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拟天》 楔子 一条封闭着的石质甬道。 潮冷斑驳的石壁上半挂着盏破旧的壁灯,烛火闪烁摇曳,偶尔发出一声爆响。即使光线晦瞑,却意外的让人看清墙角泛着微光的蛛丝。远处似乎有微弱的滴水声,间隔得却十分长,而长廊越是深处,越是阴暗不清了。 阿齐又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衣物,站在通道中间打了个寒颤,朝怀里的物什摸索了一阵,定了定神,往深处走去。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十分突兀和单调,阿齐抿了抿唇,看起来十分忐忑。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概八九岁左右,枯黄的头发大概是很久没打理过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干枯的像一团稻草。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牢狱。 阿齐抓住牢栏,努力睁大眼睛往里看,隐约听到微弱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又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抽出一个干瘪的布包,从栏杆间递了过去。 “我给你送吃的了,快吃一点吧!” 牢狱里那团黑影动了动,慢慢往外爬过来。 阿齐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向布包靠近。这是第几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每一次都同样的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黑发黑瞳的少年,虽说衣衫褴褛,但身上还算是干净。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从肩上散下来,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完美的下颌。如果在外面,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吧,阿齐恍恍惚惚的想着,然后再一次看到穿透了这个“受欢迎的男人”的四条细长的锁链。锁链并不光滑,大概是特制的,表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刺钩,还沾染着那人干涸了的暗红血迹,寒意森森。 这些锁链材质奇特,介于玉石与木材之间,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道道微光。 其中两条从脚踝跟腱穿过,使他因痛楚完全无法走路,另外两条狠狠刺穿了琵琶骨,死死扣住了那人的上半身。 他迟缓地爬向布包的同时,锁链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每前进一步,与皮肉相接处因为拉扯,让原本结痂的伤口裂开外翻,殷红的血又涌出来,顺着锁链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鲜血砸落进尘土里那点细微的声音混杂着沉重的呼吸。 浑浊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一定疼死了!他是怎么忍住一声叫喊都不发出的?阿齐赶紧移开目光,不自在地退开一步,握了握发抖的手指,暗暗想着。 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而且什么东西都不吃,那双空洞死灰的眼睛,光是看着,自己都会替他感到绝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开始吃东西了呢?就算动一下都要承受这种痛苦,还是会爬过来把食物一点不浪费全部吃掉。 阿齐呆呆的看着那人缓慢地咀嚼着,偶尔会停下来喘息稍作休息。 等他十分认真地把半块粗馒头一点不剩送入了胃中,阿齐才将空布包捡起来,塞进怀里,犹豫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我最近可能来不了了,这段时间外面的守备更严了,听说,卫长大人可能又要过来了……”不等他回答,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就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离开之前,听到那人在黑暗中低哑地回答,“谢谢。” ; 第一章· 笼中兽 一只花背蜘蛛正缓慢地拉着丝从潮霉的墙角一面拖向另一面,它原来的旧网上沾满了灰尘,黏度已是不够了。但上面还有密密麻麻吃剩下的残壳,正是它的煌煌战绩,也证明了它的确是只勤快的好蜘蛛。 周围还算安静,正适合它干活。 远处传来喁喁细语,蜘蛛蓦地停下活计,迅速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中。 “咱们非要待在这里面吗?”昏暗的壁灯下,勉强能看清是个胡子拉碴的矮个中年人在说话。 一身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污糟糟的快看不清颜色了,他缩着肩膀压低声音与身边另外两个同伴继续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他身边一个年纪轻些的看起来还齐整些,但是头发肩背都湿漉漉的,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扒了扒乱七八糟的的头发,懊丧地小声骂着:“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下起暴雨了,这些天冷得很,你难道还要站在外面吃雨?老子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天天守在外面脚都给冻麻了。” 昏暗的壁灯啪地炸了炸,光线又低暗了几分。 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癞子头伸出干裂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那锈迹斑斑的壁灯,烛芯的灯光跳动着闪了闪,竟然又微微亮了点,咧开一嘴黄牙笑道:“怕啥?咱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不过是躲个雨罢了。你这老狗胆子也忒小了点!” “不是我胆子小,那位大人不是又要来视察了吗?”邋里邋遢的中年人急急分辩道。 “嘿嘿,那位大人眼高于顶,哪会管咱们这些小人物。不过他怎么又要来?前些日子不才来过?” 那个年轻的一面扒拉梳理着自己一头乱发,一面朝黑黝黝的甬道深处努努嘴,“还不是为了那件宝贝……” “听说抓到他死了不少人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宝贝?” “嘘……这你也是你能打听的?嫌命长了?那小子也是硬气,到现在也不招……” 想起他们卫长的手段,那浑身浇湿的年轻人生生抖了抖面皮,暗道真是被这场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这么多天不吃饭,还能活么?” “谁晓得,不给吃食还要被头儿他们日日打,怕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这次卫长大人过来,说不定挨不过去呢……” 三人凑在一起越说越低,在摇曳的灯光下,渐渐只剩一片切切私语。 ………… 这是第几天了呢? 易逽靠着湿漉漉的石壁,有些茫然的思考着。 身上的伤还是疼的令人无法忍受,不止是被锁链洞穿的地方,还有那些皮下看不见的伤,疼得他思维都快凝滞了。胸腔里的血液缓慢流动,体温降得很低,勉强维持着生机,浑身的骨骼断过又重续,残存着过去被折磨时凄厉的痛楚。 破败,孱弱,糟糕透顶的身体…… 易逽虚弱地动了动手指,脑中沉沉,意识在明明灭灭间起伏不定。 他是谁?他是谁? 是那个在硝烟中死于队友刀下的雇佣兵,还是这个与他同名同姓,受尽折磨死在狱中的少年? 思维间一片混沌,至今为止,他仍旧无法相信发生过的所有事实。 在尝过那锥心入骨的尖刀后,他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无欲无求,无感无觉。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听见了遥远的黑暗中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不知听了多久,他又看到了一丝微光在黑暗深处晃动。 那是什么? 明明如同一个溺死的人,在死亡的深渊中沉浮,粘滞在黑暗空洞里,逃不得,避不得。而那一丝微光,就如生的火花,炸出潜意识中对生所有的渴望……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所有的神思都灌注在那点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水滴声中,直到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然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等双瞳渐渐聚焦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铁栏后面散发着昏暗烛光的壁灯,还有不远处的墙角,从石壁上断断续续滴落着水珠,在地面聚出一洼浅浅的小水坑。 哦,只不过是灯和水啊! 这是易逽清醒后第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下一刻,随着意识的清醒就好像触及了某个开关,痛觉在身体里爆炸,瞬间遍及全身。 灵魂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突然醒来,同时也发现他依旧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疼痛的折磨。易逽如今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更不是熟悉的自己。 再一次摸了摸耳尖与耳后,易逽紧绷着脸地盯住泛青的指甲良久,然后五指慢慢紧握成拳,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又回想起刚刚醒来时,他是多么欢欣惊喜—— “我还活着??我没死!真的没死!”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这样的想法充斥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易逽双眼闪动着不可置信的疯狂,狂喜和仇恨交织令他的心几欲沸腾,他要让无耻的背叛者付出血的代价! 复仇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表情也因怒涛滚滚的情绪而隐透出狰狞,然而,在看清自己的处境后,就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灭了。 此刻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牢笼,三面是密不透风的石壁,正对着的一面由无数手腕粗的金属杆构成,看起来牢不可破。而他自己,就像被猎人逮住的困兽,用链子串成凄惨的战利品钉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疼痛,饥饿一股脑地淹没他,就连发声都虚弱无力。 何等狼狈,何等窘迫。 如果说这些都无法撼动他的精神,但在他发现此时的身体和自己原本的身体迥然不同时,易逽那坚韧的内心才开始极度不安起来。 手指,胳膊,双腿,几乎没有一处眼熟的地方。 手掌握枪磨出的老茧,长年训练而成扎实的肌肉,风吹雨打蜜色的皮肤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养尊处优少年般的身体。 当他颤抖着手臂,紧咬牙龈,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爬到那个小水洼前,看清了倒影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才如遭雷击,呆愣良久,颤抖着,念着,直至狂吼出声—— “嗬……这是谁?这是谁啊!!??” 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那滩小水洼。 接着突然受惊般一拳砸向水面,那陌生的倒影在这一击下怦然碎裂,溅起一片水花。 最后他缓缓将额头抵住阴冷的地面,双拳紧握指甲死死陷进肉里,喉头中发出了如野兽般绝望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易逽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整个人被锁链死死锁住,琵琶骨,脚踝都被锁链彻底洞穿,伤处血肉模糊得不堪入目,全身上下还残留着无数未愈的疤痕,鞭伤、烫伤多不胜数,最要命的是骨头不知道断过多少根,疼得他恨不得把断骨从体内抽出来扔掉。 种种赤裸裸的虐待迹象的缘由在醒过来数个小时后终于水落石出—— “哟呵,这小子今天还挺精神!瞧瞧,我怎么说来着,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嘛!” “啊呸,你这老货还耍甚嘴皮子,上次卫长大人来过后你还打过了头,抽得这小子快断气了,是谁吓得快尿了裤头?” “……咳,给他几天喘息时间,这不又生龙活虎了?” 随着这一阵对话,两个身着同色同款布衣的壮汉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狱卒小头目一类的人物,一人正斥着另一人。 “反正下手可别没轻没重的,按惯例来就是,别又搞得像上次那样差点交不了差,要真让这家伙出了事,卫长还不扒了咱们的皮?” “哎哎,晓得……怎的跟娘们似的啰嗦……” 两人摸出一把特制钥匙开了牢门,其中一人还不等易逽说任何话,就从身上摸出一支桐油裹制的长鞭,啪啪扯了两扯,抡圆了膀子,劈头盖脸地笞下来。 鞭子狠狠落在皮肉上,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各处伤口也被引带着崩裂,火辣辣的痛感从神经末梢传递进大脑。也不过吃了十鞭左右,浑身上下就几乎痛到麻痹,易逽嘴唇发青地侧躺在地上,即使愤怒已经要将头盖骨烧穿,可身体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条件反射性地尽量蜷缩身体来躲避着鞭笞。 抽足十五鞭,那狱卒啐了一口收了手,“恁地命硬!“ “莫须管他,走走!你这老小子屋里床板下不还藏着一壶花雕?别以为我不知,还想窝多久?” “!!被老子十多条没洗的臭袜子裹着你都能翻到,属狗的?” 两人一边辩着说去烫酒吃,一边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地离去了。 留下狱中人紧闭双目在冰冷的地上苟延残喘。 痛…… 四肢僵冷,气力难继,鞭伤处从青紫的皮肤上渗出血迹。 好痛…… 肌肉痉挛,筋骨伤痹,全身新伤旧伤一同叫嚣着摧残着神经。 “真他娘的痛……” 易逽半睁开了眼睛,目光无意识地散在牢栏上,忍住喉中痒意,喃喃自语。 没有丝毫力气检查伤口,也没有条件处理伤势,脸贴着地面动也动不了,滑稽地像条搁浅陆地等死的鱼……心被刺痛地无以复加,易逽目眦欲裂,无论他变作了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活,他还想活! 或许是绝境之中总会存在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身体里一缕游走不断、微弱细幼的冷流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冷流时断时续,像一股无法言语的活气,又像最温柔的水,流经四肢百脉,养护着心脉,滋润每一处伤口。随着时间的过去,身体在冷流的抚慰下渐渐回复了知觉,疼痛感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攒了一口气的他也能勉勉强强移动身体了。 在这股奇怪的冷流的养护下,虽然伤口依旧存在,但总算是再次捡了一条命…… 易逽又惊又疑,这种特别的能量从丹田而生,也不知是何原理,难不成真有武侠中真气一类的东西? 不过没等他研究出个名头,牢狱甬道外又传来一阵动静。 ; 第二章· 小童 易逽一凛,浑身戒备地望去,目光像狼一般扫射而过。 只见一个瘦弱的影子的畏畏缩缩地扒在牢栏最外侧,露了半个头出来往他这里瞧,被易逽凶恶的目光一瞪,不禁往回一缩。 是个小鬼。 易逽皱了皱眉,八九岁的小鬼也能做狱卒? 长年的习惯让易逽不敢小视任何人,特别是在牢中见到个看起来天真的孩子,更加不合常理了。 那小鬼从牢栏缝隙塞进来个布包,喏喏道:“是,是我,阿齐……这个给你……” 他将布包留下后,就如一只惊惶的羊羔,左右看了看,快步往外跑去了…… 在他离开后易逽毫无反应,看都不看那布包一眼,继续闭目养神,等待身体里的冷流自我循环,修复着创伤…… 大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瞄了小鬼留下的物什一眼,依旧没有采取任何动作,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挺尸…… 又是许久过去,易逽面无表情地盯了布包良久,暗骂一声,终于强忍着伤痛爬了过去。 拆开布包,里面只有一块黑黄黑黄的块状物,质地粗糙干硬,有一半被掰了去,留下坑洼不平的痕迹。 “……馒头?” 半块发了霉,隐带馊味,早就干得没法下口的馒头。 易逽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闭了闭眼,将这馊馒头扔了出去,这已经快不能称之为食物的食物砸到牢狱外的墙上,然后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角落的阴影中。 看着那个沾满灰的馊馒头,易逽自嘲地笑了。 这就是他醒来的境遇。 过去身为雇佣兵,自然不会挑食,执行任务最艰苦的时候,饿急了树皮都啃过,一块馊馒头自然也能下得了口。但如今他不能相信任何人,身处这种环境,前因后果一无所知。即使是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孩子给他的食物,也不能毫无防备,他的命已经丢过一次了,绝不会再有同样错误的第二次。 再次拼尽全力回到牢房最里侧的草席上,易逽喘息着在伤痛的磋磨下入睡。 翌日。 两个牢房狱卒再度光临,和上次一样,不由分说地抽了十五鞭然后离开,而伤势好不容易才在冷流的滋养下恢复了半分的易逽又一次被打得动弹不得。 易逽不禁开始怀疑起这身体的原主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罪孽才会被锁在这地牢中受这种活罪。 约莫一个时辰后,甬道中传来的声响让他心中一动。 果然,那个黄毛小鬼又来了。 易逽这次有了预料,倒没摆出一副恶脸。小鬼的胆子也大了些,只不过举手投足动作间还是畏畏缩缩,一看就是被欺凌惯了的。 这个自称阿齐的半大孩子,脸色蜡黄,顶着一头干黄蓬乱的枯发,大约是长期营养不良,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眼睛格外大。穿的衣裳十分陈旧,洗得发白,不知道是用多少块破布东拼西凑缝起来的,挂在他身上晃晃荡荡,可见这小鬼瘦弱几多。 易逽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光着脚走到牢门前,偷偷摸摸从怀里又拿出个物什。这次倒不是用布包了,而是一大片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正正经经地包起来,留恋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然后塞进牢房里。 “昨,昨日我没带走我的包裹……”小鬼腼腆地对易逽一笑,小声道,“快,快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又一次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匆匆忙忙就准备离开。这时,阿齐突然脚下一顿,目光黏在了走道角落的阴影处。 他小跑过去捡起那东西,嘴唇翕动,埋着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将之擦了又擦。蓦地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子,捧着手中物大口咬下,狼吞虎咽地几口塞进嘴里,吃完后才揉了揉眼睛调头跑走了。 易逽冷眼看着他所有动作,等他离开后,才将目光重新移向阿齐新带来的东西上。 打开一看,果然也是半个馊馒头,易逽拧着眉头,并没有扔出去,也没有吃下去,只是连着包着的叶子塞进了草席下边。 第三日。 受过鞭刑后的易逽,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地蜷在地上,默默想着今日那个小鬼大概不会再来了。 不过显然,他的猜测并没有实现。 个把时辰左右,阿齐再次溜了进来,又将一个叶子裹着的东西递进牢房中。 小鬼看起来气色更差了,他低着头道:“阿齐会更努力做工,换好些的粮食来……你,你要是不满意也别扔出去,被发现了会没命的……” 易逽盯着这个瘦小的男孩半晌,终于第一次对他开口:“你是负责给我送食物的人?” 阿齐傻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人?” 阿齐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牢中的易逽,答道:“我是阿齐啊!”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在这里?”易逽声线沙哑,眼神锐利。 “阿齐是屯所的奴役啊,偷偷来过好多次了,你,你不认得我了么?”阿齐急得头上冒汗,抓住牢栏道。 “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们肯定不会管的……阿齐明天给你悄悄带点草药进来,嚼了一定就会好的,我每次得病都是这么好的!”小鬼急急说着,“我得走了,不能留在这里这么久,会,会被抓住的……” 他不等易逽继续盘问,慌忙离开。 易逽掀开这次他所带来的食物,果然这次的半个馒头比前两次看起来要新鲜些,旁边还有两个才摘下不久,拇指大青涩的果子。 想到那小鬼前几次的表现和今日所透露的信息,易逽有些沉默。 看来阿齐是这地方的奴仆,看他样子也许还是最低等的奴隶。吃食都靠做活得到,他现在手中的半个馒头,说不定就是那小鬼一半的口粮。 一炷香时间后,易逽目光闪烁,拿着那半个馒头犹豫良久,终于咬了下去。果然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那两个未成熟的果子更是酸涩倒牙,稍微尝上一口,五官都要给酸得挤做一堆。但面对这样粗陋的食物,吃完后他竟然会见鬼的满足。 易逽醒来后的第四日,捱过笞刑后,再次见到了偷溜进来的小男孩。 他把空布包和两次包食物的叶子还给他时,阿齐脸上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这个这样吃了就不会得病!”阿齐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两支小小的根茎植物,掰了一小截扔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了,然后递给易逽示意他照做。 易逽有些无奈,这傻小孩还真当他生了病。 不过既然是草药,或许暂时用以充饥也不会有大碍,他尝了尝,一股浓重的苦味在嘴里漫开,比之黄连也无不及。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或许确实是某种药材,服用后易逽体内那股冷流像增长了一毫,比之前的断断续续似乎稍微要稳定一丁点了。 “你不用那么拼命去做活,以前那种吃食就很好。”易逽看着小鬼瘦骨嶙峋的身子和那双红肿皲裂的小手,突然出声道,“我不会死的。” 阿齐听了只是憨厚地笑。 …… 接下来的无数天里,易逽每日都要忍受那两个狱头惨无人道的例行鞭笞。 即使死亡的那一天是新生,但他也早已从重生的喜悦中彻底清醒了,也许上天根本不是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只是想让他在痛苦中再死一次? 直到一段时间前,他奄奄一息,几乎快撑不下去时,才没有狱卒再来骚扰他,总算给他留了口喘息的时间。 受刑也好,怪物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一线机会! “易逽,你没问题的……”他目光坚定地盯着牢笼外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灯,闷声自语着。 他是如何被关押在这个逼仄霉潮的地牢中的根本就无从得知,不过既然能够从死亡的深渊中醒来,就算再怎么痛苦,也算是天赐的机缘罢。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易逽模模糊糊地想着。 闭上眼,他努力去感受着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要不是这股能量抑制着恶化,也许他的情况会更糟。 在他长时间的观察下,冷流似乎一直都在减少,随时都会干涸,但只要每多吃一点东西,身体摄入更多的能量,特别是阿齐带来的草药,那股冷流又会稍微壮大一些,即使是极其细微的差别,可他还是可以查觉到。对此脑中倒还残存着这个身体一点破碎的记忆,具体的想不起来,只觉得这冷流十分熟悉。 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现在他也无法深究,总之对自己有好处便是好的,落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尽量乐观地思考。 易逽微微挪了挪身体,把僵硬的双腿换了个姿势。 血液若是不流通,长久下去脚就废了。 穿过琵琶骨的锁链在牵动下发出一点轻响,却带来充满撕裂感的剧痛,这么简单的动作做下来,都让他嘶嘶直吸冷气。 至于那顶着鸡窝似的的短发男孩阿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给他送吃的。他每次停留的时间都极短,易逽从他口中旁敲侧击地套了几次话,但得到的讯息也不多。 不出他所料,阿齐在这里地位极低,是个人人都能使唤的奴役,整日里都在做些脏臭的重活才能换来少得可怜的一点吃食,这里的狱卒没一个把他当人看。他对易逽被关押在此的原因更是一问三不知,这小鬼能溜进这间地牢,还是趁着每次狱卒抽完易逽,呼喝着一同去吃酒时,才从一个不起眼的狗洞钻进来。 要不是他发育不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副骨瘦如柴,乳脐贴背的样子,从那个狭窄的小洞还钻不进来。 不过在这种污秽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单纯又有善心的孩子陪伴,也是易逽牢狱之苦中的唯一一丝温暖了。 而他口中的卫长大人,也就是导致他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下令让狱卒日日鞭笞他的贼子,几乎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得知最近此人或许会亲自来一趟,根据易逽推测,此人留着他在这里折磨却一直不杀他,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极有可能他自身怀有更大的价值。 为了不走漏自己换了芯儿的真实情况,更不敢正大光明地去问阿齐一些太明显的问题。 易逽嘴角露出一丝苦意,想活下去,至少逃离这个监牢才是前提。 但是这种地方,连扇窗都没有,永远浑浑噩噩、暗无天日,连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不前,如果不是阿齐每日偷送吃食,他早就分辨不出了。 易逽在角落的草席上慢慢躺下,避开伤口阖眼休憩。 不管怎样,恢复体力是必要的第一步,然后,他要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该如何从这鬼地方脱身? ; 第三章· 威胁 易逽是被一串脚步声惊醒的,安静的环境使任何声音都直击神经。当他对上那双傲慢的眼睛时,浑身的伤痛似乎都剧烈起来。 “这次依旧是一无所获吗?”卫长扶婴站在牢门前,宽肩阔背,身着一袭银黑相间的劲装,袖口处都由绑带系起,十分利落。暗红的乱发披散在肩背上,侧脸如刀削一般锐利,给人一种残暴的压迫感。 “大人,前些日子他已经快不行了,我们不敢再用刑。”旁边的狱卒对着这位挑剔的上官赔笑道。 “你们这帮废物不敢,那我亲自动手就是。放心,我这里还有一瓶蛟蛇血,死不了。”扶婴目光紧紧锁住牢中的少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再弄不到一点鲛珠,我可如何向上面交代?” 狱卒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牢门,易逽冷静地半倚在石壁上注视着扶婴进来,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你这眼睛倒长得好,如果没有鲛珠,就用你这双眼珠子抵我是没什么大意见的。”扶婴啧啧称赞着少年的双眸,大步走近。 易逽嗤笑一声,目光讽刺地闭口不语。 “嘿,你倒也知道我不能破坏了域主的珍品。不过,我倒听说,你近日寻到个宠物解闷?”扶婴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壮汉拎小鸡似的提着另一人从暗处走上前来。 被制住的那人身材瘦小,满脸惊恐,脸色苍白,牙床咯咯作响,浑身抖如筛糠。 易逽手指一动,是阿齐…… “难为你被困在牢中也能找到个有意思的小东西啊!哈哈哈!”扶婴狂笑起来,拍了拍阿齐的脸蛋,对狱卒吩咐,“把这小孩儿胳膊卸下来!” 阿齐像个小鸡崽儿似的,惊惶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恐惧遮都遮不住。 壮汉狞笑一声就要动手。 “这小乞丐是谁?怎么,在我面前虐待一个小屁孩儿更能显出你的能耐,嗯?卫长大人?”易逽讥讽一笑,看也不看阿齐那边,只是面露不屑对着扶婴说道。 扶婴被易逽那轻视的目光激得心头一火,暗地里又有些疑惑,这反应怎的跟他想的不同?他可是接到了狱卒的暗报,屯所中有名低贱的奴役偷偷与地牢里的家伙互通联系,这才抓了这奴隶,给他来个惊喜。 而此刻,那名壮汉手上使力,咔地一声,阿齐细弱的胳膊就给卸脱了臼。 “呜啊——!” 阿齐惨叫一声,微弱地挣扎着,涕泪横流,哇哇大哭起来。 孩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阴暗的地牢中回荡。 易逽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脸上对扶婴那嘲弄的神情更加明显了。 扶婴目光闪烁不定,心中更加恼火,多久没有人用这样赤裸裸蔑视的目光看他了!他瞟了一眼哭闹的阿齐一眼,“啧”了一声。这奴隶被折了胳膊,那小子也面不改色,难不成情报有误,两者真没什么关系,那抓了他来也影响不了这小子分毫了。再说这奴隶再肮脏低贱,也是屯所里劳动力的一员,折损掉对他来说毫无好处。 这名素来心狠手辣的卫长想到这里,挥了挥手,正想让狱卒放掉他。 不想这时,受不住疼的阿齐却求饶起来:“大人大人,放过我吧……阿齐再也不敢了……”又朝易逽投来求救的目光,一边啜泣一边哽咽道,“好疼好疼!哥哥,救救我……我是阿齐啊……” 易逽一僵,心中暗叹一口气。本来不与他扯上关系,阿齐也许最多就吃这么一个苦头,可让扶婴发现,恐怕就不止于此了…… “哦?果然,是认得的?”扶婴来回扫视冷静的易逽和恐惧的阿齐,哈哈大笑,“小子,你怎么能如此无情装作不识得呢?瞧瞧你的小猴儿都哭着来求救了啊!” 易逽脸色寒意渐重:“为难一个小孩,你这卫长也不过如此!还是说你的实力低微得就只配欺辱一个孩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冲我来!” 扶婴大怒:“你都是被我抓来的,也敢讽刺老子实力低微!?装什么蒜,我有何目的你能不知?自然是要你这自诩高贵的异族好好享受老子的一番招待!”他又对着那壮实的狱卒一指,吼道:“你,杀了这奴役!” 壮汉瞅了瞅手中发着抖,无助低泣的小孩,有些迟疑。 他虽然自认也非善类,可对着这么小的孩子下死手也心中踟蹰。壮汉试探地露出个讨好的谄笑,犹豫地说:“大人,这小鬼平常干活最多,脏臭的活都是他干,要是死了,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么顺手的奴仆了……” “区区蝼蚁之辈也敢质疑我扶婴!?”扶婴被接二连三地激怒,青筋暴起,面色狰狞,目光如刀地刮向那名没有立即执行他命令的狱卒,上前两步,掐住阿齐的肩臂夺了过来,然后一拳砸中壮汉的胸膛。 “砰——!” 恐怖的劲道从他的拳上炸出,壮汉的胸膛被这凶猛的一拳打得深深凹陷进去,双目暴凸,整个人如纸糊似的被轰然打飞,撞击在墙壁上,血浆炸裂,眼看着在这火光电石间就瞬间毙命了。 地牢中所有剩余的狱卒目睹这一幕都不禁一抖,噤若寒蝉。 易逽瞳孔骤缩,还未等他先语,扶婴狞笑着看向他,一手钳住阿齐的头,一错一扭,喀嚓一声,阿齐的身体和头颅就形成了一个异常的角度,地牢中回荡的低泣声戛然而止! 小孩瘦弱的尸身软绵绵地像团破布一般瘫倒在地上,再不会对易逽扬起憨厚的笑容。 易逽双目赤红,怒火刷得冲起。 阿齐!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唯一关心他,善心的孩子,就这么因为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叮铃……锁链死死扣住易逽的身体,压制住他前冲的趋势,由于发力,伤口也沁出鲜血顺着锁链滴入尘土。 “……畜生!”黑发少年沙哑的声音中饱含了滔天的怒意。 而扶婴却好像十分满意如此现状,狞笑起来,仿佛这种情形才是他一直期待的一样。 “哈哈哈!这才对嘛!久等久等,别急,现在就轮到你!” 他大步上前,猛地抓住易逽身上的锁链狠狠往外一拉,长链上参差不齐的刺钩轻易划开伤口,皮肉彻底撕裂开,绽出大量鲜血。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撞击着大脑皮层。易逽猛地咬紧了牙根,口中泛起腥甜的血味,脑海中当下一片空白,惨烈的痛觉占据了所有神经感官,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只要不影响最重要的作用,想来域主也不会跟我太过计较。” 扶婴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反手抽出腰间的厚长银刀,手指摩挲着上面精美的云纹,笑着将刀背对准易逽的背脊,狠狠斩了下去! ; 第四章· 破笼 易逽头皮一炸,只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携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在背部的皮肤下爆开,震的五脏六腑都剧痛得无法形容。 背部皮下的肌肉大概都被绞碎了吧……他模糊的想到,这种折磨死前都没遇到过,死过一次的人还要两次三番地承受,真是讽刺……也难怪身体原主人的灵魂会经受不住消散了,不过,再死一次什么的,可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的! 他紧抿着双唇,狠命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痛叫。 什么鬼“角珠”! 易逽听都没有听说过,更是确定自己没有藏任何东西,除了一身褴褛的麻衣外,一贫如洗两袖空空。 上一次遭受这样的苛虐时,他曾试图解释过他没有这种东西,然而迎来的只是这个畜生怪异的眼光和手段更加残忍的迫虐。 扶婴抓起他的黑发,迫使他抬头,易逽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恨色。这獠看了一眼他因痛楚而不自觉抽搐的面容,依旧不满地皱眉,“还是没有?这种程度果然远远不够?”说着便将锁链一圈一圈紧紧缠绕住易逽的右手臂,任由锁链上的刺钩深深扎入他的皮肤中,整条手臂瞬间就被鲜血染红,接着就在这种状态下再次向外拉…… “嗤”地一声,易逽手臂上的皮肤顿时像破布一样撕裂出无数条恐怖的长口,血肉翻卷,大股鲜血飞溅,空气中再次充满了刺鼻的血腥气。 扶婴被这一幕刺激得更加亢奋,双眼发红,反折着易逽的手臂,就想彻底折断它…… 然而就在此时…… 轰——!轰——! “哎哟!” “混球,别拉着我啊!我也要摔了!” “这是怎么了!” 整座地牢忽然震颤起来,连石壁缝隙间都簌簌落下粉尘,狱卒们纷纷东倒西歪地惊叫起来。 “废物!慌什么!” 扶婴爆吼道,稳住身体,迅速从腰间衣带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将瓶中的天青色液体往易逽口中一灌,便快步往外走去。“我出去看看,你们看住他,别死了。”狱卒们唯唯称喏,一面试图站稳,一面靠近易逽想将他拖回草席去。 易逽痉挛着身体,缓缓抬头,那双如玉的黑瞳里满是狰狞暴虐的杀意。一干狱卒心中皆是一紧,手中动作便迟疑了。 “你去把这小子拖进去……” “凭,凭什么,癞子,你去!” “我可站不稳!” “还是等这地动过了先吧,反正这小子伤成这样又跑不了……” 被灌下一整瓶蛟蛇血,易逽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裂开,体温在不住地升高。这种烧炙感,甚至比单纯的痛觉还要强烈。急促的呼吸间胸腔剧烈起伏,口中粗重的喘息似乎都带上了火热的灼意。 体内那股细小的冷流,却并没有因为庞大的热源而消失,反而在热源的刺激下,快速流动起来,才被拉伤翻扯的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组修复。 不过须臾之间,所有的创口居然就恢复了小半。 意识到这一点的易逽,眼中忽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机会! 这是他被关押地牢中十多日以来唯一的机会! 有这蛟蛇血护身,他就有一线可能逃出去!此刻不破釜沉舟拼死一搏,难不成还继续待在牢里受虐至死!? 易逽转瞬就下定了决心,低吼一声,忍住全身的疼痛,猛地向前冲,任由锁链再次撕裂伤口。他的双目隐隐赤红,血液激荡,冲刺之间似乎能听见体内血肉骨骼被锁链支离切割的“咯吱”声。就这么蛮横地撞向因卫长扶婴匆匆离去还未锁上的牢门,向走廊外奋力冲去。 自虐式的痛楚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刷着神经,眼前都浮起淡淡的血色,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直至锁链带着血肉完全脱离身体! 四条锁链离体的瞬间,那股冷流大涨,易逽浑身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从血盆子里捞出来似的。 锁链撕扯开的四个血洞更是触目惊心,里面的肌腱血肉在药物的刺激下还在蠕动翻腾,混着鲜血丝丝缕缕地重组着。 整个人看起来惨烈至极,他却克制着剧烈颤抖的身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目闪闪发亮,回过头来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意。 一切都在须臾间发生,目瞪口呆的狱卒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武器,冲了上来。 “老天爷!他要跑了!” “这小杂种,快!快抓住他啊!!” 易逽自然不会做任何缠斗,只是凭借过去训练过灵巧的身法,躲过恶狼们的扑击。 剧烈的奔跑让伤口不停的撕裂开,又重新复原,身上的血不要命的涌出,往前奔跑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留下一滩又一滩血迹,循环的痛苦几欲让他晕过去。易逽的脸色已经白的发青了,脑海已然停止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长廊的尽头是回旋的阶梯,没有任何分岔路,他机械地往上跑。 胸腔里发出骇人又急促的喘气声,空气倒灌进口中令人窒息。远处有着十分嘈杂的声响,顶部是一扇沉重的大门,材质如锁链般奇异,但大概之前有人进出过,此刻也是虚掩着的。 向上攀登的每一次脚步都如此沉重,浑身的疼痛就像千斤的枷锁将他的意志力一点点消磨,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却命令他不能停下。 “啊——!” 易逽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眼神如同垂死的野兽挣扎不休,还有几步!还有几步! 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混着鲜血划过锁骨,眼前也因汗渍氤氲不清,但他知道就在前方,那股自由的味道如此鲜明,从鼻腔穿过,充盈了整个肺部。身体内部如沸腾的岩浆,易逽紧咬着牙关,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怎么可以留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不要懦弱地生,也不愿孤独地死! 当湿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当肆虐的风雨刮在脸上,一切疼痛和寒冷似乎都被洗去,只剩下无尽的畅快淋漓。即使是雷雨交加的黑夜,即使骤然而起的地动还在继续,即使不远处不断响起怪异而愤怒的吼叫,他也顶着狂风暴雨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前方漆黑的森林! …… 透支体力的奔跑使易逽的身体濒临极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方位,好似只有十几分钟又仿佛已经一个世纪。 那瓶蛟蛇血的效果已经大幅度降低了,不过背部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但由于之前自残式的伤害十分严重,又经过长时间的奔跑,手臂、琵琶骨和脚踝相对严重的伤口并没有彻底修复,仍旧残留着火辣辣的伤痕与痛觉。被雨水冲刷后,创口的血肉苍白翻卷着,像死婴张开的小口,恐怖异常。 那场怪异的地动什么时候停止的他没有注意到,但磅礴的暴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片森林范围十分广阔,参天的古木比比皆是,树干上缠绕着一圈圈藤蔓。条条枝蔓从巨木的枝桠上垂下,冰冷滑腻,在风雨的捶打中晃荡不休,将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片诡影重重的气氛中。 易逽喘着气靠在一棵古树上稍作休息,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脸庞滑落,他连伸手擦脸的力气都耗尽。 夜空偶尔划过一道惊雷,苍白的光芒划破雨夜上空,还能依稀看到压低的暗色云层。 四周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全被“哗哗”的雨声所掩盖住。夜色十分浓厚,但他却能在雨帘中清晰得看到每个方向的事物。 这种夜视的能力可以说是帮了他的大忙,最初也靠着这点才甩掉了好几个狱卒。 他回过头,向来处望去。 远远看见那座高耸的塔楼,顶端有强烈的光源,即使在这样的雨夜里,也万分醒目,肆虐的暴雨丝毫不能遮挡它发出的光芒。狱中都是用昏暗的烛灯,也不知道这样的灯塔到底是通过什么发出这么强烈的光线。地牢那边已经大乱了吧,想到扶婴知道他逃脱之后会出现的表情,心中就是一阵畅快。 “扶婴……” 从牙缝中逼出两个字,易逽收回了目光。 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开始考虑怎么恢复体力和度过这样的雨夜。地面是绝对不安全的,这么大的树林,一定会有野兽,没碰到大概是由于暴雨暂时躲了起来,一直淋着雨也有可能会面临着失温。 他目测了一番身边的环境,寻到一棵粗壮且枝叶繁茂却不太高大的古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攀着滑手的藤蔓爬上了树干。 倚在树枝之间,僵硬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疲惫和困倦也袭卷而来,易逽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渐渐昏睡过去。 ; 第五章· 狙杀 浮黎七十四年初春,白照帝国边境黑迦森林。 易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身体完全掩在茂密的枝叶间,静静地观察着不远处在黑暗的树丛中细细搜寻着的三人。 这三人手上都拿着灯盏,在雨夜中仍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光,灯盏里的发光物有些像石头又有些像冰块。这群人是他在森林里遇到的第二波人马,他昏睡过去期间上一队的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进行了偷袭,他在极力反抗中也没留余地,在危机的逼迫下着手反杀后再次逃跑。 睡了一觉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起了极大的变化,伤口好了不少,体内那股冷流壮大了一倍不止,始于丹田,从上至下流经血液百脉,再回返腹下末于命蒂,循循不息。感官和力量与之前也有显著的差别,比他前世久经训练的身体最佳状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着实给他了一个惊喜。靠着他过去熟练的格斗技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掉两个对手了。 猎人和猎物的游戏,自古以来都是一线之隔的。 “连个虫子都没有的鬼地方!喂,那家伙不在这儿吧?我们换个地找找。”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站直了身体,举起手中的灯盏环顾唯有雨声的四周,冲身边的伙伴说道。 “是啊是啊!这儿真是太黑了,而且我浑身都湿透了!”另一人缩着脖子立刻附和道,颤着牙打了个哆嗦,看样子是勉强忍耐很久了。 最后一个彪形大汉立刻嘲笑他:“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吧!就是越黑的地方才好藏人!你这愣子,手里拿着光石,没有冥兽还怕什么?”“这,这怎么说得准?咱们屯所才被冥兽袭击了啊!要不是卫长大人在,咱们全都死定了!” 大汉一愣,很有些拉不下脸来,“上面都说了是意外,大概是光塔出故障了!你别想着偷懒,好好睁大眼睛找,找不到最后吃鞭子的还不是我们!” 隐藏在树枝间的易逽心中一动,冥兽?光塔?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之前那个奇怪的地动是所谓的冥兽造成的?本想再多听一些情报,但这三人却闭口不言了。随着最开始出言的瘦子渐渐靠近他藏匿的这棵树,易逽也握紧了手中从敌人那夺来的制式铁剑,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渐渐紧绷起来。 就是现在! 易逽一只手抓住树枝,从那人上方迅速翻下,同时另一只手中铁剑就着冲击力狠狠从他要害处削过。兵刃无情,大股血花在浓夜中绽放,温热的血珠飞溅到易逽面不改色的侧脸上。另外两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时,只看到同伴瘫软的身体和几乎断开一半,半悬在身体上那往外疯狂喷血的颈脖。 “啊!!!”胆小的那人一屁股坐在满是腐叶泥泞的土地上。 而那个大汉明显镇定得多,立刻抽出佩剑摆出防御的姿势。对易逽来说,柿子自然要先挑软的捏,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迅速冲向瘫坐在地上的人。那人再次大叫,手脚并用的急忙往后爬。 大汉见他没有冲自己来,自然也不会干站着,几大步就跨过来将剑向他刺去。 易逽眸光微闪,手腕一动,原本斩向地上之人的剑往右侧大汉的小腿横劈过去。同时左手抓住地上的人的脚踝,双腿发力,将整个人抡向大汉。大汉本就为了躲易逽的剑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此时被同伴一砸,更是无法保持平衡,两人一起摔倒在泥水中。 易逽没有任何犹豫,跟进、抬手、挥刺,制式铁剑同时将两人的胸膛一起贯穿,两声惨叫淹没在没有停歇的大雨中。 …… “一帮蠢货!”桌上剩余的精致摆件还是没有逃过厄运,再次被扫下桌,从价值连城碎成一文不值,凌乱地铺满了光洁的地面。 扶婴面色铁青,将掌心的青花茶盏捏了个粉碎,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看起来又狼狈又愤怒,左肩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正冲着下首的人咆哮,“域主冒这么大风险把他转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是为了什么!你是域主的亲侄儿,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他之前身上没有丝毫冥元,还受了重伤,你们居然能让他跑了!简直是耻辱!” 满地的碎渣中间匍伏着一个中年男人,褐色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粘腻腻地紧贴在额角,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答到:“大人,大人,那小子平时很老实,也从来没有反抗过……刚送进来那次喝蛟蛇血也,也没有这样……” 提到蛟蛇血,扶婴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因为急着去处理意外状况,灌的蛟蛇血过量了,也完全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逃跑,对自己竟然都能这么狠。若是深究起来,事情的导火索还要算上他一份。 “够了!你手下难道还能有什么能人?现在已经快两天了,驻守的狱卒都快死光了吧?没有锁元链,常人能挡得住?” 这位域主的亲侄儿此刻也是尴尬非常,他确实是个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普通人,根本不受四叔的重视,也自然是招不到真正的武斗师和元气师,好不容易砸了大钱买来的奴隶充作手下,还几乎被一锅端了。这次弄丢了四叔珍藏的货物,责任大多都在他身上。 想到他那位本家的域主叔叔,心中又是一颤。 眼前这个卫长扶婴,是四叔跟前的红人,本身就是四重天的高阶武斗师了,这次还帮忙击退了袭击的冥兽,可不像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侄儿,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叔叔就不会重罚自己了吧? 中年男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向前爬了几步,露出谄媚的笑:“大,大人,现在怎么办?小的手下已经没多少人了啊!” 扶婴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万分头疼。 他这次到帝国边境来,就是为了给那位大人收集鲛珠,没想到进展不顺利不说,还恰好碰上了冥兽袭击,这实在是让他吃惊,有光塔存在居然还会有冥兽主动攻击,太反常了!这件事还是要尽早汇报上去才行,左肩绷带下疼的厉害,那头冥兽实力了得,不过也正是如此让他得了不少好处。只是现在要收拾那家伙跑掉的烂摊子,这就让人十分不愉快了! “让你剩余的人再拖延一会儿吧,我会调动我手下的亲卫来捕捉他,绝不能让他逃进黑迦森林深处去!” 被雨水冲刷后的夜空似乎格外辽远空寂。 易逽干脆利落地把剑从一人的胸口处拔了出来,带起一串颜色红得妖异的血珠。又在指尖凝出一股水流缠绕在剑身冲洗干净,这才疲惫地喘了口气,抬眼望向黑暗的星空。 星月交辉,漫天星斗映入瞳孔中,连带着他的神情都有了一丝恍惚。前世种种,犹如南柯一梦。 但他素来心智坚定,不过弹指一刻就恢复常态。既然不抱希望还能回到原来熟悉的世界,那么就只能尽快适应现状。 这是他遇到的第五波人马,也是他杀的第十六人。前四次都是不超过三人一队,而这一次却足足有五人,如果不是他身体素质大幅提高而且掌握了一种古怪的能力,怕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就算暂时没有被杀,被抓回去也会活得生不如死。 在逃离的过程中无意发现集中精神能在手中凝出水流,并加以操控,本来怎么想都是十分奇异反常的现象,然而诡异的是,出现这种情况他内心又觉得理所当然,似乎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这世界怎么会如此光怪陆离,他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从何而来?此地和地球文明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似乎又存在若有若无的联系,莫非是什么有鬼怪的世界? 虽然怎么想都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只要当下自己的实力是越强越好的。 从之前他就注意到,他逃离的时间绝对不短了,长时间没有进食也早就饥肠辘辘。这绝对已经过了至少二十个小时了吧?雨虽然停了,可居然完全没有天亮的意思,难道这个世界的一晚上这么长吗? 易逽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略微的不安,从身上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纸片,就着地上尸体带来的灯盏,仔细阅读起来。 这张纸片破破烂烂,却是易逽到现在除了一个带着星纹的定位罗盘外最大的收获,它是一张简易的舆图。地图上简单绘制了附近的地貌,中心是十分明显的灯塔,右上方是极大的一片森林,注明了黑迦森林,森林的范围中心用红圈勾了起来,上面标明了禁止进入。一条黑线从红圈的边缘穿过,将森林极大的一部分划分了出去,黑线旁还标明了境外。易逽的手指摩挲着黑迦森林几个字,他的目的现在很明确,想办法逃出这群人的势力范围。从之前他杀过的一人口中得知境外是自由领土,黑迦森林斜对面的另一头有座小城,里面许多修炼者和雇佣兵进行休息和贸易,鱼龙混杂,他只要逃到那里,就完全安全了。 收起地图,易逽开始搜寻地上五人的尸体,看看还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 将每具尸体从头到尾都仔细找了一遍,除了从第二人身上搜出来一个小册子以外再无收获了。他把倒在地上五个提灯都集中起来,然后用剑在地上快速挖了个洞,全部扔进去埋了起来,这样至少没有明显的光源让其他追兵轻易发觉到。 又确定了一番方向,便轻巧地跳进黑暗之中,再次向前进发了。 没有食物,只能靠之前的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充饥,长时间的饥饿还是让他的体力有所下降。 脚下厚厚一层腐叶被踩的沙沙作响,不知何时身边居然出现了稀疏的虫鸣,身边有许多不知名发着微光的植物,繁茂地生长在每个角落,手指佛过每棵粗壮的树干都能感到清凉的潮意,易逽心情突然就莫名的好了许多。 走了约莫三刻钟,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虫鸣鸟叫,和之前万籁俱寂的森林截然不同。 甚至还发现了一只皮毛闪着微光的野兔,饥肠雷动的易逽怎会放过眼前这顿美餐!立刻尝试着去捕捉,却不想这小畜生居然跑的极快,速度根本不是正常兔子可比拟的,打了鸡血似的几下就在树林中蹿没了。为了不偏离路线,被蹬了一身的草屑的易逽也只好无奈放弃了…… 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穿过,易逽正准备掏出罗盘校对一下方向,忽然面色大变,身体骤地以惊人的角度折下来,然后迅速向前飞扑翻滚开。而他身后那一片灌木丛全部被一斩而断,只剩下纠缠交错光秃秃的根枝。 心惊之下,他面色凝重地望向来处。 ; 第六章· 绝境 “哈哈哈,躲得还挺快!副队,果然还是您料的准,看看我们遇到了谁,这次卫长大人的奖赏非我们莫属了!”随着一阵张狂的笑声传来,一光头汉子与一灰衣人踩着灌木丛的断枝走了出来。 “哦?还真的是想靠从黑迦森林的禁地走,来躲避追捕吗?”被称为副队的灰衣人眯了眯双眼,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将易逽扫了一遍。身旁的光头汉子也一边打量一边啧啧道,“这幅容貌,怎么不是个女人,真是太可惜了。小子,你要是乖乖跟我们回屯所,我们也不会对你下狠手……格老子的!好个偷袭的小混球……!!” 他话音未落,便向后一仰躲开临头一剑,向后飞退几步,竟是易逽趁他废话就欺身攻了过来。 光头大怒,手移到腰侧,抽出一把狰狞的狼牙棒,略微蓄力,怒吼一声,往地上狠狠砸去。狼牙棒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一股气浪以光头为中心向外一卷而出。地上的枯枝败叶混着潮湿的泥土四处飞溅开来。 灰衣人站在一边,不在意地一挥,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扇菱形青色半透明光膜,树枝溅到上面全被挡住,只泛起微微的涟漪。这人看着纵身跳到大树后躲避的易逽,懒懒地对光头汉子开口:“手脚放轻点,我们可是要生擒。” “哈哈,放心吧副队,我会把握好分寸!” 易逽从树后闪出,余光看到另一面树皮只是被泥土溅到就变得坑坑洼洼的树干,眼皮不禁跳了跳。 这威力大出他所料,若不是他感到一丝极危险的气息才躲开的话,现在他就一身的血洞了。 面对的这个光头是他逃到现在遇到最强的人,早就超越了普通人极限的范畴,那把被舞得虎虎生威的狼牙棒砸到身上是什么滋味,他是一点都不想尝试。不仅是这个光头,旁边那个被成为副队的灰衣人更是危险,看似毫不在意,把玩着右手背上一颗鸽蛋大小的青色珠子,但毒蛇般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种放出光膜的手段也让他心生忌惮。他到现在对这个世界还可以说一无所知,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他的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光头所站方圆一丈内的泥土都被气浪削掉了厚厚的一层,露出干燥的土层,原本铺满地面的落叶都被绞的粉碎,狼牙棒下方更是出现了一个大坑。 只见他狞笑一声,猛地将狼牙棒提起,右脚重重一踏,就要向易逽杀来。 易逽身体一转,向对方的侧面冲过去,手中剑直刺敌人太阳穴。光头立刻反向挥舞狼牙棒,冲易逽手臂砸去。 武器交锋的瞬间,易逽手腕一抖,剑锋绕着狼牙棒走了一圈,尽可能通过巧劲卸力。即使如此,掌心也被那股大力震的微微发麻。他毫不恋战,在光头再次发力挥起狼牙棒之前就纵身向后一跃,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再次向光头的一侧冲去,这次光头汉子因为狼牙棒的沉重没有来得及反击,只好后仰躲开。 他和光头汉子比起来,力量相差甚远,速度仅仅略占优势,唯一比得过的就是灵巧性,只要这样近身缠斗,未必没有机会。 易逽快速跟进,又一次利用对方挥舞狼牙棒的间隙一剑挥出。光头似乎被激怒了,额角迸出青筋,右手臂爆出红光,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响,手中的狼牙棒速度骤然加快,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剑,巨力涌出,硬生生将其击飞了出去。 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易逽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右手的虎口已经被震裂了,整只手都止不住地颤抖,酸麻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一抬头,就看到光头汉子已经冲至身前,举着微闪着红光的狼牙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只能就地一翻,险险避过,然而其附带的劲风却在他身上留下好几道血口。 他再次躲到一棵古树后进行迂回,狼牙棒砸地这棵三人合抱的巨木晃动不已,大片大片的绿叶簌簌落下。 “臭小子你是老鼠吗?只会躲来躲去!赶快出来和爷爷一战!”光头见追不上他,便气急败坏地出口挑衅。 易逽眼神闪了闪,便真的走了出来。那人也是一愣,随即咧嘴笑道,“有点胆量!” 就算能一直躲着这光头大汉,但旁边还有个隐患虎视眈眈,不如与之周旋再找机会……易逽瞟了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灰衣人,和周围无数古木,握紧了剑,再次向光头冲去,近身缠斗起来。这一次他明显谨慎了许多,每次光头蓄力带给他明显的危机感时,他都会立刻拉开距离。 这种钝刀割肉的打法就让对方十分郁闷了。 不得不说光头汉子的战斗力还是很惊人的,与易逽交手中将周围三棵古树都击倒折断,枝叶也是漫天飞舞。不过正因为他大开大合的方式,渐渐有些力竭了。易逽瞬间抓住他动作稍有迟缓的机会,欺身向前一剑劈在了他的胸口前!光头大吼一声,左手爆发出无形的气感,一掌向易逽拍过来,却被他早有准备快速躲了开来。 当易逽看清对方中剑后的情况后,心中大凛!对方的衣物被劈开,露出胸膛的皮肤,然而吃的结结实实的一剑却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光头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恍然,猖狂大笑起来!“对!连我的冥气都破不开!你这小虫子连一重天初阶武斗师都不是!看爷爷敲断你的腿骨把你带回去!” 全程在一旁观战灰衣人终于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了,让你玩了这么久,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一起把他抓住,回去复命。”接着嘴中低声念了句什么,抬手往自己身上一拍,全身立刻青光大炽,足尖点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易逽追去。 易逽在光头大笑时就已经疾退,当看到灰衣人也动身时,毫不犹豫手中一抖,一股水流狠狠抽向一颗之前被狼牙棒砸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树,这棵树一折而断,树干带着繁茂的枝叶向两人头顶轰然砸下,惊起一群飞鸟。 “他是元气师!!”两人不得已只好后退避开,光头恼怒道:“这小子居然一直在耍我!身为元气师还一直跟我近身战!”“ “别废话,快追!” 光头汉子和灰衣人都是纵身一跃,翻过了古树,但是这一耽误,易逽已经逃开很大一段距离。 说恼怒灰衣人心底可是远比光头更加憋屈的,本以为光头就可以轻易拿下,自己才这么大意在旁边无所事事了半天。卫长居然也没告诉他们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仅仅给了个影象就让他们去追捕,猎物是元气师这么重要的情报连提都没有提,若是一开始他们就一起出手,这家伙早就被他们擒住了。 周围实在是光线昏暗,只有一些发光的植物可以照明,想要捕捉到易逽的行动十分困难。易逽也是很清楚环境的优势,左躲右闪,根本不在一条直线上逃。就算两人速度远超易逽,却仍旧很难追上。好不容易追上,对方这个狡猾的小子又操控了地上雨后的泥水,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泼上去。只要稍一停顿,易逽就又抓紧机会逃开了。 实际上易逽此时压力也是极大,这两个敌人绝不是他能应付的,他只能不停的跑,利用一切地形,树枝,藤蔓,泥水,岩石,都要成为他的工具才有一丝希望甩掉两人。 同样的景色一直在持续,让人陷入根本没有前进的错觉,易逽在奔跑中彻几乎丧失了方向感。 不久后,灰衣人和光头再次接近了他,身边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东西,他在左手又凝出一股水流,甩向前方树枝缠住,然后用力一拉,身体被带动侧移一步,堪堪避过了灰衣人放出的一道青色风刃。这风刃他之前亲眼看到劈开了他操控的泥水然后余势不减在树干上拉开一大段切口。 易逽稳稳落在地上,虽然凝出水流方便精准许多,但是明显比利用身边的事物来说也消耗的快得多,体内那股冷流经过这一次已经所剩不多了。 “吼!!”大地突然震颤起来,低沉震耳的吼声直击耳膜。 正要继续攻击的灰衣人停下脚步脸色凝重,“有冥兽!” 易逽前方的参天古木应声崩塌,露出一只线条优美,皮毛发着微光的巨兽。 这只巨兽外观十分像狮子,体形是普通狮子的七八倍,人在它面前,就如野兔之于雄狮一般。通体雪白,四只铁蹄布满了青白色的鳞片,近半尺长的兽爪闪耀着森寒摄人的锐光,毫不怀疑可以轻而易举撕裂任何猎物。每向前踏一步,坚硬的躯体都硬生生挤断一旁的古木,碎屑纷飞,声势惊人。庞然大物的头顶有一只粗壮的犄角,呈绛红色,尖利无比,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野兽的鲜血,那股野蛮锋锐的气息令人寒意凛凛。 这头如钢铁铸成的凶兽缓缓踱步而来,昂着头似乎嗅了一阵,然后青金色的兽瞳锁定了面前三只蝼蚁。 “是龙角鳞狮!跑!!!” 光头和灰衣人再不管易逽怎么样,两人大为惊恐转身就跑,这个举动也吸引了龙角鳞狮的注意,矫健地扑跃,一爪就拍了下来。光头汉子要稍慢一步,被兽爪砸中,骨渣混着血肉飞溅四射,身体形成一种诡异的角度,这个和易逽相斗还大占上风的武斗师竟然瞬间毙命在一爪之下!灰衣人完全没有回头的想法,浑身青光闪耀拼了命地向前狂奔,速度比之前还快了一大截。 龙角兽却没有要追击的意思,而是回过头对准了易逽。 易逽这时再怎么镇定也是面色发青了,也早已迅速甩出水链辅助逃跑。龙角兽从鼻孔里喷出一阵浊气,尾巴轻轻一扫,快如闪电破空,轻轻松松就抽中了极力进行躲闪的他。 他只觉强悍无匹的压力铺面而来,手足僵硬,连呼吸都被扼住,之后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第七章· 劫后余生 易逽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一株路边的野草,恰好被路过的两百多斤的相扑选手一脚踩中,还狠狠的在地上撵了两下。 全身每个器官都在叫嚣,完美诠释了何为零落成泥碾作尘,胸腔中压迫感让他呼吸急促,骨头不知断了多少,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神经。即使睁开眼,仍觉得好似与世界隔了一层血色的膜,强烈的晕眩感和无力感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嘴里全是血腥味,他忍不住费力地咳嗽了两下,却把身体震得更加疼痛。当双眼能正常聚焦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所在地已经大变了。 这里是一处极为宽广的湖泊,水色粼粼,波光潋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 而他则躺在湖边一块平整的巨岩上,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又侥幸活了下来,到底是谁救了他带到这里来? 手腕处传来十分轻微的刺疼,易逽偏头一看,居然是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抱着他的手腕啃,不过它的牙齿明显没长好,只能让易逽感到麻痒。易逽面无表情的将手一甩,这只猫崽居然没有被甩出去,而是极为顽强地抱住,紧紧贴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自己反倒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小家伙还大为委屈地喵呜了两声,易逽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再管它,吃力地坐起身,放松了神经,抬眼观察起四周来。 看得出来,这个巨型湖泊仍是坐落在森林之内的,四周全是树木,发光的寄生蔓和低矮灌木丛与湖水一样闪着柔光,星空干净辽阔,耳中能听到稀疏的虫鸣与微风拂过树叶形成的沙沙声。但易逽这时也无心欣赏美景,正警惕地迅速打量着周遭环境。 还是没有看到是谁救了他,周围除了自己和一只连皮都咬不破的猫仔就不见任何生物了。 也不知道离之前的龙角鳞狮远不远,想到那只凶兽,易逽心中也不禁有些颤栗,这样凶威赫赫的强大怪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是普通人,光是直面它恐怕都会腿软。 现在他基本上是完全无法行动,外伤倒没多少,但身体内部肯定是一团糟。没有食物,又身受重伤,虽然活了下来,可处境也相当恶劣。他唯一庆幸的就是体内的冷流已经恢复大半,正孜孜不倦地修复着破损的身体,伤处没有继续恶化,也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想来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易逽默默盯着平静的湖面发怔,这几天的经历之丰富,简直匪夷所思,他已经不再用以前的三观来看待这个世界,要紧的是要尽快融入这里,了解这里,才能活下去。 蓦地,易逽瞳孔骤缩,眼中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开始冒出巨大的气泡,泛开一阵阵的涟漪,紧接着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从湖中一冲而出,赫然就是之前重伤了他的那只龙角鳞狮! 易逽大惊,下意识就向自己的佩剑抓去,手一落空才惊觉那把剑早就在他昏迷时遗失了。 他一咬牙,就要逞强翻下巨岩,但是浑身伤痛,又满是断骨的身体丝毫不配合,双腿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迅速逃跑。 龙角鳞兽一出水面,就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四处张望了一番,直直向他这边走来。 再被它击中一次,就真的神仙都难救了! 易逽心里警铃大作,挣扎着就想往外爬,由于发力引起的疼痛,额角都迸出青筋,冷汗沿着脸颊流下。 “唔——”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五指深深扣在巨岩的边缘,用力拖动身体往外挪。 然而不过分秒,凶兽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以一种强横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他,在易逽绝望的目光下,张开了狰狞的血盆大口—— 吐出一大堆活鱼来……甚至还有一条鱼扭着肥硕身子跳到了他的怀里…… 易逽眼神呆滞,木然地注视着这只凶兽在他面前吐出嘴里的鱼,然后退开一步,一屁股蹲坐在了湖边,地面震了震,扬起一阵尘埃。 “喵呜!”缠在易逽手上的那只小奶猫,欢快地跳了下去,围着小山丘般的一堆鱼嗅了嗅,然后兴奋地直打转。威武霸气的龙角鳞狮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猫仔毛茸茸的头,那双冷酷的金青色兽瞳里居然闪烁着可以被称作慈爱的光芒。 易逽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怎么也没看出来,连皮都咬不破的小奶猫,居然是这只把他抽得半残的凶兽的幼仔!?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猫科动物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龙角鳞狮蹭完奶猫,又迈步走向他,用那只拍碎了光头汉子的爪子,轻轻一掀,将本来努力往外爬的易逽轻而易举地刨到了那堆鱼山上,痛得他脸部肌肉都不自觉地一抽搐,又见这凶兽用鼻子拱了拱小奶猫,把它推向一地的活鱼。 什么意思?要猫崽吃鱼?那他呢?也是鱼? 易逽疼得冷汗直冒,躺在一堆还活蹦乱跳的鱼中间,心中已是五味陈杂,脸色也是精彩万分。 他居然被这头凶兽当作食物叼回来喂幼仔,还要新鲜的,所以才逃过一劫,根本不是有谁救了他,而是龙角鳞狮要活的食材才对他手下留情! 接着这只龙角鳞狮便不管不顾地走向了另一侧,卷曲起庞大的身躯在湖边呼呼大睡起来。 易逽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正牟足了劲努力扑住一条活力十足的大黑鱼,却因力气太小被鱼尾狠狠一扇,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小奶猫瞬间炸了毛,又一次扑了上去,然后再次被离了水而拼命挣扎的食物掀翻,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呜呜!”两声,端端正正坐好,极度委屈地睁圆了亮黄色的大眼盯着易逽。 易逽与它对视良久,终于僵着脸在手中凝出一缕细细的水流,把那条痞气十足的大黑鱼卷了起来,轻松扭断了头扔给了眼巴巴的猫崽。 猫崽喵呜一声,看起来饿急了,直翘着尾巴大口啃起了黑鱼。 实在不懂龙角麟狮是怎么做父母的,这幼仔明显连鱼都抓不住,居然还把他一个活人作为食物丢给它。不过这些鱼倒也是现成的食物,就当吃生鱼片了,总比饿死好。他自己也早就腹中雷鸣,暗暗想着,也挑了一条鱼洗净,简单处理了一番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味道出乎他所料,竟然不是一般的好,没有一丝腥膻,肉质鲜美滑嫩,吞咽之间唇齿生津。比起还在牢中阿齐省吃俭用下留给他的馊馒头,简直是珍馐玉食了。一连吃了十几条,才觉得真的活了过来。吃饱后,体内的冷流加速游走在血液脉络中,也隐隐壮大了分毫,现在已有了两指粗细。吃鱼的期间,易逽一直都紧绷着体内那根弦,不时地观察着龙角麟狮,确定了它的确是真的完全视自己如无物。 体力恢复了些许,易逽撑起身体,费尽全力从鱼堆里挪开,然后又凝出水流将身体彻底冲洗了一遍。虽然不远处就有湖水,但发光的湖水却让他有些不放心,现在的状态是一点都折腾不起了。 清洗干净后,易逽精疲力尽地躺在了那块平整的岩石上,小奶猫也跳了上来,钻到他怀里安静地趴下了。不远处有龙角鳞狮,也不用担心还会有其他的冥兽再来袭击,终于阖上眼进入睡梦之中。 两天后。 湖边一如既往的静谧平和,偶尔有飞鸟从湖面掠过,头一低,啄起一条银鱼,再得意地扬长而去。湖边草地上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与自己的尾巴较劲,炸起全身茸毛扑来咬去。 夜深露重,易逽懒洋洋地靠在巨岩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正仔细阅读。这个小册子还是之前最后一次杀的人身上搜出来的,一直没看过,这两天养伤养的实在百无聊耐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小册子其实是一名普通狱卒的随手日记,记得东西零碎散乱,不过他还是从里面得到了一些重要的资料。 这里被称为八荒云焦大世界,文明程度倒和古时候有相似之处,存在着一个庞大的中心政权势力:白照帝国,保护普通人的生命,同时也压榨着他们。白照国由元老十二宫执掌,而皇室则是十二宫的中心人物。整个世界都十分危险,已经到了普通人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人们只有生活在白照国势力范围之内的五个大郡中,才能获得暂时的庇护。 日记的主人就是为了得到庇护而卖身为奴,属于白照国的财物。 八荒云焦大世界烟波浩翰,广袤无垠,就算是白照帝国也仅仅是占据了极小的一个范围。人族虽然是如今云焦大陆的主要种族,却不是唯一的高等智慧生物,较为人知的其他种族有蛮血族,魇鬼族,羽族,鲛族等,而这些种族的确切信息却没有提及到。 易逽合上小册子,看来想知道更多就要尽快离开这片森林了。 这两天,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那股冷流最近涨幅很快。他身上的伤在体内的冷流温润下恢复速度快的惊人,依照他的估计,或许扶婴给他灌下的蛟蛇血药效仍有余留才有如此奇效。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就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将册子收了起来翻身走下岩石,看了眼和自己玩的正欢的龙角鳞狮幼仔,易逽再一次感叹怎么看它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黑猫。 小崽子发觉易逽在看它,立刻扑了过来,行动敏捷地沿着他的身体爬上来趴在了肩头。 易逽也有些纳闷,这幼仔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己,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他身上。不过正是有它在,那只成年龙角鳞狮已经把他当作自家娃的玩具,彻底无视他了。 龙角鳞狮每天都会扎进湖里为幼仔抓一大堆的鱼,偶尔还会进入森林深处带回来几串紫莹莹的野果,也不管它是否吃得完,这让易逽每次处理打扫残羹剩饭的工作量大增。或许这种看着就灵气盎然的果子,也是促使他的伤势恢复得无比迅速的原因之一? 大多数时间,那头凶兽都是趴在湖边睡觉,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这两天他也发现巨型湖泊里的湖水并没有发光,只是湖底有大面积的夜光水生植物,才使湖水看起来像在发光一样,龙角鳞狮和小猫都常在湖中喝水。 不过就算对它们无毒,易逽也不敢轻易尝试。 “喵呜!”肩上的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是舒服。 易逽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静静思量着自己的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见过阳光,逃出牢狱的这几天,天空永远都是黑着。他也渐渐接受了没有阳光的事实,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夜光植物。虽然没有阳光,但星空中却有月亮与星辰,皓月的运行轨迹与正常状态一般无二,倒是可以通过月亮来计算天数。 如今龙角鳞狮对他的警惕心已经降到了极低,他也能自由行动,食物也充足,易逽眯起狭长的眼眸望着夜空的皎月,决定等明天身体的伤好个七七八八就起程离开这片湖泊前往原订目标——人族小城。 ; 第八章· 偶遇 薄雾渺渺,细雨蒙蒙,黑迦森林东部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这片区域的参天古木的树干分枝都闪耀着淡淡的柔光,飞鸟走兽在烟波浩渺间若隐若现。 一道人影在林中穿梭,每一次奔腾跳跃都带起流动的云烟。 易逽背着个用外衫做的简易布包,里面装满了幼仔不知从何处叼来的葡萄大的紫色浆果,吃完后全身都如同泡在温水里一般暖洋洋的,十分舒爽,这种浆果一颗虽小,却极能饱腹,自然被易逽当作干粮带上路了。 那只凶兽的幼仔此时正趴在他肩上抱着一颗浆果啃得正开心,这小家伙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肯离开易逽,易逽本来准备丢下它独自上路,小家伙却拼命咬住易逽的衣襟死活不松口。 当他无奈带着它离开湖泊时,好是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顺走人家娃子的举动会触怒外出狩猎的龙角麟狮。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或许是离得太远,或许是其他原因,龙角麟狮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家孩子被食物拐走了……竟然让他轻轻松松成功脱身,过程之顺利也让易逽暗中松了口气。 他已经远离湖泊走了一天了,途中只在一棵树上休息了一两个时辰,特别是在这片十分明亮的区域,更是不敢大意。 这里的古树很是奇特,枝叶俱是纯白色,白光烁烁,每一株都可以算是一个光源,在黑夜里如无边无际的白焰一般醒目明亮,震撼人心。按理说这样的环境每一个角落都应该是被照的纤毫毕现,有什么危险也应该一目了然,可这里却四处弥漫着浓浓云雾,能见度仅仅只有几丈,稍远就朦胧不可见了。 易逽虽然前进速度快,但也是极为小心,若再碰上一只像龙角麟狮那样强大的冥兽,他可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喵嗷!” 蹲在易逽肩上舔爪子的幼仔突然跳了下来,弓起身子,炸开了毛,对着前方平静的森林嘴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易逽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抓住小家伙的后颈就疾速后退,同时手中聚起的水流也缠住了一株高大粗壮的古树,借助水流的力量,将自己送上了树冠里。易逽将身体完美地隐藏在树叶中,把龙角麟狮幼仔塞进怀中安抚了一阵,小心的摒住呼吸向前面观察。 果然不出几息,忽地传来一声怪异的啼鸣,云雾中显出个庞大的轮廓,快速横向跑过。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但是看其巨大的身形也知道绝对不好惹。 待它跑过,又静静等了几分钟,易逽才从树上跳下来。如果不是幼仔敏锐的感官和提前表现出的异常,他恐怕会一直走下去然后与那未知的冥兽撞个正着了。虽然他现在控水的能力增长了一番,技巧也熟练许多,但没有任何信心去和这些森林霸主硬碰硬。 易逽摸了摸鳞狮幼仔的头,继续谨慎前行。接下来的路程倒是顺畅无阻,没有再遇到不可力敌的冥兽。途中唯一遇到的是一只强壮的雄性麋鹿,除了那对发光的鹿角看起来要有点威胁以外,基本算得上任他宰割的角色。最后的结果就是易逽收获了一张斑斓的皮毛和一对银光闪闪的鹿角。 ……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只藏獒大小肥硕的巨兔蹲在草丛中,长长的耳朵动了动。 这只兔子周身银灰色,皮毛顺滑,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漂亮夺目。可要是误以为它是温顺的食草动物就大错特错了,这兔子的两只前爪正死死摁住了地上死命挣扎的黄鼬,指甲足有五寸长,深深陷进了黄鼬的身体里。 黄鼬看起来已经挣扎了好一会儿,力气已经所剩不多,巨兔逮准时机,趁猎物力弱用两只大板牙狠狠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血液四溅,兔子爪牙齐上,撕扯下大餐的肌肉大快朵颐起来。 其残酷精准的手法,显然是一名合格的捕猎者。 易逽远远躲在一棵古树后面,作为一只黄雀很有耐心地观察着这只兔子。 看这兔子两条健硕有力的后腿,就可以想象它跑的有多快了。易逽首先是被它的皮毛所吸引,其次是想起最开始从他面前溜走,还蹬了他一身草的野兔,再者也想多多练习一番对敌的手法,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下定了决心把这只巨型兔子当作目标。 兔子的耳力想来是万分敏锐,它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用餐,但是长长的耳朵却跟小雷达似的直直竖起,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趁着它进食,当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大响时,易逽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手中的水流也抽了过去。果然到了很近的位置兔子才惊地跳起来,后腿一蹬就要跳走,但易逽的水流已经到了它的面前。然而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底悚然而生,眼角的余光看到三道透蓝的冰锥挟裹着寒气从侧面刺向了他! 易逽骤然侧身躲开一道,操纵着水流极力抽偏了一道,但最后一道冰锥实实在在猛地刺穿了他的右手臂。 那只巨兔抖了抖毛,极快地蹿进了森林深处,而易逽却闷哼一声,被冰锥刺中狼狈地摔翻在地。 “啊!”不远处另一棵树后传来一声惊叫,闪出来一位白衣少女。 这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面容清冷却又丽色天成,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宫腰纤细,肩若削成,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是个极为动人的美人胚子。此时她正面带歉意疾步走来,身姿如柳,乍眼望去,恍若天人踏雾迤迤而来,实在是般般入画之景。她身着一袭白裙纤尘不染,一截皓腕呈在金边广袖上,上面挂着一串冰晶坠,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没事吧?”少女看清易逽的脸也楞了楞,然后开口道歉,声线如冰玉相击,十分挑人心弦,“误伤到你实在抱歉……” 易逽戒备心大起,忍住疼痛,哑声答道:“没事。” 随即俐落地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接触到手臂已经被一层寒冰覆盖,冰锥刺出了一个血洞,伤口周围也冻得乌紫时,还是蹙了蹙眉。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有同样的目标,又同时发动攻击。 少女见伤口这么严重,也很是内疚,“我只是想杀那只食肉兔……我帮你处理下。”说着就将青葱玉指放在冰锥上将其化去,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就想将里面幽青的黏稠膏状物往他的伤处上倒。 易逽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避开了她的动作。 少女一怔,面上浮起些微尴尬,解释道:“我并无恶意,这确实是治伤之物……”说着就聚起一道极细的风刃,在自己嫩白的手心划开一个细小的伤口,又将瓷瓶里的膏状物抹了上去。 “无毒的。”少女直视易逽的眼睛,示意给他看。 她的眼眸像是染了月色的井水,极清而深。易逽与她对视半晌,眉头松动下来,这才让她均匀地抹上了膏药,顿时只觉得一股暖意在手臂蔓延开,疼痛感大减。 “这是什么?”易逽老实地提问。 “是蛟蛇血膏,也算是比较珍贵的疗伤用药。” 蛟蛇血?他在牢中还喝过一次,就是靠着它的药效才能逃出来。但敷在手上的膏状物效果明显远远比不上当时他喝的。 “为什么要制成膏药?喝的效果不是强的多?” “谁敢喝?蛟蛇血喝下去早就爆体而亡了,除非……”少女哑然失笑,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眼他,眼中闪过异色。 “你……鲛人!?” 易逽神色一动,鲛人这词像是触及了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记忆涌现的那一瞬间,一股怨怼憎恶的恶念从心底升起,又倏地消失,无数凌乱的画面纠葛在眼前,如无数纷飞的碎片,渐渐揉作一团,越聚越多——深海,珊瑚,鱼群,人影,怒吼。似乎是发生过的真实,又似乎是臆想的幻觉,再细想,却又模糊不清了。 易逽猛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唯一深深记起的,就是他身为一个血统不纯净的十五岁鲛族少年。 鲛人是八荒云焦大世界里高等智慧生物里的其中之一,出生于极东之地以外的巍海,数量极少,十分稀有。海中鱼尾人身,上岸后分化双腿,即使是人身,纯种鲛人身体构造上与人族也有细微之别,以便在深海生存。无论男女,长相都堪称完美,耳后有腮,水居如鱼。 易逽沉默半晌后才回答道:“我血统不纯。” 少女偏了偏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嘴角居然有个小小的酒窝,整张面庞都变的娇媚起来,“以后在别人面前可别提起这个。”接着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卷干净的细布,细心替他绑好。 易逽刚想追问原因,躲在树后的鳞狮幼仔却跑了过来,爬上易逽的肩膀坐好,对少女报以十分不友好的目光。少女看见这只甩着尾巴的幼仔,现出惊容。 “双影幻猫!” 易逽一顿,有些惊讶,难道这小东西也有什么隐情不成? “幻猫?它不是龙角鳞狮的幼仔吗?” 少女蹙起黛眉道:“我很确定这就是幼年期的双影幻猫,你瞧地上,它有两个影子,何况连角都没有还算什么龙角鳞狮?” 易逽愣了愣,脱口而出:“不是它太小才没长角?”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当然不是,幻猫是一种很极端的生物,在极冥之地才会有很小的几率孕育一只。幻猫出生后,中心最精纯的冥气会被它全部吸收,整个极冥之地也会随之毁灭。” “我遇到它时,有一只龙角麟狮一直在照顾它。” “不奇怪,幻猫之所以被叫做幻猫,就是它们有个极大的特点,可以依照它的意志来迷惑冥兽抚养自己长大,任何冥兽遇到它都会把它当作自己的后代。从这一点来说,幻猫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在百兽中可是无敌的。”少女说着便笑了,“再说,龙角鳞狮那样的半瞎子,嗅觉倒不错,但视力可弱极了。说不准,不是幻猫都会弄错呢!” 听到这里,易逽恍然想到龙角鳞狮喂食的习性,大概是按照真正的鳞狮幼仔的胃口来的吧。也难怪他觉得龙角麟狮实在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那种违和感并不是他的错觉。 又转念一想,他被龙角鳞狮当做鱼,阴差阳错下叼去喂幻猫,还真是……可能性极大…… 真是白瞎了一对威武霸气的兽眼…… 少女稍一犹豫,又道:“其实它最大的价值在于,成年幻猫可以聚阳,能将主人身边的阳气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浓度。对于阳系的修炼者,它可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异宝。所以在别人面前,万万别再这样大剌剌的示人,只可惜我是冥修,否则我也会与你争上一争。” 她伸手试图去摸摸它的头,却被它一扭躲开了,“它们虽然是极冥之体,却最喜欢阳气。真没想到这只幻猫居然这么亲近你,难道是因为你身为鲛人的海味才吸引它?” 易逽想起第一次遇到它,这家伙饿得咬住他就不松口的情景,心中着实有点无语了,怎么就这点和龙角鳞狮还挺有父子缘……说不定它还真的是把他当作备用点心。 “你是要去森林那边的城镇吗?”易逽对这个这么多天来唯一遇到的女孩问到,若是同行,他还能了解不少事情。 少女摇摇头,“你是说小籁城?这里离小籁城不远,我才从那边出发向北前行。”她伸手捋了捋颊边的青丝,准备离开,右手背上一颗墨玉般的晶石光华闪烁,“今天是辉夜,你抓紧时间想来能在耀日期前入城。你自己的身份和幻猫可要藏好了,那里的恶徒可不少。”说完,像是急着赶路,根本不等易逽回答一个纵跃就向远处去了。 易逽还没来得及细问,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森林之中。两人互相都没有告知姓名,如同每一个陌生的过客一样,匆匆擦肩而过。 ; 第九章· 城中 小籁城,坐落于白照帝国东部境外,紧临黑迦森林,禁止争斗,是境外人族安全聚集地中足以排进前十的中型城镇。 高耸的城墙环绕了整座城池,古朴肃穆,让人不得其城真貌,只有座座错落在城中高大的建筑物才能窥之一角。城墙上闪烁着乳白的光纹,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些乳白的光纹赫然是由一个个微小的字符组成,排列成一条条符文正缓缓交错移动,看似无序,却又暗含着奇异的规律。大大小小的阵符布满了城墙,光影绰绰,染出一幅极尽绚丽的画卷,每个第一次见到它们的人,都会被其震撼。 进入城中,片片喧哗便入了满耳。 大致上看这里与普通百姓的市井似乎并无不同,门庭若市,人群熙熙攘攘,路边石质屋宇鳞次栉比。 不过商会店家却不卖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而是挂起琳琅满目的武器与品种繁多的材料,兽骨,皮毛,草药,满满铺了一地,有些商铺还摆出了瓶瓶罐罐,出售各种五颜六色的灵丹妙药。街道上来来往往走着形貌各异的修炼者,有背着巨斧行色匆匆的大汉,有佩戴着细剑和同伴高声吹牛的青年,也有衣着暴露挽着弓和老板讨价还价争了个面红耳赤的少女……每家门前都挂着大型光石灯盏,濯濯清辉照亮了每一处,方便客人的选购,赫然就像是个巨大的夜市。 在街角的一个小酒肆中,更是人声鼎沸,坐无虚席。 这酒肆不大,只在门前插上两张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着,铺子里只有几盏小小的光石壁灯,但每一个木桌上都摆放着烛灯,烛火明亮,将酒客们热闹的笑貌身影投映在木墙上。 “安姐,你在干嘛呢?快点,楼上甲字号吃酒的客人又点了烤茸虎!大主顾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推了推身边的红发女孩,抱怨道。 被他叫做安姐的女孩十六七岁,正是一朵花的年龄,身着皮制护甲,露出大面积的白皙的肌肤。年龄虽不大,身材却发育的极好,曼妙的身姿与胸前的傲人引得食客中许多目光频频扫向她,却没人敢上来搭讪。安铃是这家酒肆的镇店之宝,就是由于她的存在,这家酒肆虽小,生意却一直火爆异常,同时,她也是一名达到二重天中阶的武斗师,想占便宜却折在她手中的修炼者不知多少。 整个八荒云焦大世界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有修炼天赋,能够沟通天地元气,引导焠体成为修炼者。而在这一小半有修炼天赋的人之中,仅仅只有三分之一能突破,其余的全都止步于一重天,可见修炼之途的困难。 像安铃这样漂亮的女孩,这么年轻能达到二重天中阶,她也是十足有自傲的资本。 “好了好了,知道啦,这就去!”现在这朵带刺的玫瑰,又一次向左边的角落里扫了一眼,才在小男孩的催促下上楼招待酒客。 等她安顿好客人,又避开一波炽热的眼神后,回到一楼的柜台,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酒肆左边那个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的阴暗小角落。 那个黑发少年还在,他已经坐在那儿两个多时辰了,似乎一直在读什么书。 这个少年是她招待的,身上披了个满大街都能买到的劣质斗篷,堪堪遮住了面貌,他刚进来时,大家都懒得去接待他,在酒肆里做了那么多年,各个都是眼光老辣,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装神秘的穷鬼。也的确是这样,穷鬼少年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杏子酒就坐了大半天,要不是他坐在平时都不会有人的偏僻角落,现在也再没有新客人进来,说不定大家早都把他请出去了。 只有她去为他点单时,才看见了少年斗篷下的脸。五官线条雅致近乎完美,却又不带一丝女气,那双平和又透着冷漠的狭长眼眸,墨如子漆,就像要刻在人心底一般,真是极难忘记的相貌。她十分好奇那人到底在看什么书,一坐就是这么久。 安铃决定去给他添一盏杏子酒。 她抱起一个小酒坛子,准备走过去时,却被人一把拉住。“安~铃~姐~姐~你要干嘛去呀?”安铃无奈地回过头,望着嬉皮笑脸扯住她的姑娘。 “我只是去给客人续杯而已……” 那姑娘皱了皱鼻子,“给那边那个穷鬼?”又挤眉弄眼地笑道,“安姐你不会是看上那家伙了吧?我早就发现你今天心不在焉,一直在往他那儿看呢!我倒要看看这穷鬼到底长什么模样,居然迷住了咱酒肆里的刺玫瑰!” 安铃面上一红,慌忙拦住她,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好奇他坐了那么久到底在看什么书而已!” 女孩怀疑地看着她,拖长了声音,“是吗——?” “当然!何况再过几天我可要离开小籁城,去极北试试能不能通过天测进入武衡宗了!哪有什么心思在这儿看上什么人啊!” 提起她要离开,女孩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安姐,去极北的路上那么危险,耀日期外面是什么样的你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天测更是听说存活率不过一半!竹子哥还一直等着你,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去拼命!?” 安铃叹了口气,“天测也没那么可怕,只要量力而行,关键时候放弃是不会有事的。三年才举行一次,我现在十七岁了,明年就失去资格了,这次一定要去。” 两人都再次沉默下来,就在她们气氛渐渐凝固时,酒肆的门又吱呀一声响起,进来一个十四五岁,咧着嘴向手中哈气的黑发板寸头少年,胡乱披了个破披风,背着把小臂粗的黑色长棍,星眉朗目,倒也是个英气的少年郎。 “这次辉夜怎么这么冷!冻死了!还是酒肆里面暖和!”板寸头东张西望了一番,“喂,怎么没人接待小爷?” 安铃精神一振,赶紧迎了过去,摆脱掉越来越沉重的氛围。 板寸头眼睛一亮,就差没吹声口哨:“美人!还有座儿没?” 安铃这才记起酒肆里早已客满了,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客官对不住,已经没有空座了……” 岂知对方哈哈一笑,说道:“没事没事,怎么能让美人为难,我自己找个人拼桌!”说着就抬脚走向热闹的人群。 ; 第十章· 云焦 不过显然没人欢迎他,众人齐刷刷抱以不善的目光注视着他,还有一桌人冷笑数声,大有‘穷小子,有种你过来试试’的意思。 “呃……”板寸头讪讪地停住脚步,连口都没敢开,环顾四周,然后冲着左边角落走去。 他站定在这个阴暗的小角落,挠了挠头,对坐着的人嘿嘿笑道:“兄弟,挪个座?” 易逽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往里坐了坐,腾了个位置给他,道:“我没钱请你。” 板寸头一屁股坐下来,舒服得眯起了眼,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赶了一天路,总算能歇歇了!多谢多谢,我叫石晋,你这个朋友小爷我交定了,放心吧,我有钱!美人,给爷来杯劲道点的酒,要酒啊,别掺水。兄弟你叫什么?”安铃微微一笑,回到柜台去给他准备。 “易逽。”易逽合上摊开在木桌上的大陆志,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来到这个小籁城已经快八个小时,发现此处风俗民情都与古代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风气方面却比古时候开放了不知多少,且十分崇尚武力。 在外面的集市上把猎来的鹿角和鹿皮卖了十四个晶币,才知道在这里的人们是用一种充斥着驳杂冥气的黑色晶体作为货币。 之前本来就褴褛的衣衫早就破的跟布条似的了,于是易逽又花了两个晶币买了一件旧斗篷和这本大陆志。还在一家特殊的商铺里花了整整十晶币买到了一口最低级的冥兽袋,把进城后就藏在包裹里的幻猫塞了进去才松了口气。如果幻猫价值真的很高,留在外面确实是极为不妥的。 大陆志是白照国最为常见的书籍,记载了整个八荒云焦大世界最基本的资料,虽然不是非常详细,但这恰好是他最缺少的东西。花了好几个时辰,他终于补上了一部分任何人都有的常识—— 混沌初始,生有神树名扶桑。 以扶桑世界树为轴心,树冠上接仙界,树根下达冥土,主脉贯通人境,上至天,通三泉,其枝贯穿十方婆罗,支撑诸天世界。 冥土本为诸天世界的轮回之所,世间之物大限一至魂魄相离入其间,魑魅魍魉,妖魔鬼祟皆栖身困守于此。 人境则有亿万生命繁衍生息,飞鸟走兽,凡人灵物,皆是其中一员,而八荒云焦世界也只不过是整个人境中最大最主要的一界。 仙界则最为飘渺,衍生于虚空,悬于扶桑树之顶。相传是上古神裔的栖息之地,更是妙不可言的仙灵之所,曾向人界引纳强者诸灵,以固其本。 仙、人、冥三界虽相互独立,界面之力难以打破,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三大界共同依存在扶桑树上,同享天地福泽。 扶桑树维持着天地平衡千万载,谁也没有想到会由于种种原因一夕崩毁,而后天地元气紊乱,冥界与人界碰撞融合,仙界与人界断绝联系。人、冥两界的融合,使冥气遮天,万灵失去了太阳,常陷黑暗之中。易逽简直不能想象,太阳是生命之辉,更是万物根本,失去阳光还如何存活? 再看下去,才知如今天地间的元气分为冥和阳,只有在长陷黑暗后的第十天,天地间存留下来的阳气才会撕裂满布冥气的天空,迎来短短一天拥有太阳的耀日期。 自此之后,十天一耀日,一月之中只有三天时间重见阳光。 耀日期虽然是光明的一天,也是极度危险的一天。由于阳气与冥气的激烈碰撞,天地间的能量十分不稳定,甚至产生元气风暴与黑潮。 更因整个大陆的冥气大增,远远超过了阳气,冥气侵蚀野兽、植物,种类各异的冥兽也由此诞生。 而光石是一种储存冥气的石子,它的光芒会给冥兽一种同类的错觉,光线越强越令冥兽忌惮,因此被人族利用于驱逐冥兽。不过面对强大的冥兽时,不足的光源也可能导致激怒对方。 大崩毁后的第一天开始,被记为浮黎元年,乱世当下,妖魔横行。无数绝域、冥兽、妖鬼纵横云焦大陆,以致白骨千里,伏尸遍野。普通人更是处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万户家破,朝不保夕。处处怨气冲天,冤魂相诉,成为魑魅魍魉衍生之地。自此妖鬼食人,天下大乱。整个帝国无奈急速收缩,退守一线,只集中保护了五大郡八大城,黑迦森林的一小部分就属于东郡。并在扶桑世界树的残根中心建造了元老塔,作为对每个大城的监察中枢。 只要隶属白照国境内,每个城池都会建造像易逽逃出的地牢那种光塔,以便驱逐冥兽。 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里,想要不依附白照帝国生存下去,就得自己成为强者。而修炼者的体系,他在书中仅仅知道无论是御法还是御武的修炼者们都分为阳系和冥系,境界上共有九重,每一重天都分初阶、中阶、后阶,即使是同一境界的每一小阶都有天壤之别,不过更详细的信息却是语焉不详。 这时板寸头少年石晋的酒也送过来了,他呷了一大口,爽快得大舒一口气。 “哎,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就一两个时辰,天就完全变了,我手都要冻掉了!”石晋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易逽的手,然后一愣,“兄弟,你也是才进来?你手指都冻青了,赶紧叫店家烫壶热酒暖暖。” 易逽淡淡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道:“不用在意,我不冷。” “这样啊,”石晋明显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得到回答就马上抛之脑后,又对他说道,“看这温度,明天的耀日期肯定不好过,说不定会有黑潮。” “你怎么知道?”易逽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心里倒有点好奇了。 “黑潮本来就是由那些为了逃离耀日期的阳光而暴走的冥兽形成,冥气那么重,哪次黑潮不是温度狂降?不过等耀日期是会封城的,有黑潮也不用担心。” 易逽忽然想起在森林中遇到的白衣少女,她明知道耀日期有多危险,还出言提醒他,而自己怎么还在辉夜出城?当时看她急着赶时间的样子,什么事还能比命重要? 忽地易逽哑然失笑,怎么自己突然管起他人的闲事来,凝了凝神,便不再在意这事了。 ; 第十一章· 黎明前的辉夜 易逽本是准备好好想想之后该如何规划,现在他来到这个城里,看起来也挺安全,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失是个好选择。不过他的思绪两次三番被旁边喋喋不休的家伙打断,耐性也快被磨尽了。 “……你说我在家中哪里会遇到这么不要脸的老家伙?他简直是为老不尊的典范!拿个没用的破东西给我不说,居然还骗走小爷五千晶币!五千啊!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现在小爷还得节衣缩食,需要的材料不能买,看中的大氅不能碰,漂亮的姑娘不能戏,简直是惨绝人寰!” 石晋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不停说着话,从离开家族的种种不便抱怨到被一名老头骗走了大半晶币,琐碎程度让易逽大为头疼。 “兄弟,你不懂,从一个财主瞬间变成一个难民,其中的落差有多难过,我宁愿像你一样一直身无分文,也不要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石晋说到激动之处,表现出了巨大的悲痛和愤慨,易逽又向外移了移,偏头避开他横飞的口沫,看着他比死了爹还悲伤的表情,终于确定这小子是喝多了。 “你还是睡一觉吧,休息一晚钱财就回来了。”易逽随口安慰道。 石晋两眼发直,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骗都被骗走了,回不来了……我当初怎么会脑子一热把那么多晶币交给那种猥琐的糟老头子,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随即脸上又露出凶恶的神色,“口袋里只余两百个晶币,连交下个城里的入城费说不定都不够呀!小爷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生撕了那老骗子的一身肥肉,拔了他口若悬河的舌头!” 易逽手一顿,慢慢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石晋的眼睛,道:“你刚说什么?” 醉鬼猛地一抖,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你这是什么反应?你该不会是那老不休的亲戚吧?” 易逽再次逐字逐句地重复:“你刚说什么?” 这回石晋脑子里那点酒气全给吓没了,小心翼翼答道:“拔了他舌头……?” “不是,上一句。” “撕,撕了他的肥肉? “上一句。” “呃……我没,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吧?”石晋有点欲哭无泪。 “你都在扯些什么?你最开始说什么了?”易逽额角一跳。 “喔,我只剩两百晶币要不够交入城费了……” 易逽缓缓回过头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在思考着什么。 “喂,这是怎么了?”石晋对他的种种反应都好奇极了。 “我没钱。” “哈?”石晋半天没反应过来,突然惊得快跳了起来,“你,你该不会是没交入城费吧?”见易逽毫不反驳,更是瞪大了眼睛。 “做逃客被发现可是会被扣下做苦役整整一年!你把城主的规矩当放屁么?城里的巡守可都是四重天的强者,根本逃不过他们封城时的搜查!”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褐色木牌,木牌材质特殊,像是什么藤蔓纠缠在一起,在正面组成了一个“籁”字,看起来浑然天成。“呐,这个就是就是信物,我只交了一次耀日期的费用,九天后它就会自己碎掉。” “还是一次性的?”易逽已经完全认清之前想白白在这儿生活下去的想法有多可笑了。 “对,一百个晶币一个,像我这种只是路过歇脚的人,这种牌子当然是最划算的。还有按月的和永久的,对我来说是没用的,这酒肆里的掌柜,还有城中的商会,他们这些长期住小籁城的人肯定都是持有永久信物的。” 易逽略显疑惑地说道:“我入城时,并没有人来让我缴费。” 石晋扶额:“兄弟,这个要去城中巡守那里自己换,境外的城镇不都这样的么,这是出门在外的常识。耀日期封城之后,巡守会四处检查,心念一过就能知道有没有信物。除非你的心念比四重天的高手还强,不然根本不可能躲过。” 易逽不再废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喂喂,你去哪儿?” “出城。” 石晋被吓的一激灵,赶紧拦住他,“现在出城?马上就耀日期了,你出去找死?” “还有两三个时辰,现在出去猎点冥兽卖或许还能赶上。”他可完全没有打算去做苦役的。 石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死命拦住他,“大哥,你才是爷,千万别去,太危险了!我说过我交了你这个朋友,就没有看着朋友去送死的道理!我还有两百多晶币呢!先帮你弄个信物再说!” 易逽皱眉,“你自己都不够,我不会用你的。” “怕什么,还早着呢,你能去猎冥兽,我就不能吗?现在出城风险太大了,如果提前封城,被关在外面那才是死定了!” 易逽稍一迟疑,终于点头答应。“多谢!”他的确是极不愿意欠下人情的,特别是对象还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但按石晋说提前封城的这种情况让他还是接受了帮助,如果封城时间不确定,出城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两人一起出了酒肆,一出来被风一吹,易逽才知道石晋所说的寒冷有多透骨。天色黑漆漆的,阴冷从每个毛孔里侵入,浸染心肺。石晋大大打了个哆嗦,催促道:“快走快走!” 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酒肆里才热闹依旧。 平时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在寒冷中走得格外艰难与漫长。在石晋的陪同下迅速在城中心的巡守点换到一个木牌信物,他们毫不犹豫地返回了那间酒家。 安铃把两个冻得嘴唇发紫的人迎进来,显得十分惊讶,她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 “美,美人……快再来两杯酒!温一温……”石晋哆哆嗦嗦地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当两杯烫人的烧刀子从喉咙流进胃里,他们俩才觉得僵冷的四肢好过许多。 “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花了五千晶币?”易逽有些感叹,金钱这种东西,果然不论在哪儿都不能太缺。 提起这个,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石晋又是一脸愤怒,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圆润的玉片,扔给易逽。“就这破玩意儿!那老神棍还吹嘘说是以人头担保这是无上功法,结果买下来才发现里面的东西简直狗屁不通!拿去卖连一个子儿都卖不掉,再傻的主顾都看得出来是唬人的。别还我了,看着就来气……”石晋将那骗子狗血淋头地一通乱骂,心里总算舒服了点,“你用心念看吧,我先睡一会儿。” 心念这一词易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刚想问他究竟怎么用,就看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极为疲累的模样,一个歪倒在桌上,已经响起轻微的鼾声了。 易逽只好自己把玩研究这个黑玉片,这件东西只有手掌大小,光华通透,古朴精致,外表十分引人瞩目,也确实具有欺骗性,难怪石晋会上当。 心念一词听起来就像是精神方面的能力,不知他操纵水流时那种无形的力量是否有用。易逽集中精神,尝试着对玉片进行沟通起来。 感觉到手中的玉片隐隐发热,然后眼前猛地一黑,全身都有一种下坠感,像是被什么拉了进去,回过神来时迷蒙的雾气已经笼罩住整个视野,白茫茫的一片,若有若无的字迹藏在迷雾中。为了看清,易逽精神更加专注,那片雾气随着他精力集中也疏散开来,无数行黑字显露在半空中,篇幅庞大,想要读完需要十足的耐心。 到此刻为止这样的发展似乎确实很有神功秘法的感觉。 然而仔细一看之下,却发现每个字不仅如鬼画符一般潦草,字里行间也完全读不通顺,词不达意,这该不会就是那骗子老头的字迹吧? 易逽暗暗想着,长时间费劲地辨认之后,更是发觉每一句话都是胡编乱造,连基本的天地规则都随意篡改,全是如火能灭水,飞鸟无翅这样的极尽荒诞之事。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读完全篇却发觉是屁话连篇,毫无作用,然而不得不说这玉片的制作者也是某方面的大能,牢牢掌握住他人的探究之心,到底是怀着多么愚弄人的心态才做出这样的东西。 正如石晋所说,这个玉片确实就是一个制作精良却没有任何用途,单纯耍人的玩意儿。就连像易逽心中早有准备的人看了都会隐隐有些不甘,可想而知,更不用说他那样抱有巨大期待的情况下,会是怎样失望与愤怒了。 易逽微微一笑,将心念退了出去。 一抽离心念,易逽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正是耗费心神过量的后遗症,就不清楚是因为心念运用的不熟练还是看玉片耗时太久的缘故。 他揉了揉额角,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憩。 通过观察与阅读大陆志,无论是御武还是御法的修炼者大多都是需要武器的,武斗师肉体强悍,倾向于选择自己趁手的兵器类型,而元气师则是通过一些宝贝灵物来增幅元气诀的威力和精准度,而法玉就是低阶元气师们最常见的选择。 现在易逽的这具身体明显更擅长御法,即使没有法玉的增幅,也不清楚等阶,都能操纵水流运用自如,就可知御法天赋绝不会太低了。即使水流的威力不怎么样,但自由度和灵活性上却是十分优秀。 纵然这都是依靠那一半鲛人的血统才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不过只要是能为他所用的力量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如今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法玉,和一些基础元气诀,他所见识过的冰锥术,风刃术,风盾术都令他很是眼馋。 易逽心中暗叹一口气,实际上,他还是比较喜欢近身战斗,也许是过去遗留下来的习惯,用元气诀这种东西,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不过如今自身条件如此,也没他挑剔的立场了。 ; 第十二章· 缘由 易逽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在闭目养神中不知不觉小睡了好一会儿。 “醒啦?”睁眼就看到石晋精神奕奕地坐在他旁边,一脸期待,“我也才起来,好像已经天亮了,走去外面看看吗?” 这时候酒肆中基本上没什么人,但门外却一片喧哗,似乎有许多人在街上活动。 易逽从来没在这个世界里经历过白天,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好好体验一番的,欣然答应,先是从包裹里摸出一颗小小的紫色浆果放入口中,又塞了一个进冥兽袋。 石晋看到他的拿出冥兽袋时,好是讶异,“你还有冥兽?” 在云焦大陆,人们收服强大的冥兽作为战力伙伴并不常见,主要原因一是冥兽很难臣服于人族,大多都是顽固暴烈之极的家伙,宁愿战死也不愿为人族驱使。二是想要驱使冥兽,就必须通过铭符传递心念,这样冥兽才能知晓主人的命令和心意,但要在冥兽和主人身上刻下铭符,是一项十分深奥复杂的工作,也只有造诣深厚的言符师才能胜任。 与神秘的引灵师一样,言符师本就是稀有职业,前者是由于体质限制,后者是由于深奥困难。这两者跟基数相对较大,四重天以上就人人都可以成为的火炼师比起来,在数量上远远不及。 因此想要请到有能力刻印铭符的言符师,付出的晶币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 再说就算刻上了铭符,能与冥兽自由传递心念,冥兽能为主人提供的战力还要受限于它的灵智和与主人之间的默契度。所以拥有合适的冥兽伙伴的,大多都存在于强者之间,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收服冥兽是件付出远大于回报的事。 “你居然带了冥兽?战力怎么样?” 这位爷不会是倾家荡产把所有晶币花在冥兽身上了,才这么穷的吧?在石晋心里,御使冥兽在他们的阶段实在太过奢侈。 易逽对他表现出十足的好奇稍有意外,却没有打算如实告诉他。 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似乎都还能感受到当初冰冷的尖刀刺入的触感,那种尖锐的痛意让他刻骨铭心,人心多变,相识多年同生共死过的战友都能对他下手,还有谁不能背叛他?那一刀不仅结束了他前世的生命,也斩断了他对别人的信任之心。 “算是吧,没什么战斗力。”易逽随口答道,接着就举步和他一起走向门外。 石晋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也不再追问了。 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一阵耀眼的光芒照射进来,温暖刺目,天地尽头,笼罩着清晨的薄云,云的背后霞光瑞气,一轮宏光万丈的耀日悬挂在天边。 易逽不禁眯了眯眼,稍稍适应半晌与石晋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这时的街道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空气中都漂浮着阳光的味道,易逽的眼光快速在街道上掠过,大多商铺都将光石灯盏收了起来,剩余的那点星火也已经完全被掩盖在灼目的阳光下。温度似乎回升了很多,虽然依旧冷冽,但与几个时辰前相比是在可以接受范围内了。 “真是亮啊!”石晋感叹一声,“哈哈,弄得人心情都畅快起来了!” 易逽微微勾起唇角,他自己具有夜视能力,有些许光亮就能看清,这种白天黑夜的差距对石晋来说肯定是特别显著的。沐浴在阳光中,浑身都有种非常奇特的舒适感,这种舒适感十分明显,不像单纯是喜欢阳光而产生的愉悦。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他分外在意。 “我从刚才就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受到了很大限制,你有这样的感受吗?”易逽感应着体内缩小了一圈的冷流,向石晋问道。 “你说的是冥元受到压制吧?这个正常,耀日期咱们冥系就是会特别弱。阳系的修炼者在九天黑夜里都不会受到冥气压制,冥修却在耀日期受到暴动的阳气压制,真是不公平!”石晋抱怨了几句,然后又瞬间释然了,“不过阳系的也就这么点好处了,如今天地阳气这么少,九天黑暗一天光明,阳系的修炼速度可比咱们慢了好几倍。现在的阳修也越来越少了啊!” 易逽颔首,这才了解体内那股救了他数次的冷流叫做冥元,他本人也是属于冥系元气师。 “阳系的修炼者会克制冥系吗?” “这方面两边都没占便宜,阳系和冥系的修炼者是相互克制的。哈哈,现在是冥系的天下,虽然阳系的个个都不好惹,但冥修在数量上完胜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耀日期的天地阳气会压制冥系修炼者?而平时阳系修炼者又不受影响?”易逽好奇地问。 石晋挠了挠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说法纷纭,最靠谱的一条听说是和当初冥界与人界碰撞融合有关,不过真正怎么回事只有那些大能才知道了,哈哈,这个真相不是我们这个阶段可以接触到的。” “易逽兄弟,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在耀日期内,城里是人聚集最多的时候,很多好东西也会是这时候才在集市上摆出来。” 石晋和易逽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给他解释,“我还要看看这次能不能淘到什么好货,有些傻蛋不懂市价,常常把好东西便宜脱手。上次耀日期,我还用十个晶币就买到了一小块地魁王的鬼精,地魁本来是冥界土生土长的妖鬼,它体内的鬼精对冥气亲和度非常不错,对我们来说能稍微增加一点修炼速度的。” 见他双眼发亮的样子,易逽略一迟疑,向他询问道:“你知道‘角珠’吗?那东西有什么价值?” “鲛珠?那绝对是人人皆知的异宝!”石晋刚要夸夸其谈,猛然想起眼前这位。 “哦,好吧……你就不知道……不过!它的价值无可估量!鲛人悲至极处,痛至极处,落泪成珠,这就是鲛珠。” “不过听说鲛人这种生物,绝不轻易落泪,泪水是生命精华凝结而成,眼泪流尽则死亡。鲛珠具有不可思议的元气亲和力,无论是阳系还是冥系,对修炼速度最低可以提升为原来的整整三倍!这种恐怖的增幅,足以让每个人都趋之若鹜了,当然这东西数量也是异常稀有的,似乎只在帝都的地下黑市里出现过……” 易逽沉默半晌,想起在地牢中扶婴对他进行折磨,时时观察他的面庞,他终于明白鲛珠从何而来,也明白了白衣少女让他别暴露身份的原因。石晋看不懂他那双墨玉色的眸子里流露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出言道:“走吧。” 如石晋所说,街上的商家确实多了不少,还有许多零散的修炼者在街道旁摆起了地摊。 丹药,材料琳琅满目,看见了许多效果不同的药丸,修炼时清心镇魂的,用于解毒疗伤的,激发潜力暂时提升能力的,种类繁多。甚至还发现了小幅度提升修为的丹丸,不过后遗症也是让人望而却步。像这种强行增强修为的丹药,吃过之后基本就再难前进寸步了,不过一些天赋差的人,在长时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后,就会购买它来进行最后一次修为的提升,增强战力,也算是无奈之举。 易逽站在一个人气不怎么样的小摊前,目光正放在一本破旧的薄书上。 这本薄书正是《基础元气诀收录》,摊主是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见他极有兴趣的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哥,怎么,要买这本元气诀不?这本元气诀是我胡可的家传珍藏的秘典,各种低阶元气诀都是完完整整的!价格公道!” 石晋嗤笑一声:“秘典?基础的元气诀还算什么秘典?哪个元气师没学过?要是在帝国境内,这种元气诀都是免费的,少拿这套来忽悠爷!易逽兄弟,没想到你还缺这个,要是早些认识你,来我家族里就算是中阶元气诀我也能做主展示给你学的!” 易逽直接问道:“多少晶币?” 中年人被石晋戳穿嘲笑一番也不恼,赔着笑回答,“就十个晶币……” “你抢劫啊!?”石晋瞪大了眼睛,易逽也蹙起眉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有意欲擒故纵杀价,而是他确实根本就没有十个晶币。 “哎哎!小哥别走,再谈谈就是,五个晶币怎么样?”中年人见他们要走,连忙腆着脸改口道。 “两个晶币我就要了。” “这,这也太少了……” 易逽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中年人见他如此,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终于同意成交了。 随手翻开着这本书,上面确实记载了许多元气诀,注释详解也十分清楚,易逽满意地收起来,准备待空余时间再好好参看。现在他又重新打回身无分文的状态,还欠了一身债。 而他的债主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替他不平,“基础元气诀真的一分不值,白白让那家伙赚了钱,不过是从境内带出来的免费书,还家传秘典,谁知道他还有多少本家传秘典!” “无妨,这里会有法玉卖吗?” 易逽心情倒是不错,他还没忘自己正被白照国境内一个什么域主的手下追捕,自然不会在这时去境内,能便宜弄到一本元气诀也算运气。 “法玉肯定有,只不过市面上流通的也不会太好。”石晋解释道。 易逽对这点不甚在意,能有一定的增幅就不错了,今日也只打算见识一番,等耀日期过去,在外面多猎一些冥兽来换取晶币,说不定还能下次找到满意的也能负担的起。 两人沿着街道走,将卖法玉的商家都看了一遍,在石晋的解释下,易逽也弄清了法玉的优劣如何判断。 不同的法玉是由不同的玉石做成,被打磨成珠状,然后用有导体作用的檀丝线牵引起来戴在元气师的手背上。 根据玉石的材质不同和火炼师手法的高明程度,法玉也有明显的优劣之分。总体来讲分成四个级别,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下品法玉一般是由常见的青玉制作,大多数元气师都是使用青玉,它能为使用者提供一定的增幅效果,从而更轻松引动天地间的元气。而蓝玉,白玉,墨玉的效果更是一层比一层高了。 在两人在商铺中逗留时,易逽猛地心中一凛,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一扫而过,像是被什么监视,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暴露人前。 ; 第十三章· 耀日呈空 易逽神色一凝,回头向外望去。 “别担心,是城主摩下的巡守使,只是用心念检查信物而已。”石晋见他神情戒备,笑着解释道。与易逽接触这么段时间,他对这人所表现的缺乏常识已经淡定若素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主。 两名身着赭红甲衣的中年修炼者从街道上走过,脸色严肃,给易逽一种危险强横的感觉。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开,将街道中心留给这两人。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巡守使脚步一顿,凌厉的眼光扫向易逽他们所在的商铺中。与此同时,易逽身边刚还和他们同为顾客,挑选武器的一名黑衣人突然暴起,直直向他们身后的窗口处冲去! “滚开!别挡路!”这人口中暴喝,反手拔出一把星砂精铁剑,手臂高高抬起,向他们一挥而下!大股阴冷的黯红劲气狂卷而出,远远都能感受到锋利如刀刃一般的劲气刮过脸庞。 全身在铺面而来的劲气压制下很难跳开,石晋脸色大变,瞬间抽出背后那根普普通通的黑色长棍,在手心一转,黑棍如风轮一样在他手中快速旋转起来,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青色光芒。“罡风一心轮!”他怒目圆睁,手背上青筋隐现,口中低吼道!黑棍转动聚成的圆面青色光芒稳稳挡住了那股黯红劲气,将石晋的身形牢牢保护起来。 而易逽与他相比,反应速度明显快上许多,早在对面之人拔剑之时,他就手腕一抖,抛出水流将自己从侧面拉了开。 那家伙也没想到面前一个小子年级轻轻居然挡住了他的一剑,也正是他的这么一阻,街上的两名巡守使早就追了上来。 其中一人是个元气师,早早就在不远处放出好几个火箭术刺向黑衣武斗师,另外一个巡守使已经追进了商铺中,趁着他躲避火箭术用剑气劈砍的瞬间,重重一踏,土黄色的气浪从他脚下传入地面,一路爆裂到那名武斗师的身下,让那人身形一歪。 而那名元气师已经抬手聚起一片青光闪耀的风刃推向这边,黑衣武斗师身形不稳,躲避不及下被狠狠斩中膝盖,浑身黯红色光芒狂闪,被巨力带动狠狠击飞了出去。 轰! 猛地撞在商铺的墙上,石屑飞舞,在石墙上留下个极深的凹印。 这两名巡守使配合竟是默契无比,看样子应付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名黑衣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若不是他修为不弱,那片威力巨大的风刃一定会切下他的小腿。不过他现在膝盖骨也碎裂开来,疼痛难忍,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两名巡守使明显是手下留情了,只用了最基础的元气诀,那名武斗师更是连武器都没取出,他们仅仅是想制住黑衣人而不是要了他的命。那个武斗师巡守使,手中拿出一条微光闪烁的长链,将黑衣人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状。 易逽在看到那条长链时,瞳孔一缩,这种链子的材质他十分熟悉,正是当初四条穿透他身体的锁元链!从他们的举动来看,锁元链只是捆绑就能克制抑制元气的。 那名元气师巡守使又拿出一瓶伤药抹在黑衣人伤处,然后手中聚起流动的蓝色冥元覆盖在他膝上,用水疗术替他治疗。一小会儿后,两名巡守使丢了一袋晶币赔偿给哭丧着脸的老板,就拉起黑衣人离开了。 路过易逽和石晋跟前时,还冲他们友好的点了点头。 易逽看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看了看石晋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 石晋苦笑着摸摸后脑勺:“没事,只是激发了一次族中秘术才挡住攻击,以我二重天后阶的修为都差点挡不下,这人绝对是三重天以上的武斗师。不过那两名巡守使还真是厉害啊!三重天的家伙简简单单就收拾掉,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一定不能做逃客的原因了。” 他虽然脸色发白,但精神还不错,看来并没有被伤到。 易逽点点头,四重天的修炼者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使用最基础的元气诀也威力巨大。 比之前追杀他的那两个扶婴手下走狗还要厉害得多,他仅仅是目睹这一瞬间的争斗也能感受到巡守使那不凡的威压。 重新回到街道上,石晋刚舒了一口气,就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远远听见低沉的轰鸣声,心脏随着那声音颤动起来,像被重物踩踏,直击心房…… 身边有人大叫,“是黑潮!” 街上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正在交易的修炼者纷纷停下,商家也都迅速收起自己的货物材料,许多修炼者正往高处攀登。 易逽抬起头,看到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 城外远处的低空中漂浮了大片淡黑色雾气,像在宣纸上泼了一片浓墨,氤氲开来,随着轰鸣声快速向小籁城席卷而至,也不过几息之间,黑雾已经蔓延抵达小籁城,像上古凶兽张开的巨口,瞬间将一座城池吞噬入腹。太阳隐藏在遮天蔽日的黑雾之后,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从天晴变成了多云,温度也随之骤降,寒气弥漫,朔风凛冽。 石晋嘶地一声吸了口气,身上寒毛直立,“这次黑潮规模不小!” “兄弟,走!我们上屋顶看,这样的大型黑潮,好几年都不一定发生一次,不仔细看看简直太可惜了!”他眼中隐隐露出兴奋的神色,对易逽说道。 两人同时朝身边最高的建筑飞驰而去,石晋五指屈成爪,抠在石壁上三下两下就灵活地爬了上去。易逽也甩出水流,借助力量登上了顶端。站在屋顶上,视野也明显宽广了许多,入目的景象也更是壮观。 整座小籁城已经被黑雾笼罩在内,远远望去,城外的黑雾涌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轰鸣声也由远而近,易逽眯了眯双眸,看见城外的大地似乎在隐隐震动。 易逽蹙了蹙眉,感觉到体内的冥元骚动不安,像是受到了黑雾的影响,在体内变得有些躁动起来。黑雾的范围内,就连植被都在其刺激下开始张牙舞爪地挥舞翻腾。就在此时,小籁城的四周光芒大放,赫然是城墙上缓慢游走的符文迸发出刺目的乳白色光芒。 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骤然加快了速度,一条条符文迅速向空中衍生,每一个字符都从拳头大小极快地放大起来,易逽远远都可以看清每一个符文繁复晦涩的一笔一划!每一个方向的城墙上的符文都开始快速在空中移动,渐渐向城池中心上空汇聚,到最后,形成一幕半圆形光罩将小籁城笼罩其中! 银白色的符文在空中纵横交错,每一条都犹如蛟龙在海,又如凤舞九天,以奇异的规律纷舞游走。易逽望着这幅奇景,心中一动,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却又没有抓住。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将他震撼当场,四面八方都是符文组成的光幕,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安定感。 石晋双眼发亮,“果然!竟然激发了全部符文!这也是我十六年来才第二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太壮观了!” “这些符文,到底是?” “为了对抗黑潮的啊!这次两百晶币怎么都不亏了!没想到在小籁城遇到了大型黑潮……小籁城的符文居然有这么多,这样庞大的手笔,不知要多少个言符师才能完成!” 在他们的对话间,耳中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蓦地,从黑雾中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啼鸣,穿金裂石,震得耳膜隐隐发疼,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气中冲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小籁城中心俯冲而来! 这是一头浑身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魔禽,足足有十丈高,凶煞逼人,巨大的双目赤血残暴,双翅一振,携卷的劲风将黑迦森林好几株数人合抱的古木都生生震断!铁羽森森,每一片都如黑沉的刀片般锋利,一双鹰爪更是寒光摄人,残留着斑斑血迹。 此鹰头顶长有一块血红色的肉瘤,双翅坚硬无比,无法想象被其扫中一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它以绝对震撼的力量,如炮弹一般撞上了符文组成的光幕。 “砰!!!” 沉重的撞击升从心底响起,引得人心脏都是猛地一缩,石晋惨白着脸色后退一步,又带着一抹激动喃喃自语:“天幽魔鹰……” 被这头魔禽撞击的光幕处,符文大亮,再次加速游走,而天幽魔鹰却因恐怖的冲击力折断了脖子,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凄厉尖鸣,它强大的生命力并没有使之立刻死亡,而是在生命的最后挣扎着扑腾,狂暴地用钢铁一般的羽翅横扫拍击着光幕!光芒大放!接着它的身体里疯狂冒出大量黑气,力竭摔落下去! 紧接着,还不等人舒缓一口气,又一具庞大的暗影从黑雾里疾驰而出,带动着劲风与沸腾的冥气再次狠狠撞上了城墙! 然后第三头! 第四头! …… 弹指间无边无际狂暴的冥兽从黑雾里云涌而出,悍不畏死地接二连三往小籁城撞了上去,咆哮如雷,地动山摇! 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潮终于正式来临! 遮天蔽日翻卷的黑雾,失去理智暴走的冥兽,小籁城里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耳中全是冥兽掠过沉重的踩踏声和肉体撞击在光幕上的闷响,还有冥兽死亡时发出尖锐的悲鸣。这,就是黑潮的力量!黑潮中大多数冥兽都是从小籁城旁边呼啸奔腾而过,只有小部分正对城池的冥兽才会直接撞上,但仅是这样,撞击在符文光幕上的冥兽也不知多少了! 城中的修炼者们在心潮涌动间,面露恐惧,神色惶惶。 四处白芒闪烁,易逽他们就像被倒扣在碗中的蚂蚁,面对狂躁暴怒的天威,只能躲在牢不可破的屏障里。整座小籁城在符文的庇护下就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将黑色的洪流一分为二,在黑潮的咆哮冲击下归然不动。 易逽虽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倒退着坐倒在地,但也是头皮发麻,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身体中的血液都像要沸腾起来,灵魂在战栗,那双原本平和的黑眸里此时酝酿着丝丝兴奋嗜血的光芒。 ; 第十四章· 黑潮 黑潮持续了半个时辰后,仍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小籁城正中最高的一座塔楼中,两个老者神情严肃地遥遥望着闪烁不定的光幕外。 “禾兄,这次恐怕要麻烦你了。” “城主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相交多年,这次我来拜访至交好友既然碰到这种事,自然也该出一份力的。”灰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你这老家伙遇到的麻烦也不小啊!” 他身侧那个身穿着华丽,锦衣加身的老人就是小籁城的城主,他本身也是个天才,人刚入中年时就已经打破四重天的桎梏,突破进入五重天。之后却因某件事情深受重伤,还伤及根本,许多年来修为寸步难进了。在修炼无望之下,他来到了小籁城,并担任城主,这一做就是几十年。他没有娶妻生子,而这座城对他来说就如同娇妻爱子,并将它从一座最末等的小城发展至中型城池,成为境外十大城之一。 可以说,这个老人将自己的后半生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了小籁城上。 此刻他的城池正遭遇着近年来最凶猛的黑潮,其心情可想正是焦急万分。“这几年黑潮的规模总觉得是一次比一次大了,五年来似乎又覆灭了三座小城。” 灰袍老人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你的城池这几十年来什么没经历过?更何况小籁城可不是那些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小城。你看看符文完好无损,那些冥兽根本进不来。” “嗯……好在当初还做过应对这种级别黑潮的准备,这次消耗的晶币可不小。”城主点点头回答着。 “哈哈,可需要向我借点?” “这可不用!这几年从来往过客那里收来晶币已经足够支撑了。”城主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是相当了解自己这位老友,一直都有喜欢收债与催债的古怪癖好,“不过虽说晶币没问题,但持续了半个时辰时间也太不寻常了。” “大型黑潮又能怎么用寻常去衡量?”灰袍老人不在意地挥挥手。 城主叹了口气,两人都不再继续交谈,继续监测城外狂暴涌动的黑潮了。 “兄弟你看,这种强度的黑潮已经持续半个时辰了吧!这次护城的元气一定大得不可思议,所花费的晶币也是天文数字了。咱们花了区区两百晶币经历一次大型黑潮,可称得上是划算至极。”石晋站在易逽身边说道。 易逽没有说话,狂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将他斗篷破旧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一头黑发在风中被撕扯地飘舞翻飞,露出了如鱼鳍一样青白半透明的尖耳。他并没有注意去遮掩,只是睁着着双眸专注地望着暴动过境的黑潮。 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心灵,要怎样才能在这以强者为尊,狂暴凶险的世界里活下去?易逽再次诘问自己的心。 不是寻求别人的庇护,不是依靠强横的帝国,而是自己的力量!更强的力量!强者才能视天灾如无物,才能笑傲天地,如果他够强,又何惧他人背叛?上一世他一生都在为别人卖命,最后还惨遭同伴的毒手,这一生,他要为自己而活!既然重活一世,就要活得漂亮! 易逽自从来到八荒云焦大世界那缕漂浮不定的灵魂终于稳定下来,茫然踟蹰的心终于看清了真正前进的道路。修炼本不易,既然重生于此地,无论前路是荆棘丛生还是狂风骤雨,再坎坷他都会一路前行。 黑潮长时间的持续让城中的修炼者们都十分不安,人群里也渐渐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都已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减弱?” “大概是大型黑潮的规模就这么广吧……” “你是第一次经历大型黑潮吗?我上次也在鸠叶城经历过的,那次的大型黑潮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开始衰弱了。”离易逽他们不远处有两人也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你说,小籁城会不会被破?我听说几年来好多城都被黑潮淹没了……” “胡说什么呢!小籁城可是境外十大城之一,怎么可能破城!你看护城符文都好好的,可别在这儿乌鸦嘴了!” “好吧好吧!我这不也是担心吗?城毁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全部都要死……等等,那是什么!?” 正在两人交谈间,光幕外的黑雾骤然大大翻涌滚动起来,无数声尖锐的嚣鸣此起彼伏,这种声音比指甲刮在塑料上还令人难以消受,就像一把小锉刀来回在心田间缓慢来回磋磨,让人浑身汗毛直立,起上一身鸡皮疙瘩。 伴随着这样刺耳的声音,数以百计的黑气凝成的妖物在符文前浮现。 这种怪物体型极长,乍眼看去像长蛇一般,头尾十数米,但只有头部清晰的巨口和两只狰狞的鬼爪,其余部分全是团团飘忽不定的黑气。 易逽陡然心惊,这种妖鬼,正是他在大陆志里看到只在极冥之地才出没的妖灵。此妖灵是被十分浓厚的冥气所侵染的游魂形成,它们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妖鬼,居然会在黑潮时出现,这也可以看出此次黑潮所聚集的冥气有多么的厚重。 这些妖灵不同于暴动的冥兽,它们并不是仅仅在向前狂奔而已,而是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围绕着小籁城不停盘旋尖叫,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正是小籁城中大量的人类。 “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灵出现!每一只怕是都有四重天以上的境界了,这些妖鬼生前就是一些神魄天生强大的普通人,死后魂魄游离在世间被冥气侵蚀后演变而来,人的肉体对它们的吸引力最是强盛不过……”石晋看见将小籁城团团围住上百只妖灵,心中也有些不安了。 “看来他们的目标就在眼前。”易逽神色不变,轻声说道。 “绝对没错,这些怪物就是冲我们来的……”石晋话音未落,数百只妖灵就齐声尖叫,无形的音波瞬间从空中扩散开来,朝着小籁城上空的护城符文发动起攻击。它们从黑洞洞的巨口中吐出墨绿色的烟气,喷在符文上,然后又用冥气组成的长尾甩过猛烈拍击着光罩,声势浩大,地动山摇! 妖灵的灵智显然极高,十分会利用黑潮中冲撞的冥兽,每每都在冥兽撞击符文前一刻喷吐一口墨绿烟气,被合击的地方晦涩的符文立刻开始一点点黯淡消逝!在妖灵与冥兽相互配合的情况下,整个护城符文都渐渐扭曲不定起来! 城中的修炼者们在看清这一幕后静默片刻,接着人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脸上现出惶恐的神情…… “老天,是妖灵攻城!!” “七年前上一次妖灵攻城那座中型城池不是九被破了吗!” “小籁城抵挡不住吧?这可如何是好!逃都逃不了!” 人群中炸开一片喧哗,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底。 “尔敢!!!” 一声挟裹着元气的怒吼声在妖灵最集中的一面城墙上爆开,赫然正是那位衣着华丽的城主!此刻他正手握一把近约七尺的长刀,聚气向着符文外猛地劈下,浑厚的冥元爆发出几丈长的劲气,如闪电霹雳一般从六只游走的妖灵身上一切而过! 那些护城符文也是奇怪,从里而外的攻击纷纷避让开来,从外到内的攻击却是一丝不漏的挡下来。 锋锐的火红色劲气照亮了小半边天空,摧枯拉朽一般瞬间湮灭了六只妖灵的身体,这些狰狞凶残的妖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在了老人手里! 紧接着,城池另一面的城墙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灰袍老人,这名老人手中正把玩着一个空心玉质圆球,对着正不遗余力地破坏着符文的妖灵嘿嘿一笑,抛出了手中物什,“风引!”干枯老迈的手向这圆球一指,一股飓风狂卷而出,回旋盘绕着,范围之大同时将七八只妖灵都卷了进去,抛出去的圆球容器被这凌厉的风一绞就寸寸碎裂开来,顿时一股土黄色的毒气瞬间充斥了整片飓风。 妖灵被卷在飓风里不断地被风刃所割伤,土黄色的毒气又向伤口里侵蚀,连游动的身形都迟滞起来。 老人放声狂笑,“哈哈哈,你们不是挺会用毒吗?看看你们这些妖灵的毒厉害还是老夫的毒厉害!” 这些妖灵明显被源源不断的痛觉所激怒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更加猛烈地攻击护城符文。 灰袍老人眉头一皱,“看来还得给你们加点料才行。”掌心向上,聚气凝神,在飓风之上又出现一片灰云,老人单手一划。 “轰咔!” 一道惊雷直直劈入毒风之内,大片土黄色的毒雾瞬间起火,这毒居然是极其易燃的。这小片火海里七八只妖灵被烧的扭动翻滚,悲鸣嘶叫,身体如同被狂风吹进野火中的树叶,还没在其中翻滚几下就被分解成细小的飞灰四散飘扬,只留下道道黑气消散在空中。 这两名五重天的老人威势惊人,大杀四方,不过盏茶功夫,就将城墙外游走环绕的妖灵灭杀了七七八八。城里刚才还惊惶不安的修炼者们此刻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 石晋松了口气,道:“小籁城除了城主居然还有个五重天的元气师!实在是意想不到!不过还好有这两名高手在,不然我们都要跟着这座城陪葬了……” 易逽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看得暗自心惊,人族强者丝毫不弱于这些妖鬼的,这种直观的力量让他更加坚定心中的道路。 ; 第十五章· 淘宝 浮黎七十四年三月,境外黑迦森林旁小籁城经历大型黑潮幸存。 天空中的黑雾渐渐散去,又露出璀璨温暖的阳光。 小籁城城墙上的符文已经归于平静,重新在城墙上缓慢交错流动,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与之前相比黯淡了不少,有些符文忽明忽灭,不知是由于能量消耗巨大还是因妖灵喷吐的毒雾而受损。城外一个方向堆满了冥兽的尸体。封城已解,正有大群的修炼者正在墙脚费劲地剥离尸骨,这么多冥兽,材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易逽与石晋也正是其中一员。 这次大型黑潮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撞死在符文光幕上的冥兽多不胜数,虽然大多都是最末阶的下等冥兽,类似于易逽曾猎过的麋鹿,这些下等冥兽只比野兽强了一星半点,其素材并不值几个钱。 但仍有一部分黄阶冥兽,黄阶冥兽以修炼者的算法基本上就是一重天至三重天了,身上珍稀的皮,骨,牙等更是对大部分修炼者都是有用的,这些广泛缺乏的材料也在修炼者之间引起了许多争斗。 易逽和石晋他们是分开行动的,毕竟两人在不同的地点寻找,发现珍稀冥兽的概率也会大增。 易逽避开了争斗最激烈的墙脚,而是沿着外围仔细搜寻着。 黑潮刚刚发生时,确实许多强横的冥兽出现,它们速度极快,也就冲在了第一波,这些玄阶冥兽死后最是容易摔落在墙角,因此也引来了众多修炼者的觊觎之心。 然而易逽却并不把时间花费在墙脚那里,虽然发现黄阶冥兽的几率很高,但是争斗也多,能将材料从冥兽身上剥下来再带走的几率就很低了。在外围寻找,虽然少了些,但那种速度慢的黄阶冥兽也是有一定数量的。 易逽站在一座尸山上,十分耐心地聚出水流,将上层下等冥兽的尸体甩开来。 他的心念在黑潮过后提升了一大截,现在操纵起水流来更是纯熟不少,不知是不是经历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后而心有所悟的原因。如今他已经可以将水流一分为二,同时操纵做不同的事情,因此现在将末阶冥兽挪开的效率也大大提高了。 在移开二十几只末阶冥兽后,易逽眼神一闪,终于看见了第一只埋在最下方的庞然大物。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确定这只冥兽是大陆志上记载的重角犀,属于黄阶下等,全身铜皮铁骨,骨肉均匀,没有一处弱点,这身皮自然是十分稀有的材料,不过要剥下它的皮就需要把这个大家伙从最底层全部挖出来。易逽眼角余光扫了扫离他不过几丈以外的另外几人,直接否决了这个念头。他重新把几头末阶冥兽卷过来将重角犀掩盖起来,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确定了一下方向,再次翻开兽尸,挖到最后,一个灰褐色的兽头出现在眼前,易逽的眼光集中在兽头上一枚黑亮螺旋状,只有巴掌大小的独角,闪耀着泽泽光华。 这只独角才是重角犀最为珍奇的地方,仅仅巴掌大小,却足有百十斤重,硬度惊人无比,无坚不摧,是熔炼在武器中十分受欢迎的极佳材料。 他用水流将其绞住从头顶拔出来,迅速收进了斗篷下的包裹里。入手的那一瞬间,恐怖的重量扯得他一趔趄。无奈之下,只好用一缕水流裹住掩在斗篷下,用冥元来支撑。 收拾好战利品,他迅速离开了这里。 不久,易逽又在另外一处发现了一只蓝眼狮鹫,收获一双闪烁着蓝光的兽眼和十根锋利无比的指骨。 大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一只烙尾狐,可惜胸膛里那颗魂心已经被人剖走了,只好退而求次扒了它还有些价值的皮毛。 …… 易逽维持着卷起末阶兽尸的姿势,脸庞上吃惊之色一闪而过。在无数冥兽尸体下,居然掩藏着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玄阶冥兽——天幽魔鹰! 这只魔禽居然没有掉在城脚下,它可是第一只撞上护城符文的冥兽,唯一的解释大概是它在折断脖子后还在不停地振翅挣扎,才会掉到这里来。 天幽魔鹰实际上实力十分强横,以修炼者的角度看,距五重天也只是一线之差。肉身强横,但它的灵智却不高,在这次耀日期被阳气刺激得失去理智,成为了黑潮的一部分。它身上最价值最高的地方不是远眺千里的鹰眼,也不是碎金裂石的鹰爪,而是头顶肉瘤后的一根流光溢彩的翎羽。这支翎羽是一种极其珍稀的特殊材料,浴火不融,遇水不湿,是制作天浮元翼的最重要的材料。 天浮元翼是言符师和火炼师共同制造的一种用元气激发的仿翼,六重天以下的修炼者是没有任何对空能力的,然而天浮元翼却可以使之得到在天空中自由行动的能力。可想而知天浮元翼有多么稀少珍贵,它绝对是世家子弟与帝国皇族中最受亲睐的宝物之一。因而制作天浮元翼的必要材料魔鹰翎羽,价值也是不可估量了。 易逽现在虽然不太清楚天浮元翼的用途,但大陆志上所说它是天幽魔鹰身上价值最高所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先将这根长长的翎羽收入囊中。 接着又挖出了寒光森冷的鸟喙、鹰眼与铁钩般的鹰爪,原本还想将听说能作为上好药品材料的心头血放出,可他身上却没带什么可以装盛的容器,只好无奈放弃了。 天色已是不早,收拾好战利品,易逽干净俐落地跳下尸山,准备返回城内。 路程还没走到一半,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后方有谁鬼鬼祟祟地跟着他,窥探不止。易逽眉峰一挑,足下脚步不停,却稍微改了改方向,加快速度冲着最近的墙脚处行去。 后面窥探之人见他突然提速,也不再掩饰,猛地拔出一把大刀就追了过来,“小子!你刚刚弄到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易逽毫不停顿,反手以水流抽飞临头劈下的大刀,利用冲击力瞬间冲进了墙脚一波争夺材料混战的人群。 这波混战的范围十分广,易逽错身躲开杀红眼的一人的攻击,水流一卷缠住了他的手腕,向跟踪自己的那人狠狠甩了过去,接着自己身形灵活地钻入了人群之中。后面跟踪他的那家伙,被这么一阻,又身在混战范围内,气急败坏地举刀架住了一个杀红眼之人的攻击,这便丢了易逽的身影。 ; 第十六章· 收获 回到城中,易逽清点了一番收获,长时间的搜寻一共发现了七只黄阶冥兽,其中三只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最后总共得到了十几样有价值的珍稀材料,其中价值最高的就是那枚天幽魔鹰的翎羽。花费了两个时辰,他在夜市里将身上带着的大多数材料都脱手了,更是大赚了一笔,瞬间从一枚穷光蛋摇身一变步入了身家千枚晶币的小康。 之后他又花费了半个多时辰,购进了许多必要的消耗品,如装盛用的瓶瓶罐罐与一些常备伤药,还换了个结实的布包。不过衣物这类的倒是没有看见哪里有卖,易逽将鼓鼓囊囊的包裹系在腰间,往辉夜时去过的酒肆与石晋会合。 石晋倒是很早就在那里等他了,“易逽兄弟!这里!”刚进门就看到石晋这次挑了个十分显眼的位置大喇喇地坐着,咧着嘴向他招手。 这酒肆中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恐怕大多数自持有那么一丁点实力的,都去过城外大捞一笔,因此今日的气氛热烈得更胜昨日。 “收获如何?”石晋笑着问道。 “挺不错,赚了不少。”易逽在他对面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紧口小袋扔给他。 石晋好奇地就要打开看,“什么东西?” “欠你的晶币。”易逽一面回答,一面呷了口茶水。 石晋手上一顿,皱眉道:“小爷现在已经有钱了,从那些冥兽身上白捞了七百多晶币,兄弟间还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收着,我也不愿意欠人情。”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还,我干嘛还跟钱过不去?”石晋也不再矫情,手中一翻,小袋子就在他手中凭空消失了。 易逽一愣,问道:“你怎么收起来的?” “嘿嘿,你是问芥子环吧?”石晋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我这个芥子环可是能储存方圆两丈空间大小的好东西,还在家族里时,我娘交给我的。小籁城里应该也会有卖三方空间以下的芥子袋。” 易逽恍然,原来这里还有这种能储存大量物品的储物空间物品,难怪他在购买包裹的时候,老板极力推荐一种一看就装不了几件东西的小袋子了。于是半盏茶功夫后,易逽身上去掉了沉重的包裹,挂上了一个巴掌大灰色螺纹的芥子袋。 走在街上,石晋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身边这个黑发少年,刚才一小会儿时间,这家伙就面不改色地花了整整三百晶币买了一个三方大小的芥子袋,又花了五百晶币入手了一颗青蓝法玉和一柄参了一点星砂的黑铁阔剑。这种挥金如土的速度,实在与他之前身无分文的形象太过冲突,不知他在这次黑潮中捞到了多少便宜。 石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买阔剑做什么?你也会御武?” “我有一些近身战斗的小技巧,怎么?御法和御武有冲突吗?” “这倒不是,其实二者兼修的人也不少,只不过这样精力分散不容易兼顾两头,毕竟御武和御法发展的方向可是迥然不同的。”石晋答道。 易逽了然,不过他现在并不是武斗师,还不用考虑这一点。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寻找较佳的修炼功法,提升实力。” “这……何人不想?这不是每个修炼者的目标么,如今我二重天后阶,也一样追求更高的境界,你这打算也太笼统了!”石晋一脸无奈地吐槽道。 易逽沉吟半晌,修炼者九重天的具体划分他还一直不太清楚,于是向石晋仔细询问了一番。 “啪!”石晋一拍桌,嘿嘿一笑,大声道,“这你就问对人了!小爷这样的世家子弟可比你们散修知道的多得多,就让兄弟慢慢给你道来!” 接着他便口沫横飞地说道起来。 在八荒云焦大世界中,无论元气师或武斗师,都分为冥阳两系,二者不可兼容,修阳而不可修冥,修冥而不可修阳。 修炼一途,提冥炼阳,炼精化气,元气走于身,通于脉,融于络。冥修阳修皆摄取天地元气,炼化后储于丹田,形成元力用以平日里与敌者争斗相杀,防护己身。 在广大的修炼者中,对元气掌握精准,并熟悉其特性的人擅长御法,易成为元气师。而淬练筋骨,自身体魄强健,擅长御武与他人近身战斗者,则多为武斗师。 修炼分为九重,前四重天每层都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五重天是修炼途中极大的一个障壁,跨越五重天的存在才是能被承认的修行者。 一重天:坐地培元,此时是踏入修炼第一步,感天应地,心念初成,将天地间的元气引入体内,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一重天有以一敌十之力,武斗师打熬身体,方能将元气集中在身体某一部分暂时强化力量;元气师在法玉的辅助下可以初步引动元气,开始修炼最基础的元气诀。 二重天:气走周身,元气充满血液经络,淬体,气血充盈,骨肉强悍,比之一重天,此时修炼者内气渐增,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持久的耐力。 三重天:心念出体,心念在这一境界会受到越来越精粹的元气刺激,出现大幅度提升的状况,不仅限于观内在,第一次突破身体的桎梏,可以延伸出体外以心念来观察事物。 四重天:心火熔元,体内出现由心而起的火,煅烧元气,将元气熔炼成更为精纯的液态状,控制力大增,收气敛息,锋芒不露。心火也是成为火炼师的必要条件,精炼武器,烧制丹药,都是靠心火完成。 五重天:炼骨胎藏,这是所有修炼者的一大分水岭,五重天以上的境界只有天赋惊人的佼佼者才能达到。五重天到底要经过什么又会有什么效果,修炼者们大多都闻之色变,避而不谈。 六重天附羽行空,七重天百脉通窍,八重天养气化灵,九重天冲元成胚,即使是石晋也仅仅知道六重天以后的名称,具体情况却是一无所知,这些境界的情报都不是普通修炼者可以了解掌握的。 另外除了修炼等级的划分外,他还得知了他们这些修炼者常常将冥兽实力,武技法诀等从低到高依次分为黄阶,玄阶,地阶与天阶。 石晋这家伙虽然话痨,但真算得上是一本百科全书,在他口中,易逽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终于有了个清晰的轮廓。 ; 第十七章· 石晋的目的地 石晋挠了挠那头如钢针般根根竖立的短发,又对易逽说道:“其实我这次离开家族,是为了试试有没有机会进入三大秘境提升实力。” 易逽心中一动,三大秘境他印象十分深刻,据大陆志所记载它们是依附于八荒云焦大世界的三个小型次空间,由传说中的三位巨头人物依次镇守,他们强大的力量维持着各自秘境中暂时的昼夜平衡。那里没有耀日期,没有辉夜,没有长时间的黑暗,就如同扶桑世界树崩毁前一般日起日落,昼夜更替。 “三大秘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三巨头留在那种小型空间?难道是什么洞天宝地可以增长修为?” “你不是很了解三大秘境吧?” 石晋了然地点点头,他已经对身边这人对常识极度缺乏见怪不怪了,“其实每一个秘境,都有一个宗门,这才是三位巨头盘踞在此的主要原因。冥系天祗元气师顾盻泽,驻承法宗;阳系翊天大武宗甘之鸣,驻开阳宗;冥系翊天大武宗雷动,驻武衡宗。他们三位大人物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三大秘境,三个宗派也是他们所创办,集中了整座云焦大陆的精英与天才!出自于三大宗门的五重天以上的修炼者几乎占了咱们修行界的七成之多!” 石晋眼中露出狂热之色,“也只有三巨头这种实力超越了九重天的存在,才能各自得到了翊天大武宗和天祗元气师的封号。我的家族虽然不是超级大族,但也并非籍籍无名,在情报方面至少不会出错的,三位巨头绝对全都已经进入了九重天后更高的境界!对咱们来说,可谓仙人一般。那个层次,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了,世人瞻仰,举足轻重,他们才是咱们人族中的巅峰!” 易逽心中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九重天以上还会有更高的境界,大陆志里面可全然没有提起的,看来修炼无止境确实适合这个世界。 “在大崩毁后,三巨头为了让人们在这样危险重重的世界里提升实力出现更多的强者,集合三人之力,将原本依附在八荒云焦大世界最稳定的三个次空间加以稳固,并各自创办了自己的宗门。 也就是承法宗,开阳宗和武衡宗。 三座宗门打破了大崩毁前完全世家传承修炼的模式,在宗门中集合了许多优秀的功法和导师,吸引全世界的天才,无论是有强横背景的世家子弟,还是身无分文的散修草根,只要身具杰出的天赋,通过了天测,都可以进入宗门修行。只有皇室子弟才少有进入宗门,因为皇室坐拥整个白照帝国的资源,在十二宫的支持下,延续着过去血脉传承的方式。 我这次就是希望能进入开阳宗!开阳宗的掌座甘之鸣虽然是阳系大武宗,但他的收集癖是人尽皆知,开阳宗里收藏的秘法和功法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其他两个门派都远远不及!”石晋脸上露出向往之色,继续笑着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那开阳宗对修炼者的吸引力岂不远大于承法和武衡?” 易逽虽然重生在这里不久,但也很明白威力强大的功法和秘法对一个修炼者来说多么重要。 “其他两个门派虽然在这一点上比不过开阳宗,但也有各自强大的优势。像承法宗,就是元气师的天堂,六成以上杰出元气师都出自于那里。更何况……”石晋冲着他一阵挤眉弄眼,“承法宗的掌座顾盻泽,可是倾国倾城,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呀!” 易逽不置可否,问道:“那武衡宗呢?” 石晋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不正经,“武衡宗的掌座可是冥系翊天大武宗,如今冥系武斗师占了绝大部分,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各地的武斗师趋之若鹜了。听说武衡宗掌座雷动不像另外两个掌座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他可是经常留守宗门里并且参加对弟子们的授课的。如果有幸能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指点,说不定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这么说来,确实三座宗派都各有千秋。不过三巨头从大崩毁后就开始开辟三大秘境,如今已经浮黎七十四年,他们年纪可都太大了,你所说的美人顾盻泽年轻时再怎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今也是美人迟暮了。以他们的年纪,三巨头又还能支撑三大秘境几年?” 对这种情况的宗门易逽仍抱着质疑的态度,如果不能长久,即使是三大秘境现在保持稳定,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面对易逽的质疑,石晋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他们那样的存在,寿元早已不能成为他们的束缚了,那个境界是我们完全不可想象的,就连我的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都在幼时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或许只有不到百年,或许与天地同寿,但谁说得清呢?至少他们也会做好一切准备,采取维持宗门的对策吧,我们这些小人物何必杞人忧天?无论如何,他们的寿命到底有多长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听说如今的顾盻泽依然童颜不老,美若天仙。” 易逽心中一怔,虽然这个世界不断地打破他以前的观念,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连寿命对修炼者来说都不再是牢不可破的枷锁了。即使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领域,但至少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有到现在都还活在世间的先例。 比起前世古代帝王秦始皇蓬莱仙岛炼制不老药,和汉武帝修建承露盘妄图千秋万代都以失败告终。长生对这个世界的修炼者都已经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目标,就算再难,也是有明确的方向。 “你不是也想寻找适合的功法并尽快提升实力吗?现在以我们的实力在大陆上闯荡实在是九死一生,你应该也没有家族的支持吧?外面资源太少,大多市面上流动的功法也是低阶,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一起去试试能不能进入三大秘境?无论是承法宗还是开阳宗,都十分适合你的。只不过,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样的决心了。”石晋忽然向他建议着。 “进入三大秘境需要什么条件?你所提到的天测又是什么?” “想要进入三大秘境确实困难重重,唯一的途径就是天测。三年举行一次,通过的人可以自主选择中意的宗派。天测分为两种,一是对七到十岁的孩童,这些孩子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有拥有过人的天赋,被三个宗门认为潜力无限,才会得到进入宗门的资格。这种方式没有任何危险,仅仅检查身体,也是根据幼童根骨和资质来筛选,数量极少,十分严苛。所有的世家都会从小培养后辈去参加这一次测试。其实几年前我也参加过,只不过我虽有些天分,但还算不上逆天的妖孽,就被刷下来了……” 石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而另一种方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测。” 他咽了咽唾沫,神情严肃起来,“第二种方式是对十四至十七岁的少年少女,无比残酷,激烈,甚至连存活率都不足一半,更不用说成功通过的人数了。这种天测不需天资如何,只要满足年龄条件就可以参加,所以范围更广。但是由于残酷地无以复加,也让许多修炼者望而却步。” “不足一半的人活下来,这样的天测是用什么形势举行的?”听到这么高的伤亡率,易逽也能感受到其中压力。 “其实为了提高存活率,三个宗门的前辈已经分发给每个修炼者一枚时限七日的言符玉珠,只要遇到危险灌注元气震碎,就会被瞬间传送到指定安全区域。这种言符玉珠具有保命作用,其价值之高也不言而喻,只有三大宗门才能拿出这样的大手笔同时分发几万枚。但即使有玉珠存在,面临一些不可抗拒的危险根本没有时间震碎,死亡可能就发生在一瞬间。再加上每个参加天测的修炼者都是抱有极大的决心,不到极限不会轻言放弃,因此才造成了死亡人数高居不下。” 石晋叹了口气,又道,“天测一共分两个阶段,具体是如何举行我也不清楚,参加了才会知晓,但它只有一个宗旨,活下去。根据我家族收集的情报,近年来天测大多是上半段在云焦大陆,下半段在三大秘境内举行。上一次的天测,数万修炼者被送到了黑迦森林的最中心,在无数玄阶冥兽的地盘里活过一天一夜。三成修炼者死在了那里,还有五成放弃。剩余的两成修炼者通过了第一次筛选,参加了天测的下半段,逃离三个宗门里近百名实力超过五重天的前辈联手追杀,支撑三天以上的人才得以进入宗门,最后通过的人数最多千余人。但这一千人,获得入宗资格就能表明前途无量,在修炼的道路上也会成为先驱,世人尊敬,白照帝国都没有办法强制命令,那才是我所追求的。” 易逽听完石晋的描述,也沉默下来。 他现在确实无比渴望强大起来,他没有这具身体的详细记忆,没有家族的支持,没有资源没有功法,想在这种境况下快速提升实力无疑是天方夜谭。 三大秘境中宗派的吸引力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在如今连主修功法都没有的情况下,特别是开阳宗简直就像沙漠里的湖泊一样诱惑他,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并没有把握能够生存下去。 但机会只有一次,他破碎的记忆里模糊记得身体的年龄正是十五之龄,如果错过,恐怕再无机会了。 ; 第十八章· 元气诀 “天测是在何处举行?什么时间?”易逽抬眼看着石晋问道。 石晋咧嘴一笑:“心动了吧?现在时间还充裕,还有整整一个月天测才会在人族踏足过的大陆北部边缘举行。虽然离这里的路途极度遥远,但咱们购买了小籁城的信物,凭借这个可以从小籁城使用大型传送阵瞬间到达离天测地点最近的中型繁华城池极北城。再从极北城出发,只需要四五天就到。” 易逽点点头,大陆北部的边缘并不是临海,更不是大陆的尽头。 说是边缘,只是因为那里是人族记载在地图上探索过最远的地方,再往北,就是连一座小城都不会有的未知区域了,也许冥兽满布妖鬼横行,也许遐方绝域危机四伏,大概只有需要他们仰望的存在才有能力去探索。 “既然如此,就在附近再多停留几天,熟悉修炼一番基础元气诀,至少要掌握一两项再出发。”易逽望着天边残留着余晖的夕阳,立刻做出了决定。耀日期就快度过了,城外的冥兽也会平静下来,弱小的末阶冥兽可以作为陪练元气诀的绝佳对象。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幅度增长他的综合实力,也只有基础元气诀了。 “哈哈,你的实力至少都不会低于二重天中阶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连法玉都没有就能聚出水流操纵自如的家伙!基础元气诀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最简单不过了,每个元气师都会掌握的法诀。你要停留一段时间,那我也多留几天罢,今天过度激发过一次秘术,亏损了些精血,我原本就想休息一阵。去租个住处怎么样?” “也好,这样能便利一些。” 说罢两人一同行向小籁城中心。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空繁星闪烁,这次耀日期也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 现下正值春夏相接之季,各处花木植被都枝繁叶茂,小籁城边缘一座不大的府邸中,绿蔷围绕,一定程度上也为府中的主人增添了一丝隐蔽性。 府邸中的房屋都是由赭红色的金缘木建成,冬暖夏凉,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正是修炼的上佳之地。屋顶趴了一只懒洋洋的黑毛幼猫,睡得正香。房屋一侧的老树上攀着一株发光的红玉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大约是因为太久没人打理,长势不大喜人,叶缘处都泛了些微枯黄。 易逽与石晋各自租赁了这样一座带院落的独立住处暂时安顿下来,把幻猫从冥兽袋里放出来时,那小家伙炸着毛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看起来十分讨厌待在不见天日的狭小袋子中。易逽还给了好几颗紫色浆果才将它安抚下来,此刻他正盘腿坐在根须纠结的老树下,手中捧着一本紫皮薄书,正是他就花了两个晶币购进的《基础元气诀收录》。 以他的目力,就着微光也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薄书上的每一个字,今日他准备好生研究一番这些元气诀。 他自己身为半鲛,水行天赋十分不凡,而关于水行的元气诀绝对是最擅长也最容易掌握的。 现在离天测虽然还有一个月,但留给他熟悉运用的时间却极为有限,易逽只是略一思考,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修炼水行恢复型的涌泉诀和御敌所用的缭溪术,另外还选择了攻击力十分杰出仅次于火箭术的的冰锥术。 冰锥术虽然属于冰系,但冰和水向来相互挂钩,甚至可以说是一体两态的。即使不是纯粹的水行元气诀,比起同样以攻击力著称的火箭术与小雷术,他绝对有较高的天赋去驾驭它。 修炼冰锥术的第一步是用调动体内的冥元或阳元在手中塑造一个锥状的寒冰。 易逽按照书上所说调动周身的冥元,渐渐在手中聚起一团水流,手背上的青蓝法玉闪动着微光,在它的增幅下,确实对冥元的消耗少了许多,而聚水也轻松不少。 心念爆然而起,从头部沿着血脉直通指尖末梢,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冰冷清晰的意念一路扫过,体内肌肉的每一个微动,血液每一次流淌,都在通过心念投影在脑海中分毫毕现。直到接触到五根手指连接水流的瞬间,畅达无比的心念终于遇到了第一个阻碍,薄薄一层皮肤就像一堵厚墙将心念围困在内,丝毫不得寸进。 易逽微微蹙眉,这个情况是每个三重天以下的元气师都会遇到的,心念无法出体,对元气诀的修炼确实有很大影响。心念可以被称作修炼者的第三只眼,在心念的监测下去塑造凝结的元力轻而易举,但对没有突破三重天的元气师这就要被视为难关了。 虽然他能够轻易操控水流,甚至凝成各种形状,但水流在没有心念的支撑下仅仅是普通的水,连冥元也只能包裹水流而不是融入其内部,更不用说通过冥元将水流转化为冰,因此要炼成冰锥术的首要条件就是将心念接触到手中的水团。易逽阖上眼睫,专心将心念聚在指尖处,隔着皮肤与水团仔细感应,一面将冥元一点点向水团里逼迫,一面维持着水团的聚集。 不到半刻钟,融合了大半冥元的水团一溃而散,洒了他半个身子。 易逽抿了抿形状优美的薄唇,神色不变,重新又在手中聚起一团水尝试起来。 …… 两个时辰后,易逽身遭周围都弥漫着寒气,地上才长出不久的嫩草都结起了一层冰晶,而他自己的发尾也是寒霜满布。 手中把玩着一个锥状的冰刺,大概不到一指长短,一头尖锐无比,寒气凛然,冰蓝摄人。 他完成第一步到塑形用时不多,比上所说一至三天时间快了不知多少,但此时却遇到了一个书上完全没有提及到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塑形后的冰锥发射出去。 如果冰锥术不能快速发射伤人,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易逽心中有些焦躁,按照书上所说,只需要引动冥元,在冰锥形成后的那刻在手中爆发出元力以作推力,就可以将冰锥快速推动出去,至于方向和精准,就需要靠元气师自己去把握。 然而他现在的情况是冥元爆发的一瞬间,冰锥不会被推动而是在原地爆开,威力巨大,却不可伤敌只能自损。 以易逽反应之快,一瞬间就地滚开,并用水帘阻挡,还是被波及到大半。 爆裂的冰渣如同高速旋转的刀刃,在他身上割出无数的伤口,若不是前世的经验和条件反射,恐怕这一下就要重伤了。他不敢再轻易使用正常的冰锥术,而是凝结出细更小的冰锥,试试会不会成功,即使又失败,威力更小也能在他承受范围内。 易逽眼中神色坚毅,调整了一番,再次于手中爆发出冥元推动冰锥。 轰! 就在冥元接触冰锥的一瞬间,易逽脸色一变,抽身而退,身前更是立刻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冰锥再度爆开,但由于体积微小,四射的冰渣也被水幕所挡住。 易逽重新打开紫皮薄书仔细阅读每一句话,然后又重新凝结冰锥尝试起来。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怎么会这样?”易逽站在一旁望着满地的冰渣与水渍喃喃自语,他确实是按着书上所指示一步一步照做的,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毫无头绪了,难不成这本《基础元气诀收录》有误? 于是怀着疑惑的心情又去了一趟小籁城中的夜市,重新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商铺中购入了一本基础元气诀,回到住处又逐字逐句地对照起来。不过片刻,易逽放下手中两本紫皮薄书,这两本书上记录的元气诀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两本同时出错,冰锥术确实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最终原因还是在于他了。 叹了口气,易逽决定先将冰锥术的修炼放一放,试试其他的元气诀。 服用了一颗回气丹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定的冥元后,开始着手研习缭溪术。缭溪术是完完全全的水行元气诀,用冥元凝成水流在自己周身形成三道环绕流动的宽大水环,水环有非常显著的凝滞效果,能够用于防御。若是由三重天的元气师使用,即可以心念操控直接在敌人周围凝结而成,能十分有效地困敌。这是非常实用的一个元气诀,攻守兼备,效果卓越。 和冰锥术不同,易逽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掌握了缭溪术,有练习冰锥术的经验,将冥元融进水流对他来说已经掌握了诀窍。以他控水的天赋,轻而易举地就使出了缭溪术。 而涌泉诀属于十分温和的元气诀,配合伤药一起使用,有杰出的治愈能力。就连一些轻微常见的毒,都可以使用它祛除。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危险重重的天测,这个元气诀就一定要优先掌握,提高自己的生存率。根据石晋给出的消息,上一次天测是面临不可力敌的险境,那么攻击力就不是最重要的,不论这次天测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能够自己疗伤就多一份生命保障。 易逽仔细阅读着紫皮薄书上对修炼涌泉诀的介绍与要素,片刻后,对着自己身上之前被冰锥术所伤的一些小伤口练习治疗起来。 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他再没有踏出府邸半步,若是有人长住在对面,就总能听到从府中传来的爆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爆鸣声的间隔却越来越长了。 第四天末,易逽手中瞬间凝出一枚小臂长的冰锥,如雷电破空般疾速爆射而出,钉入了院落边缘的石地中,入土三分,周围地面在冰锥的影响下结出一片冰霜。他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握拳,钉入地面的冰锥竟然瞬间爆裂开来,席卷而出的冰渣混着劲风将地面炸出一个半丈大的小坑来。 易逽此时才舒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跨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回到屋中的床榻上躺下小憩。连着整整四天时间,除了短时间的休息,他无时不刻都在练习三种元气诀,所花时间最多的,就是冰锥术。而实际上,他仍旧没有解决冥元爆发的瞬间冰锥会炸裂的问题,仅仅是将炸裂的时间推迟了。 在爆发冥元之前,他将手中的冰锥表面裹了一层薄薄的水,将手中爆发出的冥元与冰锥隔绝开来。 这样确实冰锥不再爆裂,然而对他控水的要求却是大大提高,常人怕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也只有易逽这样身具超凡的控水天赋才能在冰锥高速射击出去时,还能控制水幕将其包裹起来。当冰锥命中目标,撤去水幕时,爆发出的冥元和冰锥一接触,冰锥便再次炸开了,威力巨大令人侧目。不过对他来说,这样的攻击也极为费神。 练习四天时间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精力,此刻一沾枕席便沉入了深眠。 ; 第十九章· 出发 小籁城中心不远处的西南方,此刻正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虽说人群聚集在不足几十丈宽的一片场地,但却出乎意料地井然有序,修炼者之间几乎都没有任何交谈,上百人停留的地方竟然保持了十足的安静。 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还有许多巡守在人群中一遍遍用心念扫过,维持监督着秩序。 在人头攒动中大家不约而同地留出了中间方圆十丈的空间,其中有一座青玉砌成的圆形孤台。孤台中心连接着一缕细光直冲云霄,若是在远处仰望夜空,便能看见似有一抹烟云如虹缓缓从云端倒挂下垂,轻触着小籁城的大地。孤台的四面各站着一位神情肃穆的甲衣卫士,将四处的修炼者一名一名地接引上来。 今日是耀日期后的第八天,也就是下一次辉夜前一天,这天正好是为数不多开放大型传送阵的时刻,持有小籁城的信物可以免费使用传送阵。 大型传送阵在境外只有几座繁荣的城池才拥有,是各个城主去帝国花费极高的代价请来言符宗师刻造的,因此使用记录也会向元老塔反映。 易逽与石晋正站在人群外围,望着中心的传送台静静等待。 他在不过几天时间内,就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元气诀,在小籁城外的黑迦森林边沿寻了许多末阶冥兽练习,并且有意识地开始延续过去的习惯锻炼这具年轻的身体,如今战斗力和之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不久前,石晋就来找他邀请一起出发去极北城,他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与石晋同行还能得到不少消息。 经过石晋的一些指点,他在籁城中还买了许多小食丹,这种丹药没有其他作用,仅仅是用来果腹的。拇指大小,由火炼师提食物精华做成,吃一粒能让人三天不感饥饿,炼制过程简易,是最初级的火炼师选择经常用于练习的丹药。因此虽然需求量巨大,可价格却一直便宜,易逽这才知道石晋他们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是怎样做到的。正巧他自己带着的紫色浆果所剩不多,于是也同样购进了几瓶子的小食丹。 据石晋所言,另有一种大食丹,可抵七日之食,还有强筋健骨之效,效果比小食丹好了不少。不过同时价格就高了一筹不止,也没在小籁城见到有人出售。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小籁城的传送台。 大型传送阵只在耀日期后的第一天和辉夜前一天开放,上一次开放易逽还关在偏僻的宅子里练习元气诀,完全没有注意到开放传送阵时的奇景。现下近距离看到大型传送阵运转的景观,心中也微微动容。 传送阵就像连接天地的一束柔光,在黑夜中夺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红发飘舞的身影跳上传送台,易逽一怔,那人正是几天前在酒肆里招待他的侍女,没想到她也要离开小籁城。 “待会儿直接把信物交给上面的甲卫就行,今天传送出去的人真是太多了,我还第一次遇见排队的状况。大概是这次耀日期出现了大型黑潮的原因,实在不太安全。”石晋压低了声音悄声对易逽说道。 “嗯,传去极北城的人多吗?” “不清楚,有也是多半像咱们决定去参加天测的,但估计还是传回帝国境内的人占了大半。” 易逽颔首,两人不再交谈,只随着人群渐渐向传送台靠拢。 一刻钟后,两人已经身在传送台下方。 负责他们这个方向的一个甲卫高声道:“下一次传送极北城,去的上前一步。” 易逽与石晋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了离甲卫更近的地方。甲卫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只有六人?算了,你们上来吧。” 包括易逽在内去极北城的六名修炼者都一言不发,翻身跳上了孤台。 站在边缘之上才发觉整座传送阵在孤台中心成圆形扩散,直径两丈,四面都有一个光纹点延伸到甲卫脚下,内部如同小籁城的护城阵一般游动着一个个光符,只不过要更加微小密集,以高速围绕中心向同一方向游移。地面的光符汇聚在圆心处,愈加稠密,越靠近中心越弯曲离地,最后在圆心处形成冲天而起的光符之柱。 之前远远看去如虹一般的光束就是这些细小的光符组成。 若是盯久了脑中都有股晕眩感,易逽移开目光,翻手将信物出示给甲卫看。甲卫以心念扫过,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进阵符内。 待六人全部进入传送阵,四名甲卫对视一眼,同时喝道:“开启!”手中爆发出精纯的冥元,打入了传送阵的四点之内。顿时嗡鸣一起,中间的光柱蓬然扩大,转瞬间将六人包裹进光符中,下一刻又急剧收缩,当恢复成之前的形状时,整座传送阵内早已空无一人了。 易逽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一刹那间有种诡异的失重感,接着脚下又像是有了实地,整个人都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过神来,眼前景象已是大变,仍然站在一座传送阵内,但远处的景物建筑都极为陌生。 “快点快点,别杵在这儿,赶紧出去,等会儿还有人要传送过来!” 不等易逽细看,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正是一个青甲卫士一脸不满地冲着他们六人吆喝。易逽也不反驳,和石晋等人一同离开传送阵内。 这是一座白色的石城,每一处建筑都是白石造成,与小籁城比起来,更加宏伟大气。易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传送阵居然共有三座,镶在平整的石地上,源源不断有新的修炼者出来。 “极北城也不怎么冷嘛!”石晋扯了扯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兽毛披风,得意非凡地嘿嘿一笑,“听这名字还以为有多冻,小爷还特地准备了一身皮草披风呢,怎么样,是否风流倜傥?威武霸气?姑娘们见了爷,都得神魂颠倒地扑上来!” 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扮相,实在是……标新立异。易逽眉梢一挑,忍住笑意,顺着他回答道:“倒是蛮适合你,我去城中看看。” “兄弟还是你眼光好!也只有你这样有品位的人才能看出我的气质,哎,等等,我也一起去!我还要看看能否淘到点好丹药呢!”石晋见他抬脚就走,赶忙两三步赶上来,又开始在易逽耳边絮絮叨叨,“这次小爷身上带足了钱,我就不信还找不到想要的丹药了。给你说啊,天测那么危险,身上的药不够怎么能行?受伤了没人给你治,全靠自己,伤药最是重要的!还有回气丹,加快冥元恢复的,还有清血丹,解毒的也不能少。有条件还得看看有没有激发精血的秘药,就算有些副作用,但这类药品可是十分抢手的。简单来说,就是药不能停……” 易逽漫不经心地应着,一面仔细留意极北城的道路与建筑。这次在极北城,他们要停留较长一段时间,距离天测还有整整十八天,今日是辉夜前一天,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度过两次耀日期才会迎来天测的开始。以他们的实力不待在城内度过耀日期几乎是找死的行为,因此,只有错过这个阶段距天测只剩几天再出发才是明智之举。 一路上,极北城的修炼者极多,许许多多年轻的面孔穿梭其中,甚至比小籁城耀日期时还要拥挤。想来有很大一部分修炼者正是冲着天测来的,易逽将斗篷的帽檐拉低了些,遮挡住双耳和面容。他现在十分需要换新的衣物,斗篷里那件衣衫已经不足以蔽体了。 沿着街道易逽来到一间商楼前,整块白石雕成的商楼与地面相接浑然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从大地中长出来的一般。从之前他就注意到,每一座建筑都如同这座商楼一样,没有任何接缝和修建的痕迹。 易逽驻足观察了小会儿,打断喋喋不休的石晋问道:“你了解极北城吗?” “啊?不太了解,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不过一些基本的信息还是知道的,在家族中决定参与天测时就有搜集过一些资料。”石晋略微一愣,又马上回答道,“我听说极北城过去是一件大能炼制的洞天秘宝,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失败了,于是遗弃了它。在大崩毁之前,就有人发现了这座空城,后来渐渐有人出没,极北城才开始繁华起来,一直到那场灾变,极北城也牢不可破,抵御了无数次黑潮。如今极北城已经成为距离帝都最遥远的繁华城池。” 易逽恍然,如果真的是大崩毁前某个大人物用一块白石雕刻出来的,倒也能解释这座城池的奇特之处。 走进商楼之中,四壁都挂满了武器和一些甲胄。 立刻有侍女上前来接待,然而询问过这些甲衣的价格后,易逽却只能在心中叹气了。商铺里的衣物确实对修炼者来说作用极大,寒暑不侵,由各种珍奇异兽的皮毛炼制而成,防护能力之高也令人侧目。然而由于甲衣既要轻便又要防御出众,需要相当有经验的火炼师制作,根本不是一般修炼者能够消受的起,最低廉的一件都需要三百晶币,实在让他望而却步。 听完侍女的解释,才明白只要是防护类的衣衫,总体价格都可以高达武器两倍以上。 两人离开这座商楼,又去其他店铺里看了看,确实这些甲衣价格都高居不下。 结果转悠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你只是想买件普通衣物?”石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瞪着眼睛问道。 易逽点了点头。 “你早说啊!普通的衣物怎么能在修炼者的商铺里买?极北城虽然普通人少的可怜,不过肯定还是有修炼者或行商的亲人在此安家的,找找看哪里有普通人的商铺。” 不久后,易逽终于在一条偏远的小巷子里以两个晶币买到了三身麻布衣裳,总算脱离了衣不蔽体的尴尬境况。 ; 第二十章· 途中 极北城中每日人来人往,数量庞大的修炼者们常常出没于城里城外,或猎取冥兽以做交易,或雇佣于行商护送雇主,或略作休整便出发去下一个目的地。 这座繁华似锦的中型城池不知从大崩毁后经历过多少次耀日期的洗礼,直到如今每一处白石都依旧光洁如初,看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易逽在城中已经度过两次耀日期了,这两次耀日期和在小籁城度过的比起来算得上是平静至极。 没有黑潮的来袭,也没有元气风暴的肆虐,只有偶尔几只零散狂暴的冥兽撞上极北城固若金汤的城墙。他待在城内安之若素,十足享受沐浴温暖的阳光,几乎忘记了这是危险至极的耀日期,只当是普通的白昼一般。 极北城确实有许多准备参加天测的年轻男女,易逽也见到了不少蛮血族人。 蛮血族人和人族在相貌上一般无二,若是看平常的状态,基本上是完全分辨不出的。能看出一个人是否为蛮血族,只能从战斗时的形貌加以辨别。 蛮血族这个种族,骨子里就耿直、义气、坚毅、忠贞,又向来与人族交好,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伙伴。他们通过激发身上的血纹来获得力量,由于生来没有操控元气的天赋,因此蛮血族人都是淬炼肉体力量的武斗师,他们对外族都十分憨厚友好,加之从不主动挑起无谓之战,于是口碑在云焦大陆上好得令人惊讶。 这日,易逽在离极北城不远处猎杀冥兽。 风轻扬,树摇影,一个模糊身影在林间快速穿梭着,月色澄澈,将那人的身影渡上一层濛光。 沙——沙——沙—— 易逽极快地奔跑在林间,一面躲避着一路上横生的枝杈,一面紧锁前方另一个白影。额上虽已布了些细汗,但呼吸不乱,目光沉着。 他在追猎一只冥兽,外形如獾,可体型却大得很,赶得上一只豹子了。 这家伙一身皮毛纯白无垢,在夜间泛着莹莹白光,漂亮得足以牵引任何一个女人的目光。因此,虽然此兽实力低微,仅仅是个末等冥兽,身上骨肉也无他用,但仅皮毛就价值不菲,在商市中极受欢迎。 易逽也未想到竟能在极北城不远处碰见此兽,毕竟这家伙胆子小得紧,能靠近人族城镇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亮晶晶的晶币在前,不抓岂不是傻子? 哪知这獾的感官灵敏非常,隔着好几丈远就发觉了危险,夹着尾巴就逃。 于是,就上演了一追一逃的这一幕。 好在在这走兽逃跑前易逽反应迅速,提前扔了枚冰锥术,虽然没中,但其威力还是波及到了此獾,将它后腿不轻不重地炸伤了。否则,他哪里跟得上一只常伴山林的兽类? “呜——呜嗷——” 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嚎呜,听那声音可不是一只两只,离他也并不远。 易逽一皱眉,警惕顿起,刚在琢磨什么在叫,就一眼看见他在追逐的那只獾叽叽叫了两声,不跑了。 就在下一刻,从暗处蹿出四道黑影围着它猛扑上来。 然后那张纯白的皮毛就染上了一片血红。 易逽这才看清了那四个黑影的真面目——妖绿的竖瞳,口涎拖了地,獠牙狰狞,四肢矫健,就这么爪牙齐上,撕碎了獾完美无暇的皮毛,这正是四只饥饿的红枯狼。 易逽大感可惜,先是恼这群横插一脚的恶匪让他功亏一篑,又暗中估计对付四只饿狼胜算如何。 “呜——!” 可随着又是一阵狼嚎,易逽立刻发现了林中更多闪着绿光的眼睛在逼近。 他想也不想,调头就跑。 立时就有一大群红枯狼从黑暗中跳将出来,反追了过来。 “啧,这不风水轮流转么!”易逽暗骂不已,一点不敢耽搁,使出了全力沿着原路跑。 红枯狼虽然每一只都只相当于勉强达到二重天的黄阶冥兽,但是它们从不单独行动,面对十数只獠牙相对,饥肠辘辘的杀手,硬拼也只有以身喂狼。 开玩笑,被这么一大群冥兽围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返途的时间就比来路要紧张多了,连着时间都像慢了个几十倍。奈何这群饿狼紧追不舍,直到他遇见一队同样出城狩猎的蛮血族。 极北城外数里处。 “大哥,前边儿好像有啥动静!”一****上身,身着兽皮的汉子正扯着嗓子喊着自家兄弟。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三大五粗的样子,一边慢腾腾地向前走,一边闹哄哄地围在一块儿吹着牛皮笑闹着。 “啥动静,去瞅一眼。”为首的那人听了,将蒲扇大的巴掌一扬,呼了过去,连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吆喝道,“走走走,杵这儿干啥!” 一大票子人,刚才还散散漫漫,被那汉子一喝,竟一瞬间就动作一致地站得井然有序,一同提速,队伍不乱,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行去。 半柱香不到,就撞上了奔命的易逽。 这个队伍见到个少年身处险境,二话不说提了刀扛了锤就冲着狼群杀了过去。 一瞬间,四股强横的气势崛然暴起,草木低伏,虫鸣绝迹,与易逽将将相错,给了紧咬在后的狼群迎头一击。 易逽喘着粗气往后一看,愕然看到好几具狼尸已经给抛飞了出去。 他立刻想帮忙,可这才发现根本插不进手去…… 四名蛮血族浑身皮肤血纹缠绕,战斗大开大合,气血冲天,威势滔滔,团队之间配合地天衣无缝,须臾之间,就轻松将一群红枯狼送上了西天。 …… 为首的汉子还一手抓了一条狼腿,拖着血淋淋的狼尸就走到易逽跟前。 他脸上身上的血纹未退,一身煞气,但表情却充满善意。 粗噶又浑厚的声音在易逽耳边响起:“小子,一个人在外可得多加小心点,这红枯狼对你们这些二重天的小家伙还是颇有威胁的!” 易逽恭敬地道谢:“多谢前辈相助!” 汉子摆摆手,将那狼尸随手一甩扔在地上,又道:“瞧你年纪轻轻,怎地往极北城这偏远地儿跑?” 易逽只略一顿,便直接回答道:“晚辈这是准备去参加天测的。” “哦?哦哦!今年又是天测开放的时候啦!”汉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回头冲另外几人吼,“那谁谁,咱们族里那谁今年也要天测来着?” 一蛮血族人无奈答:“大哥,你咋这都不记得?今年可是羊山他们那几个小子要去啊!” “哦!是他!对对!哈哈哈……”汉子想起来又笑,冲着易逽道,“咱们族里也有臭小子要去参加你们那天测,说不得你们同进了一宗,以后还能成为好友呢!我看你这小子看似文弱,但心性倒不错,你们那劳什子天测就努力吧!” 易逽再次一谢。 这些蛮血族不愧有憨厚之名,就连狼群尸体上的战利品,他们都没有一丝侵占之心,或许……也是因为看不上…… 多闲聊了两句,还想护送易逽回城。 易逽虽然自诩最后还是能够逃过红枯狼的追杀,可得到了他们的帮助自然也会承情,狼尸上的材料他坚持留给了这群蛮血族的汉子后,独自离去。 与蛮血族初次接触,对这帮热心的家伙他印象倒极不错的。 此后十来天里,易逽花了大部分时间去城外猎取冥兽材料,由于极北城人流量非常大,周围根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草药,只有末阶的冥兽出没。不过对他来说也同样是天测前继续练手的机会,他的进步惊人,冰锥术已经把握得非常不错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他特殊的冰锥术十分耗神,现在操控水流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心念都隐隐壮大了不少,这倒是意外之喜。 期间他也曾尝试着修炼其他元气诀,例如疾风术就是加快身法的一种常用元气诀,但不知为何,似乎除了水和冰以外,他对其他系的资质却表现出惊人的愚钝。风引术,火箭术,裂石术,无一不进度迟滞至极,与其说进步缓慢,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在原地踏步,连入门都算不上。 对于这种情况,易逽也是极为无奈,只好放弃了其他元气诀的修炼,专注于冰锥术和缭溪术了。 除了狩猎冥兽,易逽也同石晋一样,常常关注极北城里交易集市中的丹药与材料。 极北城比小籁城距离普通人主要活动区域还要遥远的多,所以也更适合修炼者。因此极北城的集市里有许多在小籁城不曾出现的好东西出售,如价格高昂四方大小的芥子环,珍奇古怪的机关巧物等…… 易逽在这段时间里也是收获颇丰,芥子袋里装了许多瓶瓶罐罐,皆是他买来的各式丹药。解毒,疗伤,回复冥元,辅助修炼,各种功效都准备了足够的数量。 距天测还有五天,准备充分后,他和石晋两人再次离开了极北城,前往大陆边缘。 ; 第二十一章· 抵达 一路上出乎预料地顺利,没有遇见任何危险,碰到落单的黄阶冥兽在两人联手之下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就被轻松斩杀,易逽在途中还从石晋那里学会了如何以星辰辨别时间,还有星天罗盘的真正用法。 对于普通人来说,罗盘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指南针,但对于修炼者来说,罗盘就是一个活动地图。 将心念浸入星天罗盘内部,就会发现其中记录了整个白照帝国势力范围内的大致地图。 三重天以上就能心念出体,由心念记录实景,再以元气于星天罗盘中勾勒出山河,许多城池的情报组织都会将附近的准确地貌记录下来然后贩售给修炼者。星天罗盘中就像一个三维立体的小世界,纤毫毕现,可放大观测也可缩小俯瞰,甚至可以将云焦大陆的各地呈现其中。修炼者将自己的冥元或阳元标记在里面,就会在地图上找到一个定位光点,随着修炼者的移动而移动,具体位置一目了然。 明白了罗盘的妙用后,易逽好是把玩了一阵,不得不说星天罗盘实在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 四天后,两人踏上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又过了半天,这片平原前方突然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数百丈宽深不见底的裂谷,好似有天神挥刀劈下将整个平原一分为二,崖边零零散散残留着好些巨大的石块。 石晋站在断崖前呼了口气,道:“总算是到这儿了!”接着又指着裂谷对易逽说,“这是一线谷,过了这里,咱们就到目的地了。” 易逽向前走了几步,俯视这个如咧开的巨嘴的大裂谷,一片漆黑,深不可测,只能远远听见深处的风空洞地呼啸而过,并非死寂却更能引起人心底的恐惧。他回过头来在崖边看了看,接着以水流卷起一块三尺宽的大石冲着中心狠狠投掷过去,大石在冥元加持的巨力作用下,直直飞了约十丈远才彻底落了下去。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曾听见大石落地或碰撞的声音,仍然只闻狂风呼啸声,就像彻底被一线谷吞噬了一样。 石晋倒吸一口冷气,神色不定:“这到底有多深啊?” 易逽也是眼神一凝,摇了摇头。或许这一线谷真的是无法想象地深,或许那块石头早在下落途中就被狂风捻碎化作糜粉。 “这种几百丈宽的裂谷,怎么过去?”易逽看向石晋问道。 石晋掏出星天罗盘校对了下方向,道:“咱们沿着它一直往左走就是,会遇到一条链桥的,从那条链桥就可以到对面了。” “好,走罢。”易逽简短地应了句,转身继续向左方前进。 不足千步,他就看见了石晋口中所说的链桥。说它是桥,只不过是一条粗大的铁链,不足一人宽,笔直地将平原两半连接在一起,悬浮在一线谷之上纹丝不动。 没有扶手,没有木板,只是单纯的一条锁链。 石晋苦笑不已:“要是刚才没看到那块石头丢下去的下场,说不定还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想到要走这样的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易逽没有回答,指着桥对面说:“那边不远处有人。” 石晋精神一振,赶紧伸长脖子张望,“真的?我怎么看不见?全是一团黑啊!” “我看得比你远些,先过去吧。”对面的情景对易逽来讲虽然也是昏暗不清,但确实能看出有不少人聚集。他先又用一块几百斤的巨石试了试牢不牢固,然后不再踟蹰,手中凝出水流缠上铁链,人也踩了上去,落脚处并没有打滑或者摇动的迹象。易逽直视前方,稳稳地向对面走去,一时间,内心也有些怅然。若还是前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一点保护措施都不采取就挑战这种天险吧。 他走上铁链不久后,石晋也硬着头皮走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稳稳当当地走过,虽说裂谷深渊下似乎风力强劲,但走在铁链上却丝毫微风都没有,若是心理素质过关,轻轻松松就能来到对面平原。当双脚踩上散发着草香的土地,石晋长舒了口气,这才惊觉背后出的冷汗将衣物都浸湿了一片。 而易逽还是那幅面不改色模样,也叫他暗生佩服。 “哦?也是参与天测的?”一个声音从身旁响起,石晋回过神来看见不远处一个眯着眼的少年正来来回回上下打量他们。 这人浑身穿着精致,一袭藏青色劲装衬得他神采奕奕,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环抱着双臂一脸的桀骜不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的身后还跟了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各个都将目光放在他们两人身上。 突然这群人之中突兀地噗嗤响起一声嘲笑,“喂,你们看这两个家伙,装什么啊?一个披着兽毛破烂货的穷要饭,一个穿着才一晶币一件的旧斗篷故作神秘。” “哈哈哈哈!这两人是来唱大戏的吧?” 一阵哄笑从这群少年中炸开,石晋被气得一脸涨红,额上青筋乱跳,卷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把眼前的这群人一棍抽翻。 “怎的?还想动手不成?”一黄发少年哧哧笑着,盯着已经将手移向自己背后那根武棍上的石晋说到。 易逽拦住他,低声道:“别冲动。”石晋冷哼一声,狠狠瞪着前方几人。 “哟,动手咱们还怕你们这破烂二人组?” “瞪什么瞪?小心被打得满地找牙!” 易逽虽然十分冷静,但面对对方言语上赤裸裸的挑衅心中也升腾起一抹火气。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平原上附近的其他人都默默注视着这边,好似在等待一番争斗发生。 为首的那个少年将手一扬,拦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同伴,道:“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安分些吧!还没进宗门呢,人都要给你们得罪光了!” 说着不再关注两人,带头朝旁边走去。他一离开,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三少爷,像您这样强,哪看得上这些角色啊!”“就是,三少爷进入三大秘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见领头的走了,刚还在出言不逊的少年们赶紧追上去,顺便大拍这个被称为三少爷的马屁。 石晋切了一声,暗骂一句胆小鬼,待这群寻衅者离开后,他们才稍稍放松,观察起四周来。四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偶尔有几株杂草发着微光,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勾勒出平原上的大致轮廓。就着微光易逽看清附近各处都有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独自修炼,都在耐心等待着三日后的天测。他们也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才坐下不久,就又有人来到他们面前,“你俩没事吧?”来者是个面相憨厚的少年,一脸善意地询问道。 “没事,你知道那群家伙是什么人吗?”石晋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憨厚少年小声说道:“他们都是极北城第一大族柳氏家的人,那个为首的是柳家嫡系子弟柳浩,听说是个被雪藏的天才,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进入三大宗门。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年仅十五岁,已经二重天后阶了。” 石晋一愣,“还真没看出来,那小子居然还有点本事。”自己今年十六达到二重天后阶,他一向对自己的实力还颇为自信,没想到这次遇到个纨绔大少似的人物居然还是个比他都要优秀一些的天才。 “他之前对每个人都会挑衅一遍?”易逽出言相问。 “其实也不是那样,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挑衅他人,只是每来一个修炼者他都要上来观察一番,若是觉得实力不错,就会拉拢,若是看不上眼,就会不予理睬。” 石晋听后大怒,“这么说来那小子还看不起咱们了!?” 少年憨声笑着回答:“还真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你们俩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后台背景的人,柳浩一向是看不上我们这种没什么大家族支撑的修炼者的。” “小爷的世家比那小子好了百倍!”石晋愤怒地打断他。 “这……好吧,如果你的家族不错,那你怎么穿成这样……?” 石晋喉中一哽,再次反驳:“那是小爷的钱财被人骗走了!而且我这皮草有何不好?舒适又俊朗!兄弟,你说是与不是!”说着一面抖着身上那块破破烂烂的披风,一面转向易逽。 易逽被他拉住,无奈地点头称是。 少年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还是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又道:“算了,我现在来其实是邀请你们来我这里的团队,天测若是不集体合作,几乎没有办法生存下去。你们也知道上一次天测的内容吧?连柳浩这样的天才也在拉拢各处人才,我们就更不能落单了。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就来旁边找我就是。”说完,他冲他们道了个别,朝着不远处聚集的一群人走去。 ; 第二十二章· 各方人杰 那群人一共六七人,有男有女,见易逽他们望过来,便朝他们点头示意,皆是一副友善的态度。 其中一个样貌妍丽的皮甲少女形体纤婀,丰胸细腰,十分令人艳动。她身旁的男子都是正值青春热血的年龄,怎能不被她吸引,两个少年正不遗余力地讨好她。然而这个丽色天成的女孩子显然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总是侧头往全身都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易逽看。 石晋看到那个女孩也是有些讶异,此女正是当初与易逽相见的那个酒肆里叫安铃的姑娘。 他见安铃频频回首,也对她回以咧嘴一笑然后便凑到易逽跟前,低声询问:“怎么样?要过去吗?咱们相识的那个酒肆里的美人居然也在呢!” 易逽大致看了一眼那队人,不动声色地回答:“你若想去便去就是。” 石晋一愣,看着没有面上丝毫意动的易逽,问道:“你呢?你不过去?就如那人所说,同伴多些才好合作,相互帮助下通过天测的几率也要大些……” “不去。”不等他说完,易逽便淡淡答道。 他一直都准备单独行动的,就连与他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石晋,他都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同伴?同伴就是拿来出卖的。易逽心下自嘲一笑,他已经用生命去证实过一次,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要让他把后背交给更何况一群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还不如直接在他心窝上再刺一刀来得爽快。 石晋没想到他回答地如此果决,犹豫半晌,也不再提起,安心在易逽斜对面坐下。 “那我还是与你一道,确实那些人完全不熟,再去融入他们还不一定有咱俩配合得好。” 易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道:“怎么?舍得下你心心念念的美人?” “呔!”石晋浓眉倒竖,怒目圆睁,“都是红粉骷髅!哪有兄弟重要?当我什么人了?” 一面嘴上疾言厉色地反驳,一面眼中留恋不舍偷瞄安铃。 易逽心中一哂,也不点破他,兀自拿出瓶小食丹吃了一颗,他的紫色浆果已经全部吃完了,好在幻猫也不排斥小食丹,不然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喂这小家伙。等天测这件事了了之后,他还考虑再换个好些的冥兽袋,或者寻寻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掩盖幻猫身份,它是十分讨厌被他硬塞进冥兽袋的,起初上路时,还挣扎抗议了大半天。 微风掠过荒芜的平原,带起远方来客的衣袂,时间渐渐流淌过去,易逽他们在荒原上已经等了十几个时辰。 从那条链桥上也陆陆续续过来了好些修炼者,这片地界上的人也越聚越多。之前向他们寻衅的柳家天才柳浩吸引了足够多的同伴,此时霸占了极大一片区域,其余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并不想去招惹祸事。 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了好几名世家大族的优秀子弟,在修炼者之中也引起了好一阵骚动。 这几名世家子弟皆是仆役围绕,还有族中长者护送,随身带着奇果珍馐,金帐软榻,和其他散修相比,舒适安逸了不知多少。 石晋见着他们这副排场直在易逽身旁猛翻白眼,一脸不屑。 “你不也是世家子弟么?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哼!这等骄奢淫逸之辈,小爷才瞧不上!修炼不就是在吃苦中成长?他们这样还成长个啥?”石晋愤愤然说道,“再说我在家族中只是偏房庶出,能与我相提并论的嫡系血脉天才还是有那么两三个的,家中资源不可能全向我身上倾注。哪像这些个家族,就出那么一个天赋不错的后辈,恨不得当宝贝似的供起来。我的家族可是人才辈出,一代比一代强的!”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傲气的神色,十分以自己的家族为荣。 易逽若有所思,断定:“所以关键在于你的天赋不过尔尔才得不到家族重视。” 石晋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恨不得喷面前这位毒舌一脸,怪叫道:“喂!什么叫我天赋平平?明明是我族中人才济济!” 易逽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辩,点了点人群中的几个方向,道:“这几个世家大族的人你认识吗?” 石晋满脸便秘样,斜着眼睛瞄了瞄回答说:“当然认识,这几人都是帝国中有名的世家子弟。” 他指向一名面相温和的男子,华锦的绿衫在那人举手投足的牵动间如绿水碧波荡漾出柔和的水纹。他的眉眼温柔,带着笑意在和身旁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女轻声说着话,每一个动作都梢带出柔润的线条。 “喏,那个小白脸,是排名第四的大族林家中年轻一辈天赋最高的林聿修,马上就十八了,三重天初阶单修水行元气师,非常擅长恢复类的元气诀,还擅长讨漂亮姑娘欢心。听说他的水行天赋卓越不亚于鲛族,嘿嘿,你也是擅长水行的吧?他可算得上你的同行了。” 易逽多看了这人两眼,抬了抬下颌,示意林聿修左边不远处一个满脸寒冰,身穿黑色蝶衣的少女:“那个呢?” 少女微尖的瓜子脸,玉眼琼鼻,嘴唇丰盈,青丝绾起繁美的花髻,点缀着金线流苏。足下登了双过膝长靴,大开襟蝶衣短裙将火辣的娇躯包裹其中,若隐若现地露出笔直的长腿。 “那个美女是闻家的大小姐闻婉,哈哈,她可有些意思的。她与林聿修是青梅竹马,还订过亲,一颗芳心牢牢拴在林聿修身上,成天都在吃飞醋,你看她那脸黑的……” “她实力如何?”易逽打断石晋开始跑偏的八卦之心,蹙眉问道。 “哦哦!她也是元气师,不过比较平衡,各种元气诀都有涉猎。十六岁,二重天中阶。”石晋摸摸后脑勺,又指向一个正放声大笑的壮实少年,凝重地介绍道:“看到那个路人脸的小子没,看起挺普通的,但他可不简单,他是蛮血族人,叫羊山,年仅十五岁,三重天中阶的武斗师。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这些蛮血族都不像人族在帝国的庇护下成长,自小在山林中以百兽为师,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轻敏如猴,灵捷如兔,撕扑似虎,狡伏如狐。上攀高岩险峰,下探幽谷深涧,入水能游,出水可奔。他的血脉精纯,是蛮血族最得意的小辈。这次天测别人我说不准,他是轻易就能进入宗派的。” 易逽一愣,也注意起那个壮实少年来。 羊山? 他在极北城所遇见的那伙蛮血族汉子时,还听说过这个名字。 细看过去,确实长相普普通通,皮肤黝黑,除了看起来格外开朗些,好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般,易逽默默将他记在心底。 石晋又跟着介绍了好几个世家子弟,都是年纪轻轻就达到二重天中阶或后阶,据他所说,天测虽然不限实力,只限年龄,但基本上是没有二重天以下的修炼者参加的。毕竟要面临极大的风险,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很高信心的人,来参加天测只是送死而已。 历年来,被宗门选中的修炼者基本都在二重天中阶以上,初阶的人不是没有,只是极少,并且各个都有隐藏的手段,不然还真没可能进入三大宗派。进入宗门后,每个宗门都会安排一次等阶测试,根据不同的实力划分再具体安排。 易逽还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但以石晋的判断来说应该是二重天以上的,若是他有幸进入宗门,就能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境界了。 他遥遥望着远处一群修炼者思索片刻,对石晋说道:“那群人是怎么回事?从我们来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十几个时辰也未曾动一下,身旁的修炼者都离得很远,似乎完全不愿意和他们有任何接触。” “哪里?太黑了,我看不清啊。”石晋疑惑,除了修炼状态,哪有人十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的? 两人向易逽所说的方向走了几十步,石晋在看清的一瞬间,脸色一变,忙拦住易逽,低声道:“别过去!” 石晋面色十分不好,盯着那群人影恨恨说道:“是魇鬼族。没想到他们这次有这么多人参加天测!” 易逽面露疑惑,石晋叹了口气,向他解释起来。 魇鬼族,战斗天赋被公认为第一的种族,极其嗜血好战。皮肤苍白,双瞳没有眼白,十分容易辨认,原本不是人界生物,是冥界出生的原住民,阳系对他们有很大的克制。 冥界与人界碰撞融合后,魇鬼族也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青白的面孔,空洞的眼眸,都让人不寒而栗。魇鬼族对冥气的运用与控制都远超人族,还珍藏着许多冥系秘典,他们战斗力惊人,又具有侵略性,一开始就和人族爆发出极大的冲突。 “魇鬼族根本就不是人,恐怕连活物都算不上,他们全身都充斥着冥气,个个都是妖鬼之身,阴冷可怖、鬼气森森。魇鬼族和我族之间的矛盾从大崩毁后就存在,他们残酷喜战,四处伐戮,恨不得把整个八荒云焦大世界都变得和以前的冥界一样寸草不生。我的家族中有好几个惊才绝艳的前辈都死于他们之手,和魇鬼族的长年战争中,死去的人多不胜数。”石晋眼中露出一丝憎恶。 “既然魇鬼族与人族势如水火,怎么三大秘境还同意让他们参加天测?” “唉,这就要说到一个人物了。”石晋谓然一叹,“直到十几年前,境内一名绝世大能出手,就是他,打破了人族与魇鬼族不死不休的局面。” ; 第二十三章· 虫豸 “这个人被世人尊称作为延天大尊,是一名阳系武斗师,他曾在帝都担任起人族元老的重任,本是前任最有前途的五大元老之一。延天大尊重大义轻私欲,一生都为了人族的生存与发展而奔波,是世人皆敬畏的真英雄!在民间呼声也极高,享有战神之称。大崩毁后的数年内,他的实力达到了另一个巅峰,无人知晓他具体是什么境界,只传说已经直追三巨头。阳系本就难以修炼,他在阳气稀缺的状态下竟然还能有飞越性的突破,其资质之逆天可想而知。” “就是那一年,他和侵略屠杀帝国边境人族时的冥界魇鬼族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场战争是他一人的舞台,听老一辈说延天大尊就犹如上古神魔,餐天噬地,阳气滔天,普通的魇鬼族在他面前就如被碾压的蝼蚁一般,成千上万死于他手,魇鬼族冰冷的血洒满了云焦大陆的土地,伏尸千里,血流漂橹。” “最后他以一人之力独战两名同阶,甚至修为还略高于他的魇鬼族鬼祖,狂暴的元气碰撞下将天都打碎,地都震裂,那种盛况没有亲眼看见太过遗憾了。”石晋咽了咽唾沫,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这么说来,是此人挽救了人族?”易逽疑道。 石晋猛点头,继续道。 “大尊杀了整整七天,最后一天正巧是耀日期,原本已经力竭的他在阳光的照耀增幅下就像另外一轮耀目的骄阳,搅的天翻地覆,人为掀起了一场浮黎史上最为恐怖的元气风暴,连秘境三巨头都联手激发言符大阵保护人族免于大灾难。这场元气风暴和延天大尊的屠戮造成魇鬼族总人数六成的死亡,最终他与两名鬼祖同归于尽,战死沙场。直到今日,在帝国境内还能见到不少百姓为他起的神像,受万人祭祀呢。” “经过这场大战,魇鬼族元气大伤,不得已之下与人族达成协议,永不大举屠戮人族,若有违背,受心魔永噬,三巨头就算放弃秘境也再不会手软。并以许多冥系秘而不传的特殊秘法作为交换,得到有机会进入三大宗派进修的资格。虽然魇鬼族的心法不适用于人族,但这些冥系元气诀和武斗技却是可以通用的。”石晋感叹道,“延天大尊给予的重创让魇鬼族从此大为忌惮人族,到我们这一代,虽然依然不能和平相处,但至少不会再见面就生死相搏了。” 易逽总算明白魇鬼族在人们的心中是怎样的存在,在当年那种三巨头需要消耗大半力量维持秘境的稳定,面对魇鬼族分身乏力的情况下,延天大尊的崛起无疑就是给人们注射了一支强心剂,也难怪后人对他的丰功伟绩熟谙于心,视他为天地英雄。 如今魇鬼族与人族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会轻易相杀了。 “这次魇鬼族参加天测的人数居然超过了十个,咱们一定要当心了。魇鬼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修炼天赋都极高,实力强悍,天测时可别在他们手中丢了性命。”石晋出言提醒道。 易逽应了一声,对这帮魇鬼族人提起了十足的警惕。 就在他们谈论中,那轮清辉熠熠的皎月渐渐被云层掩住,就如薄纱裹身,月光星芒也黯淡了起来。 风似乎在轻拂中逐渐焦躁,呼啸着将云层团团聚聚地带到这片夜空,易逽眼神闪了闪,轻声道:“怕是要变天了。” 石晋听后也望着逐渐厚重起来的云层回答说:“唔,大概又会有一场暴雨来袭,这天儿可真不友好,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搞的爷成天泡水里。” 不多时,一颗裹着寒意的雨珠从厚积的云层中砸落,摔在易逽的脚边,绽开出冰冷的水花。也就须臾之间,磅礴的雨幕降下,将所有停留在荒原上的修炼者都吞噬入腹。 大多数修炼者都翻出避雨的衣具穿戴上,那群世家子弟更是在家仆的服侍下安然自得,唯有那群魇鬼族像木桩一样在大雨中纹丝不动。 石晋一边骂骂咧咧诅咒着天气,一边急忙将那身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盖在头顶,抱怨着:“早知道就也买个斗篷了!” 雨声渐大,打在地上噼啪作响,漆黑的天幕上一闪,突兀而起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和魇鬼族一般苍白,甚至能看见眼睑上的每一根睫毛,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轰咔”划破了天际。 易逽抬了抬头,雨水落在脸上带来凉意,鼻腔里都是土壤混着水气的清味。狰狞诡异的闪电蜿蜒盘伏在天空上,不时雷声隐隐,强光闪起时还能看清每一缕雨丝。 在雨中等待似乎引得许多人心绪焦躁,但对于他来讲却如鱼得水悠然自得,没有分毫不适。 易逽伸出右手,感受着雨水滴落在手心的触感,心念缓缓流转,被水气包裹的他心中无比安宁,就如同回到母体一般舒适。自从心念进步后,对水流的变化更加敏感,有水的地方就像感官都得以延伸。深深吸了口气,充斥着水气的空气流入肺叶,清凉舒缓,令他精神一振。 身外狂风骤雨,内心安之若素。 易逽正引导着落下的雨水环绕掌心,透着雨幕隐约听见各处窃窃私语,忽然心下一动,抬首向一个方向望去,手中的环状雨水也一溃而散。 他注视的方向正有两男一女穿过重重雨帘走来。 看清他们的样貌时,易逽微微一愣,石晋也发现了他略显怪异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易逽回头看了看他,又看向那个方向道:“你看。” 石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昏暗的雨幕中看见三名意气风发的男女走了过来,其中两位青年长得一模一样,弱冠之龄,正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而这对双胞胎却与石晋又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他们其中一个青年见到他看过来,脸颊涨得通红,双目都闪耀着愤怒的火焰,三步两步就跨上前来,指着他鼻尖破口大骂:“石晋,好你个混球!是谁允许你径自离开家族的!你知不知道偷跑是什么后果!?” 石晋面露尴尬,瞄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易逽,有些心虚:“诶,是石洛堂兄?……这哪儿能是偷跑呢?我可是专程来参加天测的。” 听他提到天测,青年更是火冒三丈,咆哮道:“天测?你有什么资格参加?这次天测族中早已决定好送怜儿妹妹来参加,你凑什么热闹?在天测中丢了性命就算了,别再丢我们石家的脸!” 他一旁叫做石怜的清秀女孩子冲着石晋翻了个白眼,将脸撇向一边。 “我这次又不是代表家族参加!我是以散修的身份来的!天测只限年龄,我怎么就没资格?”石晋被他口沫横飞的咆哮激起一丝火气,立刻反驳道。 另一个和石洛长得毫无二致的青年也不阴不阳地嘲笑道:“我们石家什么规矩你难道不知道?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送来参加天测的,你的天赋确实不错,可还是远远不及石怜妹妹,你要死在天测中,咱们石家的名声就都被你给毁了。我和石洛还被特意派遣出来找你,顺便护送怜儿妹妹到极北来,你果然在此!”说着还扫了一眼掩藏在斗篷下无动于衷的易逽,“只知道和庸碌之辈混在一起。” 石晋被他说得眼角直跳,低声吼道:“我不会死在天测中!” 青年一声冷笑,“你说不死就不死?不过才二重天后阶,今天我就代长辈好好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一番。” 说完他迅速拔出腰间缠着的一根细长软剑,轻轻一抖,在暴雨中挽出个漂亮的剑花,刹那间,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上升,挟裹着道道劲风,青光大绽,锋锐的冥元磅礴而出,交缠在软剑之上,带起铮然厉厉的剑气就向石晋刺来。 石晋惊怒之下赶紧疾退,也同样快速反手抽出背上的黑色长棍,横在身前险险一格,勉强架住锐气难挡的软剑,脸上红潮一闪而过,然后瞬间苍白无比,身体在巨力下给击飞了出去,狠狠摔在泥水遍布的草地中。 “你突破三重天后阶了!”石晋白着脸说道,他和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重天的族中子弟正面交手,一个回合就抵挡不住,浑身被震动得气血翻腾,一时间还爬不起来。 雨水倾覆而下,将他的头脸瞬间淋得浇湿,在雨幕的遮掩下,青年轻轻松松欺身上前,手中软剑眼看着就要刺下。 然而刺下的一瞬间,青年却感到手中剑并没有刺中实物,眼前的石晋还维持着倒地的姿势就被一条水流横向扯开。 正是易逽不知何时已经闪身到近处,操控一条水流卷住了石晋,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开了来。 石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跳起来冲他咧开一个笑容:“谢啦兄弟!” 青年见到眼前之景,面色阴沉,“我们家族之事,轮不到你这外人管,滚一边去!” 易逽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缓缓道:“我并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纷争,但是石晋有恩于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伤他,那可恕难从命。”说着便从背后取下那柄星砂黑铁阔剑,和石晋一起与青年遥遥对峙。 “哼!不知好歹!也好,就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家伙敢在我面前猖狂。”青年眯了双眼,足尖点地,看起来的轻轻一踏,却践踏出大量飞溅的泥土,身形轻盈地激射而来。 他的速度比易逽快了太多,易逽在三重天后阶武斗师针对的全面压力下完全无法闪躲,只能像石晋之前那样硬拼。 不等他细想,青年就已至身前,手中一抖,凌天的剑影团团将他笼罩其中,不如之前的一击之力强大,但胜在快速精准绵绵不绝。易逽右手执剑,以近五尺高的阔剑插入湿泞的地面,依靠宽阔的剑身堪堪挡住,缓冲了正面攻击,左手五指虚张,身侧的雨丝受到牵动云集而来,瞬间凝成三道宽阔的水流环绕周身,正是他不久前学会的缭溪术。 青年眼中异色闪过,道:“有点意思,我看你能挡多久?风影过天!” 跟着手中软剑更快,如狂风过境,带着破空的啸音更加可怖,将近处一丈范围内的雨幕都阻隔开来。易逽压力大增,缭溪术再也无法完全挡住锋利的剑影,一道道极速的剑气破开缭溪术的水流在他的身体各处割开浅浅的伤口,斗篷瞬间被弄的支离破碎四散开来。 “石闫!你不是来找我吗!?冲我来!”石晋见青年只冲着易逽攻击,怒声喊道,手中黑棍也爆发出惊人的威势,带着青色的光芒向青年砸去。 青年剑势一转,将石晋的武棍弹开,而易逽趁着这点间隙从剑影中闪了出来,在磅礴大雨中不退反进,右臂上肌肉一紧,轮圆了沉重的阔剑劈向他,左手虚指,空中的雨丝再次调动起来,哗然而下的暴雨在他的控制下定格于空中,方圆十丈内,在青年四面八方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雨箭,齐刷刷地指向他暴然射去! 这样大型精准的操控,恐怕即使一个四重天的元气师也绝非轻易做到! 此景声势浩大,引得旁人也不禁纷纷侧目。 青年瞳孔骤缩,脸上怒色上涌,在嘈杂的雨声中低吼道:“罡风二心轮!” 软剑在他手中如灵蛇般扭动飞舞,形成一面牢不可破的屏障将他的身体护在中央。可不想这居然只是虚晃一招,射来的雨箭力度却远没有他想象的大,似乎丝毫冥元都没有融合,轻易就被他的秘术给挡了下来,被叫做石闫的青年再次冷笑道:“臭小子,居然耍诈!” 不出易逽所料,这名石晋的族人果然使用了他们族中特有的秘术,他还记得石晋使用过秘术后是有一定程度虚弱的!利用箭雨骗出对手的防护招式后,趁着空隙,易逽欺身向前,抡起阔剑狠狠劈下。 青年乍然使用过秘术,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就被易逽的剑势逼上前来,手忙脚乱下惊怒不已。他脸色厉色一闪而过,大吼一声,一股涨红在脸上漫开,随后的攻势速度再度陡然攀升一大截! 接着扬起势如破竹般的一剑,向易逽胸膛疾速刺来,这一剑快得惊人,一剑分雨,迅疾如光!令易逽躲无可躲。 就在即将击中他心脏的那一刻,忽地一股庞然的压力从天而降,挟裹着不可匹敌的强势力量,如捏死一只虫蚁般轻而易举地将三人全部打压在泥泞的地面上。 如雷的声音从天际响起,威严低沉又振聋发聩。 “全部住手,禁止争斗!” ; 第二十四章· 迟来的少女 呼吸一窒,易逽在这股无法匹敌的压力下,一秒都无法坚持,四肢肌肉骨骼若是全力抵抗就要撕裂,瘦削的身躯带着闷响被狠狠压进满是雨水的草地。 哐啷。 几声武器落地的声响,不管是另外那个青年还是他和石晋,都没有办法再握紧自己的武器。在这股压力面前,他们就像毫无抵抗之力的蝼蚁,被一个需要仰望的存在随意镇压在地。 侧脸触碰着冰冷的雨水,耳边全是喧杂的雨声,狼狈不堪又无能为力,易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在这个世界得到强大的力量。如此直观得接触到人族强者与自己之间的差距,粗暴简单,成功激起了他心中的血性。别人可以做到,他怎么就不可以! 这股压力只停留了短短几息,易逽便觉得身上一松,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默默从地上爬起,身上的斗篷已经成了碎布,黑发散下勉强遮住了异于常人的双耳,抬起眼眸环顾四周,那个欲对他下死手的青年冷哼一声,拾起自己的软剑退到了他的双胞胎兄弟和石家少女那边去,而石晋则警惕地来到他身旁低声问道:“没事吧?” 易逽摇摇头,眸中寒光闪过,转过身迎着风雨望向前方上空。 在乌黑厚积的云层下,在蜿蜒盘伏的闪电中,有六道身影凌空而立,闪电雷鸣影响不了他们分毫,风雨都要退避,就那样稳稳地站在虚空之中,带着漠然的神色冷眼居高临下,俯视着平原上的修炼者。 “是引路人!宗派终于派人来了。” “这次的引路人年纪尚轻呀!约莫不过二十出头吧?” “听说六人都是宗门里的前辈……” 人群中窃窃的讨论声夹杂在雨声中传入易逽的双耳。宗门的引路人,是由从宗门中六重天以上的优秀学徒弟子里筛选出的佼佼者担任。 他们不仅负责为新人引路,更是担当天测考官的职责。 每个宗门有两名引路人,相互有监督公正的作用,六名引路人将会担负起这次天测初试的所有责任,等到天测第一阶段结束后,他们会带领各自的新人进入三大秘境。 “安静!” 又是一道沉雄洪亮的声音在天地间响彻,中气十足,宛如滚滚雷鸣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年轻的修炼者们都在震动间渐渐安静下来,静候着六名引路人的指示。 空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上前了两步,黑衣紫衬,狂风将他身上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隐隐露出里边不知材料的兽皮护心甲,两道剑眉划入云鬓,给他的面容添上一抹凌厉的气势。 黑袍青年扫视了一番下方的所有人,板着脸说道:“你们都要参加天测,应该也大概知道天测的规矩,生死不限,若是贪生早早离开为好。修炼之途,也是以命相博,离天测正式开始还有五个时辰,反悔的趁早走,下定决心的安静等待。”说着,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向易逽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允许私斗的情况发生,想试手的,待到天测途中再杀个够。” 黑袍青年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与其余五人一同从空中降下,寻了一处空地,也不顾地面潮湿,就席地而坐,全都盘腿闭目凝神起来。 天穹依旧是一片浓稠的漆黑,却又被无数道苍白的闪电反复撕裂,随着着隆隆雷声宛如缭绕大地的炽热神链,在夜空中翻飞凌舞。暴雨没有任何停歇的兆头,易逽站在雨中,麻布制的衣衫因透湿而紧贴在皮肤上,刮过被剑气所伤的创口,粗糙的触感引起十足的不适。 但他并没有注意这点,只是静默地和石晋站在一起与石家三人成对峙之态。 对面的石洛压低声音叱道:“石晋,我们现在没法强行带你回去,不过你若执意参加天测,我们兄弟俩会返回家族,上报你的行径。” “你去上报就是,等小爷进了开阳宗,家里还罚我不成?”石晋对他说的威胁之言满不在乎。 石闫则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能不死就不错了,进去就赶紧震碎言符玉珠,夹着尾巴逃回家吧!省的死在里头丢我们石家人的脸!” “我才不会死!”石晋梗着脖子生硬地答道。 沉默了一小会儿,几人这才不约而同地各退一步,两边都带着警惕之心转身远离了对方。 “没想到会牵连到你……”走远了些,石晋歉疚地挠挠头,对易逽说道。 他这次确实没有经过家族的同意就跑了出来,石家在名声方面尤为看重,送去天测的子弟一向是宁缺毋滥,只有具有十足的把握,才会有资格参加天测。这种做法最初是为了防止天赋不错的后辈死于天测,造成人才的流失,也正是由于这种方式石家人只要被送去天测那就表明板上钉钉能进入三大宗门之中了。 因此,石家送去天测的家族子弟通过率是十成十,在帝都渐渐有了很大的名声。 注重家声的石家,更是不会让没有把握的小辈去冒生命危险。而石晋,就恰好属于天赋卓越但又不足以称为能绝对通过天测的妖孽。他为了追求强者之道,怎么可能会放过天测这样的大好机会?于是便有了从家族偷跑的行动。 石晋对自己连累易逽感到很不好意思,石家派出来找他的那对双胞胎是他的远堂兄,血缘较浅,但他们却是石家的嫡系血脉。 这两人一向与他不怎么对付,原因在于他们身为血脉纯净的嫡系子弟,但天赋却没有小了七岁的偏房庶子高,并且这个偏房庶子还长得与他们有两三分相似。石晋的存在对这心高气傲,以自己血脉为荣的两兄弟来说无疑是狠狠地嘲讽了一番。 石洛还好,虽然是个爆碳脾气,但很少与石晋接触。然而石闫则相反,自小就隔三岔五地老爱找他这位小堂弟的麻烦,仗着年龄大,修炼时间长,没少去石晋那里磋磨他。 可以说石晋虽然天赋卓越,但能在年仅十六岁达到二重天后阶,其中还少不了石闫的锻炼。 石闫性格冷僻狷狂,出手狠辣,但对自己的家族却很有归属感,也十分维护石家人,因此他再讨厌石晋都不会下重手。 但是易逽不同,他对石闫来说完全是个管闲事的陌生人,对易逽痛下杀手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石晋也正是因此而倍感歉意,易逽对此倒不甚在意,这也并不是石晋的错,是他自己想还人情才出手引起了石闫的注意,再者,也是他太弱的原因,不然石闫也不会毫无忌惮就想杀他。 “你不必在意,一事归一事,是我自愿招惹他的。”易逽答得轻松。 “好兄弟!谢就不多说了,嘿嘿,以后有难,只管叫我就是。”石晋释然一笑,易逽出手帮他无论是因为还人情还是其他,他都万分感激。若是这时候被石闫所伤,就算伤势不重,但再执意参加天测就更是九死一生了,石闫正是想通过击伤他让他放弃参加天测的念头。 易逽此刻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和石闫交手,斗篷被对方的剑气弄的支离破碎后,就总是感觉到好几支若有若无的视线向自己窥探不已。当他仔细寻找时,又像是错觉一般无所发现。 被窥视的感觉应该不会错,易逽心中暗自戒备起来。 如果只是单纯由于和人争斗才引起的好奇那不足为虑,关键是若有人发现他具有鲛人的血统,那麻烦就不是一星半点了。鲛珠的作用对任何人都是巨大的诱惑,就连宗门派来的六名引路人,他也不抱任何希望他们就不会对他出手。 易逽不动声色地向人群稀少、更加阴暗的地方站了过去。 在接下来的等待中,一线谷对面还有新的修炼者匆匆赶来,由于暴雨的缘故,链桥虽然依旧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但修炼者想要在风雨中通过链桥的难度却大大增加。 “还好咱们过来的时候还风平浪静的,不然晚来一点,也要面对这种困境了。”石晋也看着疾风骤雨中的链桥暗自庆幸地说道。 而易逽则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修炼者慢慢增多,都面对链桥迟疑不前。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尝试着去度过链桥。 一个高瘦的少年,将手中长鞭一甩,卷住了桥身,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他摒住呼吸,身躯微微前倾,弓起腰背,脚步成丁字形慢慢在链桥上移动。狂风袭来,他的身形晃了晃,手中的鞭子一紧,稳住了脚步,接着又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前行。 耗费的时间虽久,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易逽他们这边。高瘦少年一踩上实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脸上全是水痕,也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雨水,看起来耗费了不少精神和体力。 他的平安度过给了其余少男少女许多信心,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踏上链桥。然而并不是每个都是成功的幸运儿,易逽看见好几人被狂躁的风雨卷住拉扯下一线谷的深渊,尸骨无存。 五个时辰说长也不算太长,很快流逝过去。 “全部集中过来!开始进行检查年龄!” 那道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再次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回头看去,六名引路人已经站成一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聚集在这片区域密密麻麻的所有修炼者。 易逽和石晋对视一眼,也随着人群踩过湿漉漉的草地走了过去。 “看来这次就你们这不足万人参加天测了,嗯?”当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宗门的引路人也正准备嘱咐什么的时候,为首的那个黑袍青年忽然一愣,似乎看见了什么奇异之事,修炼者们都沿着他看的方向纷纷回头。 向一线谷对面的寥寂的平原望去,天地间都笼罩在幽暗色的雨幕之中。 雨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灵动奔跃的剪影。等渐行渐近,才看出那是一个素衣白纱的少女。她从旷野的远方疾疾而来,衣袂裹风而出轻呖之音,三千青丝及腰,在雨幕和狂风里扬起恣意的弧度。 她冒着风雨飞速向这边奔跑,姿态优美,宛若凌波仙子般动人,足尖点地的每一瞬间,地面都覆上一层薄薄的寒冰。一线谷对面的修炼者皆是骚动起来,待她奔跃到附近,所到之处的人群都纷纷避让,下意识地不愿加以阻拦,就这样让出一条直通链桥的道路来。 少女没有丝毫停顿,阻拦了一大批修炼者的链桥在她眼中就像坦坦大道,纵身从湿滑的锁链上轻点而过,宛如一只飞雁稳稳地滑过了这条数百丈长的链桥。 她站在这一边的旷原上平复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冰肌玉骨,浓密的眼睫上还沾着细碎雨珠,清冷又娇美的面容显露人前,带着微微的风尘仿佛从遥远的天地另一头跋涉而来。 一时间,人群寂静只闻风雨声。 ; 第二十五章· 初选之地 少女在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注视下,向前走来,如凝脂白玉般的皓腕上那串冰铃随着她的脚步碰撞出轻灵的音色。 “是她?” 易逽一顿,眼前匆匆赶来的正是在黑迦森林中误伤了他,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白衣少女。 这个女子在一个月前就冒着耀日期的危险,独自向北前行,他偶尔想起来,还猜测她会不会已经丧身于那场惊心动魄的黑潮了,没想到今天在天测前又见到她的身影。就在他思考之间,少女已经渐渐走近,身边寂静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好厉害的身法,看间她横渡一线谷时的情形没?在那种狂风下都不受丝毫影响,有几个人能做到?”易逽身旁一个圆脸少年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正瞪着双眼对同伴说道。 “腕间佩戴法玉,多半是个元气师。元气师的身体素质向来不比武斗师,身为元气师身法还这么灵巧,着实少见!大概只有那几个大家族的天才才比得上吧。” “颜色也好,你看连引路人眼睛都直了……喂,你说她是何境界?” “谁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呗。” “嘁,谁会去自找没趣,我猜她实力不下三重天!三重天能心念出体,这时候的元气师可以说是实力大进,这女孩肯定就是三重天境界!”圆脸少年一脸笃定地款款而谈。 就在他们的低声议论下,少女已经穿过人群站进了他们这些修炼者之中。 那个黑袍青年这才回过神来,与身旁其余的引路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诧。不同于参加天测的这些修炼者,他们哪个不是天资凌云,都是宗门里精英中的天才,突破了六重天的年轻才俊,以他们的境界,不难大致判断出眼前这个少女的实力。 何止是三重天,从她之前的气息来看,怕是已经触及四重天。 但凡参与天测的,都是不超过十七岁的少男少女,在这个年龄就达到四重天,就算是他们当初,也是未曾有过。只有三个宗门里那顶尖的寥寥数人,或许在天测时达到过,六名引路人都对这个迟来的少女重视起来。 “师兄,这个女孩真的是十七岁以下?”黑袍青年身旁另一个暗褐色短发青年向他低声询问。 “看面相年纪确实不大,不过等会儿检查骨龄的时候,还是要多多留意一下。”黑袍青年眯了眯眼,沉声嘱咐道。 其余引路人也都各自点头,他们也对这个女孩抱有疑惑,如果她真的是十七岁以下,那真的是妖孽般的修炼天才。 少女还是和当初遇见易逽一样,一张清冷白皙的面容,身上虽然也被雨淋湿了,但远没有其他修炼者的狼狈之感,而是如同清水芙蓉一般清丽。少女对周围修炼者们频频向她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睹,站在人群中也不言语,从腕上的一只芥子环里取出一颗浑圆的朱砂色回气丹噙在如花瓣样的粉唇里,阖上水眸,手中结印,竟然自顾自地调息起来。 易逽站在不远处,隔着雨帘也瞧了她几眼就收回了目光,并没有要上前去与她交谈的意向。而石晋则是不会放过任何看美人的机会,一边啧啧称赞一边笑眯眯地猛瞧白衣少女。 黑袍青年轻咳一声,止住了四起的议论声,望着在风雨安静下来的修炼者们正色道:“你们应该也知道天测的规矩,参加者只能十四到十七岁之间,其余并没有限制,现在开始检测骨龄。我们将以心念检查,你们莫要抵抗。” 说完,六名引路人全部闭目凝神,六股庞然的心念瞬间从他们身上波动而起,将在场的所有修炼者们全都笼罩在内。 易逽心中一悸,立刻感受到一股心念如潮水般涌入身体,他克制住胸中的抵抗之心,将自己的心念牢牢封锁在眉心泥丸宫,任由那股磅礴的外来心念扫过自己的骨骼。待得这股心念离去,他才顿觉轻松许多。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波浩大的心念浸入了身体骨骼里,就这样一遍遍重复了六次,才彻底离去。 “不错,这次没有人抱有侥幸之心,想超龄混入天测。” 片刻后黑袍青年洪亮的声音再次传入每人耳中,这次检查颇为顺利,并没有超过年龄的修炼者来参加。而那名少女,在他们的再三检测下,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更加令他们吃惊,她竟然年仅十四岁。这么年轻达到四重天,这种资质不是他们可以私自决定的了,他们已经商议好在天测时每个宗门的引路人各自派遣一人去在云焦大陆上驻点留守的师长报备此事,再做打算。 毕竟,三大宗门并不在云焦大陆上,通讯几乎隔绝,往来耗费的人力物力也颇为巨大,因此在云焦大陆各设有自己的据点,分派了一名实力极高的前辈镇守。 “老规矩,接下来就分发弃权用的言符玉珠。” 在每个修炼者的注视下,六个引路人都从各自的芥子环中取出了数千枚鸡蛋大小闪闪发亮的玉珠来。成千上万的玉珠被引路人控制悬在半空中,将附近映照得一清二楚,暴雨仍在肆虐,雨中大片漂浮在人群上空的言符玉珠显得意外的壮观。 “去!” 黑袍青年低喝一声,与其他同伴一奇操控所有玉珠扩散开来,瞬间每个人的头顶都悬浮了一颗,紧接着这些言符玉珠缓缓落下,被近万名参加者收入怀中。 “你们各自收好言符玉珠,天测危险残酷,生死不限,若遇见危机状况,不能匹敌,弃权则可以保住小命一条。以元力灌注进玉珠将其震碎,会被瞬间传回我们指定的安全地点,当然,同时也会失去天测资格!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辈子都和三大秘境失之交臂了。好好斟酌,谨慎使用!” 易逽摩挲着手中发光的玉珠,光滑细腻,散发着濯濯清辉,好似有烟云在内部流动,看起来极为易碎。淋上去的雨水就在表面直接滑落,一丝痕迹都不留,竟是滴水不沾,他观察片刻就小心地收进了芥子袋中。 以天测的危险程度,这个言符玉珠就是唯一稳妥的逃生方法,只要不是遇见连拿出玉珠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极度危急的情况,都可以保全性命一次的。 “无论这次天测通过的人有多少,你们都要尽自己的全力,虽说天测三年一次,但却有年龄限制,你们这次参加也许就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了。好好把握,希望以后能叫你们一声师弟师妹。” 黑袍青年和其余引路人都再次勉励了所有人一番,然后正色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带尔等去此次天测的初选地点,十渡乡!”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轰然炸开一片喧嚣,成千上百张面容都带上了震惊的神色,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磅礴大雨。 “怎么会去十渡乡!?这不是送死吗?” “十渡乡那种绝域,以我们的境界过去那绝对是有死无生啊!” ………… 易逽眼角一跳,十渡乡,大陆志中着重介绍过,是大名鼎鼎的死亡地带,被称作五重天以下修炼者的坟墓。虽然同在大陆极北边缘,但距离他们现在的所在地仍然非常遥远,若是普通人步行,徒步整整半年才有可能抵达。 十渡乡是个极为诡异的地方,在大崩毁前,原本是荒野上十片由地热形成沸腾的深潭,温度虽高,但对修为高深的修炼者来说还达不到至死的程度。 然而自从世界树倒塌,天地元气紊乱后,这十片深潭大受影响,不知是何种原因,多不胜数的巨量冥兽跳入沸腾的潭水中集体自杀。最广为流传的猜测是当初冥兽刚刚形成时,极度不适自身的寒极,于是寻找热源希望变回原状。 在无数冥兽死在十片深潭后,深潭水质越来越黏稠,渐渐成为了沼泽。 而新形成的沼泽更是奇怪,时而沸腾,时而冻结,并开始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形的气体,将整片十渡乡笼罩在内。 这种气体有一种腐烂的甘甜味,修炼者吸入这种闷香后并不会致命,但浑身会开始渐渐僵化,无论是调动冥元、阳元,还是肢体行动,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困难。无论是谁,只要未曾达到五重天,就会逐渐成为只能思考无法行动的植物人,若是离开十渡乡,不再继续吸入腐甜闷香,则会很快恢复过来。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炼者,僵化过程越慢,行动自如时间也就越长。而五重天以上,闷香就完全失效了。但对于刚步入二重天的修炼者来说,最多支撑得了一天时间就会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十渡乡之所以被称为死亡地带,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还有极大的危险。 这里没有冥兽出没,却遍布着一种诡异的植物,叫做渡潭荆棘,它是十渡乡范围内唯一生长的植物。 此物凶悍异常,体型巨大,依靠误入十渡乡的活物繁殖,一旦有生命进入这里,在满布沼毒的侵蚀下全身渐渐僵化,将会不敌它们,渡潭荆棘便闻风而动,露出狰狞的爪牙,将猎物的血肉撕碎吸收吞噬掉。汲取够了活物的血肉后,它们则会迅速自我分裂,瞬息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繁殖出更多同类来。 因此,若是误入十渡乡的边缘时,五重天以下的修炼者绝不能深入,尽快远离才有可能留得一命,对他们来说,可怕程度相较于黑迦森林中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参加天测的修炼者们被告知要到这种绝地去进行天测初选,又怎么不惊惧交加。 ; 第二十六章· 初入十渡乡 六名引路人见人群中一片哗然,俱是面露不悦,黑袍青年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短发引路人十分不耐烦,眼睛一鼓爆吼一声:“全部住嘴!怎的跟麻雀似的,怕死就滚回家吃奶去!” 这名壮汉肌肉贲张,虎背熊腰,目光如刀,往人前一站就让人觉得如临山岳一般。他之前不说话还好,现在一怒立刻镇住了所有人,原本还闹闹嚷嚷的修炼者们不过瞬息之间就寂静无声了。 黑袍青年见此哑然失笑,他自己属于开阳宗,而身旁的这位暴躁的汉子是武衡宗赫赫有名的爆炭脾气,偏偏又天资卓越,连自己长年在开阳秘境内都没少听过他的传言。这家伙是个蛮血族人,性格急躁一点就燃,看来他对这帮参加者是半点耐性都没有的。 青年眉头扬起,回头对下方的人群说道:“渡潭荆棘你们应该都知道,它对你们来说极度危险,但是这种荆棘的根茎又具有很大的药用效果,是制作上品回气丹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这些荆棘是十渡乡中唯一的危险,也与这次你们天测初选的目标有莫大的关联。下面我简单介绍一下这次的规则,你们牢记在心!” 他顿了一顿,眼光掠过屏气凝神仔细倾听的众人,心中满意,继续道:“所有参加者都会进入十渡乡停留至少十二个时辰,没有上限,未在其中待满时间的都与震碎玉珠传送出来同样都作弃权处理。这次的规则很简单,你们进入十渡乡后只有一件事,就是挖出渡潭荆棘的根茎,只取赭红色的一小段精华,然后活着回来。挖得的渡潭荆棘根茎越多越好,每个人采到二十块,就算通过天测初选!” 黑袍青年的这番话语,在面前无数少男少女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脸色都变幻不定,看起来内心自是大有一番纠结。 想聚起来讨论,又慑于蛮血族壮汉的淫威下,不敢喧哗,憋得好生痛苦。明显在十渡乡内支撑的时间越长,挖到根茎的机会就越多,也就越容易通过。 一时半会儿,都是悄然无声,面面相觑。 黑袍青年也不着急,环着手臂,半合着双眼,好似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名清秀的少年颤声道:“我可以退出吗?” “哦?现在就要放弃?”青年抬起眼皮,慢吞吞地说道。 “是……我才刚刚进入二重天初阶,怕是十二个时辰都撑不过,莫说还要采到二十块根茎了……我,我不想死在这儿!”黑脸少年咬牙回答。 “行,把你的言符玉珠交上来,现在就滚吧!”青年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没有做任何刁难,就爽快地答应了。 黑脸少年大喜,忙不迭地交还了那枚弃权用的玉珠,匆匆离去。 有一就有二,人群中陆陆续续又出来了许多人弃权离去。好一会儿后,就有上百名修炼者弃权了。而引路人们也没有阻止任何人,仍由这些人离开。 弃权的修炼者皆是些年纪轻轻,又面带惧怕的少年少女,易逽仔细看了看,石晋向他介绍过的人物确实是没有一人退缩的。 等到再没有一个人出列,黑袍青年才望着那些离去之人的背影讽笑数声,而看向剩余参与者的目光也和煦了不少。 “你们都是下定决心参加天测的了吧?都不错,至少还有一搏的胆量。”青年赞了一句,又严肃了面皮道,“我们这就开启临时传送图,将你们带去十渡乡。” 等他说完后,六位引路人中的两男一女从芥子环中取出许多黑色如同鹅卵石般大小的晶体来,三人各自为阵,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规律地快速铺设起来。这些晶体十分像交易用的晶币,只不过更大一些,也不反光,色泽暗沉沉的黑得深邃,不带一丝杂质,精粹程度远不是晶币可以比拟。 在三人迅速的动作下不一会儿就形成了方圆百丈,三个图样复杂的巨型阵图。 这种临时传送图是一次性用品,使用过以后立即报废,并且代价高昂。组成它的晶体十分罕见,蕴含着精纯至极的冥气,此种晶体被称作上品冥晶,它仅在极冥之地才会产出,珍贵异常。 也只有这些上品冥晶才能够在没有言符师的情况下轻易制作成传送阵图。 实际上,如今市面上流通的晶币也是冥晶一种,只不过是最低等不入流的冥晶罢了。据说大崩毁前,天地间也有许多耀晶产出,其价值和冥晶等同。但自从与冥界相融后,世间阳气不足,耀晶也渐渐愈发稀少了。 这时三名引路人又摆放了三个大的离谱的星天罗盘在阵图中心,重新站在边缘处轻轻一点,精纯的元气顺着阵图灌注进去,顿时所有晶体都像被激活了一样,放出极为强盛的光芒。 “所有人都赶紧站进传送图!” 在黑袍青年的冷喝下,修炼者们分为三波鱼贯而入,所有人进入后,六名引路人也才都站了进去。几道浩瀚厚重的冥元拍入,三座传送图如同雨夜中的骄阳,强光大放。 待得一切平息,这片荒原上早已空无一人,由冥晶组成的传送图也成为了旷野中的一堆废石。 易逽闭目缓了好一会儿,驱散掉强光带来的不适,这才睁开双眼,身前的景象也随之映入眼帘。 他们身处一片极度荒败的地带,地面黑黔黔的寸草不生,已是干裂地起了蛛丝般的细缝。此地并没有下雨,但天空上的云层仍旧很厚,不漏丝毫星光。 四周倒木枯枝,荒草寥寥,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夜空有如巨大黑罩,将这片不毛地,团团裹起。 枯败的干枝上偶尔有寒鸦横掠,凄鸣哀哀。 然而瞬间出现的近万修炼者却给这片死寂之原带来了几分活气。若是有人从云霄俯瞰,就会发现十片沼泽四面环山,悬崖峭壁高耸而立,将十片面积广阔的沼泽包裹其中。而修炼者们面朝的方向正开了一个几十丈宽的崖口,这个入口直通十渡乡内部。 六位引路人一到这里就又在天测参加者们艳羡的目光中腾空而起,面向众人悬浮在低空。 黑袍青年掌心一翻,手中便执了面小巧的铜镜,正颜厉色地说道:“这面镜子叫做翻天镜,是历年来专程观测天测所用。想从其他方向离开十渡乡范围恢复行动力从而投机取巧的人,最好自己心中掂量掂量,再决定要不要考验我们的眼睛利不利!” 这面铜镜表面有些粗糙,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边缘处还带着些暗黄的铜锈,就这么个不起眼的铜镜居然还是个宝物,能投映出整个十渡乡的状况。 “你们正处于十渡乡边缘外,也是安全地带,再前行三十丈就进入奇香笼罩范围内了。我在这里卖个好,给你们几句忠告,越是靠近中心,渡潭荆棘的根茎出现赭红色部分的几率越大,甚至有同一根茎上好几块赭红色部分的情况发生。当然,越是深入,你们所冒危险也就越大。这个度如何把握,就要看各自资质,自己去权衡了。”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进入十渡乡!进行天测!” 在黑袍青年一声高喝下,众人皆是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了前方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死亡地带。 走到百米开外,果真如引路人所说,干燥的空气中开始蔓延着一丝腐甜的香味,这也代表他们已经进入了十渡乡边缘。 进入崖口后,易逽才发觉环住沼泽的群山向内的一面都是嶙峋峭壁,光秃秃地裸露出山石砂砾,而朝外的另一面才偶尔略带生机,疏落地生长着一些植被,点缀上一丝绿意。这些巍峨的山岳,观其内侧陡峭程度,就算没有黑袍青年的警告,想私自离开十渡乡范围内,怕也是极为不易。 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十渡乡中的第一片沼泽就在眼前,潭水已是半冻,凝结成浑浊的幽暗冰泥。周围死寂一片,沼泽无论边缘还是其中都有株株二十尺来高的藤蔓荆棘拔地而起,每相隔几丈左右就会有一株,发出黯淡的红光,每一条主枝都足足有碗口粗细,呈诡异的暗红色,犹如吸足了人血。藤蔓上根根倒刺,锋利无比,显得狰狞非常。 这些就是屡次提起的渡潭荆棘了。 现在那股腐甜味对身体的影响还并非很大,易逽只觉得冥元的运转和行动间只是略微晦涩了一点。在这片区域内身体是逐渐僵化的,要取得二十块赭红根茎,必须要趁还能自由行动时早早完成,所有人都对这点心知肚明,因此,许多修炼者赶在前面希望抢得先机。 他和石晋走得并不靠前,而在他们前方的修炼者也终于开始首次接触这些植物。 一个身着皮甲,脸上带着雀斑的少女提着武器第一个试探着上前狠狠给了眼前最细小的渡潭荆棘一刀,接着警觉地飞身而退。只见刀口处喷涌出血浆般的红色液体,那株刚才还安安静静的荆棘突然像发了狂似的,疯狂挥舞起所有的枝条,枝条覆盖范围半径至少有三丈之广。 唰!唰!唰! 它疯狂抽动自己的藤蔓,向雀斑少女席卷来。 不过少女早有准备,提前就退了一段距离,这株渡潭荆棘的攻击也无功而返,只将地面抽得尘土飞扬。 然而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在下一刻,随着这株荆棘的反击,旁边其余几株更为强壮的荆棘居然也闻风而动!四面八方都围剿过来,枝条乱舞,冲着少女爆射而去。 少女明显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大为惊慌,勉力冲一个方向聚起全身元力猛地劈斩而下。这大概是一种武斗技,劈中的瞬间又带着雷电之势连斩数刀,她的攻击居然刚猛无比,这一次竟将面前的枝条斩得汁液四溅,扬起漫天碎块。 但面对身前的空隙,少女却再没有时间夺得这一线生机了。 在她斩碎一条荆棘的同时,四面数条荆棘再没有落空,狠狠穿过了她的身体。少女凄厉地嘶声痛叫,摔倒在地,还想挣扎着向前爬。 渡潭荆棘的枝条已经死死缠住她,层层包裹起,将那狰狞的倒刺刺入她的血肉,就这么吸食起来,还能看见血肉一节一节地鼓动从枝条中输送走。雀斑少女惊恐万状地瞪圆了杏眼,不过一息时间,这名清秀的小美人就被活生生地榨成了干尸。 这时候,渡潭荆棘才复回人畜无害的原状,安静下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第二十七章· 触手大战(上) 看见这幕的修炼者们,全都头皮发麻,汗毛直立,一股说不出的悚然之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干瘪发皱又死不瞑目的尸体,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虽说早有听说过渡潭荆棘的邪异,但亲眼看到这种惨状还是心中惶惶,直通通的视觉冲击让许多人都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一群孬种,一点血就吓住了?” 一道嗤笑声在人群中响起,言语桀骜,透着浓浓的不屑。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藏青色劲装少年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身后还跟了十数名服饰精致的少男少女,这人正是与易逽他们最开始差点起了冲突的世家子弟柳浩。 柳浩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骄傲模样,走上前来重重踏下,踩在那具被荆棘遗弃在地面上的女尸脸上,狠狠碾了一碾,然后一脚踢开。 “喀嚓……” 在他二重天后阶修为的爆发下,干尸的颈椎处在气爆声中应声折断,脑袋也给硬生生踢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入半冻的沼泽之中,瞬间皱巴巴的头颅被覆上一层冰晶,连个泡没冒就缓缓沉下不见了踪影。可见十渡乡的沼泽是绝对不能陷入进去的。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是找死,也怨不得旁人!”柳浩冷笑几声,在一片大为忌惮的目光注视下,对身后集结的同伴道,“兄弟们,跟我柳浩一起拔个头筹!” 说完,全身黄光闪过,浑身冥元轰然爆发,率先冲向了之前围攻雀斑女孩的渡潭荆棘,而他的同伴也紧随他的脚步同样气势无匹地冲上前去。 轰! 数股元力相进迸发,气浪掀起,光华交织。 瞬间,一场大战在他们和愤怒的渡潭荆棘间拉开。 等易逽和石晋走到这块的区域时,战斗已经结束,只留地上一片狼藉。 看得出来,之前的厮杀极为惨烈,但惨烈却只留给了那些异端植物,明显修炼者们占据了碾压性的优势,没有一具被荆棘捕杀的干尸。眼前竟堆积了厚厚一层渡潭荆棘的残骸,沼泽和地面被大量荆棘的汁液染得血红,还有一堆白花花,被蛮力拽出的根茎随意散乱地扔在地上。 “啧啧,死了这么多荆棘,开始远远就看见柳浩那厮从这儿离开,该不会就是他们干的吧?嘿,人多果然力量大!我就说嘛,咱们早该和酒肆那个美人结伴的,看看人多也安全的多……”石晋望着乱七八糟的地面感叹。 易逽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踩着断枝碎末走过,面色严肃说道:“看来这个赭红根茎十分稀有,外围根本没什么几率得到,想要搜集到二十块,不深入不行。” 在他的观察下,这一堆荆棘貌似还一个赭红根茎都没有出现。 被扔在的地上的每株白色根茎都完完整整,不见任何截断或挖取过的痕迹。 “咦?还真是!”石晋听完也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好了,“两人进这十渡乡深处还是有很大危险的,咱们动作快些,趁战斗力还没怎么下降,抓紧时间多搜集一点。” 易逽也点点头。 两人统一好意见立刻加快了脚程。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蛮血族少年全身沐浴在一片血气之中,拳脚带起虎啸龙吟之势将一片荆棘打得寸寸爆裂,漫天的红色浆汁洒了他满身,平添几分悍野。而这家伙满不在乎地抖了抖衣裳,带着冲天的血气咧着嘴向前走去。 …… 另外一边,一男一女正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人就近使用各种控制类元气诀就近干扰并吸引注意,另一人远远操纵伤害类元气诀一株一株攻击着渡潭荆棘,稳稳清理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道路来。 …… 而一个人烟稀少的边缘,几个面孔青白的魇鬼族人笼罩在黑雾中,冥气缭绕,阴寒至极。也不知他们在一片的黑雾中动用了什么手段,几乎脚步都不用停止,里面的渡潭荆棘就已经碎裂成数段,而这些魇鬼族人则僵硬着面孔继续前行。 …… 还有一处同样偏僻的地界,一缕优雅的白影正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灵巧地穿梭在渡潭荆棘之中。不等这些植物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无数荆棘丛连她裙角都摸不着半片,此女就凭借着惊人的速度和灵巧的身法一路向深处飞驰而去。 …… 易逽和石晋尽量沿着荆棘稀疏的道路,和一些战斗过后的痕迹走,速度得以大大提高,也避开了与外围渡潭荆棘的战斗。 在途中他们还发现了渡潭荆棘的一个特点。倘若他们冥元全力运转以便加快速度时,荆棘就会特别敏感,像被刺激了似的立刻快速捕捉到他们的行动和踪迹,但若是仅仅依靠肉体的力量急奔前进,这些肉食植物的反应则会迟缓上许多。 直到两人从沼泽中土质坚实的羊肠小道上向内部前行了数十丈后,终于在一块刚发生过战斗的荆棘丛面前停了下来。 这处战斗痕迹同之前一样也十分激烈,但这次明显是渡潭荆棘大获全胜。 地面和沼泽中散乱着具具枯瘪的干尸,细数之下居然不少于五六具,扭曲痛苦的面容,睁着不甘心的浑浊双眼。 相比于这群人的惨状,渡潭荆棘虽然也有不少被打爆折断,但没有一株的根茎是给拔了出来的,看来这些修炼者还没来得及杀掉一株就全数葬身于此。 而这整片地方都染上了粘稠的血红色,也不清楚到底是渡潭荆棘的汁液还是修炼者的鲜血。 饶是易逽这种前世就训练有素,又见惯生死的人,看见这种凄惨的景象心底也升起了一丝不适。 石晋则毛骨悚然,面露不忍撇过头去道:“咱们赶紧离开这儿,这些家伙可不好惹。” 就在两人准备按原路返回,另寻他路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闷响。 回过头去,远远看见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马脸少年正慌不择路地在荆棘之间穿梭,拼了命地向这边冲来。 这个少年他的团队在不远处已经发生了一场战斗,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遇见的荆棘丛实力之强远不是外围荆棘可以比拟,四个人当中只有他逃了出来。 最要命的是,在他逃出来正准备使用言符玉珠时,珠子居然好巧不巧被一条藤蔓直接抽了个粉碎,直接失效。 少年眼神惊恐难掩,在他的奔跑间四周的渡潭荆棘就像从沉寂状态激活了一样,狂躁地挥舞着触手般的枝条,向着少年逃跑的方向凶狠抽打。 为了逃命,他已是几欲疯魔了,宛若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好几次抽来的荆棘条已经碰上了他的皮肉,但他却在求生的欲望下不管不顾向前冲刺,硬生生拉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洒了一路的血迹。以他这种状态继续奔跑,就算没有荆棘再攻击,怕是也会失血过多,力竭而亡。 当他看见易逽他们站在前方,恐惧绝望的双眼中迸发出希望的炽热火焰,如红了眼的蛮牛冲向这边。 就在关键时刻,还离易逽他们只余四十来尺,他居然被地上一具干尸给绊了一个趔趄,旁边一株就长在小道边的荆棘立刻抓住机会,同时十数条藤蔓激射过来,死死将他钉在了地面。 “救我!!” 少年凄厉地嘶声惨嚎,声音尖锐得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还不等易逽他们有所行动,渡潭荆棘的枝条将他层层裹住,条蔓鼓动,瞬间少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而吸饱了血肉的这株渡潭荆棘,颜色红的妖异,红光闪耀下在易逽他们面前竟然从主干之间开始分裂。 易逽和石晋全都脸色难看地望着这一幕,马脸少年是没救了,但他临死前还给他们带来了个大麻烦。 那株分裂的荆棘,主枝一分为二,新生的枝干藕断丝连般黏着血红的浆汁,若是等它分裂完,他们要返回的原路就要被彻底堵死了。 “冲!” 易逽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向这株荆棘疾驰过去。 暴起的同时,左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变换了几个手势,然后身周涌起三条宽大的水带,将自己紧紧护在其中。右手已经拔出了缚在背后的黑铁阔剑,冲着新分出了大半,看起来还很幼细的渡潭荆棘的枝蔓狠狠斜劈而下。 虽然说易逽格斗经验丰富,也系统学过很多运用冷兵器的方法,但在这个世界技巧绝对比不上正正经经的冥元基础。他的身体原主人并不是武斗师,也没有学过任何主修功法,根本不能使用武斗技,也无法将冥元强化身体,灌注武器。因此,易逽再是利用冲击力和现有的肉体力量全力劈斩渡潭荆棘,但也远远比不上普通武斗师的一击,荆棘的表皮柔韧异常,这一剑仅仅把这株荆棘弹开了些,连最细的枝蔓都没有斩断。 易逽面色不变,他早有预料会是这种结果,而他也并非想用阔剑斩断荆棘,只是想将空隙留大一些,从沼泽中的小道上冲过去。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又向后甩出一道激流,水流巨大的冲击力辅助他的速度更提一分。 还在分裂的渡潭荆棘被他的举动大大激怒了,枝条狂舞起来,和旁边不远处另一株荆棘一同向他袭来。 而易逽反应极快,灵活地闪躲,身上的缭溪术也不是摆设,粘滞缓冲了没有躲过的两条藤蔓。接着他再没有给这些肉食捕猎者任何机会,身形一闪就从堵在小道中央的荆棘间迅速穿过。 ; 第二十八章· 触手大战(下) 紧随易逽的石晋显得轻松许多,他脚下向后一蹬,溅起大量红泥,随着一阵青光闪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在易逽格开渡潭荆棘,吸引了荆棘全部注意力时,他也趁着空隙随之跟了出来。 易逽和石晋冥元的爆发不仅影响了最近两株荆棘,更是引起之前那堆杀了一个团队的荆棘丛的注意,全都从沉寂变为狂魔乱舞的状态。 好在石晋速度快,易逽一冲他就紧随而上,否则还真有可能被这些家伙困住,然后被吸成人干。 易逽脱离了这种前后夹击的情况后心中紧绷的弦也稍微松了松,至少现在还有后路可退,更远的地方被之前那个马脸少年惊动的荆棘已经平复下来,若是想离开也容易很多。 “杀不杀?” 石晋一冲出来,就向易逽询问道。 “杀。” 易逽头部一偏,在缭溪术的缓冲下躲开一条藤蔓的袭击,趁空隙简短地回答。 从前方的修炼者的尸体来看,现在的位置危险程度已经非常高了,他们的实力不足以继续深入,差不多就应该在附近狩猎渡潭荆棘。 既然如此,最好就把眼前的两株荆棘都给解决掉。 念头在心底一掠而过,易逽就已经决定好和石晋联手诛杀面前的两株渡潭荆棘。 石晋和他并肩而站,得到回答后大笑:“早就想好好跟这些鬼东西战上一场了!最近小爷老被那些高阶的家伙蹂躏,憋屈得吐血,现在总得让小爷出口闷气吧!”说完就将手中的黑棍带起狂暴的气劲冲那株还在分裂的渡潭荆棘凶狠地捣了过去。 而易逽则是毫不废话,眼神坚毅,立马在灵活地跳跃闪避间也靠近了那分裂的荆棘。 对于他们来说,先合力杀掉一株是最重要的,况且面前这株还在分裂繁殖的过程中,更是不能让它完成分裂,否则只要它分裂成功一次,要面对的就是成双成倍的渡潭荆棘了。再者新分出来的荆棘还会继续分裂,到时候数量一多,他们的危险也成倍递增,搞不好还会就此交代在这里。 如此一来,更是丝毫时间都不能留给这株荆棘,易逽和石晋都不约而同地攻向了它。 易逽的水链操控地得心应手,在十渡乡的沼泽环境下,湿度重,水汽充足,使他能凝聚的水流也壮大了几分。 他的反应能力曾经过专业训练,经验何等老辣,即使现在换了副身体,但反应之快也远超石晋这种愣头青,早早就能从荆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大致判断出攻击预向,提前做好规避。 在他的灵活闪躲下,分裂荆棘连他的缭溪术都没有挨上。 至于另一株完整的荆棘,由于距离石晋更近,攻击自己的频率也不太高,这种疏落的攻击易逽也或躲或挡化险为夷。 不过在他们的交战中,也发现了那株正在分裂的荆棘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明显要低于完整的那棵,大概是由于它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繁殖上,才会实力有所下降。 易逽稳稳向荆棘的主枝靠近,光是从肉眼观察,这株渡潭荆棘的主茎直径有人的小臂长,由于分裂,已经基本成为了两条,只有地面上的一小截还是同一个。而分裂的那部分表皮完全透明,还能清晰看见里面的暗红纤维肉质,看起来十分轻薄易破。 他的主要目标就是在那里,防御力最低的位置。 从那里截断,这株荆棘也就如离了水的鱼儿,再翻不起任何浪花了。 石晋所站方位靠近那株完整荆棘,需要分出大部分精力与之纠缠,攻击分裂荆棘的强度大大减少,但这也帮易逽创造了机会。只要他在攻击分裂荆棘,那么荆棘就不得不要分出一部分纸条去抵御。 易逽接近主茎的机会就更大。 水链在他的控制下如第三只手一般灵巧迅猛,不断阻挡数条刺来的藤蔓。 虽然这株渡潭荆棘又是在分裂时刻,又是被石晋拖住了一小部分,但仍然是极为凶悍,每一次攻击都力强胜虎,让首次接触这种生物的易逽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砰!砰! 这些粗壮的条蔓比八爪章鱼的触手还要灵敏强大。 鞭打挥刺的同时,发出沉重的闷击声,将沼泽与地面中的冰泥带起,扬得漫天都是尘土碎渣,飞溅到易逽的缭溪术水环上泛出道道涟漪。而易逽则冷静地穿梭在这片尘泥之中,步伐简单效率,重心稳定,一点一点接近了主枝部分。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尘土的呛鼻,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谨慎小心。 就算面对这种诡异强悍的生物,那又何惧?那又何恐? 他素来心志坚定,即使现在实力不强,但并不代表就没有办法杀掉眼前的怪物。 在距离主枝还剩不足一尺时,易逽猛然发力,剑锋指地,将阔剑深深钉入地面之中。随即右臂肌肉收紧,单手握住剑柄,两腿一跃,带起身体离地,以阔剑为圆心,与地面成平行状态,整个人化作半圆侧踢过去。 腿风凌厉,与空气摩擦都破出淡淡的尖啸。 不得不说腿部力量确实比上肢要大的多,“砰”的一声闷响,阻拦在易逽眼前的两条藤蔓都被他踢地横移开来,露出了中间还带着黏丝的主枝部分。 易逽咬牙忍住左腿上传来的麻痛,落地的一瞬间,又凶猛地在地面上一蹬,拔出沾染着泥土的阔剑,趁着踢出的空隙还在,爆发出最大的力量冲了过去。在冲击力的辅助下,他轮圆了阔剑,从上至下精准又暴力无比狠狠斩入了目标那片透明的表皮处。 这一次并没有令他失望,这里果然异常脆弱,防御力远远不及其他部位,在易逽猛力劈斩下,瞬间破裂,阔剑一侧浅浅陷入,又被大幅度旋绞着拔出,留下一个豁大的创口,喷涌出红色的浆液和纤维组织的碎末。 分裂中的渡潭荆棘被他这一击伤的彻底癫狂起来,虽然它不会惨叫出声,但从它将挥舞的触手一顿,连石晋的攻击都丢在了一旁,开始毫无章法地疯狂拍击中可以看出,这一下是有多么疼痛。 易逽眼中一亮,紧贴住主茎躲开一条分枝狠厉的袭击,毫不犹豫抬起左手,瞬间凝出一支寒气森森,长约将近整整三尺的清蓝色尖锐冰晶,就在近距离下,向那个创口激射而去。 正是他花费了大力才学会掌握的冰锥术。 这也是易逽现在为止最强的攻击招式,由于对控水的要求极高,他也支撑不了放出几个来,唯有抓到了一击必杀的时机,这才用出。 呲……………… 冰锥术不愧是攻击性最为卓越的基础元气诀之一,在近距离的爆发下,生生从被斩出的那个创口毫无阻碍地穿透,轻轻松松将植物主茎扎了个透心凉,并迅速覆上一层白霜冰晶,顺着主茎蔓延开来。 瞬间这株荆棘的主茎下半部分就全部被冰霜包裹,以肉眼可见创口的纤维已经冻成了紫褐色。 这样的威力和易逽拼死拼活挥剑斩刺的效果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仅仅依靠他现有的肉体力量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易逽放出一道冰锥后,立刻向后一扑,略带狼狈地在小道上就地一滚,拉开一大段距离,闪躲掉受到重创的分裂荆棘的疯狂报复。 “哈哈,兄弟你打归打,别去亲吻大地啊!…………哎哟!” 而另一头的石晋看到易逽如此狼狈的一面,哈哈大笑起来,然而笑声未落,就因分身被那株完好的渡潭荆棘一条枝蔓抽中。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立马用武棍挡住,大概就要被这些藤蔓缠上身了。即便如此,他的背后也留下好几个渡潭荆棘藤蔓上倒刺勾出的血洞。 他一个急退,立刻躲远了些,在一旁疼地呲牙咧嘴,重新集中精神小心应付起来。 易逽这时才没的心思去管石晋说的废话,他已经被面前这株荆棘恨之入骨,在它分裂繁殖时偷袭不说,还将它重创,简直恨不得将面前的少年一寸寸吸光血肉,再挫骨扬灰。 这株荆棘已经完全放弃了继续分裂繁殖,只想把那少年拖入死亡的深渊。 它在极度愤怒下,速度和力量大为增强,狂舞着的十数条狰狞触手全部向易逽卷来,破空之声尖锐震耳。易逽瞳孔微缩,这种速度他想逃都极为困难,如果一开始就面临这样强度的攻击,光是他一人绝对无法靠近主茎。 面临这种危局,他却不闪不避,反而神色霍然一厉,眼中精光乍现,左手重重一握。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如平地惊雷一般骤然发生,恐怖的寒气从爆炸中心渡潭荆棘身上腾涌而出,寒风扑面,好似空气中的温度都就此下降了好几度。 石晋被吓了一大跳,拼着又吃了一次攻击退到安全位置,漫天都是细碎的淡红冰晶,簌簌落下,砸落在他的头脸上带出细微的冰凉刺痛。他回过头去一看,空中四处都落下冰冻住的荆棘残枝,在一片血光朦胧中“噗通”几声接连掉入四周的沼泽内。 只见原本那株分裂繁殖的荆棘从主茎处被炸得一片狼藉,只留了一小截残根可怜兮兮地还露在表面,而上面荆棘的主体部分全被都给炸飞了去,早已没了踪影…… 石晋惊地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自语:“这,这啥情况?” ; 第二十九章· 专业卖队友 “还能什么?我的冰锥术。”易逽见石晋那幅不可思议的模样,悠然解释道。 “冰锥术能把这玩意儿炸成这般?那所有会冰锥术的元气师都能横行十渡乡了,这次天测还有何难度,二十个赭红根茎算什么?直接上它一箩筐!”石晋恍过神来,不可思议地说道。 易逽眼角抽了抽,静默片刻等他喊完才黑着脸道:“你当那根茎是萝卜?何况这种威力的冰锥又不是吐唾沫那么简单,在一定时间里我只能放出两枚。” 易逽的冰锥术的确耗神巨大,在当初小籁城和极北城里为期一个月的不断练习下也只能堪堪连续使用三次,就会精神不继,头痛欲裂,无法保证爆炸的时机了,继续使用极有可能会误伤到自己。当然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极限如实告诉石晋,吃一堑长一智,他永远都会保持一颗警惕的心。 “冰锥术只是普通的基础元气诀,二重天元气师怎么也会放个十来次冥元才会耗尽吧?” “普通冰锥术会炸吗。”易逽淡定自若地答道。 实际上正如石晋所说,他的冥元确实消耗不多,但他的冰锥术却局限于自己的精神状态。 “这倒也是!”石晋挠了挠后脑勺,“现在死了一株荆棘了,就只用解决掉剩下的这个家伙,咱们就能清点分赃了。”他刚说完,就两眼放光地盯着剩余的那株完整的渡潭荆棘,嘿嘿直笑。 随之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怪物!乖乖别动,让小爷慢慢疼爱你!” 也不等易逽说什么,就抄起手中黑棍临头痛击了去,瞬间就和那荆棘战在了一处。 易逽却不管他,径自盘膝坐下,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截黑漆漆的焦炭状木头,置于鼻下缓缓轻嗅,一边观战一边凝神静息起来。 这是他在极北城的集市上购来的凝香木,有缓神解劳、凝思静气的作用,对他现在的状态十分有效。 而石晋哪里是那完整荆棘的对手,之前远远应付还好,此时一深入进了渡潭荆棘的近距离攻击范围内,不多时就开始左支右绌起来。 此刻他才猛然发觉易逽居然没有与他一同杀向这荆棘,眼角余光看见那少年竟优哉游哉坐在一边闻着个乌漆麻黑的木头,并好整以暇地观战时,立马悲痛地怪叫起来:“喂,太坑了啊!你怎地没跟我一起上!?” “你不是要去疼爱那渡潭荆棘吗?”易逽慢条斯理地答着,“这不给你机会么。” 石晋手忙脚乱地挑开一条带着钩刺如长鞭般的藤蔓,又奋力跳起躲过一道贴紧的地面挥刺而来的枝条,石晋被他一噎,表情纠结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我那也是和你一起攻击的前提下吧,你不来帮我怎么可能解决得了它,只有它虐待我的份……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怎能被一株植物随意蹂躏?” 面对他的胡言乱语,易逽依旧不慌不忙地回答:“哦,你不是和它玩得挺愉快的?先忍忍,再尽量撑一会儿,我需要调息片刻。” 石晋还想说什么,但在渡潭荆棘的越来越猛烈的攻击步步紧逼下,只能先专心应对了。 一面挥舞着虎虎生风的武棍棒打荆棘,一面哭丧着脸在嘴里无意识地碎碎念叨着:“快点儿啊,快点儿啊……” 易逽见他还算暂时安全,也就专注地静心恢复精神起来。 凝香木的作用确实不错,嗅了片刻,脑海中就清明许多,从施展完冰锥术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也平复了一些。 这时石晋刚使用完罡风一心轮抗过一波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此刻气息稍弱,正极力躲闪一条飞击而来的藤蔓。见这次攻击凶猛异常,他约莫也躲不过去,只好无奈持棍准备再硬拼一次。 眼见着又将负伤,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虽不显强壮,却稳如磐石。 易逽手中激流涌现,形成一道水柱激烈冲向挥刺而来的藤蔓,渡潭荆棘藤蔓轻易分开这道激射的水柱,如同劈砍河水的利斧直直向他挥来,但在水花四溅中,还是被阻了那么一分。 他眉眼不动,将自己周身环绕的缭溪术蓬然扩大,撑出与身体相隔半尺的距离,首先与藤条相触。一声闷响过后,藤条被缭溪术粘滞的水环又阻了六七分,速度锐减。再穿过这水环击向目标的剩余不到三成力量,抽中了易逽横举在身前的阔剑上。 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撑住宽阔的剑身,易逽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不由得噔噔噔退了好几步,气血翻涌,震得全身骨头都在格格作响,而石晋在他身后轻轻一扶,便把这恐怖的一击硬接了下来。 ………… 石晋轻轻舒了口气,道:“你一个元气师,还跑我面前来硬接,真是够乱来。” “下次等我把话说完,别一个人闷头就冲。”易逽满不在乎地平息了一番胸膛中的气血,蹙眉回道。 体验了把作沙包的快感,石晋也心有余悸,忙对面前这个才坑了他一把又帮了他一把的少年说道:“好好……下次绝不冲动,我那还不是看到你瞬间打爆一株荆棘就心血澎湃了点。”想想还有些郁闷,这小子给一棍子给颗糖的这手玩得也太溜了。 “这东西力气也够大的。” 易逽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继续说着。 这株完整的渡潭荆棘力量和速度都明显强于之前那株,不得不让人更为小心。 “不错,想我一个二重天后阶武斗师都让它给陀螺似的抽了半天!” “谨慎一些,我们二人配合着来。” 易逽又嘱咐一句,便和石晋比肩而战。 他们两人配合倒也算不错,石晋劲道凝练,招招气吞龙蛇,聚起冥元游走百脉,窍穴通达,以生撕虎豹之力打得细藤寸寸而断。易逽则感官灵敏,步步进退自如,引动冥元缠绕于身,元气蒸腾,以极致效率的技巧周旋在狂魔乱舞中。 两人稳定前行,不多时便渐渐将这株渡潭荆棘的枝蔓拆了个大半。 “炎神五浪!”石晋锁定了那根最为粗壮的枝蔓,低吼一声,全身火光闪耀,那黑棍也爆出灼灼黑炎,烧得空气都扭曲起来。 他脸上红潮涌起,额上也聚出滴滴汗珠,黑棍裹在火浪之中朝那藤蔓重重砸下,一共攻击了五浪,一浪比一浪强。可惜第五浪气势顿弱,冥元不济,脸上红潮瞬间褪去现出苍白的脸色。不过前四浪都极成功,不仅仅是目标的那根藤蔓,还连带着旁边两条枝蔓也被这火浪焚烧地焦黑萎顿,再被黑棍狂砸一通,化作了一堆焦枝灰烬。 这般威力也足以令人侧目,石晋见他使出这武斗技效果这样好,即使脸色苍白也眼中一亮。 这个炎神五浪是他在极北城中花了大价钱购来的武斗技,还未修炼成功,就能有这样大的威力实在出乎意料。威力强大,唯一的缺陷就是冥元消耗剧烈,也不好掌控,但已经足以成为杀手锏之一了。 此时荆棘的藤蔓已经所剩不多,主茎前空门大开。 易逽当然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早早在左手又凝出一支冰锥,瞄准主茎爆射而去。 他的冰锥术威力不容置疑,冰锥一离手,就急急而退。 石晋看到这冰锥术射过去,脸上神色也是一紧,他是从开始就见识了这招的可怕之处,赶忙三步两步地就往后跳。 待两人退至安全位置,易逽才一握拳,引爆了那枚刺穿了荆棘主茎的巨大冰锥。 一声轰然巨响过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已是凌乱不堪的凶杀现场…… 渡潭荆棘那强壮主枝早就随着爆炸应声而断,虽然不像之前分裂中的荆棘那样被炸飞几丈高去,但主枝从中心炸开,茎肉已经铺了一地,只残留着几处坚韧的表皮还堪堪连着上半枝干。而主茎上所剩不多的条蔓,刚才还狰狞地挥舞攻击着他们二人,此刻却全都软趴趴地散在地面和沼泽中,早已失了之前的活力。 仔细看去,还能见到这些条蔓依旧在微微抽搐,一副还没完全死亡的样子。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任它生命力再顽强,根枝尽断,这些条蔓迟早也会死透的。 如此一来,易逽和石晋他们就此将这两株渡潭荆棘都全部解决掉了。 现在唯一做的,就是要看看收获到底如何? 刚刚击杀的那株渡潭荆棘实际上是长在沼泽之中,只是离地面极近,几乎是挨着的。石晋率先走向这株荆棘,先是嘿嘿笑着踢了踢那还在痉挛的枝蔓,面带嚣张地道:“你倒是再在小爷面前狂啊!”接着又围着那主茎观察了一番,就蹲下身子两手合抱住,发力想将它拔出来,却不想沼泽的吸力恐怖,根茎居然纹丝不动。 易逽站在侧旁,皱了皱眉,集中精神操控着荆棘根茎四周沼泽里还未冻结的水分,向外缓缓扩开,为石晋减轻一些压力。 在他的辅助中,石晋身上青光乱闪,显然是动用了冥元,肌肉迸起,手臂处暴起了青筋,荆棘的残根终于在他猛然发力下从冰冻的沼泽淤泥中一寸一寸地被拉了出来,露出下端白生生的根茎。 “喝!” 他大吼一声,总算将这顽固的家伙连根拔了出来,扔在了一旁。 易逽聚起水流冲洗掉泥污,长长的白色根茎上,赫然有一块赭红色的部分,十分显眼。 ; 第三十章· 所谓运气 易逽和石晋俱是心中一喜,总算是看到这赭红根茎了,不枉他们辛辛苦苦战斗一场。 两人对视一眼,由石晋小心翼翼地将这部分从根茎中挖了出来。 这块赭红根茎横截面光滑细腻,只是触感的话摸起来很像山药,只有一握大小,颜色润泽,带着淡淡的暗红光华,横截面又如莲藕般诸多孔洞。若是凑近一闻,还能嗅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淡香,贯穿肺腑,清幽夺人,就连体内元力都要行转加速一般。 虽然只有一块,但毕竟是看到了希望,两人都振作了精神,又将如狼似虎的目光投向了另外一株分裂的渡潭荆棘。 而这株是实实在在生长在硬土之中的,根茎处也被炸得只留下几乎与地面齐平的一个短桩,十分不容易施力,以他们两人合力都没有直接将它拔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开始一点一点将四周的泥土挖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了出来。 根茎离土的瞬间,易逽心中一动,这株分裂荆棘的根茎好似不止一块赭红部分。 待屏息快速将它冲洗干净后,看清情况,他内心泛起淡淡的喜悦。果然没看错,这株分裂荆棘根部的赭红根茎居然有三块之多! 这个意外之喜让易逽和石晋更添一丝亢奋。 繁殖状态的渡潭荆棘确实与众不同,想不到仅仅战斗一次就收获颇丰。 “哈哈,真是好运!一株上面就有三块!若是咱们每次都能遇见这种好事,每人二十块赭红根茎用不了多久就收集齐了。”石晋眉开眼笑,将其中两块交给易逽,又道,“开门大吉,咱们抓紧时间,趁现在实力还算顶峰再多杀几条!”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想要继续上路。 易逽微微一笑,拦住他戏虐道:“这么急作甚?还有个不劳而获的机会就在眼前,白送的都不要?” 石晋一头雾水,对他的话不明所以:“啥白送的?” 易逽回过头来,指着地上那几具干尸向他示意。 “来参加天测的修炼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就算没足够的晶币购上威力强大的武器和护具,但身上的补给至少也会准备充分。这些已死之人,身上的东西就是无主之物了,留在他们身上只是暴殄天物,何不借上一借,也算是物尽其用。” 石晋眼中一亮。 是啊!这些死人的遗物说不定还有点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就算没有他们,之后再经过此地的修炼者难道就会放过?至于死者为尊,尊重亡人这一套说辞,先等小爷活着通过天测再来扳扯吧! “极是极是!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你不提,咱们还不亏大发了!走,看看有些什么好东西?”石晋连忙点头,与易逽一同实行三光政策,开始就地搜刮起来。 两人站在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马脸少年尸首前,先从他开始仔细搜寻。 易逽对这具干尸脸部惊恐可怕又凸显扭曲的表情视而不见,面色自若地搜查着他身上的衣物。终于从胸口处找到了尸体的芥子袋。 “怎么样?有些什么?”石晋猴急地凑过来。 芥子袋的元力印记早就随着原主人的身亡而消散了,现已成为无主之物。 易逽观察片刻,将红绳系紧的袋口打开,冲着地面一倒,看起来小小的袋子里,一大摞杂七杂八的东西稀哩哗啦地掉了出来。 清点之后,才发现大多都是些清血丹之类的解毒药物,就连回气丹和伤药都被消耗地七七八八。 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失望,除了这些丹药以外,这家伙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随身携带的数千晶币。估计他是想攒起来买某样东西,或者没找到中意的物什才留了那么多晶币在身上。 结果现在倒便宜了易逽他们。 两位强盗毫不客气,立刻平分了他所有遗物。 除了大把晶币和一些剩余药物以外,这个马脸少年身上还带着一支竹简,竹简上记录着一种身法秘技——逐星。 在云焦大陆上,秘技不同于元气诀和武斗技,许多秘技都是无论元气师还是武斗师都可以通用的。 这些秘技靠着激发人体潜力,在关键时令修炼者在某一方面的能力大为提高。不过,施展秘技之后大多对身体精血都有所损伤,但在生死时刻,秘技说不定就能救上自己一命,因此秘技也是十分珍贵并受人追捧的东西。 这马脸少年,在团队遭遇危机时,就是靠了此种秘技才逃出这么远。 而易逽刚遇见石晋不久,在小籁城碰巧遇到一个将近三重天后阶的高手逃离城中甲卫时,与石晋交手一次,石晋也是激发了石家秘技才轻易挡了下来。 秘技的发现让两人都有一番惊喜,毕竟秘技不是想买就买得到的。特别是对易逽来说,有一份秘技生存能力又会上一台阶。 石晋快速抄录一份后,这个竹简由易逽收了起来。 他们将马脸少年已无用的尸体抛在一边,又把心思放在了之前那群死尸身上。 这群干尸有很高的可能是一个团队,最后死在了前路那密密麻麻一大丛渡潭荆棘手中。易逽他们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这群杀手,只小心翼翼地把荆棘周围的干尸往外拖,拉到安全距离,才继续搜刮他们身上的遗物。 不算马脸少年,能拖出来的干尸足有四具,从这些死者身上的芥子袋中,两人再次收获了将近三千枚晶币,平分后每人也得到一千多的钱财。 这个团队的人显然没有屯晶币的习惯,身上的资产也和石晋易逽随身携带的晶币数量相差无几。 但他们身上的资源仍然十分丰富。 整整四人随身携带丹药全部被他们收于囊中,还有一瓶价值很高的聚元丸,这种丹丸对三重天以下的修炼者具有积攒元力的作用,可以节约数月苦修之功。虽然每人只能吃一粒有效,再多就无法增强元力了,但其价值也是极其高昂。 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合适至极,两人立马就地将这聚元丸服用了下去,盘腿吸收调息起来。 刚一服下,易逽就感到这颗丹丸入口即化,形成一股清爽的甘露顺着喉头流入胃中。 胸口和眉心都开始隐隐泛起寒凉之意,在冥元运转中,那股细流开始受到药效所激,一圈一圈壮大起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过一炷香时间,两人眼眸微睁的刹那,都是精光迸射,吐气开声惊如雷。 石晋扬声长啸,啸音旷远悠长,滚滚如江,十数秒后才戛然而收,满脸惊喜道:“我居然达到到二重天后阶的圆满状态了!” 说着脚下重重一跺,腿侧聚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状飓风,青芒狂闪中,土地层层碎裂,威力十分不凡。 石晋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易逽虽然没有他的感受强烈,但体内冥元也壮大了不少,双拳紧握时都有种奔腾不止的力量在身体中激荡的感受。感官也更加敏锐,目光如隼,耳聪如兔,激发缭溪术而形成的水环更加厚重。他轻轻吁了口气,年轻的面庞上扬起一抹微笑,还有什么比实力增强再痛快不过的了呢? 瓶中还剩余三粒,两人决定留到以后再卖给其他修炼者。 地上的干尸里,其中一具尸体是个元气师,右手背上戴着一颗蓝光流泻的玉珠,一看就知是中品蓝玉,易逽毫不客气地扒了下来,换掉了自己才买来不久的青蓝法玉。 而石晋则收获了一本有关棍法的武斗技,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翻看不已。 ………… 十渡乡沼泽地,常年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下,带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大片如血管一样交错纵横的荆棘藤,默默生长在沼泽湿地中,静候着猎物的到来。 易逽此时正拿着个形状奇异的石子把玩。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片荆棘丛死路,从另一侧继续行进,他手中的巴掌大的石子是从一具干尸的芥子袋中寻来的。 石子光滑可鉴,入手温良,捏在掌心体内的冥元都缓顺了许多,但由石晋拿着却没有这样的效果。两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倒是不凡,因此易逽便将此物带在了身边。 他们现在前行的路线并不固定,两人都认为再继续深入战斗就不是他们可以掌握的了,于是就保持着现在的深度位置游移在沼泽间崎岖小道上,寻找着单独的渡潭荆棘诛杀,以便安全地获取赭红根茎。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腐香又一直缭绕鼻尖,易逽已经感到身体中冥元渐渐迟滞起来,手足也开始有些略带僵硬。 而突破后的石晋不知为何,反应似乎仍然比他大了许多,实力下降了不少,在他们合力击杀一株渡潭荆棘时,他也开始更频繁地负伤,而携带的伤药更是急剧消耗起来。要不是两人之前服用了聚元丸,有所长进,或许现在还要更加不济。 如今想要击杀渡潭荆棘,困难提高了很多,两人也因此愈加谨慎。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经过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们获得的赭红根茎就早早达到了两位数,已共有十七块之多。 虽然离最终目标还差了得远,但收获已经可以算是丰盛了。 “咯嗤——” 易逽和石晋将脚边才诛杀的荆棘连根拔起,取下上面唯一一段赭红部分,又各自吞服了一粒回气丹,略作休息就又踏上了旅程。 ; 第三十一章· 结仇 又是大半个时辰后。 易逽他们之前离开的荆棘丛密集地带。 一群修炼者正匆匆向此处赶来,共有三人,为首的那个青袍少年面沉如水,一双阴鸷的双眼,紧锁的浓黑眉头,无不显示出此人正心情大坏。与他并排前行的是个健壮非常的少年,肌肉虬扎,如钢铁铸就,侧脸线条刚硬,方方正正,此刻也是面露隐忧。 还有一人跟在他们身后,半低着头,只顾着快步向前赶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为首的少年远远望向前方无边无尽的沼泽,只有星星点点的渡潭荆棘,就再看不到其他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冲着身后的那人吼道:“萧二!你不是说看见过吗!怎么走了大半天了都没个人影!?” 那个被喝问的人这才抬起头来,居然是个长相奇丑无比的年轻人,歪嘴塌鼻,皮肤凹凸不平,左半边的脸上还有一大块乌黑的胎记,论是谁乍一看都会被吓一跳,他面露苦笑地连连回答:“七少爷,我看见也是好几个时辰前的事了,现在他跑到哪儿去我是真不清楚啊……” 青袍少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嫌弃之色,恨恨骂道:“屁用没有,留你作甚!” 他身侧的那个健壮少年这时忙劝道:“七弟,别动怒,我之前激发两次秘术,都能测出那家伙都一直停留在这里不远处,怕是现在还留在那地方呢。” 这壮实的少年长得牛高马大,脾气竟然却十分温和,轻言细语地安抚着自家弟弟。 那个急躁的青袍少年看起来和他的哥哥关系十分不错,脸上的怒气也缓了缓,神情别扭地回答说:“那贼子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五哥你拼着伤了元气测出来的地点两次都一模一样,这其中时间已经快三个时辰了,那家伙不会是死在那边了吧?” “他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死的,那小子奸猾得很,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这位七少爷闻言,不由得挑高了浓眉,冷着脸寒声道:“就他还想遗千年!?让我逮住,立马就给他大卸八块!” 健壮少年微笑着摇摇头,又道:“赶紧走吧,之前预测的地点就在前方不远。” 青袍少年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三人速度再提一分,向前方匆匆赶去。 当三人来到之前那处横尸遍野的荆棘丛前时,青袍少年看清眼前所景,脸色已经隐隐发青了。 他的哥哥涵养再好,面对这番情景也是面色难看,沉默片刻道:“赶紧找找,说不定他根本不在此地。” 青袍少年明显不怎么相信自己哥哥的这番说辞,之前用秘术测出来的结果已经很明显地预示了事实。 但他也没有多言,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埋头仔细辨认起来。 当他站在一具早已了无生机的干尸前,心绪十分复杂,他没想到之前自己的气话居然一语成谶,这人真的死了,连逃命用的言符玉珠都来不及震碎,就这样死在十渡乡,死在天测初选。 前些时候,这人嚣张鲜活的面孔还在他眼前晃,说他定会进入三大秘境,不久前他还偷走了他最珍惜的异宝,他那时恨透了这个窃贼,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但现在这人却以这副丑陋凄惨的姿态死在这里,就连身上的芥子袋和法玉都全部不翼而飞。 阮家七少爷心情起伏不定,他再对不起他,但这人也是和他们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他忘恩负义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阮家长辈还是把他当作亲生孩子养大。 他的眼眶忽地就有些热,天大的恨意,在这种情景面前,好似都烟消云散了去。 青袍少年话语哽咽地讽刺道:“你不是那么嚣张吗?现在这样算什么?太可笑了!还说进什么宗派,偷了我的宝物,最后给我看的就这副下场?你真是……” 说着,身侧的拳渐渐收紧。 干尸瞪着茫然的双眼,面朝着黑沉沉的天空一动不动。 他茫然站了一会儿,蹲下身来在干尸身上快速搜索了一遍,脸色更加不好。 他要找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少年的五哥也垂下眼帘,良久后拍了拍弟弟的肩,沉声道:“将他入土吧。” 青袍少年将这具干尸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两人齐力在地上挖了个坑,将他埋了进去。 另外那个被称作萧二的丑陋年轻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下也唏嘘不已。 他是萧家子弟中排行第二的庶子,原本修炼天赋就不是特别出众,再加上天生一副丑陋的面貌,常常叫人瞧不起。这次参加天测也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放手一搏,不过他虽然人丑,性格却一向谨慎,只在外围猎杀实力弱的荆棘,结果还没弄到几块赭红根茎,不想居然就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了帝都阮家的两兄弟。 由于他正巧之前看到过阮家八少爷的踪迹,才被这两人胁迫着来到这里。 这一路当中,他也大概猜出了一些事情的经过。 八少爷是阮家收养的养子,和五少爷与七少爷一同长大,三人一起来参加天测。而八少爷却偷走了自己兄弟的一样重宝,随后逃走,待得七少爷发觉,他早就跑了个没影。 恨极的七少爷与五少爷赶紧四处寻找,直到现在发现了他的尸体,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阮家兄弟二人很快将那具干尸埋葬好,青袍少年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表情肃杀地看向远方。 他和八弟的矛盾起于自己一件重宝,这个重宝叫做元石,外表像一块光滑的奇石,是阮家嫡系最优秀的元气师才能继承。元石对元气师作用极大,能大大增强元气师对元气的操控,效果显著如同将法玉提升了半个品阶一般,持有者就连学习元气诀也会更为容易。 八弟比他小了一岁,自小就被喻为修炼神童,小时候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于是被家族中的长辈收作养子,当成亲生孩子培养,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天赋却渐渐趋于平庸。 等到自己十五岁时,八弟的修炼天赋已经比他略次,再也留不住阮家天才的名号。由于他已不再是阮家引以为豪的修炼天才,因此身份也逐渐开始被一些阮家人拿来说嘴。也就是那时,他才清楚意识到了他和身为真正阮家嫡系血脉的自己与五哥的差别。 隔阂也就此产生。 而元石这样的重宝,只留给阮家最有潜力的后代,原本八弟从小天赋过人,还以为元石迟早会交给他,却没想到由从小就一直都比不上他的自己继承了。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在参加天测那会儿偷走了元石,之后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由于他需要用元石增强战力,是长期佩戴在身上的,并没有收进芥子袋中,正是如此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等他察觉到元石的遗失,这小贼早就混在其他团队里逃走了。 然而,时至如今,他却对偷了元石的八弟再也提不起恨意,埋了他的尸体,反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青袍少年眼中寒光闪烁,紧紧咬了咬牙,对着天边面露狰狞地狠声道:“是谁陷害了八弟,趁机盗走了元石,不叫他连骨头都吐出来,我就不配做阮家子弟!” 而他那体格健壮的五哥却在心底暗叹一声,八弟血肉都被吸干,确实是死在这些荆棘丛手里,但到底是不是由于别人起了夺宝之心,而被陷害至死,却并不能确定。这丛茂密的荆棘他们三人根本招惹不起,也无法报仇,而七弟的恨意就自然而然地转嫁到了从八弟那里顺走了元石的那家伙身上。 不管那人与八弟的死是否有关联,自己这个亲弟弟却对他已经恨之入骨了。 “五哥,你还能再激发一次秘术确定一下元石的位置吗?”青袍少年收起脸上的厉色,回头问向他的哥哥。 “嗯,还能激发一次,不过这次之后,就不能再使用了,否则这次天测初选是无论如何都撑不过去了。咱们实力在十渡乡环境的影响下已经下降不少,万事还是以天测为先。”健壮少年点点头,沉声说道。 “放心吧五哥,待到距离近些,我还有一办法感应到元石,毕竟我是继承过它的。” 阮家五郎略带担忧地嘱咐:“若是没有找到,还是先完成天测,这是我们唯一进入宗派的机会,不要浪费。” 少年在他的反复提醒下,才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而那个面相丑陋的萧二,此时赶紧陪着笑脸凑上来:“两位少爷,我现在能走了吗?” 青袍少年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骂道:“滚吧滚吧!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没你的事了,有多远滚多远!” 萧二在他的恶声恶语下也不生气,想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恶劣的态度,听到两人不再管他,赶忙退后向另一方向奔去。只是在低头转身的那一刹那,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一闪而逝,又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丑陋无用的萧二。 待他离去后,阮家五郎才取了他弟弟指尖一滴鲜血,盘膝坐下,身上元气缭缭,光芒闪烁不定,眉头紧皱,开始激发秘术寻找元石位置。不多时,脑门上都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落下,脸色也逐渐苍白。半盏茶功夫后,才睁开双眼,此时他气息已经虚弱了不少,将自己的星天罗盘交给青袍少年,道:“你自己看看,我记录进去了。” 说完,就又吞服了一粒回气丹,默默调息起来。 而他的弟弟则是查看半会儿那星天罗盘,抿着唇角,冲着一个方向望去,眼中杀气四溢。 …… 莫名其妙多了个仇家的易逽自是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这时他正和石晋站在一片沼泽前驻足不前。 ; 第三十二章· 沼泽之变 易逽他们停驻地点的情景十分诡异,面前的沼泽在他们的注视下正发生着惊人的改变。 首先是空气中温度的变化,凛冽冰冷的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升温,两人注意到这点时,就已经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而原本寒气森森的冻泥不过瞬息时间就从冰渣化水,烟雾蒸腾,从沼泽深处彻底滚烫起来。就如同滚锅里煮沸的芝麻糊,沼泽中的泥水里陆陆续续冒出热烫的土灰色气泡,‘咕咕嘟嘟’的响声不绝于耳。泥泡破裂时,滚烫的蒸汽白雾升腾而起,周围的热度也更上一分。 最令人不安的是,随着这些泥泡持续破裂,空气中那股腐甜香味也愈加浓郁,好似沼泽里那种僵化毒气都被蒸煮了出来。 与此同时,由于沼泽由冰化水,沼泽更加湿润粘腻,就连许多纵横交错在沼泽中的窄路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而易逽他们所站的这条小道,似乎就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开始缓慢向下塌陷。 易逽与石晋两人都是面色一变,他们知道十渡乡的沼泽会时而冻结,时而沸腾,但却没想到由冻结状态转化成沸腾状态居然会伴随着这样的变故。 原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就已经不短了,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僵化。 此刻居然还腐香大盛,对他们的影响也巨大了许多。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种大幅度影响下,连路都不稳起来,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更别提这一路上还有遍地的渡潭荆棘在虎视眈眈。在十渡乡这种沼泽地里,越是挣扎沉得越快,没有任何借力点,也不能像六重天高手那般凌空飞行,只能困死在淤泥中。 如果大多数道路都被泥水淹没溶解,落入沼泽中,除非使用言符玉珠弃权,否则就是必死的局面了。 易逽脑中快速衡量了一遍此时的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一瞬间,他果断地就做出判断,向石晋喝道:“走!退回更坚固宽阔的道路去!” 石晋显然也不是愚笨之人,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趁着脚下小路还算稳固,他们必须要在塌陷之前找到更为牢固的道路。 两人当机立断飞身向之前的道路奔去。 在他们记忆里,不久前,他们才从一条比较宽阔的道路走过的。 易逽他们不知的是,沼泽变化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区域,而是在整个十渡乡上演。 十渡乡范围内在这一刻,仿佛炸了锅,四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修炼者。一些没想通其中关键的人,还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尝到了苦头。 “救命!救……命……咕嘟……” “快!快拉我一把!他娘的,你别跑啊!!” 盏茶时间后,各地呈现出不同的景象。 有些不懂沼泽厉害的年轻人,当双腿在滚烫的淤泥里越陷越深才猛然发觉事态的严重,但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含恨震碎玉珠弃权逃命。 不信邪的,猛力挣扎,甚至动用元力攻击淤泥,与沼泽零距离接触并大量呼吸着才从气泡里散发出的浓郁腐甜香味,境况却越加糟糕。当僵化程度急剧增高,淤泥淹没了胸口,双手都陷在沼泽中无法动弹时,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这时连言符玉珠都无法使用了,只能在绝望下眼睁睁地被淤泥没顶。 有些还有点小运气的家伙,脚下的那段小路暂时还算稳固,然而再前进一段距离才发觉前路已断,再后退又发觉后路已断。 这下子被困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才醒悟此行与三大秘境是无缘了。 另有些倒霉鬼,倒是知晓这其中关键,早早就或前或后地去寻找更坚固的道路。但却因霉运连连,方向感太差等原因找不着大道,或者正巧撞入渡潭荆棘的怀抱,也只好要么死要么放弃了。 于是,十渡乡外的引路人那里,到处是白芒闪耀,出现了大批震碎玉珠弃权的修炼者。 这些被筛下来的少男少女无一不是满脸懊恼,垂头丧气。 “哦?没想到沼泽变化一下就刷下这么多人来。” 那名引路人之中为首的青年微微笑着说道,只不过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暗含着一丝讥讽。 “师兄故意不透露十渡乡沼泽转变的情况,难道就是想考验这些小家伙一番?”他身边另一位引路人好奇地问道。 “这也算得上考验?环境上的一点小变故而已,这都应付不了,迟早也会死。没有丝毫警惕心的,就算天赋不错,又有何用?”青年不屑地扫了一眼被淘汰的众人,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身边那个之前虎着一张脸,就镇住一帮天测参加者的那个蛮血族青年,则是看着传送回来的修炼者怒目瓮声道:“不过一帮废物,死了也才干净。” 其余引路人对他的性格都是心知肚明,听了这话也都笑着摇摇头。都说蛮血族对人族十分亲近温和,可这位的爆脾气那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 “你们蛮血族的这后辈倒极是不错,想必这次天测对他来说是没什么难度了。” 引路人间的一位紫衣女性武斗师眨了眨浓密的黑睫,指向夜空下一片光幕的一角。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六位引路人的面前正祭着那面监测用的翻天镜,镜中反射出一束光束,在六人身前形成近三丈宽的光幕。而这光幕上由许许多多细微的光点组成,肉眼看去没什么特殊,但若是以心念观看,就能发现每一粒光点竟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场景,居然将整个十渡乡内的情景投映地分毫不差。 “我可是关注这少年郎可是好久了,实力高,运道也不差,从开始到现在,你这蛮血族后辈可都已经集齐二十三枚渡潭红根了。”女子咯咯笑着,大赞那个叫做羊山的少年。 “可是真的?那的确了不起啊!” “……确实是个优秀的苗子!” “嘿,不愧是个天才……” 其余几人都露出赞赏之色,就连一直板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那暴脾气青年脸上也浮现起一丝笑意,大声道:“羊山不错!心性也不骄不躁,在族中一直很被重视。” “咯咯,看来你那蛮血族第一天才的称号是要让位咯!”那紫衣女子娇笑着调侃蛮血族青年。 “若是他天赋远胜于我,又能活着成长起来,不过是个狗屁称谓而已,让了又何妨?”他满不在乎地答着,显然对这些所谓的称号并不放在心上。 为首的那名黑袍青年则道:“羊山是好,不过值得关注的可不止他一人。”接着又点了点光幕的一处,“瞧瞧那个。” 其余五人听了他所说,也都将心念扫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良久,没有任何人再发出赞叹之声。 倒不是黑袍青年所提之人没有过人的实力,反而个个都修为极强,以强横的姿态收割着渡潭荆棘。仿若沼泽之变对其没有任何影响似的,比起羊山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他们却是魇鬼族人。 几名引路人之间突然响起一声叹息,“魇鬼族不愧是公认的战斗种族,他们这十几个,手法狠辣诡异,定也是精英中的精英吧。难道这次全部都要放进三大秘境?” 黑袍青年冷哼一声,道:“规矩就是规矩,我们也不过是修为尚可的弟子而已,既然宗门早已给了他们名额,我们再不愿意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这两年魇鬼族那群家伙在宗门里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和我们争锋相对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另一名温柔似水的女元气师眼中闪烁着担心。 “师妹不必忧虑,他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数目早就大不如前了。翻不起什么浪花!” 女元气师听后,也只能点点头,不再多言。 提起魇鬼族人,这六位三大宗门的佼佼者都各有所思,各自沉默下来。 忽然黑袍青年眼皮一抬,眉宇间锋锐顿现:“魇鬼族厉害,难道我们人族就差了?世家中可是出了不少才俊的,林家、阮家、石家等,都是很不错的苗子。” “师兄说的是,不过那个四重天的小姑娘是哪家的?怎的从没见过?她在十渡乡中表现如何?” 见有人提起,另一青年引路人笑着回答:“师弟可是忘了翻天镜虽神妙,但也只能观测元力虚浮为气的修炼者,四重天早已凝结心火,炙烧元气成液,气息不外露,又怎么能观测得到呢?” 提问的那人这才恍然,“倒是我疏忽了。不过四重天的修炼者,真当是让人好奇啊!” 黑袍青年也面露沉吟之色,道:“那女孩确实不曾听闻过,若是散修,那天赋就更为惊人了。” 其余引路人也纷纷点头,又开始讨论起天测中参与者的表现来。 而在此时,十渡乡内许多敏锐的聪明人已成功站在更坚固的大道上,避免了这一场变故带来的麻烦。 当然,有些影响却是摆脱不掉的。 …… 易逽微蹙着眉,尽量活动着四肢。 沼泽状态的转换确实带来了不小的影响,那股腐甜香气大增就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现在全身的僵化越来越严重,他明显感受到实力下降了两成之多。就连行动间,都觉得僵硬,关节之间好像被塞入了看不见的粘胶,身体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困难了不少。 而石晋脸色更加不好,他受到的影响十分严重,现在居然已经不足巅峰状态的五成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受到的影响特别大?难道这还看脸的?”石晋苦着脸抱怨道。 易逽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修为绝对没有远超石晋,可受到的影响差异如此明显,真不知是何道理…… ; 第三十三章· 艰巨的任务 无论他们现在受到香气的影响如何,收集赭红根茎的路途还得继续。 然而这危险程度却是大增,因此速度与效率也低得可怜了。 石晋原本就是武斗师,近身肉搏和实力骤降让他频繁受伤,两人也越加谨慎,不是落单的荆棘都不愿加以招惹。此刻的两人,主要战斗力落在了易逽肩上,毕竟他保存的实力比石晋要高上许多。 即使如此,一个时辰后,两人的收获却寥寥无几。 从进入十渡乡开始,经过近五个时辰的艰难战斗,如今一共收集到的赭红根茎共有二十四块。距离最低要求的每人至少二十块还差了一半之多,然而他们击杀荆棘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 不仅如此,由于沼泽由冻结转为沸腾,能够下脚的道路也愈发稀疏难寻。许多小道都半截而断,令他们不得不重新寻找道路。 在这种情况下,道路附近落单的渡潭荆棘更是少而又少。 他们花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在寻找目标的路上,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实力还会继续逐步下降,这也预见了收集根茎的效率只会更加低下。 再次好不容易收拾掉一株渡潭荆棘后,石晋满头大汗地一屁股坐在泥泞的湿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疲态尽显,一片忧色,“这可怎么办?按照我们这种状态,想在完全僵化前集齐四十枚根茎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坚持不下去了……” “先恢复体力再说。” 易逽此时的内心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心中同样染上了一丝焦灼。一面取出凝香木与回气丹,抓紧每分每秒恢复精力,一面脑中快速思考着解决困局的对策。 而跌坐在一旁的石晋,也翻了翻芥子环,抓了一大把不同功效的丹丸塞进嘴里,治疗伤势,补充着冥元的消耗。这个多话的家伙,这时也不聒噪了,若要仔细计较,他还拖了易逽的后腿,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嘴上没说,心里却还是尤为愧疚的。 如果是在其他团队里,恐怕会被独自抛下吧? 石晋暗中想到,突然对之前选择和易逽一路,而非去那美女团队中的决定庆幸起来。 不愧是自己结交的兄弟!果真厚道! 况且和他接触这么一段时间以来,早看出他是个十分果决之人,思维也很是敏捷,自己在这儿急了半天,他依旧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定早就想到什么办法了呢? 这样一想,石晋心中也莫名放松起来。 易逽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嘿嘿傻笑的石晋,心中着实纳闷这小子神经到底有多大条,天测对他不是非常重要吗,怎么在这种压力下还能笑得出来? 半刻功夫后,两人精力都补充地七七八八。 易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神色凝重道:“以现状来看,在此处按部就班来是没有希望能达到初测要求了。既然如此,不如拼上一把,继续向里深入,你看怎样?” 石晋大惊,赶忙道:“什么?还要继续往内走?我现在的力量十不存五,之前巅峰时都难以把握,现在再进去那不是送死吗!”言语之间,竟透露了一丝浅浅的惧色。 “确实如此,所冒风险的确极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改变现状,最后也只有淘汰的结果。若是再搏上一次,说不定会有所改变。你不是信誓旦旦对你的族人夸下海口,会成功进入三大秘境吗?再不济,还有言符玉珠弃权保命,你不愿试试?”易逽冷静地回道。 石晋听了这话,神色变幻不定,半晌不语。 易逽也不催促,只等他慢慢权衡,只见石晋脸色从踟躇到忧惶,再逐渐被一片狠色所代替。 “你说的对,不试试我怎么会甘心!现在虽然实力所剩不多,但还有点战力。如果在现在还婆婆妈妈地犹豫不决,最后僵化到动弹不得,想拼都没那机会了!我石晋私自离家都要来参与天测,可不是为了灰溜溜地回去让石闫那帮混蛋嘲笑的!” 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虽然身上处处血迹混着湿泥,狼狈不堪,但依旧豪气万丈地大声对易逽道:“走!咱们再好好会会那些触手怪!鹿死谁手尚未得知呢!” 易逽见他想明白,英气淡漠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实际上他早就注意到了石晋之前斗志丧失不少的事实。 石晋和自己不同,毕竟还是个不过舞象之年的十六岁大男孩,心志还称不上是百折不挠,凭着一腔热血追逐着自己的目标。特别当面对着生死之难,又不停地受伤,实力大幅度下降后的空虚弱小之感让恐惧很容易左右他的情绪,对现状产生畏惧,逐渐丧失信心。如果没有易逽提醒,错失这次机会,也许一生都会遗憾,对心性有所影响,乃至滋生心魔都有可能,这就是修炼上的大忌了。 而易逽的灵魂,却经历过多年军旅生涯,数次出生入死,还真正品尝过死亡的滋味,早炼就了一颗钢铁铸造的心。 他出言激励,不仅是为了单纯地点醒石晋,也是为了报答石晋当初二话不说就豪爽地帮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垫付入城费,还长期以来为他解惑的恩义。 虽然那笔晶币他早已还清,但这份恩情却依然谨记于心。 易逽如今虽然防备心甚重,处处留一手,但这不代表他就冷酷无情。在遭遇过背叛后,得到些许温暖都尤显珍贵。 即使现在石晋略显拖累,但他丝毫分道扬镳的想法也不曾产生。 两人都不是磨蹭的人,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立刻就向着沼泽深处继续进发。 …… 他们二人都在腐甜香味的笼罩下都有不同程度的僵化,因此腿脚也不如之前利索,但顺着三人宽的道路前行仍然比普通人在康庄大道上奔跑快上许多。 易逽一心二用,一边留意着身旁有否威胁巨大的渡潭荆棘丛,一边默默想着心事。他之所以提议继续前进,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 除了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和渡潭荆棘拼命,事实上还另有一个途径让他们通过天测初选。 那就是抢! 整个十渡乡内,共有上万名修炼者在此进行天测,除去那些已被淘汰的,至少还有数千人停留在沼泽里。这些人在沼泽中待了好几个时辰,至少都有所收获,不说集齐一半以上的赭红根茎,但几块总该有的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沼泽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再加上由于沼泽转化的原因,可下脚的道路渐少,越是靠近出口,就越是容易碰见其他修炼者。 打的就是这些人的主意。 在沼泽内部艰难地战斗,还得靠运气才能获得一两块红根。若是靠强抢,要是运气好,那一次说不定就凑齐二十块了,这样快速的方法何乐而不为?易逽放弃这么方便的捷径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夺人成果虽快,但同时也有许多弊端。 首先,进入十渡乡才数个时辰就前往出口的修炼者,要么是战力强悍,又不愿久留在沼泽中以生变数,早早就收集齐了根茎出去交差,要么是实力低微,只能在外围徘徊碰碰运气的心存侥幸之人。 如是前者,有没有那本事抢到还是个问题。 别阴沟里翻船,抢劫别人反被抢了,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或者两方实力悬殊不大,抢劫失败,一方逃走,就此与之结下大仇,更是得不偿失。 如是后者,也不一定就能保证稳胜。 实力弱小的人,也自知缺点,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易逽他们只有两人,若碰上十来个二重天初阶的修炼者,也只能退避三舍,避其锋芒。更何况,修炼者比起渡潭荆棘来,那可是聪明了千百倍不止,意外往往都是不可预料的。 人心复杂,就算好运逮着个落单的,说不定对方在愤愤不平下,宁肯震碎言符玉珠自己放弃掉天测,都不愿将身上的战利品老实交出来呢! 如若运道不好,这个捷径根本只是在白费时间。 而时间正是现在他们最缺少的东西,要是没有腐甜香气的僵化影响,他也许还会考虑考虑这个方式。 可现在,与其怀着赌徒的心理去强抢他人战果,妄图一步到位,还不如进入十渡乡深处,一步一个脚印地击杀荆棘来获取赭红根茎。 一刻钟后,易逽他们再次前行了好一段距离后,遇到了一个分叉十字路口。两人选择了右侧的道路,然而望着前方三株挤在一堆,将道路中央堵了个严严实实的渡潭荆棘丛,只能苦笑着退回路口重新选择了。 这一次两人决定向前行进。 盏茶功夫过去,易逽脸色有些怪异起来,这条路倒是没有了荆棘丛挡道,但它也太平静了!沿途的一些荆棘碎末无一不告诉他这条路是被人走过的,一路上的荆棘都被清理地一干二净。 又前行了一小段路,眼角余光掠过曲折小道和沼泽泥水相接的地方,他骤然停步,拦住了不明所以的石晋。语速极快地低声道:“我们回去!这路不对!” “什么?” 石晋一愣,不等他问出声,便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挺厉害的嘛,反应真是灵敏,不过现在想走不嫌晚了点吗?” ; 第三十四章· 伏击 石晋这才惊了一惊,胸中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定睛向前路看去。 只见前方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路上,竟突兀地出现了一名相貌不扬的锦衣少年。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乌发由锁金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 那双淡褐的双眼让易逽有些映象,好像最近在某处见过。 “没想到只是想埋伏那群贪婪到不知死活的豺狼,却等来了好几个意外收获。你倒还挺敏锐,居然能看出我符文下隐藏的埋伏,不过到口的肉我们怎么可能再吐出去?”玉冠少年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饶有兴致地摇了摇手中一把浮夸的金边折扇。 “柳兄,你说是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少年身边的空气竟凭空扭曲起来,在圈圈涟漪中,几个奶白色的符文一闪而逝,接着便又凭空出现了好几名身着华服的少男少女。 而那为首的那个,眉宇间杀气凛然,正是天测前手下一帮跟班与奴仆羞辱了易逽他们一番的世家子弟柳浩。 “那是自然,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也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柳浩面上一缕狞色闪过,看他的样子,那是明明白白的不怀好意。 “换影文!他们其中居然有言符师!” 石晋讶异的惊呼声传入易逽耳中,令他内心也不禁沉了沉。 换影文,是最基础的符文一种,几乎每个言符师都能驾驭。它能将修炼者的身形在不移动的情况下,完全融入环境,从而隐藏起来,让肉眼再也无法看见。虽然这种符文简单基础,但对付三重天以下,心念无法出体的修炼者却有极佳的效果。 而它唯一的破绽就是,影子。 以形换影,用影子替换肉体,虽然无法看见身形了,但影子却还在,甚至还更为清晰。虽然这是个不可逆转的缺点,但在这个九天黑暗一天光明的世界里,唯一的劣势却被环境弥补了大半。 更何况就算光线强烈,单单通过影子来捕捉敌人的身形,对他们心念无法出体的修炼者来说也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对方有言符师布下换影文,在地利上就占了个十足。 “原来是你们两个捡破烂的。倒还有点眼力,容衍是极北城各大世家中最年轻的言符师,有他刻下换影文,你俩就别奢望跟我们拼命了。”柳浩也认出了易逽二人,颇有些意外,随即便傲慢地命令,“有点脑子就把身上的红根交出来!” 易逽也没想到,之前他还考虑过是否要去伏击他人抢夺赭红根茎,不料他没去算计别人,反倒被别人埋伏了。 他也记起了那摇扇的褐眸少年正是柳浩身边召集来的一名修炼者,难怪他有些眼熟。虽然容貌平凡,不怎么起眼,却是个天赋异禀的言符师。 这样的修炼者,即使修炼上不怎么出众,也仍然会受到众人的尊敬和追捧。 言符师需要上佳的毅力和悟性,无数修炼者在这条道路上都铩羽而归,连门都入不了。不仅如此,还需要优秀的前辈导师耐心指点,才能得以寸进。想到言符师所刻印符文的种种强大功效,他心中也不免有了些微艳羡。 不过瞬间,易逽便将这这点情绪压了下去。现在最大的危机,是面对打劫他们的这四只初露狰狞的拦路虎。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发现对方符文的漏洞,只是由于生性谨慎,随时注意着周遭环境,才发觉了不妥的地方。 早在发现到这条路被人走过时,易逽就留了个心眼。 而当看到道路旁与沼泽相接处那一滩直径一尺长暗红的泥水时,他便意识到此地必有诡诈。 正常的沼泽水是灰黑色的,虽然时常出现红色的泥水,那也是由渡潭荆棘的汁液染化而成。但他看到的地方,十几丈内都一干二净,没有一株荆棘的影子,也不见任何荆棘残枝,根本不可能是渡潭荆棘所染红的。 由此可见,唯一的可能便是血染了。 然而要将这么大片泥水染红,出血量可谓十分惊人,若是因为有人在之前与荆棘的战斗中受伤,但一路而来也不见血迹,为何单单此处忽然出现大量的失血? 只有此地发生过人为的激斗,然后某人被杀,再被抛尸于沼泽中的可能性最高了。 通常来说,人长时间处于某种环境后总会产生适应性,在十渡乡内,碎裂的渡潭荆棘染红道路与沼泽的情况随处可见,几次三番遇到红色的泥水也就见怪不怪了。普通修炼者一旦陷入惯性思维,警惕性自然会下降,更不会多想。 可易逽能在目光接触到一滩红泥便依旧敏感地察觉到不妥,并在瞬间做出离开的决定,不得不说他的危机意识远超常人。 也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是哪个倒霉鬼撞上了埋伏,损命于此。 现在他们与柳浩一行人还相隔一段距离,至少还不是猝不及防下直接踏入他们的包围之中。 因此并非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对方的伏击是失效了,柳浩几人心中同样清楚,也正是如此,才没有贸然对易逽他们发起进攻。若是逼急了,两人直接使用玉珠弃权,他们可不是半点好处都捞不着?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处于劣势,对他们来讲,最坏的结果不过于白忙活一场,而对于易逽两人,最坏的结果可是失去资格甚至丢掉性命了。 基于这点,即使伏击失败,可柳浩的态度依旧强硬无比。 见易逽他们无动于衷,牵了牵唇角,“怎的,不愿意?” 易逽默不作声,眼神淡漠地划过众人,最后盯着地面发呆,仿佛丝毫不把他们的威胁放心上,似乎就自顾自神游天外起来…… 石晋面上则闪过怒意,低声吼道:“傻子才愿意把辛苦大半天的成果拱手相让!小爷叫你让你愿意让?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柳浩手段再怎么凶残,心性再怎么冷酷,也毕竟还是个城府不深的小犊子。石晋的几句话激得他脸色愈加不好。 他本就自视甚高,在如今全方面占优势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把两个名不经传的修炼者放在眼里? 被石晋这么一说,立马不再有任何耐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过你们机会,抓不住就都去死吧!” 柳浩冷笑一声,戴着拳套的双手五指曲张,倏地握紧成拳,一股暴气从内而外由拳心迸出。 一时间,那股狂暴的气流缠绕在拳套之上,气势逼人。 而他身边的那个青年言符师,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眯着眼扫过面前的两人,道:“柳兄还跟他们废话什么?我们四人难不成还拿不住他们?虽然换影文被识破了,但我还有的是手段困住他们……” 话音未落,一直在对着地面发呆的易逽突然暴起,手中在顷刻间凝出一枚冰锥向着敌人甩出,紧接着又抖出一道激流狠狠抽向了窄道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坑里。 柳浩等人反应也十分迅速,在易逽动作的瞬间便迎了上来。冥元鼓动,元气暴烈,咫尺之间尽是凌厉的气流,刮得人脸颊生疼。 这几人虽说狂妄,却并不是草包,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青年才俊,来参加天测。 然而即使柳浩心中也有一丝警惕,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修炼者,甩出一道普普通通的冰锥术,居然会暗藏玄机,生生让他吃了个大亏! 柳浩双手戴着的拳套,是以极为珍稀的硬杉铁母熔炼制成。不仅坚不可摧,柔韧性极佳,对元气诀也有颇为可观的防御作用。 他以这副拳套,徒手打爆的冰锥术不计其数。 易逽的这一枚冰锥,刚与他的铁拳相接,便爆裂而开。 柳浩心底嗤笑,不过是刚能入眼的冰锥术,伤不了他分毫! 而这不屑还残留在他脸上,这枚他完全看不起的冰锥术却给了他个大惊喜。 冰锥炸裂开的瞬间,元气的波动呈成倍急剧上升,柳浩才面色大变,想要急退,却早已来不及。可怖的元气冲击下,他只来得及咬破舌尖,以血祭法,激发了族中秘术,便被炸裂的漫天碎冰所淹没。 一声轰鸣,待烟尘散去,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而易逽与石晋两人,根本不想与他们硬拼,居然趁着他们慌乱间,颇为默契地转身就逃了。 柳浩冲在最前,身处爆炸中心,他也是承伤最大的一个。此时这位性格傲慢的主,屈身半跪在地,双拳染了血迹,止不住地抖,那身藏青色的劲装已是破破烂烂,脸上,身上也多了许多碎冰刮开的伤口,哪还有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若非及时激发了秘术,结果如何还不知道怎样。 想到这里,柳浩本就难看不已的脸色,更是青白交加,一股说不出的愤怒在胸口酝酿积攒。 原本十拿九稳的伏击,竟然是落得这么个结果,自己居然差点栽在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手中! 柳浩半跪在地上低低吐了口气,再也忍不住,回过头脸色狰狞地暴怒道:“赶快追!我要杀了那个兔崽子!” ;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他破坏了我的言符灵质!”唯一的言符师容衍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修炼者里尤为惊怒。 他身为一名初阶言符师,能力还略有不足,需要通过布下言符的媒介来辅助完成。 由于负担不起品质上好的冥晶,于是只能以高纯度的光石代替。光石中充满了冥气,也可勉强支撑言符阵文,这种使言符师与阵文间感应加强的光石就被称作为灵质。经过灵质的辅助后,往往能更稳定地布施符阵。 他的灵质,是一枚高纯度,沾染了他自身血气的光石。 由于光石发光,为了不让别人发觉破绽,容衍还特意将它埋在了土里,并再三检查过没有任何光芒透露出来。 然而却怎么也没想到易逽居然会如此敏锐,朝着他灵质的位置就是一次猛抽。那道如鞭子一般的水流将他埋在地下的灵质抽了个粉碎! 容衍这个胸怀成竹的言符师,原本还有好几个后续手段能拖住对方的脚步,也由于灵质被破坏,再也无法施展出其他符文来。 而逃走的易逽,也不会想到,只是在观察到有被翻动过的新土后所做出的谨慎之举,无意中也帮了他们的大忙。若不是将这灵质破坏掉,他们说不定还真免不了这一场恶战了。 柳浩却不管这么多,只满心愤怒地回道:“别废话了,跑都跑了,先追!再耽误,连影都见不着了!” 满身狼狈的几人,都不再多言,赶紧向罪魁祸首追去。 再看易逽与石晋两人,在对方几人有所反应之前,就颇为默契地转身就逃。 在两方初遇之中,看似他们大占了便宜,实际上易逽此时心里也是十分憋屈。从进入十渡乡以来,他们人小势微,实力确实不够强,于是逃跑便成了家常便饭一般。 但这种无奈之举,却又是最为审时度势的正确做法。 在这样的境况下,易逽便倍感自己的弱小,对力量的渴望也愈加强烈。 如果他有三重天后期的实力,这些半道上杀出来的拦路虎自然会忌惮不已,又怎敢强抢他们辛辛苦苦用命拼来的红根? “怎么办?那群家伙好像是追上来了!” 石晋略带焦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易逽眉头一皱,迅速向后方扫了一眼,能模糊看见柳浩一行人远远缀在他们身后,距离虽不近,可他们要是停下,怕是没过多久就会被追上。 易逽脚下不停,一面沉声道:“前面就是我们之前经过的十字路口,先过去,我想办法制造点痕迹,误导他们追去其他方向。” 石晋眼睛一亮,那个十字路口确实是摆脱这群跟屁虫的好机会! 两人很快来到目的地,在这个十字路口,本身对于追击方来说就是个障碍,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知道易逽他们会选择哪个方向逃跑。 两人一到此地,易逽想都不想,就选择了那条通往一大片渡潭荆棘的死胡同,重重地踏上了几脚,留下几道明显的痕迹,然后迅速转身回来。 “往哪边走?原路返回还是那条没走过的路?”石晋双手环抱在胸前,问道。 易逽抬起头,迅速回答:“原路返回。走过的地方至少不会有渡潭荆棘,新路要是也是一堆荆棘,我们就没后路了。” 石晋点点头,和易逽轻手轻脚地朝原路快步走去,走过一段距离后,同时加速再次向前方狂奔起来。 当柳浩他们追到十字路口时,不出意料地犯难了。 看着三个方向,柳浩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声。 三个方向都只能看见一小段距离,之后的道路都被沼泽中生长的荆棘挡住了,根本瞧不见易逽他们的身影。 “柳兄,你看,这条路痕迹很明显,他们肯定是往这边逃了!” 其中一人指着易逽故意留下的脚印,惊喜地喊道。 柳浩走过去看了看,眼神一闪,道:“不知道是故意留下的还是真从这边走了。” 他环顾四周一遍,又吩咐道:“我们只有五人,三条路不可能都去追,要是分成三波,说不定会被反扑翻船。就选两条路追吧!那条痕迹明显的是定要分人去追的,这边……这条没有痕迹的,自然也不能放过。如果追了一段路发觉不对劲,就换另一边与其他人汇合。” 几人快速商量了一番,分成三人一队和两人一队,分别追了上去。而那条易逽没有选择的新路,却恰好被双方都不约而同地舍弃了。 真正向易逽他们追来的,正是柳浩本人与另一名矮个子的修炼者。 虽然易逽成功利用十字路口将敌人分散,但是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得塞牙缝。此时的他就“正巧”遇上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 易逽和石晋看着面前截住他们,还满脸怨怒的二人组,心中真是觉得倒霉地牙都疼了。 这两人分别是一青袍少年与一方脸少年,方脸少年看起来还算正常,只不过紧绷的下颌也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十分平静。而那青袍少年就诡异地如同和他们有杀父之仇一般,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神透露出怨毒和憎恶怎么都令人忽视不了。 青袍少年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脸上慢慢浮现出怪异的兴奋感,“五哥,肯定就是这两个小杂种!” 方脸少年眼光复杂地看了看他们,道:“你佩戴元石时日已久,既然你能用特殊方式感觉到在近处,那应该就错不了。” 青袍少年眉间阴鸷之色更显,毒蛇般的眼光频频扫视在易逽和石晋脸上。他佩戴法玉的手抬了起来,喃喃道:“我还没把元石温养好,这也是最后一次能锁定了,绝不能放走他们,八弟……” 相对于青袍少年情绪的起伏,易逽和石晋则还是一头雾水。 两人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石晋急躁了向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冲两人措了措词,道:“两位,既然无怨无仇,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还赶路呢,还劳烦让让!” 而易逽却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身体却本能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听了石晋的话,青袍少年居然笑了起来。 “嘿嘿,无怨无仇?好个无怨无仇!杀了我八弟,夺了我元石,还敢说无怨无仇!?现在我就叫你们血债血偿!”青袍少年瞪着睚眦欲裂的双目,双手疾点,在掌心聚起一团灼热的烈焰就向他们砸来。 “什么玩意儿!”石晋愕然大叫,一面急匆匆抽出自己背着的黑棍,一面向一旁跳开。 易逽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闪过,缭溪术瞬间从周身浮现,宽大的水环完全阻隔了扑面而来的灼气。 “两位!我们素不相识,莫不成是有何误会?”躲了这一次袭击,易逽冲那青袍高声喝道。 而那青袍少年却被仇恨烧红了眼,咬牙恨声地自语一声:“我是不会弄错的!定是你们!杀了你们两个王八羔子,就能为我八弟报仇!”接着就满脸恨意地掐起了元气诀。 这明显就是将一腔愤怒尽数泼在易逽他们身上,任何话语都听不进了。 这两人不论是由于什么原因对他们发难,眼看着这场战斗是免不了的,他倒是不怕与这两人争斗,鹿死谁手还说不清呢。只是身后还随时会有一群敌人会出现,若一直在这里耽误,迟早会被柳浩他们追上。 又一团烈焰从他身边擦过,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青袍少年已经疯狂地对着他开始了进攻,而那个方脸的健壮少年也叹息一声拔出一柄长刃,鼓动冥元,向石晋挥去。 既然无可避免,自然要全力一战! 易逽集中精神,手上水流向青袍少年脚下激荡而去。 青袍少年明显比较熟练使用火行元气诀,手中法玉光华流转,他的周身升起一圈炽热的火浪,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烤得一阵阵扭曲。 易逽的水流扑上去就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的石头上,“嗤嗤”作响,化作白烟消散在空中,但是周围的高温似乎也降了一两分。 易逽眉梢一动,他只是驱使普通的水流试了试这火浪,没想到居然能有所影响。 这火浪正如缭溪术一般是一种防御元气诀,只不过防御力比起水行的缭溪术来说,定是弱上几分。再加上十渡乡中腐甜瘴气对参加天测的修炼者的影响,这火浪的防御确实不太够看。 青袍少年见到易逽的水流自然认为是某种元气诀,看这水流没甚作用,并没有破坏火浪,青袍少年不自觉地起了些轻视之心,双手掐动,专心凝聚起一团更为巨大的火焰。 而在此刻,易逽却蓦地散去手中暗暗凝结的冰锥,动也不动地呆立在原地,像被吓傻了一般。 青袍少年却没在意他的异样,完全聚好手中火焰,见他不动,更为兴奋地向易逽弹去。 易逽在他弹出火焰的瞬间,却早有准备地向侧面甩出水流,在水流的冲击辅助下生生躲开了这个近在眼前的火弹。 而这巨大的火焰,却并没有落空,而是猛地砸中了易逽身后冲上来的一人,化作一团火蛇瞬间吞噬了他。 ; 第三十六章· 祸水东引 “啊——!” 烈火熊熊,冲上来的那人被挟裹在灼息热浪中,发出尖锐的惨叫。 但惨状并未持续,在下个瞬间,被火焰包裹之人突然爆发冥元,奋力将火焰隔绝了开。 暗褐色的冥元厚重感十足,仿若给其主人镀上一层严严实实的岩甲。 待得火焰散去,才看清此人真容,正是柳浩身边的一个矮个子同伴,而他身后,赫然就是追上来的柳浩本人,正以十分阴沉的神色紧盯着易逽。 这冲在前面的矮个子修炼者,虽然隔绝开了火焰,可明显被那火球砸了个当头闷响。此时全身上下经过冰火洗礼,身上的皮肤遍布冻伤烧伤,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对于突然出现的柳浩这两个陌生人,青袍少年心中也有了几分紧张,视线在易逽和柳浩之间来回扫荡,用极为戒备的姿态锁视着他们。 他那五哥,也在突如其来的两人出现时,就与缠斗的石晋迅速分开,回到了他身旁。 石晋见此状况,也向易逽靠拢了来。 一时间,几人都暂且没有动作,倒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易逽紧蹙眉头,这种现状是对他们来说最为糟糕的情况,前有狼后有虎,他面上不显,但脑中已经掠过千思万绪。易逽按住石晋肩头,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引得石晋惊诧担忧的目光。 见他眼神坚定,石晋只犹豫片刻就重重点了点头。 柳浩见两人交头接耳,面色一沉,正要说什么,易逽却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只见易逽面朝他大喊:“柳兄!你们终于来了!这两个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们拦了下来!” 看着易逽焦急的样子,柳浩也是一愣。 易逽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又快速地说道:“柳兄,之前你杀的那个人似乎和他们有点关系,抢过来的那东西还被你好好收着的吧?” 柳浩再傻这时也知道易逽正在陷害他,他刚想厉声辩解,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见到那青袍少年赤红着双眼冲着他们扑了过来。 柳浩只好咬牙鼓动起在腐甜沼气影响下越来越滞涩的冥元,挥拳打散了青袍少年愤怒下甩出的火焰球,被迫与其争斗起来。 而他那矮个子的同伴正一肚子火没地发,见青袍少年冲过来,他低吼一声,也赤着双目,暴发冥元迎身战了过去。 “七弟,等……” 那健壮的方脸少年明显要理智许多,很快发觉了不对,本想唤住自己的弟弟,可一看到柳浩他们两人团团将弟弟一个元气师围住,也顾不上许多,只能无奈往自家兄弟前面冲去。 就在两方交战的瞬间,易逽和石晋却同时向着阮家两兄弟来路的方向疾驰而去,竟是趁他们战作一处,就头也不回地再次逃跑了。 易逽这一祸水东引可谓是极为取巧。 他早就看出那青袍少年情绪十分不稳,在之前与他战斗时,一点没有察觉自己故意利用他的火焰误中那矮个子武斗师。果不其然,被自己模棱两可的话一激,还真就如他所愿地杀向了柳浩他们。这孩子,不仅冲动,还智商堪忧,真是难为了那与他同行的兄弟…… 而易逽之前与石晋耳语,也正是让他看准时机一同走。 两人使出全力往前路跑去,还身陷混战的四人瞬间就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脚下的小道飞快地被掠驰而过,但易逽他们却丝毫不敢放松。 虽然柳浩他们和两兄弟暂时被他引得争斗起来,但马上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实际上自己才是他们共同的目标。虽然他不太清楚那两兄弟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找上他们的麻烦,他们也并没有杀过人,但他却隐隐意识到,或许是与之前捡到的遗物有关。 不论如何,只要能在他们停止战斗前甩开他们,这几人就追不上了。 然而就在他们趁乱逃走后,阮家五郎好不容易揪到个空隙,对着自己的兄弟大吼一声:“七弟!不能放走他们!他们才是我们的目标!” 这时候,青袍少年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手下动作也放缓了。 柳浩心中一喜,他本来就不愿跟这两人硬拼,这两兄弟的实力出乎他意料,尤其是那元气师,看他操控元气诀的样子,如行云流水般熟练,在十渡乡的环境下还不显疲态,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说不定是和他一样哪个家族雪藏已久的天才。 就算要吃下他们,也不能只靠他们两个,拖住他们等他的增援来都好。 想到这里,柳浩立马朗声说道:“两位!都是误会!我们是追杀前面那两个小畜生的,他们耍诈引得我们相斗才好逃跑!” 青袍少年怀疑地盯着柳浩两人,但也暂且不再催使元气诀了。 阮家五郎赶紧上前一步对弟弟安抚道:“七弟,确实如此,刚才我倒也注意到他们是准备偷袭那个黑衣小子的。况且这两人都是武斗师,元石也多半不在他们这里,你还能感应到元石吗?现在不宜再多做无谓的争斗了,还是追上刚才那两人要紧。” “不是他们。”青袍少年冷静下来,闭目感应了一番,然后脸色僵硬地憋出一句话。 阮五郎点点头,随即又对着柳浩抱拳,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们是帝都阮家的嫡系子弟,若是有缘,下次便在天测结束后见吧!” 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拉住自己兄弟就朝着易逽他们的去路飞驰而去。 “柳哥!怎么不留下他们!?这两人肯定是肥鱼,至少比之前那两个破落户有料的多!”矮个子少年依旧怒气冲冲,尤为不甘心地愤然问道。 柳浩看着阮家兄弟离去的背影,神色一点点阴沉下来,“这次就算是我们吃亏了,这两人果然不是什么小杂鱼,帝都阮家可是比我柳家还繁盛得多的大世家。现在容衍不在,没有他的符文,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将这两人留下来,还不走漏了任何风声,如果让他们用言符玉珠跑了,就是给我们家族招来大祸!” 不得不说柳浩眼光狠辣,也很识时务,说好听就是能屈能伸,说不好听就是欺软怕硬了。 矮个子少年也想到了其中关键,但受伤严重的他到底是意难平,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耽误这么久,他们还怎么追得上!那两个小畜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上阮家两兄弟的,不过他们忒狡猾了!嘿嘿,没我们追杀,有的是人追杀他们,等被那对兄弟抓住,就让他们悔当初没把红根交出来吧!我们要的是红根,人家要的可是命!” 柳浩听他提起赭红根茎,心中也是一阵烦躁,现在行动力已经越加受限,而他们的收获还不尽人意,被易逽他们反将一军更是伤了些元气。 想到这里,柳浩厉声喝道:“行了!先回去和他们汇合,跑了两条小鱼而已,还是想办法多劫几个人搞点红根通过天测吧!” 说完转身就走,而矮个子少年只好在心中抱怨几句,也跟了过去。 ; 第三十七章· 应战 待两人往回走了一段路,那矮个少年目光闪烁,又凑到柳浩身边,“柳哥,咱们真不去追他们了吗?现在追上去,说不定那阮家兄弟已经把那两个家伙杀了,实力所剩不多,咱们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呢!” 柳浩瞥了他一眼,冷笑:“你被他们一个扔冰一个丢火的炸了个爽,心里还膈应是吧?” 少年被戳破心思,只能搓了搓手掌,讪讪低笑两声。 “我看你还是闭嘴吧!阮家那两兄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我可不想就这么惹上个大麻烦!弄得到时候反惹一身骚。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红根没集齐,那群人咱们也还没逮住,还是先和容衍他们汇合,不要因小失大了!”柳浩脸色凝重起来,不再管伙伴的小心思,加快步伐赶了回去。 而易逽与石晋,虽然是甩脱了柳浩他们,却仍旧被阮家兄弟紧追不舍。 在快速的奔跑之下,即便是易逽,也没法准确判断哪条路才是最佳选择了,只能靠着长久的经验与直觉,在这片诡异的沼泽中穿行。 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腐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奔跑过的路段下,甚至会有小段塌陷,淹没在冒着气泡的灰黑色沼泥之中。 光线昏暗,满眼都是渡潭荆棘那红莹莹的血光,蒸湿之气,侵入肌骨。 周遭环境的温度也不知比刚进入沼泽时高了多少,呼吸间都灼热难耐。身体的僵化程度是越来越高了,两人的速度确实大不如前。 虽然受影响的不止他们,追杀他们的那二人也同样受着沼泽中环境的折磨,不过显然阮家兄弟的实力比他们还要高。从开始甩得没影,到现在甚至都能察觉到远远有人吊在身后了,若不是他们跑过的路段对后面的人来说更加艰险,也许情形还会更坏。从这样的状况来看,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易逽的心中渐渐染上一丝焦灼。 “这样下去不行,看来那两人是吃定我们了!”石晋也同样意识到了现状不容乐观,一边再次从塌陷的泥路上迅速跳开,一边冲着易逽喊道,神色一片焦躁。 易逽甩出水流,将横在面前的一小段渡潭荆棘卷开,从缝隙中堪堪穿过,道:“跑了这么久,他们却依然这么紧追不舍,浪费我们太多时间了,这样下去,还怎么通过天测?单纯的想避免这场战斗大概是无望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会会他们!” “对!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我来天测可不是为了赛跑的,追得小爷累得跟条狗一样,简直欺人太甚!”石晋精神一振,揉了揉手臂,活动着僵硬难涩的筋骨,愤愤答道。 “如今沼译沸腾,道路松驰,或许,这点还能发挥点作用。”易逽看着石晋跳开,已被沼泥吞没的小径,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望着自己刚刚穿过的那株渡潭荆棘那被惊扰后还在空中胡乱挥舞的藤蔓,易逽与石晋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勾起一抹浅笑。 ………… 当阮家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追上来时,却没想到与易逽他们形成了场诡异的对峙。 阮家七少爷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两人,牙咬得咯咯作响。 “怎么样,跑不动了吧?你们不是能跑吗?倒是再跑啊!”这样的台词,他含在嘴里滚了几圈,也没有能说得出口。 确实,他们兄弟二人追上来了,双方的距离不过短短七八丈,他本该一个火云术就能烧杀这两个杀人夺宝的“恶贼”。 然而,也就这不过这几丈间,却横贯了一株渡潭荆棘的几条碗口粗的枝蔓,暗红的色泽,偶尔游弋的蠕动。就如几条凶恶的毒蛇,盘卧在自己的领地,以强横的姿态霸占了这条小径的必经之路,任何入侵这个地盘,越过它的人,都会激起它疯狂的凶性。 “哈哈哈,你们这两个吃饱了撑的,一直追着我们到现在,小爷还不愿意跑了,就在这儿跟你们打上一场,看看到底谁的拳头大!”石晋看着被那株渡潭荆棘挡在对面的两人大笑。 阮家七少爷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显然很受不了石晋这副嚣张模样的刺激。 而他那镇定的五哥,却没有被石晋的言语所刺激。只是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低声道:“冷静些,别中了他们的诈。” 这个方脸的少年,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略过石晋挑衅的姿态,望着易逽平淡的黑眸暗自皱了皱眉。 原本这样一株渡谭荆棘也不算什么,他们兄弟二人合力斩杀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对面两人都能钻着空隙过去,他们凭什么不行? 只是现在的局面十分尴尬,如果那两人只是逃跑,他们想通过这株荆棘最多不过是费点时间罢了。但是他们并没有逃跑,还反而就等在了这里。 如果他们硬过这荆棘,在全神贯注对付荆棘时,被抓住破绽偷袭,那下场可想而知。 追杀到现在,那两人大概也是知道了他们兄弟的杀心不小,再没有流露出谈判的意思。方脸少年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依旧咬牙切齿的亲弟弟,心里又一次暗暗叹了口气。 本来以他的意思,只要对方交还元石,这场过节也就罢了。可七弟却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 “杀了他们取回元石,方能出我一口恶气!” 要说他的七弟真的为八弟的死有这么大的愤怒,他还真不信,指不定更是打着报仇的旗号去夺人红根吧。照七弟的这副性子,都追到眼前了,想劝他放弃更是天方夜谭。 见两人迟迟不动,易逽眼神漫不经心地略过那阮家的七少爷,扯开嘴角,嗤笑一声:“怎么?你们两个跟屁虫,难不成还怕了这么一株荆棘了?啧啧,来这十渡潭经历天测,可不是吓得哆嗦?” 方脸少年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连忙看向自己弟弟,伸手就去抓,不想却一手抓了个空。 青袍少年本就怒火熊熊,被他那轻蔑的一眼看得更是火冒三丈,哪里受得了这个,涨红了双颊,低叫一声,手上法玉灵光乱闪就一个火浪推了出去,人也紧跟着冲向了易逽二人。 那团灼热的火息也不知蓄势待发了多久了,就如同灌满了青袍少年的怒火一般,炙皮销骨的热浪闷过去,将周遭那本就炽热无比的温度再升一层。 隔着七八丈的距离,易逽也能感觉到那股燥热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脸上的水分好似要被蒸干了一般。这般热度,那最中心的火浪,哪怕是再冰冷的雪水也可将其瞬间沸腾蒸发了吧。 首当其冲受其害的,就是那横卧小径的渡潭荆棘了。 霎那间,荆棘末端的细枝柳蔓全被瞬间被火燎成焦,卷曲成一团后又变作灰烬蔌簌落下。这渡潭荆棘也是极为耐热的,不然也不会再沸腾后的沼泽中仍旧活的滋润。然而在这犹如小太阳般的火息面前,竟然被烤成了焦炭。即使只是些细小的枝蔓,但这威力也足以令人咋舌。 青袍少年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比之易逽与石晋都要高出不少。在被十渡潭的腐甜香气侵蚀了这么久,还能保持如此战力,看得易逽也暗自心惊。 如果双方都面对面地直接交战,搞不好要折在他们手里。 原本想要通过这并非长在道路中央的荆棘也并不需要多大的能耐,无需硬拼,只需施展一些技巧便可。而这青袍少年在怒火下,仿佛是要证明什么一般,对着荆棘就是最为强硬的手段。 而这株强大的渡潭荆棘,也彻彻底底被触怒了。 几条碗口粗的条蔓,在灼灼火息之中疯狂地扭动挥舞起来。粗壮的枝条狂舞鞭笞,在火焰中被灼得劈啪作响,那血色的表皮下,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浆液在咆哮奔腾,令人触目惊心。 隔着那片炫目的烈火霞光,仿佛一切都被烧脱了形,阮家七少爷的身影在一片氤氲之中扭曲不堪,渡潭荆棘却好似浑身都长了眼,着着实实地向他抽了去。 而在阮家七少爷也再次推出一团灼浪应对之时,易逽,石晋,和那他那五哥,也同时朝同一位置攻了过去。 ; 第三十八章· 混乱 易逽双手五指成爪,冥元在体内躁动,奔腾着汇聚在手掌之中。 他额上很快沁出冷汗沾湿了头发,强忍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眨眼时间内竟然在双手各凝出了一枚冰锥!冰锥形成的那瞬间,他抬起黑得发亮的眼眸,高喝一声,一枚冲上,一枚冲下,将两枚冰锥同时拍向了青袍少年。 石晋也没闲着,手握黑色长棍,如风如隼地冲着青袍少年的下盘双腿横扫过去,只见黑棍带起一阵灼浪,赤芒闪耀,皎然如龙,正是他所学的炎神五浪第一式。 而阮家的五少爷则是又惊又怒地一刀斩在了还在疯狂扭动的荆棘枝蔓上,试图开辟一方空隙帮助那青袍少年快速脱身。 青袍少年在面临着易逽,石晋,还有暴怒的渡潭荆棘三方的夹击下,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即使是有他哥哥的奋力救助,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糟糕透顶的感觉从心底冲出,但也轮不到他再想出什么对策,三方的攻势就已近在眼前。 然而他毕竟也不全然是个傻的,实力还是摆在那儿,火光电石间,依照着生存的本能,一口咬破了舌尖,激发了阮家嫡系保命秘术。从头至脚的皮肤眨眼间泛出铜黄的色泽,面若金铜,又重重往早已燎得焦黑的土地上一跺脚,想利用反冲力来尽量向前冲,以便闪避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阮家保命秘术有多么强悍,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即使发动一次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他可以硬吃下面前所有的攻击! 三方攻势又如何?在他金身加护下,根本无所畏惧! 至于元气上惨重的损伤,甚至修为的倒退,在能杀掉眼前两个小贼,拿回元石,再收获一堆荆棘红根的结果面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金身持续时间确实不长,虽仅有短短几息,却足以保证在不受重伤的情况下越过渡潭荆棘,冲杀到对方面前。 阮七是个单纯御法的元气师,不会任何武斗师的手段,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个元气师近距离催发元气诀威力有多大。他早在两年前就进入了二重天后期的境界,并巩固已久,如今一脚踏入了三重天的门槛,不日便可突破。 他的火焰,能将眼前一切灼烧成焦! 靠着阮家秘术强悍的防护力,此人在各个世家仇敌的明争暗斗中,反杀掉的家伙可不止一个了。 谁都明白元气诀催发后距离越远威能越弱,特别是对于心念无法出体的元气师来说,远距离的攻击确实比不上近距离。但元气师肉身薄弱,远不及长期煅体精骨的武斗师,与敌人近身战斗可是愚蠢至极。甚至一个不好,怕是要被自己的元气诀所伤了。 但他不同,他在金身加护时,就算以伤换伤,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青袍少年阴郁的眼中迸出火热的光芒,印入眼帘的对手在他心中已是囊中之物。 只要一步!再进一步! 他就能用自己这独特的手段,同时重伤眼前两人! 在他踏下那一步的刹那,青袍少年骇然变色。 没有预料之中的踏实感,没有期待之下的反冲力,足下那温软粘稠的触感,似乎是,似乎是…… 沼泽!? 这一步溅起无数飞泥的同时,也让他一只脚在用尽全力下深深陷入了沼泥之中,就如一只饥肠辘辘期待已久的怪兽,猛地吞吃下他的一条腿,死死吸咬住,丝毫不松。他穿过荆棘踏入的地方,正巧是之前本就不牢实的小道,又被易逽他们故意击碎后作的小陷阱。 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有高深的符阵,却意外得有效。 青袍少年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就整个人往地上扑去。 而易逽的冰锥也如闪电般刺过来。那枚瞄准头部的冰锥由于他那一踉跄,倒还正巧躲了过去,另一枚则重重击在他的胸口,与铜皮般的肌肤划拉出尖锐的声鸣。青袍少年只觉胸口一阵刺痒,刚要庆幸,双耳便被一声巨响震得生疼,胸口间的刺痒也被沉沉的闷痛代替。气血翻涌,闷得他作呕。 那枚冰锥就在他眼皮底下轰然炸裂,深蕴其中的爆破力与寒气席卷而出,在他胸膛结出一层寒霜。 与此同时,石晋的攻击就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袭来。烈焰灼灼,一浪紧接一浪,一浪胜过一浪,不给丝毫喘息时间。 而被激怒的渡潭荆棘那粗壮有力的藤蔓也结结实实狠抽在他的肩背上,将他往沼泽里再送一分。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青袍少年陷在沼泥中,一时间脑子中一片空白,如当头一棒,整个人给打懵了。若不是他那金身加护下的铜皮铁骨,在这波狂风骤雨下大概已被撕碎了去。 在如此众多的凶猛攻击下,青袍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愈加深陷进沼泽中。 “不……!” 而阮家五少爷,那沉着的方脸少年,此刻又惊又怒,眦目欲裂,大吼着便祭起长刀,冥元狂暴,也全力激发了自己的武斗技。这弟弟再麻烦,那也是他亲生兄弟,容不得他人欺辱! 他那柄长刃带起一道锋锐的刀光残影,隐没在空气中,变化再生,无形的空气原本被高温烤得扭曲不堪,在这一刻却被一道流光一分为二,发出刺耳的啸音。而下一刻,还在疯狂鞭笞着青袍少年的三条藤蔓,就在狂魔乱舞中戛然而止。 鲜红的浆汁从横截面上喷涌而出,挥洒如雨,落在焦黑的小道上滋滋作响,灼出道道青烟,再给沼泽涂上一抹血红。 阮家五少使出这一招明显也消耗极大,整张脸都苍白起来,神色委顿,他实力不如青袍少年,本就为了找元石而激发秘术消耗不小,又在吸入大量腐香后僵化得实力大大下降。此时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一刀斩三藤,也是拼尽了全力。 他一把抓住身困沼泽的弟弟,手臂上肌肉贲张,发力就将人往外拖。 易逽和石晋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石晋想也不想便朝那方脸少年扑了过去,黑棍如影随形地砸下,方脸少年为了躲避不得不松开手向后疾退。而石晋也方向不变,竟是向还陷在泥浆里的青袍少年狠狠闷了一棍,居然就这么借着他越过了中间的沼泽,跳向了对面,与阮家五少缠斗起来。 青袍少年被石晋借力,又是一沉,但也晃过神来,羞辱感和憋屈感在他胸中化为熊熊怒火,额上青筋急跳,整张脸都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啊啊啊啊!”那嘶叫堪比夜枭啼鸣般尖锐,刺入耳膜。 易逽眯了眯眼,紧抿着嘴角看着他皮肤上的铜色开始慢慢消退。 紧接着少年以淬了毒的眼神刮过易逽,竟趁着金身还有些效果,伸手一抓,硬生生拽住了剩下唯一一条还在鞭打他的藤蔓,靠那藤蔓的巨力,像拔萝卜似的,将自己一点一点拔出了泥潭。 易逽看着这一幕发生,却好似半点都不担心似的。 就在对方浑身金铜褪去,终于彻底挣脱出泥谭的瞬间,才五指一收,猛地握拳,轻声道: “爆!” 这阮家七少爷头皮一炸,猛地看向易逽,望见了那双黑眸里写满了讽刺与嘲弄。 他只觉一股寒意混杂着惧意从尾椎骨冲起,过电一样瞬间席卷了全身,再然后,便是背后传来股强横的爆破力伴随着剧痛将他如炮弹一般炸向了前方,那后背炸的血肉模糊,在空中蓬出一团血雾。 又一次平地惊雷般的巨响乍然荡开,爆炸中心寒气腾腾,冰晶四射。 寒毒蚀体,骨肉俱碎,这少年忍不住大声惨叫,只这一下,没有金身的加护,以他元气师的脆弱身体顷刻间就受到重创。 石晋那边也惊得大叫一声,忙向反方向躲去。 易逽这期间居然是一直控制着那枚落空的冰锥,直到现在引爆!这需要何等的控制力与精神力才能做到。 这对他来说也是极其艰难,简直耗尽了心神。此刻的易逽头疼欲裂,额上冷汗汩汩,面色极为难看。 但他的眼神却清亮无比,他不会武斗技,攻击手段极是单一,也没有受过任何指导全靠自己摸索,比起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弟子,不知差了多少,可一步步诱导,一点点磋磨,仍旧成功重创了这个比他实力强横得多的元气师。 。 。 (P.S.看到了很多小伙伴来鼓励我,非常感动,真的很谢谢你们,就是有你们在,我才有动力写这本书。 自己的作品,有人肯定,这才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支持! 另外,也很感谢打赏我的小伙伴,‘总管一切’, 不过,很好奇你怎么做到的啊,因为已经有些书友还问过我,现在已经打赏不了了,起点改制后,提示未签约的书不能打赏。。。) ; 第三十九章· 人散,灯灭 青袍少年被爆炸后的冲击力重重弹射到前方仅存的道路上,似乎都能听见撞击时骨裂的咔嚓声,他整个人在泥泞的小道上摩擦翻滚了好一阵才停下,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背上的伤口裹染上尘泥,一时间血水都被黑泥遮盖了,深入骨髓的痛令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在翻滚间惨叫连连,涕泪横流。 阮家嫡系七少爷,一只脚踏入三重天门槛的元气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天测竟然会栽在了个二重天左右的少年手里,吃上如此大亏。 那枚暗藏杀机的冰锥爆炸后,对他的身体造成了破坏性的伤害,再加上撞击摩擦地面的二次伤害,少年半晌都爬不起来,已被疼痛折磨地双目赤红,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地上嘶声惨叫,怕是手脚有哪里给折了。 “七弟!!” 而在另一边的阮家五少爷也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惨状,胸中怒火高涨,拼着不管石晋来势汹汹的一棍,就想回头救援。 易逽也不慢,手腕一翻,握紧了那把阔剑就要上前给青袍少年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易逽的耳中传来数声轻微的声响。 “咔咔……咔……” 这声响在刹那间放大,像爆豆子似的连续炸响了起来。 易逽脚下一颤,身子微微晃了晃,脚下的路竟然浮现出数条裂缝。如同引发了多米诺连锁反应,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裂缝没有半点停止的趋势,还在向前面扩散蔓延开去。 “这是!?”易逽心中一紧,凝神望去,裂缝出现在之前爆炸的地方——还剩余的残破小路,并以这些不稳的小路为中心向两边的路段扩散开来。 天测进行到此时,路段本就在沼泽之变后越来越不稳当。 特别是易逽他们遭人追赶,在紧急情况下也无法好好查看道路是否稳妥,就这么追逐着越来越深入沼泽,跑到这样道路并不坚实的地方来。 这小路在被易逽他们做过手脚后已经断了一截,也不牢靠得很,后来又经过大战,冰火交加,饱经洗礼,能撑到此刻也不得不说很是坚强了。 最后被易逽的冰锥一炸,在强劲的冲击力面前,终于寿终正寝,寸寸塌陷开来。 只是这股势头影响实在深远,两头的小路都在一片咔咔声中渐渐碎裂塌陷,朝两边各自蔓延了过去,速度奇快,眨眼就塌了一大片。 那愤怒的方脸少年被这突变硬生生阻了脚步,没法再更近一步了,但易逽也同样只得势头一收,返身朝外掠去,若是还傻愣愣地停在原地,就只有被沼泽吞没成为渡潭荆棘的肥料。 本还趴在地上的青袍少年不期然猛地抬头,满是泥污的脸上倒还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赤红的双目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接着挣扎着从芥子环中掏出两三个瓷瓶,倒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丹药就往嘴里倒。 这阮家的七少爷在仇恨之下,居然丝毫不顾后遗症有多严重,会不会冥元逆脉,甚至爆体而亡,同时吃下这么多回复丹药,强行催功恢复伤势。 也不知他是否再次用了什么秘法,还是确实运气不错,在脸上青红交接了一阵后,背后那脸盆大的创口倒真的渐渐停止了大量出血。 青袍少年吃完那一大把丹药,霞雾蒸腾,一股精纯的元气缭绕在他周身,熏得他面目不清,正是炼化不了药力,大股元气泄漏的表现。这时的他好似在药物作用下不知疼痛了,低低喘了口气,把自己扭曲的小臂硬生生给猛地板正,然后手脚并用,翻身爬了起来,伤口里裸露在外的肌肉筋腱混着还未完全凝结的黑血在他动作下蠕动,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刚勉力站起,双脚已经再次渐渐向沼泥中陷了进去。 但此时的他,似乎比之前清醒了许多,在双手间搓出一条细细的火浪从身前燎过去,前方吞没掉小道的淤泥水分迅速蒸干,结成薄薄的一层硬壳。 紧接着向前轻轻一扑,青袍少年就借着这薄薄的一层泥板,从浅浅陷入淤泥的窘况中迅速挣脱了出来。那层被火燎过的薄板被他这么一压也同小路一样碎裂成块,但这点时间却足以让他也跟在易逽身后逃了出去。 至此,以冰锥术爆炸为圆心,易逽与阮家七少爷,石晋与阮家五少爷,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跑开数十丈远。 若是有人从上空俯望,两方看起来就像是被隐没在沼泥中无形的怪兽追咬着,奋力逃亡。 小径曲折,还好这附近没有离道路太近的荆棘丛,否则被荆棘丛一挡,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待得余波平息,脚下踩着的土地还算坚实时,易逽回头望去,除了那青袍少年跟在身后,满眼都只剩下渡潭荆棘血红狰狞的枝蔓了。 就这样,易逽和石晋这两个从天测前就结伴而行的伙伴,彻底失散在这次的突发情况之下。 短时间引爆两枚冰锥的后遗症而引发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冲击着他的头部,眉心更是像被人用钻子钻刻一样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落进满是尘埃的小路中。 易逽苍白着脸抬眼看向阮家七少爷。 他的状态十分不好,但面对的这人,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没想到你居然还站得起来?”易逽冷声道,将手中的阔剑紧了紧。 只见阮七那袭原本干干净净的鸦青色袍子,现在已经裹满了半干不硬的泥污,覆盖背后的伤口处的布料更是被炸得不翼而飞,碎布丝丝缕缕,比讨饭的还更不堪入目。 脸上也糊满了泥,都看不清原本的面色来,脸上身上都浸染上黯红,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渡潭荆棘的汁液干涸后的渍迹。虽看不真切脸色,但他青白的嘴唇和浑浊粗重的吐息就不难看出他的状况不容乐观。 只有那双满布血丝的赤红双眼,还不见疲态,充满了仇恨与疯狂。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阮七再次喃喃几句后,兀地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在荆棘血色的微光照映下,显得十分渗人。 他手指在腕上一抹,从芥子环里取出一物。 掌心大小的黄褐色铜铃,色泽斑驳,边缘带着湿润的锈渣,像是泡在水里多年不曾使用过的样子,轻轻一握就可以捏的粉碎。 阮七小心翼翼地捧起铜铃,用自己的血在铃口涂抹上一层,铃铛在他鲜血的浸润下愈发晦暗难言。无论他想做什么,怎么看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易逽看到这铃铛,一股诡异之感油然而生,似乎又是在哪里看到过,再细想,阵阵针刺的疼痛穿扎过脑海,绵密地令人呼吸一窒。 易逽紧皱着眉头,咬牙强忍住越来越剧烈的头疼,抢先拔起阔剑冲了上去。 他一定要占得先机,尽量打断对方的所作所为。他的战力已经跌至底谷,此时头痛欲裂,冰锥术再也没法操控自如了,失去这一大杀伤性手段,他能靠的只有手中这一把剑。好在这阮家七少爷是名元气师,不然怕是护体的冥气都破不开。 但对方的伤势有多重他再清楚不过,即使嚼了一大把恢复丹药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时不杀更待何时?莫非要等敌人伤势缓解再硬拼吗? 乘你病,要你命! 易逽暴起直杀向阮七,手臂肌肉贲张,使足了力抡起阔剑狠狠劈下。 然而易逽的快,却也快不过对方在手上的轻轻一摇。 那铜铃被阮七晃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空气却为止一滞,然后像在空中荡起无形的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来。 易逽原本凌厉的眼神兀地一散,脑子里嗡声大作,神海中猛地炸开惊雷巨响,整个神魂都被碰撞地离乱恍惚。 饱含杀意的一击也失了准头,“嗤”地一声深深劈入阮七身前的小路上。 “哈哈哈哈!” 阮七爆发出癫狂的大笑,在掌中聚起一团火息。 这团火息与之前的火浪相比,威势弱了七成不止,只能称为一个小小的火球。但只要趁着易逽心神惝恍,身不由己,按在他的心脏处,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自从与易逽他们交战,阮七他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被算计着落入陷阱,甚至都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就受了极重的伤。虽然在危急关头吃了无数族内给他的高品伤药,却也只堪堪让他暂时恢复了行动,这样胡乱吃药后遗症无疑是严重的,光是现在压制住体内乱窜的药力和暴走的冥元,就令他心力交瘁,几乎用不了任何元气诀了。 此刻终于能杀掉眼前这个让他已经恨之入骨的人,简直让他兴奋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易逽迷茫的眼神骤然一变,眉间浮现出冷厉的神情,居然从魂游天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周身元气鼓荡,缭溪术猛然爆发出三道厚厚的水环,将那团微弱的火息轻松截下。又急急退后,同时又手上用力,就把插在地上的阔剑连土带泥拔了出来。手腕翻转,握紧剑再次冲杀向阮七。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醒过来!” 阮七见此大为惊愕,慌忙再次摇动铜铃。 易逽身形顿了顿,却又瞬间恢复过来,脚下不停,恍若实质的杀意让阮七寒毛直立。再摇,竟对他再无甚效果,阻不了他分毫了。 阮七在易逽狠厉的气势下终于露出怯意,踉跄着退了两步,指尖又摸上芥子环,却是想取出言符玉珠逃命了。 然而这次易逽已冲至身前,再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快如流光的一剑,就先斩下了阮七戴芥子环的那条手臂,断臂随着剑锋掉落在地上,血溅五步。易逽手法狠辣,收势迅捷,再出一剑,直击心脏! “不……”话音未落,阮七还维持着一只手向那条断臂伸着的姿势,便被易逽一剑洞穿了胸口,气绝当场。 ; 第四十章· 整装 将剑一拔,那阮七没了支撑,轰然砸地,大股殷红的血浸入脚下的土地中,漫出刺鼻的腥气。原本还鲜活的一个少年就此葬身此地。 易逽胸口剧烈起伏,额上青筋直跳,喘出一口长气,见阮七是真的死透了,手中的阔剑也再拿不稳,“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尖锐到不可忽视的头疼让他也顾不了许多,疲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芥子袋里翻出那截黝黑的凝香木,深嗅缓解着神经的疲劳。 四周静籁无声,只有沼泽中泛起的气泡炸裂才传来几声咕嘟咕嘟的闷响。身侧仍旧闷甜难耐,蒸湿入骨,只有偶尔从高处带来的一缕清风才破开潮热不堪的空气,让人精神略略一振。 易逽抬眼望着带了些微血色的黑色天幕愣愣出神。 自从他醒来,阮七不是他杀的第一人,却让他涌起莫名的感触。当初掏出地牢时,他明明早就杀了不止一个狱卒了,明明对这里的弱肉强食深有体会了,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个野蛮混乱的世界了,可心底为什么又泛起一丝恻然? 瞄了一眼阮七已经开始僵硬的侧脸,表情扭曲,生前的不可置信和对生的渴望还历历在目,但也永远凝固在那张还略显稚气的脸上了。 十五六岁,不过还是个孩子。 不止他的这场战斗,在这十渡乡内,怕是处处都是拼争激斗,处处都在血溅五步吧。 为了一场天测,进入三个宗派的资格,竟然血腥到如此地步。 微风拂过,易逽猛地一凛,他在干什么,这么残酷的天测下他哪来的时间伤春悲秋!局势如此,不是你死 既然身在此局,就得好好把握机会,通过天测,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然就是白做了他人的垫脚石! 易逽迅速调整状态,将目光收了回来,抓紧时间恢复着精神。 他精神状态萎靡,耗费的冥元倒不多,毕竟冰锥术也只是个低阶元气诀。而在十渡乡腐甜香气的压制下,一丝一毫的冥元都显得十分珍贵。易逽翻出一颗朱砂色回气丹服下,凝神恢复冥元。 回气丹一入腹,就成为一团热源在腹中微微旋转,药力发散,化作元气丝丝缕缕的附着在脉穴上,冥元从脉穴流淌而过,逐渐壮大。 盏茶功夫后,易逽轻吁一口气,收了势。 冥元虽然恢复地七七八八,但精神上还是很有些萎靡不振,即使有凝香木的辅助,但要恢复到巅峰状态,估计得安安稳稳睡上个几天几夜了。不过好在额角也不再疼得突突直跳,易逽又按了按太阳穴,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开始收拾战场,清点战果。 谈到这次与阮家兄弟的交手,能毫发无伤地杀掉阮七侥幸成分可以说占了一半。 不谈这腐甜香气对两人的影响,光是当时阮七被易逽设计陷进泥里被狠狠坑了一把,就激发了保命秘法,被压制在泥坑里毫无还手之力。到后面脱困又被冰锥术炸了个半死,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发挥出他真正的水平。 在整场战斗中,就像是个挨揍的沙包。 若在正常情况下一对一地硬拼,手段贫乏又实力不如他的易逽败北可能性极大。 如果不是阮七这一点就着,凡事不过脑子的冲动脾性,也不会被易逽捏圆搓扁,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落得身死当场,阮家为他准备的资源,反倒都便宜了易逽。 易逽也不再看他死不瞑目的尸体,而是捡起了他死前被砍下的断手,把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的芥子环给撸了下来。 这芥子环是由不知名的木材制成,入手温凉,内里刻上了密密麻麻的铭文,也不知是由什么样的言符大师制作的。易逽朝芥子环里探了探,微微一怔,随即面上浮上一层喜色。 当初在极北城见过价格极其高昂的芥子环,也不过四方,而他自己现在使用的芥子袋,才三方大小。而阮七这个芥子环足足有八方,容纳空间竟是比当初看到售卖的芥子环翻了倍,真不愧是大家族嫡系子弟的东西。 芥子环已是不凡,里面所纳之物更是琳琅满目了。 瓶瓶罐罐里面装满了各式丹丸,种类繁多,品质不低,数量也十分可观,怪不得当时阮七把丹药当糖豆吃。 云焦大陆的火炼师虽不算少,但炼制得出好丹药的也算不得多,这十几个小瓶子的价值估计不下数千晶币。易逽粗略辨认了这些丹药一番,将熟悉常用丹药挑拣出来,大致归了下类,好方便之后的取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材料上。 这些材料大多是些末阶冥兽与黄阶冥兽的皮毛爪牙等,也有一些草药植物,不过易逽对这方面几乎一窍不通,便放在一边按下不提。玄阶冥兽的素材却一个也没见到,不知是没有,还是来参加天测前早就处理掉了。 存在芥子环里的另有成堆的晶币,大致弄出来点了点,足足近万,面对这一巨款,易逽也只能感叹一句世家培养的尖子果然财大气粗。 除了晶币丹药与素材,引他瞩目的还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两本薄薄的书简,一本封面上三个烫金大字——火云术,想来是阮七擅长的火行元气诀,看起来还很有些威力。 只可惜易逽火行天赋实在拿不出手,不然还能好好学一学。 另一本封面无字,而里面全是潦草的字迹,易逽草草翻看了下,发现全是阮七自己的手记,记录了各种修炼心得还有些重要之事。 突然,他盯着最后一行字迹不动了,又来回看了几遍,将之前从某具干尸身上拿来的小石子翻出来,细细观察了一番,终于暗自叹了口气。 到现在总算知道了这场飞来横祸的最初缘由,想不到这元石还是个烫手山芋,要是还有其他阮家的人还能追踪这元石的位置,对他来讲就大大地不妙了。但就此扔掉又十分不甘,元气师佩戴起来可有大好处,如今天测能多一分战力是一分,更何况这元石能大为增强对元气的操控。看来天测之后要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易逽将元石贴身藏好,又看向第二样东西。 这第二样东西是一幅画卷。 上面的画倒不算稀奇,只是一幅田园图,青山绿水,小溪旁一间草屋。但这画卷元气缭绕,摸起来柔韧如丝,冰凉如水,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一幅画而已。只是粗略观察一下,易逽都能感觉到这画中冥元隐晦的波动,不过此时实在没有时间好生研究,便也放在了一旁。 而第三样东西,就是阮七用来对付易逽的小铜铃。 铜铃和之前见到的时候一样,黯褐而晦涩难言,锈迹上带着点湿润的光泽,感受不到任何元气的存在,与画卷相比,它就像个毫无作用的废弃品。可就是这么个毫不起眼的铜铃,差点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阮七手里。 易逽抿了抿唇,伸手拿起它。 入手的瞬间,略顿了顿,又是一阵陌生的熟悉感从脑海中蹿过,易逽带着晦暗的神色若有所思。 手中的铜铃意料之外地硬实,靠近闻了闻,有股咸湿的潮锈。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铜铃,甚至见过不止一次,只不过自己没有身体原本的记忆所以才不记得,不然怎会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说不准此物与鲛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如果是属于鲛族的东西,这铃铛怎么又落在了阮七的手里呢? 易逽摸摸铜铃上的锈渍,抬起手来摇了摇。 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声响。看来不祭血,是驱使不动的。 想到之前中招时候的情景,这铃铛在战斗时使用有十足的奇效。从阮七那种极衰弱的状态都能驱动来看,驱使的代价也不高,只要一点血罢了,也难怪当时阮七把它看作杀手锏,只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效果似乎不尽人意啊。对于他迅速从铜铃的影响中挣脱,阮七又一幅震惊的表情,也说不定这铜铃就只是这次单对他的效果不怎么样。 可个中原因,就不大清楚了,或许是他的精神较为强韧?又或许是与他鲛族血脉有关?等天测结束后,再细查不迟。 又观察半晌,易逽终于翻手把它收了起来。 芥子环中东西虽多,却不见有什么防御类的宝物,这对于一个元气师来说是非常罕见的,除了易逽这种一穷二白的,大多数元气师都会备上一两件防护性的宝物。但也由此可见,阮家七少爷对自己金身秘术是有多盲目自信。 看完这个铜铃,易逽终于把目光投向最后一堆物什,眼中冒出兴奋的火光—— 整整十四块赭红根茎,加上他原有的,天测目标竟然在顷刻间达成了! ; 第四十一章· 待发 和老老实实地斩杀渡潭荆棘相比,杀人越货实在是条充满诱惑的捷径。 即使风险极高,可一旦得手,收益也非比寻常。 与石晋同行时,他们两人一共收获了二十四块根茎,每人分了十二块,他手里的加上现在阮七这里的十四块,已经足有二十六块红根了。出发前听引路人的意思,只要集齐二十块就算过了初选,虽然不知道后续是什么,不过还是专注于先通过初选再说。 现在既然已经凑齐,就不要节外生枝,抓紧时间返回才是正道…… 漆黑的天穹上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一弯新月,月影婆娑,虽不甚明亮,但清辉洒下却将十渡乡血色的黯魅柔和了一两分。 从新月的位置来看,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也觉得身体比之前愈加僵滞了一些,要是集齐了红根却没有在完全僵化前赶回去,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易逽朝来路探了探,除了丛丛血红的渡潭荆棘外,眼前只剩一片蒸汽腾腾冒着气泡的沼泽。 暗自叹息,前路已断,他只能继续前进寻条回去的路了。 易逽摸出自己的星天罗盘,心念沉入,想确定一下方位,刚才的一场追逐搞得他已经完全搞不清所在地到底是什么个位置。可用星天罗盘一校对,才发现整个十渡乡的区域都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他的星天罗盘根本没有记录十渡乡的地图! 他这才懊恼地将心念退出来,也对,这罗盘还是从一个帝国狱卒身上扒来的。那狱卒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连修炼天赋都没有半点,他的罗盘里面只是最为基础的资料,能有境外的大致轮廓都不错了,何谈十渡乡这种绝域的地图呢? 之前他和石晋一路,到达极北的天测之地都是石晋带的路,他又没与石晋分道扬镳,独自行动的想法,自然就共享着石晋的地图情报。 易逽暗骂自己一声,居然会忘记在极北城的时候找个铺子复刻一下星天罗盘。石晋这种世家子弟的星天罗盘自然比他的要详细了不知多少倍,和他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单是石晋为了参加天测所搜集的资料就甩了他八条街。他对这些地方的了解,可是远不及石晋他们的。 不过,等等……说到世家子弟,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易逽兀地神色一转,将目光投向已经气绝的阮七身上来。 片刻后,果然在阮七脖子上找到个挂着的星天罗盘出来。难怪刚才芥子环里没看见,原来是被这家伙贴身戴着。阮七的星天罗盘比易逽的还要小了一圈,十分玲珑小巧,用一条银链穿挂着,不仔细看还当只是个装饰品。 阮七的星盘粗略看过去就能知道比他自己的详细了不知道多少,尤其是帝国境内的地图。十渡乡的资料虽然只有个大致的轮廓,但好歹比他那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迷雾好了太多。 十渡乡一共由十片沼泽组成,沼泽与沼泽之间都是宽大的实路,从他的位置来看,他处于距离谷口第四远的沼泽,这个距离已经非常深入,距十渡乡的中心也已经不算远。本来以他的实力,徘徊在外围靠内一点的地方收集荆棘红根是最妥当的,可接连被柳浩一行人和阮家兄弟追逐,弄得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么深入中心的地带。 明显可以感觉到越是入内,荆棘的实力就越是强悍,现在他独自一人行动,状态也不尽人意,没必要再和前面的荆棘纠缠,得尽量避开荆棘找出出路。 少年抬眼向前方远远望去,脚下歪歪扭扭的小路隐没在密密麻麻的荆棘中,也不知是否有希望找到条没什么荆棘丛挡道的路返回,一切都还是得碰碰运气。也不知道石晋那边情况如何,只能希望他不会败于阮五之手吧。 如今形势不容乐观,易逽皱着眉头思索着,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上路。 …… 就在易逽忙着找返回道路的时候,沼泽中各个修炼者之间的摩擦也逐渐激化。 受沼泽浊气的影响,僵化程度越来越高,还能保存一半实力的修炼者也都不多了。在这些少年少女们的实力大幅度衰降下,渡潭荆棘的威胁系数直线上升。越来越多的修炼者开始往外围移动,也越来越多的修炼者死于荆棘藤下。更糟糕的是在身死修炼者血肉的滋养下,分裂的情况也在增加,渐渐形成了猎物越来越强,狩猎者们却越来越弱的情形,这样下去,谁捕猎谁都说不清了。 外围的荆棘虽然比里面弱,可红根的产量却很低,既然自己弄不到,那索性去抢别人的吧! 无论是团队内分发不公的争抢,还是团队与团队间赤裸裸的掠夺,都导致大批天测参与者爆发了大大小小的争斗。 “瞧瞧,乱了乱了。” 十渡乡外,引路人中的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元气师拍了拍手,叹道。 这个时候,六名引路人中在场的却只有三人,正是这碎边蓝裙女元气师,蛮血族青年和为首的那位黑袍青年。其余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和在沼泽中拼死拼活的少年少女们,还有周围一些传送出来的垂头丧气的修炼者们相比,这三名引路人显得十分闲情逸致,悠然自得,正面色轻松地交谈着。 “师兄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情况吧?” 黑袍青年微微一笑:“你们不都有所预料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想到有这种情况出现!”说着,眼睛扫过乱成一锅粥的沼泽,朝翻天镜的某个小光点指了指。 另外两人向他的方向看去,女元气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蛮血族青年则沉沉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黑袍青年所指的光点中,清晰地记录了离十渡乡谷口不远处的一幕—— 三个人正被一群人围着,可气氛却不见紧张,如果易逽在这里,就可以认出其中两人是石晋给他介绍过的水行元气师林聿修和他的青梅竹马闻婉,两人离出口只有几步之遥。林聿修将手中一个红色物什交给面前的一人,并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袋子,打开朝里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他面前的那人则握着林聿修给他的东西面露欣喜,欢天喜地地转身离开。 这林聿修与闻婉,居然是在贩卖着自己手中多余的几块赭红根茎。 看着这一幕,女元气师偏头笑骂:“这三人还真是会钻营,要阻止吗?” 黑袍青年满不在乎地答道:“管他们作甚,师长他们当时定下这次天测规则时,可没说禁止售卖的,能弄到多余的红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当作给这些好苗子的奖励罢。至于那些购买的人,也不必管了,只要进入十渡乡,就各凭本事,是买是抢还是老老实实杀荆棘,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青年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交易到也不过一两块,无伤大雅。再说,这不是才天测初选嘛。” 蓝裙女子点了点头,又问:“能弄到多余的红根确实实力了得,那林家和闻家我有所耳闻,这次他们的子弟实力也算不错,可两个人要保证三人的任务都完成而红根还有富余对他们来说难度就太大了些。与他们同行的少年是谁?” 黑袍青年摇了摇头。 “是我族的后辈。”蛮血族青年在一旁瓮声瓮气地答道,看他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看出对那少年的行为不怎么满意。“他叫木虎,是除了羊山外最受重视的小辈了。他比羊山年龄大些,前些日子才突破三重天。” “咦?蛮血族的?怎么他没和羊山一起,反而和林家与闻家同行了?” “这小子在族中就和羊山处不好,他们俩人不可能一起行动!”青年斩钉截铁地答道,看起来对自己族中两个优秀后辈的关系还十分清楚。 蓝裙女子抿嘴笑道:“你们蛮血族近年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才进入三大秘境了,你在其中起了不少积极作用吧!”她眨了眨眼,目光从翻天镜上撤开,望着漆黑的夜色喃喃道,“几位师弟师妹赶得回来吗,不知道消息给宗门带到没有?” “放心,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从这里到我们三个宗门各自的驻点都不算远。”黑袍青年正声道,“那个女孩的潜力我们都看得出非比寻常,更不用说宗门里的师长,只可惜不能用翻天镜看见她在十渡乡里的表现。” “她会去哪个秘境呢?想必收集二十块红根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吧?” “这就要看师长们的心思和她自己的意愿了。” “想这么多作甚!我们只用等她出来就行了!”蛮血族青年大声道。 黑袍青年与蓝裙女子对视一眼,也笑着点点头。 不管十渡乡谷口外引路人们之间相谈如何,也不管失败放弃的修炼者是怎样地愁云惨淡,随着越来越多修炼者被传出沼泽,这场试炼也开始渐渐进入尾声。 ; 第四十二章· 网 血光笼罩下的十渡乡内,处处都发生着激斗,若是像引路人那样在外面通过翻天镜观测,便可知天测的残酷。无数青涩的少男少女们,为了三大秘境的名额手段各出。强取豪夺,你死我活的情况比比皆是。 到了这个地步,对于普通的修炼者来说,先不谈有没有能力通过测试,没有来不及捏碎言符玉珠而身死当场都算是实力与运气并存了。 “咯吱……轰……” 一株巨大的渡潭荆棘以它粗壮的藤蔓猛地拍击在地面上,缠着恶臭飞溅出大量灰黑色的淤泥,原本还十分硬实的道路瞬间开了数道黑洞洞的裂口,震颤不已,扬起漫天尘埃。 那藤蔓就像一条蠕动的巨蟒,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表皮如九旬老妪的面皮一样粗糙褶皱,黑黢黢里透着猩红,尖锐的勾刺密密麻麻地排布在藤身上,看得人汗毛直立。 蒙蒙的细尘中,勉强能看到一名黑发少年狼狈地在这藤蔓下擦地滚过,堪堪避过了这凶猛的一击,随即立马翻身而起,向前一扑,闪电般逃出了荆棘藤的攻击范围。 易逽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一眼,又不由自主地远离了几步。 刚才他穿过的这株渡潭荆棘实在长得太大了,和之前他交手过的荆棘相比,这丛渡潭荆棘起码大了两倍不止。光是一条藤蔓就有如此威力,要是正面相斗,毫无疑问他只会沦为这丛荆棘的饲料。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株荆棘好在还没长到道路中央,它只有一条藤蔓够得到陆地,不然可就真的把他给封死了。 想到走到这里的过程,易逽又不由地紧蹙眉头深深叹气。 他的运气真是不敢恭维,这一路过来,不但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还被时断时续的小路给逼得越来越往沼泽中心去了。 这种巨大的荆棘也非第一次见到,在来路上已经看到过好几回,只是这次正巧撞上了这么近的一株。 愈是往深处走,渡潭荆棘的威力就愈是不可小觑。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在这十渡乡内走得越深,不知为何,那股从未消散过的腐败甜香也更为浓郁。这绝不是他的错觉,如今已经能感觉到手脚异常僵麻,闪避的灵活度下降得很是厉害。 易逽沉着脸,按下心中的烦躁,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朝前路进发。 不管前路是多险峻,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不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犹豫,最后迟早会被困死在沼泽中,到那时除了捏碎玉珠放弃天测就别无他法了。 脚下的土地大概由于在十渡乡诡异的气温变化下经常沸热又冻结,因此土质也大多变得松散,坑坑洼洼的,落脚处没一个地方平整。要是普通人走在这种地面,说不准一不留神就要一头栽进沼泽里。周遭的温度也居高不下,要是赤足走在地上久了,脚底指不定会烫起一串水泡。荆棘藤摩擦的沙沙声、沼泽翻滚的咕嘟声,还有缭绕鼻翼的腐甜都让人心情更加沉郁。 前面的渡潭荆棘更多了,远远望去,无数株比邻而生,藤蔓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结成一片,遮天蔽日,让人感觉置身于血红的荆棘海一般。 越是向前,一个原本还没怎么留意的疑问渐渐浮上来,萦绕在易逽心间。 为什么越往中心,这些渡潭荆棘会越强,甚至还越来越多了? 按理来说,依照渡潭荆棘吸食血肉分裂的特性来讲,靠近外围的地方才应该是最繁茂的区域。无论是外来的修炼者还是误闯进去的野兽,都应该在外围的死伤最惨重,也给荆棘丛提供了大量血食,这种环境下,外围的荆棘才应该是最茂盛的。就算是因为外围有很多修炼者围剿荆棘取获红根,但也不应该出现越朝内荆棘还越多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越深入,有实力来这里斩杀荆棘的修炼者越少,所以才给渡潭荆棘提供了更大的生长环境吗?易逽一边谨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心底暗自琢磨。 可是到底为什么深处的荆棘会更强大,能孕育更多红根,这种环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总觉得还有些说不通,是他还遗漏了什么吗? 易逽扶额按了按太阳穴,精神上的疲倦弄得他头脑都无法保持清晰的思维。想不通就只能不再想,不管这沼泽多么诡谲,只要他抓紧时间找到回去的路就行。 …… 小半个时辰后,易逽怔怔盯着眼前的景象半晌,忽地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植物”已经不能用“丛”来形容,一株株渡潭荆棘粗壮高大从沸腾的沼泽淤泥中拔起,仿佛巨木一般直冲云霄,藤蔓横亘几乎纠葛成了一片,在头顶上聚拢,倒扣成一个血红的罩子,就像是从潇潇的黑夜中横空长出来一般。 根根粗壮无比的藤条在空中纵横交错,织出一张又一张血色的巨网。这些水桶粗的藤蔓好似在血盆子中浸了好几年,透出幽暗的赭红,从一些末端更细小新嫩的枝蔓看,能从半透明的表皮下清晰地看到内里簌簌流淌着同样血红的浆液。 这整片区域就如同某种巨兽体内交错盘横的血管,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诡异到了极致,也震撼到了极致。 那股浓郁的腐香更是甜的令人作呕,肢体各处都跟锈死了般,关节与关节之间传来嘎吱声,任何一个动作都愈显困难。 血光的笼罩下,只有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在暗涌,带来凌厉的杀机,刮过皮肤,阴寒入骨几寸,在如此炽热的环境下也不由得打个寒颤。 而脚下这唯一一条坚实的道路就这么延伸进那片壮极的血网之中。 易逽下意识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向前了,可是身后已经没有返回谷口的路,不往前就只有放弃天测。 只要不惊动任何一株藤蔓就好,前方的荆棘虽密,可现在还没有直接挡路的,他只要在前方找到往回的岔路,不能放弃,好不容易才把红根收集齐了,怎么可能止步在这里! 易逽艰难地往前踏了一步,硬着头皮前行,身影在融融夜色的掩护下逐渐消失在这悚然的血巢中,就像义无反顾地把自己送入了怪兽张大了的猩红巨口…… 片刻之后,易逽紧绷了神经小心翼翼走在这充满了生命威胁的路上,终于大喜过望地发现了一条分支路,从这条支路来看,虽然方向并没有往回去,但至少也不是直直通向这片荆棘之森的中心了。只要有偏离的路线,就算得上是好事,何况这条支路的坚实程度也不弱于原本的那条小道。 又用星盘确认了一番,还没有脱离这片巨型荆棘区域,但这支路的方向正是冲着这片沼泽的边缘,易逽总算把心中的弦松了一分,毫不犹豫地走上了支路。 还没一会儿,易逽就发现了异状。 身旁沼泥中的荆棘似乎有些躁动,抬头一看,藤蔓缓慢游弋交错在空中,枝与枝的擦碰下发出索索轻响。前路隐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虽然听不真切,但这动静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前方战斗。 易逽神情凝重,伏低了身子更加小心地向前探去。 没走几步,刚转过小路的一个弯道,就看见三个人影正在几十丈外激烈地交战,两个身着褐色劲装的男子正疯狂围攻着一名白衣少女,赫然就是早在小籁城外与易逽就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少女的实力的确十分强劲,到这种时候步伐依旧还算得上轻盈,穿梭在两个敌人之间,看起来似乎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虽然是个元气师,可身法上也绝不输于武斗师。五柄薄如蝉翼的冰刃围绕她的身体快速旋转着,光洁的刃身上反射出点点晶光,偶尔映出她轻灵的身姿。 对面的两人都是武斗师,在他们交战的地方土屑纷飞,沙尘满天,暂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一人持斧一人持棍,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们对着白衣少女步步紧逼,死咬着不松口。 那霜蓝色的冰刃被少女用得炉火纯青,心念出体,冥元与冰刃完美融合,再由元气师强大的心念随心操纵。她与两名敌人之间拉开了五六尺距离,抬指之间,围绕在她身边的一柄冰刃便蓦地隐去,化作一道轨迹莫测的流光闪跃到敌人面前,再毫无征兆地劈刺而去,又或是面对敌人狠狠斩击,稳稳截下任何凶猛的攻势。 少女且战且退,乌黑的发梢与腕边的衣袂都染上了幽蓝的寒霜,足下霜花绽放,翻腾跃动之间脚下凝出一片薄薄的冰附在地面,不一会儿又因沼泽炽热的温度化作水迹与蒸汽散发在空气里。 蒸腾的水汽中,少女舞袂纷飞,若影若现,如过不是在这紧张的激战下,定然是幅让人赏心悦目的好景。 易逽默默隐在弯道边观察着,当看清与白衣少女交战的两人,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两个武斗师明显不是天测参与者,两人服饰相同,都身着褐色劲装,年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从他们默契度来看,显然是长久的搭档。在腐甜香气的影响下,易逽来到这里连自身的行动都已经不灵便了,可眼前战斗的三人看起来都还富有余力,就算他现在想帮那少女一把,以他现在的实力都不够这两方任何一人塞牙缝的。 抬头又看了看周围,发现他们交战的环境也十分微妙。 。 。 (P.S.别嫌我更得慢呀,至少每天都稳定保持字数3000+嘛。。毕竟还没签约呢,签约后我会努力每天6000+ 另外,现在这本书很不容易,为了感谢现在每一位追这本书的小伙伴,特别是我已经眼熟的几位,明天加更一章) ; 第四十三章· 被动 三人战斗的地方无疑是沼泽中的小路,只不过这条道路的周围几乎没有一株渡谭荆棘,于是在小路上方原本应该血网交结的地方却只有疏疏落落的几条藤蔓的细枝末节。 这样一来,在这片铺天盖地的巨型血网内,这段小路上空就形成了一个空洞,抬眼望去,还能看见沉沉黑夜上点缀的星星。 如果没有人在这儿战斗,就是个十分安全的场所,路过这里的修炼者还能坐下修整小憩一番的。 也正因如此,白衣少女与那两个陌生人哪怕斗得尘土飞扬,动静这么大也没有被周围的荆棘围攻困死在内了。 然而看了半晌易逽就发觉她的情势不容乐观,两个中年修炼者的攻击并不激进,但攻击绵绵不断,一刻喘息时间也不留给白衣少女,一步一步将她往易逽这个方向逼去。虽然现在少女在他们的攻势下暂时不显颓势,但毕竟是被两个人围攻,因此需要更大空间闪躲避让,这就造成了她不停地向后借地。 只要她被逼出了那片没有荆棘的区域,以他们现在冥元的波动,百分百会激怒身边的渡潭荆棘,到时候可就在被两人围攻的同时还要面对这水桶粗的巨型荆棘的怒火,那胜负几乎就一锤定音了。 持斧那人长脸短须,浑身肌肉贲张,体格强壮,是个八尺大汉。他的冥元十分浑厚,即使在十渡乡内被压制到实力大降的情况下,也比石晋全胜时期更胜一筹。他所持巨斧被狂涌叠起的冥元所缠绕,土褐色的冥元如大地一般厚重,气势之壮,就连距离半百丈之远的易逽都为之感到心惊。 而与之同行的另一人皮肤褐黑,精干矮小,手中长棍居然比他身高还多了一大截,虽不及那个彪形大汉的冥元波动强烈,但棍法也十分精妙。 彪形大汉攻势沉稳,以巨斧宽阔的横面来抵御少女冰刃的袭击,然后一步步前行,每踏一步,脚都深深陷进土地里,狂烈的冥元卷起脚边的尘屑,形成飞沙走石之景。而那矮小的修士则担任突击的角色,他爆发力非常强,那支长棍舞地虎虎生风,配合大汉抽准时机就向少女猛冲过去一番狂风骤雨的攻击。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得相得益彰,冲着白衣少女步步逼近。 白衣少女此刻也正如易逽所料,远不如表面那般轻松。 她俏脸含霜地紧盯着面前两人,手指从围绕着身侧快速旋转的一具冰刃上虚划过,冰刃就在她冥元的催动下一闪而逝。错步,委身,翻掌,扬臂,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云袖翩翩,轻盈如飞舞的蝶。每一个步伐都成精致的片段,贯通绝妙动人的华影。寒雾与烟尘中,冰刃轨迹难测,偶尔从刃身上反射出凌厉的光,刺眼生疼。 这由冥元与寒冰凝聚的刀刃,看起来极薄极透,按理来说应该脆得一击而碎。 可事实上,对面的两个中年修士领教过后却完全不这么想。 如果走到近处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这大汉还是那矮子,两人的武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四重天修士的武器可不是普通修炼者可比的,一旦突破四重天,火由心而起,熔元煅气,即使不能成为顶级的火炼师,但每一个突破四重天的修士都可以在闲暇时期用心火温养武器,这个过程漫长且并不立竿见影,可一旦年岁长久,其效果也颇为显著的。 以这两个中年人的年纪来讲,他们的武器温养的时间绝不会很短,恐怕也有了些年头。 可现在,那柄巨斧的横面上排布着或深或浅的划痕,某些地方还凹陷了进去,看起来倒像是用锥子狠狠刮刻过一样。普通的锥子哪里伤得了这柄精心打造的武器,毫无疑问就是被少女那薄如蝉翼的冰刃给弄成了这样。同样,矮个子的那支长棍也如此,甚至还不如巨斧,整个棍身都是细小的缺口,要是看看矮子修炼者心疼得直吸气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武器受了多大的伤害了。 在双方刚交手的时候,他们两个看到对面是个十来岁的女娃,不免起了轻敌之意,可少女所驭使的冰刃却快得神鬼难测,并且锋锐难挡。 自然他们也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残缺不全的武器就是证明,要不是两个人都算是身经百战,立刻把自己调整过来,说不得还要负伤一二。 “嘿,女娃,你现在再怎么反抗也逃脱不了迟早死在这儿的结果!还不如现在乖乖束手就擒,大叔让你去得轻松点,我们手中可是由锁元链的!”大汉张口就朝白衣少女出言嘲道,一面又冲着同伙挤了挤眼,“不然,我可不保证等会儿拿下你会受到什么热情的招待呐!” 那个矮个的修炼者眼角露出一丝猥琐的淫光,尖笑着说:“这小娘们长得水嫩得很,直接杀了岂不可惜?等会儿给我好好玩玩再卖回帝国做奴隶去,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好这口的也多得很。卖个好价钱,咱也能重新把武器好好打造打造。” “哈哈哈,你这老东西还想占这大便宜,也罢,先击败她再说吧!”大汉狂笑道。 “去!”少女气急清喝一声,一片冰刃就眨眼间隐没在白雾中。 大汉神情一紧,反射性地死死握紧巨斧摆出防御的姿态,下一刻,虚空震颤,那片冰刃突兀地出现在他跟前。他只觉得手中一颤,一阵刺耳的擦刮声穿入耳膜,巨大的冲击力也从斧头上传来。 这家伙瞠目怒吼,双脚深深扎入地面,双臂的肌肉鼓起,将来袭的冰刃接了下来,不过显然他的巨斧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奶奶的! 这大汉心中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他们两个也是受命守在这儿的,保证不让任何活人出现在附近。两人都是越过四重天的修炼者,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拜服的,自认为算得上整个云焦大陆里的强者,不然也没有机会随着那几位大人物到这绝地著称的十渡乡来,不想遇到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狠狠击碎了他们的自信。 这小姑娘说不准还没他女儿大,但以他们两个四重天的高手合力都半天没伤其分毫,反而把心爱的武器搞得伤痕累累,只能这样逼迫她退向渡潭荆棘的攻击范围,利用荆棘藤才有希望将她击败。要是这儿事传出去,他俩老脸都要丢光了。 大汉越想越憋闷,手下攻击也愈加凶猛暴烈起来。 同一时间,矮个修士由左侧暴起进攻,他整个人肌肉绷紧,如一发弩箭般直直冲出。手中长棍此时也冥元激荡,大股精纯的冥元在棍身上重重叠叠涌动,凝成吞噬一切的漩涡,直视看去让人心生幻象,如同面对一只残暴饥饿的豺狼扑面而来。这显然是动用某种威力不小的武斗技。 少女眼神一凝,咬紧了唇瓣,荆棘昏红的微光,在她苍白的颊边镀上一层冷艳,原本还有的一丝稚气便被完全掩住了。纤纤细指连点,那柄袭杀大汉的冰刃随即划过一道半圆的弧,在半空中铮然作响,反向朝矮个修炼者刺去。 矮个修炼者所使的武斗技她已见识过一次,这种武斗技令施用者气势陡升,爆发出极强的战力。此刻那名矮个子就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分秒之际就冲直眼前。而她的回援的冰刃因转向却慢了一步,这时已经赶不上了! 少女毕竟年纪还轻,虽然天赋卓越,可实战上还是不如这些经验老辣的家伙。 面对这种窘境,心中略微一乱,就下意识脚尖点地向后梭去。同时心念回转,不再控制那具冰刃,而是猛地驱动起身边剩余的四具冰刃之一,匆忙迎击而上。 原来那枚冰刃没了她心念的控制,速度骤降,嗤地斜斜插进矮子身后的泥土中。 而那匆匆祭出的冰刃也在这个瞬间与暴虐无比的长棍相撞。 “咔……咔,砰!” 果然这片冰刃在长棍势无可挡的攻击面前显得脆弱不堪,只阻了片刻就在狂暴的冥元冲击下寸寸碎裂,最后炸成一团冰渣。随即,长棍前再无抵挡之物,迎头劈下,轰地砸入少女面前不过几寸的地方。 劲风扑面,恐怖的劲气在她额角拉开一道细细的血口,不过也好在她之前就下意识向后闪避,又有冰刃的一阻,这才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击。 少女恨恨咬住贝齿,要不是她的身法在这条狭窄的小路上根本施展不开,要不是在十渡乡内被腐甜沼气压制侵蚀,要不是遇见这两个人之前,收集红根费了一番力气,以她的实力本来可以同时驱使两具冰刃的,否则两具冰刃同时发难,她何至于这么被动!现在不仅威力下降地厉害,还只剩祭出一具冰刃的余力了。 虽一击未中,可那矮子的眼中却闪出兴奋的光芒,长棍势头一转,由竖劈改为横扫,向少女腰际扫去。这招声势与劲头都不如之前的武斗技厉害,可胜在时机,此刻少女本就匆忙间驱使的冰刃被击碎,还没来得及再驱使下一枚,一时间也只能无奈再退。武斗师的一击要硬吃下,以元气师娇弱的身体,不死也要半残。 此时,不仅是那矮个子,本落后一步的大汉也逼上前来。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已经退到了渡潭荆棘够得着的地方,背后,就是躁动不安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藤蔓! ; 第四十四章· 横插一脚 少女身上那股精纯浑然的冥元波动就像扔入滚油中的一滴水,引起哗然剧变,那时间,周围数条原本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抽的藤蔓立刻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狰狞无比地齐齐向她背后袭去。 本来就疲于应付两个中年修士的少女,刹那间就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危机之中。 可她到底不是一般的修炼者,年纪这么小就达到四重天,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压箱的手段呢。 少女脸上冰如寒霜,唳喝一声,冥元鼓动下浑身寒气大放,眉心、胸口、背脊在弹指间覆上一层幽幽寒冰,护好要害之后又向全身蔓延,直至发尾指尖。她身上极致的寒意与沼泽炽热的气息互相交融碰撞,生出剧烈的风,在半空中形成看不见的漩涡,空气都给扭曲地一片模糊。 同时,趁寒冰未及手掌的瞬间,少女将一只素手狠狠握住身侧旋转的冰刃那锋锐无比的刀尖上,霎时鲜血浸满了手心。 她却好似不觉痛一般将手一抹,周遭还剩余的三具冰刃便全沾上了她的血。 那血就像有生命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薄薄的冰刃上飞速延伸,晃过神来三具冰刃就已经染地通体鲜红。 随即这三具被鲜血浸透的冰刃嗡声大起,在空中震颤不已,似乎下一刻就要冲霄而上。 少女双手虚张,三柄血刃竟然犹如灵蛇一般瞬间被她驱动起来,剑气凌然,寒意森森,“叮——”地一声没入虚空中。如果炼就了一双目力极强的眼睛,就会看清一柄是冲正面的中年修炼者而去,另外两柄则是反向冲背后几条狂暴的藤蔓绞杀而去。 这三柄血刃连同原本少女就能操纵的冰刃,同时爆发出了冲天的杀意。 离少女最近的矮子首当其冲,他神魂意志都集中倾注到了一处,却仍旧捕捉不到迎面袭杀来的血刃具体方位。只有那如蚁附膻的杀意紧紧锁住他,似冰凉的雪水浸入肌骨,激得浑身毛发都根根直立,从脖子到脸庞两侧都出现了麻痹感。 活了几十年,生死之际也遇过几次,经验告诉他这次也一样,他已经走在了生死的边缘。 矮个子完全没想到把这少女逼急了,居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强烈的反弹,一柄冰刃就搅得他们焦头烂额,现在在秘术的激发下她竟能同时驱使四具!好在她现在深陷危机,只分了一具来对付自己。 他紧紧攥住了自己武器,紧得虎口都泛白了,也只有长棍的金属质感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定。 这名武斗师的心念着实不强,甚至可以说是很弱的,一直都是自身短板,与武斗师拼斗还勉强能利用心念察觉敌方行动的蛛丝马迹,可面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元气师,他的心念根本犹如鸡肋,把握不到对方分毫。 飞沙尘泥与水蒸汽混作一堆,视线糊成了一片,矮子心知看不清血刃的轨迹,只能恼怒地飞速运转调动起全身的冥元严阵以待。 眼中突然出现亮光一点,撕裂了层层叠叠的烟尘,像在虚空中悄然隐去又突兀而现的飞星,只有一道稀淡的光,直穿过来已至眼前。 来了! 矮子厉嚎一声,冥元疯狂涌动,熊熊纠缠在武器上,以攻代守,奋力向那剑光迎面砸将过去。 然而两道光芒相交之处却没有实感,矮子心中悚然一惊,“空的?怎……”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就见另一道流光划过,闪电般冲着面部要害直劈过来,就连他的瞳孔中都映出了血刃上森意刺骨的光芒。 之前的冰刃与这血刃破空的速度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不过四重天的武斗师还是有些本事的,面临如此危机,他心知此番是躲不过了,便使尽了全力侧了侧身子,避开面部与心脏要害,匆忙中收束全身冥元凝聚在皮肤之上。 怎么会这么快? 这个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他从肩胛骨到腰腹就出现了一道红线,下一秒鲜血就不要命地狂喷而出。豁大的口子里鲜血淋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若是再深个七八分,整个人就快被劈成两片了。 “啊——!” 矮个子修士惨烈地痛叫,跌跌撞撞向后踉跄了几步,砰地仰面摔倒在地。 虽还留了一口气,但在此般重伤下也暂时彻底失去了战力。也不知这家伙怎么想的,痛极下心里反而还划过庆幸,还好之前已经毁了她一具冰刃,不然就这一击恐怕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彪形大汉和背后突袭的荆棘藤蔓也迎来了白衣少女的袭杀反扑。 大汉这边倒还好,少女之前与他交手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稳扎稳打的,攻击不够凌厉,但气息绵长,冥元厚重,防护性十分可观。于是也不急着对付他,不求伤敌,只驱使之前的冰刃缠住那厮的脚步。绝不能让他再前进半步,把自己堵死在安全范围外。 而两柄血刃所攻击的那一边,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血刃虽然在秘术的催发下显得犀利无比,可面对两三条凶威赫赫的渡潭荆棘藤蔓却并没有任何把握能一举斩获,更何况这里的荆棘藤简直巨大地令人发指。若能抓住机会,白衣少女心中只想赶紧脱身,并不愿招惹它们分毫。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分出心神来对付各方敌人的,少女此刻脑中就像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对于血刃的操纵也只能强硬从正面硬碰硬,虽然她心念强大,但心理素质远远比不上易逽。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脸色已经惨白,不论是秘术对她身体的消耗还是面对强大敌人夹击的压力,都让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慌乱了。 两具冰刃拖着血红色的残影撞上巨蟒般的藤条,寒气混着血锈味霎时裹住了三条藤蔓,寒芒过处,藤蔓上立刻留下了细长的切口,枝蔓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同时原本抽向少女的方位也被其阻得为之一改,分别各自轰然砸入了滚烫的沼泽泥浆中。 那切口对于巨大的荆棘藤来说根本不可能将之斩断,却成功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一条藤蔓扭动着巨大的躯体,向一具血刃抽去,另两条则再次同时进攻少女,随即被剩余的那具血刃堪堪挡了一挡。 偏偏就在这时,少女脸上又白了一白,隐隐泛出乌青,一个不稳软软跌坐在地上,原本花瓣样的嘴唇已经丝毫血色不剩,秘术对她透支已到了极限。这巨型渡潭荆棘的实力还远在她所估之上,仅仅两次抽击,就让她拼尽了全力。 少女心中浮起一层悔意,实在不该深入到这里来的。 在她身后,为她阻挡两条藤蔓的血刃被无可匹敌的巨力抽了个粉碎,粉红的冰晶纷纷落下,宣示着巨藤碾压性的胜利。 随着少女萎顿在地,冥元涓滴不剩,四柄冰刃俱失了控制,在半空中晃了晃便摇摇坠向地面,甚至连原本附在她身上的防护冰甲都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哈哈哈!小娘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吧!” 长脸大汉见此眼中一亮,气势大盛,向前迈出一大步。 而少女身后的藤蔓则由着抽碎血刃的惯性,向她娇弱纤细的背部猛抽过来。 就在大汉笃定少女在劫难逃的瞬间,陡变乍然出现,一道细长柔韧的水链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少女的纤腰,将她猛地向后一拉。 这段水链不含冥元又无半点杀意,少女此时气息弱极,感知也降到了最低,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便被缠了个正着。 她手中紧捏着的言符玉珠蓦地一松,怔怔地望着自己被水流卷住与头顶上呼啸横扫过去的藤蔓擦身而过,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女睁圆了那双带了些媚意的杏眼,也顾不得握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盯着眼前揽着她的少年惊呼:“你?” 易逽低低喝道:“不要动用冥元!”然后再顾不得答她,定睛向前看去。 刚才那两株藤条朝少女袭去自然是落了空,对面本想趁藤蔓袭击少女冲上前的大汉却一斧子劈过来,成功又挑起了它们的愤怒,方向一转,就冲着大汉抽了过去。 大汉心中大惊,硬生生止住步伐,噔噔噔退了好几步,惊魂未定地瞧着这藤蔓再也够不着他。 藤蔓没法攻击到他就只能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带起破空时尖锐的啸音,如同它们愤怒的嘶鸣。 这巨型藤蔓既然形体巨大,因此挥舞时留的间隙也大,易逽沉着脸,眼光一扫,盯住其中时机,抱紧了怀里的白衣少女就地一翻,滚进了安全区域。 “哪里来的混账小子!”长脸大汉见他们居然抓住空隙冲了回来又是一惊,随即怒吼道,说完就冲着他们猛扑过来。 这人不知他们底细,自然也不知道两人都有言符玉珠这最后一个保命手段,对他来讲,差点就弄死这白衣少女了,不想居然半途蹿出个程咬金截了胡,这样敌人就又多了一个,当然是又惊又怒。 直面一个四重天高手带来的威压,易逽绝不轻松,在对方雄浑的冥元压制下就像面临一座迎头压下的高山,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并不迎击,手在腕上拂过,抓住了一只锈迹斑斑的铜铃。 随即以血祭之,拿在手心一摇。 “叮铃——” 铃声一起,大汉冲势瞬间缓了下来,迷茫地停下脚步,脸上还残留着惊怒交加的表情,但眼中却是混混噩噩的茫然。 见这牛高马大的汉子停住,压力也随之散去,易逽却动了,直冲到大汉身后,沉腰,旋身,侧踢,极为利落地一脚将他踹飞了去。 那大汉被踹进沼泽,本还够不着的藤蔓就像闻到了腐肉的苍蝇,倏地围拢过来,卷住那人身体就往沼泽深处拉。 当长脸大汉神魂归位,总算清醒过来的时候,眼中却只看见惊骇绝伦的一幕,就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给吞没了——两条为了争夺他的藤蔓,一条缠头一条缠脚,两边各自不让,狠狠拉扯下“呲啦”地一声,他的上身与下身就如破布一样扯作了两段,血花洋洋洒洒飘舞在空中,如一场极尽绚烂的红色雨幕。 。 (今天的加更) ; 第四十五章· 搭伙 这场变故来得太急太快,白衣少女瞧着这瞬间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不禁大为愕然。 湿热的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满眼都是一片惨然的猩红,甚至还有温热的血珠飞溅到她苍白的脸颊上,这种生涩而刺鼻的味道更是让她胸中泛起一股呕意。 她倒不是手上从来没沾过血,可那汉子的死法实在太过惨烈,残肢内脏混着鲜血四处乱溅,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来讲冲击力十足,再加上冥元和体力的透支,终于跌坐在小路上捂住胸口白着脸干呕起来。 易逽横插一脚利用才到手的铜铃对敌,此举冒了极大的风险,毕竟谁人可知那铜铃能否顺利驱使动呢?若铜铃无用,少不得他就要将自己置于险境,不得不与虚弱到极致的白卿九一同拼死拼活一把了。 暂且没管跌在一旁的少女,他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矮子,大步走了过去。 这个矮个修炼者被白衣少女重伤得只剩一口气,此刻已经被疼痛折腾地厥了过去,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易逽用脚尖踢了踢他,见他跟条死狗似的全无知觉,便在这人身边蹲了下来。 他先翻了翻这厮的眼皮,确定是真昏过去了,略想了想,一言不发地抓住这人的手臂技巧性地一扭,只听两声轻轻的闷响,两条手臂就让易逽给卸得脱了臼。自然,此人的双脚也没能逃脱毒手,喀嚓两声脆响,脚腕竟让易逽直接扭断了去。 矮个子在昏迷中倒没醒来,只是整个身躯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面容上再度浮出痛苦的神色。 易逽仔细检查了下,把他腰部挂着的芥子袋毫不客气地扒拉下来,又发觉这人身上褐色劲装材质有些不太寻常。颜色虽不显眼,可光泽度很高。 这人都快被少女的冰刃劈作了两半,豁大一个伤口从胸膛到腰间穿过,血淋淋地好不惊心。显然他昏迷前稍作了处理,表面倒了些药粉止血,不然以这么大的创伤就这么扔着不管,早就流血而亡了。 可就算如此,也必定是大量出血过的,这人内里的衣物早就被血浸得通红,可这外面的褐色劲装虽然残破不堪,却没染上丝毫血迹。 “这是鱼蚕丝做的衣裳,这种布料很难被水浸湿,也十分防尘,除了鲛绡外,这就是防水性最好的布料了。”清冽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易逽偏头看了看,白衣少女已经平复了心绪在他身后说道。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比之前虚弱地一根指头都能戳倒的样子好上不少了。 “你知道这些家伙的来历吗?”易逽沉声问道。 少女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轻声道,“勉强算是知道吧。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属于帝国皇室中低层的卫队,这种衣服向来是他们统一的服装。” “所以说,这两人会在十渡乡并不是偶然来采集红根的吧?” “肯定不是!这两个人是专程守在这里的,我来到此处时,他们两个就在这里阻止我过去。后来发生冲突,就陷入战斗了。”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蹙起黛眉无奈说道。 “哦,那发生冲突的原因呢?只是因为你路过吗?” 少女抿了抿唇,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只将脸撇开,不再开口回答。 易逽挑眉,也不再多问。 只把从矮子中年修士身上扒下来的芥子袋朝她怀中一抛,道:“拿着,你的。” 少女下意识地接住,咬了咬唇瓣,轻轻道:“武斗师的东西对我来说又没用……况且,是你救了我,我都还没谢谢你,怎么可能拿呢……”说着上前一步又想把芥子袋还给易逽。 易逽摆摆手,懒洋洋地拒绝:“你拼尽全力战胜的,战利品当然是你的,关我什么事?” 不等她再开口,就在手中聚起一团清水,冲着瘫作一团矮子脸上泼将过去,又往他人中上狠狠一掐,这矮子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人清醒后不见自己同伴,反而被两个年轻人围住,就知道大事不妙。落入敌人手中,忍着浑身的伤痛苦笑一声,脸上一片灰暗。 “你们是什么人,守在这儿干什么?”易逽从芥子环中摸出把小巧的匕首,用刀刃拍了拍矮个子的脸庞问道。 矮个子瞥了眼易逽,冷笑,“黄毛小子还想从老子口中套话?太小看爷爷了!” 易逽笑了笑,一只脚踩住这人小拇指,慢慢碾了下去。 矮个子瞪圆了眼睛,额上迸出青筋,死咬着腮帮子不松口,他本就重伤,再被易逽这样一踩,十指连心,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易逽却好像不知道他的感受一样,动作不紧不慢,边踩边碾,脚下骨头爆出阵阵脆响,非得碾作肉泥才罢休一般。 白衣少女看到这幕心中一跳,移开眼神不敢细瞧。 直到易逽踩下第三根手指,矮个子终于口中发出嘶声痛叫,再受不住大喊道:“我们是帝国第五卫队下的支队!我们也是受命才守在这里的!” “这就受不住了?本来还以为要挖掉眼珠子你才肯说的。”易逽用匕首在这人眼球上比划了两下,“既然说了,那就算了。” 匕首刀尖的寒光晃在中年矮子眼底,遍体生寒,他心中抖了抖,面前这微笑着的才十几岁的少年在他眼中顿时跟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般心狠手辣。 “受谁的命令?你们支队其他人呢?” “自然……是我们支队头的命令……”矮个子颤着声音,吸溜着凉气回答,“其他人已经进入十渡乡最中心的荆棘之森了……我们两个只是在外面守着防止其他人进去罢了……” 易逽兀地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们是靠什么通讯的?” 提到这个,矮个子苦笑着闭眼叹息,“是靠飞音符,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小姑娘,根本无需动用……咳咳……那符还在我的芥子袋里……没想到……”这中年修炼者望着易逽身后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想到之前的龌龊心思实在是后悔莫及,要不是他打着鬼主意,早早把飞音符发出去,也不至于落到现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 易逽也知道飞音符,是言符师制作的一种传音工具,两符一对,在一张符上写上字,同对的另一张符则会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字迹。更有高级的飞音符,甚至连音容声貌都能复刻进去。 “你们到这荆棘之森的目的是什么?”易逽再次逼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 易逽神色一寒,一脚踩断了他又一根手指。 “啊——!”矮个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胸膛里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粗喘着,崩溃地大吼:“我真的不知道!那些都是上面的大人做的事,我这种小卒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受命守在路口而已,那小娘们就突然偷袭我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易逽诧异地看了一眼白衣少女,没想到她居然是先出手的一方。 少女滞了滞,被易逽看得脸上一红,秋水般的瞳仁里划过一丝不自然。 易逽收回目光,望着地上声嘶力竭几欲陷入疯魔的矮个子修炼者道:“这家伙估计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这里不安全,不可久留。” 白卿九忙道:“此人……也不能留!” 易逽眉心一抬,手一扬,那匕首在他手里轻巧得翻了个个儿,就被他利落地刺入了那人的心口。 那人口中的狂呼乱喊也戛然而止。 人一死,白衣少女也赶忙打开手中的芥子袋,发现他所说的飞音符确确实实没有使用过,心中才略略松了口气。 易逽将矮个子踢进沼泽,迅速整理了一下,就率先向前走去,白衣少女也紧随其后。 “你是从哪条路过来的?”易逽回过头看着有些神思不属的女孩问道。 少女回过神来,向一条小道指过去。 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正是之前大战的路上,这条路也是个路口,前方分别向两个方向延伸而去,一条更加深入沼泽,另一条则是向外偏离的小道。 虽然一目了然,但为了保险起见,易逽还是向少女询问了一下,果然她指的就是向外的那条路。 易逽颌首,心中也高兴了几分,总算是找到出路了。 他想了想,又回头说道:“我和你只是碰巧在这儿遇上,想来你主动往沼泽深处走还和那两个帝国卫队的人战斗,与我的目的也不一样。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分别?” 少女愣了愣,立刻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在赶她走。 她也不知怎的,脱口就道:“别……”话音未落,一股懊恼蓦地袭上心头,人家都赶人了,她干嘛还赖着不走啊? 还有些虚弱苍白的脸颊上因尴尬飞快渡上一抹嫣红,少女心绪忽然有点乱,或许是因为这人在危急关头救了她?她独自一人东奔西走已经很久了,突然遇到个可以暂时相信的人,怎就不能同行呢? 这么一想,少女的心又坚定起来。 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易逽的衣角,抬头直视易逽眼睛,轻声道:“我叫白卿九。” 易逽一时间有点头疼。 她这反应…… 实际上刚救下她时易逽心中还略有些后悔,这少女的实力明显比他强多了,虽然一时半会儿是脱了力,可谁能保证她没有点其它的手段,要是被她反咬一口他可是无力抵抗的。本来准备袖手旁观的,但他内心毕竟还是不够冷硬,实在是没法看着曾经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小姑娘受辱惨死在自己面前,于是还没等他细想,人就冲了出去。 再者,这女孩身上明显有许多不明的地方,与她同行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 易逽默默看着她,少女还稍显稚嫩的苍白小脸上带着一丝倔气,被他盯地有点发窘,目光撇开直看自己脚尖,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却用力地有些发白,他忽然就心中一软,实力再高,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突然想起当初在他孤身一人徘徊在黑迦森林的时候,她为他指路,还好心提醒了一番。 易逽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沉声道,“我是易逽。” ; 第四十六章· 白卿九 两人交换名字后,似乎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 这位名叫白卿九的少女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她松开拉住易逽的手,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脆声道:“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易逽点点头:“我红根已经集齐了,现在只打算返回谷口交差,你确定要与我同路?” 白卿九略沉吟了一下随即回答:“红根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也早已收集好了的,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红根。”她顿了顿,神色上带出一点悔意,又道:“这地方实在危险,我确实太过疏忽了……既然你要折返,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易逽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就迅速上路了。 白卿九只当他是默认,也二话不说跟了上去,腕上的冰晶坠随着她轻灵的动作偶尔发出悦耳的清响。 见她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与自己一同返回,易逽心中也存有疑虑。 她并不是为了收集红根才深入此处,以她的实力想必这次天测也没几人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方来。难不成是走错了路?还是说因为沼泽冷热转换道路坍塌她才深入此处的吗?可他要从她的来路返回,这少女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说明她的来路定是完好无损的。 这么想来,她跑到沼泽这么中心的地方来,极大可能是她自己主动前往的。 既然如此,必定是抱有一定目的的。 那么她是为了什么深入沼泽呢?现在又轻易离开,到底是因为发现前方有强敌,还是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呢? 易逽沉默着小心向前走着,并不再与身边的少女交谈。 一路无话。 白卿九一个四重天的元气师,感知何等敏锐,易逽对她的防备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她跟在易逽身侧,时不时打量着身旁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最后终于打破沉默,无奈道:“我深入沼泽,确实是其他原因才来到这里的,只不过是为了一则最近的传言。后来遇见那两个帝国卫队的修炼者,发生了冲突。” 易逽眉梢一动,侧过脸来看她,见她一脸认真地解释,缓声道:“那两个人恐怕都有四重天的实力了吧?你为什么要主动偷袭他们?” 白卿九默默攥紧了手指,心中更加无奈,暗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会抓重点!她都提起传言了,一般人不是应该关心是什么传言吗? “他们第五卫队的人,和我有些仇怨……”少女只好回道。 易逽看她的神色,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法。 那两个人明显不认识她,如果不是私仇,照她的说法,那就是帝国第五卫队和她有仇?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招惹上这样的强敌又是何种缘故? “那么你知道他们出现在十渡乡的原因了?” 白卿九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答:“这个真的不清楚,帝国第五卫队是直接听令于皇家的,按理来讲他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蹙眉想了半晌又解释道:“帝国皇家手中掌握的修炼者太多了,直属皇家的就有五个大卫队,比其余域主摩下的私有卫队更为庞大。每个卫队下又分为数十甚至上百个支队,单个支队少说也有十五人,全是四重天以上的修炼者。第五卫队常驻帝都,帝都离境外极北的十渡乡何止万里之遥,即使是第五卫队中的一个小支队,若没有什么特殊目的,怎么说也不应该跑到十渡乡来。” “难道,那则传言是真的……他们也是为此而来的吗?还是说……”少女喃喃道。 易逽听她解释,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帝国的实力如此强悍,想来其他域主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可当初他从黑迦森林外那劳什子卫长手中逃脱的时候,除了那扶婴本人,根本不见有这样实力强悍的手下来抓他。 看来囚禁他的事情做得十分隐蔽,或许那域主手中的卫队根本就没有动用过。 也亏得如此,他才有机会逃了出来。 “你说的传言又是什么?”见少女低垂螓首冥思苦想着,便又问道。 “这个传言似乎也是最近以来兴起的,在极北城那一带流传,不过十分隐秘,好似只有有一定实力的修炼者才听说过。本来我也没在意,可没想到这次天测竟然就在十渡乡,这才有心来探一探的。说实话,之前我还不怎么相信,可在这里遇到第五卫队的人,反而还更信了一些。”白卿九微微一笑。 “传言说,十渡乡的中心一直藏匿着异宝,正是这件异宝才导致十渡乡这样诡异的环境。” “沼泽中的腐香,变化无序的温度,都是由这件异宝所致。而最近,这件异宝出世的时机就要到了,错过这次,这件异宝就会与十渡乡沼泽彻底融合,以后再无取得宝物的机会。” 易逽皱眉:“什么样的异宝?取得了有何作用?这传言又是从什么人那里流传出来的?” 白卿九清丽的脸庞上露出笑容,答道:“这些我可全然不知的,这些小道消息俱是没头没脑的,所以也并不太相信这则传言。要不是正巧天测在十渡乡进行,我想起来才进这里面瞧瞧的。不过这次居然会在荆棘之森遇见帝国的人,说不定这传言还有几分可信度,不然帝国卫队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她神色一转,突地望着易逽诧异地问起:“说起来,你是怎么走到荆棘之森的?荆棘之森已经是十渡乡中心范围,这里的腐毒瘴气影响力不可小觑,就是我的实力也被压制了不少了。我从你的气息上来看,也不过二重天,二重天的修炼者怎么有能力走到这里来!以这里瘴毒的厉害早就将二重天的修炼者蚀成石头一样了。” 这样一提,白卿九才越加惊疑地仔细打量着易逽,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避毒的东西?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竟然能避免十渡乡的瘴气,如果真有,十渡乡的危险性可就直线下降了。 还是说,他其实是隐藏了实力? 可她又隐隐觉得不对,若是隐藏了实力,她一点端倪都看不出,莫非比她还强上许多?突然回想起少年与她第一次见面,她猎杀那只冥兔时误伤了这人,若是实力远不止二重天,怎么也不可能被她当时那枚冰锥击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怀有避毒的宝物吗? 白卿九也不会想到,她的疑惑对于易逽来说也是个大大的谜团。 听少女这样一讲,他就想到之前还与石晋同行时,石晋明显实力下降地比他快了太多。当时他们都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可为什么会这样,易逽也摸不着头脑,还是只能先抛在脑后,等有机会再好好探究。 于是,面对少女的疑问,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见易逽避而不谈,白卿九也没办法,只当他有难言之隐。什么人不会有点自己的秘密呢? 易逽对她的说法都没有深究,她自然也不会对他刨根问底了。 返回的路程很顺利,毕竟是是少女走过的,再不需要易逽靠着经验和运气去判断该走哪条路,只需白卿九指路便成。好在这位少女认路的本事不错,将来路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作伴,十渡乡这种昏红压抑到单调的环境都变得不那么碍眼了。 没过多久,前方的荆棘便越来越稀疏,看样子就快就能彻底离开荆棘之森。 易逽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松快。 心绪稍一放松他便有空观察起身旁的白卿九来。 豆蔻年华的少女,鬓黑如鸦,肤如凝脂,像花朵一样娇嫩,神色却不同于普通的姑娘,略显清冷。实在想不到看起来这样柔弱的小姑娘,实力居然这样高强,与两个四重天的修炼者相斗都几乎不落下风,要不是地势对她太过不利,也轮不着他帮忙。 她年纪这么小就实力了得,背后也定如石晋那般有大家族支持,又是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与她交好应该也是件有利的事。 易逽看着她的侧颜心中默默思虑着,不想白卿九这时也偷偷朝他瞄了过来,两人眼神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起。 白卿九大窘,磕磕绊绊道:“你,你上次那只幻猫呢?怎的不见它……” 易逽拍了拍腰间的冥兽袋,笑了笑,“自然是带着的,还要谢过你上次的提醒。” 白卿九瞧着他清朗的笑容窘意稍缓,抚了抚鬓角也笑了,“不用,我都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不过幻猫可半点不喜欢冥兽袋这种狭小的空间呢,老把它装袋子里它可会生气?” 易逽想到每次把那小家伙硬塞进冥兽袋里,它那幽怨的小眼神,也不禁莞尔,点头以示赞同:“它相当不情愿。” “等以后进入秘境,有了自己的房舍,就好多了。不过幻猫珍贵,你若有闲钱,请个言符师刻写一些防护阵文才好。” 易逽心中一动,默默记下她的话,又听她话音一转,道:“之前……你助我脱险的时候,那枚铜铃,就是你们族里有名的扼魂铃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四重天的修炼者都全无抵挡之力,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易逽一怔,扼魂铃? 他翻手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捏在手心望进白卿九的眼睛,问道:“你认识这个?” 。 。 (P.S.小声说一句……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 第四十七章· 扼魂铃 易逽手中的,正是从阮家兄弟中那个七少爷手里夺来的小铜铃。 这铜铃还是与之前一样,满布着斑斑锈痕,整个如同浸润了水渍一样潮润,一眼略过毫不起眼。只有锋利的边缘处带着点黯红才令人心中一毛。 白卿九仔细看了看,道:“说认识倒有些言过,我也是首次看到这扼魂铃。不过从它的效果来看,应该不会有错吧?”她微微一愣,又问,“怎么?难道你自己居然不识得?” 易逽不动声色,只道,“你仔细说说扼魂铃的效果。” “扼魂铃,顾名思义,铃声一起,摄扼神魂。是件范围攻击性的珍宝,专针对神魂心念,听了此铃,幻象顿生、混沌蒙心。不过听说对鲛族本身是无效的,这铃铛过去在外族侵犯猎杀鲛族时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话说这不是你们族中一宝吗?怎么就让你直接带了出来?” 白卿九显得十分疑惑,按理来讲扼魂铃对于鲛人来说是件不可遗失的重宝,交给易逽这样的年轻人带到陆地上来是极为不妥的。 难不成这少年身份贵重到鲛族不惜以重宝交与他护身的地步? 可之前又有印象他说过自己血统并不纯正,血统不纯却身怀族内重宝,他该不会是把扼魂铃从族中偷出来的吧? 白卿九的思绪立刻飞远,开始猜测起易逽的真实身份来。 而易逽这才知道之前与阮七交手时他很快从这铃声中清醒过来并非偶然,大抵是托了他自身那半个血统的福。 见白卿九神色怪异地猛瞧着他,易逽立马道,“这铜铃是从阮家一个少爷手中偶然得来的,原本非我持有。” 白卿九睁大了杏眼,满脸讶色:“阮家!?阮家我还算了解,是帝都很有些地位的大世家,虽然在帝都势力盘根节错,可怎么也不该拥有鲛族重宝!再说你们鲛族的扼魂铃怎么会落在帝都阮家手里?这些年来我们人族和鲛族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明面上的大规模冲突。” “鲛族你应该最是了解,鲛人向来排外,对人族更没什么好脸色,扼魂铃这样的东西有很大的可能是把握在鲛人王族手中的,受到重重保护。可居然会流落到阮家一个小辈手里,太令人费解了……” 易逽也不由得沉思起来,那个阮七,明显是阮家精心培育的公子哥,嫡系血脉怕是在阮家身份贵重,如果这扼魂铃是长辈交给他保命用的,也说得过去。 唯一没法解释的就是扼魂铃又是怎么被阮家收入囊中的? “你能给我说说这阮家是怎么回事吗?” “阮家啊……他们是个历史长久的大世族,早在大崩毁之前就存在了,其地位远不是现在帝都一些号称世家的新贵可比拟的。” “阮家在帝都家声还算不错,与许多世家都保持着密切来往,甚至和帝国皇室间暗地里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家注重御法远胜于御武,因此元气师众多,当然族中子弟间的你争我斗也十分激烈。天赋突出的子弟备受关注,在他们身上花费的资源也更多,弱小的人愈加弱小,强大的人愈加强大,弱肉强食尤为突出。” “大概正是因为竞争残酷,这样臃肿庞大的世家才能保持长盛不衰,欣欣向荣罢。” 白卿九一面轻声给易逽细细解释,一面与他抓紧时间赶着路,不过由于之前她的消耗过大,两人前进速度着实不快。 “阮家身处帝都腹地,和南煞海外的鲛族隔了十万八千里,要全族去侵略海中的鲛族,根本是天方夜谭。再说鲛族虽然人数稀少,可整体实力却绝不是单一个阮家可以撼动的。这些年来,更是从未听说过人族和鲛族有过大型冲突。这样一来,从鲛人手中抢夺扼魂铃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易逽看了眼缓缓道来的白卿九,她对帝都很熟,看来多半就是在帝都长大。 想着想着,口中就漫上一股苦意。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事清清楚楚,唯独他,到现在为止,自己这具肉身到底是什么人都还没搞清,家在何处,还有父母亲族吗? 所有的一切,恐怕只有在活着进入三大宗门,提升了自己实力后,可能才有机会慢慢查清。 …… 就在易逽与白卿九返回的途中,两人的同行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十渡乡外的入口处,三名引路人站在同一位置,正津津有味地指着翻天镜印射出的一个光点热烈讨论着什么。 “真是太有趣了,这两人居然会深入到这里!”那个蓝裙女元气师瞧着光点上的景象笑魇如花地与身旁的同伴说着。 那身材高大的蛮血族青年也赞同地连连点头,“真没想到,本以为不可能瞧见这女孩的影子了,还多亏了她身边的这小子!” 黑袍青年也道:“这两人也算有本事,居然跑到了荆棘之森这么中心的地方。” 这三位引路人所讨论的光点,正是将易逽和白卿九的身影清清楚楚印了出来。 这翻天镜确实是个神物,能捕捉四重天以下气态天元修炼者的身影。原本白卿九突破四重天后,心火溶元,已将元气凝练,不可能被翻天镜捕捉到身影了。 可巧的是她身边的易逽三重天都未突破,自然被翻天镜抓了个牢牢实实。而他身旁的白卿九,只要还在他身边,则作为相伴的景物同样被照进了翻天镜之中。 好在三人看到他们同行,也是才刚刚发觉。 否则被引路人看到扼魂铃这样的鲛族重宝在易逽手中,还不知道又要引出什么岔子。 三人看了一会儿,蓝裙女子突然奇怪地问:“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你们可有头绪?” 另外两人俱是摇头。 “从来没见过,多半是不出名的小家族或者零散在外的修炼者吧。”黑袍青年仔细看了看,断言道。 “这少年既然能被翻天镜如此清晰地捕捉到,那实力定然高不了哪儿去,可他在荆棘之森中还能行动自如便有些奇怪了。”蓝裙女子随即言道。 蛮血族青年与黑袍青年都是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 十渡乡瘴毒的厉害他们俱是非常清楚的,从翻天镜里少年的身形来看,肢体上的影响并不算太过严重。如此一来,这小子也有可能是比羊山他们也不遑多让的天才。 他和那女孩同行,看起来又相处融洽,说不定两人是认识的? “这小子确实有些古怪。”黑袍青年略一沉吟,道,“他身上又是血迹又是尘土,狼狈不堪,身上的衣物也多有破损。都说明这人曾与他人发生过激烈的争斗,只可惜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过他,否则必能看出他的实力如何了。你们有曾关注过他吗?” “完全没有……要不是那白衣女孩显眼,我也不会注意到这家伙。”蓝裙女子否认道。 蛮血族青年也道没有注意过,又粗着嗓子说:“不管之前我们看没看,等他俩出来不一目了然了?这些后生的实力,对我们来说一眼就能看穿。与其在这儿猜测,不如看看这个。” 这位壮实的引路人又指向光幕上的另一点。 黑袍青年和蓝裙女子将心念扫过去,随即飞快对视一眼,又沉下脸色仔细看了过去。 半晌,黑袍青年低骂一声:“这群半死不活的东西又在搞什么名堂!” 在这三名引路人眼中,这光点上正映出一群魇鬼族若影若现的身影。他们周遭的黑雾已经浓郁若实质,如黑色帷幕般层层叠涌,大大阻隔了三人的视线,令他们连这群魇鬼族人所在位置都无法分辨。 “冥气如此浓厚,他们是故意阻碍翻天镜的效果吗?”蓝裙女子面容上浮起一层忧虑。 “就是不知这群家伙打算做什么……” 发觉魇鬼族人遮遮掩掩似乎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后,三名引路人都不约而同地寒着脸监视起这群人来。 盏茶功夫后,这群魇鬼族人似乎碰上了什么阻碍。 不一会儿,黑雾像沸腾了似的猛烈翻滚起来,只能隐隐约约见到魇鬼族的家伙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浓雾中,身法极快。 翻天镜无法传音,对于引路人们来讲,这场战斗便是在一片寂静中进行。因黑雾浓重,根本无法看清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骚动。 很快,黑雾里趋于平静,魇鬼族人隐在雾气中继续前行。 黑袍青年凝神看了片刻,道:“是渡潭荆棘。你们看那些魇鬼族脚下的东西。”经过他提示,另两位引路人也察觉到魇鬼族脚下盘根错节的一条条模糊轮廓,正是渡潭荆棘被斩断后残留的枝蔓。从他们的快速利落的战斗来看,这丛渡潭荆棘未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 三名引路人这一监视,就看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内,魇鬼族遭遇大大小小的战斗足有七八场。他们就像群蝗虫一样,遇见什么杀什么,其中两次遇到的都是其他天测参与者。 从翻天镜的情况来看,魇鬼族没有任何停留,这也说明与相遇之人没有进行任何交涉,便进行了屠杀。与之遭遇的两拨参与者数量也不多,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除了及时捏碎玉珠逃生的以外,其余全部死于魇鬼族之手。 即使引路人都知道在天测中厮杀十分正常,生死不论,可面对久有宿仇的魇鬼族手刃人类,他们却都看得心中杀意顿起。 在这段时间里,待魇鬼族经历的最后一场战斗结束,这群冷血的家伙似乎也出现了减员。 而在这时,黑袍青年突然开口:“如果我看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在前往荆棘之森。” ; 第四十八章· 为哪般 见另两位同伴皆略显疑惑地回头看他,黑袍青年也不卖关子,冷声解释:“从他们第一场战斗开始我便有心留意,直到现在也基本确认了。他们这一路上,斩杀的荆棘实力越来越强,战斗时间也拖得久了不少,这次战斗似乎也了折损人员。虽然沼泽的瘴气腐毒也是影响他们战力的原因之一,可你们瞧那地上那些渡潭荆棘的断枝残根,就可知我所料不假。” 蓝裙女子仔细看了看他所说的荆棘残枝,虽然轮廓模糊,但确实这里的荆棘比之前他们监视时看到的第一场战斗中的荆棘粗壮了一倍有余。 这些断枝生命力顽强,即使被斩断,还伏在泥泞的地面上偶尔无意识地痉挛蠕动。 在黑雾的笼罩中若隐若现,像潜伏在地面的毒蛇仍旧暗中窥视着,伺机再将猎物拖入死亡的深渊。 对于实力高深的引路人来说,这种渡潭荆棘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可蓝裙女元气师瞧着这些似动物又似植物,还不断扭动的荆棘藤,依旧嫌恶地皱了皱眉。 “魇鬼族的人去荆棘之森干什么?”蛮血族青年瓮声道,“我瞧着他们一路都没停,目标很是明确,这些家伙怕是早有预谋!” 蓝裙女子蹙了蹙眉,说着:“说早有预谋却也不太像,现在距离天测开始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去荆棘之森做什么,何不早些去?” “不错,拖到现在,就算是战力强悍的魇鬼族,也同样被沼泽内的瘴气侵蚀得疲弱不堪了。更者,从他们进入十渡乡之初,一直没有太过深入沼泽,也确实是以斩杀荆棘收集红根为第一目标。如今,恐怕他们已经将需要的红根收集齐了,这才开始进入十渡乡深处。”黑袍青年赞同地点点头。 蛮血族青年听他这么一讲,两道浓眉皱的更紧,“如是这样,这沼泽深处一定有什么吸引着他们,但是并非之前就计划好的了?” “恩!肯定并非早就计划好的。十渡乡是什么地方?号称五重天修炼者的坟墓,这个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由无数人命堆砌成的。这几个魇鬼族人,就算战斗力不小,可也是魇鬼族的小辈,最高实力也就三重天。如果魇鬼族早有预谋,怎么可能令这些大有前途的小辈前来送死?何不早早派五重天以上的高手进入荆棘之森一探?再说,天测在十渡乡举行的消息,没道理会泄露出去!”蓝裙女子斩钉截铁地分析道。 听她这样一说,黑袍青年与蛮血族青年也都十分赞同。 “看来这些家伙的确是临时起意的,只不过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奋不顾身地前往荆棘之森呢?” 黑袍青年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了。 这些魇鬼族明知以自身实力进入沼泽这么中心的地方是九死一生,可从他们的行动来看,竟然是毫不犹豫地往十渡乡深处前进。 是了,他们参与天测,都怀有言符玉珠,实在不行,还能以玉珠逃命,不过这样一来进入三大秘境的机会也会失之交臂。 魇鬼族虽然与人族有过契约,不过进入秘境的名额却有限,因此对于他们来讲这个机会是极为难得的。 可就算拼着失去资格,他们也要执意去荆棘之森,这个表现无非说明那个吸引他们的人,或事,或东西,都比进入秘境更具诱惑力。 黑袍青年的面色越来越沉,与两名同伴皆沉默不语。 气氛也更加凝重起来。 “各位……我们是否进去一探?”蓝裙女元气师忽然柔声提议。 黑袍青年迟迟没说话,半晌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不急,我们的职责本是负责监察天测,如今几位师弟师妹亲自去驻点报告那白衣少女的事,本就人员短缺了。若是现在又进入十渡乡探查,只怕天测会出乱子。无论如何,先用翻天镜牢牢监视这群魇鬼族,看清楚他们到底要跑到什么地方去,等另外几位引路人回来再议罢。” “说的也是,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这么一合计,三位引路人虽不再多谈,但把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这群魇鬼族身上。 就在此时,那位碎花蓝裙的女元气师忽然神色一动,凝神侧首,脸上露出喜悦来,竟笑着拍手道:“真是不经念叨,刚说着各位师兄师妹,他们就回来了。” 两个青年听她这样说,都有些讶异,他们可什么都还没察觉到。 不过弹指功夫,他们两个心念也捕捉到了一丝气息,不禁心中各有叹服,不愧是承法宗的元气师,如此敏锐,心念上的造诣比他们俩都更甚一筹。 三人静待片刻,目光都投向一片漆黑的夜空。 不多时,厚重而乌黑的天空云层后,已隐约有光亮透过来。这并非月光,那光亮锐利且闪烁,一次次将毫无生气的天空撕成片片金红。 接着有什么带着那锐光冲出云霄,眨眼间就以雷霆之势盘旋在谷口外的万里高空上。 盘旋高空的那东西越降越低,光芒刺眼生疼,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光芒下巨大的影子笼罩在头顶,这景象已在谷口外的人群中引起了阵阵骚动。 不过还未等所有人看清那是什么,那阴影和光亮便突地消失了,来去都诡异无踪,紧接着狂风四起,三个人影在这阵飓风的伴随下轰然落地。 这三名平安抵达的修炼者正是之前亲身前往大陆腹地驻点报信的引路人。 黑袍青年三人也立刻迎了上来。 “各位一切是否顺利?”黑袍青年开口问道。 “师兄放心,这消息已经传达给驻点的前辈了,三位前辈商讨了一下就让我们不必多想,天测后半段早已定好在开阳,初选结束带这些小家伙们先回秘境就是。前辈们都有些在意,看样子肯定会通知宗门,说不准有几位大能亲自出山收徒呢。”一个身形精瘦的引路人快言快语道。 其余的两个引路人也对着蛮血族青年和蓝裙女子点头示意。 在云焦大陆,想和三大秘境内有联系,只有据点的前辈才有办法,他们平常使用的飞音符可没能耐跨界传讯的。 “这就好,也免得我们左右为难了。不过你们怎的会动用赤牙乌回来?” 那精瘦的引路人赶忙回答:“说到这个,咱们在承法宗驻点时,竟然遇到了正在云游的妇归上人,说恰好扶乩了一次,送了句谶词给我们。‘大泽蚀实不堪言,绝处难难以逢生’这一看就是下下之卦!因恐这次天测选拔不顺,多有波折,于是我们便在把消息带给三位前辈后,直接动用了赤牙乌赶回来。师兄,这试炼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口中讲的妇归上人是整个云焦大陆十分出名的一位人物。 她的天资有限,只是个六重天的元气师,光凭实力来说在三大秘境和整个大陆上算不得什么,可是她的卜卦却着实厉害。不占也罢,只要占了,则算无遗漏,窥测天机,竟然从来没有失手过。 凭着这样的本事,不知躲过了多少危机。也助人不少,因此声望颇高,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得罪她。 这样一位大能,她说的话怎么能不引起警示? 黑袍青年他们三个对视一眼,说:“暂时还没什么大事发生,只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令人在意。我们本来也是打算等你们回来再好好相商。” 说完就把魇鬼族让人费解的奇怪动向给他们解释了一番。 六名引路人都围在翻天镜前,同时细细观察着翻天镜映射出的一个小小光点。 这时的魇鬼族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比起之前鬼魅快速的身形显得无比滞涩,速度大大降低了。看来越是进入沼泽深处,腐毒影响力显著,压力也随之倍增。 只因那缭绕身边的团团黑雾,人员到底折损了多少还是没法弄清楚。 但即便如此,他们看起来也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还更加急迫,坚定不移地往十渡乡中心而去。 从他们破坏的荆棘藤来看,这伙人距离荆棘之森很近了。 看了一会儿,一紫衣女武斗师愤愤骂道:“这些没脑子的魇鬼族真是不知死活!原本这些年在宗门里看他们好像还安分,其实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诡谲心思!就连在天测里都还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全杀了,就说他们没本事自己死在天测里了!” 听了她的话,其余人也都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魇鬼族和人族的仇怨纠葛得很深,虽然延天大尊之后两方表面上是和解了,不过这才过了十来年。这种你死我活的血仇哪有那么容易就抛在脑后呢。 这紫衣女子的家族就是与魇鬼族战斗中受过大创,死在他们手里的亲族胜多,自然她对魇鬼族人的恨意也来得更为深刻。 因此这样的气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只能尽量劝劝了。 “这些魇鬼族的目的不明,我觉着这样任他们进入荆棘之森实在不妥,说不定就是他们应验了妇归上人的谶言。现在我们人既然都在,还是分些人进入十渡乡看看为好。”黑袍青年说道。 “不错,妇归前辈的扶乩从没出过错,要是在这儿干等着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以我们的实力,在十渡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得先把苗头掐掉才好。”蓝裙女子赶紧同意道。 她是出自承法宗的元气师,对自家前辈的扶乩深信不疑。 六人讨论片刻,便很快决定由黑袍青年,蓝裙女子和蛮血族青年他们原本留守的三人进去。 这三人实力高强,各属于不同的宗门,又是先发现魇鬼族行为不妥的人,由他们进入十渡乡合情合理。 ; 第四十九章· 异动 在引路人们计划进入十渡乡深处一探究竟时,易逽和白卿九已经走到了荆棘之森的边缘。 回头望去,那连亘一片的荆棘藤蔓依旧令人望之生寒,水桶粗的藤蔓,交织而成的血网,在空中偶尔滑行蠕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响。满眼的血红枝蔓纠葛在一起向内延伸,渐渐被团团黑暗所吞没。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一个分界线。 向内一步仍是那粗壮惊人的巨型荆棘,向外一步则截然不同,这些渡潭荆棘重新变得正常起来,几人大小,多为碗口粗细。与深处的巨型荆棘相比,这些渡潭荆棘现在看起来就像缺乏营养,发育不良一样。 望着前方渐渐稀疏的渡潭荆棘,易逽精神一振。 清俊的脸上也露出笑意,回首对白卿九道:“这荆棘之森的景象也真是奇特,和这外边的荆棘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要不是危险性太高,说不定还能作为一个名胜景点。” 白卿九轻拭去额角的些微汗渍,缓声答道:“大崩毁之后,这些绝地哪个不是景象奇异,让人叹为观止呢,十渡乡也不过是十片泥潭罢了。听说吞雪域的奇观才震撼人心,冰雪覆盖,永年不化,以神冰壁为隔,壁外孤峰千座,壁内万里深渊。实力不足的人,刚踏入吞雪域一步就会被瞬间冻成冰雕。除了吞雪域,火云海、地煞心等绝域也都各有特色。” 易逽对这个世界不了解,所谓的绝域也不过是在大陆志上看了只言片语。听她这么一讲,兴趣倍增,暗自想着以后要多补补这些才好。 忽然忆起深入沼泽后就一直心怀困扰的一个问题,有白卿九在旁,便问道:“你可知这荆棘之森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吗?怎么越深入荆棘反倒还更强壮密集了?这沼泽的中心,对渡潭荆棘来讲,能找到的血食没几个吧?” 白卿九微微一愣,想了想道:“你一说好像还真有这样的问题,不过我在荆棘之森里从未见过分裂繁殖的荆棘藤。之前那个帝国卫队中的大汉被你踢给了荆棘,他被分食后荆棘藤也没有分裂吧?” 易逽点点头:“确实没有,这荆棘之森着实谜团重重,里面的荆棘藤看起来就跟生长了几百年似的。”他环顾了前后一番,又道,“荆棘之森的藤蔓和外面的藤蔓泾渭分明,大小迥异,在同样的环境下出现这种情况有些奇怪。莫非这渡潭荆棘还有品种之分吗?” 说起这个,白卿九也不知是何原因,只道:“过去我没来过十渡乡,不清楚这里的环境。可身边实力高强的前辈也从未提过,更确切得来讲,应该是我身边深入过十渡乡的人都未曾关注过这一点,也许有什么未知的原因导致的,可这并不重要,大家便把荆棘之森视作理所当然了吧……” 她也不知其中缘故,易逽只能作罢。 又见少女小脸苍白,便道:“你之前的大战后和我一路走来,也没机会休息,现在既然暂且安全,我们就在这儿休憩一会儿吧,你也好调息调息。” 白卿九略含感激地瞧了他一眼,径自从自己芥子环里取出回气丹含下,微阖了那双波光流转的双眸,就地调息起来。 易逽精神也十分疲惫,同样取了枚清心丸慢慢调整着状态。 清心丸有温养心念,提神醒脑的作用。一入口,就像薄荷糖一样融化在嘴中,一股冰凉的清气直冲脑海,激得人头脑一清。 他们进入十渡乡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以他的估计,恐怕也接近十五个时辰了。他强行透支心神去凝结那特殊的冰锥术后,脑中的疲惫就一直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可这样危险的环境下,根本容不得他抽出时间睡上一觉去彻底恢复精神。只有依靠这些药物暂时保持思维清晰,也算聊胜于无了。 进入十渡乡这么久以来,沼泽中的腐甜瘴毒深入脾肺。特别是进入那荆棘之森后,腐香大胜,影响颇大,如今他只觉手足俱僵,关节间像生了老锈几百年没打过润滑油似的,行动早已很是力不从心。 眼下红根收集齐全,又有白卿九这个小姑娘认识回去的路,通过初选近在咫尺了,当务之急自然是快快返回,免得夜长梦多。 自从遇见那两个第五卫队的修炼者后,他的心中就打起了警钟。 虽然那张飞音符没有发出去,对方的人估计不会知道他们清理掉了看守的人。可万事无绝对,谁知道那些帝国卫队的人会不会有其他途径发现,又会不会提早追出来? 白卿九现在已经脱了力,他自己更不是四重天以上修炼者的对手,听说一个小支队至少也有十几人,落在十几个四重天高手的手里那绝对是必死的境地。 这样想着,胸中又隐隐蒙上一层焦躁,似乎再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 易逽睁开眼,见白卿九还在调息,不过面色已经显出了一抹红润,看起来效果不错。 他站起身来,听见他的响动,白卿九也睁开了双眸。 “你恢复得怎么样?我们最好尽快动身回去了。” 少女点点头,“冥元恢复了两三分,我们赶紧走吧。”说着也随即起身,可不想她一个不稳,竟然又摔了回去。 白卿九面色一变,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咬唇道:“之前我冥元透支,应该是身体没有冥元保护,这腐毒瘴气趁机暗中侵蚀了我不少。现在全身僵硬,稍微坐了会儿就有些难以控制了。” 易逽皱了皱眉,将手伸给她,“还能动吗?” 白卿九只稍一犹豫,就将白葱似的纤纤细指放在易逽的掌心,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低低回道:“还能,我们快走,再耽搁下去我怕真的动不了了……” 她起身时,易逽从她手上传来的触感感知到她每个动作身体都在轻轻颤抖,看来已经趋于极限了。 此时的白卿九,哪还能看到她刚入沼泽时那轻灵飘逸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十渡乡的瘴气真真是阴毒至极。 “嗯,我也被这腐毒逼得行动不便。不过只要出了荆棘之森危险性好歹降低了一些,我们中途莫要再作停留,直接出谷吧……” 然而易逽话音未落,突然从荆棘之森的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咚————” 者声响如同闷在地底太久,突然冲破了沼泥,沉重而悠长,恍若在人的心底震响一般。 易逽一惊,“怎么……” 随着巨响传来,地下的小路开始震颤,边缘一些碎石骨碌碌地滚入沼泽中,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踪影。同时,原本沸腾的沼泽表面居然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起来,表层瞬间覆上一层泥板。 短短时间内从极热到极冷,沼泽中四处爆裂的炸响声骤起,到处都飞溅着冻泥碎屑。 而在他们头顶层层叠叠结成血网的渡潭荆棘居然全部开始疯狂扭动,下一秒整个如云盖顶的血网就完全溃散了,一条条比孕妇的腰身还粗的巨型藤蔓就这么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这番异变来得又急又快,还未等两人采取任何行动就已天翻地覆。 易逽瞳孔骤缩,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头顶,心中大叫不好,若是全盛时期,以他的反应力自然能躲过这些胡乱压下的荆棘藤。白卿九更不用说,以她的实力早就飘身在十几丈外了。 可如今两人在瘴毒的摧残下都是强弩之末,白卿九更是走路都略显勉强。 刹那间,巨大的藤蔓已经近在眼前,易逽将她往前一推,冷喝一声:“走!” 白卿九被他用巧力一送,踉跄着朝前扑了过去,正巧从面前那条荆棘藤下的缝隙中穿过。 而易逽这么一耽搁只能凭着经验勉强就地往沼泽内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上方劈头砸下的藤蔓之一,只要差之毫厘,他不死也要被刮下一层皮。 粗壮的藤蔓重量可怖,带起的劲风和砸入冻土中溅起的碎块都比刀刃还要锋利,立刻在易逽的脸上身上留下道道血口。 然而这还未完,他只不过躲开了一条,紧跟着另一条藤蔓就临头压下! 他躲开前一条藤蔓时已经翻滚进了沼泽,这沼泽虽然被冻上了,可哪里经得住藤蔓砸下的力量,紧贴藤蔓的易逽顿时小半个身子陷入了砸开的沼泥之中。 身处困境的他还想再躲过紧随其后的第二条藤蔓,已是有心无力了,只能临时激发出护身的缭溪术,拼上一把。 易逽面色发青,手中已经捏紧了言符玉珠,他实在不认为缭溪术那薄薄的水环对这藤蔓会有任何作用,难不成要在此功亏一篑! 千钧一发之际,易逽黑沉的瞳仁中映出一点光亮,一枚薄如蝉翼的冰刃闪电般划过,刀刃随蓝色的霜雾带起一道流光线影,狠狠击中了易逽头顶的藤条。 虽未斩断,却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也将整个藤条的势头一偏,给他争取了几秒时间。 易逽双目精光乍现,顺势抖出一道水流缠住身旁的藤蔓,猛地一拉,将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狼狈不堪地爬回小路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白卿九的方向奋力跑了过去。 ; 第五十章· 狂乱 只见白卿九半坐在前面不远处,神情紧张,之前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两分的红润脸颊现在又成了煞白。 她一手遥指易逽身后,指尖上还残留着精纯的冥元。 那枚救援及时的冰刃正是白卿九所发,阻了藤蔓一次就粉碎成细小的冰晶随风散去。 巨型藤蔓实力强悍,以她全盛时期都讨不了多少好,更不论现在灯枯油尽,只恢复了两三分的冥元,因此这么一击就差不多耗费了她的全力。 她所在之处处于荆棘之森之外,已脱离了巨型荆棘的攻击范畴,显得十分空旷安全。 易逽的反应不可不谓敏捷之极,抓住她为他创造的这次机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她身边。 在他们一步之遥的身后,层层叠叠的荆棘藤已然全部压下,碎土飞尘漫天,声势浩大。耳边尽是轰鸣不断,震得人头脑发晕,原本湿热难忍的空气竟然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寒意刺骨,尘屑混着丝丝腐烂的甜香钻入鼻腔。 满眼都是一片混沌,倒下的巨藤带出狂乱的气流,卷着飞沙迎面扑来,连人都能给吹飞掀翻一般。 也多亏了之前他们休息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离开了荆棘之森的范畴,否则再怎么挣扎,这个坎也过不去了。 白卿九攥紧了手指,洁白无瑕的裙裾上沾染了许多尘土,她的脸上也蒙上一层惊惧,唇色苍白,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十渡乡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变故……这荆棘之森……” 易逽死里逃生,喘着粗气快速说道:“无论如何,先走!荆棘之森里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绝不能在此停留!” 说着,他硬撑着站直,握住少女的小臂,半拉半扶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白卿九立刻回神,急急道:“好!我之前走过的来路还算安全,附近沿途的荆棘都清理过了。原路返回问题应该不大,只不过最外围的路我是靠身法强冲进来的,那边还剩有许多荆棘拦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再说。” 就在两人短暂的交谈间,漫天扬尘中的荆棘藤再起变故,一丛丛渡潭荆棘从根茎处开始往沼泽内回缩,条条粗壮的枝蔓逶迤拖行,最后滑进沼泽深处。就算是白卿九之前击伤的那条藤蔓也同样如此,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它们潜入沼泥一样。 易逽看得汗毛直立,却没有心思再考虑这些巨型荆棘到底怎么回事,只能与白卿九匆匆向外逃去,把这些变化无端的藤蔓抛在身后。 荆棘之森外围的渡潭荆棘倒不像那些巨藤一样诡异,但也同样受了刺激般的狂躁起来,挥舞着藤条攻击任何进入它们领地范围的一切活物。 正如白卿九所说,她的来路附近的藤蔓已经被她斩杀清理过了,因此在这场变故后,返回的路上居然出奇顺利。 可只要看到那些沼泥里面狂舞乱打的荆棘藤,易逽心中却尤为沉重。 从异变开始过了有一会儿了,可这些渡潭荆棘毫无平复的迹象,最令他在意的还有从荆棘之森深处隐隐传出的如雷闷响,伴随着整个沼泽都在微微颤动。 以现有的线索猜测,就怕那个动静如果不停止,这些渡潭荆棘也不会平静下来。 现在暂时还没什么大碍,可越往外走,据白卿九所说,外面的荆棘她是没有清理过的,那么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穿过许多狂暴中的渡潭荆棘了。 可两人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他浑身伤痕累累,脑中针刺样的抽痛从未停止过,白卿九也因沼泽瘴气实力大损,他甚至都察觉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越走越慢了。 在易逽和白卿九渐渐陷入困境时,整个十渡乡内的天测参与者也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 十渡乡的沼泽幅员辽阔,遍布沼泽的渡潭荆棘却全部磕了药似的暴动起来,狂乱后的渡潭荆棘似乎舍弃了自己恐惧的本性,不计一切代价想要撕碎领地中的任何东西。 无论深浅,只要还身处十渡乡范围内,修炼者们则猝不及防地被这些狂躁的荆棘丛搞了个焦头烂额。 “怎么回事!怎么会招惹到这么多荆棘的!” “不知道!这些荆棘突然就全动了……” “快!快跑!” “……啊!……救……救命!” 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呼喊,中间还夹杂着渡潭荆棘藤条挥舞破空时引起的尖啸,怎一个乱字了得。 混战之中,荆棘的断根,修炼者的残肢混作一堆,血淋淋地惨不忍睹。若从高空望下,随处可见被抽去血肉的干尸裹在被一团乱麻般的藤条中,纠葛得难舍难分,从此长眠于冰冷的沼泽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变,给十渡乡再度铺上一笔浓重的血色。 言符玉珠在这时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作用,一道又一道白光闪烁在浓重的血色下,无数修炼者都在此刻捏碎了这个最后的保命法宝。 原本近万人参加天测进入十渡乡的修炼者,现在满打满算起来,还活着留在沼泽内的居然只有寥寥数百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株渡潭荆棘都依旧没有半点恢复正常的样子,这些沼泽杀手在全然不顾自身安危的情况下毫无保留地攻击着天测参与者们,不为猎食,只为杀戮。 越来越多的少年少女进退两难。 能够在沼泽中支撑到现在的参与者,都不是什么草包,可面对愈加严峻的局势,却让人直恨地咬碎了牙,在不甘中越来越多人出局。 在沼泽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正发生着一起与其他地方同样残酷的战斗。 安铃,那个小籁城酒馆里的刺玫瑰,手持一条火红的长鞭,全身所剩不多的冥元催到了极致,在剩余两个伙伴的掩护下且战且退。 他们身陷两丛渡潭荆棘的围攻之中,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苦战。 他们这群人结伴进入十渡乡之初共有二十来人,中途由于红根的分配问题爆发了一场冲突,就此分裂了。而与安铃一同的还有十余人,他们几个实力并不高强,在所有天测参与者中毫不起眼。因此每个人都谨慎非常,只游走在最外围偏僻的地带小心翼翼地猎杀着渡潭荆棘。 十渡乡外围的异香很淡,瘴毒的效果比深处弱了好几倍,这才令他们一群二重天初期的修炼者还能勉强行动着。更因团队人数众多,交替休息的时间便很充裕,经过那场冲突分裂后他们反而变得更加团结,互帮互助才支撑到现在。 可团队人数多也有很大的弊端,红根实在僧多肉少,再加上外围的荆棘弱小,赭红根茎出现的几率又低,因此他们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能收凑齐二十块红根,几乎大多数人都还差了整整一半。 时间拖得越久,猎取红根的效率越低。 安铃一行人也十分焦急,于是在不久前决定冒险进入荆棘略密集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决定,让他们落到了如今危机四伏的绝境中。 沼泽异变发生时,他们身边所有的荆棘都暴动起来,当时他们正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荆棘区。原本只要不动用冥元,动作小心就不会引起注意的荆棘丛突然就全部发了狂,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猛烈攻击起他们所有人。 当场就有两个同伴身亡,一片混乱中,又陆陆续续几人捏碎玉珠放弃了。 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如怒海波涛中的一叶小舟苦苦支撑。 安铃的体力和冥元都到达了极限,以他们三人的实力相抗夹击的渡潭荆棘太过勉强了。 “安铃!再坚持一下,我们只要再往后面逃几步就能冲出包围了!”挡在安铃一侧的少年是她在酒馆就认识的伙伴,这少年由于身形瘦弱一直被酒馆里的众人戏称为竹子。 他一直倾慕安铃,可安铃一心想拜入三大宗门,对他更没有任何心思。这次安铃来参加天测,他却默默跟来了,没想到进入十渡乡才发现竹子的实力居然不弱,竟和她一样达到了二重天,这一路以来都十分照顾她。 对此她心中十分感激。 在如今的危机时刻,竹子依旧站在她前面拼尽了全力保护她。竹子手持两把巨大的重锤,挥舞着击开抽来的藤蔓,这重锤与他瘦小的身形十分不符,看起来还有些可笑。 可安铃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靠非常。 但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了,这个精疲力竭的姑娘连话都说不出来,冥元耗尽,又被荆棘藤抽中,身体一软,就一头栽下。 “安铃!” 竹子大叫一声扑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而下一刻安铃就看到了竹子怔怔地望着她,他的胸腹处穿出了一根狰狞无比荆棘,藤蔓紧锁住他的身体,倒刺刺入肌骨,吸食起他的血肉来。 安铃口干舌燥,脑子中空白一片,不知如何反应。 从她倒下,竹子扑来开始,三人的阵型就完全溃乱了,而另一少年见大势已去,呜咽一声捏碎了言符玉珠。 火光电石间,已经受到重创的竹子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力气,全身爆发出猛烈的冥元,将手中双锤向外狠狠一掷。倾注了他所有余力的重锤呼啸着将他们背后几条藤蔓砸了个稀烂,清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竹子往心爱的姑娘手里塞进一样东西,然后目眦欲裂地嘶声叫道:“跑啊!” 安铃几乎是无意识地照着他的话做,抬起灌铅的双腿往外冲。 等她冲出荆棘的包围,回过头时,那个瘦小的少年早就被渡潭荆棘不知卷到哪里去了。 “竹子……竹子……”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砰地跪坐在泥路上,失声痛哭。 。 。 (P.S.新书期过了,很难有新读者能找到这本书,所以全靠在追这本书的大家支持啦,厚颜求一下推荐票哦!) ; 第五十一章· 返途 像安铃他们团队所遭遇的事,在十渡乡内并不少见。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安铃这样幸运,多数人的命运都是捏碎言符玉珠弃权保得一命罢了。 这一场天测初选进行到这个地步,结果却如此惨烈,是谁也没预料到的。 易逽和白卿九匆匆往回赶的途中,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头顶疏忽而过,他眯了眯眼抬首望去。 只见压得极低的云层中,三道穿梭其间的流光由远至近,速度惊人,一股庞然浩大的压力如凉水一般从身上掠过,紧接着消失在前往荆棘之森的方向。 “是引路人。”白卿九仰起白皙的面庞,肯定地说道。 这倒不奇怪,易逽颌首:“荆棘之森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也该进去看看了。” 白卿九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抹喜悦:“既然六重天的引路人插手了,想来局势应该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她略微一顿,又若有所思道,“说不定,他们会遇上那些第五卫队的人。” “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至少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你说,这次异变会是第五卫队的修炼者引发的吗?” 看她实在在意那些帝国卫队的人,易逽想了想便答道:“是不是他们引发的不清楚,不过,与你之前所说的那则传言很有可能有些许联系。” “那则传言吗……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宝物出世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白卿九喃喃道。 易逽不置可否,只沉默着与少女继续赶路。 不知道石晋如今怎样了,和他失散后沼泽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能否顺利凑齐红根通过天测? 在心中默默想着进入沼泽后的种种,发现这一路磕磕绊绊真算不上顺当,这次临时起意参与天测,就凭他现有的那点手段,要不是还有一点运气在身,早就该与阎王一起喝茶论道了。 他也未曾想到所冒风险会大至于此,没有足够的实力,果真是艰难重重。 半个时辰后。 白卿九从芥子环里再次取出枚回气丹服下,回气丹的药力激得她双颊微红。易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她没多久前已经服用了一颗回气丹,药力明显没有完全炼化就与他重新一同上路。现在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又服下一颗,这些丹丸又不是糖豆,这样的吃法恐怕会有隐患。 但如今的情况特殊,他们没有时间在路上耽搁让她炼化药力,于是易逽只能当没看见。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白卿九第三次摸出回气丹时,易逽终于拦住了她。 此时的少女浑身动作僵硬,面上一直保持着不正常的红晕,吐息比之前重了许多。 “你不能这样吃回气丹,其中弊端难道不懂?”易逽冷声指出。 白卿九苦笑,垂下又长又密的眼睫,叹道:“我怎会不懂……只是,若不全力运转冥元来施展冰移,我哪里还能出这十渡乡呢?” 易逽这才注意到她走过的路面上全都覆上了一层寒冰,这正是当初她来到极北过那一线谷时就使用的身法秘诀。而她本人,全身僵化已达九成,面容下隐藏着极为痛苦的神色。似乎这样走路,对她来讲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显然,沼泽的腐毒在她身上已经深入其髓,可一路来她却半点不提。 如今他自己的行动力如今也非常有限,肢体伸展的时候,骨头咯吱作响,晦涩的感觉下也暗藏着隐隐的疼痛,由此就能想象到白卿九的处境又有多么不妙。 见易逽紧锁着眉头,白卿九暗暗叹了口气,道:“我怕是已经到极限了,你说的不错,这样靠吃丹药撑下去,即使出了十渡乡,对我的实力也损害过大,实在得不偿失。不如你先走吧。” 易逽朝前跨了几步,在她身前半蹲下,沉声道:“上来。” 白卿九愕然。 “上来。”易逽皱眉,又重复了一遍。 她犹豫片刻,也就顺从地趴在了少年背上。 “多谢。”白卿九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易逽定了定神,一言不发地背稳她朝前走去。 十几岁的少女重量很轻,白卿九看起来又清瘦地紧,对于易逽来讲并不困难。只是沼泽的瘴气对他也深有影响,因此背着个人要长久地走路就不太轻松了。 少女柔软的身躯服帖地伏在他背上,像只小猫一样乖顺,若有若无的呼吸撩过耳根,易逽立刻心中有些不自然起来。 决定背上白卿九出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可没有白卿九指路对他来说会很麻烦,恐怕又要走上很多弯路。此女知道他鲛族血统却没有泄露过,或许还是有相信的价值。再者,之前荆棘砸下来时又对他伸出援手一次,现在背她一起走算是投桃报李。 易逽这么思量着,给自己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总算又心安理得了。 “易逽,你看这边的沼泽是不是和之前有些不同?” 白卿九伏在易逽背上不用出什么力,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对背负着自己的少年说道。 易逽瞥了一眼两边广阔的沼泽,答道:“嗯,这里的沼泽温度比之前要高一些。” 白卿九恍然,他们现在穿过的沼泽泥水是半冻状态,就和刚入十渡乡时一样。冰冷的沼泥呈灰黑之色,里面混杂着污浊的冰屑。远远望去,由于沼泽中四处生长着渡潭荆棘,那些浑浊的冰晶偶尔会反射出点点碎碎的淡红晶光,在夜色中有种奇异的美丽。 而他们还在荆棘之森的时候,异变之初,身旁沼泽里的泥水都是瞬间就冻成了大片大片的泥板。看来这里沼泽里的温度的确比中心要高。 “是因为离荆棘之森远了吗?”白卿九望了一眼来路,若有所察。 “或许吧。”易逽淡声答道。 无味的言辞又把少女的注意力拉到了他身上。 对白卿九来说,她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少年,虽然此时是权宜之计,但被一个可称作陌生的异性背着她心底仍旧充满了忐忑与羞赧。 易逽这具身体年龄不大,由于之前一直是个元气师,还在牢狱里被虐待了极长一段时间,体格并不是很健壮。白卿九在他不算宽广的背上却有些感动,被瘴毒侵蚀得走动困难的自己十分累赘,但他却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独自离去。要知道如果他一个人回去,顺利返回的几率要大得多,而带上她一起走,则会浪费许多体力。 这人虽然不善言辞,但心地却还是很善良的。 少女暗暗想着,就是不知道易逽要是知晓了她对他打上心地善良的标签,又会是什么样个表情…… 白卿九看着易逽隐在黑发里的双耳,好奇心涌上来。 离他这么近,刚好利用“地利”好生打量了一番,光线昏暗,但还是能发现易逽的耳朵迥异于常人,色泽呈青白色,几乎半透明,耳尖的构造更类似于鱼鳍。也难怪他要把头发散下来遮掩住了,要是被其他人看见,立刻就会发觉他的身份不寻常。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巧能看到易逽坚毅的下颌与平静的眼神。 她在他的背上,如果是突然对他下什么杀手,易逽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可这人还是愿意背着她,这就说明他对她其实是十分信任的吧。想到这个,白卿九心中有些温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他们在十渡乡里互帮互助一番,是不是也勉强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十来岁的少女感情纤细,易逽哪会想到这么多,只是心中少得可怜的那点道德观在作怪,觉得不忍心把一个路都走不动的小姑娘一个人丢在沼泽里罢了。 “等你通过天测,想好了要去哪个秘境吗?”白卿九盯了他片刻,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易逽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还不一定能通过天测。” “你会的。”白卿九肯定地说。 易逽侧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信心。他沉吟片刻道:“如果有机会,我应该会去开阳秘境。” “你不去承法秘境?承法宗的元气师众多,有许多前辈高人在元气师的御法上颇有心得,得上一两句指点都受益无穷。你的水行天赋应该十分出众,去承法宗应该会受到很大重视,这样也利于你提高实力。”白卿九为他分析到。 易逽笑了笑:“承法宗虽好,但我却对武斗师的技巧有些兴趣,如果入了承法宗,大概就御武的路子无缘了。听说开阳宗典籍丰厚,珍藏了各式各样的功法和秘法,这点对我很有吸引力。”另有一点未挑明的,自然是在开阳宗种类繁多的典籍中,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他自身谜团的蛛丝马迹。 白卿九讶然道:“如果你是准备修习一番武斗师的手段,那开阳宗的确最适合你。”说完,她便陷入了一阵沉思。 “你也已经打算好去哪个秘境了?”易逽见她在意这个,便随口一问。 出乎意料的是白卿九居然否认了,“我没有想好,就连参加天测也是最近才临时决定的。”她笑叹着说道。 两人就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也渐渐抵达了沼泽外围。 而在他们面前,也出现了未曾解决掉的渡潭荆棘。 。 。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推荐票~) ; 第五十二章· 生路 这返回的路途如此顺利,易逽几乎是踩着满地的荆棘残枝尸体回来的,从一开始大腿粗的荆棘藤到不久前小臂大的枝蔓,都无一被斩成一截截铺在路上,变得干枯萎缩,失去了暴虐与生机。 可见白卿九的战力有多强悍,这么一路杀过来真是厉害得让人惊骇。艺高人胆大,怪不得她仗着实力高强为了那则不知有多少真实度的传言,就敢孤身一人闯进荆棘之森。 哪像易逽,完全是被逼无奈,先被各种追杀慌不择路地逃跑,最后后路又断了才不得不进入荆棘之森找其他出路。 沿着白卿九的来路返回,虽然沼泽的异动并没有消失,走到这么远,都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深处偶尔传来的动静,脚下土地也时有震动,令人心中的不安挥之不散。周围残存下来的渡潭荆棘依旧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不过还够不着他们,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有惊无险。 不过现下好运只怕也到头了。 这丛荆棘也不是位于道路正中央,而是在小道偏左侧的冻泥中。 但其枝条茂盛,覆盖范围又达到了一丈之远,所以把他们的前路笼罩在凌厉的攻击下。 如果是一开始渡潭荆棘还在沉睡的状态,不惊动它穿过这个区域还是有可能性的。 但现在瞧着前方半点东西都没有,荆棘都还在疯狂抽打的样子,想不费吹灰之力通过这里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易逽把白卿九放下来,道:“你还有余力吗?如果还剩有一战之力,我们联手把这丛荆棘清理掉。” 白卿九在易逽背上休息了那么久,看起来面色好多了,只是身体僵化地厉害,看她动作僵滞,十分困难。她点了点头:“刚才炼化了一些药力,倒恢复了几分,催动元气诀是没问题。只不过我的身体已经几乎不能动了,御法很吃力,对元气诀的效果影响很大。只能勉强试一试。” “无妨,你尽量帮我创造机会,让我离这荆棘近一些,然后我会想办法把它清理掉。”易逽鼓励道。 白卿九想了想又说:“这条路我记得。这丛荆棘后面不远还有一丛,然后就是个岔路口。那个岔路口通往两条小路,一条是我的来路,另一条我没怎么留意过。我的来路那个方向后面还有很多挡道的渡潭荆棘,我当初全都没管,如果后面还要原路返回,我们所剩实力肯定没办法突破。” 她刚入十渡乡时,根本没有把这些荆棘放在眼里。 因为外围荆棘出产红根的几率很低,她凭着来去无踪的身法,根本不管,生生就把一路的荆棘藤给甩在身后了。 谁知如今正是靠着她早前清的路他们才走到了这里,而最开始根本不被她放在心上的外围荆棘丛却带来一堆麻烦。 一想到这个,白卿九心底就是一阵懊恼。 易逽听她讲明情况,也有些烦恼,不过他素来心性坚定,只沉声道:“现在我们眼下别无选择,先把跟前的渡潭荆棘斩杀掉,到了你说的岔路口,再作计较。” 白卿九见他这样说,便点头称好。 她不再多言,首先抬起一只手,在虚空轻划,将冥元集中到指尖,手背上佩戴着的那颗墨色法玉光华流转。这个动作她做得十分吃力,光洁的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神色肃穆又隐带痛楚。在她划过的地方,空气猛地凝滞起来,温度骤降,转瞬间就在眼前聚出一柄霜华幽蓝的薄薄冰刃。 冲着荆棘的方向凌空一点,那具冰刃就化作流光疏地飞射而去。 冰刃速度极快,踪迹难寻,只是一闪之间就已接触到了渡潭荆棘第一根藤蔓,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斩而断。 就在同一时间易逽动了。 他没有使用阔剑,只是目光紧锁住那柄来去影无踪的冰刃,几乎分毫不差地沿着它的轨迹跟进这丛荆棘里。 由于他现在的身体也被瘴毒侵蚀地千疮百孔,行动力迟缓,为了能跟上冰刃的踪影,只能蛮横地把冥元灌注在双腿中,以力量来弥补动作的迟缓,利用反作用力提高速度,因此每一步都动静颇大。 扬尘四起,飞沙走石。 易逽不具有武斗师的经验,更从来没学过武斗技,在身体上对冥元的利用简直不堪入目。这种直接把冥元灌注在双腿,毫无技巧毫无根基的粗暴做法,不仅浪费了大把冥元,还对经脉有很大的损害。 可在这种时候,轮不到他挑剔和犹豫,实力不够时,想达到目标总得付出点什么。 易逽深谙其中道理,就在紧跟白卿九冰刃的左冲右突下,他的手中已经不知何时暗暗扣住一枚晶莹剔透的冰锥。 白卿九见到他此刻爆发出的快速身形,内心也惊叹不已,升起一阵佩服。 以她的目力,自然轻易就看出易逽没有武斗师的底子,可在关键时刻把冥元灌注双腿后力道居然还能控制得如此精准,真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人的身体是有记忆力的,一个人要是脚上突然拥有了巨大的力量,那么一时间绝对会因为过去发力的习惯导致无法掌握力度,然后失去平衡摔个满嘴泥。不要说像易逽这般驾轻就熟地利用突如其来的力量进行加速,就连最基本的行走都会显得困难重重。 更何况经脉中过量充盈冥元,绝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一般来说也只有突破境界前,修炼者才会尝到这种撕经裂脉的痛楚。 可易逽却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阶段一样,也不受疼痛影响,哪里看得出有丝毫笨拙的样子? 这些都无非说明眼前这个少年对力量的把握和对自己身体的掌控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其反应力和应激能力都非常人可比,真不知他是怎样做到的。 但白卿九自己也不愧是四重天的元气师,即使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冥元只剩区区三成,实力也不可小觑。 她那柄冰刃在几个呼吸间就把临近易逽周围的这丛愤怒无比的渡潭荆棘藤蔓削了个七七八八。 易逽趁机闪身侵入荆棘藤密集处,手中冰锥激射而出。 然后身体在半空中一扭,双脚踩住了一条藤蔓,整个人弓成一道弧线,下盘狠狠发力在藤蔓上一蹬,就如离弦之箭倒射回来。 兔起鹘落间,从渡潭荆棘的左侧为中心,冰锥轰地炸裂成一团冰云。寒气荡漾,爆炸之后这丛荆棘笼罩在小路上的藤条全给炸得稀巴烂。 这次易逽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冰锥是斜向上打出的,爆炸对道路的影响甚微,至少不会再出现把路给炸踏的情况。 完好的藤蔓只剩了最右边的一半,一些藕断丝连的烂枝晃晃荡荡地挂在主茎上,看上去好不凄凉。 现在,无论这丛渡潭荆棘有多愤怒,但剩余的枝条却怎么都够不到小路这边来了。 白卿九被他的冰锥术的威力也赫了一跳,看向他这才发现返回的易逽呼吸又急又重,脸色难看得可怕,修长的手指都在无意识地抖动。 易逽此时确实不好过,头如针扎,双脚更是火辣辣地疼,腿上每一根经脉都要爆开一样,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中运起涌泉诀,才能将疼痛稍微缓解一些。好在他的冥元温润如水,本就有治疗的功效,这点早有考虑到,才敢这么乱来。不然换做是火行冥元,他的双腿说不准就报废了。 “你别勉强了,还是恢复一下体力再清理第二株吧……”白卿九略含担心地关切道。 易逽并不拒绝,点了点头同意了。 时间紧迫,两人就地休息了一小会儿,就站起身来开始清理后面的第二丛渡潭荆棘。 …… 近一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白卿九所说的岔路口。 “左侧那条就是我走过的来路,右边的我没去过。”白卿九说道。 前方一左一右两条路,既然左边的行不通,那肯定得试试右边的。 易逽强打起精神,虽然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可还是硬撑着说:“我去探探。”说完就走向右边的小路。 白卿九却在此时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哪里需要你去探路呢?你忘了我早就能心念出体了?” 易逽这才意识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是四重天的元气师,心念强大,用心念去观察小路的情况,还不比他亲自涉险查探要安全便捷多了? 白卿九凝了凝神,冰凉的心念略过易逽朝前方扩散过去。易逽感受到一股缓和的波动一掠而过,暗想她的心念倒和她人一样柔和。 半晌,少女脸上微露出复杂又惊喜的神情,道:“这条路前面有三丛渡潭荆棘集中在一处,如果走这里,对我们来说有很大的麻烦。不过,我在那三株荆棘里面感受到一具干尸的存在,且体格矮小,不可能是成年人的尸骨。” 易逽闻言一喜,有修炼者的尸体出现在这儿就说明更前面的地方是有人来过的。那尸体骨骼瘦小,八成可能就是属于这次天测参与者的。既然最近有人走到过这里,那么这三丛渡潭荆棘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挡路的荆棘丛了! 易逽的瞳仁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哑着嗓音道:“看来无论如何,这三丛荆棘我们是闯定了。” 。 。 (P.S.联系上下文,不知大家有没有看出主角二人这是走到哪里了?应该还是蛮明显的。。吧? 另感谢‘烦煞了’长久以来对拟天的打赏和支持!!) ; 第五十三章· 闯 两人沿着右侧小路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方一大团密密麻麻的荆棘藤交缠在一起。 这三丛荆棘离得非常近,招惹其中一株就会引动另外两株的围攻,再加上现在这三丛荆棘都处于暴动状态,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毫发无损地穿过。 三丛渡潭荆棘覆盖范围总共方圆十丈,将去路堵得死死的。 短短十丈的距离,一个普通人走几步就到了,可现在硬生生成了一段难以跨越的死亡陷阱。 对易逽和白卿九两人来说,这个死亡陷阱是硬着头皮都非走不可了。 易逽此前消耗甚大,一直将自己战斗的经验和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剿杀那两丛荆棘都将他耗得筋疲力尽,冥元接近枯竭。 白卿九也是如此,她身子难以动弹,就仅凭剩余两成的冥元操控冰刃斩杀荆棘,同样异常吃力。 之前与两名四重天高手战斗后被腐毒侵蚀严重,对她的身体负荷太大,时间越久她的实力所存越少,在之前清理第二丛荆棘时,冰刃威力明显又下降了一层,某些粗壮有力的藤蔓都没彻底斩断。 两人都是清理一丛荆棘就休息恢复好一会儿,所以只击杀两丛荆棘来到这岔路口都生生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要同时面对三丛渡潭荆棘的围攻穿越这条道路,两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易逽暗地里检查了自己一番。 眼下他还能动用的冥元不足鼎盛时期四成,有效手段只不过是一个冰锥术。 冰锥术消耗的冥元不多,倒也足够,只是不久前他才使用过两次,虽然也休息了一段时间,可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另外,双腿的负荷也快到达了极限,胀痛难忍,痛到极致就出现了麻木。 不过在易逽的字典里可没有放弃二字。 他的认知中,人被逼至极限才会爆发出更大的潜能,极限不就是拿来突破的么? 考虑到白卿九的冰刃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一柄就同时对付得了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藤蔓,便道:“三丛荆棘挨得太密,我们没办法逐一击破,要我冲进去把他们全炸碎不现实。看来不能与之缠斗,要找机会冲过去才成。” 他想了想又问:“你的冰刃攻击距离很远,有办法远远站着削弱这些藤蔓吗?” 白卿九迟疑道:“怕是不行,我现在抬手的余力都快耗尽了,如果想远远用冰刃一点点攻击这些荆棘藤,时间耗费良久,威力只会越来越弱。等不到削弱它们多少,我就会彻底僵化。” “看来只剩下一拼了。”易逽苦笑一声,眼神逐渐凌厉,坚声道:“如今唯有一途,我们不必把这些荆棘彻底清理掉,直接动用最强的手段硬冲过去吧。这不过十丈的距离,打它们个措手不及,就有希望穿过这段路。这约莫是最后一劫了,成功近在眼前!” 白卿九闻言抿了抿唇,脸上也浮起坚毅的神色,重重点了下头。她一个四重天的修炼者,内心何等高傲,若连天测初选都过不了岂不笑话! 她的手指在芥子环上滑过,再度取出一颗饱满亮泽的回气丹吞服下,手中结印,阖上了双目。 在她身边的易逽立刻感觉到她身上气息渐盛,冥元异常躁动,带起若有若无的风,拂过柔韧顺滑的青丝。 易逽微眯了那双狭长的眼眸,望着纠结在一块儿的荆棘藤中那个影影约约的尸骸,心道,我可没有打算陪兄台你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睡下去。 须臾,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冥元鼓动,以最快的速度冲三丛渡潭荆棘掠去。 易逽动作简洁,双腿灌满了冥元,踩在地上轰然作响,每一步都跨地极大。而白卿九动作幅度却很小,每每点地,都能向前滑出一段距离,而她身后,每一步下都绽出一朵冰花。 白卿九口中发出唳啸一声,她的周身寒意凛冽,在跃动中迅速凝出了两柄寒气四溢的冰刃。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可她却毫无察觉般,抬手就往冰刃锋利的刀口上抹。鲜红的血花瞬间侵染进冰刃,这下白卿九的面容已经白中泛青了,但她以血祭剑后的血刃却红得妖异,嗡鸣大作,“铮”地一声激射而出,首先接触到三丛荆棘的第一枝藤蔓。 两柄血刃在白卿九孤注一掷的爆发下显得十分厉害,像条灵动的鱼在荆棘丛里穿梭,刀身小频率震动,半绕着荆棘藤轻轻一转,藤条就干净利落地给切了下来,那粗噶厚实的表皮毫无作用一般。 不过一息之间,七八条狂舞的藤条就落进了沼泽的冻泥里。 易逽见此也气势一振,他的双腿双臂都灌注了冥元。 就在白卿九的血刃大发神威之时,反手抽出那柄阔剑,手臂肌肉贲起,沉身蓄力,大喝一声“去!”然后猛地将阔剑投掷出去。 这阔剑体积庞大,剑身很是宽广,被易逽这样拼尽全力地掷出,就像半个门板一样冲渡潭荆棘飞了去。 白卿九的血刃未绞杀的荆棘藤立刻被莫大的动静激怒,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把扔出去的阔剑死死卷住。 趁此机会,两人都闪身冲进了荆棘的包围圈中。 一进入渡潭荆棘的包裹中,危险性直线上升。 阔剑吸引的注意力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渡潭荆棘就分出更多的藤蔓向易逽他们绞杀而来。 白卿九的两柄血刃围绕在她身边,迅敏快速地或斩断或击退一切靠近她的荆棘藤。而易逽却没有那么灵活的攻击手段,只能激发缭溪术,凭他快速的反应力在藤蔓疯狂鞭笞下左藏右躲。 然而荆棘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身体也本就僵硬地厉害,即使暂时靠硬灌冥元来激发身体的潜能,但怎么也不可能躲过所有的藤蔓。 他只能尽量闪开看起来粗壮有力,具有更大威胁性的藤蔓,而一些稍微弱小的藤条就只能硬吃下来。 缭溪术宽大的水环把荆棘藤的速度和力量都阻了许多,藤蔓穿透水环鞭在易逽身上的力道就小了一些,好在还有缭溪术护身,不然早就被撕作碎片了。 即便如此,易逽几乎在进入荆棘藤范围内的第二秒就挂了彩,身上被藤条上的钩刺划拉出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这些伤口还在持续增加中。 被逼到极致,易逽暗自咬紧了牙,两手各自扣住了两枚冰锥。 “咚——!” 忽然,沼泽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沉重而巨大的闷响声并无停歇渐渐化为尖鸣刺入耳膜,震得人头昏眼花,耳鸣不止。 脚下道路震动不已,像发生了大地震一样,而半冻的沼泽中三丛荆棘突然一停,然后下一秒猛地爆发出更加狂猛的攻击。 而这时他们两人在荆棘丛里的路才将将过半,易逽大骇,再没时间多想,两手一扬,就将两枚冰锥朝前方的左右两边各自拍了出去。 刹那间,他耳边传来白卿九焦急的声音:“易逽!再前进几步,前方的荆棘丛中间有个缺口!” 易逽也一时没细想前面怎会有缺口,只下意识地去抓住这一线生机。 只要把现在一面之隔的荆棘藤给解决掉,他们就能从缺口处逃得生天! 冰锥轰然炸开,暴烈的寒气形成飓风呼啸着一卷而出,无数细碎的冰渣迎面扑来,像刀片一样刮过全身。易逽只能半低着头,把缭溪术运到极致。一把抓住白卿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两人拼尽了全力拔腿向前冲。 沼泽深处那震动就引起了地面的松动,现在又被易逽两枚冰锥一炸,更显得岌岌可危起来。 他已经顾不得这地面会不会被炸毁了,只要冲过这条路,谁还管它塌不塌? 爆炸的冰锥术威力确实引人侧目,处于爆炸中心的数十条荆棘藤,一下子就被清理一空,即使有零散几根没有断的,也被巨大的冲击力远远弹到了一边。 易逽的头已经痛得快炸开了,白卿九好像在冲他急声说着什么,可他什么也听不清,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有潮水般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仅凭本能半掩着身后的少女朝前跑着。 面前的荆棘藤被炸飞后,他也看到了最后几米荆棘路上白卿九所说的缺口。 这缺口很小,仅容得人半身,的确有一些藤蔓被人为砍断过的痕迹,可在现下荆棘藤乱打的情况下,与其说是缺口,不如说只是藤蔓稀疏的破绽之处。 只要突破这里,他们就安全了! 还未等易逽再做行动,两柄血刃拖着红光呼啸而去,猛地扎进荆棘丛里,把那缺口里的数条藤蔓狠狠斩落下来。 正是白卿九出手。 易逽精神一振,可还没等他跑两步,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他往下一看,一条细小的藤蔓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了他的脚踝,倒刺深深扎进血肉里,可他双腿麻木,居然没有察觉。 就在他停顿那么一小下的时间内,后面又追上来几条藤蔓。 易逽脸上狰色一闪而过,手中再度凝出一枚小小的冰锥,“啪”地按在那支藤条上。 他的精神力早已达到极限,根本无法再精准掌控爆炸的时间,就在他离手的刹那间冰锥就立刻爆炸。这枚冰锥体积小,爆炸的威力不算太大,只炸断了那一条缠住他的藤蔓,但小腿处也不可避免被波及了三分。 被这爆炸牵连其中,他只能在空中尽力蜷起,护住胸腹和头两处要害,借着爆炸的劲风和推力把自己从缺口出送了出来。 ; 第五十四章· 百态 逃出生天的易逽就像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小腿一片血肉模糊。他猛地抓住脚踝上还死死咬住他的荆棘断枝,毫不犹豫地撕扯下来。那钩刺扎地深可入骨,带起翻卷的死肉,伤口处因失血过多已经发灰。 易逽这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砰地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正如他们所料,一过这三丛荆棘,前路就是康庄大道,一眼望去再没有挡路的渡潭荆棘。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好像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眼神一片迷茫地瞪着夜空,最后意识终于被无止境的痛苦所淹没,只有身体还在潜意识下地不停运转着涌泉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正被白卿九搀扶着一步步朝前方挪着。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少女身上,一低头就能看到白卿九颤着身子费力地支撑起他,全力运转着冥元,脚下走过的道路全被一层薄冰覆盖,由此可见她走得多么艰难。 而回头望去却早已看不见那三丛渡潭荆棘了。 易逽醒来,她的肩头就一松,竟然猝不及防地往地上栽了下去。 易逽也浑浑噩噩地被她带着一起摔在地上。这么一摔,反而意识还更清醒了几分,便忍痛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只见她也半靠着自己跌在地上,美目紧闭,面如金纸,鼻息十分微弱。 易逽一凛,强撑起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白姑娘?” 白卿九全无反应,易逽心中一沉,又握住她瘦削的肩膀摇了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眸子,虚弱地答道:“我没事……” 她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没事,易逽便道:“你可受伤?” 白卿九摇了摇头,吃力地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易逽:“我还剩有蛟蛇血膏……你拿去抹一抹……” 易逽蹙眉,道:“你别动,我们在这儿休息会儿再上路。” 半晌,白卿九才看着血人似的易逽慢慢笑了笑,断断续续地道:“我想动,怕是也动不了了……” ………… 这场天测初选不知折损了多少少年英才在沼泽里,活下来的人就算没有通过天测也都不算多,确定完成了任务并安然返回的更是寥寥无几。 十渡乡谷口。 气氛十分沉重,十渡乡无人料到的异变如一团阴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即使在十渡乡范围外,也能感觉有不断的响动和震颤从沼泽中传来,而其中原因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翻天镜前还有三位引路人,俱是寒着脸一声不吭。 他们周围聚拢了数百个人影,人人脸上都有着遮不住的疲惫,这些都是完成任务后从十渡乡返回的参与者。人群里偶尔有着窃窃私语,看来即使是通过了天测初选的少年少女在狂喜过后也被十渡乡怪异的境况拖入浓浓的不安中。 黑压压的人群中,元气师林聿修和他的青梅竹马闻婉并肩站在一起,蛮血族少年木虎一言不发地站在离他们不远处。 天测前林聿修身边的莺莺燕燕一个不剩,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反倒那黑色蝶衣少女心情颇好。 闻家大小姐挽住林聿修的一条手臂,火辣的娇躯紧贴着他,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那少年郎的怀里。 闻婉扫了一眼人群,又朝谷口张望了一会儿,娇嗔道:“修郎,咱们还要等多久?都过了那么久了,不会再有活人从里面出来了吧?” 林聿修轻笑着摸了摸她的侧颜,柔声道:“怎么,待不住了?你的定性入了承法宗可得好好磨磨,你看还有三个引路人进去了呢,至少也得等到他们出来吧?” 闻婉俏脸一红,嘟囔着:“也不知道这十渡乡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在我们出来的早,那些拖到后面才出来的人,看起来都一副吃了大亏的死人样。” 林聿修一边把玩着她的头发,一边取笑她道:“那也是我们这次天测运气好,在外围剿杀渡潭荆棘都收获了不少红根,而且后面还遇到了木虎。不然,要不是我护着你,你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吗?” 闻婉一听,瞪了他一眼,有些不依:“我也出了不少力的!再说,我的修郎不护着我还要护谁去!?” “是,是。”林聿修看她恼了,忙笑着安抚道,“你不是对这十渡乡出了什么事有兴趣吗?我可是有些苗头呢……” 说完,他便俯身在闻婉的耳侧悄悄说了几句话。 闻婉听完,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竟然是有异宝出世?你从哪儿得知的消息,我怎么都没听过?” 林聿修笑而不语,闻婉娇嗔着去拍他,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打情骂俏起来。 离他们不远的木虎不屑地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远处。 他盯的地方有一名相貌普通的壮实少年正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那少年正是蛮血族第一天才羊山。 羊山和木虎在族中就一直不对盘,木虎见他最后也顺顺利利从十渡乡返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暗暗期待着些什么。 此刻的羊山周围没什么人接近他,只因这少年身上煞气冲天,就算闭着眼在那儿坐着,都十分惹人注目。 只要稍微接近,就是一股子血腥气扑鼻而来。 过了一会儿,羊山睁开眼,环顾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看了一圈仿佛没有收获,又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沉思起来。 木虎却大概知道他在找谁,羊山是他的老对头,又一起长大,他对羊山的了解甚深,那家伙满脑子只有战斗,关注的也都是实力强劲之人。 他在找的,恐怕是号称第一战斗种族的魇鬼族。 而现在居然没有一个魇鬼族在场,木虎也心下奇怪。 按理来说这场天测虽然多有变故,可魇鬼族的实力毋庸置疑是非常强悍的,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出来?现在已距离天测开始接近两天了,在十渡乡内停留到现在的估计全僵成石雕了。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确实没看到任何一个魇鬼族人,反倒是惹来了很多世家子弟的目光。这些通过天测的世家子弟,人数都少了大半,一个个灰头土脸,再没有一群人追在屁股后面奉承,众星拱月的模样了。 曾经刁难过易逽的柳浩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身边居然就只剩了一个言符师容衍。 正想着,身边渐渐嘈杂起来。 原来附近一些少年少女听到林聿修和闻婉对话的,都对有异宝出世的消息很是好奇,纷纷各自低声讨论。 木虎对此嗤之以鼻,他早在极北城就有听说过这个传言,可其中能有几分可信度呢?要不是这次十渡乡里出现了大变故,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而在人群的另一端,有一红发皮甲的姑娘正魂不守舍地站在角落里。 她行状狼狈,身上各处都还留着伤口,破损的皮质护甲下露出白皙的肌肤,双眼没有一丝神采,孤身一人呆呆站在角落,手中紧紧攥着什么,火红的发色似乎都暗淡了下来。 这是被竹子舍去性命救下的安铃。 安铃手中拿着的,是竹子随身携带的芥子袋,在临死前硬塞到她手里。竹子死后,芥子袋就成了无主之物,里面的东西也就留给了安铃。 正是这芥子袋里十余块红根,才让她有资格站在这里。 她想到过去还在酒肆中时,每每她扬言一定要进入三大秘境,竹子在一边自顾自默默收拾的样子,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又要落下泪来。那个瘦小的少年一直把她的话放在心中,长久以来都守护着她,现下却是她害死了他。 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虽然安铃此时形容憔悴,情绪极度低落,又一身狼狈,但她身材火辣,********依然引人侧目。 旁边有许多眼神都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而其中一束来自于不远处一个服装诡异的平头少年。 石晋记得这红发美女,是还和易逽在小籁城一起喝酒时遇到的侍女,没想到她也通过了这次天测初选。石晋多看了她两眼,又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起来。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英气十足的姑娘。 棕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身材高挑,几乎与易逽持平。双腿修长,脚踏牛皮小靴,为了方便行动,裤腿用淡黄色的布条一圈圈绑牢。此女双眼明亮,面容并不是非常美丽,可自有一股神采飞扬的英气。 她看石晋东张西望看个不停,挑了挑眉道:“你这人,贼眉鼠眼半天了,到底在找什么!” 石晋挥了挥手,啧了一声,“别打扰小爷!我在找和小爷在沼泽里面失散的铁哥们!你们女人就是麻烦,你怎么还跟在我身边,给你说我可没闲钱请你吃饭,就算有闲钱我也没空,就算有空我也找不着地儿……” 这姑娘双眉倒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絮叨:“你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你那什么哥们说不定早死在十渡乡里面了。” 石晋一怒,梗着脖子低吼道:“不可能!我石晋的兄弟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我都平平安安出来了,他不可能有事!你懂什么!” 那姑娘噗地笑了:“要不是我,你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还收集齐红根吗?你就该好好感谢我!你这债不还,我可不能便宜放过你。” 石晋半晌没说出话来,脸色跟调色盘似的,愤愤撇开头去瓮声道:“你这人情我肯定会还!小爷从不欠别人什么!” 两个人斗嘴间,谷口似乎有了什么动静,引得众人纷纷投去目光。石晋也不例外,伸长脖子去瞧。 峡谷入口隐约看见个高大的人影朝外走来。 离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浑身浴血的黑发少年背着名白衣少女,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了出来。 ; 第五十五章· 休整 这两人不必多说,自然就是易逽和白卿九。 他们出谷的时辰极晚,通过那岔路口的三丛荆棘后在返回的路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先是易逽失血过多半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都由白卿九搀扶着他往外走。而后白卿九的身体又达到了极限,被瘴毒彻底侵蚀得毫无动弹之力,伤痕累累的易逽就强撑着把她一路背回来。两人状态都跌至低谷,拼着一口气走回来便已过去很久了。 直到现在刚出谷口,易逽紧绷的心神终于猛地放松下来。 那根弦一松,喜悦立刻漫上心头,不论十渡乡里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也可以认定自己满足了通过这次天测初选的所有条件。 易逽轻轻把白卿九放下,单膝半跪在地上竭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抽搐已久的肌肉终于盼到了片刻松缓。 这里再也闻不到任何腐败的甜香,他眼神发直地盯着厚实的土地,干燥的空气中充斥着细小尘灰蹿进鼻腔里,全身每一处僵硬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从来没觉得土腥味有这么好闻过! 易逽定了定神,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空中有一道巨大的光幕,正是翻天镜折射出的光影,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大片土地。 光幕下方,有三名引路人如青松一般静静站着。 再看周围,就是黑压压的数百个人影或坐或站围绕在那片光幕外,有许多目光都停留在他们俩身上。 易逽暗中皱了皱眉,看来得先与人群汇合,不然他们单独离这么远太打眼了,他的身份敏感,实在受不住这么多人暗中窥视。 “易逽,我们到那些参与者里面去,不然在这里休息太引人注目。”白卿九和他想法一样,她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回过头来才发现她居然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握权,略显倔气地站直了身子。 “你没事了?”易逽诧异地问道。 “还是很有些不便,不过路倒勉强能走了。”白卿九一边轻声回答,一边曲张着葱葱玉指尝试活动,“这腐毒还真是奇怪,出了谷立马就脱离了压制,那种僵涩感一直在消退,恢复速度很快。” 正如她所说,易逽也感觉到身体轻松多了,关节与关节间也逐一恢复了灵活。 “走吧。” 易逽当然不会反对,长吐一口气,咬着牙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她一起往人群里走去。 人群中,有许许多多少年少女都显得筋疲力尽,满脸倦容。大多数人只是沉默着坐在地上自顾自调息着,四处都有着微弱的元气波动,看他们满身疮痍就可知完成这次任务都是经历过数场恶战的。 他们走过来,也引得许多人面带讶色的看向他们。 在十渡乡呆的越久越难行动,在场的每个人对此心知肚明,这个时间还能从十渡乡安然返回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打量着易逽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 进入这片天测参与者休憩的范围后,易逽将头低了低,尽量缩小着存在感。 不过似乎他的努力没什么作用。 还没走两步,前面就冲来一个人影,口中大呼小叫着:“易逽兄弟!是我,是我!” 易逽看清来人后,无奈中又有点高兴,扶额道:“石晋。” “哈哈!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石晋显得十分兴奋,大笑着呼着巴掌重重拍了拍易逽的肩膀。 易逽身体状况糟糕透顶,哪儿还躲得过他这二愣子武斗师的招呼,疼得眼角一抽,苦笑着道:“再拍我人都要散架了,让我歇口气。” 石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刚才离得远,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啧啧,兄弟你这伤简直比我出来时还凄惨啊!” 易逽现在的样子确实可怖,浑身上下都是黯红色的血痂,衣物也多有破损,比乞丐都还寒碜,又是灰又是泥的不成个人样。相比之下,旁边身上只沾了一点尘土和他的血渍的白卿九,简直要整洁百倍。 不过易逽的样子看着可怕,但其实已经比在沼泽内时好上很多了。 白卿九给他的蛟蛇血膏很有用,敷上后全身上下被荆棘藤割开的伤口,立刻就止住了血,再加上他一刻不停的涌泉诀一直温养着身体,这些小伤都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他的头疼却没有半点缓解,还有双腿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这些伤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好得了的,现在只能尽量抓紧时间多休息。 易逽的心中也有些担心,以这个状态,天测第二场测试撑不撑得过还是一个未知数。 “石晋,看来你已经完成二十块根茎的任务了?你我失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石晋朝他身边英气十足的姑娘努努嘴,道:“我和你失散后跟那个阮家的五少爷厮杀,不过那厮跟我不分上下,当然,小爷还是占上风的!就在小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与其大战三百回合,都快赢了的时候,被这女人横插一手!”他颇为幽怨地看了那姑娘一眼,“然后,我跟她就一起把那个五少爷解决了。” 那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功劳一笔带过,怒道:“要不是本姑娘碰巧路过帮了你一把,那个阮家的最后临死前疯狂反扑,就够你喝一壶了的了!” “都是姑奶奶你的功劳好了吧!小爷永远铭记在心!”石晋呛道,又碎碎念着,“没有你我一样搞得定……” 眼看着这对冤家又要吵起来,易逽轻咳一声打断他们。 “你俩认识?” 石晋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这女人和我从小就认识,她是梦家的姑娘,梦家和我们石家一直有通家之好。” 这少女给了易逽一个大大的笑容,叹道:“我是梦庚,你就是易逽吧?我还在想石晋这小子结交的兄弟到底是什么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这样俊气的郎君!不如你考虑考虑入赘我梦家?” 易逽两辈子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个十多岁小姑娘如此狂野的当面调戏,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连他身后一直沉默的白卿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晋瞠目结舌,随后怒视着梦庚大叫:“妖孽!你别来祸害我兄弟!” “你兄弟都还没拒绝,你吵什么吵!?”梦庚也不堪示弱,反击道。 于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他们吵嚷起来。 易逽算是看清楚了,只要这两人待在一块儿,就没个消停。他不再管这俩活宝,反而看向带了些笑意的白卿九。 “先抓紧时间恢复一下状态吧,还不知道天测第二个阶段要做些什么。” 白卿九点点头,环顾四周一番道:“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下,聚集在这儿的绝不超过千人,恐怕顶多就七八百人。从历年来天测的情况来看,这个人数实在太少了。过去的每场天测最后一共都有千余人进入三大秘境,可如今只不过是一场初选,就只剩数百人,这天测的第二阶段过后,真不知还能剩几人。” 易逽思虑片刻道:“既然过去的天测通过人数都相差不大,那这次第二阶段即使有,或许也不会太过艰难。” 他又看了看白卿九的面色,又道:“我看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尽快调整一下为妙。” 两人出了谷后,白卿九虽然很快从瘴毒的后遗症中解脱出来,可脸色却没有一丝好转,依旧青白如纸。 少女却冲他眨眨眼:“短时间内吃了那么多回气丹,总得有点代价吧?我这问题一时间也解决不了,药力上的反噬用冥元先强压下了,等天测彻底结束后会好好梳理的。” 真不知她到底服下了多少回气丹,若不是当初她以为他彻底昏死过去,靠着那副勉强的身子带着他一步步往外挪,也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易逽看着白卿九憔悴的娇容,心中滋味难辨。 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调整状态,沉默片刻,两人各自席地而坐,调息起来。 易逽把凝香木取出放在身边,以便缓神解劳、凝思静气。一摒弃杂念,将心神收束集中在体内,他就察觉到手脚的情况十分糟糕。 特别是双腿,皮肤干裂,通体赤红,直到现在都在朝外渗着血丝。 他接连三次向腿部经脉灌输冥元,其行为粗暴至极。经脉在人体中脆弱无比,稍微不慎就会造成废脉,一旦哪个部位的某条经脉废掉,就会对人体产生巨大的创伤与无穷的后患,乃至影响修为。 虽然易逽现在腿部的经脉还没有废,但如果他具有强大到足以内视的心念加以观察,就会发现他腿上的经脉都出现了无数细小如蛛网般的裂纹。如果再来一次之前的鲁莽之举,大概腰部以下就得经脉寸断,落得个半身不遂了。 易逽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好在他水行天赋出众,涌泉诀也有几分效果,只好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运行涌泉诀温养着经脉。 运到第十二遍时,麻木的双腿终于又渐渐有了知觉。 可疼痛也随之而来,一阵强过一阵,最后就像从骨头表面向外被无数把小刀剜肉一样痛苦,易逽额上汗如雨下。 运到第二十五遍时,疼痛终于减缓,渐渐变得可以忍受起来,腿上也有了清凉之感。 ; 第五十六章· 惑 不过易逽到底是没有大把时间去修复身体的创伤,只不过身上的伤痛稍微好转的时候,就被一阵阵巨大的闷响惊动了。 “咚——咚——” 易逽猛地睁开眼,朝远方的十渡乡中心望去。 这声音依旧震撼人心,先沉闷后尖锐,竟然不止一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扰得人心极度不安。这种惊人的闷响从沼泽异变开始已经出现过多次了,可之前却从未有过如此频繁的情况。 脚下的土地随着那巨响震动不断,无论是易逽还是其他人,全都一脸惊惑地站起面面相觑。 人群骚动,周围四方都开始传出嘈杂的讨论声,乱哄哄的一片,可那三名引论人却不为所动,也并没有制止。于是少年少女们更无顾忌,更加热烈地讨论起来。 易逽他们四人周围也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马脸少年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十渡乡中心有宝物出世!看这动静,就是现在了!”他的同伴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消息有多么灵通。 “什么!宝物?我怎从来没听说过?” “哈,你这点实力怎么可能会听说?这消息只在高手间流传!” “你这家伙,居然还小看我!?我好歹也通过了这次天测初选了,怎么说我也是个精英!你这消息到底靠不靠谱?”马脸少年一脸怀疑地说着。 被质疑的家伙急了:“怎么会不靠谱!这则消息可是从那个林家的天才林聿修口中流传出来的,要不是他那相好的小未婚妻说漏了嘴,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呢!” “这你怎么能肯定他说的就是真的了?说不定那小白脸瞎编的来着,为了耍耍大伙儿……”马脸少年还是不太相信。 他的伙伴啧了一声:“你知道什么,这消息早有人去向好几名三重天以上的天才求证过了。全都说确实有这样的消息,早在极北城就知道了。你说,全是三重天以上的家伙才一致听过的传言能有假吗?” “你这么说,还真有这事?是什么样的宝物?” “那当然,这宝物还没出世谁知道是什么样的?不过动静这么大,还把天测都给搅乱了,肯定是件绝世稀宝!要不然,怎么会连引路人都忍不住跑进去争夺了呢?” “也是……这引路人前辈都进去那么久了,还不出来,也没给外面留守的前辈传个音信,肯定是守在里面等待宝物出世了!” “正是如此……” 听到这样的对话,易逽和白卿九相顾一眼,真没想到她所听说的传言这就已经快人尽皆知了。 三个引路人早就进入沼泽里,要是有什么危险早早就应该解决掉了,直到现在还不出来,莫不成还真是在等待夺宝? 白卿九低低说道:“如果引路人进入了荆棘之森,极大可能会碰到第五卫队之人。到现在看着谷口外的引路人都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那说明确实里面没什么消息传来。既然如此,那些第五卫队小支队的修炼者要不是被那三个引路人解决了,要不就是两边都没有起冲突,都在等待那个宝物现世。” 石晋和梦庚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宝物的传言,立刻好奇心大起。 “美人,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宝物?”石晋抢先蹭到白卿九旁边,双眼发亮地问道。 他早就关注到这个美貌的白衣少女了,绝对就是天测前晚来的那个美人,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易逽在一块儿,只因自己之前被梦庚打岔,结果就吵了起来。还没等他向人家搭讪,这少女就在一旁调息起来,弄得他心里百挠似的。 白卿九耐心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在极北城听说的这则传言。 石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喃喃:“居然会有宝物啊……十渡乡这种不毛之地居然在中心孕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宝贝,这就是物极必反吗?” 梦庚也很感兴趣,忙问:“既然是在极北城听说的,那是从谁那里得知的呢?” 白卿九笑着道:“极北城三重天以上的修炼者会有一些私下的交易会,当时我也在场,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消息,就在交易会上流传了。” 在白卿九为他们解惑的中途,那巨大的动静没有一丝停止的兆头,激得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少女们更为骚乱,这一片区域内嘈杂人声不断,私下的议论越加火热。 易逽却在这片混乱嘈杂中再次感觉到好几缕视线在他们这里扫过。 天色这么黑,却都能如此清晰屡次捕捉到被注视的感觉,那一定不是他的错觉。他紧锁着眉头,低声同石晋一行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一直在窥视着我们?” 石晋大大咧咧地答道:“是有这种感觉,来来回回看咱们好多次了。说不定是有美女看上小爷了?” 梦庚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石晋那充满野性的兽皮披风,慢条斯理地哼笑:“就你这样?人家看得估计都是你兄弟和他身边的美人,关你什么事?就算你吸引目光,那也都怪你这话唠声音太大!” 石晋难得没反驳,只一个劲儿猛瞧白卿九清冷柔美的侧脸,嘿嘿不作答。 白卿九却暗含担心地与易逽交换了个眼神。 也只有他们两人清楚易逽的真实身份并不是真正的人族,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白卿九清咳一声,随便扯了个理由:“我似乎看到个故人,去和人家叙叙旧。”接着不动声色地远离了易逽他们。 石晋刚想挽留,易逽拦住他摇了摇头。 白卿九一走,确实少了很多扫视不断的目光,可易逽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却依旧没有完全散去。他只能心下一叹,借着石晋和梦庚,把自己往黑暗处更加隐藏了些。 不论易逽几人这时动作如何,周围的人群还在各自议论着十渡乡里传来的一声声巨响。 谷外余下的三名引路人此时也就此进行讨论着。 那名紫衣女武斗师瞪圆了眼睛,一副看傻子似的盯着其余另外两名同伴。而另两位引路人并没有跟她计较,好脾气地对她说着什么。 “这种小辈间流窜的消息怎么能信?”紫衣女子没好气地说道,“师兄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好。” 之前给黑袍青年回话的精瘦青年则一脸笑意地拦住她,“师妹,小辈间的小道消息的确大多不可信,不过你看这十渡乡内动静如此之大,肯定是有原因的。这种情况下,这个宝物的消息就不一定是假的了。” 另外一人也道:“如若不是宝物出世,师兄他们不会进去那么久还不出来。那些魇鬼族不是也不计一切代价往里面走了吗?定然是知道什么的,不然一个小道消息怎么会让他们拼了命地往荆棘之森去?” “正是,师妹,有时候小道消息正巧就是真相。我们三人的本职是监测天测,可不能就轻易离开,有师兄他们进去还有什么不放心?” 两人一人一句,紫衣女子被说得开始有些将信将疑。 她是很信任自己宗门那位蛮血族师兄的实力的,可是沼泽中动静这么大,十渡乡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诡异的情况,她着实不太放心,很想跟进去帮忙。可面前这两人却各种阻拦她。 对此情况,她心中也有数。 他们三个属于不同的宗门,如果真是十渡乡有宝物出世,她现在进去横插一杠,里面三个引路人的局势立马就会被破坏,武衡宗夺得宝物的把握就大增了。可他们要是三个人都进去,外面这些通过初选的小家伙又不能不管,要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因此,另外两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她一人入谷的。 紫衣女子和两人拉扯了几句,只能转了话题。 “我们给宗门传消息的那个小姑娘呢,她出来了罢?” 精瘦的引路人朝易逽他们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那不是,那姑娘和一起同行的小子出来的可真是晚,不久前才出谷,两个人都狼狈得很。”之前一直不见这两人出谷,他心中还好生担忧了一番,怕这小姑娘是卷入沼泽中心的异变里去了,好在最后虽然晚,但也出来了。 这样年轻的四重天修炼者,他们可不敢大意,如果没有拔苗助长过,其天资何其出色,如果因为这次沼泽的异变死在天测里,那就太可惜了。 “既然出来了,那就先不必管她,魇鬼族那群人,他们进入荆棘之森有段时间了,不过好像并没有和师兄他们打照面,也看不见师兄他们周围的情况了。”另一引路人指着光点说道。 精瘦的青年看着光点,慢慢说道:“这些魇鬼族,损失惨重啊。陆陆续续传送走的有好几个了,不慎死在路上的少说也有五六个了罢,就算有黑雾遮挡,但现在还在往里走的,最多也就四人。” 光点中,黑雾翻腾,也许是因为人数极少了,黑雾也不若之前浓重。大致能看出来,三四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蹒跚着往前移动着,连普通人走路的速度都及不上,早就没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那股气势,每一个人影明显都已到达极限。 “我看他们,是不可能走到最中心了。”紫衣女子厌恶地嗤道。 远方的巨响和震动不断传来,三人一阵沉默。 “既如此,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能让他们如此不计代价地往沼泽中心闯呢?” ; 第五十七章· 惊夜 黑沉沉的天空又开始被阴云笼罩,不漏一丝星光。 就在这三名引路人暗自猜测十渡乡中心出世的是什么宝物时,他们三人忽然同时脸色一变,翻手各取出一枚方方正正的纸质符印,符印的边缘刻满了游动的金色线条,时而组成晦涩难懂的字符,正是传递消息所用的飞音符。 而两个引路人刚取出这符印,两张飞音符就在他们手中无故自燃了,瞬间两枚飞音符化作了灰烬。 唯有那个精瘦的引路人手中的飞音符光芒大方,从符中传来轰隆杂乱的巨大声响,其中夹杂着一个惊骇欲绝的声音—— “是冥兽!出世的是强横到我们没有丝毫胜算的巨型冥兽!整个荆棘之森……快……快走!” 那个极度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飞音符燃起跳跃的火苗,在三个脸色难看的引路人的注视下烧成一团黑色的余烬。 飞音符里传来的声音异常声嘶力竭,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扩散,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嘈杂的谷口瞬间被寂静所取代,夜风呼啸,易逽的手臂上突地汗毛直立。 那个声音,分明是六位引路人为首的黑袍青年! 黑袍青年在六位引路人之中极具发言权,说明他的实力定是最高强的,六重天的修炼者,天测前手指都不动一下就能用威压把他狠狠打入尘泥的前辈,竟然会发出这样的飞音符……那么,进入十渡乡的三名引路人,他们遇到的,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强敌? 沼泽内远远传来的响动突然就披上了一层更为恐怖的压迫感。 谷口的三位引路人围在一起,紫衣女子倒抽一口气,急急道:“三枚飞音符全毁了,飞音符成双,若无其他干扰,只有一张毁掉,另一张才会自燃,这代表什么两位应该心里都清楚!沼泽里的那个东西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师妹说得不错!我这就把消息传给驻点的师叔,说不定师叔已经察觉了,但还是送个飞音符更妥善。我们现在要紧的,还是带着这些通过初选的苗子先走为妙!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精瘦青年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强自镇定下来勉强地说道。 “现在就走,那些被淘汰的小家伙可怎么办?”一引路人冲着更远方那片黑压压的人群中望了一眼,犹豫道。 一阵沉默。 精瘦青年一咬牙:“顾不得他们了,几位师兄弟在十渡乡里出了事,咱们没有人手也没有时间再布传送图,此般情况,随他们自生自灭吧!若有那运气,说不定不踏入十渡乡范围就能留下一条性命。至于我们,保住通过初选的苗子要紧!” 另两人心中暗叹一口气,不再多想,都行动迅速地取出另一枚飞音符,向各自师门驻点的前辈快速简练地传达了情况。 紧接着,精瘦男子从芥子环中取出一样巴掌大的物什放在地上,这黑乎乎的物什一放在地上就在他脚边爬了几步,发出啾啾几声尖鸣。仔细看去,是一只似鸟非鸟,似龙非龙的东西,通体都像木头做的,背上长了双纯黑色的骨翼,骨翼间有淡淡的薄膜相连,浑身无毛却又拖着几根长长的黑色尾羽,怎么看怎么古怪。 引路人手中结印,冥元灌注在双手,随着法印打进这东西体内,然后三人都向后退了十几步。 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忽然在黑夜里爆发出刺眼的金红,蓬然大涨,待眼睛适应了那耀眼的光芒,映入眼中的则是一只长达十五丈的巨型怪鸟。 怪鸟头部与易逽第一次见过的天幽魔鹰略有相似,不过头顶并无肉瘤,双眼根本看不清是否有瞳仁,倒像是灯泡一样从内而外散射着两道金红的光芒。 它变大之后的全貌实在令人震惊,全身呈棕黑色,除了长长的尾羽,整个都像是由木头构成的,那双骨翼若凑近了看,会发现骨架也是木质结构。怪鸟腹部没有皮肉,由紧密的肋骨包裹住,那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就是从骨骼的缝隙中穿射而出。前后有三只脚爪,皆十分粗壮,深深勾进地面,显得很是稳当。好几根铁索从鸟背的边缘垂下,在怪鸟身周晃晃荡荡。 大致来看,这怪鸟整体瘦长,呈流线型,腹中还塞入了光源,只有肩背显得十分平整坚实。 引路人什么解释都没有,就大声驱赶着所有人乘上鸟背。 “别婆婆妈妈,都上去!” 精瘦的引路人显得十分焦躁,频频向谷口眺望,随着又是好几声怪异的巨响,他心下一抖,猛地回头,疾声呵斥着这些不安的少年少女们:“时间紧迫,容不得你们在这儿磨蹭,我可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背景,是哪家少爷小姐,要有谁耽搁了时机,就别怪我把他扔进沼泽自生自灭去!” 通过初选的他们这数百人,本就异常疲惫,可现在却不敢有任何耽搁,皆四面八方地围过来,一言不发地往鸟背上跃。 易逽也抓住从鸟背上垂下来的一条铁链,沉身弓背,调整重心“蹬蹬蹬”地借着铁索攀上了鸟背。 一上来,易逽就看到这些铁索是直接固定在鸟背上的,与鸟背的皮肤已经融为一体。 石晋和梦庚随后马上就跟了上来,站在他身边。 这鸟背虽然宽广地不可思议,但上来了七八百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身边离得近的一些人能清楚地看到,但之前远离他们的白卿九现在是一点踪影都看不见了。 易逽他们三人寻了个靠里一点的地方盘膝坐下,打量起周遭来。 易逽摸了摸这鸟背的皮肤,心中疑惑更深,触摸之下的手感和紧实的木头并无区别,绝不像是个活物,更没可能是传送法阵,望着那双遮天闭月的巨大翅膀,想来应是一种特殊的交通工具。 鸟背上到处都有半埋在皮肤下的锁链,易逽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公交车上用于固定身形的拉环,这些半露着的锁链也有些这样的意思。 周围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坐下,自听过那黑袍青年从沼泽中心传来的声音后,都不敢再大声喧哗。 所有人上来的动作都十分迅速,看来每个人心里都不想耽误一点时间,没多久,鸟背上就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年轻的修炼者。 地面上还有十来人没有上来,沼泽深处却在这时突然传来更加狂暴的巨响,地面狠狠一震,一些不太结实的地方竟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被留在平原更远处的淘汰者也感受到了危机,许多人不察之下就落入了大地的巨口中,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他们被引路人所抛下,再不老老实实等在一处,当下或奔或逃,像一群受惊的蚂蚁溃散在这片土地。 而怪鸟上还没坐下的少年少女们都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三个引路人心下大惊,神色更加紧张,紫衣女子身形一动,整个人就失去了踪迹。还没来得及上来的十几个修炼者都觉得身上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一个个就被那紫衣女子抛上了鸟背。 回过神来,三名引路人就已经站在了离鸟头最近的肩背处。 “都坐稳了!自己要是摔下去可没人来捞你!” 那个精瘦的引路人大声喝道,然后从怀中掏出十来块光泽通透的冥晶,拍了拍怪鸟的脖子。 本一动不动被易逽视为死物的怪鸟,忽地嘹亮地啼鸣一声,鸟头回转一百八十度,一口吞下了引路人丢给它的冥晶,极为兴奋地振开了巨大的双翼。 低低的几声惊呼在人群中散开。 易逽伏低了身子,牢牢握紧手边的铁链,任凭夹杂着沙尘的狂风从脸旁呼啸而过,一股惊人的超重感猛地压在了身上。 转瞬间,怪鸟便载着他们离了地,猛然拔高数十丈。 可还未等所有人松上一口气,巨响再次传来,这一声极沉极重,撞得许多人心中一颤,竟有鼻血蜿蜒而下。紧接着就是一股甜香漫上口鼻,这下子,怪鸟上的数百人俱是齐齐变色。 沼泽的瘴毒竟然会冲出了十渡乡范围,蔓延至此了! 这瘴毒与之前相比,似乎也有了迥然不同的异状,更烈,更甜,更毒,丝丝缕缕攀缠上所有修炼者的身体,像一只只无形的手臂拉扯着众人,欲将他们拽入深渊。 “怎么会这般厉害!?”紫衣女子惊呼出口。 她难以置信地扶住鸟头,原本对五重天以上毫无作用的腐毒,竟然在此刻将他们六重天的引路人都囊括在内,伴随着这股甜香,她甚至有种身体在逐渐腐朽的错觉。 “周兄!听说你不是身怀仿制的三净瓶吗?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什么!我用百年凝香木孕了五个春秋才得的小半瓶,几多珍贵,怎能用在这里!?” “这时再藏着窝着,这些苗子就要毁去大半!届时师长们怪罪下来,我们担当得起吗!”紫衣女子恨声朝怪鸟背上的数百人一指,只见这些才通过初选试炼的英才们,尽是一片萎靡模样,更有少数人拖着两行鼻血一头栽在怪鸟背上人事不知了。 “这……好吧,我这就试试!” 另一引路人脸上一抽,手中拂过,取了一只瓷口小瓶。 他一脸肉痛地拔出瓶塞,晃了晃,轻轻一吹。 一股清凉的味道立刻扩散开来,转瞬间,数百名被腐香缠身的少年少女们的面色就好了许多。引路人赶忙塞上红缨木塞,将瓶子宝贝地藏进怀里。 在远方十渡乡的中心,谁也不知现今到底是怎样一幅景色,即使他们身在怪鸟背上,但隔着外围的高山,也无法望其真貌。不过那诡异的沼泽上方,那沉得快要滴出血的积云,却使荆棘之森异变的诡谲之处将可堪堪窥得一角。 精瘦青年舒了一口气,急忙催着怪鸟升空。 可不知为何,怪鸟扑棱着翅膀,急急啼叫,却怎的也不能冲天而飞。 “师兄,这腐毒有古怪,像有实体一般缠住了我们,赤牙乌怕是受了影响,这样难以离去!” 气氛紧张,精瘦青年一声不吭地默默掐了个诀,往自己双目一点,朝怪鸟周身望去,下一刻,他黑着脸道:“这腐毒不一般,有大量冥气混杂,是受了操控的。”他又伸手指了指怪鸟的双翅,“赤牙乌被这些冥气所缚,虽然过不了多久就能脱困,但到底耽搁时间……” 他听着沼泽深处越来越惊心的巨响,心中一缩,随即恶形恶状地踢了怪鸟一脚,喝骂一声,又摸出十来块冥晶,弹进了怪鸟不满回头要啄他的鸟嘴里。 “起!” 怪鸟咔嘣咔嘣嚼碎了吞下了肚,尖啼一声,浑身赤芒大放,狂风顿起。 如果地面上还余有活人,就能看见这个闪烁着金红光芒的庞然巨物在飞沙走石的掩护下,冲天而上,直至消失在黑暗的云层中。 …… 从这怪鸟飞上云端之后,彻底脱离了瘴毒的缠绕,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松弛了许多,那沼泽深处的巨响没两下就被彻底甩在了身后,再也听不见了。 凛冽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眼珠子火辣辣地疼,衣袍猎猎作响,只要一开口,风就从嘴中倒灌进来,呛得人窒息。此时,与武斗师相比,元气师体质上的羸弱尽显无遗。 易逽一只手挡在面前,半眯着眼睛看向石晋他们。 只见石晋和梦庚两人好像根本不受这风影响一样,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眼不错地盯着身边的云海猛瞧,脸上表情显得兴味十足。 怪鸟自身的光芒把周围的云雾染成金红,如梦似幻般美丽,对于他们这些从来没有在云雾中直接穿梭的修炼者来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景。 要不是这狂风作祟,易逽也一百二十分地想细细观赏的。 这云焦大世界上的交通工具到底算死的还是活的他都弄不清了,这也许就跟坐飞机开天窗的感觉差不多吧…… 就在他暗中腹诽时,一位引路人却又结印往怪鸟的头部灌入一道冥元…… 不多时,易逽与其他修炼者一样,都感觉到风力渐弱,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怪鸟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圈游走的符文,将怪鸟整个身躯笼罩在内,其形态很似当初小籁城的护城符文,正是有了这一圈符文的存在,迎面而来的风已经轻柔如抚摸了。 他坐直了身子,从芥子环里又取出一件带了兜帽的斗篷披上,重新把半张脸都隐在衣物下。 这才回过头来向石晋问道:“这怪鸟是什么?” 石晋早料到他不会清楚,咧开一嘴白牙笑着回答:“长见识了吧?这是三大宗门特有的接引工具,赤牙乌。” ; 第五十八章· 交货 易逽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叫做赤牙乌的怪鸟,心中也存了好奇,便饶有兴趣地询问起来。 “赤牙乌?这东西到底是不是活物?” 石晋看他感兴趣,也兴致勃勃地讲解道:“这赤牙乌要说是活物也不完全正确,你也看到这大家伙的样子了吧?有很明显的人造痕迹,赤牙乌确实是被制作出来的,听说是传说中上古三足金乌的仿制品。但你要以为它只是个器物,那就不对了,它是有自主意识的,换个说法,是有魂魄的,从这方面来讲,和活物没什么区别。” 易逽面露讶色,被人工造出来的东西居然会牵扯到魂魄一说? “也就是说,其实这东西还是活的了?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物体也能拥有魂魄?” 石晋嘿嘿一笑,“傀儡能拥有魂魄也不是什么太过惊奇的事情,引灵师你可听说过?” 听他这么一提,易逽才想起还有引灵师这个神秘的职业。 引灵师和火炼师、言符师一样,都是属于特殊的职业。在云焦以实力为尊,修炼是一件普遍到理所当然的事,由此也衍生出许多与修炼相关的职业。 例如言符师对元气操控入微,擅于利用符文的帮助刻写各式各样效果不同的言符印文。火炼师则精通心火特性,能使用心火炼药和打磨武器。而引灵师,却是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他们天生对魂魄相当敏锐,被称作游走在生死边界的黄泉使者,掌握着一些非常罕见的能力,而把魂魄注入到死物中,的确很像他们的手段。 “赤牙乌就是引灵师制作的,听说是出于云焦最强的引灵师,和三大宗门的掌座都有交情。三大宗门在秘境内建造之初,那个引灵师就帮助他们制作了上百只赤牙乌。这赤牙乌死物变活物并不是重点,珍贵之处体现在它是唯一能穿梭往返于云焦大陆和秘境的驾座。”石晋小声地向易逽解释道。 他身边的梦庚此时也没呛他,反而赞同地点点头,也补充道:“确实是这样,帝国和三大宗门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当初秘境被三巨头占据之后,帝国皇室也一直心存不满,毕竟秘境内的资源可是非常丰富的。不过大崩毁之后帝国元气大伤,能盘踞扶桑神树在内的五大郡已经很吃力了,对三巨头坐镇三大秘境的行为也无可奈何。” “虽然三大秘境是依附于云焦大陆的,可是空间和空间之间的通道早就因为神树崩塌而不稳定了,危险程度不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硬闯的下场只会有死无生。只有赤牙乌,能够载人过界,帝国的人和其他任何心有不轨的家伙,想大举进入三大秘境,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经他俩解释,他们乘坐的赤牙乌对三大秘境来说不吝于边防堡垒般重要。易逽皱了皱眉,问:“如果这东西落入他人之手,岂不是会出大问题?” 石晋和梦庚对视一眼,笑了。 “兄弟,你想得太多了,赤牙乌的主人可不是这些引路人。赤牙乌的灵魂印记可是属于三巨头的!什么人能越过三巨头随便使用赤牙乌?照理说,就算是三位掌座中的一人,想不经同意使用另外一人的赤牙乌都绝不可能!”石晋拍了拍易逽的肩。 易逽颌首以示明白。 他们交谈的时候,周围的少男少女们也都三三俩俩围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环视一周,又听见梦庚有些担忧的声音在说:“喂,那三个进了十渡乡的引路人还出得来吗?” “应该……没问题吧?那可是六重天的高手……”石晋的回答显得很犹豫,估计他自己也没什么底。“要多强的怪物才会……”他转过头去望向早就被云雾遮挡什么都看不见的天空自语道。 两人的表情都带上了一些惶惑,易逽打断他们的猜测,道:“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十渡乡附近了。那个冥兽与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应该也不会追到这么远来才对。” 听他这么说,石晋也稍微振作了一些精神,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答道:“你说的对,咱们应该是安全了。只要不威胁到咱们,管他出了什么事呢,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的顶着!不过,兄弟你倒是给我好好讲讲你怎么会和那个白衣的美人一起出来?” 易逽见他歪缠着问白卿九,也只能大概给他提了一下。“我在去小籁城之前有见过她,在沼泽里面的时候后来碰巧遇上,最后就一起出来了。” 石晋双目发亮地听着,看起来十分好奇。 “原来你们早就见过!她是什么人?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能一个人集齐红根,实力应该非常强吧!奇怪,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实力强劲的美人。” 易逽遇见白卿九的经过与他自己的秘密有牵扯,他自然不会细说,于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族隐藏族中天才,也不奇怪。倒是你们,红根都准备好了吧?” 石晋哈哈一笑,弹了弹手腕上的镯子,道:“放心放心,我们两个都没问题。这次的天测还真是一波三折,好在是小爷出手,这任务不可能完不成。” 梦庚在一旁听他吹嘘,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表情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石晋见她这个态度,又开始炸毛。 易逽暗中好笑,正想继续运起涌泉诀,再恢复恢复身上的伤势,就看见站在最前方的引路人之一转向了他们这群天测参与者。 紫衣女子绷着脸,冲所有人娇喝道:“你们,都给我规矩点,现在开始检查天测初选结果。”她扫视一圈,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在我手里容不得谁蒙混过关,谁手中的荆棘根数目不足二十的,最好现在就自己站出来,不然要是被我亲自揪出来,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更胜。 没一会儿,就有几十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就连易逽身旁,也有个圆脸少年纠结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满脸不甘地往前面挪去。 紫衣女子一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们集中到一起,“站那边去,不要随便乱走。” 等这些少男少女站在一起后,紫衣女子才转过头来看向余下的人,神情也温和了一些,“好了,剩下的小鬼们,一个一个上来由我们检查。” 易逽他们见此,都排了过去。 赤牙乌飞得很稳,脚下如履平地,从言符阵文升起后,要不是身边都是触手可及的云层,简直就跟在地面上没什么两样了。 等到易逽站到紫衣女子面前,他主动从芥子环中取出言符玉珠,还有那拼了命才收集到的二十块赭红根茎,交到了引路人手中。 紫衣女子心念扫过,微微点了点头,又盯着易逽半掩在兜帽下的脸看了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给了他一块白色的小石牌,挥了挥手让他让到一边去。 他经过那个精瘦男子时,这名引路人突然出声问:“你叫什么?” 易逽一愣,立刻恭声答道:“回前辈,易逽。” 这个精瘦男子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就不再看他。 两位引路人的举动搞得他一头雾水,心中暗自琢磨起来,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引起这两个引路人的注意。想到他另外一半异于常人的血脉,易逽的心中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可若是察觉了这点,光问他姓名又有何用? 他定了定神,面色如常得走开。 任凭他心中如何猜测,也都不会想到这两名引路人对他有所印象完全不是因为他那半鲛的身份。而是因和白卿九一起在荆棘之森中出现过,他们都认为易逽的实力定然不俗才会有所关注。 阴差阳错下,反而把易逽弄得更警惕了。 就在易逽暗中思索时,耳中传来紫衣女子怒气满满的声音。 “我早说过什么?红根不够,就自觉站出去,难不成你现在还想蒙混过关!?” 易逽抬眼望去,紫衣女子面前站了个清瘦的少年,那少年在引路人的怒气下脸色惨白,神情如丧考妣。缩着肩膀,结结巴巴地答着:“我,我,我以为,够的……前辈,我只差,只差了一个啊!” 紫衣女子冷笑,“差一个,就是不够,你连数都不会数?” 清瘦少年浑身都在抖,脸上的神色像条缺水的鱼,他哀求道:“前辈,前辈……让,让我通过了吧……我不能这样回去!前辈……” 还没等紫衣女子说什么,那个精瘦的引路人就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清瘦少年的手臂,像掷铅球一样抡起他往外甩去。 包围在赤牙乌外的符文如同通晓他的心意一般,疏地散开一个空洞,少年就从那里毫无阻碍地摔出了赤牙乌。 “啊——!!!” 凄厉的惨叫被赤牙乌可怖的速度甩在身后,人群中更加寂静了,而那群没有通过初选的几十人则缩头缩脑地挤的更紧,恨不得引路人从来就没看见过自己。 精瘦青年嘿然一笑,清了清嗓子道:“继续。” ; 第五十九章· 两天(上) 经过这次引路人的杀鸡儆猴,众人都安静而迅速地上交着手中的红根和玉珠。 只有几个脸色青白交错的少年少女悄悄往那几十个没通过初选的群体那边凑,引路人这时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看来只要没想鱼目混珠到他们眼皮底下,就不会多管的。 等一切交接结束,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紫衣女子拍了拍手,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在凝神听她说话,遂满意道:“很好,恭喜你们,通过天测第一阶段!” 不论这次十渡乡之行顺利与否,起过程又埋藏了多少血肉之躯,此时听到紫衣女子的这句话,每个人心中那股喜悦都止不住得上涌。 紫衣女子看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大多都是眼神炽热,充满了欢欣和渴望,让她想起自己当初进入衡武宗前也是这幅模样,便也忍不住扬起嘴角道:“既然你们已经通过初选,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三大宗门,那么,接下来首先就要随我们进入开阳秘境。虽然这次天测第一阶段有极大的变故,不过天测暂时还没有变更计划,你们这次天测的第二阶段原本就是决定在开阳进行。” 石晋在易逽旁边小声说了句果然,易逽心领会神,石晋的家族早就有猜测这次的天测第二阶段也会在三大秘境之一举行。 得到这个消息,易逽也发现周围的人都不怎么惊讶,显然都有些预料到,倒和当初听到在十渡乡进行初选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紫衣女子的话还在继续,“你们大多数人应该都清楚天测的规则,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遍。天测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你们已经通过了,不必再提,第二个阶段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是以什么形式举行,这要等到去了开阳秘境,请示过各位师长后才有定论。等天测结束后,真正通过的人选有权利选择你们仰慕的宗门,之后才会带你们去自己的所属之地。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进入宗门前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师门,但进入宗门后,就得看自身的根骨如何了,天资傲人的,自然会有大能抢着要!” 她讲到中途,又不忘给众人泼上一盆冷水,“没有被师长看中的,就靠自己好生努力吧,至少宗门收下你们,也会分派一定资源的。” 看到这些年轻人中有许多被紫衣女子唬得脸色都要变了,另一引路人笑着插话:“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三大秘境资源富饶,比如今云焦大陆的元气要充沛许多,进入宗门即使没有师长指点,也比留在云焦受益更多。” 紫衣女子嗔了他一眼,接着说:“我们要去开阳秘境,可以从云焦任何一个离界节点出发,不过离我们现在位置最近的,即使乘坐赤牙乌,也有两天路程。而两天后,就是一次耀日期,黑潮倒影响不到我们,但如果爆发元气风暴,对赤牙乌会有很大影响,所以我们会尽快赶在耀日期之前达到最近的节点。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紫衣女子见无人有任何疑问,就道:“你们就好好利用这两天来休养生息吧,如果进入开阳后还有考验,那希望天测下个阶段你们也有足够的实力和运气来应对。” 说完,紫衣女子就与另外两名引路人交谈去了,不再搭理他们这群天测参与者。 在引路人的余威下,众人一开始还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就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十分谨慎。不过大半天过后,见引路人确实是把他们抛之脑后了,完全不理睬任何人,于是这些少年天性的年轻人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一天后,已有许多人在相互走动攀谈,气氛倒也算得上热闹了。 赤牙乌背上的一个角落里,易逽趺跏跌坐,紧闭的双目慢慢睁开,眼底精光烁烁,慢慢收了势。 他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暗中运行着涌泉诀,直到现在,已经感觉到涌泉诀的作用微乎其微了。不过好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而最严重的双腿也完全恢复了正常的行走能力,只是残留的余痛还纠缠着神经,酸胀的疲劳感挥之不去。 想要痊愈,不好好静养个十天半个月是没可能的。 赤牙乌的背上人头攒动,赤牙乌金红的余光散在他们的脸庞上,众人各异的神态清晰映在易逽眼里,或兴奋或自持,让他有了夜下小聚的错觉。石晋和梦庚已经不在他身旁,不知道他们挤到哪儿去了。 易逽四下观望了一番,发现一大群人围在中心地带喧哗着,很是热闹的样子。等他走近看清楚,对眼前的状况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形貌昳丽的白衣少女被一群热血少年围在中间,左一句右一句地搭着话。 “……姑娘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同伴吗?” “姑娘你瞧我,我早就是二重天后阶的武斗师了,实力强劲,天测这样危险,跟着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挤在白卿九跟前兴奋地拼命推销着自己。 “少吹了,美人自己就实力高强,哪里看得上你那点微末之力,到时候真遇上危险怕不是要美人来救你这个怂蛋吧!” 另一华服世家子弟在一旁嘲弄地打断他,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这世家子弟看自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得意洋洋又对白卿九道:“本少爷虽不才,但也是有自知之明!美人你若与我同行,通过天测必有厚报,包管你不会后悔!” “哟!就你出得起报酬吗?姑娘可别听他的!这家伙实力也就二重天中阶,跟他在一起可不得会被扯后腿,要是影响了姑娘通过天测,再多报酬也得不偿失呀!”另一锦袍少年横着眼拆他的台,看起来是前一位世家子弟的旧识。 “姑娘不如跟我结伴,绝不会拖姑娘的后腿!若危险时刻姑娘援手一二,我愿出两万晶币以作回报,姑娘意下如何?” 十多岁的少年,热血冲动,年少慕艾,都是人之常情,不过被十几个半大小子围在中间的白卿九却好生难受。 若是平时,就算不给这些轻易骚扰她的少年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也早就拂袖而去。可如今却是在赤牙乌的背上,人群拥挤,又处于引路人的眼皮子下,怎敢轻易动手? 易逽瞧她那面色含霜的俏脸,就差点没明明白白写上滚开二字了。 白卿九拒绝了几次却没什么效果,她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虽然表面冷若冰霜,可实际言轻面嫩,没多久就有些招架不住,秋水剪瞳中染上了急色。 易逽暗叹一声,只能上前替她解围。 不想他步子都还没迈出去,一个衣着精细的劲装少年和一执扇少年就一前一后走到了白卿九旁边。 “谁再聒噪一句,就是跟我柳浩过不去!” 这出声呵斥之人,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神情桀骜,嘴角含着讽意环视众人,居然是和易逽颇有过节的柳家精英柳浩。 他这一出头,立马点燃了这些血性少年的怒火。 “你谁啊!” “真是威风!还想学什么英雄救美吗?” “简直是多管闲事!” 好几个没见过他的修炼者低声叫骂道。 而剩余的几人,表情却略显怪异,见过他的人都还记得就是这家伙当初带领十几人冲进十渡乡,与第一波渡潭荆棘交手杀出一条血路。这人的狠辣还是很令人见之不忘的。 其中一个宽肩阔背,身量高大的世家子弟看着柳浩阴沉的面容开口道:“柳浩,别人惧你,我却是不怕的。我承认你的天赋比我略胜一筹,不过我也同样是二重天后阶的修炼者,你柳家在极北城再怎么势大,但也别妄想影响到三秘境去!” 柳浩冷笑数声,“齐钟,我记得你也是想入开阳宗的吧?看不上我的面子也罢,但我的嫡亲大哥柳蒙的面子你给是不给?” 听到柳蒙的名号,在场的数名世家子弟均是脸色一变。 但凡家族繁盛的大族子弟,都对其他大世家有所了解,柳蒙就是柳家这些年来最负盛名的荣耀。 柳蒙在六年前入开阳宗,开阳下七十二峰中足有百名大能争相抢要收他做入室弟子,是当年入开阳宗的弟子之首,足见此人有多惊才艳艳。直到如今,他的名气在世家大族中依旧经久不衰。 当初此人就已经有三重天中阶的实力,经过这么多年在宗门里的潜修,谁知道他现在又达到怎样的高度了? 齐钟眼中划过深深的忌惮,略一犹豫就哈哈大笑:“柳浩,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大伙不过是与这姑娘说几句话而已,值得你这样紧张么?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也罢也罢,我还是不要打搅你的好事了,免得被人责骂没眼色……” 齐钟说完转头就走,其余人见二重天后阶的修炼者都不敢和柳浩争锋,也都不再吭声了。 柳浩这时才转头贪婪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全程都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女,眼中火热难掩。 ; 第六十章· 两天(下) 白卿九很明显很不待见他这种火辣辣的目光,微微后退一步略侧过脸来避开柳浩的视线,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她轻轻蹙了蹙黛眉,正色对这个别有心思的人道:“多谢公子的援手,不过我还有些其他正事要做,请借过……” 柳浩却把她冷淡的神色完全无视掉,自顾自地说:“姑娘别怕他们,这些人不敢做什么。姑娘芳名可能告知在下?我对姑娘没有恶意!” 说着,他和身后的言符师容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白卿九的去路。 白卿九蓦地一笑,原本冷淡的脸庞突然有如朝霞映雪,带起极艳丽的傲气,紧盯住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自然不怕,公子,借过!” 柳浩面对白卿九直白的拒绝,脸上露出一丝狼狈,这个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一定不常面对这种情况。毕竟作为族中备受重视的小辈,光是站那儿什么都不做,都能轻易讨到小姑娘的欢心。 白卿九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颜色好,最重要的是年轻轻轻就实力极高。柳浩也猜不准她到底实力有多强,可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冷淡的美人比他还略强一头的。 柳浩为人霸道而刚愎,在他心中看来,这样实力出群又冰肌玉骨的美人,不天生就是为他而生的吗? 这时候白卿九的暗伤确实一定程度让她实力受损,否则四重天的气息全数激发出来,哪是柳浩能招惹得起的。 可当柳浩的示好遭遇毫不留情的滑铁卢,他骨子里的叛逆心和占有欲被猛然激起了。 要说他本来还只是对白卿九五六分兴趣,现在也成了十分。 柳浩被她不冷不热的言语堵回去后脸色变了几变,却又更为热情地对她道:“姑娘的身姿仪态一看就是大家族里出来的闺秀,远不是乡野村姑能比的。不过我倒从未见过姑娘,你是从五大郡来的吗?是哪个世家的姑娘?说不准我们两家还有交情呢?” 白卿九冷着脸不答,他全当默认,又接着追问:“不知姑娘决定好选择哪个秘境了没,不如去开阳?在下还能照拂一二……”他拖慢了语调,放低了声音,“而且,有我嫡亲的大哥在,一些……资源优待和各种指点,是少不了的,这会为姑娘进入宗门后提供不少的帮助。” “我的事柳公子不用操心了,现在只麻烦公子挪一挪脚,天测还没结束,谈这些岂不太早了?” 白卿九的油盐不进让柳浩很有些羞恼,但转念一想,女人嘛!都会矜持一些,何况是如此貌美的姑娘?都说烈女怕缠郎,他还不信搞不定一个女人! 柳浩仿若根本瞧不见白卿九越来越冷的神色,一个劲儿地缠住她。 易逽将这几幕尽收眼底,挑高了眉梢,白卿九助他良多,这姑娘又强行压住了短时间大量服用回气丹的药力反噬,虽然暂时表面没什么太大异常,但易逽知道她体内冥元走脉一定是乱七八糟,很难独自威慑到柳浩这种横行霸道之人。 她环顾四周,忽地看见隐在一群人里的易逽时,眼神一亮,正想开口唤他,可猛然又想起了什么,垂下目光,下意识地远离了他一些。 易逽晒然,本不欲介入的,可小姑娘都这样为他着想了,他再袖手旁观,是不是也太怂了些。 就在白卿九很是头疼地往人群中走,努力想把这块牛皮糖甩脱时,一个人从斜前方横插过来,正巧站在了她和柳浩中间,把她护在了身后。 “又是你!” 虽然来人穿着斗篷,可柳浩一眼就认出了易逽,他一个照面就在对方手中吃过大亏,自然是印象深刻的。 要说他对白卿九热脸贴冷屁股还把情绪按捺在心底,可易逽的出现,新仇旧恨一起上涌,把他全部的羞恼点炸了。 柳浩淬了毒的目光刮过易逽,声音中饱灌怒意:“小兔崽子,敢阴我柳浩一把还想好好活着?看来你是从阮家兄弟手中逃出来了,运道倒是不错!” “柳浩,看来你对通过天测的把握大到已经能闲着没事找事了。都在这儿了还摆你大少爷的谱吗,只可惜你身边的杂鱼怎么就只剩一个了?其他的不会是全被你作了跳板给一一害死了?” 柳浩一滞,瞳孔骤缩,呼吸立刻重了两分,粗着嗓子从牙缝里逼出几句:“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小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可他面前的少年观察何等细微,对他的面部表情捕捉地一清二楚。 不会吧,还真这么毒? 易逽只不过最初一愣,随即微微眯起了眼,他只是打个招呼,可柳浩这样的神态,难不成还真让他随口说中了? 他立刻看向柳浩身后仅剩的容衍,后者立马强装镇定地看着远处飞逝的云雾,只是藏在袖袍下的左手手指却在下意识地摩挲着。 “呵。” 半晌,易逽淡淡笑了。 “看来,倒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小跟班们都是哪家的纨绔。” 听到这话,柳浩眼皮狠狠一跳,眼中杀意骤现,却又忌惮地瞄了赤牙乌鸟头那个方向一眼,按捺住情绪威胁道:“好得很,你就祈祷天测下半段,别撞到我的手里吧!” 易逽不动声色地道:“求之不得。” 柳浩贪婪地往易逽背后窈窕的人影望了一眼,易逽冷笑,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他的目光,“看菜下碟的本事倒一如之前,怎么,你对我的妹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柳浩当然不信易逽有个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这两人在天测前根本就没有同行过。只是易逽为那少女出头,还称是妹妹,那少女也半点不愿都没露出,反而还乖乖站在他身后,明显与之私交甚笃。 这就让柳浩心中跟火燎似的难受,对易逽的怒气更上一层楼。 易逽对他同伴的死有猜忌才是令他最意想不到的,要是真被发现了什么……同时得罪那么多个世家,对他来说太不妙了…… 这人……必须死! 在赤牙乌上又没法动手,有易逽在想继续缠着那少女也不可能了,柳浩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来日方长,等有机会再彻底收拾掉这个坏他好事的小子。 柳浩想通这个,不再继续纠缠,调头就走。 等他挤入人群中,白卿九才慢慢从身后走出来,一脸怪异地瞧着易逽,“妹妹?” 易逽咳了咳,道:“随口扯了个由头,那家伙不知道你姓名,我又不好透露,才只好这样说,莫怪……”见她不是太过介意易逽也放了心,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白卿九被他这么盯着看,有些不自在,如临大敌道:“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还真指望我叫你哥哥?” 易逽被她突如其来的紧张弄得哭笑不得,赶忙道:“不是,我看你脸色好了许多,过量服用回气丹的后遗症是不是有好转?” 白卿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多想了,表面上脸色不变,但耳背却飞快渡上一抹嫣红。 “啊,哦……梳理了一整天,多少有点效用,不过只是杯水车薪,还得等进入宗门后有了大把时间才能彻底恢复不留后患。你的腿如何了?” 她还记得易逽全身受伤最重的就是双脚。 “一样,也需要时间静养。” “那还真是同患难了啊……” 易逽一笑,看了眼身边这个表面清冷,实际温柔的少女,心中头一次有了多了解一下她的想法。 原本只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到现在经过一定程度上的共患难,他对她也多了许多信任。毕竟她还知道他种族上的一个大问题,而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邪祟心思。 “你的修炼天赋应该很好吧?” 白卿九微笑,眨了眨眼,“应该能这么说,可是羡慕?” 易逽笑着叹道:“羡慕。” “天赋好虽然是占便宜的事,不过也不是唯一,后天的修炼更不可忽视,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白卿九说着,忽而面朝易逽,隐含笑意道,“说起来,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算来算去,你帮我也好几次了,我还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谢你。” 易逽闻言一晒:“你也对我有恩,这不过是互惠互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并肩而立,闲聊起来。 “你也同石晋他们一样,出身大世家?”易逽问道。 白卿九面上显露出些微踟蹰,缓缓答道:“大世家吗,算是吧……其实我,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她的神色猛地低落下来,喃喃自语,“我与家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让步,所以只有断绝往来,独自离开了。天下之大,总会找到个容身之处……” 易逽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解释,看着她神情低落,有些无措,他不太擅长哄小姑娘开心。 “咳,去三大秘境是很好的选择。”只能这样生硬地安慰道。 “莫担心,我没事!如今我确实很期待进入秘境后的生活!”白卿九听着少年别扭的安慰,展颜一笑,“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谁都不能再勉强我……” 望着周围染得金红的云层在赤牙乌掠过之后又回归黑暗,白卿九说着说着就有些失了神。 四周仍旧人声鼎沸,年轻的修炼者们都在喧闹交谈,可白卿九这时却无法融入于此景,好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孤独地站在角落。 易逽忽然心底一震,有股莫名的滋味腾起。 她是一个独行者。 易逽默默想着,至少从遇见她那一刻开始,从没见过她和其他人同行过,也从没除了和他以外的人主动攀谈过。 他突然隐约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会相互莫名其妙地互相建立起一些信任了。 或许因为他们有些相似,同是独自闯荡在世间的游子,拼尽全力,也只为那一席栖身之地。 ; 第六十一章· 抵达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 表面上似乎所有人都暂且忘记了十渡乡的遭遇,一场异变收割走的生命,留下的疮痍,被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提及。至于那只强横的冥兽又会如何,却不是易逽他们现下所操心的了。 他和白卿九聚在一起并不久,因白卿九十分引人注目,两人站在一起有很多修炼者频频看向他们,为了给易逽减少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她很快就再次主动远离了易逽,独自站到了离引路人最近的地方。 而石晋也与易逽汇合了,那时候易逽才知道在他默默疗伤的时候,石晋他们遇到了石家真正送来天测的那位小姑娘,石怜。 石怜天赋比石晋更出色,既然被石家送来,通过初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们两人虽是有血缘的堂兄妹,可关系却不大和睦,遇到石晋免不了冷嘲热讽了一番,搞得石晋异常恼火,对通过天测进入宗门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出乎易逽所料的是,梦庚虽然也爱与石晋斗嘴,可却看不上石怜高人一等的姿态,竟然对石晋还多有回护。 石晋提起这个简直要涕泪横流,照他的话讲,“有生之年从未感受到梦庚这样温柔过。” 臊得梦庚抓住他一阵好捶。 在这对欢喜冤家的插科打诨下,易逽也被其气氛感染,心中松快了很多。 这次的辉夜显得格外美丽,漫天群星散布在夜空,像在黑天鹅绸缎上点缀了无数璀璨的钻石。 云层稀薄,易逽也发现身边的云雾渐少,这片星空纯净得令人沉醉。 由于他们身处遥遥高空,温度本就很低,辉夜时分便更是寒冷刺骨。 易逽直接裹了两层斗篷。 虽然依旧没甚作用。 连石晋这样的武斗师也搓着双手直哈热气,“这天贼冷啊!这个耀日期大概又不好过了……” 易逽皱皱眉,“这不一定吧?我们在这么高的地方,冷也应该很正常。” “咦,也对啊!唉,不在地面上,谁也猜不准这次耀日期情况到底如何。”石晋愁眉苦脸地说着。 “引路人不是说要赶在耀日期之前离开云焦吗?现在我们在哪儿了?不会赶不上吧?”梦庚问道。 抱有这样疑问的也不止易逽他们三人,乘坐赤牙乌的大部分修炼者心中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担忧,如果再耀日期前没有离开云焦大陆,就有可能要面临高空的元气风暴。 即使还剩有三名引路人护航,还乘坐赤牙乌,元气风暴的赫赫凶名也叫人心中忐忑。 时间渐渐流逝,直到一线微明在天际的尽头出现,带来一道霞光,黑沉沉的夜空就被染作深蓝色的晨曦,柔和而瑰丽。下一刻,光晕渐大,墨蓝的天穹露出一丝金红,把夜空割裂,将黑暗驱逐,光明从黑夜迸射出的刹那,霞光万丈。 无论在哪里,日出的到来都极尽绚丽,何况而对云焦大世界的人们来讲,日光是多么珍稀。因此身在万丈高空将此绝景一览无余的众人,更被那种光明与火热一起迸发的美冲击震撼得一眼不眨。 与此同时,一声大喝将众人惊醒。 “到了!我们走!” 引路人隐带愉悦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引路人回过头大声说道,“三大秘境依附在云焦大陆上,打破壁垒从云焦到秘境只需一瞬间,不过这一瞬间我劝你们最好闭上眼睛!” 他话音刚落,赤牙乌周围的言符阵文光芒大方,飞速旋转游走起来。 云焦大陆,极北之外。 荒无人迹的万里高空上,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一只巨型怪鸟连同之上数百余人在天边一眨眼消失地无影无踪。 易逽微微合眼,只觉身下赤牙乌猛地一震,隔着眼皮都感到周围有极强的灼光出现,一种诡异扭曲的感觉袭来,整个人像在亿万分之一秒间被分离成无数细微的粉末然后又瞬间重组,那种极端怪异的感觉就疏地不见了。 下一秒,那个精瘦的引路人含着笑意高声说道—— “欢迎来到开阳秘境!” 空气中的味道猛然一变,易逽睁开眼,举目望向四周。 首先看到身旁一些人因没有及时闭眼,现在正捂住双眼低低呻吟。 而他们现在也仍然在高空之上,开阳同是黎明之初,天边有一轮缓缓初升的朝阳,半掩在地平线上,周围还笼罩在朦朦胧胧一片中,看不大清,就连天边的弯月也还没完全退场。 “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不听人话,之前没闭眼的人吃过苦头了罢,不必担忧,过一会儿就会好,不会废掉你们的眼睛。”紫衣女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骂。 赤牙乌一声尖利的啼鸣穿透云霄,像在附和紫衣女子一般,她嬉笑着拍了拍它的大脑袋。 人群里有些慌乱的骚动这才平息。 “我们真到三大秘境之一了?”石晋小声问道,他的声音里又兴奋又怀疑,“就一瞬间,真不像是越了一界!” 易逽却肯定地答道:“确实不在云焦大陆上了,你总不可能没感觉到这里的元气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的元气十分浓郁,至少比云焦大陆上浓厚了三成,灵动,活跃,把人层层包裹,无处不在。体内冥元被刺激得蠢蠢欲动,更快速地欢腾流淌在筋脉中。 石晋眼中一亮,惊喜道:“果然!秘境中的元气比云焦要更浓厚!怪不得就连帝国也对三大秘境垂涎欲滴!哈哈,在这种修炼圣地进修,效率高多了啊!” 梦庚也扬起笑脸:“从小听说三大秘境有多好,也都不及真正进来一趟。刚进秘境就能感受到截然不同的修炼环境,不知道宗门内会是什么景象了呀。” 众人兴奋地交谈时,天色渐亮,开阳秘境也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 他们所在之地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山脉走势陡峭,青岩嶙峋,绿意苍苍,苍山层叠如盘虬青龙,绵延千里,高拔万丈,一眼不见其顶。入眼之处尽是浩浩渺渺的苍翠与碧绿,云气飘渺,虹岚映泉,清风入怀,风光无限。 赤牙乌拍打着巨大的蝠翼,在云层中穿梭,与直锁青峰的云雾嬉戏,啼呖不已,声振九皋,惊起暗藏山壑间的飞鸟群群,看起来对回到秘境十分满意。 群山之下有绿水逶迤,似成玉带绕山而行。 举目野望下,天光倾泻,烟霞散彩,山脉连绵沐浴在晨光中,美轮美奂至极。 “看痴了吧?”那名身材精瘦的引路人面露得色,“我开阳的风景秀美,元气充沛,在扶桑神树崩毁后的如今实属修炼圣地。” 他瞄了一眼另外两名引路人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承法境与武衡境也毫不逊色。” 这精瘦男子拉回众人的注意力后,介绍到:“开阳秘境幅员辽阔,宗门只占整个秘境内现有元气最密集的地带,另外两个秘境与开阳情况也大致相同。按惯例来讲,通过天测第一阶段的人都有资格留在三大秘境中,当然,只是留在秘境内的资格,并不是被收入宗门的资格。天测第二阶段被淘汰之人,可以选择自行在秘境中生活修炼,如有不愿,也可以在天测结束后选择返回云焦。” 另一引路人也出言补充:“确实有此规矩,这也算是给你们通过天测初选的奖励。这些年来,三秘境达成了协议,天测后半段都会在三个秘境中轮流举办,被淘汰之人可以留在举办之地所属的秘境,容不得你来挑选。只有通过第二阶段的家伙,才有资格挑选向往的宗门。今年的天测后半段举行在开阳,也就是说只要你活着,就能留在开阳秘境中。” 见识过开阳秘境中元气的充沛程度,许多草根出身,不清楚内情的散修脸上都浮出惊喜。 “还有这样的规矩吗?”易逽低声向石晋询问。 石晋挠挠头:“好像是这样,嘿嘿,我就是冲着进入宗门来的,要是不入宗门,除了元气充沛以外,什么都得不到有什么用?” 梦庚一边把玩着自己衣服上的配饰一边说道:“是可以留在秘境,但石晋也说得没错,不入宗门对我们来说还不如留在家族中潜修。” 易逽了然,这两位都是世家子弟,世家大族都建立在云焦少数元气充盈的地脉之上,又有家族资源的支撑和长辈的指导,的确不用太在意秘境的环境了。 可对毫无背景的零散修炼者来讲,这点却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 引路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这片山脉看起来很高大壮阔,但实际上,这里的地势很低。开阳秘境的地势板块有些不同,一共分为三层,现在我们所处之地被称为地圈,是幅域最为广泛的陆地,有无数冥兽盘踞,也是饱藏天材地宝的大宝库。” “我们再前行一段时间,就会抵达第二层板块大陆,地势会陡然拔高万丈,这一层被成为云圈,云圈零散分布在地圈上方各个方位,我们现在的目的地也位于云圈。云圈之上的第三层被称作天圈,天圈陆地板块零碎,数量较少,在开阳秘境里也不常见。” 等他们抵达云圈时,易逽才知所谓的陡然拔高是有多么的陡峭。 小半个时辰后,山脉已断,只留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赤牙乌翱翔在平原上一宽广如海的巨型湖泊,若不是引路人所说,易逽只会认为这已是海洋。远方隐隐有雷鸣般的轰响,再过数百里,那响声已震耳欲聋,鼓膜隐隐作痛,就算两人咫尺贴面,也听不见任何喊话,全被前方轰隆所盖。 分明就如天地间回荡着奔腾而走的万马千军,交织着金戈铁蹄的撞击。 那是一挂令人瞠目结舌的瀑布,真真如九天之上的银河落入凡间,宽广到从左到右极目远眺都望不见尽头,形成一道巨屏,隔天阻日,涛似喷雪,气势万千,把世界生生分成两半。 ; 第六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馅饼 体型巨大满载七百余人的赤牙乌,面对这道水帘巨幕就像芝麻大的小点,不值一提。 乱流争迅湍,喷薄如雷风。 这已颠覆了易逽印象中瀑布的概念,汹涌激荡的水花伴随震天撼地的巨响从天而降,如天缸倾覆,巨浪涛涛,像要淹没整个世界。而他们距离瀑布还整整数百丈之遥,可眼中除了簇簇翻卷的雪浪就再无他景了。 抬头望去,那水幕穿过云端直坠而下,将世界的另一半严严遮挡在后,不露分毫。 易逽被铺天盖地的水气激得精神大振,体内冥元像在呼应漫天水雾,欢啸着奔腾激荡在筋脉中。 而一些着重火行的修炼者看起来就不那么自在了,被这样巨量的团团水气包裹住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太好受的事情。 赤牙乌振翅而上,沿着瀑布冲霄而起,远远望过来,如一只蚂蚁一点点在光芒璀璨的银布上向上攀爬。 穿过最低的云层后又飞了一段时间,连瀑布底部最大的轰鸣都已听不见了,只剩瀑布上水流交错碰撞的声音,易逽终于看到顶端的一条白线出现在视野中。 “那就是瀑布的尽头了!” “这么大的瀑布就算在云焦上都找不出一个吧……” 身边的少男少女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惊叹,各自谈论着。 引路人也出声提示:“这条仙罗瀑布的顶端,就是云圈。瀑布是云圈上的仙罗河流淌到陆地尽头落下直至地圈形成的。” 又过了几息时间,赤牙乌终于飞上了云圈的陆地。 映入眼中的同样是一望无际的河水,只能大致看到远方有山岳隐隐绰绰的轮廓,水面平静如镜,和湍急的瀑布截然不同。赤牙乌沿着河面低飞,偶尔把半个身子点入水面,溅起无数雪花,然后发出欢快的啼鸣。 不愧是位于云圈的河流,河面上偶尔也有朦朦胧胧的云雾蒸腾,像给仙罗河穿戴上一层柔和的纱衣。 “真美……”梦庚喃喃道。 就在铺呈在水面的云雾里,易逽隐约看见有一片阴影藏在云气中。 再前进数里,一座河中岛矗立在仙罗河中央。 “啾——!” 赤牙乌高声啼叫,猛地一扇翅膀,急停在小岛边缘,轰然一声重重落下,两翼拍打卷得地上的小石子哗啦啦地四下乱飞。 引路人向赤牙乌头部打入一道冥元,赤牙乌周围环行的言符引文逐渐黯淡消融在空气中,他又转身对众人高喝:“全都给我下去罢!” 这些年轻的少男少女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石晋咧嘴一笑,和梦庚一起,砰地一声从高高的赤牙乌背上跳下去砸在了地上。易逽自认没有他们这些武斗师强横的体魄,但也借着垂下的铁索几步连点,轻松滑下了地面。 这座河中岛地势平坦,前面几步之遥就是一片由汉白玉造成的高台,中间有一条宽约三丈的主道通往高台上方。 等所有人都踏上地面,引路人也把再次变得小小的一只赤牙乌收入囊中,众人就跟在三名引路人身后,一步步走向那条主道台阶。向上走了不过几十步,就见有两名衣着简练的中年修炼者站在石阶尽头。一人留长须美髯,目光如电,一人身宽体胖,肉呼呼的胖脸上满布笑意。 那名精瘦青年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两个中年人行李,一本正经道:“见过两位前辈!这次天测初选所有通过者已经带到!” 那名长须修炼者面色严谨地扫了眼三个引路人,点点头道:“都带过去吧,诸位师长都等你们很久了。云焦上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你们先把手头的事情完成。” “是!前辈,我们这儿还有数十名未通过初选的修炼者,不知如何安排?” “怎的带进开阳了?罢了,这些人留下,过些时候再安排他们返回云焦。你们且去吧!” 除了那数十个没通过天测的家伙,其余七百来名合格者都垂首敛目,老老实实地随着引路人走上去。 一登上高台,视野便宽阔起来。 只见此高台呈圆盘型,有百名弟子规规矩矩位列两旁,服饰各异,但腰间都系有一条云纹饰带,许多人面带好奇地看向他们。 而高台中心立有十多名年龄不一的修士,气势和他人截然不同,正围在一处,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引路人带领着他们走过来,却没有一人对他们施舍半个眼神。 七百多人连同三个引路人在内,都不敢多语,只毕恭毕敬地站在这十几个激烈争辩的修士面前,默默等待。 这十几名的修士,能从他们所站位置看出分成三派,正是分别来自三个宗门里的高层人物,手握所有人天测参与者去留的大权。 一位个头才四尺来高,鹤发鸡皮的老人,对着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吹胡子瞪眼,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咚咚杵地震天响,中气十足地吼道:“坎离,你这小儿怎的如此顽固!此次情况不同,怎么能还不知变通!” 被老人怒骂的中年人,体魄壮实,背上背了一柄三尺青锋,黑发一丝不苟地以玉冠束起,长眉入鬓,虎目熠熠生辉。 他被老人激烈指责却面无表情,只再次重复道:“左老,您在开阳宗资历老,我敬你是长辈,但不代表就同意你的提议。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反正就我武衡宗绝不同意这样的变动。” 被称作左老的老人被他气得胡子直翘:“你一人也能代表武衡宗吗?” 中年人看了眼身旁的师兄弟们,依旧眉眼不动地答道:“这次天测有关武衡宗的方面由我全权负责,自然是能代表的。” 他身边的师兄弟们脸色难看,却也没人多话。 “左老莫要做此不明智的决定了,天测从开办起都是分两个阶段,不可能因你一句话就改变了。” 左老心中怒火直冒,瞪着他冷哼一声。 “这可不只是我一人的意思,我开阳宗的道友不必说,都同意我的观点,这次天测下半段,不举行也罢!而承法宗的各位,也与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刚说完,承法宗的几位元气师也都纷纷附和,让那坎离脸色一黑。 他们争辩到这里,原本一头雾水的天测参与者们也都恍然大悟了,同时那位开阳宗的左老所说之言也在他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天测下半段要取消!? 如果天测的下半段真的取消了,那就代表他们已经是宗门一员了? 这样一想,所有人都激动起来,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谁不愿意接着!于是,这数百人更是两眼发光地紧盯着那十几位前辈高人,屏息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的争论。 左老见大多数人都赞同他的意见,有些得意地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哈哈,坎离,老夫的提议正是人心所向啊。” “不行!规矩不能乱改!” 坎离黑着脸却半点不松口,只强硬地拒绝老人的提议。 左老被他顽固不化的性子也弄得焦头烂额,天测是三个宗门的大事,临时改变规矩严格说起来也是他不太占理,总不能因为这个动手罢,要破坏了宗门之间的交情,那就严重百倍了,因此这事只能劝不能采取强硬手段。 这样一来,两个意见相左的人就僵持起来了。 其余的修士见这不成样子,只能两边都各自好言劝说。 “左兄,那坎离冥顽不化,看起来不像会改变主意的人啊!要不,还是咱们退上一步?继续进行天测,就算这次通过的人数极少,但留下的也都是精英啊。” 左老也面色忧郁地叹了口气,“唉,葛兄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来我开阳的苗子已经很少了,近年来偏爱武衡宗和承法宗的年轻人很多啊!御武咱们比不上武衡宗,御法咱们又不如承法宗,地位实在尴尬。想我开阳下峰整整七十二座,每一座都有几名急着收徒弟的老家伙,已经连续好几年好多老鬼都抱怨抢不到好苗子了。这次通过初选之人才寥寥数百,要再不给他们争取争取,那些老鬼还不用唾沫星子淹死老夫?” 其他开阳的修士也心有戚戚,确实,他们开阳宗里想从天测里捞徒弟的家伙一箩筐,这些年来的新生力量比其他两宗也略有不足。 而坎离这边,也有承法宗和武衡宗与他关系较近的人在细细劝着。 “师兄,这些年来无论是参加天测的人数还是通过的人数都越来越少了,三年前也就千人通过天测,而今年只不过一个初选,居然还遇上了十渡乡的大变,导致只剩仅仅七百余人!若是按原计划进行,七百人再折半,咱们每个宗门还能收到几个弟子?” “胡说!师门定下的规矩是能随便想改就改的吗!”坎离怒斥道。 被他所训的修士一脸苦笑:“师兄,这样硬撑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已经争论了大半天了,承法宗和开阳宗都意属取消,毕竟这次的人数已经很少,能在十渡乡大变中通过的小家伙也算得上是精英了。” 坎离冷脸不语。 看他态度不再那样强硬,其他修士也都再接再厉道:“师兄若觉得最后进入我们武衡的弟子不够格,等回武衡宗再由那些收徒的同门决定便是,说不定咱们不够满意的,其他人倒看得上呢……” 坎离终于松动了,虎目紧闭道:“罢了!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既然你们都觉得取消为好,我也管不着了!” 其余人对视一眼,总算松了口气。 十几位前辈有了定论,终于肯看向引路人所带领,枯等良久的七百多个少男少女。 ; 第六十三章· 选择 三名引路人见这些师长们总算肯搭理他们了,神情一肃,各上前一步道:“幸不辱命,通过天测初选七百二十一人全部到齐,还请各位师叔过目!” 十多位修士都流露出审视的目光,一股股心念从众人身上隐秘地流过,最后露出满意的神色。 紫衣女子突然红了眼眶开口道:“只是我们另外三名师兄师姐如今还下落不知……” “行了,这件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宗门都已清楚始末了。”坎离出声打断她。 紫衣女子猛地噤声,看起来很惧怕自己衡武宗的这位师叔,低下头喏喏:“是。” 左老摆摆手,道:“坎离小儿,瞧你那副臭脸别吓坏了你们宗门的弟子,引路人可都是些好苗子。别多废话了,既然决定了取消天测的第二阶段,那么就要恭喜一下在场的小朋友了。” 老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就如高深莫测,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哪里还有半点之前与他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而他的话也一锤定音把所有人的心都安稳了下来。 七百余名少男少女脸上都多多少少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就连石晋也对着易逽和梦庚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嘴巴都要咧到了耳根子后面去。 易逽当然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突如其来的成功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惊喜。 终于,在这个世界踏出了第一步。 终于,即将得到功法,资源,指导,前路不再满布迷雾! 易逽也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墨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寄望和欣喜。 本来他只是猜测可能会大幅度降低天测第二阶段难度的,没想到居然直接被取消了,从这点也可以看出三个宗门都对近年来新入弟子的人数多有不满。 不过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却只有利没有弊,能不进行第二场生死攸关的天测就得到进入宗门的资格,谁还不欢欣鼓舞呢。 左老看着这些潮气蓬勃的年轻人,连连道:“甚好甚好,那么现在就是你们使用自己的权利的时候了,自主选择意属的宗门吧!”他连同其他十多位修士站得更分散,清楚形成了三波人。 坎离带领四人站在圆台靠右的位置,沉声吩咐道:“武衡宗你们大概也多少有些了解。我们宗派有无数对武斗师的修炼颇有心得的前辈高人,拜于这些道友的门下绝非受益良多四个字可以概括。你们应该知道我武衡宗的掌座雷动前辈,常年驻于宗门内,若能得他老人家一两句指点,更是造化无穷。仰慕我武衡宗的小家伙,就站到我这里来罢!” 他话音刚落,一大群肌肉扎实,宽肩阔背的少年就一窝蜂涌了过去。 而高台中央则站了五名长袍修士,其中一个年约不惑的男子,站姿如松,眉眼平和,端的是清风朗月,君子如竹。 男子也温和地开口道:“我承法宗是所有元气师心中的天境,当然,也同样有八重天以上的武斗师广收弟子,并不会限于元气师才能进入我宗的。承法宗掌座顾前辈生性温和,因此我承法宗的整体环境也比其他两宗更平和,宗内弟子少有私斗。拜在我宗门下,即使师父有不便之处,其他师叔也会多有援手的。” 男子意味深长得看向众人,“窈窕美人和英雄少年都极多,如果元气师不入我承法宗,那损失可谓惨重非常啊……”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窃笑,立刻又有许多神采奕奕的少年和羞红着脸的少女往他那边走了过去。 另一边左老则捻着胡须笑眯眯地说:“你们现在就身处开阳秘境,开阳的环境如何自己心中自有一杆秤,老头子也不太过啰嗦,开阳宗是三大宗门里资源最为丰富的,丹药、秘法、灵宝皆多不胜数,修炼之人没有庞大资源的支撑会艰难百倍千倍。我开阳更有数量庞大的火炼师,言符师,引灵师,无论是阳系还是冥系,无论武斗师还是元气师,都能在开阳宗找到最合适的道!怎么选,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听着三个前辈的话,易逽心中好笑,这简直就跟招生前名校的自我推销没什么两样。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都面带激动纷纷走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宗门,还有些踟蹰在原地的,大多都是些心中依旧犹豫不决之人。 随着众人都站去了中意的派别,易逽对石晋和梦庚也道:“我们也去吧!” 石晋咧着嘴狠狠点头,看起来还沉浸在通过天测的幸福里。 梦庚瞪他一眼,嫌弃道:“别傻笑了,走啦!” 易逽和石晋径直走向了开阳宗的左老一方,而梦庚也紧随之后。 石晋见梦庚大摇大摆跟着他们也选择了开阳,目瞪口呆地吃吃道:“你你你,你不是早就说好要去武衡宗的吗!?” 梦庚高高昂起下巴,嗤笑一声:“谁跟你说好的!怎么?怕我跟你入了同一个宗门把你压得抬不起头?” 石晋憋红了脸低声怒叱:“你这说话不算话的女人!小爷难道还怕你!?到时候被我挑了好师父可别哭鼻子!” “哪个有眼光的师父会挑上你呀?可不倒了血霉?” “你……” 易逽早在他们的争执中安之若素了,全当什么都没听见,沉默地站在左老那一方等待着。 这时一抹白色的倩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白卿九步伐轻巧地从人群里走出,往开阳宗的方向而来。 左老身后那个身材精瘦的引路人突然清咳一声,低低说了句什么,这位耄耋老人晃了晃头,眯着眼瞧向这名白衣少女。 见女孩毫不犹豫地走向他们,左老笑得一脸褶子,连连点头。 而不等白卿九走到,旁边横插一人过来,拦住了她的前路,正是承法宗的那名男修。 男子微笑着低头看白卿九,温声道:“小姑娘,可别走错了路,开阳宗不适合你。” “素机子,你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左老浑浊的双目中精光乍现,锋锐无比,那目光就像要割伤人的皮肤的一样,“当着老夫的面说说看,怎么就不适合了?” 被称作素机子的男修顿了一顿,无奈地转头面向气势汹汹的左老,道:“左老,这位小姑娘明显应该入我承法宗,她是个冰行天赋出众的元气师,怎能去承法宗之外的宗派?” 左老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大声质问:“难道我开阳就没有元气师了!若照你的说法,武斗师都去武衡宗,元气师都去承法宗,叫我开阳宗自己一边儿去喝西北风了不成!?” 素机子和也听到动静看过来的坎离皆沉默不语。 坎离自然知道这天资凌云的白衣少女是一名元气师,但武衡宗实在没有什么优势能拉拢她的,只能皱着眉头在一旁扼腕长叹。 左老见他们一副正该如此的默认表情,面色一沉,怒道:“好你个小子!没这个说法!你承法宗又能耐到多少?如今除非承法宗的天祗元气师第一人顾盻泽前辈亲自收徒,我开阳的元气师也不会比你们其他人弱。老夫就给你透个信儿,我门的阴罗刹女就对这小姑娘势在必得,以她的境界教导这样的徒弟都是大材小用了。” 素机子脸色一变,阴罗刹女整个云焦唯指一人——开阳宗的苏梓因。 此女生性凉薄,嗜杀成性,实力强横非常,长得又娇艳欲滴,如今虽然已低调很多年,但在过去其艳名和恶名都人尽皆知,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她是开阳宗的元老级人物,自从大崩毁后就追随了开阳宗掌座甘之鸣,性子也收敛了不少,这些年才不那么引人侧目了。 阴罗刹女看似万事不管,但极其护短,只听说百年前收过一个徒弟,不想如今居然会又动了收徒的心思。 素机子只好转头又对白卿九道:“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阴罗刹女虽然实力高强,但声名狼藉,况且冰行方面也不见得多擅长。承法宗内也有实力不逊于她的道友对你多有青睐,又有许多御法高深的元气师可以为你指点迷津,入我承法宗对你的修炼更有好处的。这些都是开阳所做不到的啊。” 左老颇为不满地杵着拐杖吼道:“小儿莫要挑拨!” 他身量还不及素机子的胸腹,仰着头瞪着男子,但其气势却极盛,须发皆张,反而如同俯视一般。 素机子避开他的目光,面朝白卿九。 “小姑娘,你自己说,中意哪个宗门?” 白卿九莞尔一笑,正色道:“多谢前辈抬爱,不过小女已经决定好去开阳宗了。” 左老闻言大喜,一把抓住了白卿九的手腕呵呵直笑,把她拖到了自己身后。而素机子再劝无果,也只好失望地叹口气。在左老嫌弃的驱赶下,一副恨不得把白卿九抢回来的样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易逽一脸无奈地望着让两位修士磨破了嘴皮的白卿九,只见她悄悄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又摆出了一张生人勿近的清冷面容,易逽顿时暗中摇头笑了笑。 ; 第六十四章· 登山 除了白卿九这件小插曲外,剩下的过程非常顺利,一个多时辰后,所有人都已经决定好了心仪的门派。 在易逽的观察下,他眼熟的几个人也各去了不同的宗门。 水行元气师林聿修和闻婉毫无疑问选择了承法宗,羊山和木虎这两个天赋上佳的家伙却不约而同进入了武衡宗,那名红发侍女安铃同样站在他们这行人里面,而开阳宗也有好几个石晋给他介绍过的世家子弟,其外最大的收获显然就是白卿九了。 柳浩和容衍两人,阴沉着脸站在左老身后的人群里,当柳浩看到易逽选择了开阳宗时,眼中寒芒一闪,嘴角上挂起阴冷的笑容,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狰狞兴奋起来。显然,这厮的脑子里已经谋划起一连串的阴毒打算了。 易逽对柳浩选择开阳宗并不意外,但同样也有些头痛,得罪了这样个睚眦必报的人,还在开阳宗内有嫡亲大哥作靠山,实在不利。可他却也不能放弃开阳宗,收藏在开阳宗内数量庞大的典籍和多元的师资力量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只能提高警惕,走一步算一步了。 唯一令易逽诧异的是完全没有再看到魇鬼族的身影,这让他多少又联想到了十渡乡中那场诡异的大变故。 也许是由于这次的主场定在开阳秘境,选择开阳宗的修炼者并不少,至少与其他两宗都持平了。左老对此情况那是一百个满意,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十多位前辈商议片刻,就宣布了天测彻底结束,接下来就要带他们回自己的宗门了。 左老、坎离和素机子三人相互点了点头示意,左老率先唤出一只赤牙乌,身形精瘦的那名引路人赶着众人登上去,坎离和素机子也同样唤出自己门派的赤牙乌准备离开。 “诸位,那么是时候就此一别了。希望各位门中的道友找到满意的弟子吧!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左老客气,若有闲暇,还望各位来我承法秘境做做客,我们必当扫榻相迎。” “哈哈,以后要有机会,少不得会去另外两个秘境找各位讨杯茶水呢!” 众人各自辞别,不多时,几声尖锐的啼呖后,三尾赤牙乌拖着金红的光芒冲天而起,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消失在天际。 这一次乘坐赤牙乌就宽敞多了,年轻的修炼者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赤牙乌背上。 左老连同四名同门在赤牙乌首端低声谈论着什么,而引路人伫立在旁俯首听耳,赤牙乌又快又稳地沿着仙罗河飞行。 云圈的景色和地圈并无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云圈,即使是地面低处,也常常可见团团云气缭绕。 易逽对这里的地势十分感兴趣,云圈比地圈海拔高万丈,却又不仅仅是一座高山,而是一大块陡然拔起的陆地,云圈上有山有水与普通地面并无不同,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引路人出声介绍道:“各位师弟师妹,开阳宗共一百零八峰,分为上三十六峰和下七十二峰。上三十六峰是内门禁地,大多是属于打破九重天桎梏的大能手中的私有领地,位于开阳秘境的天圈之上。下七十二峰则是所有弟子活动范围,位于云圈之内。下七十二峰每座山峰都有八重天以上的师叔们坐镇,但各峰之间也有强弱之分。之后你们被哪位前辈收入门下,就是你们师父所在之峰的一员了,自当要为自己的山峰多献一份力。”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惊疑不定。 易逽猛地皱起眉,听引路人的说法,拥有九重天以上境界的根本就不止三巨头他们三人,甚至每个宗门都还有几十位!原来他所了解的三大宗门的实力只不过是冰川一角罢了! “至于入宗后我开阳的门规,自有你们的师父会再详细告知,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所有正式弟子会得到自己的腰牌,这是你们的弟子身份象征,妥善保管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就在易逽一边听着引路人的介绍,一边饶有兴致地看风景时,左老突然抬起眼皮插话道:“既然你们已是我宗门弟子,有些事情还是先告诉你们为妙。等进入宗门后,我会带你们去我开阳宗的云圈主峰——华瑶天山,等待你们的是资质检测,有上百位大能挑选徒弟,能不能被看入眼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机缘和根骨了。” 看着这些年轻面孔都一副跃跃欲试,自信满满的表情,左老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又道:“但是,这次的天测并不完整,只过天测第一阶段就入宗门也算是你们的运气,严格来说,这是取巧了,取巧就会有取巧的代价。这次的资质检查,会比过去更加严格,你们当中若有靠丹药或是其他手段拔苗助长,才达到足够通过天测的实力的人,最好就趁早收收心罢!没有被任何一个师长收下的,也不会驱逐你们出宗门,只不过会被送去下七十二峰里的最末峰做记名弟子,自行修炼。” 左老说完这一大段话,就不再开口闭目养神去了。 人群里嗡声大起,各自议论纷纷,有人愁容满面,有人气定神闲,直到赤牙乌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穿破大片厚厚的云层,发出一道荡气回肠的长鸣,在空中盘旋不已,众人看到眼前之景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同样是群山拥簇之地,一眼看不清全貌。 如果说之前看过的山脉是连绵不绝的波浪,这里的山峰就如直指九天的一把把开了锋的宝剑,陡峭嶙峋,直插云霄,整整七十二座山峰组成了一股睥睨天下的势,就是多看几眼,都像要被刺瞎双目。 “哦,到了啊。”左老睁开一只眼睛,用拐杖敲了敲赤牙乌的脑袋:“磨蹭什么,回去喽!” 赤牙乌停止盘旋,双翅大振,俯身冲向那座巍峨之最,险峻之最的山岳。 华瑶天山不愧是下七十二峰的主峰,连同它周围的好几座山峰在内,皆拔地生风上接天穹,望之头晕目眩。赤牙乌离得越近,越能体会到华瑶天山之大,双目能及之处只有山峰的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则完全隐没在层层云海中。 他们并没有抵达山脚处,而是停在了半山腰突出来的悬崖上。石崖上青苔润润,悬壁翠藓满长,有细藤盘山垂下,随风轻轻晃漾。 等所有人都下了赤牙乌,左老理了理衣袍,点头向引路人示意。 引路人躬身行了个礼,上前一步,对所有人喝道:“从这里开始,你们就紧随各位师叔徒步登上华瑶峰顶,以示诚心。路上莫要乱走,触发了护山言符禁制,谁也救不了你!” 包括左老在内的五名修士,都肃了脸色,一言不发地向前行去。 而挑选了开阳宗的两百四十来名少年少女被引路人这样一喝,自然是规规矩矩跟在其后,连队伍也不自觉地排得更紧密些了。 只不过几十步路程,悬崖外就已见奇花锦布,瑶草喷香,十分令人心旷神怡。然人群中有敏锐者已经发现左老他们几位前辈的脸色都谨慎非常,领着他们东走西绕,半天都前进不了多少。 易逽有半身鲛族血脉,对光线最是敏感,在他眼中已经捕捉到好几次在一片花团锦簇中一闪而过的白色微光。 短短一段路,走了他们大半个时辰,终于在穿过一片密林后,眼前出现了一条青岩铺就的笔直天阶。 五名修士神色一松,吩咐众人上山。 这里两百多人都至少是二重天以上的修炼者,身体素质自不是常人可比,就算是最孱弱的元气师,精力也好过普通人数倍,爬山当然也就不在话下。 众人登山速度很快,就在他们攀了百丈高,山下远远飘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粗犷有力,穿透山林,又带了隐隐的悲悯意味。 “渐吹尽,残剑影来无人仗,余留珍奇万人争……噫,作奈何,今不见繁城,复况城中旧故人……” 左老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吹着胡子瞪着眼往下看去。 只见从下面走上来个胖子,满头乱发,落拓不堪。 此人腰间挂了个平嘴葫芦,胡乱裹着身颜色都看不清的道袍,眼睛被两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缝,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难得他这样还能唱得有滋有味。他一边打着拍子高歌不已,一边又极快得登山,很难把他的歌声和他的形象给联系到一起。 在易逽眼中,这胖子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人就又上了几十个台阶。 等他走到众人面前,终于停下不唱了,胖子呵呵笑着朝左老五位修士道:“左老,带小家伙们上山了?” 左老瞪着他不满道:“车生河,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现在不应该在云顶殿内吗?” “我这不是正在去嘛!”胖子不在意地回答着,又努力睁开他那双只留两条缝的眼睛,打量了众人一番,又道,“嘿嘿,这些小家伙精神头倒不错,希望等会儿我也能捞几个回去给我打扇!你们慢慢走,慢慢走!” 他还不等左老回答,就又摇头晃脑唱着歌往山上去了。 易逽见身边的人议论纷纷,石晋脸上也露着惊色,便悄声问道:“此人是谁?你认识?” 石晋咽了口唾沫:“车生河呀!这是车生河呀!云焦第一言符大师,车生河前辈!他实力八重天中阶,对言符印文的研究却如臻化境,在整个云焦的地位都十分超然!真没想到车生河前辈长成这副尊荣……” 言符大师?易逽心中一动,眼中掠过一丝光芒。 左老并没有对他们解释什么,而是继续领着众人向上攀登。 整整三个时辰后,他们才终于抵达了华瑶天山的顶峰。 ; 第六十五章· 九灵之体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青石山门,气势恢宏,一间二柱,仅是支柱就至少近一丈宽,青苔水痕附着其上,仔细看还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因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地模糊不清了。 山门正中的石牌上龙飞凤舞地印着“开阳”两个黛青大字,笔锋凌厉,似快刀斫削,苍劲有力,观之如蛟龙腾挪,在震霄叱怒间呼之欲出,下一秒就要将人拆骨入腹,其威势直让人头皮一炸。易逽只扫了一眼就立马垂下目光,但盘踞心口那股压力还久久不散。 峰顶的地面也是由大片的青岩铺就而成,连着山门和不远处的殿宇,浑然一体,不见一丝缝隙,真不知是如何修建成的。峰顶上花木不多,只有几株枝繁叶茂的古木扎根在这里,碧绿的枝叶上还挂着新露。 总体来讲此处其实不如上山沿途的风景精致妙趣,但地形宽旷,入眼的建筑都有威严肃穆之感,尽展一派宗门的大气之风。 一登顶,易逽也察觉到这里来往的修炼者多了不少,经过他们身边,大多数都会停下脚步向左老他们行礼,然后才敢好奇地瞧他们几眼。 易逽暗地里挑眉,看来这五名修士的地位在开阳宗里着实不低。 再往前几步,有一座黑黝黝的木桥凌驾在一缝悬崖上,而悬崖的对面比这边地势略高,可见成片殿宇半掩在一片云蒸霞蔚之中。 木桥踩上去摇摇晃晃,咯吱作响,像是久年失修,再蹦跶两下就要散架了般。往下看,朦胧的云气里只能瞧见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偶尔能隐约听到几声急促的鸟鸣。他们这些两三重天的修炼者若从这儿摔下去,只有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的结果了。 左老他们却全无察觉,毫无犹豫地就踩着木桥走了过去。 引路人回头,略含深意道:“不必担心,这桥是用和赤牙乌相同的材料黑铁木所造,再没有比它还坚固的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鱼贯而上,正如引路人所说,看似半秒都支撑不住的木桥,在所有人走到对面后,依旧安安生生地屹立在悬崖上。 来到悬崖另一侧,两百多个少男少女随左老他们来到一座占地广阔气势雄伟的大殿前,殿门外有一黄衣小童正持一把烫金铜壶,对着棵香飘四里的巨树浇水,这巨树的香味笼罩众人,令人心绪蓦地平静悠然起来。 易逽一直若有若无的头痛竟然在此刻瞬间烟消云散,他立刻通过香味辨出这巨树正是凝香木,他手中曾在极北以高价收购了一小截,凝神静气的效果就已经非同一般。这时见到一株完整的凝香木活株,比他手里的那小块大了何止千百倍,又生机勃勃,实在是珍稀之极。 总角小童见到左老他们五位修士,停下手中动作,扬起小脸脆生生地喊了声:“左伯伯!” 左老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道:“沈小六,几天不见就突破二重天后阶了?” 小童咧开嘴,因换乳牙而少了两门牙说话有些漏风,磕磕绊绊地答着:“是!卓天才突破的!左伯伯快进去吧,师胡和师叔们都在殿内等着您呢!” 左老点了点头,笑着领众人进殿。 听到他们的老人和小童的一番对答,众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一丝异样。 这小童稚齿之龄就居然突破了二重天后阶,这样的天赋简直匪夷所思,想必是单看根骨就天才到直接收入内门的吧。 比起他们拼死拼活参加天测才得来进入宗门的机会,这种天之骄子着实太令人羡慕妒恨了。 一入这云顶大殿,立刻有百道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两百多个少年少女不由得将头垂下,屏息凝神,似有似无的视线徘徊在身周,一股又一股心念笼罩在众人头顶。这些心念没有一道弱于六重天的引路人,集中在他们身上所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一些心理素质差的,额角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但在这肃穆低沉的气氛下却连抬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各位,这次老夫可给你们带回来两百多个苗子,再万万不能说老夫没有其他两宗的尽心尽力了!” 半晌,左老的开口终于打破了沉默,就像发送了一个信号,一股股心念不约而同地如潮水般退去,可怖的威压消匿无形,所有人心里都猛地松了口气。 易逽这时也才抬首打量起周围来。 云顶殿内宽约十丈,长约二十丈,两侧各有十多支乘顶大柱,刻绘着虬、螭、玄鸟、烛九阴等上古异兽,形态栩栩如生,宛若活物。整个室内全是青玉所成,光可鉴人。四壁上有无数光石壁灯,散发着灼灼清辉,把大殿内照得华光皎皎,亮如白昼。 最前方设有一高座,只不过座上无人。 而他们的四周站了近百位神态各异的修士,左老他们五人正各自和这些修士相互寒暄着。 “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也不知哪位前辈这样提了一句,修士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忐忑不安的少年少女身上。 这些前辈实力高强,心念扫过早就对他们的实力一目了然,因此首先被关注的就是三重天以上的修炼者。陆陆续续十几名年轻的少男少女都被不同的修士看中,收入门下,一白衣少女的面前则是最为热闹的。 石晋用手肘碰了碰易逽,低声道:“你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卿九站在十几位前辈中间,一名唇红齿白的女元气师握住她的手腕双目发亮,连声道:“好苗子!的确是好苗子!经脉天生宽韧,血行温善,丹田饱足无杂,蕴成灵胚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样出色的根骨,这么多年来我只在秦洛前辈身上见过,这定是九灵之体无疑!” 易逽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但对于这些招徒的修士来说,无疑是在他们之中扔了枚深水炸弹。 秦洛为何人?上三十六峰中山主之一的大能,仅仅六十三年就突破了九重天的存在,如今担任开阳宗大护法一职,名号在三大秘境中都极响亮,百年来仅次于延天大尊的修士。 “不可能!” 好几声惊呼在这些前辈中响起,又两名修士冲上前来,把那女元气师挤到了一边,一左一右扣住白卿九的手腕,仔仔细细探查起来,不一会儿,两人的脸色也像中了彩票似的,被狂喜所淹没。 “真的是九灵之体……我开阳将来又会出一名一劫修士了吗!”两修士红光满面,高声呼道。 “你叫什么名字?正好,我还缺一摇扇女郎,不如就拜我为师吧?” “车生河,你一个八重天的武斗师凑什么热闹!快快一边凉快去!小姑娘,老朽九重天初阶元气师,你现在就跟我回嵩岚峰罢!”一个头发半灰半白的老人急急拦住一胖子,一边呵斥一边想将白卿九就此带走。 易逽望着这番混乱的场面,面色诡异地问道:“九灵之体到底是什么?” 石晋和梦庚也是一副看傻了的表情,皆愣愣地摇头:“没听说过啊……” “哼,你们这些没有把握就参加天测的人当然不会知道!石晋,亏得你们运气好,居然还碰到了取消天测后半段的好事,不然照你那点实力,不是死就是跟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出来,丢尽我石家的脸面!” 他们回头一看,果然这刻薄的挖苦正是石晋的妹妹石怜所说。 石晋一看到石怜就满肚子的火,没好气地道:“石怜大小姐你就什么都知道了?真倒霉!你怎么会也来开阳宗!” 石怜冷笑:“本小姐选开阳难道还要给庶子报备不成!?我自与你们不同,九灵之体当然知道!” “呵!嘴上说知道谁不会?” “当我是你,肚里没墨也敢卖弄?听好了!”石怜昂着头,斜睨着她的堂兄,“每个人的根骨天赋都有严格的好坏之分,从一灵之体到九灵之体,分为九个不同的等级。一灵体代表的就是废人,修炼速度极慢,修炼到一重天都会有瓶颈,突破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反之,九灵之体则是天才中的天才,修炼速度快得惊人,最重要的是九重天对其来说毫无瓶颈可言,只要不出意外安安心心地修炼下去,都会顺利进入九重天,有希望达到另外一个神秘的境界。” 修炼至九重天何等艰难,整个开阳宗整整一百零八峰,十万弟子,也就最多半百名修士修炼至这样的实力,都是开阳宗的顶梁柱。可照此说法,拥有九灵之体的人脚下的修炼之路就是条康庄大道,这样的天赋有多么宝贵,难怪把这些前辈们全都惊动了。 “你可知他们口中所说的蕴灵胚是指什么?”易逽问道。 石怜看了眼易逽,神情一愣,面颊上居然透出一丝红晕,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大概……是说九重天以后的境界吧……我也只是听过模棱两可的传言,具体不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就一跺脚转身走开了。 易逽和石晋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皆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她到底是突然跑过来干什么的,反而梦庚略有所察地反复去看易逽的脸。 就在白卿九那边一团乱麻时,猛然间一个沙哑的女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这个女孩归我了。” ; 第六十六章· 惊疑 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人影从大殿后面的偏门绕出来,可不论在场的少年少女们睁大眼睛怎么看,那人的面孔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就连光线都要对她退避三舍一样。 和他们这些刚入宗门的新人不同,百来名前辈脸上的神色都为之一变,明显是识得此人的,竟然一个个都俯身向那个人影行礼。 原本还显得混乱的场面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阴罗刹前辈,您竟然亲自来了,怎的不吩咐下面的人与大家提前打声招呼,我等也好前去迎接前辈。”那个刚刚还在让白卿九跟他回嵩岚峰的老头儿正朝那人影询问着。 九重天的修士对易逽他们来说早已是仰望的存在,在入开阳之前,易逽连九重天修士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过,全天下九成九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摸到这个境界,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成为受万人敬仰的一方霸主。 而此刻,这位九重天的修士在阴罗刹女面前,却恭敬乖巧得像个孩子。 阴罗刹女并没有理会他,她之前那句话不是和谁讨论,也不是征询谁的意见,单单只是宣布了一个事实。 她抬手覆上白卿九的手腕,发出一串愉悦的畅笑,“哟,不枉我跑上一趟,九灵之体,甚好!” 一眨眼后,阴罗刹女连同还有些愣怔的白卿九就在云顶殿内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余留她那沙哑的笑声还回荡盘绕在大殿上方。 被阴罗刹女完全无视掉的老人脸色很不好看,身为九重天的修士,在开阳宗是中流砥柱,又作为下七十二峰里排名第一的嵩岚峰峰主,更是比其他同辈修士都还要尊贵几分。但面对阴罗刹女这样恶名昭彰的大能抢走他先看中的徒弟,也毫无办法,只能在阴罗刹女走后才皱着眉头,摆起脸色来了。 他心情正值烦闷,就瞄见了左老在旁边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心下更为不愉,张口质问:“左无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阴罗刹女会来挑弟子!?” 左老比他生生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却一点也不差,只见他打了个哈哈,道:“老夫也不清楚内情呀,阴罗刹大人的行踪我怎么可能把握的准呢?袁老头,你可别逮着个人就胡乱攀扯哩!” 袁姓修士才不信他这鬼话,左无极一定是故意没有提起这事,想看他笑话罢了。他绷着脸盯着左老半会儿后,愤愤一甩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小辈身上。 这才有位同是将两百多个修炼者带回开阳宗的五名修士之一,走到左老身边无奈道:“你又何必去招惹袁道友呢,他如今已是嵩岚峰峰主,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为好。” 左老捋着胡须道:“嘿嘿,同为九重天的实力,老夫才不怕他什么。” 而包括易逽在内的许多修炼者都将这幕收入眼底,心下暗道这些同宗同门的前辈之间也有说不清的矛盾啊。 挑徒弟的过程仍在继续,那位九重天的袁姓修士重新一连点了两个七灵之体的修炼者后,脸色才渐渐好转,带着两个徒弟立马就出了云顶殿。其他一些修士虽心有不满,但实力不及人,也没法再说什么,只由得袁老头就此离去。 就在他们离开之前,易逽分明地看到袁老头的新徒之一竟然回过头来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直到他们离去,最终也还是闭口不言。 易逽心中一紧,不知这人到底何意,又暗暗担心起自己身份的问题来。 虽然三大秘境都号称广收各种族英才,开阳宗里蛮血族人也绝不少,但鲛人招祸的本事更高一筹,若在检查资质的途中暴露了血脉的不同,谁知在暗地里又会招惹来多少觊觎。即使明面上有门规保护,可暗中的麻烦是不会少了。 在易逽暗自琢磨的时候,三重天以上的修炼者里,除了两个被断定是急于求成,服用过丹药拔苗助长的废物以外,全都分别拜在自己师父座下,成为了开阳宗正式弟子一员,而剩余的少男少女们也怀着期待和不安逐个被百名修士检查挑选着。 这些三重天以下的修炼者,根骨上明显整体比开始十几名三重天的修炼者要差了一些,大多数都是四灵之体或五灵之体,拥有六灵之体的都很稀少。 轮到石晋时,一位棕发披肩,袒胸露乳的刀疤脸壮汉拍了拍石晋的肩背,然后捏住他的小臂探查了一番,那张显得十分凶恶的方脸上露出了差强人意的神色。 “还行,五灵之体,我仲昊自己的根骨也就你小子这样,但凭自己后天的努力,一样达到八重天中阶的境界。所以,老子收徒也不强求根骨有多好,能吃得苦头修炼就行!小崽子你就跟着为师去排名四十七的独麟峰吧!”刀疤壮汉这样一讲,分明是把石晋收下了。 石晋闻之大喜,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就要行大礼拜下。 壮汉止住他的动作,哈哈大笑道:“这憨小子,等回了我独麟峰再给老子敬茶!去,跟你的师兄弟们站一块儿去!” 石晋这才看到壮汉身后站了六七个和他一样的武斗师,他并没有什么不满,欢欢喜喜地站过去,同几个师兄弟见起礼来。 梦庚迅速上前一步,鼓足勇气对着壮汉自荐道:“前辈,我也想拜入您的门下!您瞧我如何?” 壮汉“咦”了一声,也不计较梦庚主动提要求,抓了她的手臂探查,不一会儿就点点头说:“也是五灵之体?唔,根骨天赋不错,不过你要想好了,老子收的弟子都是些毛头小子,一向对他们一视同仁,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娘就有什么优待!” 梦庚一笑,神采飞扬道:“师父放心!我梦庚绝不会弱于男子!” 壮汉笑道:“不错!你这小娘倒还爽利,合我胃口,行,站过去吧!” 梦庚昂着头,冲着向石晋得意一笑,也站到了他们中间。 易逽见此也有些心动,排名四十七的山峰既不出头又不掉尾,很适合他这种身份敏感之人默默修炼,而且这壮汉对根骨要求并不是非常高,心胸宽广,粗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师父。 可还没等他开口自荐,壮汉就看破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拒绝道:“你就算了,你是个元气师吧,我是单修御武的,没法教你。” 易逽只能遗憾地叹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不错啊,七灵之体?” 一个惊喜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易逽一眼就看见与他结了仇的柳浩正被一名中年修士紧紧抓住手臂,只听那位修士笑着说:“哈哈,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就算袁老儿先下手抢走我看中的一个七灵之体小家伙,这不又送回给我一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座下大徒弟了!” “弟子柳浩。”柳浩收起了满脸的桀骜不训,低着头小心问道:“敢问前辈……是几重天的高手?” 修士眉头一皱,不悦道:“为师八重天后阶武斗师,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柳浩满脸犹豫,引得修士脸色一沉,正当又要再训什么,另一轻狂的男音狂笑着打断了他:“哈哈哈哈!这小子明显是瞧不上你八重天的实力!” 一身材高大,着银纹蟒袍的修士越众而出,此人面白无须,生了一副风流入骨的桃花眼,伸手点了点柳浩道:“小子,你还是拜在本公子的座下吧!本公子可是九重天武斗师,指教你绰绰有余。更何况,你那个嫡亲大哥柳蒙正是我第五峰凉娄岭的首席弟子。” 柳浩一听此话,眼中一亮,毫不犹豫地朝这个公子哥似的修士喊道:“多谢师父赏识!”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原来的那个中年武斗师脸色难看地向那个九重天的蟒袍公子说道。 “哦?先来后到?不想道友居然讲究这个?”蟒袍公子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我看道友以后还是不要出宗门为好,不然跑去外面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呢。” 中年修士却被两人气得直抖,再不说什么话,转身大步离开了云顶殿。 柳浩则站在他的师父身后,趾高气昂地扫视其余少年少女,当他看到还独自站在大殿里等待的易逽,更是冷笑数声,脸上的得意之色遮都遮不住。 易逽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但掩在斗篷下的双手却不由地攥成了拳头。 突然,一只枯槁得像鹰爪样的手伸了过来,落在他的肩上。霎时,从肩膀传来一股磅礴而冰凉的心念,一瞬间把他全身的经脉探了个遍,而易逽自己的心念在这股陌生心念进来的刹那,就被其威压逼迫到眉心一步都无法动弹。 “咦!?” 这只枯手的主人发出一声惊呼,原本绿豆大的小眼睛瞪成了铜铃样的牛眼,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这又是……九灵之体!?” ; 第六十七章· 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被这人的惊呼拉了过来,易逽瞬间感到芒刺在背,整个人像被层层剥开,全数展示给这些前辈高人们。 抓着易逽的修士凝神又以心念在他身体中探了几个来回,脸色渐渐变了,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朱道友?你可没看错?怎么可能又是一个九灵之体?” “九灵之体在上百年内除了秦洛大人还从来没有过他人……怎么可能今年一下就出现两个!?还都在我开阳宗!” “正是如此……这样的根骨百年难遇,姓朱的你该不是看花眼了罢!” “快让我等瞧瞧!” 周围的修士尽数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疑道。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柳浩此刻却被此状况惊得呆若木鸡,怎么也不敢相信被他看扁的易逽居然是无人不羡慕的九灵之体!他扭着僵硬的脖子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就连他才拜下的师父也往易逽那边去了…… 一直在角落里候着的引路人此时突然站出来行了一礼,出言道:“各位师叔,这个后辈和之前的那位九灵之体的少女有些关联,在天测中曾和她同行,一起进入过十渡乡的荆棘之森。十渡乡异变后,他们两人是最后两名出沼泽的人。” 易逽脸色一变,他知道引路人是有监测天测的,可没想到居然能将他和白卿九的行动把握得这么清楚! “哦?还有这事?是用翻天镜看到的?”左老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 “翻天镜只能监测元力未凝的修炼者,这样一说,这少年不是才二重天中阶吗?九灵之体怎的这个年纪才二重天中阶?难道未曾自小修炼?” 众修士更加怀疑,立刻就有好几人也上前抓住易逽往他的经脉丹田探去,半晌,这些探查过他的根骨的修士脸上也纷纷变得精彩纷呈。他们的脸色皆由不可置信的狂喜,到犹豫不定的惊疑,最后全化作浓浓的失望。 紧盯着他们的神情,易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咚咚”极快地跳动起来。 左老眼睛一眯,用他的拐杖拨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人,中气十足地喊道:“去去,让老夫来看个究竟!” 左无极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身材孱弱矮小的老头儿,但实际上却是九重天初阶的阳系武斗师,在开阳宗中,名号不小,从他敢和下七十二峰中的第一峰峰主袁姓修士当面叫板,就知道他确实是个人物。其他修士也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纷纷让了路。 他踱到易逽面前,像第一次把易逽看进眼里,上下俊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搭在了少年的腕间。易逽却被左老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浑身汗毛直立,全身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了一般。 左老般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像在思索着什么。半盏茶功夫后,他才慢慢收回了手,望着面前已露出一丝忐忑和紧张的黑发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的确是九灵之体。” 百名修士中爆发出一阵热议,他们这百人都是为了收徒而来,自然对好苗子垂涎欲滴,这时都双眼放光地恨不得把易逽赶紧捞到自己门下。 左老重重咳嗽一声,摆了摆手,在嘈杂声中大吼:“但是!这个九灵之体的小家伙如今,称之是废物也不为过!” 这些兴奋地修士像被迎头浇了一桶凉水,才刚刚泛起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眼看过去,尽是一张张一头雾水的面孔。立即就有许多修士拧着眉头,急急出言询问:“左老这是何意?” 更有脾气暴躁的立马怒声道:“九灵之体若也能被称作废物,我等岂不是废物都不如!?” 也有修士若有所察:“左老,你还是给各位细说清楚罢。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而那几个已经探查过易逽体内的修士,都是一脸古怪的神情,时不时地叹着气,看向易逽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惋惜。 左老摇了摇头,说道:“唉,这孩子确实是得天独厚的九灵之体,所有人都要羡慕的绝佳根骨啊!只不过,他体内的情况实在是复杂之极,老夫活了快两百年,也没想到真的会遇到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老人一脸不可思议,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的龙头,“诸位应该都明白我们修炼者本源分为冥、阳两道,老夫自身就是阳修一道。修炼者的本源是阳还是冥从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自七十四年前世界树崩毁之后,那场大灾难令我们人界与冥界融合,阳修的修炼越加困难,数量上日益减少,现在早就是冥修的天下。” 听着左老的话,云顶殿内一些阳修也心有戚戚。 大崩毁后没了扶桑神树的支撑,人界和冥界碰撞,天地元气紊乱,环境变得恶劣不堪,整整九天黑夜,仅仅一天白昼,整个世界的阳气在冥界的冲击下早就日渐稀薄。 虽然三大秘境依靠着三巨头通天之能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昼夜平衡,但实际上阳气和冥气的分布和云焦大陆并没有任何区别,无论在哪个秘境里,都是冥气纯度远大于阳气,这令他们阳修苦不堪言。 他们阳修在修炼上的难处,不是现今的冥修能体会得到的。 左老继续说道:“……就连大崩毁后出生的婴孩,本源都是冥系更多了。虽然如今是冥修的天下,但在扶桑树依在时,冥修和阳修数量上一直都处于五五之分的状态。也许在场的诸位都有听说过,那个时期,冥系的修炼者与阳系的修炼者若结为夫妻,诞下孩儿的本源属性不是随母亲就是随父亲,非冥即阳。但凡事无绝对,总有万中之一的例外存在……” 左老讲到这里,这些修士中也有许多人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惊诧地目光纷纷投向易逽。 “左道友,难道说这孩子……” “不错!”左老目光如电,射向微怔的易逽,“这个小家伙,即非冥系,也非阳系,正是冥阳共生之人!” 百位修士皆哗然。 “怎么可能……冥阳共生!?怎么可能会有冥阳共生这种事!冥元和阳元在人体内绝不可能共存!两者相遇,只会引起剧烈的元气碰撞,爆体而死!” “左无极,你莫要信口开河!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对,只有这点是不可改变的!别忘了如今耀日期的元气风暴是如何来的,不就是阳气和冥气相碰撞而导致的吗!?” 易逽被所有人激动的声音淹没,脑门子突突直跳,他素来沉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措。 而两百多个初入开阳宗的少年少女们,脸上也一片懵懂茫然,戏剧性的变化让他们搞不清那个身着斗篷的黑瞳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左老重重捣了几下拐杖,大声道:“诸位所言极是!冥阳共生之人除非一辈子不修炼,一辈子不入道,才可安安稳稳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一生。一旦修炼,冥元和阳元将从丹田同生,从同一脉络而起,立刻就会引起剧烈反应,小则筋脉寸断,大则爆体而亡,因此冥阳共生之人才会被称作是修炼废人。一个九灵之体的修炼天才,却又同时是个冥阳共生的废材,这不可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啊!” “但是,这小家伙有些特殊,刚才老夫就发现了,他的体内存在着一个复杂精妙到极致的言符大阵。说来惭愧,老夫也自认为有一点言符基础,但刚刚研究了半晌,却丝毫头绪都没有。只不过隐约觉着这个言符大阵与此子的身体状态或许有某些联系。”左老若有所思。 这时,第一个接触易逽的那位修士也面露古怪,道:“左老所言不差,在下也发现了他体内有一如天书般复杂的言符大阵,所以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另外几位探查过易逽的修士皆纷纷附言。 左老往同门中的一个胖子略一拱手道:“车生河,这事还得你出手,言符印文方面还是你才是个中大师。” 那披着脏得看不清颜色的道袍的胖子叼着口中狗尾草,摇头晃脑地回答:“好说好说!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就让我来看看这小子体内的言符大阵又是怎么个精妙法!” 车生河走到易逽跟前,也将心念顺着他腕上的经脉探了过去。 “咦!?”还没两息时间,车生河的表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非常,张大了嘴巴,连一直叼着狗尾巴草掉了都没发觉。 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震惊,最后满脸匪夷所思,松开易逽手舞足蹈:“哈哈哈!鬼才啊!这个言符大阵简直是鬼才所创!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让我想想……以前好像在哪个典籍内有见过相似的……在哪儿……在哪儿呢!哎哟,不行,我得回去查查!” 这位名满天下的言符大师喃喃自语半天,拔腿就走,居然是想抛下满殿的人,自顾自地回府了。 左老连忙拉住他,喝道:“车生河,先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 . (p.s.谢谢牧酒诗的打赏,加更的话。。 今天爆肝写,大概明天完成,谢谢每一位支持我的书友,还请继续多多支持哈O(∩_∩)O) ; 第六十八章· 去处 车生河这才晃过神来,一拍脑袋:“哦哦!差点忘了。” 他含情脉脉地看向易逽,那眼神沉醉地就像在摩挲一件稀世艺术品,叫人鸡皮疙瘩直冒。 “小家伙体内确实是有一精妙绝伦的言符大阵,你们想得没错,正是托了此阵的福,这小子才作为一个修炼者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且还曾达到过四重天后阶的境界。”车生河双手环抱,用极快的语速解释道。 “四重天后阶?他不是才二重天中阶吗?” “此子掉过境界?” 立刻有人疑惑地问道。 车生河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是冥阳共生,但有此阵镇压,一个九灵之体的家伙修炼到四重天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吧?不过这小子确实掉过境界,他的锁骨周围有锁元链穿绞后的痕迹。” “竟然还被锁元链锁过大穴?怪不得掉境界了!这小子的经历倒真当是丰富!”一旁有其他前辈对此啧啧称奇道。 易逽曾被扶婴用锁元链穿了琵琶骨,关压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好几个月。在这之前,原来的易逽正是四重天后阶的元气师,虽然之后掉了境界,但曾经达到过四重天后阶,身体素质和冥元的精纯度却并没有改变。 易逽蓦地恍然,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十渡乡里受腐毒香气的影响比其他人小得多。 左老却捕捉到了车生河话中的一点:“镇压?此阵起的是镇压的效果?果然不是调节冥元和阳元让其共存?这小家伙虽然丹田本源的确是冥阳共生,但老夫并未在他经脉里感应到阳元的存在。” 胖子嘿嘿一笑:“自然不是,我车生河都能交口称赞的言符大阵里,这个可算前三!这座大阵由丹田作为阵心,符文被刻印在七百二十个窍穴之中,以血为媒,以脉为介,才将活生生的人体串联成完整的言符大阵。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连我车生河也从未见过! 此阵霸道,整整镇压了这小子体内半数的经脉!他现在体内所能运用的经脉只有一半,这言符大阵将他以前修炼而生的所有阳元全部封在了另外一半经脉之中。” 贯通全身的符阵,左老和其他修士全被震地半晌不语。 整个云焦大陆连同三秘境,已知的言符大师里,车生河当属第一。虽然言符师分了许多流派,但专攻人体符印方面,车生河的造诣也非常高。 言符是种以元气刻写的铭文,受刻写材料和言符师元气等诸多限制,而修炼者体内血管充盈,经脉无数,要在人体内刻写,无法选择其他材料,只能在血脉窍穴中实行,困难重重,稍微不慎,就会破坏经络。即使是车生河,最多也只敢在自己的四肢上刻写符文,胸腹有心脉丹田等重中之重,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涉足的。 显然,易逽不可能是自己设下言符的,那么就是其他人在他身体中刻写了这座言符大阵。在别人体内写下言符比在自身体内还要困难百倍。 由此可知,设下这座言符大阵的言符师,其造诣只能用巅峰造极来形容。 不过左老他们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只听有修士向车生河问道:“既然有言符压阵,冥阳共生对他来说就不是问题了吧?” 左老却叹息一声道:“全身半数经脉被镇压,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七重天百脉通窍,这个时候就得打通全身所有经脉窍穴,只要有那言符大阵存在,这孩子却根本无法做到这一步。” “这么说,他最多也就止步于七重天!?” “九灵之体居然最多才达到七重天,这是何等暴殄天物啊!” 众修士皆摇头叹气,露出了心痛难忍的表情。 车生河还嫌他们不够失望,又加了把火:“这还不是最令人扼腕的,若大阵完好,至少他还能依靠九灵之体的绝佳天赋以惊人的速度达到七重天。就算以后再也无法突破,但七重天的战力对我开阳来讲也是中流砥柱,同样值得好好栽培。不过现在嘛……” 易逽接二连三受到冲击,虽然脸色如常,但心中已经又急又紧,此刻更是浮上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果然,车生河下一句话粉碎了他心里的那点侥幸。 “他身体里的言符大阵已经有破损的迹象了。若这言符大阵破损,冥阳共生的修炼者有何结果,诸位都了然于胸吧!” 易逽那副冷静的面庞终于出现裂缝,脸色骤变。 左老面色一沉,“咚”地一声杵下拐杖,沉声道:“怎么回事?这言符大阵是没有完成吗?为什么会有破损迹象?” “这个我也挺奇怪,看这大阵的布局,并没有什么瑕疵,但总觉得有某个地方不完美,当然这只是我作为言符师的直觉……”胖子眯住眼睛,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不过导致大阵破损的根本原因,别无其二,正是此子被锁元链所累!” 左老吹着胡子,瓮声问:“你是说是由于他被锁元链锁过大穴,破坏了附近窍穴中的符文,才导致大阵破损?” 车生河摇了摇头:“也不尽然,锁元链虽粗暴,这种巧夺天工的大阵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破掉,但琵琶骨附近窍穴中的符文其效果被削弱倒是真的。” 车生河话说一半,恨铁不成钢地盯住易逽,捶胸顿足地怒骂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大概是服用过一元极阳果,才引动大阵薄弱的地方出现了破绽!这样糟蹋如此完美的大阵,真真可恶!” 车生河的这番话反倒引起其他修士的议论。 “一元极阳果……就是那种阳气饱足,能为阳修减少数月功夫的灵果?” “那种奇珍异果价值很高昂啊,不是阳修眼红的圣品吗?” “正是,一元极阳果这些年来我开阳秘境内都很少见到了,上一次我见到还是在十年前的奇典交易会上。” “听说云焦的黑迦森林最深处有一些,有很多强横的冥兽看守,云焦上不少散修为了它都丢了命。” “呵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左老跨着脸,瞪住易逽,大声问道:“小儿!你是否服用过一元极阳果!既然有人为你设下大阵压制阳元,难道这种大忌你却不知道吗!?” 易逽额角冒出冷汗,狠狠攥住拳,勉强说道:“前辈,一元极阳果是否是紫红色,形如葡萄的浆果?” “不错。”左老黑着脸回道。 易逽猛地闭紧双眼,神色复杂。 当初他从地牢里逃出来,逃进黑迦森林被龙角鳞狮重创,与幻猫为伴在湖边养伤时,龙角鳞狮曾带来一种紫色浆果给幻猫喂食。他那个时候哪认识什么极阳果!只不过看幻猫能吃,为了果腹,他判断此物无毒也就安心跟着吃了。 谁知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易逽只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晚辈确实在机缘巧合下误食过一元极阳果……” 胖子听了,满身横肉的身躯却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这一误食,才令体内这样绝妙无比的言符大阵受损,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也能如此马虎!可不是自作自受,简直不知死活么!” 易逽满嘴说不清,就连这些前辈询问是何人为他设阵,他也只能沉默以对,等胖子骂骂咧咧半天后才问道:“敢问各位前辈,晚辈的情况还有改善的可能吗?如果放着不管,我体内的大阵会崩溃吗?” 胖子骂够了,又可怜起易逽来了。 “大阵既然已经出现破绽,放着不管自然是会愈加恶化,照此下去,少则两年最多五年,必死无疑。至于修复大阵嘛……我都还没吃透这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就不必指望我了!除非寻到当初为你设阵之人,或许就有办法修复它。好了,我要回府好好查阅查阅,这样一座大阵,对我可比徒弟这种劳什子东西有用千百倍!”胖子欢天喜地说着,丢下众人,脚下生风地往殿外跑了出去。 剩下的百位修士,脸上神情已经从最开始发现第二个九灵之体的惊喜变作了深深的遗憾。 “这么说,这孩子只剩五年寿元了?”一修士脸色沉沉道。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怕是最多也就只能再活几年了……” “就算给他五年时间,能否修炼到七重天都是个问题,各位还在他身上浪费什么时间?不过是个浪费资源的废物罢了!” “毕竟是九灵之体啊!太可惜了……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有冥阳共生的修炼者活下来,虽然是个九灵之体,可寿命太短也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修炼者,至少活着就有突破的希望。” “可惜啊……实在可惜……” 听着开阳宗前辈们间的对话,易逽的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是九灵之体的天才?是冥阳共生的废材? 身体里有言符大阵?封禁了一半的经脉? 封禁大阵不完整,他的时日已不多了吗? 这身体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其实他们说的都不是他?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就只剩仅仅数年时间苟延残喘吗!? 易逽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纷杂的念头,心境顿时被搅得一团乱。 九灵之体,冥阳共生,是大幸,同时又是大不幸…… 他浑身僵硬站在大殿中央,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像被浆糊糊住了一样。“可惜”,“遗憾”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缠绕住他的身体,他看到众人的嘴一张一合,看到石晋和梦庚他们担忧的眼睛,看到柳浩脸上愉快、嘲弄的神情,看到原本视他如宝的前辈们纷纷惋惜地摇着头离去。 一切都沉重如山岳压在他心田,这种感觉犹如被人抛上云端,又突然被打入尘埃。 “看来,是没有道友想收他为徒了……既如此,就送去下七十二峰的末峰,碧落山吧。”左老叹了口气,见无人有意收下易逽,便一锤定音道。 于是,一波三折,易逽最终的去处还是定下了。 . . (P.S.大家中秋节快乐,今晚有加更) ; 第六十九章· 管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易逽一直神思恍惚,独自站到云顶殿角落里,沉默地想着什么。 之前得到的结论太具冲击性,就如同一个初入社会干劲满满的年轻人,却被告知身患绝症了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所有计划打乱成一盘散沙。 直到云顶殿中的人数已经稀稀拉拉没剩多少时,左老的话才猛地把他的神思拽了回来。 “剩下的人,你们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没有亲传师父的教导,不代表就没有前程,去了碧落山,就靠你们自己修炼,表现杰出的,以后依然有机会被其他峰的前辈看中。老夫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罢!” 左老说完,吩咐引路人将剩余在云顶殿的小家伙送去碧落山,然后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他边走边嘟囔着:“哎哟哟,可累坏我这把老骨头了,回府烫壶灵酒好好舒坦舒坦喽……” 经过易逽身边时,左老却束音成线,将一句话传进他的耳朵:“到碧落峰安顿好之后,莫要到处乱走,老夫还有话问你。” 易逽神情一凛,回头看去,左老的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引路人吆喝着剩下的四十来人出了云顶殿,唤出赤牙乌,送他们去开阳宗下七十二峰里的最末峰,碧落山。 这次在赤牙乌上人群间的气氛十分低落沉闷,连周围秀美壮丽的风景众人也无心欣赏了。 他们这四十多人,大多数的天赋都是三灵之体以下,说不好听就是被挑剩下的鸡肋,虽然入了开阳宗,却没有一位前辈愿意收下,正说明了他们的天赋十分有限,修行困难,并不被看好。 同是经历天测入宗的同伴,其他人一个个被看中挑选走,余留他们无人问津,这种感觉实在难堪,一想到这个,一些脸皮薄的少女,已经捂着脸在赤牙乌的背上呜呜低泣起来。 可比起这些失落的少男少女们,易逽心中却更加苦涩,本以为进了开阳宗后也算是在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身份,迈出了真正意义上融入这里的第一步,一片迷茫的前路也能看清了。可如今,真实情况却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前路,在他头顶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影,迈出第一步的同时,也往死亡的深渊更近一步。 太阳明晃晃地霸占了云端,耀眼的阳光却带不来丝毫温暖,引路人冷淡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碧落山之所以在下七十二峰中排名最末,是因为其地理位置不够理想,不过对于你们这些天赋不怎样的家伙来说,也够用了就是。” 引路人接下来的话,为这些被淘汰的少年少女大致解释了一下开阳宗的地理情况。 在开阳秘境里,无论是地圈,云圈或是天圈,都和云焦大陆大同小异,存在一些元气集中的地脉,这些地脉因元气浓郁,也常伴生着大量光石与耀晶冥晶。 正是有这种元灵地脉存在,才使地脉上方的区域元气浓厚,更适于修炼者们进行修炼。 而开阳宗就坐落在整个开阳秘境地脉最丰富的山群,占据了元气最为强盛的几条大脉。 位于云圈的下七十二峰,共同分享着七大元灵地脉,这七大地脉相距不远,一些山峰下的地脉壮大,则山峰的元气就浓郁。例如排名第一的嵩岚峰,不仅在一条壮大的地脉正上方,更特殊的是正巧位于两条地脉交汇之处,可想嵩岚峰上的元气有多么浓郁。 另外一些山峰位于地脉尾端或稍微偏离地脉上方,就会元气略逊。 碧落山被称为下七十二峰之末,就是位置在偏离最弱小地脉的尾端,但因碧落山是座格外高大壮阔的山岳,占地广泛,弃之可惜,才使开阳宗的大护法们决定把它划入开阳宗的范围下。 而与之完全不同的上三十六峰就是天地元气最佳的修炼圣地,不仅是因为处于天圈,更是因为除了几座特殊山峰外,其余每一座山峰都有一条竖脉。 云焦世界中,元灵地脉大多数都是横脉,跨度极大。 而竖脉却不一样,它们的方向是由下而上的,这就代表了竖脉的范围很小,也很难发现,但由于集中成井喷式的一点,因此竖脉上方的元气就达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 早在浮黎纪年很久之前,来到秘境意外发现竖脉群的阳系翊天大武宗甘之鸣,就毫不犹豫地将此地纳入自己的地盘了。 占据了这样的好地儿,才以这个稀有至极的竖脉群为中心建立了开阳宗。 “……等你们到了碧落山,就跟着你们的陈师兄好好学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动,不然后悔都来不及!”引路人说完这句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敷衍他们了。 不过想起来,引路人是三大宗门的弟子里的佼佼者才能担当,天资出众,前途无量,在引路人眼中,称他们为蝼蚁都不为过,也难怪这个精瘦男子看不起他们这些半废物了。 不一会儿,赤牙乌就载着他们来到了碧落山山脚。 碧落山山体巍峨,绿意盎然,可称是山高维岳,骏极于天。 野望四周,奇石峥嵘,怪树嶙峋。最妙的是高处岩石顶端土壤稀少,而却有千株老柏青色冉冉,生机盎然,顽强地虬枝盘曲在百丈高空。 山脚也设有一道山门,上书有碧落泼墨二字。 就在山门前站了个身穿褐色短打,三十岁上下的修炼者,一见到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竟是郝师兄送这些师弟来碧落山了!真是好久不见师兄了,师兄来小弟这里喝杯茶再走?”这个修炼者满面笑容地说道。 易逽这才知道这个精瘦的引路人原来是姓郝,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不太吃那修炼者这一套。一脸不耐烦,很不满把他与易逽这群人相提并论,称为师兄师弟。 “陈有伯,你那茶能有什么滋味?”引路人脸色露出不屑。 陈姓修炼者也不生气,恭头哈腰地凑在他身边拍马屁,一溜好话想都不用想地就从嘴里冒了出来,最后还悄悄往引路人手中塞了个巴掌大,满满一皮袋子的晶币。 引路人收了晶币后果然脸色好上很多,随谈不上和颜悦色,但也不是一副随时想翻脸的表情了。 “不要废话,领了人走吧!”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把几十个人丢包袱似的扔给了陈姓修炼者,就头也不回地乘上赤牙乌离开了。 陈有伯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连影子都瞧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来招呼起易逽他们。 “各位师弟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碧落山的一员了。我叫陈有伯,如今四重天中阶的修为,是你们的师兄,也是碧落山上杂事的负责人之一,你们称我陈管事即可。”相比之前那副趋炎附势的样子,陈有伯对他们的态度倒很正常。 可他面前的这几十人却还沉浸在失落沮丧中,对他的话也没有太多反应。 陈有伯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不过来了碧落山的人,谁没有过你们这样的心态呢?但也不用太过消沉,虽然我们这些人天赋一般,但不代表就永远没有机会。去年前的介师兄和应师兄就都是个中好例,凭自己的努力和机缘在十年内修炼到了五重天,被其他峰的前辈看中,收入门下。” 陈有伯很显然明白他们这些人的心态,说的话也正是现在众人所关心的。 “大家都不必妄自菲薄,修炼一途,天赋并不是全部,有三分运气是不可估量的,谁能知道以后会有何造化呢?”他话音一转,介绍道:“我们碧落山只有一位姓谷的师叔坐镇,但谷师叔平日不理俗事,因此管理上都是依照旧例,分配给一些地位高的弟子进行管理职务,当然也会得到一些不错的报酬。” 听到这里,立刻就有人急忙询问弟子的地位如何决定了。 陈有伯笑了起来,露出一副就知道有人要问的表情,好脾气地答道:“这点嘛,和其他峰都是一样,由每座山峰内部的小比决定。小比每年都要举行一次,可参加,也可不参加,但只有参加了小比取得靠前名次之人才有资格得到碧落山管事的职务。小比的第一名就会被封为我峰首席弟子,依次排下来的前十名,同样都有机会得到其他峰前辈的青睐!各位师弟可得好好努力一把咯!” “首席弟子包括名次靠前的所有人,也会得到许多丰厚的奖励,我开阳宗以资源丰富为名,宗门对所有弟子可都不吝啬的!”提到这个,陈有伯又露出羡慕的神色继续道,“其他峰的弟子,若能取得好名次还能为自己的师父挣脸,也能得到师父的赏赐,可惜我们碧落峰的就没这个福气了……但就算只有宗门的奖励,小比也是件很重要的事。不过现在距离下次小比还有整整半年时间,你们呀,还是老老实实修炼吧!” “好了,都跟我走吧!先带你们去休憩的地方。” 陈有伯又向众人鼓舞了几句,领着他们去分配的住处。 ; 第七十章· 暴露 一路上,陈有伯将身份腰牌分配给了众人,并嘱咐所有人此物要小心保管。 这腰牌是由金橼木所制,硬度很高,正面面烫了“开阳”二字,反面画着座题了碧落的小山,代表他们是属于碧落山的弟子。 “虽然没有师父教导我们规矩,但我作为你们的师兄还是要提点提点你们几句。免得我们碧落山的实力不如人就算了,还不懂好歹,在其他峰的师兄弟面前更丢人现眼。”陈有伯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地说着,“开阳宗的规矩不多,但特别要谨记的是宗内禁止私斗,无论你得罪过什么人,又有什么过节,都不允许在开阳宗出现‘明面上’的争斗。嘿嘿,不过嘛,只要不被人发现或者出了宗门外,可就管不着了。” “另外还要注意的一点,你们可以随时离开宗门去秘境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只要在宗门内,无论在哪里都要把腰牌佩戴在身上,整个开阳宗十万弟子,这腰牌就是关乎你们身份的唯一证明。碧落山以外的其他山峰并不是可以随意乱闯的,莫要不懂规矩惹怒了其他前辈,没有什么好果子可以吃!” “……这腰牌经过特殊处理,将心念沉进去,就能拓印下你们自己的气息,某种程度上是只能为你们自己所用的……” 易逽照着他的说法把心念探进木牌里,果然这小小的木牌立刻留下了一缕他自身的气息。 众人跟在这位陈管事的身后,牢牢记下他的交代,也同时各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碧落山虽然在高大雄伟上和主峰华瑶天山不相上下,但最大的区别在于没有华瑶天山那股凌厉威严的气势。整座山的山势平缓,各处都建造了大大小小的屋宇,显然也不像华瑶天山上那样四处都暗藏了禁制与杀机。 如果在天高云稀的时候,远远看过来就会发现碧落山上百里琼阁,朱甍碧瓦,遍布着人迹。 即使是上山的路,也不怎么陡峭,他们一路上遇见的修炼者多不胜数,比华瑶天山热闹百倍,倒像是穿行在市井一般了。 他们这四十几人并没有走多久,照易逽估计,连半山腰都没爬到,那陈管事就指着前方说道:“那边就是为你们安排的住处了。” 顺着他指的的方向过去,有一片平整的空地,好几排小木屋出现在视野内。 每座小木屋之间间隔不远,一些木质外墙上已经爬满了青苔和常春藤,周围生长了许多繁茂的矮竹,修篁万节,烟色苍苍。这些小木屋就半藏半掩在郁郁葱葱的碧竹中,看起来格外有文士之风。 先不说条件如何,至少地方还是颇为幽静雅致。 据陈管事所说,这片小木屋有五十座,他们四十多人住每人一间还有余,随众人自己喜欢去挑即可。 “你们都是新人,暂时也没什么要事交与你们。不过以后的日子里,宗门下的命令是绝对要遵从的,分配了什么任务也要恪尽职守,这是作为开阳宗弟子的本分。” “从这里再往山上行三里就是一个自由集市,有很多同门在那里进行买卖,什么缺的少的,可以自己去看看,也能打听到不少消息。咱们碧落山的山腰设有几个重要的堂部,千机堂,委托堂,询事堂都在那里。除了山顶谷师叔的住处,禁止有闲人打扰外,碧落山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走动,如果有什么事想来请教在下,可以来询事堂见我。” 说到这儿,陈管事拍了拍手。 “该说的我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们初入宗门,宗门自会照拂一下,之后空闲了,凭你们的腰牌去委托堂,每人可领取一千晶币和生元丹一瓶。不过以后就没这等白拿的好事了,既然没有师尊来教导各位,修炼上就要全靠自己了。” 等陈管事把所有能想到的事都大致说清楚,就让他们自己去挑选中意的屋子去。 这四十多个少年少女并没有留在原地过多交谈,从天测到现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早念着到地方先安安生生睡上个几天几夜了。易逽也随大流随便选了一座靠外的木屋,独自住了进去。 想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间小木屋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落脚地了。 木屋中的摆设和他想象中一样简单,地方不大,简陋的室内一览无余,两张木板搭起的床搁置在房间内的西侧,上面铺了床青蓝色的床单,也许是才换上不久,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床尾各有两个藤条编制的小筐,小筐里整整齐齐的叠了几件衣物,都是些宗门赏赐的普通麻衣。屋子中间还有一个砖垫起来的小桌,上面有几个陶土杯子和一盏茶壶,桌子旁还有一把落了些灰的竹椅。 一缕阳光透过木墙上的一个小窗映在桌面上,仅仅几件东西,室内看起来就有些拥挤。 虽然简陋不堪,但易逽却不挑,走到床沿坐下,慢慢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理理纷杂的思绪。 之前在云顶殿内发生的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至今他都还处于不愿相信的状态。 无论是九灵之体还是冥阳共生,这些特殊的体质同时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实在匪夷所思,再加上体内那座不知何人所设下的大阵,易逽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容器,容纳了许多常人不该具有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给他带来了致命的威胁。 来到这个世界只不过一两个月,可他的经历却丰富地能向以前的战友胡侃个三天三夜。 这样的活法是新奇的,至少对他来说,也是在心底也隐隐满意的。 可是,五年…… 只有最多五年时间留给他了吗? 这五年时间,是要去感激神鬼给他额外几年在这个世界体验的恩赐吗? 易逽愣愣地盯着双手,沉默地像一具雕塑。 小木屋里寂静无声,从窗棂门缝钻入的微风也如同被吞噬进泥泞的漩涡,归于沉闷,掀不起一丝涟漪。窗外阳光灿烂,明媚无比,窗内一潭死水,愁云惨雾。 半晌,易逽死气沉沉的面容却抽动了一下,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呵”地一声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渐大,在狭窄的木屋里回荡,愈加显得狂乱。 “哈哈,哈哈哈,贼老天!什么重活一遍,什么鬼神的恩赐!什么好好修炼,作为一个强者为自己而活?都不过是妄想!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 他的选择是错的吗? 如果只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帝国的庇佑下度过平凡的一生,难道就不是圆满? 易逽不禁怀疑起踏入修炼之道的对错来。 “不!不对!” 易逽猛地一激灵,抬手握拳狠狠砸在墙上,神色癫狂,眼中燃起熊熊烈焰。 从他活过来的那一刻起,走的就不是普通人的道路! 无论他修不修炼,身体中的隐患就已经存在了,甚至他也许连真相都察觉不到,五年一过,稀里糊涂地爆体而亡。若是修炼,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就算体内大阵完好无损,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以他另外一半鲛人血脉,总有一天又会被人发现,沦落到和当初在地牢里受尽折磨同样的地步。 只不过是体质特殊了一些,他易逽难道会被这样一个小坎坷给绊倒?他不能放弃,没有理由放弃!如今的情况,至少还没到最差的境地,他还有几年时间去寻找一条生路! 多想无益,不如先恢复精力,调整好心态然后再想办法。 这样一想,易逽勉强重新振作了精神,暂时将杂念摒弃脑后,开始打理起这间属于他的小木屋。 小木屋陈设简单,易逽只不过是从芥子环里翻出件破损的衣物,聚了水,大致擦了一遍,就打扫地差不多了。 他刚整理好,窗外就有了什么动静,易逽偏头看去,一矮小的人影背着光站在外面,只能依稀看见轮廓,同时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家伙,出来吧。” 这正是在云顶殿传音过给他的左老,还真的如他之前所说,私下里单独来问他话了。 易逽不敢耽误,正了脸色就推门出去。 从他这个方向看,木屋外风景正好。 极目远眺之下,阳光微耀,烟紫的云纱雾气投映在草木树影之间,云海舒卷聚散,裹带着细细的柔光,团点出或明或暗的光晕,在地面上洒出斑斓的暗影。 果然是左老站在光晕中,衬得他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 见易逽出来,左老示意他跟上,杵着拐杖往木屋旁边的竹林里钻。走到深处,四下安静得只能竹叶的沙沙声了,左老才停下,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抛出一张玉符,打入四道冥元,无数散发着白光的言符印文就被激发了出来,倏地将两人笼罩在内。 “这是名为禁幕的言符玉简,能隔绝他人的窥探和偷听。” 左老随口说道,回过头来仔细看面前的少年,下一刻他眼中精光闪过,开门见山地说:“你是鲛族吧?” 此话突然,易逽一听,脸上神色骤变,整个脊背都僵硬起来。 ; 第七十一章· 左老的援手 虽然易逽早有预料自己的身份不可能长久隐瞒,可也没想到才刚入开阳宗就被左老一眼看穿了。 他自从选择参加天测开始,也对三大宗门的态度有过一些了解,从其他人那里私下探听了不少消息。据石晋所说,三大宗门也并不是唯独为人族所准备的修炼圣地,就如蛮血族,可占据了三大宗门里一笔很庞大的人数。 除了魇鬼族,其他类人种族都是来而不拒的。可即使是和人族有血海深仇的魇鬼族,也拥有一定的名额可以参与天测考核后进入三大宗门潜修。 由此可见三大宗门对这方面放得很松,并没有太多排外之心。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敢冒险参加天测以求拜进开阳宗。 不过对于人族来讲,鲛族十分稀有,整个族群的人数与人族相比少得可怜,他们大部分隐居在深海,又格外排外,几乎不在陆地行走,因此真正见过鲛族的修炼者也不多。 再加上人尽皆知鲛珠珍贵,能量亲和力极强,能大幅度提升佩戴者修炼速度,无数贪婪之辈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折磨鲛人来获取这样的异宝,正是如此,鲛族和人族私下的关系确实是很不融洽的。 左老见闻广博,也见过不止一位鲛人,但至如今,也从没在开阳宗内看到过鲛族弟子。 要知道,鲛人排外,修炼方面一直都和帝国皇室一样延续着血脉传承的。 这些年来,鲛族和人族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连交集都很少,他突然在开阳宗遇到这么个情况复杂的鲛族弟子,首先想到的就是鲛族的意图和动向了。 左老身为九重天的修士,感官的敏锐早不是易逽可以想象得到,一花一木,一草一叶,在他眼中都纤毫毕现,虽然易逽看上去一脸平静,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可左老立刻就察觉到了少年的戒备。 左老语气温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放柔了表情,温声说:“你不用太紧张,老夫还有一位鲛族的至交好友,犯不着对你一个小孩儿出手。” 易逽垂了眼眸,不动声色地回答:“前辈所言,晚辈实在是不明白,鲛人我也听说过,可我的确是个人类。”至少有一半……易逽在心底腹诽。 谁知左老呵呵一笑:“你的确挺小心,血脉不显,也无大多数鲛人的蓝发,但还是穿了斗篷遮掩就没有脱下过,把异于常人的双耳和双手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只不过这些小伎俩也就能骗骗眼睛,老夫可是仔仔细细摸过你的根骨,心念在你身体中扫了七八遍,难不成你还能装聋作哑当老夫还能什么都看不出吗?” 左老看着周围沙沙作响的竹叶,缓缓道:“老夫也深知你的顾虑,鲛人的确容易引起他人的觊觎之心,所以这才来私下来见你,而不是在云顶殿都当着众人宣布了。我亲自来问你,只想知道,你入开阳宗,是听从了族中命令吗?” 他语气蓦地一转,整个人给易逽的感觉猛然间全变了,无孔不入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渗入皮肤下,空气顿时被凝滞,一个寒噤如电流般从脚底升起,炸到头皮发麻,如同被人箍紧了心脏,让他觉得命如蝼蚁,生死只不过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易逽脸色难看,屏住呼吸,哑声答道:“不是,这只是晚辈个人的意愿。” 他不知道以前的身体主人是为了什么目的去了帝国境内,但他现在的确是自己想拜入开阳宗的。 左老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像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 直到易逽在他的威压下,感觉整整过了一个世纪,冷汗浸湿了后背,左老才缓缓收了气势,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又像个普通的老太爷一样和蔼道:“我和我那鲛族好友相识多年,也算和鲛人有两分交情,不论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开阳的,只要不行危害我宗之事,老夫也帮你一把。” 说完他抛给易逽一样东西,易逽赶忙接住,才发现是个玉简。 “这玉简里详细记录了一个秘法,隐相诀。” 易逽疑惑地看向左老,左老这才解释:“看你连身体表面上和他人的不同都只会用衣物遮掩,莽莽撞撞这样进了我开阳,就知你是从族内偷跑的可能性很高。这隐相诀本就是鲛族的秘法,能令鲛人改变表面的身形特征,变得和正常人无异,就连老夫都不能从表面看破的。有了此诀,你也不必再在人前遮遮掩掩了。” 易逽先是一愣,然后闻言大喜,隐相诀的作用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立刻抱拳弯腰行下大礼,恭敬地感激道:“多谢前辈赏赐!” 左老摆了摆手,叹道:“不必,本就不是老夫的东西,留着也无用。” “前辈……摸过我根骨的人都知道我血脉上有所不同吗?”见左老并没有恶意,易逽问起他最担忧的一点。 “探过你的脉的人不止我一个,车生河定然也知道,但此人你不用担心,那胖子是个痴人,你是人是鬼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他所关心的只有言符印文。你体内那座言符大阵对他有无穷的吸引力,说不得还要把你当个宝来捧呐!” 左老笑眯眯地毫不留情地编排起言符大师车生河。 “不过,其他几个摸过你根骨的道友,老夫就做不了保证了,当时他们被九灵之体所惊,探查地匆忙,注意力只在你的丹田和经脉上,或许不会特意关注到你的外表,发现你是鲛族的几率并不大。当然,也有可能某位道友已有所察觉了,鲛珠对阳系的诱惑极大,就算有人对你下暗手也不奇怪。” 易逽心中一紧,暗呼倒霉,又鞠下一躬,诚声问:“求前辈指点!我该如何防范?” “防范?你一个二重天的小家伙还想防范八重天以上的老前辈?”左老负手大笑起来,又道,“虽然你防不了,但也不必太过担心,到底还有没有其他道友发觉还是未知数,即便是有,我辈的道友们都是有身份名号的人,在宗门里,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去轻易破坏人族和鲛族的关系的。你最需要防的,反倒是你自己身边这些师兄弟们。” “多谢左前辈指点!易逽铭记在心!”易逽诚恳道谢,略一迟疑,又问,“敢问前辈来亲自来见我,可是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左老一叹,摇了摇头:“不必,唉,老夫说这么多,只不过也是想一偿心中夙愿,或许这些都是做了无用功。你这小子体内的大阵也就只能支撑个短短数年时间了,罢了,把隐相诀交给你姑且就算是还给鲛族了吧!” 老人的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后将袖袍一抖,把镇在四个方向的玉符收了回来。 禁幕符文散去,左老对易逽也没话多说了,他转身往山下走去,易逽只觉得周围元气涤荡,再看左老脚下缩地成寸,人已百丈之外,不一会儿,就走出了视野范围外。 易逽安静地目送左老离去,直到再看不见分毫了,才抬脚回了木屋。 左老这么一个九重天的修士突然过来拉他一把,易逽自然也隐隐看出是左老看在了故友的面子上,才照顾了同有鲛族血脉的他一分。 而本来就才刚刚受到过冲击的易逽,听了左老所言,又被身份暴露的另一块大石给压住。 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易逽已经渐渐开始放平了心态。 急是没有用的,一件一件地解决吧! 体内的言符大阵关乎性命,自然是最重要的。 车生河说过那符阵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回府翻典籍去了,现在连原理还没弄清楚,自然是无从帮他修补。 可他自己却没有这具身体完整的记忆,否则,直接去找帮他设阵的人就解决了。他有过在海中的模糊印象,说明这具身体极有可能是和其他鲛人生活在海中的,那么为他设阵的人是鲛人的可能性就很高了,难不成得去云焦的大海里寻找鲛族吗?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的行为! 易逽颇感头疼。 对于怎么去鲛族领地,怎么找到帮他设阵之人,他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此路不通,他的一线生机,或许还是挂在车生河这位言符大师的身上。 车生河号称第一言符大师,自然不是任谁都想见就见的,但易逽身上的符阵勾起了车生河的兴趣,未必不愿见他,过段时日,他再去拜访车生河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吧。 在此之前,首先是他腿部的伤势还没好全,既然碧落山有修炼者的集市,自然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丹丸能对症下药。另外他的芥子环中还有大量的药草、素材,若是售卖出去,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他还记着白卿九的建议,得看看有没有言符师售卖符阵,在木屋里布下个隔绝作用的禁制才放心。 除了养伤以外,寻个适合他的功法更是迫在眉睫。 由于没了原主的记忆,如何修炼都还是个问题,这两个月以来,除了学了几个元气诀,修为上却寸步未进。 易逽不是拖沓的人,立刻动身先去了山上的集市。 . . (P.S.感冒了。。T^T) ; 第七十二章· 故人 碧落山的集市并不像云焦大陆上各个城中的集市那样有各式各样的商铺。 这里的集市只不过是碧落山弟子聚集起来进行交易的场所,没有固定的商家,都是弟子们零散摆出小摊进行暂时的售卖。也许今天还看到有卖所求之物的修炼者,明日就再找不着人了。 虽然没有固定的商铺,但在这里售卖的修炼者极多,人群往来不止,比肩接踵,比极北城和小籁城的集市都还喧喧嚷嚷几多。 灵韵,宝气,异香混杂着往来人群的汗味钻入鼻腔,满耳都是喧哗的人声,一股子红尘的人烟味儿就这么团团把你包裹起来。 从这方面看来,即使是开阳秘境修炼者的世界也和普通人并没什么两样。 若仔细比较,就会发现虽然都是碧落山弟子私摆的摊子,但实际上拿出来售卖的东西质量却很高,无论是药品丹丸还是材料灵宝,都甩了云焦境外城中店铺的所卖之物一大截。 不过想想也不足为奇,开阳秘境本来就以物产丰沛,灵物繁多为名,地圈更是个取之无穷的大宝库,在秘境内自然更容易寻到珍稀的素材。再者,开阳宗弟子,即使是排名最末的碧落山,也都是通过艰难重重的天测选拔后进来的,资质再差,也比云焦大陆上实力参差不齐,三教九流混杂着的修炼者整体要强上一筹。 虽然此地只是个碧落山内部所开设的小集市,无论是卖家还是顾客十有八九都是碧落山弟子,但也正因如此,交易的物件也全是适合五重天以下的修炼者所用。 五重天以下的弟子在开阳占据了一个庞大的数字,碧落山的人数最多,因此碧落山这个集市也在开阳宗内积攒了些名气,就连其他山峰修为不高的修炼者也常常光顾此地,这样一来这个小集市就更加热闹了。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起冲突,买卖最常见的事就是意见不合。 集市外围一个小摊子前,一名双十年华,绑麻花辫的姑娘正气红了双颊,指着摊主叉腰大骂:“你这厚脸皮的奸商!一瓶清心丸居然要五千晶币,你怎么不去抢啊!我只不过是拿起来闻了一下,你竟还说我毁了你的药,这是硬赖上姑奶奶了!?” 她指着的摊主年龄与之相仿,长了双看起来就没精神气的眼睛,头扎逍遥巾,身着圆领直缀袍衫,一副标准的道士打扮。此人双手支在脑后,坐在一把旧竹椅上,一脚踩了那姑娘的裙角,一脚翘着二郎腿,一摇一晃地任由那位姑娘控诉。 他身旁的小摊是捡了几块青砖搭建的,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药膏药丸,旁边还立了面幌子,歪歪扭扭写着“开阳弟子首席火炼师”几字。 “我这极品清心丸又不是普通的清心丸,除心魔,静宁思,有了我的清心丸,四重天心火溶元时能去八分痛楚,甚至五重天苦泉路的可怕都要减三分!你说值不值五千晶币?我没要冥晶来付账,都算够体贴的了。”这人撇了撇嘴,傲然道。 “就算你真有这本事练出上品清心丸,也不能这样坑人,我闻一下药味,你就非说我毁了丹药,是何道理!”买主义愤填膺。 “你开了我清心丸的瓶塞,就泄了它的灵气,当然就损了药力!被你损过药力的丹药不你买还谁买?”摊主针锋相对。 “你!你胡说八道!快把你的臭脚挪开,不然姑奶奶我不客气了!” 那麻花辫的姑娘见他无动于衷,左耳进右耳朵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裙裾被这无赖踩地死死的,要硬拉可就破了,周围已经有些人频频回头看热闹,众目睽睽下自己撕了裙子可丢脸丢到了家。 她怒气冲天地一脚踢翻了那个狂妄的招牌:“就你这种强买强卖的奸商还敢称首席火炼师?” 摊主蹭地一下跳起来,护宝贝一样抱住他的招牌幌子,“想赖账,以后恕我丹黄岭三千火炼师都拒不接待!” “什么东西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终于有其他人看热闹的修炼者悄悄提示麻辫姑娘:“师妹莫要得罪他,还是付过账就走吧,此人的确是丹黄岭弟子中火炼师的第一人,尺罗,才二十七八岁,年纪轻轻但一手炼丹术直追他的师长一辈,在丹黄岭弟子中很有人望。也不知这家伙怎的突然跑我碧落山卖药来了……” 丹黄岭是开阳下七十二峰中排名前二十的山峰,是开阳著名的火炼师聚集之地。丹黄岭的师长从不特意在天测中收徒,不看根骨,不分冥阳,只看有否炼丹炼器的资质和天赋,佼佼者就能拜入门下。由于有大量火炼师在这座山峰聚集,因此长年来,丹黄岭在开阳宗的地位也变得有些特殊起来,大部分修炼者都是不会去轻易得罪丹黄岭的人的。 麻辫姑娘又急又气,她最近确实是大赚了一笔,但也没可能随便这样送给一个无赖的。 “你们说谁不占理,要真是我我也就认了,可他明明就是讹人!” 看热闹的没人出声,那摊主嘿嘿一笑,斜睨着她,又露出老神在在的样子。麻辫姑娘只好随手从人流中拽住一个穿着斗篷匆匆向前走的路人,大声道:“你来评评,到底是谁不讲理!?” 易逽蹙眉,一回头就看见两张炯炯有神的脸紧盯向他。 他当然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也并不关心,当下就想甩开这扎着麻花辫子的姑娘。 可还没等他挣开,那个摊主居然也冲了过来,一把将那姑娘推了开,诧异地问道:“易小兄弟?” 易逽眼神一沉,看向这个明显认识他的火炼师。 尺罗大致看清了易逽斗篷下的脸,迟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竟然入了开阳宗?” 那个麻辫姑娘见他顾着和这个二重天的路人说话,把她丢一边不管了,立刻抓住机会往人群中一钻,趁机脱了身。 尺罗却没发觉,还处于在自己的宗门里发现了易逽的惊讶中,他连声问:“你的修为怎么回事?怎么掉了境界?” 易逽心中肯定此人认识之前的自己,可自己却对他全无印象,只能模模糊糊地低声说道:“出了些事,被锁元链锁了大穴,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尺罗大惊:“什么!居然有人对你动用了锁元链?难怪不得!你定是在帝都出了大事吧……不然也不会来开阳宗了,实在没想到会在秘境里遇见你……你等等,我先处理点小事!” 他这才想起那个麻辫姑娘,赶紧回头去看。 帝都…… 难道自己之前是在帝都停留过一段时间?易逽心中暗道,这人与他说话语气还算熟稔,或许知道些什么,如果从此人身上探探消息,说不定能找到点设阵之人的蛛丝马迹。 “尺罗师兄,那姑娘早走啦!你现在去追恐怕一根头发丝儿都找不着了!”旁边有人笑着说道。 尺罗哭丧着脸捶胸道:“居然放跑了这娘们,真是气煞我了!” 易逽看着他收拾着一堆瓶瓶罐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充满了自信的招牌,问道:“你在这儿卖药?” 这位自称开阳弟子首席火炼师的青年把丹药扫进芥子环里,扛起幌子边同他一起往其他地方走,边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就是为了刚才那个小娘们才专程跑来碧落山的集市守株待兔的。” “一个月前,我为炼制顶顶重要的丹药,得了消息去地圈采集一种灵草,好不容易找到了地儿,结果被这小娘们阴了一把,不止药草被她全采光了,还引了冥兽在原来的地方蹲守,差点没把我折腾掉半条命。之后我只好回了宗门,在青云台去买,你才入开阳不久吧,大概不知青云台寄售的东西有多贵,又只接受冥晶交易,不想又晚来一步,这种灵草我需要的年份居然缺货,唯一一个卖的知道了有人急需,竟然把价格一涨再涨,直翻好几倍,抛出了要命的高价,可这种灵草实在刻不容缓,我只好四处借债,忍痛割肉才买下。之后我才打听到,卖这灵草的正是这缺德的娘们!此事不给她个教训,我尺罗绝咽不下这口气!” 易逽看着这名陌生的故人一脸肝疼的样子,也有点忍俊不禁,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仗势欺人,讹诈一个女子,实际上其中还有各种弯弯绕绕。 这样一看,这家伙报复的手段反而还说得上温和了。 “你这里可有温养经脉的伤药?能否卖些给我?”易逽瞄了一眼还扛在他肩上的幌子,问道。 尺罗笑着答:“好说好说,温养经脉的伤药自然是有的,既然你我也识得一段时间了,故人相逢都是缘分,那就给你算个折扣!” 他说着取出一支巴掌大的青花瓷瓶,交给易逽:“养脉丸,日服一粒便可,我尺罗手中的药没有不起效的!” 易逽爽快地付了账,道了声谢。 随手得了笔钱财,尺罗又高兴起来,感慨道:“半年不见,你脾气也变了许多,现在虽然话少了点,可比之前好相处多了,难为你在云焦受了大难,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丹黄岭找我就成。” . . (P.S.生着病更新,好苦哇,求一求推荐票) ; 第七十三章· 藏书阁 易逽心中咯噔一下,他如今的性格与原主人定是有一定差异的,遇到这种旧识最易察觉到不同,的确是件麻烦事。 脑中思绪回转万千,但面上却神情自若:“吃一堑长一智,尺罗兄最近一直都留在开阳吗?” 尺罗并没感到任何不妥,在他看来,易逽既然骤逢大难,都要逃进开阳宗来避开了,心性有所改变也很正常,若还以他之前的性子,不知还要吃多少亏。 “是啊,自从上次在帝都和你分开后就直接返回宗门了,云焦大陆的元气还是不如我开阳秘境充沛,我这不还要准备冲击五重天了嘛。”尺罗随口答道。 易逽也把握不准这人到底和他交情有多久,可尺罗身为开阳宗弟子,过去与易逽身体原主人相识的机会并不大,更有可能是在他去了云焦五大郡后才认识的。不过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能轻易放过。 “这么说你在帝都的事情全都做好了?” 提起这个,尺罗反而有些气馁:“唉,上次随师父去帝都,所有时间都被拘在师父身边,帮他老人家整理药材。本来还想趁此机会在云焦元老十二宫中也卖些丹药,大赚上一笔的,没想到以我那点名头在帝都根本不管用,只有师父那样高阶的火炼师,才被那些大能看入眼中。要不是遇见你在我这儿购了一大笔,我不过是白走一趟。若那次在十二宫能赚个盆满钵满的,也不至于这次想搞个灵草还要亲自去采摘,没采着还被坑到倾家荡产了。” 经他这么一说,易逽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和他并没有太大渊源,只是在帝都碰过面,他在这人那儿买过一些药品罢了。或许他们之间有一些友谊,但绝对谈不上非常了解,就连他的来历对方应该都不清楚,那就更别说他体内言符大阵有关的消息了。 易逽不禁有些失望。 又不敢透露太多引起怀疑,只好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应付于他。 “易小兄弟入了我开阳宗是去了哪座山峰呢?”尺罗感兴趣地问。 “我就在碧落山。”易逽简略答道。 尺罗愕然回头,“碧落山?以你的天赋怎么留在碧落山?” 易逽神色淡淡,并不回答。 尺罗见他不愿多说,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又想到当时初见这人时是多傲气,比他的修炼天赋高多了,现在却到了这个地步,不仅掉了好几个境界,而且还沦落在开阳宗最末等的碧落山,只能说一句世事难料。他心中又是同情又是唏嘘,更加觉得修炼之路意外重重,艰难无比,还是做个受人尊敬的火炼师好啊。 这名天才火炼师为人还算厚道,不愿揭人伤疤,两人在一块儿叙了几句旧,他便称还要去找那坑了他的姑娘算账,与易逽告辞了。 易逽从尺罗这里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但至少买到了治疗经脉的药丸,和这么一个在弟子中都多有人望的火炼师是旧识,以后若有炼丹炼器方面的需求,去丹黄岭也有了条路子。 与尺罗分别,易逽便在集市里继续独自逛起来,在好几个修炼者那儿补充了一些常用品,又把从阮七手里得来的一大堆价值不高的灵草材料贱卖了一些,便打算去寻些言符禁制来布置一下他的小木屋。 不一会儿,易逽就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的摊主是个身着紧身皮革甲衣,十七八岁的女孩,她一头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扎起,簪了几朵珠花,大喇喇地席地而坐。 地上铺了层麻布,上面搁置着以不同材料所制的符牌。 见有客人上门,她立刻笑着招呼:“看看?我这儿有言符师制作的各种功效的符牌,都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 “可有隔绝窥探和防护宅邸的?”易逽站定,翻看了下她面前五花缭乱的牌子。 “两种功效同时具有的没,但分开来的都有!”女孩高高兴兴地指着两组木质符牌介绍道:“就是这两种,同时在府邸中放在东南西北四角,然后打入冥元激发就行了,简单吧?” “效果怎么样?” “防护符牌能承受四重天修炼者一击,四重天以下的攻击能坚持一炷香时间。隔绝符牌能阻止一切声音和影像泄露,从外面往里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两种一共一千八百晶币,比其他人卖的可便宜不少哦,怎么样,不错吧?”女孩卖力地讲解着,看起来很希望易逽能买下的样子。 “心念能隔绝吗?”易逽打断她问道。 女孩面露难色:“这,心念不行……我还只是个低阶言符师,做不出隔绝心念的效果。不过,还有我师兄做的符牌可以隔绝心念!”她指向另外一组石质符牌道,“我师兄做的就可以,不过仅限于三重天修炼者的心念,四重天以上就无能为力了。价格上高了不少,单这一组三千晶币。”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易逽。 易逽向来不吝啬钱财,自从拿到阮家七少爷的芥子环,就白得了一大堆晶币,如今三四千的晶币还是花得起的。 于是将能隔绝心念的符牌和女孩自制的防护符牌都买了下来。 等他把一大袋子晶币交到女孩手上,女孩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殷勤地连声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符牌,口若悬河地介绍起其他的符牌。 易逽耐心听了一会儿,忽然出言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你是个言符师?师承何处呢?” “我虽是个言符师,但实际上这方面的资质很一般,勉强做上个低阶言符师已经是极限了。看师弟的修为和年龄,才入开阳宗不久吧?难不成是这次天测的新人?” “不错,我的确是今年才进的开阳宗,怎么,有何不妥吗?”易逽疑道。 女孩摆摆手,笑着说:“并无不妥,我族里也有个表妹在今年进了开阳,你们这些新人才进开阳或许还不大清楚,开阳每座山峰都设有藏书阁,基本的功法、元气诀、武斗技甚至火炼师和言符师的入门玉简都有收录。我作为言符师并无师承,都是在藏书阁里借阅了玉简自学入门的呢。既然师弟是新人,若无师父指导,这藏书阁无论如何都该走一趟的。” 易逽眼中一亮,忙道:“师姐可否告知这藏书阁在哪儿?” “别的山峰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是碧落山的弟子,直接去半山腰就能找到了,藏书阁就在离委托堂不远的地方。”女孩往山上一指,爽快答道。 易逽谢过她,便不再逗留在集市里,沿着山路往半山腰走去。 碧落山山势平缓,偶遇峭壁处,也见沿壁架起座座栈道飞桥,四通八达,便利非常。 又向上攀至山腰,便有一大片平坦的地形,长满了苍松翠竹,高处从上至下飞出一道涧流,细流垂坠飞溅如烟,在碎金的阳光下聚出如幻似彩的虹,水雾零星,飘渺如蒙蒙甘露散落。细流下积起一汪清潭,潭水边一座座殿房楼阁掩映在一片茂茂苍翠中,有神态不一的修炼者穿行在楼阁小路上,给这副静谧的画添上一笔活力。 碧落山藏书阁。 易逽问了七八人才沿着石子小路找到这座深埋在巨松中,七层高的朱红楼阁。这藏书阁看似地方偏僻,但实际上前来借阅的人并不少,易逽一路就看到了好几人也往这边走来。 藏书阁殿门前有两名面相凶恶的武斗师看守,易逽看不穿他们的修为,但从大致气息感受来讲,绝不会弱于白卿九。 等他走到门前,一名武斗师拦下他,马着脸,眼神阴寒,冷声道:“藏书阁的规矩可都知道?” 易逽站定回道:“还请师兄详细为我讲讲,我是第一次来藏书阁。”说完往那人手中塞进一个小袋子。 这位武斗师捏了捏小袋,满意道:“嗯,看你面生就知道是个新人。你小子还挺上道,我就给你提示一下,免得愣头愣脑坏了规矩。在阁中借阅典籍没有限制,只需出示你的身份腰牌,但禁止将典籍带出藏书阁。若觉得在阁内查阅典籍不方便,可以在我这儿购买特殊的空玉简进行拓印,拓本就可以随你带走了。空玉简五百晶币一个,你买是不买?” 易逽想了想便道:“劳烦师兄先给我十个空玉简吧!” 易逽来藏书阁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寻找适合他的功法秘笈,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藏书阁中研究,空玉简是必须得买的,就算买的多了,也能留在以后继续使用。 看守殿门的武斗师见他有意购买,脸色又柔和了一分,数出十个空白玉简塞给他。 “拓印的时候,往典籍原本上一按就成。” 这五枚玉简小巧玲珑,只有两根手指排在一起那么大,方方正正,色泽均匀,通透润白,看起来就和成色不错的普通玉石没什么太大区别。 易逽收起空玉简,给这俩门神出示腰牌后,踏进了这座藏书阁。 ; 第七十四章· 上阳诀与一劫修士 一入藏书阁,一股子古旧纸卷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这楼阁第一层摆放了无数个高大的木架,整整齐齐堆放着数以万计的藏书。此处修炼者极少,也无人看守,易逽四处转了转,发现这些纸质典籍收录范围极广,从人文到历史,农耕到占星,千行百业,机巧数理,什么都能找到。 很明显,这些书籍全是由普通人写录的,不然不会抛下玉简不用,反而选择难以存储的纸张。 就是不知开阳宗的人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书卷了。 易逽没有时间去细细研究这些典册,若换了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话,怕是会在这地方泡上十天半月的,把感兴趣的东西都看上一遍。 可如今明知寿数不多,他自然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易逽惋惜地又看了一眼第一层的大书库,收回目光前往第二层。 藏书阁二层以上就全是一摞摞玉简了,再找不到半片纸。 在易逽之前,已经有一些修炼者站在所寻典籍前将心念沉浸其中查阅着。 楼梯口有一不修边幅的干瘦老头,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到易逽上了楼,他眼前一亮,便一瘸一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这位小友,有什么想要查阅的?老头我从未见过你,是才入宗门的吧?”这老人凑上前来,咧开一嘴黄牙就向易逽亲切地问道。 易逽见他搓着枯瘦的手掌拦在自己面前,缓缓道:“前辈是……?”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小友要不嫌弃,叫老头我一声梁师兄就好!从未见过小友,是才入宗门的吧?我老梁别的不行,但日日呆在这藏书阁内三十年,对这地方了如指掌,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雇老头我帮小友解惑!只要二十晶币就可!” 老头儿橘子皮一样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地跟在易逽身边。 旁边有其他修炼者的嘲笑声传来:“梁老头,你这样也好意思当师兄?你现在修为如何了?还有二重天吗?可别丢人现眼了!” 梁老头似乎是被奚落惯了,头也不回地说:“不怕小友笑话,如今我确实修为低下,连二重天都没摸着个边。我其他本事没有,但在这藏书阁里,再没有其他人比我更清楚那部典籍在哪儿,有什么效用了。” 易逽见他昂首挺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便道:“果真?任何典籍都找得到?” “只要藏书阁内有,老头我保准立马给你找到!”梁老头言辞凿凿。 易逽颌首:“那劳烦梁师兄了。” 梁老头见易逽应下,兴高采烈地道:“小友是寻什么典籍?给小老儿说道说道?” “先寻个适合我的功法。再有,看看其他一些有用的元气诀和武斗技。” “这是想御法御武两条道都走?嘿嘿,我开阳宗如此选择的弟子确实不少,咱们开阳弟子当然得和承法宗与武衡宗那些一条道走到死的家伙不一样,待老头我等会儿带小友一一看过记有法武两御的前辈的心得吧!虽然都放得比较分散,数量也少,但小老儿绝对一个不落地给小友找着!”梁老头笑眯眯地点头应着。 易逽倒没想到这藏书阁里居然还有前辈留下心得,这绝对是宝贵无比的珍藏。藏书阁整整七层,典籍万卷,玉简无数,让他一个人凭肉眼一一寻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样一想,这区区二十枚晶币换梁老头帮忙真是合算之极。 不过令他费解的是梁老头年纪一大把,却修为极低,连易逽都能一眼就看出他元气波动十分微弱,以他这样的资质,怎么会有资格进入开阳宗…… “那就多谢师兄了。”易逽淡声答道,随梁老头往藏书阁更高的楼层走,路过一些其他的修炼者,大多都对他俩不予理睬,偶尔还会有人看到梁老头就露出嫌恶的表情。 易逽看在眼里,问:“我见那些修炼者有些对你态度恶劣,不在意吗?” 梁老头不想易逽突然这样问起,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阴霾,叹息道:“在意又如何,逢高踩低的事情太普遍不过,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这倒是。”易逽笑了笑,也有些感触。 “唉,过去老头子孤傲偏激,和碧落山许多师兄弟们都相处得不怎么样,得罪了不少人。数十年前,老头我遭人暗算,身中剧毒,丹田残破,聚气则漏,修为跌下二重天也依然不止,此生前途尽毁,直到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那次之后,老头我就托了往日好友,才得了机会守在藏书阁内,为其他道友介绍介绍典籍赚取些晶币,以此度日。” 易逽看他神色怏怏,直接道:“先寻功法吧,也不知何种功法才会适合我。梁师兄可有何推荐?” 梁老头立刻晃过神来,忙答道:“好嘞好嘞,说道这功法,我开阳宗的功法实在五花八门,收录了成千上万种,不过大部分都是残本,能修炼的部分都在五重天以下。这些功法虽然残缺,最多只能修炼至五重天,但实际上依旧有许多人选择,正是因为它们大多都有个特点,那就是上手容易,行脉数量较少,修炼速度十分可观。但不可忽视的缺点就是由于以这些功法修炼至五重天,基础并不牢靠,因此一旦修炼至五重天以上,以后的修炼之路比之前还要困难百倍。” 易逽大概能猜到为何会如此。 碧落山的弟子都是在天测后被宗门师长们放弃的修炼者,自身资质并不被师长们看中,大多都在三灵之体、四灵之体左右,他们修炼速度不快,瓶颈又难以突破,一辈子的成就也许根本就无法企及五重天。这样选择这些功法残本,放弃考虑五重天以后的事只求五重天以前的修炼速度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显然,这些功法却对易逽毫无半点好处了。 “梁师兄还是介绍越完整的功法越好。”易逽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梁老头一愣:“越完整越好?越完整的功法修炼难度越大,因为要为极高的境界打下坚实的基础。我开阳最完整的功法人尽皆知还是上阳诀莫属,那是实打实的一劫修士都难以完全参透的无上心法,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几个人去修炼此法,因为进度极慢,晦涩难懂,很是艰难。如果想寻好点的功法,小友不如试试这个?”老人从阁楼尽头一座装横精美的书架上取下唯一一只玉简,塞进易逽手中,“少天循星诀,一共有九重天的心法,这个功法在夜间群星明亮时修炼对冥修还有出乎意料的效果,行脉时与星辰呼应,取亿万星辰之精华,能使头脑清明,行脉顺畅,对修炼极有好处!即使在云焦大陆上,没有开阳秘境这么好的修炼环境,也因黑夜漫长,不比在开阳慢多少!” 易逽不置可否,把玩着手中这只玉简,开口道:“梁师兄把那所谓的一劫修士与我讲讲如何?” 梁老头笑道:“呵呵,看来小友是还不清楚这个啊。刚入宗门不知道的很正常,云焦大陆上帝国和各个世家对此倒保密得很是严谨呢。” 说完,便仔细给易逽说道起来。 易逽在石怜和挑选苗子的师长那儿听过的只言片语,此时才得以解惑。 一劫修士指的是超越了九重天的大能修士。 当修炼者修炼至九重天后阶,面临突破九重天桎梏时,将会面对一次令人闻之色变的天劫,被称之为九雷劫,九重境界九重天,每一重天对应一道雷劫,突破九重天将面对积累下来的九道雷劫,一道强于一道。 修炼本是逆天而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时之所至,鬼神难容,天地就会降下劫数与灾祸强加于修炼者身上。 扛过九雷劫则生,延年益寿,反之则死,多年修炼皆成虚妄。 当真正度过了这第一次天劫,应劫而生才叫踏入新境界,寿元大增,呼风唤雨,堪称无所不能,此时方能称之为一劫修士。 这第一大天劫历完后还有第二大天劫,俗称五行劫,可真正历过五行劫的二劫修士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遥不可及,传说中三巨头就是这个境界。二劫修士后的三劫修士,就更是缥缈了,是否真正存在都有很大的争议。 开阳宗天圈的竖脉山峰上,就盘踞着二十来位一劫修士。每一位,都是开阳宗的顶梁柱,令无数修士拜服的前辈大能。 “原来如此,那上阳诀真的连一劫修士都无法完全参透?”易逽讶然问道。 “此话应该不假!上阳诀被我开阳宗奉为无上之法自然是有它的道理,老头子我光凭说可说不清这上阳诀到底有多难修炼,不如小友自己去体会体会吧!”梁老头呵呵笑道。 易逽感兴趣地问道:“还请梁师兄把上阳诀的玉简给我瞧瞧。” 梁老头却摇了摇头,伸出枯柴一般的手指,往东面一指:“上阳诀可不在小小藏书阁内,刚才交与你的少天循星诀已是碧落山藏书阁中最完整的功法之一了。上阳诀作为我门当之无愧的第一心法,甚至在开阳宗地圈主峰华瑶天山上的藏书阁都找不着,没有任何空玉简能将它拓印下来,如果小友有意观摩,上阳诀就镌刻在开阳宗内天圈和地圈相接处的一刀崖上!” ; 第七十五章· 十渡乡的影响 在梁老头的说明下,易逽的藏书阁之行颇有收获。 整整一天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出来,而他的芥子环里,已经存放了七八枚玉简拓本,这就是他这一日里大致寻到的所有有用的典籍与心法。 虽然他心中已决定要去一刀崖观摩上阳诀,但依然将少天循星诀也拓印了一份以备无患。 除此之外,各类常见的元气诀,武斗技他都选了自以为有用的几样,另外言符师和火炼师以及引灵师入门的一些心得也毫不客气地各拓印进空玉简里带了出来。无论哪一样,无不是在他精挑细选,琢磨了良久才定下的,短时间内想要增强实力就靠这几个拓本了。 之后,他直奔离藏书阁不远处的委托堂。 委托堂设在一座只有一层高的石殿中,门前往来若市,进进出出的修炼者不知几凡。易逽作为来往人群中的一员,毫不起眼地走进了这座石殿。 石殿中空间很大,正中间有一书案,后面坐了几位服饰统一的师兄,许多修炼者正排在案前与那几位师兄交谈着。此处人最多,其次左右两边也有些修炼者。 易逽看着中间拥堵成一团的修炼者,犹豫半晌还是先去了右边人最少的地方。 他拉住一个青衫长袍的修炼者,问道:“这位师兄,这委托堂中间怎么那么多人?” 青衫修士剜了他一眼,狠狠撂下袖子,弹开易逽的手,马着脸抛下一句“走开,别挡路!”就扬长而去。易逽面色不改,重新找其他人询问。 连拦了四五个人,语气越来越客气,还往最后一人手中塞了把晶币,这名修炼者才肯正眼看他。 对此种情况,易逽心中也暗自皱眉,实在没想到这宗门里的人居然都如此势利,不过是问句话而已,这名义上的师兄们还不如云焦大路的普通修炼者亲切了。 他最后拦住的这位修炼者长得方方正正,身材像个矮冬瓜,收了晶币后,才对易逽说:“这委托堂平日里人也没这么多,只不过最近那嵩岚峰的首席弟子蝉羽师兄在委托堂颁下了许多报酬极为丰富的委托,发布在开阳下七十二峰中,就连我们碧落山都没落下。” “这么说这些人都是来接那位蝉羽师兄的委托的?”易逽有些惊讶,原来委托堂也是能自行发布任务的,这位了不得的蝉羽师兄到底是颁布了多少委托,他们碧落山竟有这么多人被吸引过来。 “哪能啊!依我看大家只不过是来凑热闹罢了……蝉羽师兄发布的委托报酬的确丰厚无比,但实际上一共就四个委托,应该全是和珍稀药材有关的,并且及其难寻。我看蝉羽师兄也不过是抱着一试的念头才在宗门的所有委托堂都打了招呼,你没看到那报酬光是钱财上就有百枚冥晶,不愧是首席弟子,真是财大气粗啊!”矮冬瓜啧啧感叹。 晶币只不过是充斥着驳杂冥气的低劣晶体,除了作为货币,并无他用,而冥晶的晶体中冥气却精纯无比,许多地方都有大用,例如布置易逽在云焦极北使用过的一次性大型传送阵。因此冥晶价值高昂,甚至一万晶币才能换来一枚下品冥晶。 以百枚冥晶作为报酬,相当于百万晶币了,的确是让人瞠目的大手笔。 矮冬瓜师兄继续说道:“只不过蝉羽师兄要的东西肯定刁钻得很,连师兄他本人七重天的修士都搞不到手的药材,咱们这些小修士就更不可能弄得到了。” “到底是要什么药材呢?”易逽也略有好奇。 矮冬瓜往人堆里努努嘴:“想知道你自己挤进去问负责这里的管事呀!问我又有何用?不过听说都是极难寻的东西,你还是别打主意了。这次的事确实是出得大发了,也难怪蝉羽师兄都急得发下报酬如此丰厚的委托了。” 易逽心中一动,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矮冬瓜一脸惊讶:“师弟消息不灵通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还半点不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就是这次在云焦大陆上天测初选的事情呀!” 易逽胸中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继续催问,矮冬瓜就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今年的天测初选被定在云焦的十渡乡你知道吧?也不清楚这十渡乡里到底有什么鬼,反正里边出了大变故,弄得今年参加天测的参与者死了不少,最后通过的人比以往少了太多,搞得今年天测不完整,天测第二阶段都被取消了。” 这家伙口中所说之事易逽是当事人,自然再清楚不过的了,只不过光是这个,和嵩岚峰的首席弟子又有何关系? 这矮冬瓜看来特别喜爱吊人胃口,易逽配合他连问几次,等他摆足了姿态这才继续说:“这十渡乡啊,以往都不知道,原来里面居然一直沉睡着一只实力强横到恐怖的巨型冥兽!整个十渡乡最中心的荆棘之森,只不过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在这之前,被小道消息所误,大家都以为十渡乡中的动静是因有异宝出世,结果哪里有什么异宝,出世的是一只强横无比的凶兽!” 易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和白卿九离开荆棘之森时,整个荆棘之森崩塌,一条条粗如水桶的藤蔓砸下来,差点把他逼入绝境。最后那些藤蔓都往沼泥中内缩,滑入泥水深处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没有心思多想,现在回想起来直叫人毛骨悚然。 那哪里是渡潭荆棘藤蔓,其实就是沼泽中心深埋在地下那只冥兽身体上长的肢体…… 矮冬瓜看易逽脸色不好,以为是被他的话所惊吓,很是得意,更加添油加醋起来:“连三位六重天的引路人都误认了有宝物出世。其实,真的追究起来,要说有异宝也并非完全是谬传,蒙蔽引路人的感官,使其当成宝物的,正是那只冥兽的内丹。这凶兽实力太过惊人,甚至成就了一颗极冥内丹,你说可不可怕?极冥内丹啊!这样的冥兽,其实力那可是相当于一位九重天巅峰的修士了,距离突破九重天壁障一线之遥,要不是那个大家伙的性子并不暴虐,我看这次天测所有去了十渡乡那地儿的人都免不了一死!” 易逽也有些愣怔,他居然踩在九重天巅峰的冥兽头顶晃过一圈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真不知该说是太幸运还是什么了…… “敢问师兄,那这蝉羽师兄的委托是……?” “啧,别打岔,继续听我道来!就算那只冥兽性子再温和,也不可能温吞到对想夺它内丹的人都手下留情,这次我们三大宗门派出的引路人里面,进入十渡乡深处的三人全部折损在里边,就连驻守云焦的雾啼师叔,那可是八重天的强者,收到引路人消息后赶过去也没在那只冥兽手里讨到好,受了极重的伤势。如今已经回开阳养伤了,他是蝉羽师兄的亲舅舅,关系密切,蝉羽师兄这才这样急着给雾啼师叔筹药材。” 矮冬瓜啰啰嗦嗦讲了半天,总算把嵩岚峰首席弟子蝉羽为何发布报酬丰厚的委托扳扯清楚了。 易逽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狠狠一震,虽然自从那三张飞音符自燃开始,就知道那三个引路人多半凶多吉少,可现在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心中一凉。 那个当初把近万天测参与者震慑地话都不敢多说的三位引路人,居然就这样长眠在这十渡乡沼泽深处。这可是三名六重天的修炼者,在开阳宗众多弟子里,也是佼佼者,却如此轻易就丢了性命。 不仅他们,就连镇守在云焦的开阳宗师叔,都吃了大亏,身受重伤逃回开阳养伤。 正如矮冬瓜所说,要不是那只隐藏在沼泽深处的巨型冥兽脾性并不暴躁,并没有被激怒后大开杀戒,否则他自己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地保下这条性命。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驻守在云焦的师叔都受了伤!多谢师兄告知,我初入开阳宗,消息也不灵便,还请不要见怪。”易逽笑着谢道,又往石殿中央拥挤的人群那边指了指,“我听说新入门的弟子能凭身份腰牌领取一些晶币,是在那里领吗?” 矮冬瓜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刚才他吹了半天听来的消息,眼前的家伙居然是当事人之一。这厮有点窘,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点着右边坐在石凳上的一个管事没好气地说道:“领晶币?那边都是负责委托任务的管事,你这些杂事去徐管事那儿办就是。” 那位姓徐的管事身前还有两个修炼者,看起来实力也不高,还有些面熟,应该就是与他同为今年的天测参与者了。 易逽点了点头,走到那位管事面前,出示了腰牌,领到了宗门分发的奖赏——一千晶币和一瓶生元丹。 一千晶币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不过生元丹对他们这些五重天以下的修炼者来说却是个好东西。 此药一粒能刺激冥元的运转一个时辰,在修炼时服上几粒,运转心法会更为顺畅,也有一丝提高修炼速度的效果。 虽然几次根本看不出来,但长年累月下来,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 ; 第七十六章· 招传 委托堂的人实在太多,原本还有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委托,但现在也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他从阮七那里弄来的芥子环中还剩有两万晶币,若只是买些常备的丹药绰绰有余了。 对他来说,急着去接些无关紧要的委托,还不如抓紧时间研究从藏书阁带回来的拓本,多提升一些实力,毕竟这里强者为尊,实力越强,话语权越多。要想找到解决冥阳共生的问题,即使是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但要没有一定的实力,恐怕机会来了都抓不住。 易逽收起宗门的奖励,下山返回自己的木屋。 还离着那一排木屋好几十丈远,他就看到一名装束严谨的修炼者笔直地站在他的木屋前,对旁边走过指指点点的其他人毫不在意,就算有人上前询问,此人也是不理不睬。 易逽一皱眉,走了过去,本也想无视他回自己的住处,可此人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你就是易逽师弟?” 易逽一顿,回过头来,见这名修炼者正面色严肃地打量他,便脚步微动,整个人的姿势就细微地调整了,不着痕迹地把脸更完善地隐藏在了兜帽下。 这名修炼者年纪轻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却显得十分老沉稳重,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生了双威严的凤目,站在那儿渊渟岳峙,笔直如松。 “是,不知师兄有何指教?”易逽沉声答道。 修炼者听他应了,紧绷的脸色一松,直接吩咐道:“在下简勿渊,在此等候易师弟多时了,既然师弟回来了,那便跟我走一趟吧。” 易逽不知其来历,自然要问上一问:“简师兄这是要让我去何处?” “在下师承车生河大师,是大师座下的大弟子,师尊交代我将你带去嵩岚峰见他,师尊有话要亲口对你说。”简勿渊答了一句,从芥子环里拿出一块木牌,示意给他看。 这木牌背后确实刻画了一座题有嵩岚二字的小山峰,正是嵩岚峰弟子的身份木牌。 “车生河大师是常住嵩岚峰的?”易逽有些诧异。 简勿渊面无表情地说:“师尊身为开阳第一言符大师,身份尊贵,住在嵩岚峰有何奇怪?好了,你现在就跟在下走吧!” 易逽正愁之后要怎么去见车生河,那个胖大师就派了弟子来寻他,看来关于他体内大阵的事是有消息了。无论好坏,自然要走一趟的,易逽立刻一口应下。 简勿渊袖袍一抖,甩出一只巴掌大的小船,往空中一抛,手中掐起法印,打入一道冥元。小船在剧烈的元气波动下,急速涨大,变作能载三人的一叶小舟悬停在半空中。这个过程,倒和赤牙乌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种载具,易逽在藏书阁中也了解了一些。 六重天被描述为附羽行空,并非是说真正会生出翅膀能在天空翱翔。而是指他们丹田中储存的冥元或阳元已到达了惊人的地步,足以引动身边空中的元气产生共鸣,然后施加在其他介质上让自己具有行空的能力。若没有介质的帮助,施加在自身也能短时间悬浮在空中,但冥元损耗速度惊人,更别说进行长久的飞行了。 而这个介质,大多就是像简勿渊抛出的小船一类的东西,专程用以载人的飞行法器,内刻不同效果的言符阵文,能使飞行更平稳快速。 六重天以上的使用者将冥元打入飞行法器中,就能御空飞行。 既然简勿渊能操控飞行法器,那也代表他是六重天以上的修炼者无疑了。他带着易逽乘上小舟,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碧落山的上空。 搭乘简勿渊的飞舟和搭乘赤牙乌感觉不大一样。 赤牙乌就像是个活物,常常啼叫不已,总会让他觉得是坐在活物的背脊上。而这个小型飞舟毫无疑问只是个工具,速度和高度都远远不及赤牙乌,也无防护符文在侧,风力虽烈,但还不至于到无法睁眼,口不能言的地步。 再看简勿渊,却比易逽闲适多了,他的脸上身上有一层蒙蒙的荧光笼罩,看起来再强的风力都不能影响到他半分。 他一眼瞟见了易逽在强风下的狼狈,开口道:“若你有幸进阶五重天,即使是元气师,都再也不会如今日这般了。等渡过那道分水岭,你才会看清真正的修炼世界是什么样。” 五重天是分水岭的说法,易逽早在云焦大陆上的大陆志中就有看到过。可为何这么说,却并不清楚。 易逽立即问道:“简师兄可能为我说说这是为什么?五重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可向这样一个死板的师兄提问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简勿渊显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独自闭目不言。易逽也不愿惹他厌弃,只是这么一提就不再继续追问了。 看来,等车生河这边事了后,得好好看看少天循星诀中的内容,既然此功法能一直修炼到九重天,这循星诀内对五重天应该会有描述的吧。易逽暗自琢磨着心思。 两炷香时间后,他们才抵达了嵩岚峰。 嵩岚峰比碧落山占地小了一大半,是座极为陡峭的山峰。但整座山峰笼罩在一片霞光瑞彩中,雾锁山头,岚气蒸腾,犹如仙境一般美轮美奂。山上植被比碧落山还要茂盛八分,草木葱茏,繁花似锦。即使是最陡峭的岩壁缝隙中,也生长了无数鲜翠欲滴的植物。 一踏入嵩岚峰的领地,浓郁的元气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周身数百个穴位中一丝丝渗入,舒服地叫人想要大声呻吟。 简勿渊将飞舟停在峰顶,自豪地说道:“嵩岚峰元气浓烈,受元气影响,山上的植被常绽不衰,四季如春。我们这些弟子,也是受及师尊的恩惠,才有机会在嵩岚峰修炼,走,先带你去师尊的洞府。” 易逽应了一声,下了飞舟,看他收起飞行法器,自觉地跟在其后。 绕过一片花田,简勿渊停在一处空地前。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飞音符,空手在上边画了几个字,就默默等在原地不动了。 易逽心中正奇怪,就见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空气中无数白芒缠绕的言符一闪而过,所站的地方的景物就已经全变了。 “跟我走,这里的禁制不逊于华瑶天山。”简勿渊嘱咐一句,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易逽紧随其后,越往里走,易逽本以为已经是真实景物的时候却不想又扭曲消融在眼前,可以他敏锐的感官却丝毫不妥都察觉不到。就这样所有景物整整大变了三次,直到易逽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五感来,简勿渊才说了句:“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易逽暗中啧啧称奇,不愧是言符大师的洞府,这样的幻阵实在是精妙无比,足以乱真。 而真正展现在眼前的真实景象事实上却不及之前幻阵里那样优美。简勿渊说过带他去师尊的洞府,可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个依着岩壁的石窟。 易逽硬着头皮往黑黢黢的洞口一钻,往里几步就感觉穿过了一层水帘一样的薄膜,然后眼前大亮。 石窟内别有洞天,其中空间极大,岩壁上镶嵌了无数光石,亮如白昼。中间设有一道半透明的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张白玉矮桌,一名不修边幅的胖子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玉简中全神贯注地查阅着什么。一靠近,就是一股酒味扑来,易逽往旁边一看,果然地上散乱着几盏通透的酒杯,还有些酒渍洒在地面的玉砖上,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哦,你小子啊,总算来了,勿渊那臭小子手脚真是越来越慢了。”车生河抬起头来,对着易逽招招手,“过来吧,我可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哈哈哈!要是哪天弄懂了你体内的言符阵的问题,我的言符术又要再上一个台阶!”说着,这位胖子都快手舞足蹈了起来。 “见过前辈。”易逽施了一礼。 “行了行了,别执着于这些虚礼,搞得跟我那大徒弟似的。”车生河不耐烦地斥道,转脸就又满面红光,“你这体内的阵文,我就说嘛!果然是在其他地方瞧见过的!” 车生河不由分说地翻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玉简塞给易逽,催促道:“赶紧看赶紧看!” 易逽静心把思绪集中在手中的玉简上,心念猛地被拉了进去。随后一波又一波纷杂无比,繁复难懂的符文一股脑地涌进脑海,易逽如观天书一般,走马灯花地勉强看了看,然后就被眼前这些群魔乱舞一样的言符线条给绕得头昏脑涨,便匆忙把心念退了出来。 “怎么样!看出苗头了不?”车生河一脸兴奋。 易逽顿了顿,苦笑:“前辈,这实在是太复杂了,晚辈一丁点门道都没看出……这也是个言符大阵吗?” 车生河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气恨表情,脸上肥肉直抖,大叫道:“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这百演封星子母阵和你体内的大阵主体结构完全一样!” ; 第七十七章· 机会 易逽对着这么一位实力高强的前辈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晚辈不曾涉猎过言符之道,连前辈都赞叹不已的大阵自然是水平极高的,晚辈如何能看明白其中精妙呢。” “谁要你看懂其中精妙?连我都还没完全研究透彻,你还想看懂?哼……”车生河不悦道,但他性格易逽也有些明白了,长这么大块头,实力高达八重天的言符大师,其实就是个小孩儿脾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倒不像是小心眼的人。 易逽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请教:“还请前辈指教,这百演封星子母阵是什么样的符阵?和我体内大阵有密切联系吗?” 车生河撅着臀又在一团乱的玉简中翻了翻,刨出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猛灌了几口,笑道:“百演封星子母阵是座极为高明的言符阵,它并非杀阵而是封阵,子母相扣,威能通天,制成符牌交给随意一个修炼者施展,能将同阶修士彻底封禁,甚至连高上整整一重天的修士也能困敌一日,实在厉害至极!如今的云焦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这种阵文,我手上的记载它的玉简,也是过去偶然得之的。” 车生河的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又接着说:“只可惜这玉简中的记录不全,只有母阵没有子阵,不过好在子阵只是辅助之用,没有子阵,母阵也能正常运转,但威能就降低不少了。同阶敌人也只能将其困住十天,远及不上完整大阵那彻底镇压封禁的效果。” 他回过身来往易逽心口一点,道:“你体内的阵文,粗略一看和百演封星子母阵极为相似,但具体肯定会有很大差异的地方,毕竟将这百演封星阵直接刻印在人体穴道内完全是天方夜谭,按照普通的情况,你浑身窍穴早都被言符彻底破坏了,更别说还完成了镇压阳元的效果。要不是亲眼看到了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高人能将这样的大阵改良后刻印进人体中!” 车生河情绪激动,抓住易逽的手臂,连声问道:“现在我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赶紧告诉我,是谁给你刻下的这座大阵!?连我车生河都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言符大师能设置如此高明的大阵!真真是令我羞愧啊!我一定要去拜会这位高人!” 易逽哪里知道什么劳什子的言符大师,赶忙回答:“车前辈!我是真的不知何人为我设下的大阵,不然为我自己性命考虑,也会去找那位大师帮我修补阵文了!” 车生河怀疑地瞧着他:“你莫要想哄骗我!难道不是你们鲛族中的言符大师?”其脸色已有些不悦。 易逽心道他果然如左老所说,已经察觉到自己血脉有问题了。 “前辈,是否是鲛族中的言符大师我也不敢肯定,以晚辈冥阳共生的致命缺点,这大阵很有可能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设下了,晚辈对此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易逽连连解释,若这胖子误以为他是故意隐瞒那可就不妙了。 车生河听他一头冷汗说了半天,才软化了一些,气馁地把脸一垮,丢开易逽,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闷声自语道:“唉,过段时间我也去云焦的东海之外寻寻鲛人的踪迹罢,好歹去问问有没有这位大师的线索……” 易逽稍微松了口气,老实地站在一旁,遇到这么位阴晴不定的主儿,还真不好对付。 过了一小会儿,车生河才又想起什么,对易逽招招手道:“你过来,再让我瞧瞧你身体中的言符大阵。” 易逽上前一步,把手臂递给他,车生河粗胖的手指搭在他的小臂上,将心念顺着他的经脉仔细探查起来,良久,他才收回心念,又抓住那枚记录百演封星子母阵的玉简细细研究半晌,这才拧着眉头道:“果然,是有这个问题!” 易逽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事关他的身家性命,怎能不着紧,便立马开口询问。 车生河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百演封星子母阵有一特点,那就是自生变化,百种演变,又不离其宗。其中阵文巧妙,规律难寻,子阵母阵相辅而成时,破阵困难无比。这代表什么你可知道?这需要的是刻写他的言符师具有强大的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有大阵有所不稳,想要修复,也需要极高明的言符大师修补百种演变的单个符文,麻烦之极。你体内的大阵虽然不是用作封禁敌手,但其原理却并没有太大变化。” 易逽心中一沉,道:“前辈的意思是,我体内大阵已有破损迹象,若要修复,即使是一个窍穴中的符文都需要一位言符大师为我长时间巩固百次以上吗?” “长时间修补是没错,但你想要别的言符师才帮你修补,我看也不大可能了。包括我在内,至今我车生河也还没见到有能在别人体内全身窍穴中刻写言符的人!” 说着,大师脸上又露出骄矜之色:“当然,再给我十年时间好生钻研此道,必有所成就,修补也有希望。嘿,只不过你却没这个命等这么久!虽然你如今并不需要全身穴位都巩固一遍,但你可放心把自己的窍穴完全暴露给他人铭刻言符吗?一个不慎,窍穴破损,周围的所有经络都会拥堵,修行受阻,甚至从此落下残疾也不是不可能。不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现实!”车生河懒洋洋地提醒道。 易逽不禁握紧了双拳。 不错,他的确不敢这样把性命完全托付给他人。也许一次他还能接受,冒着风险请其他言符师巩固窍穴中的符文,可照车生河的说法,他需要巩固上百次甚至更多,即使他真的找到愿意一试的言符师,但这样的险也不能冒。 一股绝望的情绪漫上心头,流窜四肢,带出无尽的寒意。 “依我看,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你自己为自己巩固大阵,就算失败了,也命该如此,怪不得他人!”车生河话头一转,嘿嘿笑了起来。 易逽愣了愣,重复道:“自己为自己巩固大阵?” “正是,许多言符师都在自己的身体中刻写过符文,毕竟自己的身体还有谁比自己更了如指掌呢?这是风险最小的一途了。”车生河弹了弹那身乌糟糟的道袍,说道,“当然,首先你得先有言符师的天赋,至少不能是个憨痴的,得有点这方面的灵性,若最基本的符文都看不懂,那就别指望成为一名言符师了!你身体中的大阵想要完善巩固它的确艰难,但若由你自己动手,从简单的地方一点点来,令其不再恶化还是有希望做到的。你听好了,今后,每当我传你,你便来见我。” 易逽哪敢当面拒绝这样实力高强的言符大师?无论车生河作何打算,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见易逽恭敬地应下了,车生河才满脸笑容道:“我也不欺你这小辈,这样吧,你若有天赋,什么时候能自己刻印出小禁幕的符牌,来嵩岚峰见我的时候,我会把在人体中刻印言符的方法教与你。” 易逽闻言大喜,克制住内心的惊喜之意,恭敬地向他道谢:“多谢前辈为我指明前路!晚辈感激不尽!” 这位胖得离奇的言符大师摆了摆手。 “话说回来,你这小子体内的言符大阵也让我开了个眼界,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言符之道真真是无比精妙,我车生河狭隘了!”车生河仰头大呼,神色飞扬,“仅凭这一点,我也要答谢你这小家伙一二,指点你的话就算做谢礼罢。便送你一些我早年的心得,助你少走些弯路,哼,有我的心得体会辅以观看,只要不是愚不可及,区区小禁幕根本不在话下。你就随我那大徒弟去取吧!” 他话音刚落,就抽出一张飞音符,对着符纸嘴唇翕动,然后一抖袖袍,一股巧劲袭来,将易逽送出了洞府外。 等易逽彻底离开,车生河才盘膝坐在地上灌下一口酒,摇头晃脑低声自语:“小子,你活得越久,就越能证明那座言符大阵的价值,可莫要令我失望了……” 易逽一出洞府,就看到简勿渊在不远处负手等候。见他出来,淡淡说了句:“跟我来吧。” 易逽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进到了一间朴素的石屋里。 这间石屋中陈列了各种各样的手札,玉简,简勿渊抬了抬下颌,道:“这里是师尊为我们亲传弟子准备的思阅室,这里全是师尊在言符之道上记下的一些基础的心得体会。你能来这里,也算是走了大运了。师尊有令,让你速速选三样离去,好好珍惜机会吧。” 这样的机会的确异常宝贵,开阳十万弟子,有几个人得此机会阅览开阳第一言符大师为亲传弟子准备的心得手札? 易逽郑重其事地应过一声便迫不及待地挑选起来。 这些手札玉简数量与藏书阁相比自然是少太多了,但每一样都是车生河大师的心血,每一位言符师来到这里都会被吸引得乐不思蜀。只不过易逽毫无半点言符根基,素以平常心相对,简勿渊只当他的言符术上佳得了师父的青睐,才破例允许进入思阅室,见其态度稳重,反倒让他还高看了一眼。 不敢让简勿渊久等,一炷香后,易逽拿着三个玉简对他道:“麻烦师兄了,我已选好。” 简勿渊看到他手中一枚墨玉玉简,奇道:“你想好了?此物对你无甚大用的。” 易逽瞥了一眼自己挑出的玉简,只略踌躇了一下,就道:“是,就这三个。” 简勿渊便不再多说,领着他离开思阅室。 ; 第七十八章· 废简? 简勿渊将易逽送回木屋前就径自离去。 目送他离开后,易逽也回了住处,把在集市上淘来的两种符牌安放在木屋四角,打入冥元将言符激发出来。然后把挂在腰间的冥兽袋打开,放出了那只小幻猫。 幻猫一被放出来,立刻愤怒扑到易逽脚边,在他脚跟裤腿上狠狠抓挠了一通,喵喵直叫。看来,这小家伙是被关在冥兽袋中闷得炸毛了,易逽哭笑不得地把它拨到一边,又塞了两粒小食丹给它。幻猫小舌头一卷,勉勉强强吞了下去,虽然不再冲易逽发脾气了,但依旧极为不满往墙角一蹲,背对着他生起闷气来。 易逽摇摇头,实在没精力再管它,安心在石墩上坐下,舒了一口气。 他实在太累了,从天测到现在,马不停蹄,精神都肉体都绷到了极限。如今安稳下来,总算有一点时间让他好生调养一下一路以来受过的伤势了。 易逽将温养经脉的丹药服下,又吃了颗小食丹,然后自己聚出清水把蓬头垢面的自己好生清理了一番,最后合衣躺在简陋的床板上闷头睡了过去。 易逽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等他悠悠转醒,立刻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明,一直似有似无的头疼早已不翼而飞,而胀痛的双腿,虽然一直没痊愈,但依旧在好转,只要按时服药,再调养上几日便成了。不得不说这修炼者的身体实在好用,比普通人的恢复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在小桌上,幻猫正团成一个煤球,舒舒服服蜷在桌子中央晒太阳。 浑身都舒坦了的易逽,只稍作思虑,就从芥子环中取出了一枚玉简。 易逽的手心上静静躺着枚墨玉玉简,散发着内敛的光华,这枚玉简正是取自思阅室中的三枚玉简之一。看到它时,易逽再三犹豫,还是选择将它带出来了。 实际上,这枚玉简正如简勿渊所言,并不适合他带走,甚至选择它对易逽来说简直是吃了大亏,因为里面的内容易逽也大致浏览了一下,并非是车生河所记下的心得笔记,而是不知名人士在里面记录的最基本的言符之道。 虽然的确基础全面,对每一位初学言符的修炼者来说至关重要。但坏就坏在它里边的内容基础到开阳任何一个藏书阁都能找到,就连易逽之前在碧落山藏书阁中都已经拓印了一份带出来。 或许,车生河将它放于思阅室中为的只是提醒自己的弟子们重视根基罢。 因此,当简勿渊发现易逽选择了这枚墨玉玉简时,才会那样惊讶。要知道易逽只能从思阅室中带走三样手札玉简,这个机会如此难得,易逽却浪费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一份的基础言符术的玉简上,怎能不让简勿渊把他当傻子看。 可易逽当然不是真傻,他多次权衡下还是选择拿走这枚玉简自然也有他的理由。 易逽沉吟片刻,右手一翻,掌心中间竟然又出现了一枚大小、材质、颜色与之完全相同的另一只黑玉简。 这另一枚黑玉简,正是当初易逽初遇石晋时,石晋声称被个江湖老骗子骗走五千晶币换来的绝世功法,里边的内容却词不达意狗屁不通,让人失望透顶。 易逽看过后,原本也当它只是个恶作剧罢了,可没想到居然会在车生河大师的思阅室中看到外观与之完全相同的另一枚。要不是突然见到这第二枚,易逽也不会想起来他的芥子环深处还埋了这样一件东西。 易逽反复对比着两枚玉简,神情若有所思。 如果说两枚玉简的形状颜色相同那并不是什么引人注意的事,可两枚玉简的材质却非同寻常。易逽经过在藏书阁恶补一顿后,也填鸭式地记下了许多有用的讯息。 这两枚玉简都是由稀有的墨玉所制。墨玉的能量亲和性很强,在元气师佩戴的法玉中,墨玉是已知材料里的最高品质,虽然两枚玉简都极为小巧,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但能以价值高昂的墨玉制成,却无相匹配的内容,实在不太正常。 再者,两枚墨玉玉简外观完全相同,要说它们没有任何联系,鬼都不信。 易逽信奉,种种巧合加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难道真的是像卖给石晋的老骗子所说,是绝世功法什么的?易逽半信半疑地摆弄着玉简,也不免如此期待。 木屋内的少年,拿着两枚釉黑的玉简捣鼓起来。 他将两枚玉简并排而放,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将心念沉入玉简各自探查了一遍,也无任何变化。 又重叠在一起,迎着日光来看,毫无发现。 易逽蹙眉,从杂物里摸出一个老旧的烛台,点燃了火将两枚玉简烤了烤,半点变化也无。 他试过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甚至最后还咬破手指,各滴了几滴血上去,也不见有什么吸收血液认主的情况,没有起任何作用。两枚墨玉玉简怎么摆弄都和普通的玉石一样,各是各的,只是普通的玉简而已。 小半个时辰过去,易逽无奈了,只好将两枚玉简叠在一起收入芥子环。 就在他丢进芥子环前的一刹那,易逽手上动作一顿,面上浮出古怪的神情。他摊开手掌仔细一看,两枚重叠的玉简已经严严实实地合在了一起。 怎么之前重叠的时候都没半点反应,现在反而突然合二为一了? 易逽疑惑检查玉简相连之处,心中一跳,才想到两枚玉简相合的一面都是沾染过他的血液的,他的血居然是充当了黏合剂的作用…… 两枚玉简还在融合,在易逽的注视下,不一会儿,原本还能看到接合处的缝隙也渐渐消失,两枚玉简彻底融为一体。 再过一炷香时间,见它再无动静了,易逽才试探着将心念往合二为一后的玉片中探去。 紧接着,手中玉简一烫,一股大力拉来,易逽一个趔趄往前摔去,下一刻,木屋中已空无一人。 蜷在小桌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幻猫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跳将起来,易逽一个大活人连同那枚玉片在它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惊得它竖起浑身的毛在木屋中直打转,喵呜喵呜不停地四处寻找易逽的身影。 而易逽只感觉到强烈的灼光袭来,双目瞬间失明,灼痛不已,像被火燎过一般,眼球瞬间充血。若非他具有鲛族血脉,生理上不可能轻易落泪,这般刺激此时早就不能自控地泪流满面了。 易逽闷哼一声,捂住了双眼,接着就是种时间空间都归于虚无的诡异之感袭遍全身,让他失去了温度,失去了五感,失去了自我,只这一秒,易逽忽然惊醒过来。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趴在一片温软清香的土地上,双眼仍旧疼得厉害,无法视物。双手在地上摩挲片刻,挣扎着抬起身子,易逽闷闷地咳了几声,把落在嘴里的土渣吐了出来。 缓了良久,眼睛才渐渐恢复过来,当他终于能看清周围时,易逽骇然。 这是在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是个还不足他房间大的小空间,灰茫茫的一片,除了他以外空无一物,不知上下,不分南北。 而被他刚才当做是土的地面,同样是灰色的,有极难分辨的黯灰微芒在表面流窜,让他都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土了。 易逽下意识地往手上看去,却发现原本拿在手中的神秘玉片早已不见。他是用心念探进玉片才导致这种情况发生,如果连玉片都丢了,岂不是什么线索都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人在哪里? 易逽强行按捺住心底的焦躁,赶紧在地上搜寻起玉片的踪迹来。 这个空间这样小,易逽反反复复检查了十几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发现半点玉片的踪迹。他的额上冒出冷汗,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抵在混沌一般的内壁上,滑坐在地。 “冷静,冷静……” 闭上双眼,易逽知道产生惊慌的情绪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只会阻碍思维的清晰。好在易逽的心理素质向来强悍,深呼吸几次后,猛地睁开眼睛,双瞳内已恢复清明。 沿着内壁走了一圈,发现内壁并无棱角,这里的空间贯彻了四个字——天圆地方。 再仔细观察内壁,状若混沌,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硬度,但实际无法再进寸步。若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灰蒙蒙的内壁上和地面的“土”一样,也有细微的灰芒在表面流窜,看起来应该是一种言符。 易逽肃着脸枯坐在内壁前一连看了两个时辰,渐渐的,神色越来越不可思议,最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 这些灰芒,难怪不得他会觉得看久了眼熟! 同一位置的灰芒每一次闪烁的都有一定规律,几次后开始循环重复,若将灰芒闪烁一轮的所有轨迹拼凑起来,才会看出是一个个完整的字迹。将所有字迹解析连贯起来,赫然就是原本的两枚玉简中记录的文字混合在一起! 易逽瞠目结舌,原来两枚玉简根本就不是为了记录任何东西!更不是什么绝世功法!怔怔地看着整个暗藏灰芒的离奇空间,易逽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两枚分开的玉简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为了隐藏它们合二为一后形成的言符阵文! ; 第七十九章· 灰白之地 在这个不大的神秘之所中,易逽来来回回扫视着内壁,仔细观察每一个地方,确定了这里的确每一处都有灰芒的痕迹。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如果这些灰芒全是言符阵文,那么这个空间是否就是靠这些阵文形成的?这里是一个言符大阵吗? 易逽突然想到什么,往自己身上看。 芥子环还好生生的戴在手上,连腰间的冥兽袋也在。他从芥子环中拿取了几样东西又收回去,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状。 可易逽却更加疑惑了。 本来他发觉这里满布符文后,就怀疑这个地方和芥子环与冥兽袋有相同的原理。都是通过刻印言符扩张一处小空间,将物品或冥兽安置其内,可现在看起来却又不是这样。 冥兽袋和芥子袋从本质上来讲,都是通过刻写在袋子上的言符来扩张里边所容纳的空间大小,可扩张得越大,空间就越不稳定,因此,容量越大的价值越高昂。而这样加工后的袋子里,也不能再放入任何同样原理的东西,否则就引起扩张空间的崩塌。因此芥子袋是不可再放入另一个芥子袋中的,冥兽袋也一样。 如果易逽所在的地方是如同冥兽袋一样的原理,那么他在进入这里的同时,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了。既然不既然不是是那个玉片里面扩张出来的空间,那这里难道…… 易逽感应了一下这里的元气,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丝毫冥气的波动,也没有丝毫阳气的踪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无法感应到天地元气的存在。 他刚刚被摄入此地时,五感全关,蒙蔽自我,虽然只是短短一秒钟,可恢复过来后,在惊嚇中也迟钝了不少,居然没有马上察觉到这地方是个名副其实的死地! 易逽尝试着聚水,果然毫无作用。缭溪术这种元气诀是动用自身的冥元,勉强能够形成,可因无法引动外界的元气,很快就在他眼前直接溃散掉了。而冰锥术他却完全不敢再试了,因为在这里无法聚水,就使冰锥术刚一形成就会爆炸。只有涌泉诀还可以正常运转,但易逽只试了一次就不敢再动,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体内冥元无法从外界得到任何补充,用一点少一点。 在这里,修炼者的身份立刻成了笑话,时间一长,没有元气的支撑,什么都做不到,除了身体素质依旧,心念不受影响外,彻底打回成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别说碰见过这样的环境,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易逽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地面中央。 那里的土层下,是他唯一能够感受到一点不同的地方。并非是存在元气波动,而是他在感应元气时有种飘渺的直觉,像在殷殷呼唤他。 是那个神秘玉片吗?易逽略一沉吟,就走到那里,蹲下身来轻轻将灰白的土层挖开。 只不过挖了两指深,就看到土堆里边横埋着一根细小的枯枝。 只有拇指粗细,还不到一掌长。看起来像从某种植物上掐下来的,末端已经完全枯死了,断截面那里还剩不到四分之一的绿意。 这是什么? 易逽疑惑地将枯枝捡起来,仔细观察,却不想这截枯枝刚离土,那点绿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迅速枯死。易逽一惊,赶忙重新将它扔回土坑里,它这才停止继续枯萎,但剩余的绿意就只有断截面那里的一丁点,还不足指甲盖大了。 易逽眉头紧锁,搞不清这截枯枝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拿出来令它完全枯死。鬼知道这里唯一发现的东西要是枯死了,会对这地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无法拿起来仔细察看,他便蹲在小坑旁左看左右,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感觉就是个遍地可见的树枝罢了。 易逽暗中摇了摇头,这截枯枝出现在这里实在太突兀了,而且一离开灰土就要枯萎,难道这灰土是专门为它所用吗? 他抓起一把土又瞧了瞧。 土质松软,上面还有若影若现的灰芒。这土的营养难道特别好?让将死的植物都能保持活力?易逽眼中一亮,如果在这种土质上栽种药草,会不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暗暗想着,挖了一大团灰土收进芥子环中。 然后又把那截不知何用的枯枝重新埋好,将手上的土屑拍掉,既然不知道怎么处理它,还是保持原状的好。 做完这些,易逽重新整理思路。 他是通过心念探查玉片时被摄入此地,可到了这里玉片却不翼而飞。这个空间狭小的地方,一览无余,加上他已经反复找过好几遍,已经排除了他不小心没拿稳丢在地上的可能了。那么玉片消失的理由呢?是根本就没有随他一起来到这里吗? 易逽自然是不知道,木屋里的幻猫早就目睹了玉片随他一起消失的那一幕。 之前已经设想过玉片不是随他一起消失的,如果玉片还留在木屋内,那么玉片与芥子环是同一原理的可能性就很高。不过现在看来,这里显然并不是靠符文扩张的空间,那内壁和地面的言符阵文就是另作他用了。 易逽自然而然地再次关注起内壁上的灰芒来。 “这些灰芒……其实是言符阵文,组合起来,又是记录在两个玉简内的东西……”易逽双眼一眯,好似明白了什么吗,大步走向内壁。抚摸着上面的灰芒,小心翼翼地将心念沿着手指渗入。 猛然间,又是那种可怖的不适感瞬间席卷全身。 等他回过神来,熟悉的景色闯入眼帘,只听耳边一声喵呜,幻猫扑到他的怀里,用尾巴直绕他的手臂。 易逽砰砰直跳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这时候他才发现手中有异,摊开手心一看,那只玉片正好好的被他握在手里。不过,相比之前,颜色上又有了一些变化,原本漆黑如墨的玉质如果细瞧,才会发现玉片中心隐隐透着黯红的血色,黑中带红,氤氲成一团向边缘发散。 易逽实在搞不懂这玉片到底是件什么东西,但心底已经隐约察觉,此物非比寻常。 他想了想,将玉片贴身收好,准备再去碧落山集市一趟,买一些灵草来试试从那个神秘空间中带出来的灰土。 小半个时辰后,易逽匆匆赶了回来,脸上还残留着肉痛之色。 真没料到品质优良的灵草居然那么值钱,从数千晶币到好几枚冥晶的价格都有。他虽然还剩了两万晶币,也禁不起这样挥霍,无奈之下,他只能买了些年份尚浅,新鲜的人参、当归等普通药材,还有一些便宜的灵草种子。 回到木屋,易逽把那团灰土取了出来,细看之下,这团土上面的灰芒此时却已经不在了。 他蹙了蹙眉,还是把灰土放在墙角,取了几株药草栽种上去,观察片刻,没有反应。又拿了几株放在太阳下暴晒,一段时间后,变得蔫头搭脑的,几欲枯萎的时候,又埋进灰土里。 整整一天,易逽除了休养伤势以外,便一直观测着这几株药材。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几株药草并不像之前神秘空间里的枯枝那样,埋入灰土中也没能阻止枯萎的势头,一日过去,几株暴晒后的药草死了大半。 易逽将还没完全死掉的药草全都重新存放进有保持新鲜度效果的言符匣子里,开始考虑是不是因为灰土上那些符文消失了,才失去了效果。 “难道有用的不是灰土,而是那个灰白之地中遍布的言符阵文吗?” 易逽只略作犹豫,便决定了再进灰白之地一次。 第二次进这个神秘的空间,易逽就早有心理准备了,早早闭了眼,并用衣袖覆面,那阵灼光便没有再对他的眼睛造成暂时失明。虽然依旧有一秒时间让人格外不适,但忍耐区区一秒实在太简单不过。 当易逽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又回到了这块灰白之地。 这里还是和他离开前一样,乍眼一看空无一物,细看之下有密密麻麻的灰芒暗藏其中。 易逽将准备好的药草包括灵草的种子都种进了灰土中,一抬眼,突然盯住一个地方不动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片平整的灰土,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易逽分明记得,这个地方正是他挖过一大团土的地方,一天前,这里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坑洞的。可现在却完完整整,半点坑洞的痕迹都不剩了。 易逽立马走过去检查了一遍,的确是扎扎实实的灰土,和地面其他地方一样。 这地面居然会自我恢复? 易逽脑中有什么闪过,却又抓不准。 思索片刻,他从芥子环里取出一枚玉简。这枚玉简是从藏书阁中复刻来的一份拓本,里面记录着叫做万物记的典籍,这部典籍收录了云焦大陆包括三大秘境内七成以上的自然生物和矿物。被一元极阳果这样的灵果狠坑了一把后,易逽也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补一补关于药材的知识,所以才拓印了这本典籍。 易逽以心念查阅,略过大部分内容,半炷香时间后,终于找到了传说神物篇中的寥寥数语—— 息壤者,谓神土,长息无限,永不耗减,掘之益多。 仙神用之以填水、铸神兵,奇宝之良材。 ; 第八十章· 陆行兽 真的会是息壤吗? 易逽惊疑交加地盯着脚下这一大片灰土。 息壤是属于传说神物篇里的东西,它的存在本身就或有或无,颇具争议,许多修炼者都认为云焦大陆是不可能有息壤的。仙神才见过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人界? 万物记里它的介绍太粗陋了,形态上除了它能自我生长的特点以外,竟然就没有其他描述了。 因此易逽也不能断定此物就真的是息壤。 无论如何,这种土质的特性还需验证,易逽在空地处又挖出更大的一个坑,蹲在一旁仔细观察。虽然肉眼难辨,但以心念覆在土层表面观察,就会发现灰土确实在一点点增多。易逽一挑眉,站起身来,走到混沌一片的内壁前,以心念与其接触,离开了这里。 回到木屋后,他又看了看手心里的玉片,和第一次出来一样,没有其他变化。于是再次用玉片进入了灰白之地,这般连续进出了十多次,终于确定灰白之地的空间并没有什么危害,反复出入也没有负面影响,这才安下心来。 易逽确定了所有药材和灵草都种好后,还浇了点水,决定过两天再进来确认这些药草和刚挖的坑洞,是否如他所想的一样。凭白多了这么一个空间,就算暂时什么用处都没发现,也令人开心,再不济,也能当作多了个芥子环使用。 把玉片收好,易逽有些犹豫先去一刀崖观摩上阳诀还是先研究入门言符术。 车生河说过等他成功写出小禁幕的符牌,就将在人体中刻写言符的方法传授给他。虽然车生河嘴上说得轻松,但易逽不会傻到真当成为一名言符师有那么容易,否则言符师早就遍地跑了,哪儿像现在这样百人里最多就一两个有这方面的天赋。 言符师可比火炼师要稀少得多。 他如果真能刻写出小禁幕的符牌,也不是一日之功。 易逽只衡量片刻就想好了现在先动身去一刀崖,观摩藏书阁梁老头口中的开阳第一主心法。 一刀崖离碧落山很远,位于开阳宗东面,是宗内云圈与天圈相接的一面通天之壁。若让易逽步行而去,中途要翻过整整二十几座山峰,恐怕得走个小半个月才到得了!他当然不能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路上,这时候才有点后悔之前没有请简勿渊先送他去一刀崖…… 易逽出了木屋,四下张望,发现离他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修炼者正往自己的住处走。 他忙上前拦下此人,客气地问道:“这位兄弟,你知道如果我要去比较远的地方,有没有如车辇一类的工具代步?” 这名修炼者长相十分丑陋,歪嘴塌鼻就不说了,左半边的脸上一大块凸出来乌黑的胎记最是嚇人。看到易逽,此人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不是那个九灵之体的天才吗?” 易逽明白他在同一批进入碧落山中的少男少女们心中,或许是有些不同的,别人都是因为修炼天赋不好而被师长们放弃,而他却是因为寿命太短,没有培养价值才会落到这里。但他的修炼天赋,恐怕甩这些人八条街都不止。 “兄台认识我?可否告诉我有没有什么用以远行的载具?”易逽并不否认,笑着回道。 他询问的那人回过神来,连忙堆起笑容答道:“我听说你是姓易吧?我姓萧,叫我萧二就成!易师兄你是要出远门吗?哈哈,你可问对人了,我刚刚也才搞清楚这碧落山的事儿呢!这开阳宗每一座山峰都设有驿所,里边儿驯养了脚力非凡的陆行兽,咱们碧落山的驿所最大,毕竟碧落山的修炼者特别多嘛……易师兄,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易逽有些不适应他的热情,不过有人示好,他自然是领情的。 说到这萧二,易逽却不知此人还与被他击杀的阮七有些关系,当初告诉阮七他那倒霉八弟行踪的人正是这家伙。不过阮七十分看不起萧二,对他态度恶劣,让萧二一直暗中怀恨在心。 萧二在初选后没有见到阮家兄弟,还曾恶意猜测过这两个大少爷是不是死在天测中了,为此还高兴了好一阵。 要是他知道了阮七死于易逽之手,恐怕对易逽还要殷切几分。 萧二这人,修炼天赋着实平庸,实力不济,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在天测初选时一直徘徊在十渡乡外围碰运气。当沼泽异变之时,整个十渡乡内的所有渡潭荆棘全部暴动,导致了大量措手不及的天测参与者死亡,萧二正巧就目睹了几人死在荆棘藤下,还捡到了两人的芥子袋,并逃了出来,这才凑齐了红根。 像他这样的人能够通过这次险恶非常的天测,也不得不说一句实在是幸运满点了。 来到开阳宗后,他没有被师长选中也在意料之中,能够留在碧落山,他早已经满意至极。 这家伙知道自己既没背景又没实力,就连潜力都差别人一大截。 所以在宗门里广交人脉才是他的生存之道,如易逽这样拥有九灵之体的天之骄子,当然是能与他结交就再好不过的了。就算人家活不长,但只要在活着的时间里,修炼到四五重天应该没问题吧,这个实力在碧落山也是佼佼者。 萧二算盘打得噼啪响,更加讨好地对待易逽,对易逽问无不答。 而对易逽来说就算知道了萧二的想法也无所谓,此人这样主动提供情报,他毫无疑问是乐见其成的。 “这驿所啊,里面有多种陆行兽,速度和耐力都比咱们自己施展身法用脚走要轻快多了,从飞禽到走兽,都可以租赁给开阳弟子使用。” “我听咱们碧落山的师兄说,驿所中有九成的陆行兽是宗门提供的,剩下一成是弟子私营的,这些师兄们都是自己驯养冥兽的款儿,驯养出了合格的陆行兽,就带到驿所来对外租赁。这可是个好活儿,能营取暴利呐!” “唉,可恨那些都有闲钱驯养冥兽的家伙,本来就是口袋饱满的,让我们这些缺钱的主儿,也只能看着眼红咯。” 易逽听到这驿所中居然有一成的陆行兽是属于修炼者私有的,倒有些好奇了。 “是宗门提供的陆行兽数量不足吗?为何还会有修炼者私营?” “是的,陆行兽的数量的确不多,冥兽要驯养成专用陆行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呐!”萧二解释道,“我听说陆行兽首先得是具有灵智的冥兽,驯养陆行兽和平日里驱使冥兽不同,并不是在它和其主人之间刻印铭符。而是单独在这只冥兽身上刻印更为复杂的一种铭文,然后用符牌控制,因此陆行兽是认符不认人的。” “宗门提供给宗内弟子租用的陆行兽据说都是清一色的渡渡鸦和铁赤马,而修炼者私营的陆行兽种类就多咯,价格也不一。哎,易师兄,我们到了!” 萧二带易逽来到山脚下的一排殿房前,便和易逽挥手告辞:“易师兄,以后有事就来找我啊!我就住在咱们那片区域的第一排最右边那个木屋里!” 易逽点点头,道了声多谢就进了驿所。 驿所里人不多,一进去就是一股兽类的骚味,见有人进来,一个紫衣修炼者就远远招呼道:“这位师弟,是来租陆行兽的吗?” 易逽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只想暂时使用。” 紫衣修炼者笑着说:“那师弟你是想以次数计费还是以时限计费?咱们驿所的陆行兽有这两种方式租赁,如果想短时间租赁,那可以选择日租或者月租,当然也可以选择次数计费,但价格上回高昂许多。” 易逽只不过想去一刀崖一趟观摩上阳诀而已,之后的时间里恐怕都会留在碧落山潜修,短时间内不会再去其他地方。 于是,便和紫衣负责人说明了只想租三日。 紫衣修炼者从马厩里牵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马匹,这匹马全身油光水滑,肌肉贲实,比普通的马匹整整大了一圈,眼瞳连同毛色都如火焰般鲜红,十分扎眼,只有四蹄是雪白色,如踏雪寻梅,让人见之不忘。 一个小小的符牌被交到易逽手中,紫衣修炼者道:“这是可以号令陆行兽的子符牌,用它能对铁赤马下达简单的命令。三日过后,它就不会听子符牌的号令了。师弟确定只想要铁赤马?不试试渡渡鸦吗?渡渡鸦可是能飞行的,虽然速度慢了些,但对咱们这些无法御空的修炼者来说,享受在空中翱翔的时候可不多!” 易逽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提议。 渡渡鸦这种冥兽,被驯养成陆行兽,虽然可以载人,但和飞行法器完全不同。它唯一的功能就是载具,当乘上渡渡鸦,在它背上是不可动用冥元的,否则扰乱了周围元气,就会使陆行兽受到影响,坠空极易发生。再加上渡渡鸦没有任何攻击力,就导致乘坐渡渡鸦在空中没有任何攻击手段。 光从这点来看,可以飞行的陆行兽就远远比不上六重天以上的修士自己御空飞行,更别说跟赤牙乌相提并论了。 易逽拒绝渡渡鸦的理由主要还是因为它的速度比铁赤马要慢得多,使用渡渡鸦去一刀崖恐怕要花上两三天时间,而骑铁赤马走山谷的路线,估计一天就能到达目的地。时间宝贵的易逽,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铁赤马。 给驿所支付了一笔昂贵的租金后,翻身骑上这匹威风无比的大马独自向一刀崖行去。 ; 第八十一章· 修炼 铁赤马速度很令人满意,一天后,易逽抵达了一刀崖。 这是一面极高的峭壁,耸入云端,远远看去峭壁光滑如镜,像是被远古巨人手持神兵一刀斩下而形成的。就是这面直上青天的峭壁,顺而其上,抵达它的顶峰便是天圈,整个开阳宗里元气最醇厚,修炼环境最顶尖的上三十六峰就坐落在那里。 易逽收回目光,他暂时还没有见到上阳诀的影子,于是沿途又询问了许多开阳弟子,才找到了他们口中观摩上阳诀最合适的地点——观壁崖。 观壁崖正对一刀崖,只是一处稍微外凸的巨型大石块,当然,高度更是远远及不上一刀崖的,称他是悬崖,只仅仅因为一刀崖与其之间有深深的谷壑。 行至近处,易逽就发现了观壁崖上也有零星的一些修炼者停留在此地,这些修炼者看起来大多都是在修炼上小有成就的,至少易逽看不透他们任何一位的修为。 山风从谷壑中吹起,有些凉飕飕的,但在烈阳炙烤下凉风带走身体的火气让人无比舒畅。 易逽将马缰拴在远离崖边的一棵粗壮虬劲的古松上,活络活络了下筋骨,赶一天的路,一直坐在铁赤马上抖得他身体都有些发僵了,然后才来到崖边。 这里的修炼者都很安静,冷淡疏离,不与他人有任何接触的样子。易逽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在修炼者体悟的时候惊扰他们是一大禁忌。 他走到边缘盘膝坐下,凝神向对面的一刀崖望去。 透过极淡的薄雾,易逽一眼就看出这面通天之壁上有金灿灿的大字在闪烁,每个字至少也有好几丈大,布在一刀崖的山壁上。再仔细观看,就发现这些金字全是阳光照射在崖壁上反光呈现出来的。 易逽咋咋称奇一番,便开始逐字逐句研读这些文字。 据梁老头介绍,上阳诀的心法是开阳宗一宝,无人可将它拓印下来,只有去一刀崖前亲自观摩才能明白其意。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上阳诀篇幅十分简短,阳光映射出来的字也不是如今使用的文字。但只要死记硬背进脑海里,那些特别的文字就会在脑中形成行脉图。 易逽在一刀崖前坐了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夜幕即将来临,易逽才把山壁间上阳诀的整个篇幅牢牢记进脑海中,毕竟其文字实在生僻,一撇一捺都只能靠强记下来。 做完这件事,易逽顾不得仔细研究其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碧落山,陆行兽价格高昂,这铁赤马的租期只有三日,他可不想驱使不动铁赤马只能徒步走回去,这也让易逽也在心底隐隐盘算起了寻个稳定的代步工具的可能性来。 归还了铁赤马,易逽回到住处开始研究上阳诀。 心法,是每一个修炼者修行时的重中之重。 没有心法,就没有行脉图,也就无法正常聚气,增强丹田中储存的元力。上佳的心法,只代表包含着更高的境界,不代表修炼之途就一帆风顺,只有自身的天赋和元气的浓度才最能影响修炼速度。 对于易逽来说,上阳诀虽然难以修炼,但以他九灵之体却非常适合。根骨越好的修炼者若没有更好的心法,那么一生的成就也许就会受功法所限,本来有潜力达到五重天的,却苦于功法只能修炼至四重天,这样的例子在云焦大陆比比皆是。 这就是为何三大宗门如此吸引云焦大陆上的修炼者的原因了。 虽然抛弃过去的心法,修行新的功法也要从头开始,但只要本来就有过去修行打下的基础,进度会极快。五重天以下重新选择心法,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易逽是几乎丧失了所有身体原主的记忆,当然不会记得任何心法,修行上阳诀就是他的初次试水。 他正襟危坐在床沿,微阖着眼眸,心神安凝,在自我中沉静下来,呼吸的节奏越来越轻缓、精准,渐渐的,一吐一纳都如同掐秒计算好了一样。 不知何时,他开始感受到周围的元气渐渐聚拢,包裹他的身体,从人体的数百个窍穴中涌入。 脑海中上阳诀的特殊文字渐渐变了味,一笔一划渐渐变形重组,在他的心中浮现出完整的行脉图,甚至让他感觉到全身相对应的经脉开始变得温热起来。 易逽赶忙收敛心神,以上阳诀的行脉图吐纳引导,元气顺着主经脉走周天循环,归于丹田,在此过程中化为他自己的冥元。 上阳诀作为公认难度极高的心法,最明显的地方在于它的行脉图尤为庞大复杂,如果没有足够的资质,就无法足量引气入体去支撑完整的行脉,在行脉中途如果元气不足,一个周天就失败了。再者,它和普通的心法不同,需要分五路元气同时行脉,这对修炼者的控制力也有极大的考验,易逽只不过是重修一重天,都感到颇为吃力,这样的行脉方式极易顾此失彼。其三,此心法每一重天对元气积累量有很高的要求,好处是修习上阳诀的人比同阶的修炼者,冥元要丰厚得多。反之,每一重天耗费的时间也随之大幅上升了。 这三大难点令上阳诀这样的顶级心法并不受青睐,只有极少数的修炼者才会选择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易逽完全沉浸在修习上阳诀中。 第一个周天是最困难的,同时掌控五缕从外界引导进体内的元气,分别沿不同的经络推进,实在太难完成了,顾着这头失了那头,他失败了很多次,直到完全熟悉了行脉路线,才渐入佳境。 思绪如烟雾般被牵引着在己身散开,灵台一片清明,双目不开,闭合的仅仅浮于外在,心念就如另一双眼睛,将身体一分一寸反馈给他。从外界引气入体,五分而列,沿着不同的经脉路线过五脏,穿九窍,逐步汇聚于丹田。这时候,丹田中元气呈氤氲之态,圆转如珠,元气经过百脉的去芜存菁,在这里彻底化为己用。 与此同时,一股清澄之意直透泥丸宫,五元聚顶而回返,再遍及周身,起混合百神,十转回灵之效。心念神思本就起于顶门,一呼一吸都牵引着灵台,易逽第一次感受到心念与全身上下的气息完美地交织在一起,相互交应,在此过程中愈加净澈敏锐。 趁着这股势头,他一口气完成了十个周天的行脉,最后因略感心神疲惫而缓缓收了功。 此时才过了两天左右。 易逽资质极好,引气十分顺利,上阳诀也不愧是开阳第一心法,仅仅修行一重天的行脉图,他都能清晰地察觉到自身冥元有所增加。 以他现在的进度来看,再行功二十个周天左右,上阳诀一重天大概就能完成了。 进度如此神速,不仅仅是因为他拥有九灵之体,更大的原因在于他早就是二重天中阶的修炼者了,甚至在掉境界之前,还达到过四重天后阶。这让他的冥元无比精纯,丹田中元气饱满,身体素质也很高,早已远远超过一重天修炼者的整体状况。 重习心法只不过是让他的基础更牢实罢了。 等他收功后,立刻感觉到体内冥元确实增多了一些,这让他内心涌出一股满足感,实力增强的感觉果然比什么都更令人痴迷。 易逽站起身来吃了两粒小食丹,还塞了一把在趴在床头呼呼大睡的幻猫怀里,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粗茶润了润嗓子,取出了一枚黄玉玉简。这是左老交给他的隐相诀,之前事情不断,都没抽出时间来研习它,现在得空一定要先将此法学会,否则外出暴露身份的风险只会越来越大。 左老说过这隐相诀本就是属于鲛族的秘法,也不知对他这个半鲛人来说效果怎么样? 易逽兴致盎然地将心念沉入玉简,研读起来。 三个时辰后,易逽紧闭双眼,脸上神色露出隐隐的痛色,紧接着,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异于常人的双耳色泽大为改变,从隐带青色的半透明变作了和人类无异的正常肤色,然后形状也随之改变,变得与普通人一模一样,就连耳后的几道腮也隐没不见了。 脚踝的几点鳞片,手指尖的青白色,也全部都在消褪,最后再看易逽,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除了五官依旧如精心雕琢过一般,再无任何打眼的地方。 易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倒没想到使用这隐相诀的过程居然疼得不轻,就像没有麻醉经历过一场外科手术。不过当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时,却满意之极,受过的那点疼痛完全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要有了这隐相诀,他那破斗篷就可以退休了,以后也不必担惊受怕露出马脚。 这时,在云顶殿那几个探查过他经脉丹田的前辈他们的脸,突然在易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给他的心蒙上一层阴翳。福祸难躲,但至少现在还没有异状,也许并没有其他哪位前辈察觉……易逽摇了摇头,不愿深想下去。 隐相诀是秘法,和元气诀和武斗技不一样,几乎不怎么消耗冥元,大多数秘法都是以元气之外其他的东西作为代价。不过还好隐相诀只是个小秘诀,只需要一些冥元催动,来改造鲛人表面上不同的身体构造,最大的坏处也许就是过程太过疼痛而已。 “至少从表面上看,我也是正常人了……那么,过了这么久,是时候再去那个地方看看了。”易逽盯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随即一笑,拿出了那枚神秘的黑玉片。 易逽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再次进入了灰白之地。 ; 第八十二章· 枯枝 这次进入灰白之地的目的一是确认此空间内的灰土到底是不是可以自然增生,二是察看他种下的药材灵草效果如何。 易逽忍住来到灰白之地时那难捱的一秒,睁开双目定睛一看。 果然! 整个空间的地面平平整整,丝毫都找不到曾经挖过一个大坑的痕迹了。 易逽确认了这里的土壤会自我增长并非是他的错觉,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这样一来这些灰土就是息壤的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 他想了想,又从芥子环中取出曾挖出来的两团灰土,重新堆放在地面上,准备再观察观察,如果这些土会自己增长,那么他挖出来的土只会越来越多,最后这里的空间会被灰土填满吗? 如果真的是息壤,加上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特性,这么多的息壤在他手里岂不是坐拥了一个宝库?万物记中有所记载,“仙神用之以铸神兵”,那么他可以铸多少件神兵? 易逽眼中一亮,忍不住用手抓起一把泥土细细碾磨起来。 既然是所谓的神土,另有万物记上未完全记载的特点也不为过……那么,就让他一点点挖掘这些灰土的特点吧。 确认了灰土的情况后,他把注意力转向了空间边缘栽种了一排药材的某处。 然而这一看,易逽猛地一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五十年的人参,三十年的肉灵芝,都是原本鲜翠欲滴、生机勃勃的草药植株,可现在却萎缩成蔫巴巴的一团,颜色枯焦,用手一碰,居然直接碎成了粉末状。 易逽眼角一抽,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是正常的枯萎!这里的土壤别说让药草保持活力了,简直是直接掠夺了它们全部生机一样。 他赶紧挖开灰土,不出所料,根茎部分全都完全坏死了,而另一边深埋在土里的一些灵草种子也没逃过一劫,直接化作了指甲盖大小的渣滓。这些灵草药材好歹也值近两千晶币啊!就这样全部打了水漂,让他肉痛不已。 在木屋里他也用灰土栽种过,虽然无法阻止植物枯萎,但也没有令它们恶化到这种程度。 如果这土有剧毒,为什么在外面没有起效,为什么那截枯枝却放在土中就能保留一点生机? 对了! 那截枯枝! 易逽猛然转身,走到灰白之地的中心,小心翼翼地挖开了土层。 这截五寸长的枯枝依旧静静躺在灰白色的土壤中,可易逽却清楚地看见原本只剩下一丁点的绿却往上蔓延了一点,虽然不太明显,可易逽却十分肯定确实比上次要更多一些,大概占据了整截枯枝的十分之一。 他暗自琢磨,难道说是这截枯枝抢夺了那些药材的所有养分? 这到底是什么植物? 谨慎地伸出手,易逽轻轻抚摸着这根不知来历的枝条,再次用心念检查了一遍。 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和眼睛看到的一样,确实是某种植物。但不具有一丝生机,感受不到半点元气。 沉思片刻,用土将它埋好,然后他手掌一翻,就从芥子环里取了个水壶出来,对着这里浇了些水。看着水流一点一点浸湿土壤,易逽忽然心中一动,半蹲在地上,将手掌覆在湿润土层上,丹田中分出一缕冥元顺着指尖接触到了灰土。 就在那一刹那,易逽手指一颤,瞬间脸色大变。 丹田中的冥元沸腾起来,原本缓缓流转形成球状的元气瞬间失去控制,像泄洪一般顺着手臂往土壤中疯狂奔涌而去。只不过一瞬间,易逽的手臂就有了麻痹之感,血液逆流,经脉灼热得像在下一秒就要爆开一样。 易逽心中大骇,触电一样甩开手臂,蹬蹬蹬地后退好几步。 好在一离开,丹田就恢复了正常,控制权重新握在他的手中,冥元外涌也戛然而止,而此刻他丹田中的冥元储量居然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就少了一小半。 半晌,在无异状发生,易逽才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是什么引起他体内冥元的暴动,不受控制地往土里涌,无论怎么想,都与那截神秘的枯枝脱不开关系…… 易逽紧蹙眉头上前几步,试探着再次触碰灰土,没有探出冥元,果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又一次将土层拨开,这下却发现枯枝底端的绿意竟然再次恢复了一些,翠绿鲜嫩映入眼底,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念头——要将它恢复,必须要将其恢复!用冥元灌溉它,让它重获生机! 死死盯着枯枝上哪一点翠绿,眼神迷离,好一会儿,易逽深深吸了口气,赶紧埋好站起身来。 可他就如魔怔了一般,那股念头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散,甚至越来越强烈。易逽开始焦躁地在空间内来回踱步,他的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没关系,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可理智告诉他莫名其妙有了用冥元浇灌枯枝的想法实在太诡异了! 他的理智与情感冲突,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半天下不了决心,连强迫自己离开灰白之地的想法都无法升起,他向来是个果断的人,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的思想就像被什么牵引住了,甚至不能停止一秒不去关心那截枯枝。 这是什么情况…… 易逽懊恼地走来走去,胸中焦躁感越加强烈。 最后,他终于在枯枝前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坚毅,既然怎么也无法违背心中的意愿,那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吃多少?” 易逽眉梢一挑,将掌心覆在了枯枝上方的泥土上。 吸取过上一次的教训,易逽这时的心神全面灌注在丹田,牢牢掌控住冥元的流转,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部分传入灰土中。 内海一震,那股强大的吸力再次出现,不过却不及上次急迫,再加上易逽早有准备,牢牢把住丹田,因此还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把第一次冥元失控比作成一个饿了七天的婴孩在贪婪地掠夺食物,那这一次就是腹中饥饿的孩童在尽力汲取养分。虽然枯枝依旧在大幅度压榨吸收他的冥元,但比第一次彻底失控的情况好多了。 以现在冥元流逝的速度,不一会儿,易逽就感觉到无比疲惫,丹田中的冥元所剩无几,内海涩滞,手臂发麻,连意识都变得恍惚。 但易逽意志力极强,自觉冥元不支,就忙退后了几步,从急速消耗冥元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还不够,还不够!” 他缓了缓神,心中有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可身体已经颇为疲累,冥元几乎消耗殆尽。 权衡片刻,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将状态恢复至饱满,再进来继续完成这件事。 易逽一离开灰白之地,空乏的身体被碧落山的元气重重包裹起来,就像一瞬间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暖,舒适地令人沉醉。他暗叹一声,赶紧服下一颗回气丹,在床上闭目打坐,尽快恢复起冥元来。 半日后,少年眼皮一颤,缓缓吁出一缕清气,睁开了眼睛。 感受到丹田重新聚满了冥元,精、气、神完足,身体恢复如初,他这才暗暗点了点头。 而此时,他却更加迫不及待想要去那个灰白空间里继续浇灌那截枯枝了。 仅仅半日时间,易逽已经隐隐察觉到他和那截枯枝已经建立起某种联系,或许早在黑玉片融合时,他的血就对那个空间中的枯枝有了一些影响,再加上他将冥元探入枯枝内部,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无论是何种原因,他现在都对那截枯枝无比上心,冥冥之中甚至有股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感受在他的内心潜意识当中不停地催使他快去救活它。 易逽抱着这样莫名的急迫,闪身进入了神秘空间。 灰白之地还是老样子,易逽顾不得其他就立马走到地面中心,将冥元往土壤中灌输,这时候他心中一直若有若无的焦虑才消失不见。 等丹田里的冥元耗尽,才又出去恢复,如此循环再三。 三日后。 灰白之地中。 易逽在掩埋枯枝的地方将自己的冥元平缓而又毫无保留地往土壤中输送,眉眼间疲态难掩,这三天来不眠不休地为枯枝灌输冥元,并且每次都消耗一空,如此极限地频繁动作令他大感吃不消。 不过,快了…… 他莫名地感觉得到,这样的行为就快有结果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曾挖开泥土看过,枯枝上的翠绿已经占据了大部分,枯萎的地方只余留不到一寸,他确信很快就可以完全使枯枝重新焕发生机。 易逽暗暗想着,就在这时,“咔”的一声轻响,极微弱又极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膜,什么东西破裂了。 ; 第八十三章· 新苗与言符术 易逽一个激灵,赶忙挪开了手臂,死死盯住那一小块浇过水的灰土。 屏息凝神下,可以听见土壤中有悉悉索索,极微弱的声响传出。大概晃神功夫,易逽的瞳孔骤缩,看到了土壤表面有针尖大的地方忽然动了动,只见一点绿意渐渐破土而出,长出一株还不足小拇指大的新苗。 不知为何,在发现这一点绿芽同时,易逽悬着的心蓦地就安稳下来了,甚至泛起一股喜悦,好似有人在他耳边无声地重复——“你成功了,你救活它了!” 三天来除了回复冥元以外毫不间断地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他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盯着这株看起来就脆弱不堪的小芽良久,发现它就生长到拇指大就不再继续生长,易逽的心中既疑惑又欢喜,还带了一丝恐惧,实在复杂之极。 就是这么点大的绿芽,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如此深重地影响他的心态,让他不遗余力地去救助。现在冷静下来,才惊觉甚至连同他的一部分想法都可以说是被它某种程度上控制了,如果在平时,易逽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抛下一切,不顾后果地用冥元去拼命救活一截枯枝。 即使是他怀着后怕心情的现在,也无法对这株新芽产生任何对它不利的想法。 明明首次发现那截枯枝时还一切正常的,自从他猜测枯枝吸收了灵草的元气,冒然以自己的冥元与之接触后,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那么这吸收他大量冥元而新生的苗芽,又到底是什么呢? 这绿芽一长出来他就察觉到了元气的存在,浓郁、温和,如无声无息的灵缠绕在绿芽周围。虽然和开阳秘境内无处不在的元气相比只是区区萤火之光,但在这片死地中却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易逽惊疑不定地碰了碰娇嫩的小芽,指尖沾染上一股灵意,那元气虽微量得不足道也,却精纯地令他大为吃惊。 修炼者引气入体经过心法行脉的千锤百炼后,才能将冥气和阳气中的杂质剔除,从而转化为自身的冥元或阳元归于丹田。可现在他在小芽上感受到的元气却纯粹得如自身元气一般,甚至更胜一筹。 只可惜这点元气太过稀少,即使精纯无比收入体内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它出现在这个完全没有元气存在的空间内,却让人不得不有所联想。易逽眼神一转,目光又投注在灰土上,他想了想,半蹲下来尝试着沿着绿芽的根部往下挖,想看看原本埋在土里的枯枝怎样了,可这时才忽然发现绿芽根部的土壤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坚硬如铁,就像干涸后的混凝土似的,根本就无法撼动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易逽有些傻眼,着实没想到灰土会变得如此坚实。 他忙用双手感受这灰土,往外挪去,直到方圆一丈以外,手下的触感才重新变得柔软起来。 这样一来,他可以采集的灰土也就只剩下整个空间外围的一圈。 易逽对灰土的变化十分摸不着头脑,这株小芽还可以影响到土质的硬度?对小芽的来历他是越来越迷惑不解了。 不过令他安慰的是,这绿芽对他思想上的影响已经渐渐不再那么强烈,再没有出现逼迫他用冥元去浇灌的情况,仅仅残留下来的,就是他对小芽的亲切感,不愿意去伤害它。 不过,也许连这也是属于他自己的意愿也未尝不是呢! 毕竟他可是拼命努力了三天三夜,连一滴水都没喝才把这小苗给催长出来的。 不过这小芽到底有什么作用却还是一无所知。 既然现在已经有一株苗芽长出来了,那么他的冥元是否对其就没有效果了? 易逽犹豫片刻,试探着往小芽中探出了一丝冥元。然而此时这株苗芽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之前枯枝对冥元无比渴望,也无那种如鲸吞水的势头。但唯一让人奇怪的是,苗芽内部就像个无底洞,无论他往其中注入多少冥元都如沉大海,绿芽表面上没有任何改变。 片刻后,易逽想了想,又将手移到坚硬的土层上,往灰土中灌注冥元,然而结果却和往绿芽中灌注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半点反应也无。 易逽围着这株嫩芽研究了半天,硬是没看出什么苗头来,对于能吸收冥元而重获新生这种特性的植物根本毫无头绪,甚至还查遍了万物记,也没寻到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在它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在又挖出一大团灰土放入芥子环后,怀着谜样的心情离开了灰白之地。 回到木屋,易逽坐在小桌前暗暗叹了口气。 对绿芽的来历和作用暂时都找不到头绪,那就不必在这上面继续纠结了,虽然浪费了这么多精力却没有半点回报,让他略有些不甘,不过至少没有发现对自己任何不利的地方,那就是好事。 将神秘绿芽的事情抛之脑后,易逽拿出了从藏书阁拓印的言符术基础典册。 无论是提高自身实力,还是研究灰白之地的用处,最终目的都是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活得更好,而在此之前,活着才是前提。 五年之限对他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危机,想要从这个死局中挣脱,如今最有希望的道路就是听从车生河大师所言,自己为自己巩固言符大阵,那么,学习言符术势在必行。 易逽握紧手上的玉简,脸上坚毅之色顿显,静了静起伏的思绪,开始仔细阅读玉简中的内容。 …… 言符之道博大精深,变化无穷,言符师们由制符手法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流派。大部分言符师同时涉猎多种流派,也有一部分言符师专精一道,十分排斥他派。 虽然流派广博,但最为广为人知的三大流派就占据了言符师数量上的八成,分别是印流,烟流和铭体流。 印流是言符之道中包含内容最博杂的一派,同时也是钻研此道的言符师最多的一派,印流需在合适的素材上刻印言符,有时还需要特定的环境,从而起到多种多样的效果,有大部分所谓的小流派其实都是从印流衍生而来的。 而烟流的言符师却和印流不同,他们更对言符之道的本质感兴趣,痴迷于符文的形、灵、意还有千变万化的轨迹。烟流派是使用一种特殊的烟雾凌空进行画符,除了这种烟雾以外,几乎不受其他材料的限制。不得不说,烟流言符师在素材的依赖性上比印流要低得多。因此,有些偏激的烟流言符师暗地里是很看不起印流言符师的,只因他们认为印流言符师太过依赖外物材质的帮助,而非追寻言符之道的灵魂。 铭体流,则是一项相对另两个流派更加精确,危险的流派。顾名思义,这个流派是在活物体内铭刻言符。从野生的飞禽走兽,到豢养的冥兽灵宠,乃至自身或他人的肉体,都可成为铭体流言符师眼中大展手脚之处。铭体流非但注重铭刻所需的介质,也更注重言符本源,因为铭体流比其他流派都更具危险性。其他流派刻印言符失败时最多损失的是材料和元气,而铭体流失败的代价往往是躯体残损乃至危及性命。 易逽甚至还了解到一个十分冷门的流派被称为易流,让他吃惊的是这个流派居然是和易学八卦有关,十分擅长布阵、卜算,拥有独特又完整的象说与理念。 而他不知道的是,曾经为引路人们算过一卦的妇归上人,就正是言符师里易流一派的个中翘楚。 言符之道虽然流派众多,不过初学者往往都是从印流开始入门。 整整七日时间,易逽除了在清晨时分抽出时间强健体魄,进行他前世就每日不断的体能训练,还有每日固定修炼上阳诀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木屋里研读言符术的基础原理。 终于,他大致弄明白了一部分言符术的基础。 无论是哪个流派,都遵循着言符的本质规律,上千种基本的铭符,以元力勾勒出,再排以一定的规律,就能形成不同的阵文,一些阵文本身就有不同的效果,可以直接使用。若阵文与阵文相串联,就能组成更为完整复杂的符阵。 这只是最基础的理论之一,听起来并不复杂,但实践起来却有重重困难。 言符术中的基础铭符勾画时需要精确得分毫不差,差之毫厘也许就会直接失效,每一个铭符都有自己的特点,以冥元勾画出来后,就会激发出灵意,线条游走改变,尤如神笔马良之效。铭符组成阵文,阵文组成符阵,其中变化千千万万,效果尽不相同,若是一个普通人看在眼里,只会头昏脑涨到不知所措。 而有其天赋的言符师,则能敏锐地从繁杂中抓住规律的尾巴,清晰辨认出每一道轨迹,利用千变万化的符文编织出华妙蹁跹的言符大阵。 这个过程中,考验的不仅仅是眼力,还有强大的记忆力,计算力,感知力,缺一不可,实乃一门要求极苛刻的学派。 . . (P.S.大家国庆快乐) ; 第八十四章· 成果 易逽苦苦钻研七日,看得头晕花眼,也不过是勉强把最常用的基础铭符给强记下来,可实践还一次都没有实行过。 照他看来,学习言符术的基础都比学一门外语要困难九倍十倍的。好在如今的体质比普通人强多了,记忆力也非常人所能及,不然光是去记忆这些铭符恐怕都要花个大半年。 大致都记下了基础铭符,他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大瓶蝰蛇血和两百多块沉香木牌开始刻写最简单的显息符。 显息符的铭文极简单,实际上一共就三个铭符组成,只需要一块符牌作为介质基承。 当然,这种符牌的作用也十分鸡肋,修炼者拿在手里,就可以让他人更清晰地辨认出持符之人修为具体是几重天,只适用于五重天以下的修士。然而对于修炼者们来说,比自己修为低的,若没有特殊伪装,一眼就能看出大概来,比自己修为高的前辈,又何必用这符牌来给低阶修炼者证明自己的实力具体如何呢。 不过无论这符牌有没有用,至少对于初涉言符之道的人来说,用来练习再合适不过。 蝰蛇血涂抹在沉香木木牌上,可以使沉香木更容易被冥气刻开,又不影响沉香木的效果,对难以掌握冥气锋锐程度的初学者来讲,还是非常有用的。 易逽将冥元聚集在指尖,压迫成外吐的锋锐冥气,小心翼翼地往木牌上刻去…… ……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易逽就这样在重复枯燥的各种练习中度过。 首先,上阳诀的修炼大有进展,已经达成一重天的所有指标,开始进行二重天的修炼了。 这个过程中,他的心念灵识更加敏锐,对每一丝元气的利用更加彻底。同时,依照上阳诀进行长时间的行脉,也令所涉及到的经脉强韧了不少。 令人惊讶的是,自从修行上阳诀在突破了一重天后,脑海中那些已经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特殊文字,所展现出的行脉图就自动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许多路径随之改变。想来,以后每突破一重天,恐怕行脉图都会有所变化。 也只有开阳第一心法上阳诀才有这样的特性了,几行特殊的文字就能包含大量繁杂的信息在其中,其他哪一个心法不是将进阶后新的行脉图详详细细记录进玉简里? 好在易逽体内被言符大阵镇压下的近半数经脉,全都是暂时不会影响修炼的细枝末节,只有在七重天百脉通窍,浑身任何一处经脉窍穴都需要打通时,才会成为莫大的阻碍。 在易逽估算下,不出两个月,他就可以将上阳诀修炼到二重天中阶的进度,以后就是实打实的提高实力了。 除了修炼心法以外,身体上的锻炼也初显成效。 自从来了开阳秘境安顿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停下对肉体的训练。 从易逽的内心来讲,他是非常不满意如今这具身体的力量和速度的。明明如今身为一个修炼者身体素质和潜力远远超过了前世的自己,却没有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导致不能发挥出这具身体最大的能量。 在他看来简直是完全无法忍受的糟蹋! 开阳宗的修炼者,法武兼修的何其多,易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多年的近战优势,他早已决定过有机会定要学会几个像样的武斗技。 想涉足武斗师的领域,没有扎实的底子可不行,因此,易逽便捡起了他所知道的最简单粗暴又极有效的锻炼方式。 每日天不亮他就在碧落山的山道上负重跑来训练耐力,然后去木屋后竹林深处里的巨石丛挑拣合适的重石进行力量训练。他还专程做了几大筐小石子放在芥子环里,将之大量对着山壁不间断地投掷过去,然后躲避高速反弹回来的石子,以此来训练自己的反射神经。 由于修炼者的身体被元气所洗涤,远远甩了常人八条街,因此易逽也随之增加训练的难度。 负重不足就增加,十斤不够就五十斤,五十斤不够就上百斤。 无时不刻去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 最令他满意的,就是如今这修炼者的身体那无穷无尽的潜力。 这让易逽感觉自己坐拥的是一座无法预知的宝藏,肉体上每一次突破都带给他巨大的惊喜和满足。 大半个月以来,易逽这具还是少年的身体暗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本瘦削的身材如今已经隐隐出现了一块块扎实的肌肉,虽然并不是非常壮硕,但修长而有力,协调性大大增加。他的身量也拔高不少,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依然处于长个子的时期。 若不戴手背上的法玉,现在任谁看到他,都不敢断定他是御法还是御武的修炼者。 凡事总是好坏参半的,虽然身体素质和修炼上都有不错的进步,但事关易逽生死的言符术却进展惨淡。这段时间他投注了大量精力和心血在研究言符之道上,可事实上,言符术的难度还远高出他的想象。 易逽在前十五天内不知在刻印符牌上摔了多少个跟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眼看着五大瓶蝰蛇血和两百余块沉香木牌都快消耗殆尽了,居然没有成功一次。 刻印符牌所要求的精度完全可以用苛刻来形容,若没有心念的帮助,他可以肯定光凭肉眼根本不可能刻出完全符合要求的铭符。 在极短的时间内,也就是催出的冥元消逝前,完整精确地刻写出复杂的铭符,若以前世的眼光来看,恐怕只有机械才能做到这一步。刻印符牌的深浅,冥元在符牌上留下量的多少,形状的精准,时间的限制,全都影响着每一个铭符的成败。 如果他只是凭兴趣学这言符术,也许不会在意失败了多少次,相比常人,易逽的耐心绝对是格外优秀的。可当言符术牵扯到了性命,那性质就不同了,焦灼感焚烧胸膛,即使以他坚毅的性格,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不免着急起来。 因功败垂成而萌生的失败感,对自己能力的失望,还有眼睁着看到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战栗,这些驳杂的负面情绪快啃噬尽他的心。 直到开始刻印符牌的第十八天,他终于侥幸成功了一次。 这一次的成功就像在黑暗中燃起了一盏指明灯,让他精神大振,至少,他在言符之道上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 然而,现实总是给你一棒后再来一棒。直到现在,易逽的成功率却惨不忍睹。 他总共准备了两百六十块沉香木牌,五大瓶蝰蛇血,花费四千晶币之巨,如今全部消耗完,成功刻印出来的只有两枚符牌。 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成功率,这还是最简单言符印文。 面对这一战绩,易逽欲哭无泪,心情跌落谷底。 不过易逽不知道的是,他这样的天赋虽然不好,但也算不上差到极致,要知道多少修炼者一辈子都踏不进言符之道的门槛呢。总体来讲,他在言符术上的悟性平平,是中等偏下的。 也许在云焦大陆上,只要有丝毫言符师的天赋都能让其余人高看一眼,不过以他这样的悟性,在车生河这种级别的言符大师眼里那就真的是愚不可及了。 小禁幕的难度可不是显息符这种程度比得上的,起码还要翻个几倍,以几何之数递增。即使他最终制出了小禁幕的符牌,也极有可能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 可他最缺的,也正是时间。 “少则两年,多则五年,体内的言符大阵就即将崩溃,到时必死无疑。”车生河大师当时在云顶殿中对他的宣判再次回响在脑海中。 也许他才通过车生河的最低考验,就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易逽紧闭双眼深呼吸,阻止自己往坏处想。 不是俗话说熟能生巧吗?也许只是因为他还不熟练呢?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就开窍了呢?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又重新去了集市购置了五百块沉香木牌和大量蝰蛇血。只这一下,他原本对低阶弟子来说还算丰厚的身家,一下子就缩水成穷鬼一个。 可见培养一个言符师的消费有多惊人。 对他来说,这些钱不得不花,如果命都快没了,还在意什么钱财……前世他也积攒了丰厚的家财,结果在外卖命,老婆都还没来得及讨一个,就来到云焦大陆,那些财产能有一分带过来吗?即使带了来,也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利用这些材料尽量提升他言符术的成功率,如果成功率能达到一半以上,也就说明他确实对言符术有了一定的理解。若真的有幸能保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那他就有信心去试着接触小禁幕了。 最开始他的打算本是一步一步来,在尝试制作小禁幕以前多选几种言符进行练习。可现在看来,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天分,光是制作显息符都艰难无比,浪费的材料数不胜数。照这样下去,以他现在拥有的晶币难以负担。 易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想自己的计划彻底搁浅,就连赚取晶币也成了迫在眉睫的事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