白冰儿见过不少的狗,其中不乏藏獒这种体型硕大的狗,但是藏獒和这只东西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大一只老虎!”白冰儿不禁在心中感叹。 那只老虎此时正朝着他们的位置慢慢走来,白冰儿又不禁钦佩起留情来,隔这么远,他竟然能感受到这只老虎的动静。 ; 第二章 锁命 锁命谷本不叫锁命谷,它本来没有名字,只不过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极负盛名的大侠误入了此谷却在也没有出来,他的亲朋好友陆续前往这谷去寻找这位大侠,却没有人回来,这个山谷便被称作锁命谷。 古往今来,能从山谷里出来的人也有,但是却少之又少少,这些人回来之时便带上了一朵奇异的花,此花经由凝香谷细细推断,实属疗伤圣药,这样的药在江湖之上自然是难得一求。每每再一次谈到锁命谷,这些生还的人的脸上便带着难以捉摸的惊恐和钦佩。 留情自然也听说过这些故事,这些人惊恐的是锁命谷的凶险,钦佩的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只有大自然这无形的力量才能够造出这样的山谷。 进了锁命谷面对的就不是人了——又哪里有人敢不买不夜城的账? 进了锁命谷将面对的就算不是整个世界的险恶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此时留情已到了锁命谷的入口,他必须要在天刚亮时候入谷,如若天色暗了下来,他仍然未到露朝花开花的地方,那他这一晚就会变得非常凶险。 因为露朝花是清晨花开,所以他必须在谷里待上一夜,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过了今晚他便不是留情,而是一具抛尸荒野的尸体。 此时天还未亮,留情特地算好了时辰,从不夜城到锁命谷必须是这种时候,他才能将自己的精神提高到最为紧绷的状态。 但是此时留情说话了:“你已跟我到了这里,难道还要跟着我进去吗?” 那倩影听闻留情此言,默默的便到了留情身边。 留情道:“没想到右护法竟然也拦不住你。” 这人赫然便是白冰儿,白冰儿道:“他自然拦不住我的,你是不是从刚出不夜城开始就知道我跟着你?” 留情道:“是。” 白冰儿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留情笑道:“只因为我知道我拦不住你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冰儿也笑了,道:“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留情脸上一僵,道:“看来你不仅不懂礼貌,还这么伶牙俐齿?”白冰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聪明的女人岂不是大多数都是伶牙俐齿?” 留情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当大地上迎接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便是留情与白冰儿入谷的时候,通向谷内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的边上开着秋季本就应该有了菊花,这条路这么美但在留情看来却几乎和黄泉路没什么区别。 “你去过黄泉路?”白冰儿问道。留情只有摇头,只有死人才去过黄泉路。白冰儿道:“那你就不要说这条路和黄泉路一样。” 留情道:“你是不是没听说过锁命谷?” 白冰儿摇头,道:“我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地方。但是天底下还有人不买不夜城的账?” 留情叹了口气,道:“锁命谷绝不会因为你是不夜城的人而给你优待的。” 白冰儿好奇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人?” 留情看向白冰儿,笑道:“有人,只有一种人不会给不夜城面子。” 白冰儿问道:“什么人?” “死人。” 白冰儿的脸仿佛变得更白了:“你是说锁命谷里都是死人。” “进了锁命谷假如出不来,你就是死人了。” 白冰儿的脸色已有些凝重,她原以为锁命谷里只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而此时她才知道她错了,她本就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已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真是一条黄泉路!”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此时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雾气几乎已遮挡住了二人的视线,所以留情和白冰儿走的很慢。 “你知道露朝花生长在什么地方吗?” 留情道:“我知道,锁命谷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雾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白冰儿此时几乎已看不见路,即便是前方的留情,她也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她只得抓住了留情的袖子。 留情莞尔一笑,不过白冰儿是看不到的,但白冰儿还是知道留情笑了,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些笑意:“因为我们已走了好多路,此时我们已在谷里了。” “你走路的时候最好能小心一点,这里的雾气很浓,即便到了正午也不会散开的,所以这里的土地也是软的很,倘若你陷了下去,想上来就非常费劲了,”留情道,“这里虽然不是沼泽,但恐怕也差不了多少的。” 路的两边有不少路,落叶堆积腐化变慢慢成了沼泽,这些白冰儿虽然看不到,但是留情竟然知道。 留情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曾经还是来过这里的,只不过过了这片雾气缭绕的地我便出去了。” 白冰儿本就小心翼翼的走着,但是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腿,白冰儿慌忙拉住了留情,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我……我感觉有东西抓住我的腿。” 留情闻言蹲下身子去看白冰儿的腿。 “是什么东西?”白冰儿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战栗。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具骷髅,你走过的时候大概不小心勾到了。”留情拨开了这具骷髅,轻声道。 白冰儿已跳了起来。 两人继续前行,白冰儿的耳边却传来“哗啦啦”连续不断的声音,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大,眼前的雾已慢慢变薄了,直到白冰儿能看清楚时,她已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眼前的沟壑的宽度即便只有五六个人那么高,但也好像是大地的可怖的伤口,狰狞的在这土地肆虐,那激荡的瀑布,便如喷涌的鲜血,蓬勃而出,这等场面,倘若不是愤怒的河神咆哮,又怎能有如此奔腾的河水? 水本来是生命之源,代表活力,但是这水,却像死亡,白冰儿的眼神已满是骇然。 “你莫要告诉我我们要到这对面去?”水声如惊雷,所以白冰儿说话几乎是用吼的。 留情笑道:“不错,我们确实要到对面去。”白冰儿道:“你怎么还笑得出?” “我即便是哭,也仍然还是要到对面去的,所以倒不如多笑一笑。” 白冰儿道:“可是这怎样才能过去?”留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动作却回答了她——留情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根绳索,绳索的一头是钩子。 白冰儿此时已说不出话。 留情道:“你看不看得到对面那一颗树?”白冰儿看向了对岸,河的对岸恰巧有一株松树顽强的斜长在这一道沟壑的边缘。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准备不充分,苦思冥想,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一会你抱紧我,我们从这里荡过去,在向上爬就过去了。” 白冰儿简直无法想象,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等事情,这事情比以往她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恐怖。 留情的暗器功夫真的是独一无二,这带着绳索的钩子在他的手里就像是活得一般,对着那颗松树缠了几圈,稳稳的勾住了。 留情看向了白冰儿,此时白冰儿的脸上仍然带着惊惧,直到留情出言提醒,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抱住留情。 留情道:“你可别松手,你若是松手,从这摔下去可不知道有什么后果。”白冰儿点了点头,此时她也只有点头。 当留情纵身一跃,白冰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变得不正切了,身子腾空,瀑布之上溅出来的水珠不断打着她的脸。 此时,她大喊,似要与这飞瀑一较高下,她的身子已湿了半边,她已感到有些冰冷,冰冷,与抱着的留情的温热,这温热,不知为何使得她心神大定,她的心中此时已没有恐惧。 身子下坠带起的风声,瀑布喷涌激起的水声,在这时,她仿佛都已听不见,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不知是因为刺激还是羞涩跳动的欢悦的心,一股暖流从心中涌出,便如这奔腾的水,与怀中的温热融为一体,她想听一听他的心跳,他此时是不是也跳动着如她一般? 她大喊,好似要抒发这种奇妙的感觉。 当留情已沿着绳索上了岸,白冰儿还是紧紧抱着留情。 留情发现白冰儿的脸有些微红,道:“你怎么了?”说着他便要去探白冰儿的额头,白冰儿回过神,打开了留情的手,冷哼了一声。 留情干笑道:“没想到你手劲还不小,我真怕你抱不住我坠了下去。”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道:“不夜城的儿女岂是吃素的?” 白冰儿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却发现留情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脸有些发红,道:“你看什么?” 留情笑道:“我还未仔细看过你,没想到你这样倒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白冰儿佯怒道:“本姑娘国色天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留情不语,收起了绳索继续往深处走去。 留情道:“其实我有些吃惊。那时倘若稍微失了胆色便会坠下去的。”白冰儿在听着。留情笑道:“我一直不过当你是深闺大小姐,没想到这份胆量比一般人要大了不少。” 白冰儿低下头,只因她此时觉得脸上有些烧,她只有说些别的:“你知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走吗?” 留情道:“露朝花生长在锁命谷最高的山峰之上。可惜……”留情顿了顿,看了一眼白冰儿的手脚,道:“这里平日里也没人来的,恐怕也没有山路可以走。” 白冰儿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留情道:“世人谓锁命谷穷凶险恶,只不过世人安逸惯了,像我这种四处漂泊的人,只怕才最适合这等地方。” 白冰儿笑了,白冰儿看着留情,道:“只可惜,以后你也不用四处漂泊了。” 留情的神色有些古怪,白冰儿也不放在心上,她此刻放眼望去,青山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只怕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白冰儿道:“你应该知道我不笨的。” 这一点留情实在大为赞同,白冰儿看向留情,此时她的目光已有些深邃,深邃之中还带着些许痛苦,留情不禁有些奇怪,他这时竟然有些看不透白冰儿。 “其实有些事情,我都能猜的道大概的。” 白冰儿说完这句话便朝着那座山峰走了过去。 留情只得紧紧跟上。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只是默契的并肩走着,留情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些怪异,此时他的心情有些沉重,沉重的像远处的山峰。 此刻已到了正午,但是二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热,这山谷里着实要清凉一些,留情与白冰儿正在往这山峰上面走,留情的手里有一根长树枝,这山峰上的杂草实在太过长了一些,路已被杂草掩盖,倘若不用树枝先探一探,极有可能落到一些隐藏的坑里去。 白冰儿的脸色已变得极其不好看,大多数的女孩都不喜欢在这样的路上前行,更别说是往上走,但是白冰儿却忍耐了下来。 留情道:“你最好能仔细一点,这里说不准会有蛇的。”白冰儿道:“既然如此你还和我说话?你莫非不应该仔细一些?” 留情道:“你左边的树上有一只松鼠,它刚生了一窝崽子。”留情却连看都没有看那颗树一眼,白冰儿道:“你说的是真的?”留情点了点头,白冰儿看留情的眼神之中已有些敬佩。 这时候留情却停了下来,道:“你会不会爬树?”白冰儿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若会爬树就赶紧爬到树上去。” 留情说完这句话便先爬上了一颗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向白冰儿伸出了手,白冰儿抓着留情的手便蹬到了树上,留情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白冰儿虽然奇怪的很,但也没有说话。 树林里刹那变得安静了,只有风吹动杂草,刮起“沙沙”之声,白冰儿与留情安静的坐在一根树枝上,这根树枝强壮的能托住两人,白冰儿已听到了留情平稳的心跳声,他的心此时跳的竟然有些快,他在紧张什么? 留情的眼神直直的望着通向山上的这一侧,白冰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树木和杂草。 风又起,这次的风比刚才那一阵要大了,白冰儿竟然觉得有些冷,她觉得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终于,白冰儿从留情一直注视着方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黄色的身影,白冰儿见过不少的狗,其中不乏藏獒这种体型硕大的狗,但是藏獒和这只东西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大一只老虎!”白冰儿不禁在心中感叹。 那只老虎此时正朝着他们的位置慢慢走来,白冰儿又不禁钦佩起留情来,隔这么远,他竟然能感受到这只老虎的动静。 ; 第三章 亲情 这只老虎皮深黄,黑色的条纹密布,张牙舞爪,头顶之上那类似“王”的条纹看的白冰儿一阵心惊,那尖锐的牙齿,白冰儿敢相信只轻轻一张口,自己便能被它咬成两截。 “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冰儿轻声问道,她的双手已不自觉的抓住了留情的衣裳。留情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难道你打不过它?”白冰儿问道。 留情笑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笑的出,留情道:“我又不是武松,怎么会打得过它。”老虎此时好像已发现了两人,对着两人低低咆哮,白冰儿只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留情凝视着这只老虎,道。白冰儿道:“什么问题?” “老虎会不会爬树。”留情道。 “你难道不知道?” “我又没见过老虎,怎么会知道。”留情无奈道。 那只老虎好像能听懂两个人的对话,对着树便向上攀爬,但是爬了一点距离便坠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对二人张牙舞爪。 低沉的虎啸震的白冰儿的耳膜有些发疼。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活着出去的人那么少了,”白冰儿道,“假如没有你这样的观察力,恐怕便被这只老虎吃掉了。” “你的暗器功夫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不用暗器?”白冰儿问道。留情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我暗器的功夫很好,但可惜我身上不带暗器。” 留情这时环顾四周,问道:“不知道你轻功怎么样?” 白冰儿看留情的目光便知道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跳到对面的树上去。” 留情点头:“不错,我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法子。”白冰儿眉头一皱,却不说话。留情道:“但是这法子危险的很,假如你掉了下去,也许便要被这只老虎吃掉了。”白冰儿道:“假如运气不好,踩到的树枝若是承受不住断了,也要被老虎吃了。” “不错。” 白冰儿看了看那只正在咆哮的老虎,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留情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落到了另一颗树的树枝之上。 白冰儿深吸了一口气,身姿飘飘,也跃了过来,留情笑道:“想不到你轻功竟然这么好的。” 白冰儿冷哼一声,道:“你又小瞧我,我白冰儿什么人,我的爷爷可是不夜城城主。”那只老虎见两人跳到了另一颗树上,便跟着来到了这颗树下,它移动的缓慢,但白冰儿却只道,它若是突然扑过来,她绝对是避不开的。 二人就如此这般,一颗又一颗的换着树,突然,白冰儿惊呼一声,留情转过身去,原来白冰儿踩的那根树枝过于细小,白冰儿踏上去的时候树枝竟然折了,她的身子也往下落去,树下的老虎见状已扑了起来。 留情慌忙跳了过去,抓住了白冰儿的手用力向后一甩,将白冰儿甩到一根较为粗壮的树上,但是留情的人却已面对了虎口。 那猩盆大口,那尖锐的獠牙,以及老虎喘息带出来的恶臭扑面而来,留情只觉得有些呛人,眼见着老虎便要咬到留情,只见留情凌空动了双腿,右脚踩中了老虎的鼻子用力一蹬,那老虎受了这一脚,便掉落了下去,前扑的力道反倒送了留情老远。 但是留情此时却落在了地上。 那老虎本来摔倒在地,见留情掉落地上,忽而起身,唰的朝留情在扑了过去,留情倒也不慌不忙,身子朝右边侧了过去,老虎扑了个空,但是老虎的速度实在太快,它的右掌竟也刮到留情的身子,留情的胸前被它的利爪刮了几道血痕。 那老虎转过身子,却不再朝留情扑去,只是死死盯着留情,它的身子已伏的很低,四肢缓缓移动,慢慢的朝留情移了过来,留情全身紧绷,丝毫不敢大意,树上的白冰儿此时也屏住了呼吸。 此时无风,有阳光穿透层层树叶照射进来,正好有一束光照在了留情的脸上,这张脸本就已绷紧,在阳光下竟然显得有些平静。 老虎仍旧缓慢移动,仿佛眼前这个人早已经成了它的猎物,它一点都不慌。 “咻” 留情的手动了,他的右手一挥,带动一阵风声,紧接着老虎突然咆哮,咆哮声如闷雷,白冰儿下意识堵住了耳朵。 老虎的右眼血光四溅,竟然是被留情打瞎了,一时之间更为暴躁,蓦地就朝留情的位置扑过去,但那个地方哪里还有留情? 留情早已不见,趁着老虎吃痛咆哮,留情已上了树。 白冰儿脸上早已流露惊喜之色,现在更是欢愉的看着留情,留情报之一笑,抛了抛手里的石子,原来留情落地之时,早已抓了几颗石子,只不过留情的动作实在太快,白冰儿根本没有看见而已。 那老虎右眼已瞎,这时又失了目标,暴躁不已,在树下疯狂吼叫,甚至都开始已身体撞树。 留情笑道:“好个蠢虎,如今我已有了家伙,还怕你?”留情右手一挥,石子破空而去,正中老虎鼻子,老虎又是一阵哀号。 紧接着留情双手齐挥,石子不断打中老虎,老虎吃痛,但却对留情无可奈何,竟然落荒而逃。 待老虎逃的已不见了踪影,留情下了树,慌忙招呼上了白冰儿,道:“我们快走,谁知道这畜生还会不会折返回来!” 这山虽高,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二人已遇见了那只虎,接下来倒也一帆风顺,竟然很快便到了山顶。 山顶之上平坦的很,杂草也没有山下那么多,白冰儿放眼望去,夕阳已映红了天边,远岫连绵,雾气氤氲,如轻纱一般轻拂山尖,白冰儿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当下放声大喊,回音不断回荡开来,越飘越远,白冰儿好像瞧见它的声音和风儿一般吹的远了,心中觉得有些好玩,如孩子一般笑了出来,笑声清脆,传到留情耳里,留情只觉得十分悦耳,将目光移到了白冰儿的脸上,此时白冰儿脸颊微红,却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被夕阳染红的,总之此刻在留情眼里便好似仙女下凡。 留情心神大震,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走到白冰儿身边,白冰儿看向了留情,眼中露出不解神色,留情突然回过了神,脸上有些尴尬,敲了敲白冰儿的脑袋,说道:“你瞎叫什么,要是把那只老虎在引来了,拿什么对付?” 白冰儿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只觉被留情敲的有些发痛,横了留情一眼,这一横极具娇媚之色,留情只得轻咳一声,不然只怕自己便要意乱情迷。 “你瞧瞧你,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岂不是已变成了老虎口中的食物?”留情慌忙转了个话锋。 白冰儿巧笑道:“是是是,多谢留情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话刚说完,白冰儿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白冰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比平时更快了。 留情更是一愣,看着白冰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白冰儿被留情看着已低下了头。 “明日清晨便是露朝花开花之时,我们只要等到那时便可。” 夜色渐浓,留情已升起了火堆,不知他又从哪里抓来了一只野兔,正在火堆上烤着,香味四溢,已引得白冰儿口水连连。 “你说你回去之后开什么店铺?”白冰儿问道。留情笑道:“我早已想好了,我便开一家卖烤兔子的商铺。” 白冰儿大为赞同,啃完了手中的兔腿,才说道:“你这个兔肉烤的实在是美味,比起李叔叔酒楼的菜品也是不遑多让。” 留情道:“你这种贪吃鬼最好对付。” 白冰儿不消片刻便吃完了半只兔子,只觉得一日惊险劳累,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月亮已升高了,夜空之中点点繁星,白冰儿兴奋道:“哇,这么多星星,我从来未见过。”留情嘲笑道:“不就是星星而已。” “你哪里知道,不夜城中灯火通明,星星哪里有这么亮的。”白冰儿对留情的嘲笑不以为然,竟然数起了星星来。 “不少人都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的。”白冰儿望着天说道。留情笑道:“那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罢了。” “你说我爹爹会不会正在看着我们。”白冰儿丝毫不理会留情,自顾自的道。留情一愣,道:“你爹已逝世了?” 白冰儿神色一冷,道:“是啊,我从未见过我爹爹,我只听我爷爷说过。”白冰儿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其实是我爷爷收养的,但是待我却好得很,那个时候我爹爹已死了很久,我听不夜城的人说,我爹爹是被那什么‘秋水公子’步孤红害死的,我那时便想报仇,只可惜她们告诉我这步孤红已死了。” 留情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对着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爹爹死了爷爷一定会很伤心的,爷爷是我最亲的亲人,无论是谁让他伤心我都不允许的,倘若有人要伤害我的爷爷,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的。”白冰儿的声音竟然如此坚定。 留情征征的看着夜空,道:“我听说过的,不夜城城主的儿子却不是被步孤红害死的,‘秋水公子’的为人虽然我只听人说过,但我却敬佩的很。”白冰儿将目光转向了留情:“不是被步孤红害死的又是谁?” 留情摇了摇头,不作声。 白冰儿也低下了头,却突然问道:“你,有家人吗?留情。”留情一愣,不知道白冰儿为何这般问起来,道:“我和你一样,我也没见过我爹,我出生的时候我爹早已不在了,但是我有两个娘亲。” 白冰儿一愣:“两个娘亲?” 留情点了点头:“不错,只可惜我长大了便离开了我两个娘亲。成了四处为家的流浪人。”白冰儿低头不语。 留情却想说话,不知为何,他想告诉她,他想对她一诉衷肠,但是他欲言又止,他不能说,他说不出口。 “我的两位娘亲都很美丽。”留情干笑道。白冰儿突然看着留情,问道:“比我还美?”她本不该这么问,她问出来的时候心中已有些后悔。 “当然比你还美。” 留情却没有怪罪白冰儿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白冰儿道:“那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你的娘亲。”话一说完,她又有些后悔,平日里伶牙俐齿,为何今晚却如此笨拙。 白冰儿干脆闭上了嘴。 夜已有些深了,寒风呼啸,山间的夜晚总是比别的地方更冷一些,白冰儿身子有些颤抖,她的衣衫本就单薄,留情见白冰儿瑟瑟发抖,便向白冰儿的身边靠了靠,紧贴着白冰儿。 “你不要误会,这样会暖会一些。”留情道。 白冰儿点了点头,靠的却更紧了些。这让留情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你先睡一会吧,时辰还早,这一日应该很累了,等花开了我喊你便是。”留情柔声道。白冰儿竟也乖巧的点了点头,将头靠着留情的肩膀上便睡了过去。 留情苦笑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是。 即便此时夜空之中不乏繁星,但是留情仍然觉得没到夜晚,他的夜空便寂寥的很,他的目光直直望着天,不知为何有些深邃,又有些空洞。 是不是白冰儿的话语引起了他的思绪,想念远方的亲人? 已许久没有回过家乡,不知道两位母亲是否还健康? 离愁淡淡,如寂寥的夜空,萧索的秋风,此时正围绕着留情,但是本应该冰冷的世界此时为何已出现一股暖意? 暖流从身边不断涌来,此刻莫不是在让多年漂泊已变得坚硬如铁,寒冷如铁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留情看着已熟睡的白冰儿,眼神之中竟有一丝痛苦。 抉择的痛苦。 抉择什么? 他的心中又为什么必须要做出抉择? 他又想起了他的两位娘亲,每当提起离世的父亲,两位娘亲的脸上总是带着他猜不透,却又看得出的暖意。 暖意,便如此时身边人的温度? ; 第四章 友情 “醒一醒。”留情摇了摇靠在肩上熟睡的白冰儿,白冰儿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发觉留情竟然没有推开自己,不觉有些羞涩。 留情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你的身子虽然不沉,你的头倒是分量不小。”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吗?” 留情点了点头,道:“你看那株花蕾,露朝花已快要开了。” 白冰儿顺着留情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花蕾长在草堆里,格外显眼,白冰儿奇道:“我昨夜还没看见这花的,今早怎么就有了。” 留情道:“这便是露朝花的神奇之处,在晚上生长,清晨第一滴露水开花,与夕阳一起凋零。” 白冰儿不禁对这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水灵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花,却没发现留情正看着她长长的睫毛。 此刻天还未大亮,天边一颗启明星闪烁,好像也在注视着这二人一般,白冰儿已盯着这花蕾许久,丝毫不曾移开目光。 “你看,好像有动静的。”白冰儿兴奋的叫道,留情一哂,暗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孩子气。 只见紫色的花蕾缓缓向外翻开,如九天的玄女慢慢褪去她的衣衫,这一场景岂不是最令人浮想联翩?随着最外层的花瓣张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虽然香味浓郁,但与世俗脂粉却大不相同,这种香味便好似遗世独立的清高女子,淡雅,白冰儿不禁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睡意全无,只觉心旷神怡,就连对这开花丝毫没有兴趣的留情也忍不住多闻了两下。 第二层花瓣张开,白冰儿只觉瞧见桃花美景下巧笑嫣然的女子,绝代倾城,即便白冰儿是个女子,对这等女子也生不起丝毫嫉妒之心,心中只有仰慕之情。 第三层花瓣张开,白冰儿的呼吸好像在这一刻停止,耳畔似已传来清脆乐音,慢慢回荡,一层,一层,直到那九霄之外去了。 第一滴露水落下,露朝花已全开了,花已成了淡紫色,在翠绿的草丛中,孤傲的随风摇曳,几如江南风雨飘摇,湖面却只泛起一层一层涟漪,断桥之上傲然神色的紫衣姑娘撑着把油纸伞,淡然的看了一眼白冰儿,白冰儿心神大震,冥冥之中,心中也如那湖面,一圈又一圈,泛起了层层涟漪。白冰儿实在生不出要折去这花的意思。 留情却走到露朝花的跟前,伸手摘下了这朵初生的花,白冰儿不禁有些恼怒,道:“你做什么?”留情不明就里,道:“你难道不救你爷爷了么?”白冰儿一震,这才醒悟,但是心中仍然有些惋惜,低头不语。 留情叹了口气,干笑道:“好了,我知道你心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花虽然美的很,但是你爷爷的性命却更是重要,我们此时早些下山,趁着那只老虎还未清醒。” 白冰儿收敛了心思,点了点头,随着留情一起下山去了。 不夜城, 留情与白冰儿赶回不夜城时已是傍晚,虽然进山谷的时有些波折,但是出来时却几乎是一帆风顺,所以只一天时间便回了不夜城,二人进了城二话不说便进了城主府。 白人金听右护法说白冰儿偷溜出去之时,几乎是怒发冲冠,恨不得将房里的花瓶字画全部扔了出去,但是没过片刻,便生起了担心之情,白冰儿虽为自己收养,但白人金自从丧子之后早已将白冰儿当做自己亲生的孙女来看,此番去江湖中传闻的十分危险的“锁命谷”,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白冰儿一起去了一般。 本来白人金暗暗打算趁白冰儿回来之时好好骂她一顿,但是当白冰儿站在她跟前之后,丝毫生不出责骂之意,但是觉得假如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落了面子,是以板着脸看着白冰儿。 白冰儿看着白人金一脸严肃,心底反而一扫回来之后的担忧,担忧爷爷会责骂自己,她最了解自己这位爷爷,是以白冰儿看到白人金这样子,便跑到了白人金的身旁,摇着白人金的胳膊,道:“爷爷,爷爷,你看,我将露朝花取回来了。” 白冰儿从怀里拿出露朝花,但是白人金却没有看这花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啊你,我知道你担心爷爷,但是爷爷也担心你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爷爷孤身一人,又怎么活得下去?” 白冰儿调皮的笑了笑,道:“不会的,爷爷,这位留情少侠厉害的很,你可不知道啊……”白冰儿叽叽喳喳的说起留情一路以来的英勇表现,为了让白人金更放心,更是添油加醋一番,白人金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待白冰儿说完了,白人金这才收敛了笑容,转向了一直站着的留情,他的目光却不知含着哪种深意,白人金道:“好,你很好,我白人金一向赏罚分明,你可去选一处院落,自己决定开商铺吧。你选好院落和幽明说,这些一向都是他管的。”幽明便是右护法。 留情道了谢,正准备退下去,白人金却叫住了留情,道:“你替我向幽明带句话,说前些日子绑走冰儿的四个贼子已抓住了,明日午时与刑堂处置,唤各个商铺店主前来观看。” 说完,白人金便死死盯住留情,留情听闻白人金此言心神大震,但是却不露声色,道:“是。” 留情出了城主府便一脸的落寞,但是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感情,征征的走在街上,他几乎是无意识的走到幽明的乐器店,将此事告诉幽明,然后发觉乐器店的对面正有空着的院落,便向幽明要了这院落里的钥匙。 院落还算宽敞,门面进去之后便是庭院,共有主卧一间,客房两间,留情还未用过晚膳,但他此刻好像并没有吃晚饭的心思,进了主卧,主卧内一应俱全,家具装饰都不缺,留情征征的躺在床上。 留情从小在外公家里习武,由于没有父亲,一同习武的同学们都拿这一点取笑留情,虽然两位娘亲见留情受了委屈,便和出面要去教训那些孩子,但这样反而更被那些孩子瞧不起,所以留情的童年几乎是被孤立的,但是后来,习武的孩子之中又新来了四个,这四人丝毫没有看不起留情,在留情受欺负的时候反而挺身而出,所以四人后来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此刻,留情的眼神已有些痛苦,他的拳头紧握,就连指甲都已陷进了肌肤,但是留情却丝毫没有疼痛,心中的疼痛只怕已大过了肉体。 他的眼神有些愤恨,恨谁? 他此时只恨自己,恨自己想要进不夜城,却为什么连累了自己四位至交好友。 流已涌出,但是却没有声音。 他不能发出声音,这里是不夜城,而不是他们四处流浪之时,夜晚随意寻的破屋。 他的牙齿紧咬,嘴唇也有些发白,他的表情狰狞,好像在发泄心中不满。 不满不夜城如此霸道,不满上苍如此不公。 静谧的夜,只能听见因悲痛,因仇恨而跳动的飞快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仿佛每一下跳动,都在为即将逝去的好友缅怀,都在立誓要为他们报仇, 手掌刻出的鲜血,和眼里汹涌的泪——这是回答, 回答多年的友情,回答受苦的亲友。 这一夜,好像已变的漫长, 漫漫长夜,好像还有人希望这一夜能够更长。 但是天已大亮,阳光已从窗户缝隙中射了进来,正好打在了留情的脸上,这一张脸仍然保持昨夜的狰狞,他紧咬嘴唇,只不过泪水已干了,他的脸上留下两道可见的泪痕,双眼通红,双手仍旧紧握,指甲上满是鲜血。 留情起身梳洗,此时他的脸上已恢复平静,他整理完了仪容,幽明的乐器店此时还未开,留情先走到了李掌柜的酒楼,要了几样小菜和一碗稀粥,他这一顿总共吃了五碗粥,所有小菜一样都不剩。 然后他往回走,幽明的乐器店此时已开了,从里面传来悠悠的二胡声,二胡声此时好像也已变的悲壮。 留情此时脸上已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只不过倘若仔细看,笑容之后有些憔悴,留情走进了乐器店。 幽明正坐在柜台后拉着二胡,琳琅满目的乐器好像平日里并无人问津,但是却一丝微尘都没有,幽明抬头看了一眼带着微笑的留情,便低头继续弹着他的二胡,好像二胡与他是多年的好友。 留情找了张凳子坐着,静静的听着幽明弹二胡,他的心随着悲壮的声乐而动,他的脸上却仍然平静如水。 就这般,已到了正午,幽明起身朝城主府走去,留情也跟了过去,只因为留情现在也已是店主,他必须也要出场。 本来到城主府并不远,但这条路对留情来说好像很长,在他心里,这一条路,便是他与他的四个好友走过的最后一条路。 刑堂已快到了,眼尖的白冰儿看到了留情,白冰儿远远的招了招手,喊了一声留情,然后便跑到了留情的身边。 留情笑着回应了白冰儿一声,与白冰儿一起走进了刑堂的门。 刑堂后面却是一处平台,此时平台之上正对着柴火,柴火中间有四根柱子,四根柱子上绑着四个人,这四个人正是绑走白冰儿的四个人。 其他的店主以及白人金早就已经到了,那四个人见到了留情,姓黄的不由的破口大骂:“好你一个小子,他娘的口口声声答应我们不夜城并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的,你他娘的这么没有信用!你还是个人吗!”老二的脸色阴沉,正色道:“老三,你这就不对了,他那里是人,他分明连猪狗都不如。” 老四点头称是,老大也高声道:“你小子记住,这辈子我们栽在你的手上,下辈子我们回来问你讨要的。” 留情高声笑道:“恭候大驾。”他此时平静的很,老大的意思分明便是来生在做兄弟,留情怎的听不出来? 老三此时话锋一转,高声道:“早知道有今日,我们那日便先把你这小丫头睡了,也算死的不怨了。”他这句话是对白冰儿说的。 老四大笑,道:“是啊,这小丫头的屁股那么白,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是白的。”老二也高声道:“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的,这小丫头那儿可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扇了两巴掌,他的嘴角已流出了血。 老二反而笑了,道:“即便这样我也要说的,这丫头……啊——”老二惨叫一声,原来白人金见其侮辱白冰儿,一时愤慨,一掌打在了老二的胸口,白人金何等功夫,老二登时便说不出话来了,死死盯着白人金。 老大怒道:“好你个白人金,你这么愤怒,该不会这丫头名义上是你的孙女,其实却是……”他的话还未说完,白人金的掌已到了。 白冰儿笑道:“看你们几个混蛋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白人金这时候目光转向了留情,道:“留情,既然是你救了冰儿,与此事有些关系,这几个人应该由你亲自了解。” 留情看着白人金,已有下人递了一根火把,留情接过火把,看向那四人,老三笑骂道:“来吧,小兔崽子,你黄爷爷我下辈子再来找你算账。” 白人金目光死死盯着留情,留情此时反而笑了,道:“那就祝贺你能有下辈子了,别作恶多端,阎王爷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留情缓缓走到柴火堆上,将柴火点燃。 老三与老四仍旧骂骂咧咧,留情心中好像有一团火焰,如眼前升腾的火焰一般愈烧愈旺,但是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惨叫声徘徊于耳畔,心中好似已破了口子,鲜血正不停喷涌,但是他的神色却仍然没有太大变化。 渐渐地,惨叫声已停息,但是留情心中的口子好像已越来越大,他朝着白冰儿笑了笑,道:“恭喜你了,大仇得报。” 其余店主也纷纷安慰恭喜白冰儿,白人金看着留情的表现,这才神色大定,离开了刑堂。 店主们见白人金走了,也纷纷离开了刑堂,最后只留下了留情与白冰儿。 留情此时收敛了笑意,白冰儿看着燃烧正旺的火焰,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留情才走出了刑堂,白冰儿慢慢跟上,问道:“我问你啊,你打算开什么店啊?” 留情笑了笑,道:“我开一家烤兔子的店。” 白冰儿拍了拍手,道:“好啊好啊,你的烤兔子最好吃了,以后我便去方伯伯那边打了酒,在在你这里吃兔子肉。” 留情笑着敲了敲白冰儿的头,白冰儿吃痛,但是也不还嘴。 ; 第五章 清英 时下已入了寒冬,不夜城里已是大雪纷飞,旧人形容大雪一般都用鹅毛,可能是因为雪大的远远望去便如鹅毛一般,在这样的严冬,往昔对于不夜城的人来说最幸福的就是在火锅店吃一份热腾腾的火锅,然而最近的不夜城却好像不热衷与吃火锅了。 幽明的店仍然如此清冷,只有幽幽的传出他的二胡声,门口的积雪已厚的很,看来主人没有去打扫,但是幽明对面的一家店却人声鼎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对面的店是留情的烤兔子的店,即便现在的天气已冷的很,他的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对于不夜城现在的人来说,如此这般的天气里,最舒服的莫过于喝方家酒谱的酒陪上这一家的烤兔子。 北风呼啸,风中带着烤兔子的香味,仿佛这风中也多了几分暖意,留情卖烤兔子是有讲究的,一天只卖六十只,多一只也不卖,少卖一只绝不关门,只不过他的兔子绝不会少卖的,人们一大早便来门口等待了。 今日留情又是早早的卖完了六十只兔子,但是排队的人还是很多,这些人只有叹气,然后带着不舍的散开,但却有一个人仍然站在店铺门口。 陈阿满实在是舍不得走,每天不吃一只兔子便觉得浑身难受,做事也没有精神了,而且他实在是倒霉的很,刚刚轮到他便没有兔子,差一点点总是比差两点难受的。 “你那里岂不是还有一只兔子?”陈阿满指着留情的柜台说道,他的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留情笑着点了点头,道:“是。” “那为什么不卖给我?多赚一点钱也是好的。” 留情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你总该知道我有规矩的,一天只卖六十只兔子。” 陈阿满也知道不可能买得到,但心中仍有些不死心,问道:“你每天都会烤六十一只兔子的。” “不错,这第六十一只兔子是最嫩最香的。” “你难道是自己吃的?” 留情摇头。 “既然不是自己吃的,为什么不卖?” 留情呼了口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阿满,道:“这只兔子就算我敢卖,你也不敢抢的。” 陈阿满一愣,道:“为什么?” “这只兔子是白大小姐要的。” 陈阿满不说话了,他却是不敢抢,白大小姐就是白冰儿,城主的孙女,他怎敢抢?但是陈阿满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你为什么一天不多卖几只兔子?” 留情笑道:“那我岂不是要累死。” 说完留情便收了最后一只烤兔子,关上了店门,往后院走去了。 留情刚坐下没一会,便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这声音他已听得太多,白冰儿已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正提着一瓶酒。 “为什么你每次来的都这么准时?”留情问道,他实在是好奇,每次他刚一关店门,白冰儿便来了。 白冰儿笑道:“你猜?”她的心情有些愉悦,好像每一个马上要吃留情的烤兔子的人心情都会变得这么开心。 留情笑道:“你该不会是一直注视着我。” 白冰儿呸了几声,道:“想得美,你以为你很好看吗?”白冰儿已坐下,先撕了一只兔子腿吃了起来。 留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着白冰儿吃了一整条腿然后她对着酒瓶就喝了起来,留情出声道:“你这样喝,我还怎么喝?” 白冰儿一笑,把酒瓶递了过来,留情苦笑,但也不敢拂了眼前这位变卦比翻书还快的大小姐的意思,留情只有接过酒瓶喝酒,留情的烤兔子本来味道是很浓郁的,这酒味道本也应该很浓郁的,只不过留情好像还是能在酒瓶口上尝出白冰儿的清香。 “城主府后面那座塔,你进去过吗?”留情突然问道。 白冰儿看了一眼留情,但随即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剩下的半只烤兔子上,她一边吃一边说道:“那里是不夜城的禁地,除了城主都不能进去的。” 留情点了点头。 白冰儿又道:“那座塔叫做清英塔。” “清是清贫,英是英雄,不夜城的每一任城主都是甘于清贫的大英雄。”白冰儿虽然嘴上不停的说,但是她的嘴也不停的在吃东西。 “里面放着我们历代城主的生平简历、画像还有他们惯用的兵器。”白冰儿道。 留情点了点头,回过头看向城主府的方向,那座塔无论在不夜城的任何地方都能够看到。白冰儿用手肘推了推留情,道:“喂,你可别想不开,要是被发现进了那座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留情笑着颔首,算是回答了白冰儿。 白冰儿嘟囔道:“你死了,我怕我也只有死了。” 留情一震,看着白冰儿的眼神也不禁温柔了下来。白冰儿又道:“我已经爱上你这兔子了,倘若一天不吃,还不如死了舒服。” 留情又一愣,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白冰儿正看着留情,她的眼神之中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神彩,这种神彩,留情在母亲提及父亲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白冰儿突然道:“那绑我的四个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留情默然,虽然曾在锁命谷之时留情便知道白冰儿好像已看出了什么,但是此刻白冰儿亲自说起来,他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怪异,留情点了点头。 白冰儿道:“你以为绑了我在救了我,我便一定能邀请你加入不夜城?” 留情不说话。 白冰儿道:“就因为我看穿了你们的伎俩,但是我还是顺着你的想法邀你入不夜城了。” 留情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进不夜城有什么目的,但是若没有你,我爷爷只怕也得不到医治。” 她此时好像并不想要留情回答,只是说道:“一命换一命,你救了我爷爷,我便放过你,所以我没有告诉爷爷我的想法。” 白冰儿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决不想伤害我爷爷的,不然你还救他做什么?” 留情看了一眼白冰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虽然极难察觉,却还是被白冰儿捕捉到了,留情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留情笑道:“等时机成熟了你就会知道的。” 白冰儿低头不语。 留情道:“你既然已知道我目的不纯,那为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冰儿好像有些恼怒了,白冰儿道:“笨蛋!”说完白冰儿便走了,走时她仍有些气冲冲,只留下留情一人原地苦笑。 夜, 不夜城是没有夜晚的,寻常都城此时早已一片宁静,但是不夜城却还是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商铺仍然营业,即便是寒冬的不夜城的夜晚也不清冷,只不过北风凛冽,夹杂着雪花,走在路上已有些看不清路人,但是这样也阻挡不了不夜城人的热情。 但是城主府的卫兵却依旧没有减少。 要到清英塔必须穿过城主府,幸好留情的轻功不赖,知道留情家世的人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轻功,城主府的府兵虽然不少,但是也拦不住留情,留情此刻已到了清英塔附近。 清英塔被围墙围住,唯一的出入口正有四个好手看着,然后有四队人不停围着围墙绕着圈子,每一队人中间大概只隔了三十仗,即便此时大雪几乎已盖住了视线,但是肉眼也能看到前队人,留情已观察了好久,发觉若要进入这围墙只有一个法子。 这堵围墙是方的,只有在前一队的人绕过这个拐角并且走了二十仗之后才能从这个拐角进去,趁着寒风大雪,他才能不让这些人发现动静。 此时一队人刚巧已拐过了拐角,留情轻呼了一口气,他的心跳的比平日里都有快,所以他也丝毫不觉得冷。 那队人已差不多行了二十多尺,留情脚下突然使劲,身子腾空而起,只一会便进了围墙。清英塔与各个围墙之间只有些许距离,但是里面的看守人竟然比城主府还要多了许多,留情从围墙上落下来时由于大雪看的并不真切,但是落到地面之后不由暗暗叫苦,此时他正栖身在一颗树上,丝毫也不敢动弹。 留情的眼睛向上看去,在这座塔下看去,这塔竟然高的令人不禁生出些寒意,从门口进去已是不大可能,留情估摸了一下一层的高度,决心冒险一试。 只见留情纵身一跃,竟然真的落到塔第一层的屋檐之上,留情心中暗喜,偷偷开了窗,借着风雪的掩盖,几乎算是毫不费力的就进了塔。 塔里却是灯火通明,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禁地又怎么会有人。 第一层是不夜城的创始人的档案,留情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趣,他发现第二层便是第二代城主,所以留情便直直上了第十三层,十三层之上却是空空如也。 第十三层里的案台上放着一个剑匣,匣子却开着,里面躺着一把剑,从小在兵器堆里长大的留情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把剑乃是精钢剑,剑鞘上镶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 留情翻开了剑匣后面的档案: 姓名:柳随晓。 性别:男 身长:六尺 武器:宝玉精钢剑 身世:柳随晓世代为不夜城柳家粮铺,父亲柳显文不通武术,其剑法习自母亲潘奇凤,十八岁的柳随晓之剑术便已傲绝同龄人,就连当时的左护法都对其剑术大为赞扬。柳随晓后随左护法参与魔教大战,左护法不慎受伤,柳随晓拼死保护,随救得左护法性命,但左护法却终生无法习武,左护法郁郁终生,上报城主,将左护法一位移交给柳随晓,柳随晓接任之后奉城主之命于江湖游历,柳随晓入得江湖挑战三十九人,其中不乏声名大噪的唐门唐追雨、武当安道长之流,唯有一败,所败之人乃是武当新掌门白云子。柳随晓将不夜城之名在江湖之上更广为流传,随后城主逝世,传位与柳随晓,柳随晓屡出奇招,使得不夜城在江湖之上无人得罪,使不夜城声望节节高升。 只可惜天妒英才,柳随晓柳城主后患疾病,患病之时性情大变,终日躲在屋里,除左护法之外谁也不见,后来病情发作,撒手人寰,享年三十又二。 卒:三月廿七。 留情看后有些惊讶,这位柳随晓柳城主只怕是不夜城死的最早的一位城主了,三十二岁,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习武的人身体强健,又怎会在三十二岁便发病? 即便生了疾病,但这份档案之内竟然也没有写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留情收起了档案,原路离开了清英塔,离开之时可比进入之时要简单的多。 风雪已小了很多,幽明已来到了清英塔,白冰儿不知道的是左右护法会负责清英塔的护卫工作,每人轮换一天,今天刚好轮到了幽明。 幽明手上提着几壶酒,这是给守卫们喝的,天寒地冻,喝一壶酒暖暖身体无疑是最好的,幽明平日里冷冰冰的,其实对手下的人还不错,所以下手们平时也很敬佩这位右护法。 守卫们接过幽明的酒时脸上还带着敬重,其实左右护法平日里都是白天来的,晚上谁还来这地方?他们知道幽明是觉得他们有些寒冷才送了些酒来,尤其是酒还是温的,想必幽明赶过来的时候特意加快了脚步,否则这酒只怕早已亮了。 幽明将酒分给了手下的人,此时已不再是鹅毛大雪,只不过是随意飘几朵雪花,但是幽明的身上仍然落了许多,幽明负手对着清英塔,众人们都知道每日这位右护法来的时候都要对着清英塔发一会呆的,大家也不敢问,在他们心里右护法总有他的道理。 但是今天,幽明却并没有发很久的呆,因为他发现了平日里没有的东西。 清英塔的每一层都积着厚厚的雪花,唯有一层不一样——第一层的雪花上有脚印——若不是雪突然小了,这脚印只怕会被覆盖。 幽明跃上了一层,他这举动自然引起了众守卫的反应,众守卫看他的动作着实吓了一跳,但是随后他们便看到那些脚印。 ; 第六章 幽明 死寂,安静的有些可怕,甚至连风声都已停了。 守卫们看着幽明,他们的眼神之中已有浓郁的惧色,他们惧怕什么?只因为清英塔乃不夜城禁地,闲杂人等不可擅自进入,他们的职责是什么?他们就是为了看守清英塔,不让人踏入才做起来清英塔看守一职,而此刻……甚至有些守卫已经开始害怕的发抖,连酒都已暖和不了。 他们在害怕什么? 白人金一向心狠手辣,绝不讲半点情面。 幽明呢,幽明此刻在做什么?幽明此时正对着一层的窗子发呆,他的眉头紧锁,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进去查看的意思,尽管是这种时候,没有城主手谕,也是不能够进入清英塔的。 幽明叹了口气,这一声长叹,听得众守卫有些发毛,他说道:“今夜之事我会禀报城主,待明日取得城主手谕我在进去查看,你等疏忽职守,只怕……” “护法,护法,请救救小人们那!” 已有不少守卫不停求着幽明。 幽明道:“我会尽量为你们求情。”幽明顿了顿,道:“今夜城主恐怕睡了,此时若是补救也许还来得及,我便在这里看着,若是那胆大包天之徒还在里面,你们这些人还有些活命的机会。” 众人闻言,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天色已渐渐亮了,幽明站在清英塔第一层的窗外一动也不动,好像他昨夜便是这样的姿势,雪停了已许久,天空之中正挂着太阳,雪正在慢慢融化,但是清英塔我的一众守卫此时已感觉不到冷,他们的心比这天气更冷。 留情醒来之时便接到了城主府来的指示——一干掌柜店主,速到城主府议事。 等留情到城主府议事堂的时候,所有的掌柜店主都已在了,只有一人为在场,那人便是留情的老邻居右护法幽明。 众人的脸色铁青,那平日里脸色红润的李掌柜此时也是苦着一张脸,裁缝店的女老板原本柔媚的脸也一副柔媚不起来的样子。白人金坐在主位之上正襟危坐,他脸上的愤怒神色留情一眼便看了出来,白冰儿此时乖巧的站在白人金身边,平日里吵闹的人儿,此时竟然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留情一头雾水,环视周围一干人等,但是气氛实在有些沉重,他也不好开口说话。这时,白人金却开口了:“留情掌柜来的晚,李东樽,你告诉他。” 李东樽便是李掌柜,李掌柜应了一声,对留情道:“留情掌柜,你还不知道,昨夜有人偷偷潜进了清英塔。” 留情闻言心中好似惊涛骇浪,自己的行动为何会被发现?但是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惊讶道:“什么?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白人金道:“聂游。” 只见白人金身后突然多出一人,好俊的轻功。留情不仅赞了一句,但是其他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聂游对着白人金抱拳道:“回禀城主,昨夜一干掌柜店主都在开着店,只有两家关了店” “是谁?” 聂游看了一眼留情,道:“留情掌柜的店铺和李掌柜的酒楼。” 白人金的目光瞟了一眼李东樽,他不言语,但是眼神之中却透露一股威严。李东樽慌忙对着白人金施了一礼,道:“回禀城主,昨夜小人身体不适,早早的便睡了,不放心下人打理酒楼,便直接打烊了。” 白人金点了点头,又看向留情,留情笑道:“我一日只卖六十只兔子,卖完便会关了店铺。” 白人金听闻,沉思了片刻,道:“听闻幽明所言,那小贼轻功极佳,出入清英塔却无人发现,不夜城中能有此造诣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店主掌柜了。” 他停顿了一会,环视了一周,众掌柜竟然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只有留情仍然直直看着白人金。 白人金当了不夜城城主数十载,不夜城上下无不信服,这位白城主只怕比历代任何城主都要来的威严残酷。 他的目光落在了留情身上,道:“昨夜你在哪里。”留情神色不变,缓缓答道:“我在房内休息。” 白人金问道:“可有人能够证明。” “没有。” 李东樽本已有些慌张,此时一听,登时跳了起来,指着留情道:“好啊,一定是你!” 留情冷笑,也不说话。 白人金瞪了一眼李东樽,道:“我今早已派幽明进清英塔查看,我相信幽明的本事,你们一定是知道的。” 众掌柜的脸上皆露出了轻松之色。李东樽更是道:“好小子,一会有你好看,右护法的本领一定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留情讥笑道:“李掌柜这般嫁祸于人,只怕是做贼心虚吧?” “你……”李东樽指着留情,他的眼中好像能瞪出火来。 众人于堂前等了片刻,幽明从大门口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见了白人金施了一礼,道:“我已明了昨夜之事。” 幽明环顾四周,道:“那胆大包天的小贼确实便是诸位掌柜中的一人。”他扫过众人,留情正好对上了幽明的眼神,心中一紧,但是幽明却从他的身上扫了过去,最后落在了李东樽的身上。 李东樽道:“右护法该不会是说我吧?” 幽明点头道:“不错,就是你。” 众人都将目光移到了李东樽的身上,连白人金也怒视着李东樽。幽明缓缓道:“只怕你两年前便在谋划着杀害城主,我说的可对?” “恐怕城主的伤势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是以昨夜你偷偷潜入清英塔,只怕是你已将自己当成了下任城主?”幽明淡淡的道。白人金此时却是一脸阴沉的坐着,并不说话,众人见其这副模样,本想开口数落李东樽,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李东樽脸色铁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幽明道:“只因为我在柳随晓柳城主的遗物上闻到了你酒楼里才有的酒。” 幽明顿了一顿,冰冷彻骨的声音在李东樽的耳里犹如地狱里的幽灵:“按照城规,计划谋害城主者,死,擅闯禁地者,死!” 白人金此时的声音本应该怒极,但是此刻却听起来很平静:“好,很好,来人,把李东樽以及昨夜看守清英塔的一干守卫全部极刑处置!” 留情不禁骇然,周围的掌柜全都露出一丝不忍,李东樽不停求饶,不停喊冤,但竟然没有人出言阻止,就连本想开口的幽明也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以后谁敢在擅闯禁地,便和他们一样!” 留情出了城主府一脸的落寞,白冰儿也跟了出来,白冰儿叹气道:“真没想到,爷爷年纪越大反而越暴戾。” 留情停下了脚步,看向白冰儿,问道:“你真的相信是李掌柜?” 白冰儿道:“其实是不是李叔叔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爷爷早就起了杀李叔叔的意思,只怕这次有人闯入清英塔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只是要一个理由而已!” 留情愣住。 白冰儿道:“几个月前,你可还记得李叔叔曾出言忤逆爷爷?爷爷从来不容许丝毫忤逆的。” “所以刚才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城主要杀李东樽才没有出言阻止?”留情问道。 白冰儿点头,望着天,天上此时万里无云,唯有一轮寂寞的太阳,她的神色也已有些落寞,她道:“只怕幽明这般说,也是他授意的。” 留情低下头,踢着积雪,突然问道:“你知道柳随晓柳城主家里的粮铺在哪里吗?” 白冰儿的脸唰的一下便白了,惊慌道:“你怎么问这个,你还是别问了,在不夜城提起柳城主可是大忌!” 留情一愣,白冰儿看了看四周,凑到留情的耳边,轻声说道:“柳城主一家都已去世,你可千万记得以后不许随便问别人这问题,会引来杀生之祸。” 留情更是奇怪。 自从昨日雪停了之后便不在下雪了,但是化雪的时候却更为寒冷,所以不夜城的众人反而更想吃留情的兔子了,今早更是天没亮便排起了队,但是今天却有一点不同。 排队的人中间有一个大家都惧怕,都敬而远之的人。 这个人是右护法幽明。 幽明平日里冰冷的很,做事又一丝不苟,几乎白人金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都规规矩矩的完成,绝不徇私,是以白人金对于幽明也器重、信任的很。 幽明平日里从不在任何店铺吃东西的,今日竟比任何人都要早的便排到了这里,留情开门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当留情递给幽明第一只兔子的时候,幽明当场便撕了兔子腿吃了一口,然后幽明看着留情,留情现在只觉得被幽明盯着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留情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味道如何?” 幽明道:“还不错,明日你多烤一只兔子,那只兔子我要。” 留情一怔。 “难道我右护法的分量还不够大?”幽明见留情半天不回话,冷声道。 留情连忙摇头,笑道:“好,我一定为你多烤一只。” 第二日, 白冰儿刚离开留情的院子,幽明便来了,他的手中同样的也提了一壶酒,幽明坐到了院子中间的石桌上,吃完了一整只兔子,喝完一壶酒。 留情看着幽明吃完了一只兔子,喝完那一壶酒,但是幽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幽明喝完之后抬起头看着留情。 留情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幽明幽幽道:“那偷偷潜入清英塔的人是你吧?” 留情笑容一僵,问道:“你为何这么说?”幽明笑了,幽明居然笑了,留情来不夜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幽明笑。 幽明道:“你兔子烤的多了,身上这独特的烤兔子的味道,我一进清英塔便闻了出来。” 留情怔住,眼神奇怪的看着幽明,幽明也看着留情,好一会,留情才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幽明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笑意,道:“我为何要说出来?城主让我嫁祸给李东樽而已。” 留情叹了口气,有把柄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总是不太好受的,留情道:“那今日白人金要杀那些守卫的时候,你为何不为他们求情?” 幽明却不答话,他看向了院落中的一颗梅花树,梅花独在严寒,他的眼神已有些深邃,他莫非也觉得自己是梅花? 幽明的神色已有些痛苦:“你以为我不想么,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在我手底下做事这么久,若是换做平时,我拼死也会救下他们的,只不过我还有心愿未了,若是我求情,我只怕与他们一起……” “目的?什么目的?” 幽明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今日你问白大小姐柳家的话我已听到。” 留情这次却没叹气了,两个把柄与一个把柄也没有差多少,他一向能看得开。 但幽明却丝毫没有威胁留情的意思,他道:“你是不是在寻找柳城主的死因?” 留情点了点头,道:“不错。” 幽明又笑了,道:“你竟然承认了?” “你若想威胁我或者害我,一个把柄就够了,又何必要那么多,这每一个都是致命的把柄。” 幽明赞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留情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幽明没有先回答留情的问题,反而一连串说了好几个问题:“柳城主武功盖世,像他这样的又怎会轻易得病?” “他得了什么病?柳城主的档案里为何什么都没有?” “像柳城主这种人对于不夜城来说贡献可谓是巨大,为何现在不夜城中却没有人敢提起柳城主?” “这些问题,我同你一样,也想知道答案。”幽明最后才回答了留情。 留情道:“这件事真是疑点重重。” 幽明仍在看梅花,留情却在看着幽明。 “所以我才想问一问柳家人的下落的,”留情道,“要想知道前因后果,只怕从这里下手最为直接。只可惜……” 幽明道:“只可惜柳家的人都死完了?” 留情默然。 幽明突然摇了摇头,道:“不,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 “谁?” 幽明道:“是我,潘奇凤是我的奶奶。” 留情满是震惊,道:“你?” “不错,当年那恶徒害我一家,最后还要灭口,我奶奶费尽千辛万苦,才使我母亲幸免于难,而我母亲腹中当时已有了我。”幽明的神色已些痛苦。 留情道:“你莫不是怀疑是白人金害了柳城主?” 幽明的面目狰狞,这副样子好像恨不得将白人金咬碎:“不是怀疑,我母亲告诉我就是白人金!况且倘若不是白人金?为何眼下不夜城之人只字不提柳城主?只可惜……” 幽明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么多年我仍未发现任何线索。”留情默然,像白人金这种人即便留下线索,只怕也是极难察觉。 幽明突然又问道:“那你的目的是?” “我的目的?” “不错,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混进不夜城,调查这些总不会是因为吃饱了闲着。”幽明道。 留情沉吟片刻,未曾想到幽明连这个都已知道,当下笑道:“你们只问过我的名字,却没问过我姓什么。” “你姓什么?” ; 第七章 疑点 日复一日,有些人的时间就像流水哗啦啦便已没了,而有的人仿佛却有一大把的时间,留情无疑就是这种人。 每日卖完六十只兔子,他便等待幽明与白冰儿来吃,这两人吃完以后,留情便开始无所事事,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这位新来的店主,在这小半年里,比谁都要清闲,不夜城灯火通明的夜晚,他却在睡觉,待得灯火阑珊之际,他的店铺才又开张。 不夜城的灯火阑珊无疑就是天亮。 雪已化完了,今日虽然天气还有些冷,但已没往日那么刺骨,虽然说不上风和日丽,但是这样的日子却是也适合游玩。 白冰儿一大早便待在了留情的店里,她很少这样,一般情况下,只有在留情卖到了六十只兔子的时候她才来,来的这么早,或许是有些事情吧。 “留情,你就陪我去洛水玩一玩吧?” 白冰儿这句话已经念叨了一早上,留情听得耳朵都好像起了老茧——留情没递出一只兔子,她便念一句。 当留情卖完最后一只兔子的时候,白冰儿的身子都快凑到了留情的耳边,她说:“留情,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妨去泛一泛舟,吃一吃洛水楼的洛水鱼?” 洛水楼就是留情让他四个兄弟绑架白冰儿的地方。 留情叹了口气,他已有些了颓了,他说:“好好,算我怕了你了,那我们便走吧。” 白冰儿已有些迫不及待,留情同意之后,她就拉起了留情的手朝城外跑去。留情笑骂道:“你一慢一些,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又不是去投胎。” “呸呸呸,你这个人说话永远这么口无遮拦。”白冰儿对着留情做了个鬼脸。 留情耸了耸肩,说:“你今日不知又抽了什么风,连兔子也不吃了,就要往外面去。” 白冰儿双手叉腰,佯怒道:“你才抽风了,前些日子天气不好,我都憋得快要死了。”留情苦笑,他问:“说起兔子,你和幽明平日里来吃兔子的时候都带着一壶酒,那酒可真是好酒,但我却找不到你们究竟是哪里买的。” 白冰儿讥笑道:“笨蛋当然不会知道的。” 留情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白冰儿,让白冰儿继续说下去。 “这酒在不夜城最深的巷子里,那里除了那家酒铺,什么店也没有。” 留情赞赏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古人这句话我特别赞同。那卖酒的人只怕也是个妙人。” 白冰儿笑道:“那是自然,方伯伯的酒可是全不夜城最好的酒,连李叔叔独家配方的酒都比不上的。” 她说到李东樽,神色不由的一暗,留情看在眼里,问道:“方伯伯?” 白冰儿本就比较活泼,留情这么一问,她当然也一扫阴郁,回答:“说起方伯伯,他可是我们不夜城资历最老的人了,我爷爷对他很是敬重。” 留情吃惊道:“什么?莫非你爷爷也没有他的资历高?” “没错。” 留情道:“那为什么你叫他伯伯?” 白冰儿笑道:“你真笨,我不是叫他伯伯,只因为他姓方,名伯伯。谁见了他都得叫他一声伯伯。” 留情大笑,道:“好名字!够狂!” 白冰儿道:“那可不是,而且方伯伯也是我不夜城中最狂的人,没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留情若有所思,说:“真是个妙人,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 “你看那里,那船看起来好棒,我们去坐一坐。”白冰儿突然蹦跳起来,指着湖面上的一艘乌篷船,活脱脱的像一个孩子。 原来两人边走边说,已到了洛水。留情无奈摇头道:“说起来,今日你爷爷怎的没让你带护卫?” 白冰儿却并不回答留情,拉着留情上了船,付给船家一些银两,便把桨递给了留情,留情苦笑,也只得划船。 船已到了湖中央,此时的洛水风平浪静,只不过由于天气寒冷,湖里还是看不到几条鱼。白冰儿这才答道:“爷爷听闻我今日是与你出来的,便没有让我带护卫。” 冷风轻拂,像女子的手,轻轻带动白冰儿的秀发,抑或是白冰儿的秀发如孤独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在冷风中颤抖摇曳。 “我和你说过的我是爷爷收养的。”白冰儿瞧着远方,幽怨的道。 留情点头。 “爷爷待我真的很好,我便如他的掌上明珠。”白冰儿道。 留情又点头,白冰儿说:“我每年都会去洛水楼的,只因为爷爷就是在那里收留的我。”留情不作声,他知道这种时候他只要听着便好了。 “所以洛水楼对我来说很重要。”白冰儿道。 只可惜,洛水楼已不再是洛水楼,洛水楼现在只不过是个废墟。 它已被烧成了废墟,洛水楼的人也早已没了。 白冰儿的脸色煞白,留情却是震惊的。 “是爷爷,”白冰儿道,“我在这里被绑架,爷爷肯定会迁怒这里。”白冰儿看向了留情,留情带着歉意也看向了白冰儿。 “一定是他让聂游来把这里毁掉了,恐怕楼里的人也已一个不剩。”白冰儿此时平静的却有些令留情胆战心惊。 “聂游?” “聂游就是左护法,左护法就是聂游。”白冰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晕了过去,洛水楼对白冰儿来说自然是非同一般,看到珍视的东西不复存在,心中本就抑郁,再加上特质的熏香,她还能说几句话已经不容易了。 这种熏香高手是无害的,熏香还特别香,只不过功夫若是差了些,定然会被这熏香迷倒。留情已接住了白冰儿。 原本是洛水楼的废墟里此时多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却不是洛水楼的人,这个人留情曾经见过一面。 这个人是聂游。 聂游正负手站着,他看着留情,眼神之中却无丝毫波澜。 “聂游?” “不错。”聂游好像说话也并没什么波澜,他的声音似乎从来不带感情色彩。 留情让白冰儿靠在一棵树上,道:“还有人活着?” “我敢保证,一个没有,几个月前就已一个不剩。” 留情点了点头。 聂游又说:“你不好奇为何我不是商铺店主,平日里又见不到我?” 留情说:“好奇,只不过我隐隐约约能猜到些。” “请说。” “大概你的职责便是替城主杀人。” “聪明,只不过不止杀人,我还负责调查。”聂游道。 留情问:“调查?” “不错,调查那些人对城主有二心,或者不利。” 留情点头,说:“好,你今天出现在我面前一定不是为了说这些话。” 聂游点头。 “你是不是来杀人的?”留情问。 聂游又点头。 留情笑道:“杀我?” “对。” 留情道:“我又不会对城主不利。” 聂游道:“只可惜,你在查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 留情叹了一口气,道:“你已告诉城主?” 聂游摇头,道:“还没有。” 留情笑了,道:“多谢。” 他是不是有病?他如果没有病,怎么会和一个来杀他的人说多谢?聂游同样好奇这个问题,但是他的眼神和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这样的人好像全身上下都没有破绽。 聂游的手里多了一把刀,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是在聂游的手里它好像活了,它从锻造之时,也不过用的最普通的材料,材料普通,刀自然也不普通,但是它却已杀了不少人,但是它却没有一丝缺口,甚至连细微的一点都没有。 留情叹道:“好刀。” 三岁的小孩子都能看出这只不过是把普通的刀,但他竟然说这是把好刀。聂游道:“过奖。” 留情说的原来是聂游,聂游本身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留情的手里也多了一把剑——原来他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剑。 “你用剑?”聂游问。 留情笑道:“略知一二。” 聂游不再说话,他冷冷的看着留情,他本身已无破绽,他只要不说话,相信留情一定找不到破绽的,没有破绽岂不是已立于不败之地? 留情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高手之间的决斗用的时间会很久,但是杀人却不一样,杀人只在一瞬间,或许只动了动身子,这一动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动。 冷风吹着,但是留情和聂游两个人却开始流汗,汗滴的很缓慢,好像已静止,空气好像也已静止。 聂游动了,刀光一闪,聂游的人已到了留情的身前。留情只是挪了半步,堪堪躲开这一招,却没有过多的动作,他也没有拔剑,剑仍然在剑鞘里。 但是聂游的刀已黏上了留情,每一刀都直逼要害。可是留情仍然只移动半步,每一次移动都躲开一刀。 聂游的刀宛如跗骨之蛆! 聂游已砍了三十三刀,留情也躲了三十三刀,聂游已砍出第三十四刀,但是这一刀留情却用了一步去躲,这多余的半步已让留情有了破绽,聂游的第三十五刀几乎已快砍到留情,留情好像在聂游的眼里已是个死人。 聂游的神情也舒缓了一些,无论谁在这种时候,脸上都会有些舒缓,毕竟一番激战,眼看便要杀死对方,岂不是刺激的很?但是,聂游看到了剑光。 他只看到了剑光,然后聂游便倒了下去。 好快的剑! 这一剑直刺入聂游的喉咙,快到甚至连血花都没有溅出来一滴。聂游到死都不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 原来留情特意露出破绽,引诱聂游稍稍松懈,就是这短短的松懈反而要了聂游的命。 夜, 留情已将白冰儿送回了城主府,此时他正在院子里等待幽明——幽明除了第一次,几乎都是夜晚的时候才来吃兔子的。 幽明已来了,他的手里也和往常一样提着一壶酒,幽明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些,他说:“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幽明不急着回答留情,反而先吃兔子,留情也不急,等待幽明吃完了整只兔子,幽明才道:“有人死了。” 留情笑了,他看幽明的眼神好像看一个傻子:“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这有什么奇怪的。”幽明道:“若是你知道死的人是谁,一定不会这种反应。” “死的是谁?” “聂游。”幽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已在期待留情惊讶的表情。但是留情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连应都没有应一句。 幽明忍不住道:“聂游就是左护法,左护法就是聂游。” 留情只说:“哦。” 幽明不死心的问道:“你竟然不吃惊?” 留情笑而不语。 幽明却有些惊讶了,他说:“聂游该不会是你杀的?” 留情点头。 幽明反而更惊讶了:“你的剑竟然这么快?” 幽明叹了口气,又说:“明日不夜城恐怕要有一场葬礼了。”幽明不待留情有何反应,感叹道:“上一次不夜城的葬礼还是柳城主的。” 这一次留情却惊讶了,道:“上一次葬礼竟然是柳城主?” 幽明疑惑道:“不错,你这是什么反应?” “白人金莫非不知道白秋玉的死?” 幽明看着留情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他说:“白人金怎么会不知道?” 留情突然站了起来,不理会幽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叨:“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 幽明不明就里,留情看着幽明,道:“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奇怪什么?” 留情问道:“白秋玉是不是白人金的亲生儿子?” “比真金还金,比珍珠还真!”幽明道。 留情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白秋玉是白人金的亲生儿子,但白秋玉死了,白人金甚至连葬礼都没有给他办一个。” 幽明一愣,道:“确实是这样。” 留情冷笑道:“这个白人金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甚上心,当真是个灭绝人性的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 留情的眉头紧锁,他说:“但是这样的白人金,却对一个收养来的女孩子百般疼爱,甚至当做亲生的孙女来看,你说奇怪不奇怪?” 幽明怔住,说:“这确实奇怪极了。” ; 第八章 酒铺 聂游的葬礼已经结束了,聂游的灵柩从城中抬过去的时候,有人忧愁,有人欢喜,几乎全城的人都来为这位左护法送行,只有一个人例外。 一个卖酒的老人。 这老人似乎连看也没去看一眼,仿佛死的人不是不夜城的左护法,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此刻,诸位商铺店主正于城主府的议事厅里议事,这位老人同样也没有来。 但是白人金却竟然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别人提及这位老人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白人金此时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留情见白人金除了在和白冰儿说话的时候脸上会有些宠溺,其余时候几乎都是板着一张脸。 他说:“不知是什么人不知天高地厚,连我不夜城的人也敢动。”他只是普普通通的说着这句话,但是言语之中却透露着一种令人不得不臣服的意思。其实白人金也可以被称为一个老头了,他的年龄着实已不小,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老头的。 裁缝店老板在白人金面前总会把她的妩媚收起来,如果她露出妩媚的一面,她会觉得心里奇怪的很,她说:“伤口我看过了,一血封喉,但是伤口的周围却很少有血。” 这样的伤口说明杀他的人剑法超群。 白人金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凶手揪出来,从来没有人敢动我不夜城的人。” 众店主纷纷允诺,退散了去。 这一夜,留情来到了一个深巷,巷子有多深? 这条巷子的底部几乎已靠着不夜城的城墙,通常这条巷子是不会有店铺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的,但是这条深巷的末尾却有一家酒铺,不仅如此,来的人还不少。 酒香几乎在巷子口就能闻到,酒铺的门口没有任何招牌,但是留情循着酒香便找到了酒铺。 留情已站到了酒铺的外头,但是今夜,这酒铺却没有人,因为不夜城的人都知道每月廿二,这一家酒铺是不营业的,留情虽然从白冰儿那里听说了,但是他反而觉得今夜来这家酒铺才是最好的。 留情在围墙外面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已苍老,但仍然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年岁大了而垂暮的那种沧桑颓废,这男人大概便是方伯伯,女人的声音留情却听过不少次。 这个女人竟然是裁缝店的老板。 那个体态妖娆,面容姣好,让人不禁多看两眼,却也看不出年龄大小的裁缝店老板。 “你猜那聂游是死于谁手?”方伯伯虽然已老了,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裁缝店老板好像迟疑了一下,她说:“据我所知,不夜城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么快的剑。” “若说我不了解之人,恐怕也只有来了半年的留情了。”裁缝店老板说。 “真是罕见。”方伯伯爽朗的笑了一笑。 “罕见?” “不错,我从未想到有一个来了半年的男人你还不了解的。”方伯伯道。 “方叔见笑……谁!”裁缝店老板突然怒喝一声,从围墙之上跃了出来,她看见了留情,然后她出手了。 一瞬之间,她仿佛长出了八只手,她已攻向留情八处大穴。 倘若被打中任何一处,留情便已是个死人。留情吓了一跳,仓促之间,他的右手动了,他的右手一动,裁缝店老板便听闻“咻”的一声,一颗石子已打向她的额头,即便她这一招得手,那她的头恐怕也破了。 留情这是逼她收手,可是留情哪里知道,裁缝店老板在不夜城中出名的不止是她的面容,还有她那一手“三十六式绝命手”。 绝命,绝的不止是对方的命,还有自己的命,只要一出手,倘若不见性命,是决计收不了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个女子,竟然用这样的招式! 留情又哪里想的到? 眼见着留情便要丧生这一手下,裁缝店老板的头也要破了,突然之间只觉一阵风刮过,石子不见了,裁缝店老板的绝命手竟然也被挡下来了,留情的人却被制住了——他的手此时已被一双枯槁的手抓住。 方伯伯身着一身灰色长袍,这一身长袍好像也很他的人一样饱经风霜,他的眼睛很亮,亮的好像已把留情看穿了。 裁缝店老板的脸此时有些苍白,她对着方伯伯施了一礼,道:“多谢方叔。”方伯伯点了点头,但是目光却仍然停留在留情的身上。 “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说话?”方伯伯慈祥的问。 留情苦笑——他的手此时已在对方的手里,他分明是无意间听到的,却被认为是偷听,他说:“我如果说我没有偷听,只不过是碰巧听到的,你们信不信。” 方伯伯大笑,竟然松开了留情的手,他说:“既然来了,便进来喝一杯酒。” 留情有些奇怪,此时裁缝店老板竟然乖巧的跟在方伯伯身边,她在白人金面前都没有这么温顺。 留情跟着方伯伯二人进了屋子,裁缝店老板为留情倒了一杯酒。 酒香沁人,入口甘甜爽滑,入得腹中之后又如熊熊烈火,让人雄心澎湃,留情不由赞道:“好酒!” 方伯伯微笑道:“你应该知道每月廿二,我方家酒铺是不卖酒的。”留情有些尴尬,道:“晚辈确实知道。”方伯伯奇道:“你不是来买酒的?” 留情道:“不错。” 方伯伯笑道:“想不到我老头子除了卖酒还有别的价值。” 留情道:“晚辈有些疑惑,还望前辈指点” 方伯伯道:“你说。” 留情道:“是关于白冰儿小姐的事。” 方伯伯点了点头,表情仍然是那般和蔼,他说:“你是奇怪,冰儿小姐不是白城主的亲孙女,但是为何白城主却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对吧?” 留情笑了笑,点了点头。 方伯伯叹了口气,道:“白人金这孩子,是我的外甥。” 留情怔住,他实在没想到方伯伯与白人金还有这种关系。 方伯伯看向远方,仿佛在追忆往事,又仿佛在感叹流年,他说:“那时候,白人金还只是个小伙子,他与柳随晓,花悲木二人关系情同手足,关系甚好。” 留情又怔住。 “柳随晓一心向武,自幼便习得一生好剑术,在不夜城之中已是威名赫赫,花悲木洗好游玩交友,好友无数,一手‘秋水’之毒用的也是出神入化,在不夜城中也是风流才子之流,”方伯伯顿了顿,叹了口气,“唯有白人金这孩子,功夫没有这二人好,成天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只有头脑比寻常人好一些。” “后来,不夜城中来了一位绝色的女子,这位女子与白人金三人极为要好,四人时常同行,人金不知不觉竟然对这女子产生了情愫。”方伯伯说道这里有些无奈。 “但是那女子对人金却是丝毫没有意思,反倒对柳随晓却爱慕有加,后来也确实与柳随晓结为夫妇。”方伯伯道。 留情恍然大悟,道:“莫非就是白冰儿长得酷似那女子?”方伯伯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只不过冰儿这丫头虽然活泼美丽,但也极不上那女子。” “后来柳随晓当了城主,白人金与花悲木自然为其护法,虽然白人金这孩子的功夫虽然不及那二人,我已说过他的头脑却比谁都要来的好。” “白人金后来却铸成大错,做了两件令人着实心寒之事,连我这个舅舅都劝不动他,我本已起了大义灭亲之心,无奈却下不了这手。”方伯伯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方伯伯言辞激愤,此时竟然不住的咳嗽,裁缝店老板见状慌忙为方伯伯拍了拍背。方伯伯温和的看了一眼裁缝店老板,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还请前辈赐教。” “她是梁惟有的亲生妹妹梁惟英。” 留情出了酒铺之时,心中疑惑已解开了,但是白人金的种种过往实在让他唏嘘不已,正在留情思忖之时,一黑衣人却悄无声息的站在了留情身前。 蒙面黑衣,身长七尺,体型臃肿。 但是这样的身材到了留情的身前,留情竟然此时才察觉。 “阁下是不是已跟了我一路?”留情问。 黑衣人点头。 这等轻功,即便是留情也有些吃惊。 留情笑问:“阁下拦住我的去路自然不是为了要请我喝酒?” 黑衣人道:“我今夜不喝酒。” 月圆,无云,无风,天寒。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喝一杯温酒,阁下为何不喝酒?”留情问。 黑衣人不答,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刀,今夜,这个深巷是不会有人来的,深巷里只有一家酒铺,酒铺今夜却不卖酒,怎么会有人来? 这把刀,留情怎会忘记? 这把刀材料普通,无疑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是留情只得这把刀已杀了不少人,刀却没有一丝缺口。 刀是聂游的刀。 聂游已经死了,这人自然不是聂游。黑衣人动了,他手里的刀已向留情砍来,这一刀便像是聂游砍来的,留情只有躲开半步。 刀竟然如跗骨之蛆! 留情向后跳出十尺,刀竟然好像也长了十尺,但是刀不会变长,那黑衣人几乎是紧贴着留情动了十尺。 留情的手动了,十指齐动,五颗打向黑衣人身上的穴位,五颗打向那柄普通的刀,这一招留情已算好,五颗石子打中刀身,黑衣人却对不能抽回刀去挡打向自己身体的石子,虽然是普通的石子,打在身上,尤其是死穴上,谁也不会好受的。 留情很少算错,但是这一次留情竟然发现他错了,他本以为石子已中了身体,黑衣人猛追十尺,身体绝对是止不住向前冲的趋势,来不急闪躲的,黑衣人却是也没有闪躲,他只不过是弃了手中那柄普通的刀,双手齐挥,就抓住了五颗石子。 “没想到你的手竟然这么快。”留情叹了口气。 黑衣人却不答话,他手里的五颗石子又打出,却是打向留情的,留情吓了一跳,这手法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连打的穴位都一模一样,但是留情却没有接石子的手法,他只能躲。 他刚躲开,黑衣人又逼了过来,这一次他仿佛长出了八只手,打向留情八处要穴,留情几乎是喊出来的:“‘三十六式绝命手’?” 但是这个人却绝对不是梁惟英,这个人已使出了聂游的刀法,梁惟英的功夫,甚至连留情暗器的本领都施展了出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留情来不及细想,黑衣人的手已快打中了留情,留情的手中突然多了一颗铁珠子,他把这颗铁珠子掷向了黑衣人。 他只不过是随意投掷了过去,铁珠子还没碰到黑衣人竟然爆了开来。 火光一闪,浓烟四起。 留情被那铁珠子的反震之力也推出去了好远,口中已沁出了血,“三十六式绝命手”不绝性命,绝不收手,那人若没有方伯伯的本事,是绝壁止不住的,无论谁被这爆炸击中,都不会好受的。 “霹雳堂的霹雳弹?” 只可惜这人的声音竟然丝毫没有变化,在霹雳弹快到他身前之时,他竟然收住了“三十六式绝命手”,并且一瞬间向后疾驰,霹雳弹竟然丝毫没有伤到这个黑衣人! 留情苦笑道:“阁下好本事。” 黑衣人这次反倒说话了:“你究竟是谁?” 他好像也并不期待留情回答,他缓缓朝着留情走了过去,道:“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反正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黑衣人分明走的很缓慢,但是只一会便到了留情身前,留情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黑衣人的手已击中了留情。 留情只觉得眼前一黑,闭眼前只看到了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一阵风吹过,梁惟英与方伯伯听得巨响走出酒铺的时候,这条巷子里已恢复一片静谧。 月圆,无云,风停,天寒,巷子的地上只有一些白色灰尘。 ; 第九章 爱情 有风,风中带着些春日的气息,新抽芽的柳枝垂到湖面之上,因风而动带起一两颗水珠,湖里的游鱼经历了一个寒冬,感受到了春天的温度,互相嬉戏,便如一群儿童。 但是岸边的人却没有心思欣赏湖中的鱼——他的心思全在他手中的剑上。 人是青年,一袭白衣,发髻也由白丝带扎着,脸也发白,眼神之中却流露着痴狂——对剑的痴狂。 剑是新剑,这柄剑由精钢打造,剑刃薄而锋利,剑鞘之上还镶嵌着几颗宝石,剑的名字叫宝玉精钢剑。 青年的名字叫柳随晓。 柳随晓轻轻的摸着剑柄,然后由剑柄慢慢的抚摸到剑身,他对这柄剑非常满意,他的剑法轻灵,这样的轻巧的剑正好适合他,他看着这柄剑就好像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脸上甚至都已有了笑意。 但是有人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叹气的是个很好看的女人,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干净利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绾着头发,发簪却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木簪,但是即便是这样寻常的玩意,戴在她的头上反而比金簪子、银簪子还要来的美丽。 可惜柳随晓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叹息,也没有看到她的人,他现在已开始挥舞起他手中的剑,他的动作潇洒而利落,即便他的脸庞并没有比普通人好看多少,但是挥起剑的他竟然有一些别样的神采。 女人看着有些痴了,仿佛柳随晓每一抬手,都已撩动了她的心房,似乎柳随晓刺出的每一剑,都在她的脑海之中镌刻。 “雨诗,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身去,却见一锦衣青年摇着一柄折扇便走了过来,青年的脸庞在阳光的衬托下格外的俊朗,脸上的笑意已不知道捕获了多少少女的心。 李雨诗报之一笑,道:“白大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找我?” 原来这锦衣青年便是白人金,白人金笑道:“我真是恨不得天天在你身边。”李雨诗啐了一口,道:“你白大公子身边跟着的女子每日都有不同,今日怎来调笑我?”白人金摇了摇头,道:“那些庸脂俗粉怎的比得上雨诗?” 李雨诗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 二人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好久,柳随晓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仍然在挥舞着他的剑,突然间,柳随晓舞了个剑花,剑已变得凌厉,声响非凡,李雨诗与白人金不由的一惊,向柳随晓望去,只见柳随晓长剑向天,身子旋转而起,继而剑身平与肩,舞了个圈,其声势竟不同于柳随晓以往轻灵的剑法。 柳随晓收了剑,闭上了眼,好像在感悟剑意一般,过了好一会在睁开眼睛,看到了李雨诗与白人金二人,不由笑道:“雨诗,人金,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雨诗道:“我们已来了好一会了。” 柳随晓挠了挠头,道:“哦?真的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白人金翻了个白眼,道:“哎哟,你柳剑痴练剑的时候能知道些什么?”柳随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雨诗白了白人金一眼,问道:“你们饿了吧?我们不妨去李家酒楼喝一杯酒?” 三人进了酒楼,要了一些小菜和两壶酒,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柳随晓却并不喝酒,他要了一壶龙井,以茶代酒与二人喝了起来,白人金不满道:“哎呀,你柳剑痴就不能赏脸陪我们喝一杯?” 柳随晓还未说话,李雨诗便嘟着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随晓喝了酒便会醉倒了。”白人金叹了口气,道:“要是悲木在这里多好,我一定能和他一醉方休。”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白人金少了我花悲木连酒都喝不下去。”窗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道干练的身影便从窗口跳了进来,这人一身黑衣,双目凌厉,看了李雨诗一眼便坐在了他们这一桌。 白人金笑骂道:“我说你就不能走上来?非要从窗户里进来?”花悲木却没有急着回答白人金,他先抢过白人金手上的那一壶酒,一顿牛饮,半壶下肚,花悲木大喊一声:“过瘾!” 周围的食客纷纷向他们这一桌投来目光。 白人金道:“喂,我说,你干什么要抢我酒吃,还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声?”花悲木却对柳随晓说:“随晓,你也在这里,那正好了。” 柳随晓闻言,向花悲木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花悲木道:“我刚才去了一趟城主府。” “城主告诉我武当派首席大弟子白云道人近日里接任掌门,城主这次却并不打算亲自去参加他的接任大典,要派我们四人前去。” 白人金闻言一喜,道:“武当派为武林泰斗,城主让我们前去参加掌门接任大典,莫不是已将我四人视作不夜城的接班人?” 花悲木白了一眼白人金,道:“就你小子想得多。”柳随晓若有所思,李雨诗见状,问他:“随晓,你怎么了?” 花悲木抢答道:“雨诗你还不知道吗?武当派太极剑舞闻名天下,随晓这剑痴一定要借此讨教武当剑法。”柳随晓笑着对李雨诗点了点头。 白人金突然站了起来,道:“此地距离武当路途遥远,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 …… “唉,我们距离武当还有多远呀。”白人金揉了揉腿,不满地说道。花悲木冷哼一声:“你才走这么点路就不行了?” 白人金紧了紧比其他三人都要大许多的包袱,叫嚷道:“我的东西都比你们的要重,你们走的当然省力一些!” 李雨诗不由笑道:“我说,白大公子就是白大公子,带的东西比我这个女子都要多了不少。” 白人金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对李雨诗道:“雨诗,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出远门,一定要准备周全。” 花悲木嗤之以鼻,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再不赶路,我们今晚这怕要露宿荒野了。” 天色渐暗,今夜的月已被层层的乌云遮挡住,几乎已伸手不见五指,花悲木生起了火,埋怨道:“你看你,白人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你拖累我们,我们用得着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过夜?” 白人金自知理亏,也不争辩,李雨诗安慰道:“好了,悲木,你也别说人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白人金闻言朝着李雨诗笑了笑,李雨诗却将烤好的干粮递给了柳随晓,柳随晓报之一笑,接过干粮便吃了一口。 白人金一愣,花悲木将干粮递到了白人金面前,白人金愤愤接过干粮,不满的咬了起来。只不过还没一口,白人金便吐了出来,道:“这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 花悲木正要发作,却见白人金从包袱里取出包好的酱牛肉,花悲木一愣,随即笑道:“你看,人金,我们交好这么些年,你酱牛肉也分一些给我呗?” 白人金此时脸上满是得意,分了牛肉,又从包里取出一壶酒。 李雨诗笑道:“真没想到,你包里真的什么都有。” 白人金正要说话,却见柳随晓眼神一冷,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众人纷纷露出不解神色,细细听去。 只听闻丝丝乐声由远方传来,白人金道:“是笛声。”花悲木喝到:“什么人装神弄鬼?” 但回答他的仍然只有丝丝乐声,花悲木道:“你们三人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柳随晓刚要出言阻止,花悲木却已纵身朝乐声方向去了。 三人围在一起,神色严肃,笛声已更清晰,已离得近了,笛声悦耳,只不过夹杂着刺耳的“嘶嘶”之声。 柳随晓叹了口气,道:“是蛇。” 李雨诗皱了皱眉头,说:“以笛声驱蛇?莫不是霹雳堂光明磊落六指段真轩的夫人曲虞兮?”白人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不夜城与霹雳堂一向进水不犯河水,为何,为何她要来害我们?” 此时的不夜城显然还未变成以后谁也不敢得罪的那副景象。 柳随晓道:“苦也,这蛇的数量显然不少,我们今夜只怕在劫难逃。”李雨诗道:“火,我们快靠近火堆,蛇不敢凑过来的。” 白人金与柳随晓闻言,连忙往火堆附近靠近,二人纷纷抽出一根正燃烧着的火把,不停挥舞,使得已凑过来的蛇有些畏惧。 李雨诗不由的抓住了柳随晓的手臂,白人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跳好像停了一秒,便是这一愣,有一条蛇找了空隙,朝白人金的手上扑了过去,柳随晓眼疾手快,只听闻“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将那凌空的蛇斩为两截。 柳随晓出声道:“莫要分神。” 白人金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了周围的蛇上。 蛇群见了火光,纷纷不敢上前,哪怕乐声催促,也只能在三人周围盘旋,突然之间,笛声停顿,却听闻一娇媚声音轻笑道:“火总有灭的一天,却不知道你三人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柳随晓竟然分辨不出这声音究竟是从哪边传来,高声道:“阁下可是段夫人?” 只不过回答他的只有笛声,那娇媚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好像不想在理三人一般。 火光已有些黯淡,柳随晓三人的心也同这火堆一般,白人金自嘲一笑,忖道:也罢,我与雨诗死在一起,这样也好。当下,白人金将目光转向了李雨诗,却见李雨诗此时目光如水,正温柔的看着柳随晓。 “随晓。”她的声音从未这么小声过,声音之中还带着不可名状的羞涩,柳随晓应了一声。 李雨诗道:“我此时若是不说,只怕再也没用机会说了。”她思忖了片刻,声音反而有些坚定,甚至连神情都不在犹豫。 柳随晓在听着,他此时的注意力仍然大部分都在周围的蛇群上。 “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李雨诗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柳随晓闻言大震,挥舞的火把不由滞住,他转向了李雨诗。李雨诗此时好像已放下了所有顾忌,竟然抱住了柳随晓,她说:“我很喜欢你。” 白人金怔怔的看着二人,心中苦楚难以言语。 心中燃烧着的,是熊熊烈火,愤怒!嫉妒! 那从小一块长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此时便如恶鬼,在狞笑,在嘲讽, 那一直爱慕着的绝美的女子,她的话语如长针,慢慢扎进心里,她的动作如重锤,打击着心神。 妒火猛烈,活着又能如何? 她一直喜欢的竟是那个终日只知练剑,不闻人情的至交! 白人金垂下了手,放下了手中的火把,群蛇没了火焰的阻挡,朝着白人金便冲了过去,几乎已要咬到了白人金,而沉浸在爱意里的二人却仍未发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如婴儿般的身影突然从黑暗处扑了过来,将白人金扛了起来,又朝着暗影深处掠了过去…… ※※※※※※※ 肮脏的牢房,空气之中弥漫着各种腐烂的酸臭味,留情坐在茅草之上——这大概是这件牢房最干净的地方,他已在这里关了一天一夜,他的头发已非常乱,衣服已脏的很,月光从窗口透了进来。 牢房里安静的很,静的能听到老鼠在臭水沟里吱吱吱的叫着,这里除了留情已再无别人,照明的工具只有一盏油灯。 正在留情思索如何从这里脱身的时候,牢房的门被推开了,生锈了的铁门带着刺耳的声音,一道倩影走了进来,那人嫌弃的挥了挥手,这人完全进来之后,门又关上了。 留情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来人竟然是白冰儿,白冰儿此时正提着饭盒,看着留情这副模样,心中不由一酸,勉强笑道:“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留情脸上又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道:“这都是命。” 白冰儿白了留情一眼,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谁叫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怕爷爷不会放过你。” 留情保持着笑容,耸了耸肩,将唯一干净的茅草让给了白冰儿,便移到了一边去。 白冰儿嗔道:“我有那么可怕?你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 留情无奈的往白冰儿这一边移了过来,白冰儿打开了饭盒,拿出了几样菜肴,有:一只蒸鸡,一叠牛肉,一道佛跳墙,一尾西湖醋鱼。留情笑道:“这菜色不错,莫非是我吃的最后一顿了。” 白冰儿看着这些菜沉默不语,留情吃了一只鸡腿,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想吃吗?只可惜现在我有些脏,这东西被我碰过也脏了。” 白冰儿突然抢过留情手上的鸡撕咬了起来。 留情大笑,道:“你吃东西还是这般模样。” 白冰儿抬起头来,看着留情,她说:“你记得我说过吗,你若是死了我便陪着你一起死。” 留情点了点头,道:“那不是因为我的烤兔子吗?” 白冰儿“呸”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她说:“我说什么也拦不住爷爷,爷爷说你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他一定要杀了你。” 留情一愣,随即笑道:“人总有一死。” 白冰儿已有了些哭腔:“可是我不想让你死!” 留情道:“傻丫头,有些东西比死生更重要。” “是什么?” 留情笑道:“那些东西,我已经有了。”留情突然握住了白冰儿的手。 “人的感情比活着更重要,即便我死了,我已有了这些情感,即便我死了,也活在一些人的心中的。” ; 尾声 结束 大厅内一片死寂,白人金坐在首位,一脸阴沉,见着白人金这副模样,众店主皆是不敢吭声,就连白冰儿也安静的站在白人金的身侧。 “禀城主,人带来了。” 一守卫进了大厅进了白人金的神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半跪在了白人金身前。白人金点了点头,道:“带他进来。” 这守卫应了一声,便出了大厅,不消一刻,留情便被带了进来。 此时的留情衣裳不洁,头发蓬乱,但是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容。白人金说:“你竟然还能笑得出?” 留情道:“我为何笑不出?” “聂护法是你杀的吧?”白人金问。 留情冷笑一声,道:“即便不是我杀的,你也要算在我头上吧?李掌柜不就是这般?” 白人金的神色更为阴郁,白冰儿见状担忧之极,白了留情一眼。留情却并不看白冰儿,直起了胸膛,对着白人金说道:“柳随晓柳城主是你设计害死的吧?”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这件事众人都有些猜测,但是也不敢在白人金面前提起,白人金神色一变,道:“哦?” 留情道:“你还真是脸皮厚的很,被我揭穿了老底还这般风轻云淡,当真不亏是不夜城的城主啊。”留情露出一副大为佩服的表情。 白人金道:“柳城主与我情同手足,我又怎会害他?” 留情道:“你所言非虚,你与柳随晓柳城主情同手足,只可惜啊……” 留情顿了一顿,扫了一眼四周,道:“你当真是禽兽不如!自从李雨诗姑娘出现,与你三人交好,你对李雨诗姑娘爱慕的紧,只可惜李雨诗姑娘却对柳城主爱慕有加,你发现之后因爱生恨,心中痛恨柳城主夫妇,是以柳城主最后当上城主,却被你活活毒害,三十好几便撒手人寰!” 大厅内一片死寂,唯有留情一人侃侃而谈,留情冷哼一声,道:“你丧尽天良,对柳城主一家痛下杀手,幸好柳城主母亲聪慧过人,使得李姑娘得以逃生,那时李姑娘已有身孕,柳城主一家才留有一人,好揭发你这丑恶嘴脸。” 白人金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梁惟英问道:“那人是谁?” “那人便是我们右护法幽明!”留情道。 幽明站出一步,对着众人道:“不错,我便是柳城主遗子,留情公子所言句句属实。”留情道:“柳城主待你如亲生兄弟,你却这般毒害他!” 留情看向众人,道:“事情还未结束,柳城主死后,继任城主的按照不夜城的规矩自然是两位护法,于是你便又生一计,与花悲木花护法比试之时在其之前用的早膳里下了药致使花护法不能使出全力,败与你。” “花护法落败之后,你更是找了与花护法身形相近之人,扮作花护法模样潜入唐门对唐门掌门唐追雨的结发妻子不轨,被唐门主发现,唐门主自然认为是花护法所为。” “本来花护法与唐门主相交甚好,为一生知己,你却使了这恶毒之计离散二人感情,简直与昔日段真维如出一辙!”留情掷地有声,众人不由姓了大半,看向白人金。 白人金却笑道:“留情公子恼羞成怒?临死之前还想倒打一耙诬陷与我?” 留情连连冷笑,道:“只可惜你这计划却被花护法手下梁惟有察觉,你为了不让梁惟有告知花护法,于是便早早抓了梁惟有双亲,威胁梁惟有,梁惟有不得不顾及双亲性命,帮你隐瞒了下来,是以你要借段真维之手除去梁惟有,我说的可对?” 留情又是淡然一笑,道:“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恐怕不知道吧,梁惟有前辈还有一胞妹。” 留情看向梁惟英,梁惟英高声道:“不错,我便是梁惟有亲生妹妹,这件事情我哥哥早已告知我,只不过那时白人金已坐上城主之位,我冒然说出只怕引来杀生之祸,我死了事小,却不能揭穿这个禽兽,是以我忍辱负重,在这恶贼手下苟活!” 留情道:“白人金因爱而生恨,不说离间唐门主与花护法的友情,更是置他三人兄弟之情不顾,又利用梁惟有前辈双亲胁迫梁惟有,这等恶徒,怎的担得起不夜城城主?” 白人金道:“将这三个妖言惑众之徒拿下。” 众店主犹豫片刻,正要动手,突见那浑圆的杀猪大汉林胡高声道:“我敢保证留情公子句句属实,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柳城主怎会死前只见白人金一人?柳城主身强力壮又怎会突染疾病?” 白人金冷哼道:“连你也与这三人一伙?” 林胡此时已不对白人金有畏惧,道:“不错,前天的确是我奉了你的命令捉拿留情公子,只不过那也是留情公子的计谋,他要的便是在众店主前揭穿你这个人面兽心之人。” 白人金扫过众人,道:“这四人污蔑城主,该当何罪?” 众人面面相觑,门外传来洪亮之声:“人金,你还不收手认罪?” 只见方伯伯挺着他本已佝偻的脊背,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方伯伯道:“舅舅我最清楚你做了些什么,我只恨我当时为何下不了手!” 白人金正要说什么,却见白冰儿的眼眶已有些湿了,她说:“爷爷,这些,都是真的吗?”白人金浑身一震,看着白冰儿楚楚可怜的目光,竟然有些呆滞。 大厅里此时只有白冰儿的哭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良久,白人金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不错,事情的确就是这样。那****在客栈遇见你,那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小孩童,穿着一身破烂,脸上也都是土,只不过那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你跑过来问我要吃的,那眼神与雨诗竟是那般相似……所以我疼爱你,好像你便是我和雨诗的孙女一样……” 白冰儿哭的更狠了,扑入了白人金怀中。 白人金转向了留情,问道:“你究竟是谁?” 留情此时脸上全无笑容,他说:“我姓步,步孤红的步。” 白人金点头道:“好,原来是这样。但是你有一点说错了。” 留情道:“请赐教。” “我又怎会不知雨诗脱走?我只不过是实在不忍心杀了她罢了。” 留情点了点头,道:“你也有一点错了。” “哦?” “白秋玉并不是死在步孤红手下,白秋玉是被霹雳堂所杀。” 白人金骇然:“什么?” 留情道:“凉颜娘亲亲口告诉我,自然不会有假。” 白人金脸色沉重,留情问道:“你是不是与段真维同属一个组织?”白人金点了点头。 “组织的首领究竟是谁?” 白人金脸色阴晴不定,道:“这一点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组织叫‘三山’。” 留情点了点头,回过身,高声道:“此事全因白人金所起,若非白人金所作所为,我一家也不可能如此坎坷,所以我恳请诸位让我与白人金决一胜负,请诸位退出这大厅。” 那日唐门段真维一事众人也有些耳闻,是以方伯伯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众人也跟着方伯伯走了出去。 白冰儿看了白人金一眼,白人金示意让其出去,白冰儿只得走,走之前还看了一眼留情,留情却好似没有看见白冰儿一般。 白人金道:“你外公是唐追雨?爷爷是段真轩?” 留情点头,但是他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柄剑。 “你用剑?” “是” …… 此时天气已逐渐转暖,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洛水之上早已有了几只鸭子,阳光也不太晒人,留情舒展了一下身子,在湖边坐了下来。 白冰儿坐到了留情的怀里,两人沉默地看着湖面。 留情突然只觉得心口一痛,白冰儿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匕首,留情惊奇的看着白冰儿,他的伤口汨汨出血。 “我早已说过,谁杀了我爷爷,我一定会杀了这个人。”白冰儿抽出匕首,她的声音有些冰冷,留情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白冰儿突然闷哼一声,她竟然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我也说过,你若是死了,我便陪你死。”她温柔的看着留情。 夕阳西下,留情手里的白冰儿已逐渐冰冷,如她的名字一般,留情的血早已不流——白冰儿其实刺的并不深,他的心还在强有力的跳动着,白冰儿的血也早已不流——血早已流干,她的心已经停止了。 但是留情知道,她的心还在跳的。 全书完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