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镇道还阳》 楔子 一条封闭着的石质甬道。 潮冷斑驳的石壁上半挂着盏破旧的壁灯,烛火闪烁摇曳,偶尔发出一声爆响。即使光线晦瞑,却意外的让人看清墙角泛着微光的蛛丝。远处似乎有微弱的滴水声,间隔得却十分长,而长廊越是深处,越是阴暗不清了。 阿齐又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衣物,站在通道中间打了个寒颤,朝怀里的物什摸索了一阵,定了定神,往深处走去。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十分突兀和单调,阿齐抿了抿唇,看起来十分忐忑。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概八九岁左右,枯黄的头发大概是很久没打理过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干枯的像一团稻草。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牢狱。 阿齐抓住牢栏,努力睁大眼睛往里看,隐约听到微弱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又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抽出一个干瘪的布包,从栏杆间递了过去。 “我给你送吃的了,快吃一点吧!” 牢狱里那团黑影动了动,慢慢往外爬过来。 阿齐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向布包靠近。这是第几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每一次都同样的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黑发黑瞳的少年,虽说衣衫褴褛,但身上还算是干净。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从肩上散下来,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完美的下颌。如果在外面,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吧,阿齐恍恍惚惚的想着,然后再一次看到穿透了这个“受欢迎的男人”的四条细长的锁链。锁链并不光滑,大概是特制的,表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刺钩,还沾染着那人干涸了的暗红血迹,寒意森森。 这些锁链材质奇特,介于玉石与木材之间,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道道微光。 其中两条从脚踝跟腱穿过,使他因痛楚完全无法走路,另外两条狠狠刺穿了琵琶骨,死死扣住了那人的上半身。 他迟缓地爬向布包的同时,锁链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每前进一步,与皮肉相接处因为拉扯,让原本结痂的伤口裂开外翻,殷红的血又涌出来,顺着锁链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鲜血砸落进尘土里那点细微的声音混杂着沉重的呼吸。 浑浊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一定疼死了!他是怎么忍住一声叫喊都不发出的?阿齐赶紧移开目光,不自在地退开一步,握了握发抖的手指,暗暗想着。 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而且什么东西都不吃,那双空洞死灰的眼睛,光是看着,自己都会替他感到绝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开始吃东西了呢?就算动一下都要承受这种痛苦,还是会爬过来把食物一点不浪费全部吃掉。 阿齐呆呆的看着那人缓慢地咀嚼着,偶尔会停下来喘息稍作休息。 等他十分认真地把半块粗馒头一点不剩送入了胃中,阿齐才将空布包捡起来,塞进怀里,犹豫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我最近可能来不了了,这段时间外面的守备更严了,听说,卫长大人可能又要过来了……”不等他回答,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就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离开之前,听到那人在黑暗中低哑地回答,“谢谢。” ; 第一滴血 笼中兽 一只花背蜘蛛正缓慢地拉着丝从潮霉的墙角一面拖向另一面,它原来的旧网上沾满了灰尘,黏度已是不够了。但上面还有密密麻麻吃剩下的残壳,正是它的煌煌战绩,也证明了它的确是只勤快的好蜘蛛。 周围还算安静,正适合它干活。 远处传来喁喁细语,蜘蛛蓦地停下活计,迅速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中。 “咱们非要待在这里面吗?”昏暗的壁灯下,勉强能看清是个胡子拉碴的矮个中年人在说话。 一身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污糟糟的快看不清颜色了,他缩着肩膀压低声音与身边另外两个同伴继续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他身边一个年纪轻些的看起来还齐整些,但是头发肩背都湿漉漉的,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扒了扒乱七八糟的的头发,懊丧地小声骂着:“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下起暴雨了,这些天冷得很,你难道还要站在外面吃雨?老子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天天守在外面脚都给冻麻了。” 昏暗的壁灯啪地炸了炸,光线又低暗了几分。 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癞子头伸出干裂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那锈迹斑斑的壁灯,烛芯的灯光跳动着闪了闪,竟然又微微亮了点,咧开一嘴黄牙笑道:“怕啥?咱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不过是躲个雨罢了。你这老狗胆子也忒小了点!” “不是我胆子小,那位大人不是又要来视察了吗?”邋里邋遢的中年人急急分辩道。 “嘿嘿,那位大人眼高于顶,哪会管咱们这些小人物。不过他怎么又要来?前些日子不才来过?” 那个年轻的一面扒拉梳理着自己一头乱发,一面朝黑黝黝的甬道深处努努嘴,“还不是为了那件宝贝……” “听说抓到他死了不少人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宝贝?” “嘘……这你也是你能打听的?嫌命长了?那小子也是硬气,到现在也不招……” 想起他们卫长的手段,那浑身浇湿的年轻人生生抖了抖面皮,暗道真是被这场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这么多天不吃饭,还能活么?” “谁晓得,没饭吃还要被头儿他们打,怕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这次卫长大人过来,说不定挨不过去呢……” 三人凑在一起越说越低,在摇曳的灯光下,渐渐只剩一片切切私语。 ………… 这是第几天了呢? 易逽靠着湿漉漉的石壁,有些茫然的思考着。 身上的伤还是疼的令人无法忍受,不止是被锁链洞穿的地方,还有那些皮下看不见的伤,疼得他思维都快凝滞了。胸腔里的血液缓慢流动,体温降得很低,勉强维持着生机,浑身的骨骼断过又重续,残存着过去被折磨时凄厉的痛楚。 破败,孱弱,糟糕透顶的身体…… 易逽虚弱地动了动手指,脑中沉沉,意识在明明灭灭间起伏不定。 他是谁?他是谁? 是那个在硝烟中死于队友刀下的雇佣兵,还是这个与他同名同姓,受尽折磨死在狱中的少年? 思维间一片混沌,至今为止,他仍旧无法相信发生过的所有事实。 在尝过那锥心入骨的尖刀后,他就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无欲无求,无感无觉。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听见了遥远的黑暗中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不知听了多久,他又看到了一丝微光在黑暗深处晃动。 那是什么?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好奇,为什么会一定想要更靠近黑暗中的那一点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下去难道不好?或许那时候,潜意识里的他早已被对生的渴望所操控。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所有的神思都灌注在那点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水滴声中,直到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然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等双瞳渐渐聚焦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铁栏后面散发着昏暗烛光的壁灯,还有不远处的墙角,从石壁上断断续续滴落着水珠,在地面聚出一洼浅浅的小水坑。 哦,只不过是灯和水啊! 这是易逽清醒后第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下一刻,随着意识的清醒就好像触及了某个开关,痛觉在身体里爆炸,瞬间遍及全身。 灵魂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突然醒来,同时也发现他依旧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疼痛的折磨。易逽如今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这也不是熟悉的自己。 再一次摸了摸耳尖与耳后,他紧绷着脸地盯住泛青的指甲良久,然后五指慢慢紧握成拳。又回想起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是多么欢欣惊喜—— “我没死??我没死!没死!天不亡我啊!” 这样的想法充斥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易逽双眼闪动着不可置信的疯狂,狂喜和仇恨交织令他的心几欲沸腾,他要让无耻的背叛者付出血的代价! 复仇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表情因怒涛滚滚的情绪隐透出狰狞,然而,在看清自己的处境后,就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灭了。 他身处一间狭小的牢笼,三面是密不透风的石壁,正对着的一面由无数手腕粗的金属杆构成,看起来牢不可破。而他自己,就像被猎人逮住的困兽,用链子串成凄惨的战利品钉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疼痛,饥饿一股脑地淹没他,就连发声都虚弱无力。 何等狼狈,何等窘迫。 如果说这些都无法撼动他的精神,但在他发现此时的身体和他自己的身体迥然不同时,易逽那坚韧的内心才开始极度不安起来。 手指,胳膊,双腿,几乎没有一处眼熟的地方——手掌握枪磨出的老茧,长年训练而成扎实的肌肉,风吹雨打蜜色的皮肤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养尊处优少年般的身体。 当他颤抖着手臂,紧咬牙龈,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爬到那个小水洼前,看清了倒影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才如遭雷击,呆愣良久,最后缓缓将额头抵住阴冷的地面,双拳紧握指甲死死陷进肉里,喉头中发出了如野兽般绝望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自己整个人被锁链死死锁住,琵琶骨,脚踝都被锁链彻底洞穿,伤处血肉模糊得不堪入目,全身上下还残留着无数未愈的疤痕,鞭伤、烫伤多不胜数,最要命的是骨头不知道断过多少根,疼得他恨不得把断骨从体内抽出来扔掉。 这种赤裸裸的虐待迹象的缘由在他醒过来数个小时后终于水落石出—— “哟呵,这小子今天还挺精神!瞧瞧,我怎么说来着,根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嘛!” “啊呸,你这老货还耍甚嘴皮子,上次卫长大人来过后你还打过了头,搞得这小子快断气了,是谁吓得快尿了裤头?” “……咳,给他几天喘息时间,这不又生龙活虎了?” “反正下手可别没轻没重的,按惯例来就是,别又搞得像上次那样差点交不了差,要真让这家伙出了事,卫长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知道知道……” 随着这一阵对话,两个身着同色同款布衣的壮汉走了过来,看起来像是狱卒小头目一类的人物。 两人摸出一把特制钥匙开了牢门,其中一人还不等易逽说任何话,就从身上摸出一支桐油裹制的长鞭,劈头盖脸地笞了下来。 鞭子狠狠落在皮肉上,易逽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身上的伤口也被引带着崩裂,火辣辣的痛感从神经末梢传递进大脑。也不过吃了十鞭左右,浑身上下就几乎痛到麻痹,易逽嘴唇发青地侧躺在地上,即使愤怒已经要将头盖骨烧穿,可身体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条件反射性地尽量蜷缩身体来躲避着鞭笞。 抽足十五鞭,那狱卒啐了一口收了手,两人一边说着去烫酒吃,一边嘻嘻哈哈地离去了。 留下狱中人紧闭双目在冰冷的地上苟延残喘。 痛…… 四肢僵冷,气力难继,鞭伤处从青紫的皮肤上渗出血迹。 好痛…… 肌肉痉挛,筋骨伤痹,全身新伤旧伤一同叫嚣着摧残着神经。 “真他娘的痛啊……” 易逽半睁开了眼睛,目光无意识地散在牢栏上,喃喃叹息。 没有丝毫力气检查伤口,也没有条件处理伤势,脸贴着地面动也动不了,滑稽地像条搁浅陆地等死的鱼……心被刺痛地无以复加,易逽目眦欲裂,无论他变作了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活,他还想活! 或许是绝境之中总会存在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身体里一缕游走不断、微弱细幼的冷流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冷流时断时续,像一股无法言语的活气,又像最温柔的水,流经四肢百脉,养护着心脉,滋润每一处伤口。随着时间的过去,身体在冷流的抚慰下渐渐回复了知觉,疼痛感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攒了一口气的他也能勉勉强强移动身体了。 在这股奇怪的冷流的养护下,虽然伤口依旧存在,但总算是再次捡了一条命…… 易逽又惊又疑,这种特别的能量从丹田而生,也不知是何原理,难不成真有武侠中真气一类的东西? 不过没等他研究出个名头,牢狱甬道外又传来一阵动静。 ; 第二滴血 小童 易逽一凛,浑身戒备地望去,目光像狼一般扫射而过。 只见一个瘦弱的影子的畏畏缩缩地扒在牢栏最外侧,露了半个头出来往他这里瞧,被易逽凶恶的目光一看,不禁往回一缩。 是个小鬼。 易逽皱了皱眉,八九岁的小鬼也能做狱卒? 长年的习惯让易逽不敢小视任何人,特别是在牢中见到个看起来天真的孩子,更加不合常理了。 那小鬼从牢栏缝隙塞进来个布包,喏喏道:“是,是我,阿齐……这个给你……” 他将布包留下后,就如一只惊惶的羊羔,左右看了看,快步往外跑去了。 在他离开后易逽毫无动作,看都不看那布包一眼,继续休憩着,随身体里的冷流自我循环。 大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瞄了小鬼留下的物什一眼,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是许久过去,易逽面无表情地盯了布包良久,终于忍着伤痛爬了过去。 拆开布包,里面只有一块黑黄黑黄的块状物,质地粗糙干硬,有一半被掰了去,留下坑洼不平的痕迹。 “……馒头?” 半块发了霉,隐带馊味,早就干得没法下口的馒头。 易逽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闭了闭眼,将这馊馒头扔了出去,这已经快不能称之为食物的食物砸到牢狱外的墙上,然后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角落的阴影中。 看着那个沾满灰的馊馒头,易逽自嘲地笑了。 这就是他醒来的境遇。 过去身为雇佣兵,自然不会挑食,执行任务最艰苦的时候,为了生存树皮都啃过,一块馊馒头自然也能吃得下。但如今他不能相信任何人,身处这种环境,前因后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是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孩子给他的食物,也不能毫无防备,他的命已经丢过一次了,绝不会再有同样错误的第二次。 再次拼尽全力回到牢房最里侧的草席上,易逽喘息着在伤痛的磋磨下入睡。 翌日。 两个牢房狱卒再次光临,和上次一样,不由分说地抽了十五鞭然后离开,而伤势好不容易才在冷流的滋养下恢复了半分的易逽又一次被打得动弹不得。 易逽不禁开始怀疑起这身体的原主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罪孽才会被锁在这地牢中受这种活罪。 约莫一个时辰后,甬道中传来的声响让他心中一动。 果然,那个黄毛小鬼又来了。 易逽这次有了预料,倒没摆出一副恶脸。小鬼的胆子也大了些,只不过举手投足动作间还是畏畏缩缩,看起来就是被欺凌惯了的。 这个自称阿齐的半大孩子,脸色蜡黄,顶着一头干黄蓬乱的枯发,大约是长期营养不良,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眼睛格外大。穿的衣裳陈旧,洗得发白,不知道是用多少块破布东拼西凑缝起来的,挂在他身上晃晃荡荡,可见这小鬼有多瘦弱。 易逽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光着脚走到牢门前,偷偷摸摸从怀里又拿出个物什。这次倒不是用布包了,而是一大片不知什么植物的叶子,正正经经地包起来,留恋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然后塞进牢房里。 “昨,昨日我没带走我的包裹……”小鬼腼腆地对易逽一笑,小声道,“快,快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又一次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匆匆忙忙就准备离开。这时,阿齐突然脚下一顿,目光黏在了走道角落的阴影处。 他小跑过去捡起那东西,嘴唇翕动,埋着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将之擦了又擦。他眼圈发红,吸了吸鼻子,捧着手中物大口咬下,狼吞虎咽地几口吃了下去,吃完后才跑走了。 易逽冷眼看着他所有动作,等他离开后,才将目光重新移向阿齐新带来的东西上。 打开一看,果然也是半个馊馒头,易逽拧着眉头,并没有扔出去,也没有吃下去,只是连着包着的叶子塞进了草席下边。 第三日。 受过鞭刑后的易逽,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地蜷在地上,默默想着今日那个小鬼大概不会再来了。 不过显然,他的猜测并没有实现。 个把时辰左右,阿齐再次溜了进来,又将一个叶子裹着的东西递进牢房中。 小鬼看起来气色更差了,他低着头道:“阿齐会更努力做工,换好些的粮食来……你,你要是不满意也别扔出去,被发现了会没命的……” 易逽盯着这个瘦小的男孩半晌,终于第一次对他开口:“你是负责给我送食物的人?” 阿齐傻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人?” 阿齐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牢中的易逽,答道:“我是阿齐啊!”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在这里?”易逽沙哑地问。 “阿齐是屯所的奴役啊,偷偷来过好多次了,你,你不认得我了么?”阿齐急得头上冒汗,抓住牢栏道。 “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们肯定不会管的……阿齐明天给你悄悄带点草药进来,嚼了一定就会好的,我每次得病都是这么好的!”小鬼急急说着,“我得走了,不能留在这里这么久,会,会被抓住的……” 他不等易逽继续盘问,慌忙离开。 易逽掀开这次他所带来的食物,果然这次的半个馒头比前两次看起来要新鲜些,旁边还有两个才摘下不久,拇指大青涩的果子。 想到那小鬼前几次的表现和今日所透露的信息,易逽有些沉默。 看来阿齐是这地方的奴仆,看他样子也许还是最低等的奴隶。吃食都靠做活得到,大概他现在手中的半个馒头,就是那小鬼的一半口粮。 小半个时辰后,易逽拿着那半个馒头,咬了下去。果然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那两个未成熟的果子更是酸涩倒牙,稍微尝上一口,五官都要给酸得挤做一堆。但这样粗陋的食物对他来说,却也是一顿不同寻常的珍馐。 易逽醒来后的第四日,捱过笞刑后,再次见到了偷溜进来的小男孩。 他把空布包和两次包食物的叶子还给他时,阿齐脸上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这个这样吃了就不会得病!”阿齐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两支小小的根茎植物,掰了一小截扔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去了,然后递给易逽示意他照做。 易逽有些无奈,这傻小孩还真当他生了病。 不过既然是草药,或许暂时用以充饥也不会有大碍,他尝了尝,一股浓重的苦味在嘴里漫开,比之黄连也无不及。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或许确实是某种药材,服用后易逽体内那股冷流像增长了一毫,比之前的断断续续似乎稍微要稳定一丁点了。 “你不用那么拼命去做活,以前那种吃食就很好。”易逽看着小鬼瘦骨嶙峋的身体和那双红肿皲裂的小手,突然出声道,“我不会死的。” 阿齐听了只是憨厚地笑。 …… 接下来的无数天里,易逽每日都要忍受那两个狱头惨无人道的例行鞭笞。 即使死亡的那一天是新生,但他也早已从重生的喜悦中彻底清醒了,也许上天根本不是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只是想让他在痛苦中再死一次? 直到一段时间前,他奄奄一息,几乎快撑不下去时,才没有狱卒再来骚扰他,总算给他留了口喘息的时间。 受刑也好,怪物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一线机会! “易逽,你没问题的……”他目光坚定地盯着牢笼外那盏忽明忽暗的壁灯,闷声自语着。 他是如何被关押在这个逼仄霉潮的地牢中的根本就无从得知,不过既然能够从死亡的深渊中醒来,就算再怎么痛苦,也算是天赐的机缘罢。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易逽模模糊糊地想着。 闭上眼,他努力去感受着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要不是这股能量抑制着恶化,也许他的情况会更糟。 在他长时间的观察下,冷流似乎一直都在减少,随时都会干涸,但只要每多吃一点东西,身体摄入更多的能量,特别是阿齐带来的草药,那股冷流又会稍微壮大一些,即使是极其细微的差别,可他还是可以查觉到。对此脑中倒还残存着这个身体一点破碎的记忆,具体的想不起来,只觉得这冷流十分熟悉。 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现在他也无法深究,总之对自己有好处便是好的,落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尽量乐观地思考。 易逽微微挪了挪身体,把僵硬的双腿换了个姿势。 血液若是不流通,长久下去脚就废了。 穿过琵琶骨的锁链在牵动下发出一点轻响,却带来充满撕裂感的剧痛,这么简单的动作做下来,都让他嘶嘶直吸冷气。 至于那顶着鸡窝似的的短发男孩阿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给他送吃的。他每次停留的时间都极短,易逽从他口中旁敲侧击地套了几次话,但得到的讯息也不多。 不出他所料,阿齐在这里地位极低,是个人人都能使唤的奴役,整日里都在做些脏臭的重活才能换来少得可怜的一点吃食,这里的狱卒没一个把他当人看。他对易逽被关押在此的原因更是一问三不知,这小鬼能溜进这间地牢,还是趁着每次狱卒抽完易逽,呼喝着一同去吃酒时,才从一个不起眼的狗洞钻进来。 要不是他发育不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从那个狭窄的小洞还进不来。 不过在这种污秽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单纯又有善心的孩子陪伴,也是易逽牢狱之苦中的唯一一丝温暖了。 而他口中的卫长大人,也就是导致他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下令让狱卒日日鞭笞他的贼子,几乎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得知最近此人或许会亲自来一趟,根据易逽推测,此人留着他在这里折磨却一直不杀他,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极有可能他自身怀有更大的价值。 为了不走漏自己的情况,他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去问一些太明显的问题。 易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想活下去,至少逃离这个监牢才是首要的任务。 但是这种地方,连扇窗都没有,永远浑浑噩噩、暗无天日,连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不前,如果不是阿齐每日偷送吃食,他早就分辨不出了。 易逽在角落的草席上慢慢躺下,避开伤口阖眼休憩。 不管怎样,恢复体力是必要的第一步,然后,他要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从这鬼地方脱身? ; 第三滴血 破笼(上) 易逽是被一串脚步声惊醒的,安静的环境使任何声音都直击神经。当他对上那双傲慢的眼睛时,浑身的伤痛似乎都剧烈起来。 “这次依旧是一无所获吗?”卫长扶婴站在牢门前,宽肩阔背,身着一袭银黑相间的劲装,袖口处都由绑带系起,十分利落。暗红的乱发披散在肩背上,侧脸如刀削一般锐利,给人一种残暴的压迫感。 “大人,前些日子他已经快不行了,我们不敢再用刑。”旁边的狱卒对着这位挑剔的上官赔笑道。 “你们这帮废物不敢,那我亲自动手就是。放心,我这里还有一瓶蛟蛇血,死不了。”扶婴目光紧紧锁住牢中的少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再弄不到一点鲛珠,我可如何向上面交代?” 狱卒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牢门,易逽冷静地半倚在石壁上注视着扶婴进来,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你这眼睛倒长得好,如果没有鲛珠,就用你的眼睛抵我是没什么大意见的。”扶婴啧啧称赞着少年的双眸,大步走近。 易逽嗤笑一声,目光讽刺地闭口不语。 “嘿,你倒也知道我不能破坏了域主的珍品。不过,我倒听说,你近日寻到个宠物解闷?”扶婴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壮汉拎小鸡似的提着另一人从暗处走上前来。 被制住的那人身材瘦小,满脸惊恐,脸色苍白,牙床咯咯作响,浑身抖如筛糠。 易逽手指一动,是阿齐…… “难为你被困在牢中也能找到个有意思的小东西啊!哈哈哈!”扶婴狂笑起来,拍了拍阿齐的脸蛋,对狱卒吩咐,“把这小孩儿胳膊卸下来!” 阿齐像个小鸡崽儿似的,惊惶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恐惧遮都遮不住。 壮汉狞笑一声就要动手。 “这小乞丐是谁?怎么,在我面前虐待一个小屁孩儿更能显出你的能耐,嗯?卫长大人?”易逽讥讽一笑,看也不看阿齐那边,只是面露不屑对着扶婴说道。 扶婴被易逽那轻视的目光激得心头一火,暗地里又有些疑惑。他可是接到了狱卒的暗报,屯所中有名低贱的奴役偷偷与地牢里的家伙互通联系,这才抓了这奴隶,给他来个惊喜。 而此刻,那名壮汉手上使力,咔地一声,阿齐细弱的胳膊就给卸脱了臼。 “呜啊——!” 阿齐惨叫一声,微弱地挣扎着,涕泪横流,哇哇大哭起来。 孩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阴暗的地牢中回荡。 易逽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脸上对扶婴那嘲弄的神情更加明显了。 扶婴目光闪烁不定,心中更加恼火,多久没有人用这样赤裸裸蔑视的目光看他了!他瞟了一眼哭闹的阿齐一眼,“啧”了一声。这奴隶被折了胳膊,那小子也面不改色,难不成情报有误,两者真没什么关系,那抓了他来也影响不了这小子分毫了。再说这奴隶再肮脏低贱,也是屯所里劳动力的一员,折损掉对他来说毫无好处。 这名素来心狠手辣的卫长想到这里,挥了挥手,正想让狱卒放掉他。 不想这时,受不住疼的阿齐却求饶起来:“大人大人,放过我吧……阿齐再也不敢了……”又朝易逽投来求救的目光,一边啜泣一边哽咽道,“好疼好疼!哥哥,救救我……我是阿齐啊……” 易逽一僵,心中暗叹一口气。本来不与他扯上关系,阿齐也许最多就吃这么一个苦头,可让扶婴发现,恐怕就不止于此了…… “哦?果然,是认得的?”扶婴来回扫视冷静的易逽和恐惧的阿齐,哈哈大笑,“小子,你怎么能如此无情装作不认识呢?瞧瞧你的小猴儿都哭着来求救了啊!” 易逽脸色寒意渐重:“为难一个小孩,你这卫长也不过如此!还是说你的实力低微得就只配欺辱一个孩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冲我来!” 扶婴大怒:“你都是被我抓来的,也敢讽刺老子实力低微!?我有何目的?当然是要你绝望痛苦,越痛越好!”他又对着那壮实的狱卒一指,吼道:“你,杀了这奴役!” 壮汉瞅了瞅手中发着抖,无助低泣的小孩,有些迟疑。 他虽然自认也非善类,可对着这么小的孩子下死手也心中踟蹰。壮汉试探地露出个讨好的谄笑,犹豫地说:“大人,这小鬼平常干活最多,脏臭的活都是他干,要是死了,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么顺手的奴仆了……” “区区蝼蚁之辈也敢质疑我扶婴!?”扶婴被接二连三地激怒,青筋暴起,面色狰狞,目光如刀地刮向那名没有立即执行他命令的狱卒,上前两步,掐住阿齐的肩臂夺了过来,然后一拳砸中壮汉的胸膛。 “砰——!” 恐怖的劲道从他的拳上炸出,壮汉的胸膛被这凶猛的一拳打得深深凹陷进去,双目暴凸,整个人如纸糊似的被轰然打飞,撞击在墙壁上,血浆炸裂,眼看着在这火光电石间就瞬间毙命了。 地牢中所有剩余的狱卒目睹这一幕都不禁一抖,噤若寒蝉。 易逽瞳孔骤缩,还未等他先语,扶婴狞笑着看向他,一手钳住阿齐的头,一错一扭,喀嚓一声,阿齐的身体和头颅就形成了一个异常的角度,地牢中回荡的低泣声戛然而止! 小孩瘦弱的尸身软绵绵地像团破布一般瘫倒在地上,再不会对易逽扬起憨厚的笑容。 易逽双目赤红,怒火刷得冲起。 阿齐!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唯一关心他,善心的孩子,就这么因为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叮铃……锁链死死扣住易逽的身体,压制住他前冲的趋势,由于发力,伤口也沁出鲜血顺着锁链滴入尘土。 “……畜生!”黑发少年沙哑的声音中饱含了滔天的怒意。 而扶婴却好像十分满意如此现状,仿佛这种情形才是他一直期待的一样。 “哈哈哈哈!那么现在就轮到你了!” 他大步上前,猛地抓住易逽身上的锁链狠狠往外一拉,链身上参差不齐的刺钩轻易划开伤口,皮肉彻底撕裂开,绽出大量鲜血。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撞击着大脑皮层。易逽猛地咬紧了牙根,口中泛起腥甜的血味,脑海中当下一片空白,惨烈的痛觉占据了所有神经感官,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只要不影响最重要的作用,想来域主也不会跟我太过计较。” 扶婴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反手抽出腰间的厚长银刀,手指摩挲着上面精美的云纹,笑着将刀背对准易逽的背脊,狠狠斩了下去! ; 第四滴血 破笼(下) 易逽头皮一炸,只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携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在背部的皮肤下爆开,震的五脏六腑都剧痛得无法形容。 背部皮下的肌肉大概都被绞碎了吧……他模糊的想到,这种折磨死前都没遇到过,死过一次的人还要两次三番地承受,真是讽刺……也难怪身体原主人的灵魂会经受不住消散了,不过,再死一次什么的,可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的! 他紧抿着双唇,狠命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痛叫。 什么鬼“角珠”! 易逽听都没有听说过,更是确定自己没有藏任何东西,除了一身褴褛的麻衣外,一贫如洗两袖空空。上一次遭受这样的苛虐时,他曾试图解释过他没有这种东西,然而迎来的只是这个畜生怪异的眼光和手段更加残忍的迫虐。 扶婴抓起他的黑发,迫使他抬头,易逽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恨色。这獠看了一眼他因痛楚而不自觉抽搐的面容,依旧不满地皱眉,“还是没有?这种程度果然还远远不够么。”说着便将锁链一圈一圈紧紧缠绕住易逽的右手臂,任由锁链上的刺钩深深扎入他的皮肤中,整条手臂瞬间就被鲜血染红,接着就在这种状态下再次向外拉…… “嗤”地一声,易逽手臂上的皮肤顿时像破布一样撕裂出无数条恐怖的长口,血肉翻卷,大股鲜血飞溅,空气中再次充满了刺鼻的血腥气。 扶婴被这一幕刺激得更加亢奋,双眼发红,反折着易逽的手臂,就想彻底折断它…… 然而就在此时…… 轰——!轰——! “哎哟!” “混球,别拉着我啊!我也要摔了!” “这是怎么了!” 整座地牢忽然震颤起来,连石壁缝隙间都簌簌落下粉尘,狱卒们纷纷东倒西歪地惊叫起来。 “废物!慌什么!” 扶婴爆吼道,稳住身体,迅速从腰间衣带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将瓶中的天青色液体往易逽口中一灌,便快步往外走去。“我出去看看,你们看住他,别死了。”狱卒们唯唯称喏,一面试图站稳,一面靠近易逽想将他拖回草席去。 易逽痉挛着身体,缓缓抬头,那双如玉的黑瞳里满是狰狞暴虐的杀意。一干狱卒心中皆是一紧,手中动作便迟疑了。 “你去把这小子拖进去……” “凭,凭什么,癞子,你去!” “我可站不稳!” “还是等这地动过了先吧,反正这小子伤成这样又跑不了……” 被灌下一整瓶蛟蛇血,易逽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裂开,体温在不住地升高。这种烧炙感,甚至比单纯的痛觉还要强烈。急促的呼吸间胸腔剧烈起伏,口中粗重的喘息似乎都带上了火热的灼意。 体内那股细小的冷流,却并没有因为庞大的热源而消失,反而在热源的刺激下,快速流动起来,才被拉伤翻扯的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组修复。 意识到这一点的易逽,眼中忽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低吼一声,忍住全身的疼痛,猛地向前冲,任由锁链再次撕裂伤口,撞向因卫长扶婴匆匆离去还未锁上的牢门,向走廊外奋力跑去。他的双目隐隐赤红,血液激荡,冲刺之间似乎能听见体内血肉骨骼被锁链支离切割的“咯吱”声。 自虐式的痛楚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刷着神经,眼前都浮起淡淡的血色,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直至锁链带着血肉完全脱离身体! 四条锁链离体的瞬间,那股冷流大涨,易逽浑身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从血盆子里捞出来似的。 锁链撕扯开的四个血洞更是触目惊心,里面的肌腱血肉在药物的刺激下还在蠕动翻腾,混着鲜血丝丝缕缕地重组着。 整个人看起来惨烈至极,他却克制着剧烈颤抖的身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目闪闪发亮,回过头来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意。 一切都在须臾间发生,目瞪口呆的狱卒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武器,冲了上来。 “老天爷!他要跑了!” “这小杂种,快!快抓住他啊!!” 易逽自然不会做任何缠斗,只是凭借过去训练过灵巧的身法,躲过恶狼们的扑击。 剧烈的奔跑让伤口不停的撕裂开,又重新复原,身上的血不要命的涌出,往前奔跑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留下一滩又一滩血迹,循环的痛苦几欲让他晕过去。易逽的脸色已经白的发青了,脑海已然停止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长廊的尽头是回旋的阶梯,没有任何分岔路,他机械地往上跑。 胸腔里发出骇人又急促的喘气声,空气倒灌进口中令人窒息。远处有着十分嘈杂的声响,顶部是一扇沉重的大门,材质如锁链般奇异,但大概之前有人进出过,此刻也是虚掩着的。 向上攀登的每一次脚步都如此沉重,浑身的疼痛就像千斤的枷锁将他的意志力一点点消磨,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却命令他不能停下。 “啊——!” 易逽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眼神如同垂死的野兽挣扎不休,还有几步!还有几步! 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混着鲜血划过锁骨,眼前也因汗渍氤氲不清,但他知道就在前方,那股自由的味道如此鲜明,从鼻腔穿过,充盈了整个肺部。身体内部如沸腾的岩浆,易逽紧咬着牙关,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怎么可以留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不要懦弱地生,也不愿孤独地死! 当湿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当肆虐的风雨刮在脸上,一切疼痛和寒冷似乎都被洗去,只剩下无尽的畅快淋漓。即使是雷雨交加的黑夜,即使骤然而起的地动还在继续,即使不远处不断响起怪异而愤怒的吼叫,他也顶着狂风暴雨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前方漆黑的森林! …… 透支体力的奔跑使易逽的身体濒临极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方位,好似只有十几分钟又仿佛已经一个世纪。 那瓶蛟蛇血的效果已经大幅度降低了,不过背部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但由于之前自残式的伤害十分严重,又经过长时间的奔跑,手臂、琵琶骨和脚踝相对严重的伤口并没有彻底修复,仍旧残留着火辣辣的伤痕与痛觉。被雨水冲刷后,创口的血肉苍白翻卷着,像死婴张开的小口,恐怖异常。 那场怪异的地动什么时候停止的他没有注意到,但磅礴的暴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片森林范围十分广阔,参天的古木比比皆是,树干上缠绕着一圈圈藤蔓。条条枝蔓从巨木的枝桠上垂下,冰冷滑腻,在风雨的捶打中晃荡不休,将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片诡影重重的气氛中。 易逽喘着气靠在一棵古树上稍作休息,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脸庞滑落,他连伸手擦脸的力气都耗尽。 夜空偶尔划过一道惊雷,苍白的光芒划破雨夜上空,还能依稀看到压低的暗色云层。 四周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全被“哗哗”的雨声所掩盖住。夜色十分浓厚,但他却能在雨帘中清晰得看到每个方向的事物。 这种夜视的能力可以说是帮了他的大忙,最初也靠着这点才甩掉了好几个狱卒。 他回过头,向来处望去。 远远看见那座高耸的塔楼,顶端有强烈的光源,即使在这样的雨夜里,也万分醒目,肆虐的暴雨丝毫不能遮挡它发出的光芒。狱中都是用昏暗的烛灯,也不知道这样的灯塔到底是通过什么发出这么强烈的光线。地牢那边已经大乱了吧,想到扶婴知道他逃脱之后会出现的表情,心中就是一阵畅快。 “扶婴……” 从牙缝中逼出两个字,易逽收回了目光。 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开始考虑怎么恢复体力和度过这样的雨夜。地面是绝对不安全的,这么大的树林,一定会有野兽,没碰到大概是由于暴雨暂时躲了起来,一直淋着雨也有可能会面临着失温。 他目测了一番身边的环境,寻到一棵粗壮且枝叶繁茂却不太高大的古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攀着滑手的藤蔓爬上了树干。 倚在树枝之间,僵硬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疲惫和困倦也袭卷而来,易逽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渐渐昏睡过去。 ; 第五滴血 狙杀 浮黎七十四年初春,白照帝国边境黑迦森林。 易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身体完全掩在茂密的枝叶间,静静地观察着不远处在黑暗的树丛中细细搜寻着的三人。 这三人手上都拿着灯盏,在雨夜中仍散发着乳白色的柔光,灯盏里的发光物有些像石头又有些像冰块。这群人是他在森林里遇到的第二波人马,他昏睡过去期间上一队的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并且进行了偷袭,他在极力反抗中也没留余地,在危机的逼迫下着手反杀后再次逃跑。 睡了一觉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起了极大的变化,伤口好了不少,体内那股冷流壮大了一倍不止,始于丹田,从上至下流经血液百脉,再回返腹下末于命蒂,循循不息。感官和力量与之前也有显著的差别,比他前世久经训练的身体最佳状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着实给他了一个惊喜。靠着他过去熟练的格斗技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掉两个对手了。 猎人和猎物的游戏,自古以来都是一线之隔的。 “连个虫子都没有的鬼地方!喂,那家伙不在这儿吧?我们换个地找找。”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站直了身体,举起手中的灯盏环顾唯有雨声的四周,冲身边的伙伴说道。 “是啊是啊!这儿真是太黑了,而且我浑身都湿透了!”另一人缩着脖子立刻附和道,颤着牙打了个哆嗦,看样子是勉强忍耐很久了。 最后一个彪形大汉立刻嘲笑他:“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吧!就是越黑的地方才好藏人!你这愣子,手里拿着光石,没有冥兽还怕什么?”“这,这怎么说得准?咱们屯所才被冥兽袭击了啊!要不是卫长大人在,咱们全都死定了!” 大汉一愣,很有些拉不下脸来,“上面都说了是意外,大概是光塔出故障了!你别想着偷懒,好好睁大眼睛找,找不到最后吃鞭子的还不是我们!” 隐藏在树枝间的易逽心中一动,冥兽?光塔?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难道之前那个奇怪的地动是所谓的冥兽造成的?本想再多听一些情报,但这三人却闭口不言了。随着最开始出言的瘦子渐渐靠近他藏匿的这棵树,易逽也握紧了手中从敌人那夺来的制式铁剑,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渐渐紧绷起来。 就是现在! 易逽一只手抓住树枝,从那人上方迅速翻下,同时另一只手中铁剑就着冲击力狠狠从他要害处削过。兵刃无情,大股血花在浓夜中绽放,温热的血珠飞溅到易逽面不改色的侧脸上。另外两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时,只看到同伴瘫软的身体和几乎断开一半,半悬在身体上那往外疯狂喷血的颈脖。 “啊!!!”胆小的那人一屁股坐在满是腐叶泥泞的土地上。 而那个大汉明显镇定得多,立刻抽出佩剑摆出防御的姿势。对易逽来说,柿子自然要先挑软的捏,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迅速冲向瘫坐在地上的人。那人再次大叫,手脚并用的急忙往后爬。 大汉见他没有冲自己来,自然也不会干站着,几大步就跨过来将剑向他刺去。 易逽眸光微闪,手腕一动,原本斩向地上之人的剑往右侧大汉的小腿横劈过去。同时左手抓住地上的人的脚踝,双腿发力,将整个人抡向大汉。大汉本就为了躲易逽的剑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此时被同伴一砸,更是无法保持平衡,两人一起摔倒在泥水中。 易逽没有任何犹豫,跟进、抬手、挥刺,制式铁剑同时将两人的胸膛一起贯穿,两声惨叫淹没在没有停歇的大雨中。 …… “一帮蠢货!”桌上剩余的精致摆件还是没有逃过厄运,再次被扫下桌,从价值连城碎成一文不值,凌乱地铺满了光洁的地面。 扶婴面色铁青,将掌心的青花茶盏捏了个粉碎,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看起来又狼狈又愤怒,左肩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正冲着下首的人咆哮,“域主冒这么大风险把他转移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是为了什么!你是域主的亲侄儿,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他之前身上没有丝毫冥元,还受了重伤,你们居然能让他跑了!简直是耻辱!” 满地的碎渣中间匍伏着一个中年男人,褐色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粘腻腻地紧贴在额角,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结结巴巴地答到:“大人,大人,那小子平时很老实,也从来没有反抗过……刚送进来那次喝蛟蛇血也,也没有这样……” 提到蛟蛇血,扶婴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因为急着去处理意外状况,灌的蛟蛇血过量了,也完全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逃跑,对自己竟然都能这么狠。若是深究起来,事情的导火索还要算上他一份。 “够了!你手下难道还能有什么能人?现在已经快两天了,驻守的狱卒都快死光了吧?没有锁元链,常人能挡得住?” 这位域主的亲侄儿此刻也是尴尬非常,他确实是个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普通人,根本不受四叔的重视,也自然是招不到真正的武斗师和元气师,好不容易砸了大钱买来的奴隶充作手下,还几乎被一锅端了。这次弄丢了四叔珍藏的货物,责任大多都在他身上。 想到他那位本家的域主叔叔,心中又是一颤。 眼前这个卫长扶婴,是四叔跟前的红人,本身就是四重天的高阶武斗师了,这次还帮忙击退了袭击的冥兽,可不像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侄儿,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叔叔就不会重罚自己了吧? 中年男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向前爬了几步,露出谄媚的笑:“大,大人,现在怎么办?小的手下已经没多少人了啊!” 扶婴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万分头疼。 他这次到帝国边境来,就是为了给那位大人收集鲛珠,没想到进展不顺利不说,还恰好碰上了冥兽袭击,这实在是让他吃惊,有光塔存在居然还会有冥兽主动攻击,太反常了!这件事还是要尽早汇报上去才行,左肩绷带下疼的厉害,那头冥兽实力了得,不过也正是如此让他得了不少好处。只是现在要收拾那家伙跑掉的烂摊子,这就让人十分不愉快了! “让你剩余的人再拖延一会儿吧,我会调动我手下的亲卫来捕捉他,绝不能让他逃进黑迦森林深处去!” 被雨水冲刷后的夜空似乎格外辽远空寂。 易逽干脆利落地把剑从一人的胸口处拔了出来,带起一串颜色红得妖异的血珠。又在指尖凝出一股水流缠绕在剑身冲洗干净,这才疲惫地喘了口气,抬眼望向黑暗的星空。 星月交辉,漫天星斗映入瞳孔中,连带着他的神情都有了一丝恍惚。前世种种,犹如南柯一梦。 但他素来心智坚定,不过弹指一刻就恢复常态。既然不抱希望还能回到原来熟悉的世界,那么就只能尽快适应现状。 这是他遇到的第五波人马,也是他杀的第十六人。前四次都是不超过三人一队,而这一次却足足有五人,如果不是他身体素质大幅提高而且掌握了一种古怪的能力,怕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就算暂时没有被杀,被抓回去也会活得生不如死。 在逃离的过程中无意发现集中精神能在手中凝出水流,并加以操控,本来怎么想都是十分奇异反常的现象,然而诡异的是,出现这种情况他内心又觉得理所当然,似乎本来就该这样一般。 这世界怎么会如此光怪陆离,他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从何而来?此地和地球文明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似乎又存在若有若无的联系,莫非是什么有鬼怪的世界? 虽然怎么想都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只要当下自己的实力是越强越好的。 从之前他就注意到,他逃离的时间绝对不短了,长时间没有进食也早就饥肠辘辘。这绝对已经过了至少二十个小时了吧?雨虽然停了,可居然完全没有天亮的意思,难道这个世界的一晚上这么长吗? 易逽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略微的不安,从身上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纸片,就着地上尸体带来的灯盏,仔细阅读起来。 这张纸片破破烂烂,却是易逽到现在除了一个带着星纹的定位罗盘外最大的收获,它是一张简易的舆图。地图上简单绘制了附近的地貌,中心是十分明显的灯塔,右上方是极大的一片森林,注明了黑迦森林,森林的范围中心用红圈勾了起来,上面标明了禁止进入。一条黑线从红圈的边缘穿过,将森林极大的一部分划分了出去,黑线旁还标明了境外。易逽的手指摩挲着黑迦森林几个字,他的目的现在很明确,想办法逃出这群人的势力范围。从之前他杀过的一人口中得知境外是自由领土,黑迦森林斜对面的另一头有座小城,里面许多修炼者和雇佣兵进行休息和贸易,鱼龙混杂,他只要逃到那里,就完全安全了。 收起地图,易逽开始搜寻地上五人的尸体,看看还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 将每具尸体从头到尾都仔细找了一遍,除了从第二人身上搜出来一个小册子以外再无收获了。他把倒在地上五个提灯都集中起来,然后用剑在地上快速挖了个洞,全部扔进去埋了起来,这样至少没有明显的光源让其他追兵轻易发觉到。 又确定了一番方向,便轻巧地跳进黑暗之中,再次向前进发了。 没有食物,只能靠之前的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充饥,长时间的饥饿还是让他的体力有所下降。 脚下厚厚一层腐叶被踩的沙沙作响,不知何时身边居然出现了稀疏的虫鸣,身边有许多不知名发着微光的植物,繁茂地生长在每个角落,手指佛过每棵粗壮的树干都能感到清凉的潮意,易逽心情突然就莫名的好了许多。 走了约莫三刻钟,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虫鸣鸟叫,和之前万籁俱寂的森林截然不同。 甚至还发现了一只皮毛闪着微光的野兔,饥肠雷动的易逽怎会放过眼前这顿美餐!立刻尝试着去捕捉,却不想这小畜生居然跑的极快,速度根本不是正常兔子可比拟的,打了鸡血似的几下就在树林中蹿没了。为了不偏离路线,被蹬了一身的草屑的易逽也只好无奈放弃了…… 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穿过,易逽正准备掏出罗盘校对一下方向,忽然面色大变,身体骤地以惊人的角度折下来,然后迅速向前飞扑翻滚开。而他身后那一片灌木丛全部被一斩而断,只剩下纠缠交错光秃秃的根枝。 心惊之下,他面色凝重地望向来处。 ; 第六滴血 绝境 “哈哈哈,躲得还挺快!副队,果然还是您料的准,看看我们遇到了谁,这次卫长大人的奖赏非我们莫属了!”随着一阵张狂的笑声传来,一光头汉子与一灰衣人踩着灌木丛的断枝走了出来。 “哦?还真的是想靠从黑迦森林的禁地走,来躲避追捕吗?”被称为副队的灰衣人眯了眯双眼,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将易逽扫了一遍。身旁的光头汉子也一边打量一边啧啧道,“这幅容貌,怎么不是个女人,真是太可惜了。小子,你要是乖乖跟我们回屯所,我们也不会对你下狠手……格老子的!好个偷袭的小混球……!!” 他话音未落,便向后一仰躲开临头一剑,向后飞退几步,竟是易逽趁他废话就欺身攻了过来。 光头大怒,手移到腰侧,抽出一把狰狞的狼牙棒,略微蓄力,怒吼一声,往地上狠狠砸去。狼牙棒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一股气浪以光头为中心向外一卷而出。地上的枯枝败叶混着潮湿的泥土四处飞溅开来。 灰衣人站在一边,不在意地一挥,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扇菱形青色半透明光膜,树枝溅到上面全被挡住,只泛起微微的涟漪。这人看着纵身跳到大树后躲避的易逽,懒懒地对光头汉子开口:“手脚放轻点,我们可是要生擒。” “哈哈,放心吧副队,我会把握好分寸!” 易逽从树后闪出,余光看到另一面树皮只是被泥土溅到就变得坑坑洼洼的树干,眼皮不禁跳了跳。这威力大出他所预料,若不是他感到一丝极危险的气息才躲开的话,现在他就一身的血洞了。 面对的这个光头是他逃到现在遇到最强的人,早就超越了普通人极限的范畴,那把被舞得虎虎生威的狼牙棒砸到身上是什么滋味,他是一点都不想尝试。不仅是这个光头,旁边那个被成为副队的灰衣人更是危险,看似毫不在意,把玩着右手背上一颗鸽蛋大小的青色珠子,但毒蛇般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种放出光膜的手段也让他心生忌惮。他到现在对这个世界还可以说一无所知,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他的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光头所站方圆一丈内的泥土都被气浪削掉了厚厚的一层,露出干燥的土层,原本铺满地面的落叶都被绞的粉碎,狼牙棒下方更是出现了一个大坑。只见他狞笑一声,猛地将狼牙棒提起,右脚重重一踏,就要向易逽杀来。 易逽身体一转,向对方的侧面冲过去,手中剑直刺敌人太阳穴。光头立刻反向挥舞狼牙棒,冲易逽手臂砸去。 武器交锋的瞬间,易逽手腕一抖,剑锋绕着狼牙棒走了一圈,尽可能通过巧劲卸力。即使如此,掌心也被那股大力震的微微发麻。他毫不恋战,在光头再次发力挥起狼牙棒之前就纵身向后一跃,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接着再次向光头的一侧冲去,这次光头汉子因为狼牙棒的沉重没有来得及反击,只好后仰躲开。 他和光头汉子比起来,力量相差甚远,速度仅仅略占优势,唯一比得过的就是灵巧性,只要这样近身缠斗,未必没有机会。 易逽快速跟进,又一次利用对方挥舞狼牙棒的间隙一剑挥出。光头似乎被激怒了,额角迸出青筋,右手臂爆出红光,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响,手中的狼牙棒速度骤然加快,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剑,巨力涌出,硬生生将其击飞了出去。 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易逽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右手的虎口已经被震裂了,整只手都止不住地颤抖,酸麻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一抬头,就看到光头汉子已经冲至身前,举着微闪着红光的狼牙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只能就地一翻,险险避过,然而其附带的劲风却在他身上留下好几道血口。 他再次躲到一棵古树后进行迂回,狼牙棒砸地这棵三人合抱的巨木晃动不已,大片大片的绿叶簌簌落下。 “臭小子你是老鼠吗?只会躲来躲去!赶快出来和爷爷一战!”光头见追不上他,便气急败坏地出口挑衅。 易逽眼神闪了闪,便真的走了出来。那人也是一愣,随即咧嘴笑道,“有点胆量!” 就算能一直躲着这光头大汉,但旁边还有个隐患虎视眈眈,易逽瞟了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灰衣人,就握紧了剑,再次向光头冲去,近身缠斗起来。这一次他明显谨慎了许多,每次光头蓄力带给他明显的危机感时,他都会立刻拉开距离。 这种钝刀割肉的打法就让对方十分郁闷了。 不得不说光头汉子的战斗力还是很惊人的,与易逽交手中将周围三棵古树都击倒折断,枝叶也是漫天飞舞。不过正因为他大开大合的方式,渐渐有些力竭了。易逽瞬间抓住他动作稍有迟缓的机会,欺身向前一剑劈在了他的胸口前!光头大吼一声,左手爆发出无形的气感,一掌向易逽拍过来,却被他早有准备快速躲了开来。 当易逽看清对方中剑后的情况后,心中大凛!对方的衣物被劈开,露出胸膛的皮肤,然而吃的结结实实的一剑却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光头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恍然,猖狂大笑起来!“对!连我的冥气都破不开!你这小虫子连一重天初阶武斗师都不是!看爷爷敲断你的腿骨把你带回去!” 全程在一旁观战灰衣人终于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地说道:“行了,让你玩了这么久,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一起把他抓住,回去复命。”接着嘴中低声念了句什么,抬手往自己身上一拍,全身立刻青光大炽,足尖点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易逽追去。 易逽在光头大笑时就已经疾退,当看到灰衣人也动身时,毫不犹豫手中一抖,一股水流狠狠抽向一颗之前被狼牙棒砸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树,这棵树一折而断,树干带着繁茂的枝叶向两人头顶轰然砸下,惊起一群飞鸟。 “他是元气师!!”两人不得已只好后退避开,光头恼怒道:“这小子居然一直在耍我!身为元气师还一直跟我近身战!”“ “别废话,快追!” 光头汉子和灰衣人都是纵身一跃,翻过了古树,但是这一耽误,易逽已经逃开很大一段距离。 说恼怒灰衣人心底可是远比光头更加憋屈的,本以为光头就可以轻易拿下,自己才这么大意在旁边无所事事了半天。卫长居然也没告诉他们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仅仅给了个影象就让他们去追捕,猎物是元气师这么重要的情报连提都没有提,若是一开始他们就一起出手,这家伙早就被他们擒住了。 周围实在是光线昏暗,只有一些发光的植物可以照明,想要捕捉到易逽的行动十分困难。易逽也是很清楚环境的优势,左躲右闪,根本不在一条直线上逃。就算两人速度远超易逽,却仍旧很难追上。好不容易追上,对方这个狡猾的小子又操控了地上雨后的泥水,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泼上去。只要稍一停顿,易逽就又抓紧机会逃开了。 实际上易逽此时压力也是极大,这两个敌人绝不是他能应付的,他只能不停的跑,利用一切地形,树枝,藤蔓,泥水,岩石,都要成为他的工具才有一丝希望甩掉两人。 同样的景色一直在持续,让人陷入根本没有前进的错觉,易逽在奔跑中彻几乎丧失了方向感。 不久后,灰衣人和光头再次接近了他,身边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东西,他在左手又凝出一股水流,甩向前方树枝缠住,然后用力一拉,身体被带动侧移一步,堪堪避过了灰衣人放出的一道青色风刃。这风刃他之前亲眼看到劈开了他操控的泥水然后余势不减在树干上拉开一大段切口。 易逽稳稳落在地上,虽然凝出水流方便精准许多,但是明显比利用身边的事物来说也消耗的快得多,体内那股冷流经过这一次已经所剩不多了。 “吼!!”大地突然震颤起来,低沉震耳的吼声直击耳膜。 正要继续攻击的灰衣人停下脚步脸色凝重,“有冥兽!” 易逽前方的参天古木应声崩塌,露出一只线条优美,皮毛发着微光的巨兽。 这只巨兽外观十分像狮子,体形是普通狮子的七八倍,人在它面前,就如野兔之于雄狮一般。通体雪白,四只铁蹄布满了青白色的鳞片,近半尺长的兽爪闪耀着森寒摄人的锐光,毫不怀疑可以轻而易举撕裂任何猎物。每向前踏一步,坚硬的躯体都硬生生挤断一旁的古木,碎屑纷飞,声势惊人。庞然大物的头顶有一只粗壮的犄角,呈绛红色,尖利无比,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野兽的鲜血,那股野蛮锋锐的气息令人寒意凛凛。 这头如钢铁铸成的凶兽缓缓踱步而来,金青色的兽瞳锁定了面前三只蝼蚁。 “是龙角鳞狮!跑!!!” 光头和灰衣人再不管易逽怎么样,两人大为惊恐转身就跑,这个举动也吸引了龙角鳞狮的注意,矫健地扑跃,一爪就拍了下来。光头汉子要稍慢一步,被兽爪砸中,骨渣混着血肉飞溅四射,身体形成一种诡异的角度,这个和易逽相斗还大占上风的武斗师竟然瞬间毙命在一爪之下!灰衣人完全没有回头的想法,浑身青光闪耀拼了命地向前狂奔,速度比之前还快了一大截。 龙角兽却没有要追击的意思,而是回过头对准了易逽。 易逽这时再怎么镇定也是面色发青了,也早已迅速甩出水链辅助逃跑。龙角兽从鼻孔里喷出一阵浊气,尾巴轻轻一扫,快如闪电破空,轻轻松松就抽中了极力进行躲闪的他。 他只觉强悍无匹的压力铺面而来,手足僵硬,连呼吸都被扼住,之后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第七滴血 劫后余生 易逽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一株路边的野草,恰好被路过的两百多斤的相扑选手一脚踩中,还狠狠的在地上撵了两下。 全身每个器官都在叫嚣,完美诠释了何为零落成泥碾作尘,胸腔中压迫感让他呼吸急促,骨头不知断了多少,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神经。即使睁开眼,仍觉得好似与世界隔了一层血色的膜,强烈的晕眩感和无力感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嘴里全是血腥味,他忍不住费力地咳嗽了两下,却把身体震得更加疼痛。当双眼能正常聚焦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所在地已经大变了。 这里是一处极为宽广的湖泊,水色粼粼,波光潋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自己则躺在湖边一块平整的巨岩上,他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又侥幸活了下来,到底是谁救了他带到这里来? 手腕处传来十分轻微的刺疼,易逽偏头一看,居然是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抱着他的手腕啃,不过它的牙齿明显没长好,只能让易逽感到麻痒。易逽面无表情的将手一甩,这只猫崽居然没有被甩出去,而是极为顽强地抱住,紧紧贴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自己反倒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小家伙还大为委屈地喵呜了两声,易逽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再管它,吃力地坐起身,放松了神经,抬眼观察起四周来。 看得出来,这个巨型湖泊仍是坐落在森林之内的,四周全是树木,发光的寄生蔓和低矮灌木丛与湖水一样闪着柔光,星空干净辽阔,耳中能听到稀疏的虫鸣与微风拂过树叶形成的沙沙声。但易逽这时也无心欣赏美景,正警惕地迅速打量着周遭环境。 还是没有看到是谁救了他,周围除了自己和一只连皮都咬不破的猫仔就不见任何生物了。 也不知道离之前的龙角鳞狮远不远,想到那只凶兽,易逽心中也不禁有些颤栗,这样凶威赫赫的强大怪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是普通人,光是直面它恐怕都会腿软。 现在他基本上是完全无法行动,外伤倒没多少,但身体内部肯定是一团糟。没有食物,又身受重伤,虽然活了下来,可处境也相当恶劣。他唯一庆幸的就是体内的冷流已经恢复大半,正孜孜不倦地修复着破损的身体,伤处没有继续恶化,也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想来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易逽默默盯着平静的湖面发怔,这几天的经历之丰富,简直匪夷所思,他已经不再用以前的三观来看待这个世界,要紧的是要尽快融入这里,了解这里,才能活下去。 蓦地,易逽瞳孔骤缩,眼中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开始冒出巨大的气泡,泛开一阵阵的涟漪,紧接着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从湖中一冲而出,赫然就是之前重伤了他的那只龙角鳞狮! 易逽大惊,下意识就向自己的佩剑抓去,手一落空才惊觉那把剑早就在他昏迷时遗失了。 易逽一咬牙,就要逞强翻下巨岩,但是浑身伤痛,又满是断骨的身体丝毫不配合,双腿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迅速逃跑。 龙角鳞兽一出水面,就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四处张望了一番,直直向他这边走来。 再被它击中一次,就真的神仙都难救了! 易逽心里警铃大作,挣扎着就想往外爬,由于发力引起的疼痛,额角都迸出青筋,冷汗沿着脸颊流下。 “唔——”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声音,五指深深扣在巨岩的边缘,用力拖动身体往外挪。 然而不过分秒,凶兽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以一种强横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他,在易逽绝望的目光下,张开了狰狞的血盆大口—— 吐出一大堆活鱼来……甚至还有一条鱼扭着肥硕身子跳到了他的怀里…… 易逽眼神呆滞,木然地注视着这只凶兽在他面前吐出嘴里的鱼,然后退开一步,一屁股蹲坐在了湖边,地面震了震,扬起一阵尘埃。 “喵呜!”缠在易逽手上的那只小奶猫,欢快地跳了下去,围着小山丘般的一堆鱼嗅了嗅,然后兴奋地直打转。威武霸气的龙角鳞狮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猫仔毛茸茸的头,那双冷酷的金青色兽瞳里居然闪烁着可以被称作慈爱的光芒。 易逽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怎么也没看出来,连皮都咬不破的小奶猫,居然是这只把他抽得半残的凶兽的幼仔!?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猫科动物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龙角鳞狮蹭完奶猫,又迈步走向他,用那只拍碎了光头汉子的爪子,轻轻一掀,将本来努力往外爬的易逽轻而易举地刨到了那堆鱼山上,痛得他脸部肌肉都不自觉地一抽搐,又见这凶兽用鼻子拱了拱小奶猫,把它推向一地的活鱼。 什么意思?要猫崽吃鱼?那他呢?也是鱼? 易逽疼得冷汗直冒,躺在一堆还活蹦乱跳的鱼中间,心中已是五味陈杂,脸色也是精彩万分。 他居然被这头凶兽当作食物叼回来喂幼仔,还要新鲜的,所以才逃过一劫,根本不是有谁救了他,而是龙角鳞狮要活的食材才对他手下留情! 接着这只龙角鳞狮便不管不顾地走向了另一侧,卷曲起庞大的身躯在湖边呼呼大睡起来。 易逽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正牟足了劲努力扑住一条活力十足的大黑鱼,却因力气太小被鱼尾狠狠一扇,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小奶猫瞬间炸了毛,又一次扑了上去,然后再次被离了水而拼命挣扎的食物掀翻,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呜呜!”两声,端端正正坐好,极度委屈地睁圆了亮黄色的大眼盯着易逽。 易逽与它对视良久,终于僵着脸在手中凝出一缕细细的水流,把那条痞气十足的大黑鱼卷了起来,轻松扭断了头扔给了眼巴巴的猫崽。 猫崽喵呜一声,看起来饿急了,直翘着尾巴大口啃起了黑鱼。 实在不懂龙角麟狮是怎么做父母的,这幼仔明显连鱼都抓不住,居然还把他一个活人作为食物丢给它。不过这些鱼倒也是现成的食物,就当吃生鱼片了,总比饿死好。他自己也早就腹中雷鸣,暗暗想着,也挑了一条鱼洗净,简单处理了一番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味道出乎他所料,竟然不是一般的好,没有一丝腥膻,肉质鲜美滑嫩,吞咽之间唇齿生津。比起还在牢中阿齐省吃俭用下留给他的馊馒头,简直是珍馐玉食了。一连吃了十几条,才觉得真的活了过来。吃饱后,体内的冷流加速游走在血液脉络中,也隐隐壮大了分毫,现在已有了两指粗细。吃鱼的期间,易逽一直都紧绷着体内那根弦,不时地观察着龙角麟狮,确定了它的确是真的完全视自己如无物。 体力恢复了些许,易逽撑起身体,费尽全力从鱼堆里挪开,然后又凝出水流将身体彻底冲洗了一遍。虽然不远处就有湖水,但发光的湖水却让他有些不放心,现在的状态是一点都折腾不起了。 清洗干净后,易逽精疲力尽地躺在了那块平整的岩石上,小奶猫也跳了上来,钻到他怀里安静地趴下了。不远处有龙角鳞狮,也不用担心还会有其他的冥兽再来袭击,终于阖上眼进入睡梦之中。 两天后。 湖边一如既往的静谧平和,偶尔有飞鸟从湖面掠过,头一低,啄起一条银鱼,再得意地扬长而去。湖边草地上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与自己的尾巴较劲,炸起全身茸毛扑来咬去。 夜深露重,易逽懒洋洋地靠在巨岩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正仔细阅读。这个小册子还是之前最后一次杀的人身上搜出来的,一直没看过,这两天养伤养的实在百无聊耐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小册子其实是一名普通狱卒的随手日记,记得东西零碎散乱,不过他还是从里面得到了一些重要的资料。 这里被称为八荒云焦大世界,文明程度倒和古时候有相似之处,存在着一个庞大的中心政权势力:白照帝国,保护普通人的生命,同时也压榨着他们。白照国由元老十二宫执掌,而皇室则是十二宫的中心人物。整个世界都十分危险,已经到了普通人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人们只有生活在白照国势力范围之内的五个大郡中,才能获得暂时的庇护。 日记的主人就是为了得到庇护而卖身为奴,属于白照国的财物。 八荒云焦大世界烟波浩翰,广袤无垠,就算是白照帝国也仅仅是占据了极小的一个范围。人族虽然是如今云焦大陆的主要种族,却不是唯一的高等智慧生物,较为人知的其他种族有蛮血族,魇鬼族,羽族,鲛族等,而这些种族的确切信息却没有提及到。 易逽合上小册子,看来想知道更多就要尽快离开这片森林了。 这两天,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那股冷流最近涨幅很快。他身上的伤在体内的冷流温润下恢复速度快的惊人,依照他的估计,或许扶婴给他灌下的蛟蛇血药效仍有余留才有如此奇效。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就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将册子收了起来翻身走下岩石,看了眼和自己玩的正欢的龙角鳞狮幼仔,易逽再一次感叹怎么看它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黑猫。 小崽子发觉易逽在看它,立刻扑了过来,行动敏捷地沿着他的身体爬上来趴在了肩头。 易逽也有些纳闷,这幼仔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己,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他身上。不过正是有它在,那只成年龙角鳞狮已经把他当作自家娃的玩具,彻底无视他了。 龙角鳞狮每天都会扎进湖里为幼仔抓一大堆的鱼,偶尔还会进入森林深处带回来几串紫莹莹的野果,也不管它是否吃得完,这让易逽每次处理打扫残羹剩饭的工作量大增。或许这种看着就灵气盎然的果子,也是促使他的伤势恢复得无比迅速的原因之一? 大多数时间,那头凶兽都是趴在湖边睡觉,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这两天他也发现巨型湖泊里的湖水并没有发光,只是湖底有大面积的夜光水生植物,才使湖水看起来像在发光一样,龙角鳞狮和小猫都常在湖中喝水。 不过就算对它们无毒,易逽也不敢轻易尝试。 “喵呜!”肩上的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是舒服。 易逽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静静思量着自己的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见过阳光,逃出牢狱的这几天,天空永远都是黑着。他也渐渐接受了没有阳光的事实,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夜光植物。虽然没有阳光,但星空中却有月亮与星辰,皓月的运行轨迹与正常状态一般无二,倒是可以通过月亮来计算天数。 如今龙角鳞狮对他的警惕心已经降到了极低,他也能自由行动,食物也充足,易逽眯起狭长的眼眸望着夜空的皎月,决定等明天身体的伤好个七七八八就起程离开这片湖泊前往原订目标——人族小城。 ; 第八滴血 偶遇 薄雾渺渺,细雨蒙蒙,黑迦森林东部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这片区域的参天古木的树干分枝都闪耀着淡淡的柔光,飞鸟走兽在烟波浩渺间若隐若现。一道人影在林中穿梭,每一次奔腾跳跃都带起流动的云烟。 易逽背着个用外衫做的简易布包,里面装满了幼仔不知从何处叼来的葡萄大的紫色浆果,吃完后全身都如同泡在温水里一般暖洋洋的,十分舒爽,这种浆果一颗虽小,却极能饱腹,自然被易逽当作干粮带上路了。 那只凶兽的幼仔此时正趴在他肩上抱着一颗浆果啃得正开心,这小家伙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肯离开易逽,易逽本来准备丢下它独自上路,小家伙却拼命咬住易逽的衣襟死活不松口。当他无奈带着它离开湖泊时,好是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顺走人家娃子的举动触怒龙角麟狮。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龙角麟狮仿佛完全没在意一般,让他轻轻松松就离开了,过程之顺利也让易逽暗中松了口气。 他已经远离湖泊走了一天了,途中只在一棵树上休息了三四个小时,特别是在这片十分明亮的区域,更是不敢大意。 这里的古树很是奇特,枝叶俱是纯白色,白光烁烁,每一株都可以算是一个光源,在黑夜里如无边无际的白焰一般醒目明亮,震撼人心。按理说这样的环境每一个角落都应该是被照的纤毫毕现,有什么危险也应该一目了然,可这里却四处弥漫着浓浓云雾,能见度仅仅只有几丈,稍远就朦胧不可见了。 易逽虽然前进速度快,但也是极为小心,若再碰上一只像龙角麟狮那样强大的冥兽,他可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喵嗷!” 蹲在易逽肩上舔爪子的幼仔突然跳了下来,弓起身子,炸开了毛,对着前方平静的森林嘴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易逽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抓住小家伙的后颈就疾速后退,同时手中聚起的水流也缠住了一株高大粗壮的古树,借助水流的力量,将自己送上了树冠里。易逽将身体完美地隐藏在树叶中,把龙角麟狮幼仔塞进怀中安抚了一阵,小心的摒住呼吸向前面观察。 果然十几秒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啼鸣,云雾中显出个庞大的轮廓,快速横向跑过。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但是看其巨大的身形也知道绝对不好惹。 待它跑过,又静静等了几分钟,易逽才从树上跳下来。如果不是幼仔敏锐的感官和提前表现出的异常,他恐怕会一直走下去然后与那未知的冥兽撞个正着了。虽然他现在控水的能力增长了一番,技巧也熟练许多,但没有任何信心去和这些森林霸主硬碰硬。 易逽摸了摸鳞狮幼仔的头,继续谨慎前行。接下来的路程倒是顺畅无阻,没有再遇到不可力敌的冥兽。途中唯一遇到的是一只强壮的雄性麋鹿,除了那对发光的鹿角看起来要有点威胁以外,基本算得上任他宰割的角色。最后的结果就是易逽收获了一张斑斓的皮毛和一对银光闪闪的鹿角。 ……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只藏獒大小肥硕的巨兔蹲在草丛中,长长的耳朵动了动。 这只兔子周身银灰色,皮毛顺滑,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漂亮夺目。可要是误以为它是温顺的食草动物就大错特错了,这兔子的两只前爪正死死摁住了地上死命挣扎的黄鼬,指甲足有五寸长,深深陷进了黄鼬的身体里。黄鼬看起来已经挣扎了好一会儿,力气已经所剩不多,巨兔逮准时机,趁猎物力弱用两只大板牙狠狠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血液四溅,兔子爪牙齐上,撕扯下大餐的肌肉大快朵颐起来。其残酷精准的手法,显然是一名合格的捕猎者。 易逽远远躲在一棵古树后面,作为一只黄雀很有耐心地观察着这只兔子。看这兔子两条健硕有力的后腿,就可以想象它跑的有多快了。易逽首先是被它的皮毛所吸引,其次是想起最开始从他面前溜走,还蹬了他一身草的野兔,再者也想多多练习一番对敌的手法,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下定了决心把这只巨型兔子当作目标。 兔子的耳力想来是万分敏锐,它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用餐,但是长长的耳朵却跟小雷达似的直直竖起,监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趁着它进食,当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大响时,易逽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手中的水流也抽了过去。果然到了很近的位置兔子才惊地跳起来,后腿一蹬就要跳走,但易逽的水流已经到了它的面前。然而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底悚然而生,眼角的余光看到三道透蓝的冰锥挟裹着寒气从侧面刺向了他! 易逽骤然侧身躲开一道,操纵着水流极力抽偏了一道,但最后一道冰锥实实在在猛地刺穿了他的右手臂。 那只巨兔抖了抖毛,极快地蹿进了森林深处,而易逽却闷哼一声,被冰锥刺中狼狈地摔翻在地。 “啊!”不远处另一棵树后传来一声惊叫,闪出来一位白衣少女。 这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面容清冷却又丽色天成,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宫腰纤细,肩若削成,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是个极为动人的美人胚子。此时她正面带歉意疾步走来,身姿如柳,乍眼望去,恍若天人踏雾迤迤而来,实在是般般入画之景。她身着一袭白裙纤尘不染,一截皓腕呈在金边广袖上,上面挂着一串冰晶坠,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没事吧?”少女看清易逽的脸也楞了楞,然后开口道歉,声线如冰玉相击,十分挑人心弦,“误伤到你实在抱歉……” 易逽戒备心大起,忍住疼痛,哑声答道:“没事。” 随即俐落地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接触到手臂已经被一层寒冰覆盖,冰锥刺出了一个血洞,伤口周围也冻得乌紫时,还是蹙了蹙眉。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有同样的目标,又同时发动攻击。 少女见伤口这么严重,也很是内疚,“我只是想杀那只食肉兔……我帮你处理下。”说着就将青葱玉指放在冰锥上将其化去,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就想将里面幽青的黏稠膏状物往他的伤处上倒。 易逽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避开了她的动作。 少女一怔,面上浮起些微尴尬,解释道:“我并无恶意,这确实是治伤之物……”说着就聚起一道极细的风刃,在自己嫩白的手心划开一个细小的伤口,又将瓷瓶里的膏状物抹了上去。 “无毒的。”少女直视易逽的眼睛,示意给他看。 她的眼眸像是染了月色的井水,极清而深。易逽与她对视半晌,眉头松动下来,这才让她均匀地抹上了膏药,顿时只觉得一股暖意在手臂蔓延开,疼痛感大减。 “这是什么?”易逽老实地提问。 “是蛟蛇血膏,也算是比较珍贵的疗伤用药。” 蛟蛇血?他在牢中还喝过一次,就是靠着它的药效才能逃出来。但敷在手上的膏状物效果明显远远比不上当时他喝的。 “为什么要制成膏药?喝的效果不是强的多?” “谁敢喝?蛟蛇血喝下去早就爆体而亡了,除非……”少女哑然失笑,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眼他,眼中闪过异色。 “你……鲛人!?” 易逽神色一动,鲛人这词像是触及了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记忆涌现的那一瞬间,一股怨怼憎恶的恶念从心底升起,又倏地消失,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深海,珊瑚,鱼群,人影,怒吼。似乎是发生过的真实,又似乎是臆想的幻觉,再细想,却又模糊不清了。唯一想起来又能记住的,就是他身为一个血统不纯净的十五岁鲛族少年。 鲛人是八荒云焦大世界里高等智慧生物里的其中之一,出生于极东之地以外的巍海,数量极少,十分稀有。海中鱼尾人身,上岸后分化双腿,即使是人身,纯种鲛人身体构造上与人族也有细微之别,以便在深海生存。无论男女,长相都堪称完美,耳后有腮,水居如鱼。 易逽沉默半晌后才回答道:“我血统不纯。” 少女偏了偏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嘴角居然有个小小的酒窝,整张面庞都变的娇媚起来,“以后在别人面前可别提起这个。”接着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卷干净的细布,细心替他绑好。 易逽刚想追问原因,躲在树后的鳞狮幼仔却跑了过来,爬上易逽的肩膀坐好,对少女报以十分不友好的目光。少女看见这只甩着尾巴的幼仔,现出惊容。 “双影幻猫!” 易逽一顿,有些惊讶,难道这小东西也有什么隐情不成? “幻猫?它不是龙角鳞狮的幼仔吗?” 少女蹙起黛眉道:“我很确定这就是幼年期的双影幻猫,你瞧地上,它有两个影子,何况连角都没有还算什么龙角鳞狮?” 易逽愣了愣,脱口而出:“不是它太小才没长角?”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当然不是,幻猫是一种很极端的生物,在极冥之地才会有很小的几率孕育一只。幻猫出生后,中心最精纯的冥气会被它全部吸收,整个极冥之地也会随之毁灭。” “我遇到它时,有一只龙角麟狮一直在照顾它。” “不奇怪,幻猫之所以被叫做幻猫,就是它们有个极大的特点,可以迷惑冥兽抚养自己长大,任何冥兽遇到它都会把它当作自己的后代。从这一点来说,幻猫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在百兽中可是无敌的。” 听到这里,易逽恍然想到龙角鳞狮喂食的习性,大概是按照真正的鳞狮幼仔的胃口来的吧。也难怪他觉得龙角麟狮实在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那种违和感并不是他的错觉。 她稍一犹豫,又道:“其实它最大的价值在于,成年幻猫可以聚阳,能将主人身边的阳气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浓度。对于阳系的修炼者,它可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异宝。所以在别人面前,万万别再这样大剌剌的示人,只可惜我是冥修,否则我也会与你争上一争。” 少女伸手试图去摸摸它的头,却被它一扭躲开了,“它们虽然是极冥之体,却最喜欢阳气。真没想到这只幻猫居然这么亲近你,难道是因为你身为鲛人的海味才吸引它?” 易逽想起第一次遇到它,这家伙饿得咬住他就不松口的情景,心中着实有点无语了,说不定它还真的是把他当作备用点心。 “你是要去森林那边的城镇吗?”易逽对这个这么多天来唯一遇到的女孩问到,若是同行,他还能了解不少事情。 少女摇摇头,“你是说小籁城?这里离小籁城不远,我才从那边出发向北前行。”她伸手捋了捋颊边的青丝,准备离开,右手背上一颗墨玉般的晶石光华闪烁,“今天是辉夜,你抓紧时间想来能在耀日期前入城。你自己的身份和幻猫可要藏好了,那里的恶徒可不少。”说完,像是急着赶路,根本不等易逽回答一个纵跃就向远处去了。 易逽还没来得及细问,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森林之中。两人互相都没有告知姓名,如同每一个陌生的过客一样,匆匆擦肩而过。 ; 第九滴血 城中(上) 小籁城,坐落于白照帝国东部境外,紧临黑迦森林,禁止争斗,是境外人族安全聚集地中足以排进前十的中型城镇。 高耸的城墙环绕了整座城池,古朴肃穆,让人不得其城真貌,只有座座错落在城中高大的建筑物才能窥之一角。城墙上闪烁着乳白的光纹,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些乳白的光纹赫然是由一个个微小的字符组成,排列成一条条符文正缓缓交错移动,看似无序,却又暗含着奇异的规律。大大小小的阵符布满了城墙,光影绰绰,染出一幅极尽绚丽的画卷,每个第一次见到它们的人,都会被其震撼。 进入城中,片片喧哗便入了满耳。 大致上看这里与普通百姓的市井似乎并无不同,门庭若市,人群熙熙攘攘,路边石质屋宇鳞次栉比。 不过商会店家却不卖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而是挂起琳琅满目的武器与品种繁多的材料,兽骨,皮毛,草药,满满铺了一地,有些商铺还摆出了瓶瓶罐罐,出售各种五颜六色的灵丹妙药。街道上来来往往走着形貌各异的修炼者,有背着巨斧行色匆匆的大汉,有佩戴着细剑和同伴高声吹牛的青年,也有衣着暴露挽着弓和老板讨价还价争了个面红耳赤的少女……每家门前都挂着大型光石灯盏,濯濯清辉照亮了每一处,方便客人的选购,赫然就像是个巨大的夜市。 在街角的一个小酒肆中,更是人声鼎沸,坐无虚席。 这酒肆不大,只在门前插上两张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着,铺子里只有几盏小小的光石壁灯,但每一个木桌上都摆放着烛灯,烛火明亮,将酒客们热闹的笑貌身影投映在木墙上。 “安姐,你在干嘛呢?快点,楼上甲字号吃酒的客人又点了烤茸虎!大主顾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推了推身边的红发女孩,抱怨道。 被他叫做安姐的女孩十六七岁,正是一朵花的年龄,身着皮制护甲,露出大面积的白皙的肌肤。年龄虽不大,身材却发育的极好,曼妙的身姿与胸前的傲人引得食客中许多目光频频扫向她,却没人敢上来搭讪。安铃是这家酒肆的镇店之宝,就是由于她的存在,这家酒肆虽小,生意却一直火爆异常,同时,她也是一名达到二重天中阶的武斗师,想占便宜却折在她手中的修炼者不知多少。 整个八荒云焦大世界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有修炼天赋,能够沟通天地元气,引导焠体成为修炼者。而在这一小半有修炼天赋的人之中,仅仅只有三分之一能突破,其余的全都止步于一重天,可见修炼之途的困难。 像安铃这样漂亮的女孩,这么年轻能达到二重天中阶,她也是十足有自傲的资本。 “好了好了,知道啦,这就去!”现在这朵带刺的玫瑰,又一次向左边的角落里扫了一眼,才在小男孩的催促下上楼招待酒客。 等她安顿好客人,又避开一波炽热的眼神后,回到一楼的柜台,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酒肆左边那个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的阴暗小角落。 那个黑发少年还在,他已经坐在那儿两个多时辰了,似乎一直在读什么书。 这个少年是她招待的,身上披了个满大街都能买到的劣质斗篷,堪堪遮住了面貌,他刚进来时,大家都懒得去接待他,在酒肆里做了那么多年,各个都是眼光老辣,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装神秘的穷鬼。也的确是这样,穷鬼少年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杏子酒就坐了大半天,要不是他坐在平时都不会有人的偏僻角落,现在也再没有新客人进来,说不定大家早都把他请出去了。 只有她去为他点单时,才看见了少年斗篷下的脸。五官线条雅致近乎完美,却又不带一丝女气,那双平和又透着冷漠的狭长眼眸,墨如子漆,就像要刻在人心底一般,真是极难忘记的相貌。她十分好奇那人到底在看什么书,一坐就是这么久。 安铃决定去给他添一盏杏子酒。 她抱起一个小酒坛子,准备走过去时,却被人一把拉住。“安~铃~姐~姐~你要干嘛去呀?”安铃无奈地回过头,望着嬉皮笑脸扯住她的姑娘。 “我只是去给客人续杯而已……” 那姑娘皱了皱鼻子,“给那边那个穷鬼?”又挤眉弄眼地笑道,“安姐你不会是看上那家伙了吧?我早就发现你今天心不在焉,一直在往他那儿看呢!我倒要看看这穷鬼到底长什么模样,居然迷住了咱酒肆里的刺玫瑰!” 安铃面上一红,慌忙拦住她,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好奇他坐了那么久到底在看什么书而已!” 女孩怀疑地看着她,拖长了声音,“是吗——?” “当然!何况再过几天我可要离开小籁城,去极北试试能不能通过天测进入武衡宗了!哪有什么心思在这儿看上什么人啊!” 提起她要离开,女孩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安姐,去极北的路上那么危险,耀日期外面是什么样的你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天测更是听说存活率不过一半!竹子哥还一直等着你,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去拼命!?” 安铃叹了口气,“天测也没那么可怕,只要量力而行,关键时候放弃是不会有事的。三年才举行一次,我现在十七岁了,明年就失去资格了,这次一定要去。” 两人都再次沉默下来,就在她们气氛渐渐凝固时,酒肆的门又吱呀一声响起,进来一个十四五岁,咧着嘴向手中哈气的黑发板寸头少年,胡乱披了个破披风,背着把小臂粗的黑色长棍,星眉朗目,倒也是个英气的少年郎。 “这次辉夜怎么这么冷!冻死了!还是酒肆里面暖和!”板寸头东张西望了一番,“喂,怎么没人接待小爷?” 安铃精神一振,赶紧迎了过去,摆脱掉越来越沉重的氛围。 板寸头眼睛一亮,就差没吹声口哨:“美人!还有座儿没?” 安铃这才记起酒肆里早已客满了,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客官对不住,已经没有空座了……” 岂知对方哈哈一笑,说道:“没事没事,怎么能让美人为难,我自己找个人拼桌!”说着就抬脚走向热闹的人群。 ; 第十滴血 城中(下) 不过显然没人欢迎他,众人齐刷刷抱以不善的目光注视着他,还有一桌人冷笑数声,大有‘穷小子,有种你过来试试’的意思。 “呃……”板寸头讪讪地停住脚步,连口都没敢开,环顾四周,然后冲着左边角落走去。 他站定在这个阴暗的小角落,挠了挠头,对坐着的人嘿嘿笑道:“兄弟,挪个座?” 易逽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往里坐了坐,腾了个位置给他,道:“我没钱请你。” 板寸头一屁股坐下来,舒服得眯起了眼,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赶了一天路,总算能歇歇了!多谢多谢,我叫石晋,你这个朋友小爷我交定了,放心吧,我有钱!美人,给爷来杯劲道点的酒,要酒啊,别掺水。兄弟你叫什么?”安铃微微一笑,回到柜台去给他准备。 “易逽。”易逽合上摊开在木桌上的大陆志,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来到这个小籁城已经快八个小时,发现此处风俗民情都与古代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风气方面却比古时候开放了不知多少,且十分崇尚武力。 在外面的集市上把猎来的鹿角和鹿皮卖了十四个晶币,才知道在这里的人们是用一种充斥着驳杂冥气的黑色晶体作为货币。 之前本来就褴褛的衣衫早就破的跟布条似的了,于是易逽又花了两个晶币买了一件旧斗篷和这本大陆志。还在一家特殊的商铺里花了整整十晶币买到了一口最低级的冥兽袋,把进城后就藏在包裹里的幻猫塞了进去才松了口气。如果幻猫价值真的很高,留在外面确实是极为不妥的。 大陆志是白照国最为常见的书籍,记载了整个八荒云焦大世界最基本的资料,虽然不是非常详细,但这恰好是他最缺少的东西。花了好几个时辰,他终于补上了一部分任何人都有的常识—— 混沌初始,生有神树名扶桑。 以扶桑世界树为轴心,树冠上接仙界,树根下达冥土,主脉贯通人境,上至天,通三泉,其枝贯穿十方婆罗,支撑诸天世界。 冥土本为诸天世界的轮回之所,世间之物大限一至魂魄相离入其间,魑魅魍魉,妖魔鬼祟皆栖身困守于此。 人境则有亿万生命繁衍生息,飞鸟走兽,凡人灵物,皆是其中一员,而八荒云焦世界也只不过是整个人境中最大最主要的一界。 仙界则最为飘渺,衍生于虚空,悬于扶桑树之顶。相传是上古神裔的栖息之地,更是妙不可言的仙灵之所,曾向人界引纳强者诸灵,以固其本。 仙、人、冥三界虽相互独立,界面之力难以打破,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三大界共同依存在扶桑树上,同享天地福泽。 扶桑树维持着天地平衡千万载,谁也没有想到会由于种种原因一夕崩毁,而后天地元气紊乱,冥界与人界碰撞融合,仙界与人界断绝联系。人、冥两界的融合,使冥气遮天,万灵失去了太阳,常陷黑暗之中。易逽简直不能想象,太阳是生命之辉,更是万物根本,失去阳光还如何存活? 再看下去,才知如今天地间的元气分为冥和阳,只有在长陷黑暗后的第十天,天地间存留下来的阳气才会撕裂满布冥气的天空,迎来短短一天拥有太阳的耀日期。 自此之后,十天一耀日,一个月里只有三天时间重见阳光。 耀日期虽然是光明的一天,也是极度危险的一天。由于阳气与冥气的激烈碰撞,天地间的能量十分不稳定,甚至产生元气风暴与黑潮。 更因整个大陆的冥气大增,远远超过了阳气,冥气侵蚀野兽、植物,种类各异的冥兽也由此诞生。 而光石是一种储存冥气的石子,它的光芒会给冥兽一种同类的错觉,光线越强越令冥兽忌惮,因此被人族利用于驱逐冥兽。不过面对强大的冥兽时,不足的光源也可能导致激怒对方。 大崩毁后的第一天开始,被记为浮黎元年,乱世当下,妖魔横行。无数绝域、冥兽、妖鬼纵横云焦大陆,以致白骨千里,伏尸遍野。普通人更是处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万户家破,朝不保夕。处处怨气冲天,冤魂相诉,成为魑魅魍魉衍生之地。自此妖鬼食人,天下大乱。整个帝国无奈急速收缩,退守一线,只集中保护了五大郡八大城,黑迦森林的一小部分就属于东郡。并在扶桑世界树的残根中心建造了元老塔,作为对每个大城的监察中枢。 只要隶属白照国境内,每个城池都会建造像易逽逃出的地牢那种光塔,以便驱逐冥兽。 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世界里,想要不依附白照帝国生存下去,就得自己成为强者。而修炼者的体系,他在书中仅仅知道无论是御法还是御武的修炼者们都分为阳系和冥系,境界上共有九重,每一重天都分初阶、中阶、后阶,即使是同一境界的每一小阶都有天壤之别,不过更详细的信息却是语焉不详。 这时板寸头少年石晋的酒也送过来了,他呷了一大口,爽快得大舒一口气。 “哎,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就一两个时辰,天就完全变了,我手都要冻掉了!”石晋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易逽的手,然后一愣,“兄弟,你也是才进来?你手指都冻青了,赶紧叫店家烫壶热酒暖暖。” 易逽淡淡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道:“不用在意,我不冷。” “这样啊,”石晋明显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得到回答就马上抛之脑后,又对他说道,“看这温度,明天的耀日期肯定不好过,说不定会有黑潮。” “你怎么知道?”易逽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心里倒有点好奇了。 “黑潮本来就是由那些为了逃离耀日期的阳光而暴走的冥兽形成,冥气那么重,哪次黑潮不是温度狂降?不过等耀日期是会封城的,有黑潮也不用担心。” 易逽忽然想起在森林中遇到的白衣少女,她明知道耀日期有多危险,还出言提醒他,而自己怎么还在辉夜出城?当时看她急着赶时间的样子,什么事还能比命重要? 忽地易逽哑然失笑,怎么自己突然管起他人的闲事来,凝了凝神,便不再在意这事了。 ; 第十一滴血 黎明前的辉夜 易逽本是准备好好想想之后该如何规划,现在他来到这个城里,看起来也挺安全,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失是个好选择。不过他的思绪两次三番被旁边喋喋不休的家伙打断,耐性也快被磨尽了。 “……你说我在家中哪里会遇到这么不要脸的老家伙?他简直是为老不尊的典范!拿个没用的破东西给我不说,居然还骗走小爷五千晶币!五千啊!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现在小爷还得节衣缩食,需要的材料不能买,看中的大氅不能碰,漂亮的姑娘不能戏,简直是惨绝人寰!” 石晋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不停说着话,从离开家族的种种不便抱怨到被一名老头骗走了大半晶币,琐碎程度让易逽大为头疼。 “兄弟,你不懂,从一个财主瞬间变成一个难民,其中的落差有多难过,我宁愿像你一样一直身无分文,也不要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石晋说到激动之处,表现出了巨大的悲痛和愤慨,易逽又向外移了移,偏头避开他横飞的口沫,看着他比死了爹还悲伤的表情,终于确定这小子是喝多了。 “你还是睡一觉吧,休息一晚钱财就回来了。”易逽随口安慰道。 石晋两眼发直,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骗都被骗走了,回不来了……我当初怎么会脑子一热把那么多晶币交给那种猥琐的糟老头子,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随即脸上又露出凶恶的神色,“口袋里只余两百个晶币,连交下个城里的入城费说不定都不够呀!小爷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生撕了那老骗子的一身肥肉,拔了他口若悬河的舌头!” 易逽手一顿,慢慢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石晋的眼睛,道:“你刚说什么?” 醉鬼猛地一抖,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你这是什么反应?你该不会是那老不休的亲戚吧?” 易逽再次逐字逐句地重复:“你刚说什么?” 这回石晋脑子里那点酒气全给吓没了,小心翼翼答道:“拔了他舌头……?” “不是,上一句。” “撕,撕了他的肥肉? “上一句。” “呃……我没,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吧?”石晋有点欲哭无泪。 “你都在扯些什么?你最开始说什么了?”易逽额角一跳。 “喔,我只剩两百晶币要不够交入城费了……” 易逽缓缓回过头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在思考着什么。 “喂,这是怎么了?”石晋对他的种种反应都好奇极了。 “我没钱。” “哈?”石晋半天没反应过来,突然惊得快跳了起来,“你,你该不会是没交入城费吧?”见易逽毫不反驳,更是瞪大了眼睛。 “做逃客被发现可是会被扣下做苦役整整一年!你把城主的规矩当放屁么?城里的巡守可都是四重天的强者,根本逃不过他们封城时的搜查!”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褐色木牌,木牌材质特殊,像是什么藤蔓纠缠在一起,在正面组成了一个“籁”字,看起来浑然天成。“呐,这个就是就是信物,我只交了一次耀日期的费用,九天后它就会自己碎掉。” “还是一次性的?”易逽已经完全认清之前想白白在这儿生活下去的想法有多可笑了。 “对,一百个晶币一个,像我这种只是路过歇脚的人,这种牌子当然是最划算的。还有按月的和永久的,对我来说是没用的,这酒肆里的掌柜,还有城中的商会,他们这些长期住小籁城的人肯定都是持有永久信物的。” 易逽略显疑惑地说道:“我入城时,并没有人来让我缴费。” 石晋扶额:“兄弟,这个要去城中巡守那里自己换,境外的城镇不都这样的么,这是出门在外的常识。耀日期封城之后,巡守会四处检查,心念一过就能知道有没有信物。除非你的心念比四重天的高手还强,不然根本不可能躲过。” 易逽不再废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喂喂,你去哪儿?” “出城。” 石晋被吓的一激灵,赶紧拦住他,“现在出城?马上就耀日期了,你出去找死?” “还有两三个时辰,现在出去猎点冥兽卖或许还能赶上。”他可完全没有打算去做苦役的。 石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死命拦住他,“大哥,你才是爷,千万别去,太危险了!我说过我交了你这个朋友,就没有看着朋友去送死的道理!我还有两百多晶币呢!先帮你弄个信物再说!” 易逽皱眉,“你自己都不够,我不会用你的。” “怕什么,还早着呢,你能去猎冥兽,我就不能吗?现在出城风险太大了,如果提前封城,被关在外面那才是死定了!” 易逽稍一迟疑,终于点头答应。“多谢!”他的确是极不愿意欠下人情的,特别是对象还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但按石晋说提前封城的这种情况让他还是接受了帮助,如果封城时间不确定,出城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两人一起出了酒肆,一出来被风一吹,易逽才知道石晋所说的寒冷有多透骨。天色黑漆漆的,阴冷从每个毛孔里侵入,浸染心肺。石晋大大打了个哆嗦,催促道:“快走快走!” 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酒肆里才热闹依旧。 平时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在寒冷中走得格外艰难与漫长。在石晋的陪同下迅速在城中心的巡守点换到一个木牌信物,他们毫不犹豫地返回了那间酒家。 安铃把两个冻得嘴唇发紫的人迎进来,显得十分惊讶,她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 “美,美人……快再来两杯酒!温一温……”石晋哆哆嗦嗦地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当两杯烫人的烧刀子从喉咙流进胃里,他们俩才觉得僵冷的四肢好过许多。 “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花了五千晶币?”易逽有些感叹,金钱这种东西,果然不论在哪儿都不能太缺。 提起这个,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石晋又是一脸愤怒,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圆润的玉片,扔给易逽。“就这破玩意儿!那老神棍还吹嘘说是以人头担保这是无上功法,结果买下来才发现里面的东西简直狗屁不通!拿去卖连一个子儿都卖不掉,再傻的主顾都看得出来是唬人的。别还我了,看着就来气……”石晋将那骗子狗血淋头地一通乱骂,心里总算舒服了点,“你用心念看吧,我先睡一会儿。” 心念这一词易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刚想问他究竟怎么用,就看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极为疲累的模样,一个歪倒在桌上,已经响起轻微的鼾声了。 易逽只好自己把玩研究这个黑玉片,这件东西只有手掌大小,光华通透,古朴精致,外表十分引人瞩目,也确实具有欺骗性,难怪石晋会上当。 心念一词听起来就像是精神方面的能力,不知他操纵水流时那种无形的力量是否有用。易逽集中精神,尝试着对玉片进行沟通起来。 感觉到手中的玉片隐隐发热,然后眼前猛地一黑,全身都有一种下坠感,像是被什么拉了进去,回过神来时迷蒙的雾气已经笼罩住整个视野,白茫茫的一片,若有若无的字迹藏在迷雾中。为了看清,易逽精神更加专注,那片雾气随着他精力集中也疏散开来,无数行黑字显露在半空中,篇幅庞大,想要读完需要十足的耐心。 到此刻为止这样的发展似乎确实很有神功秘法的感觉。 然而仔细一看之下,却发现每个字不仅如鬼画符一般潦草,字里行间也完全读不通顺,词不达意,这该不会就是那骗子老头的字迹吧? 易逽暗暗想着,长时间费劲地辨认之后,更是发觉每一句话都是胡编乱造,连基本的天地规则都随意篡改,全是如火能灭水,飞鸟无翅这样的极尽荒诞之事。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读完全篇却发觉是屁话连篇,毫无作用,然而不得不说这玉片的制作者也是某方面的大能,牢牢掌握住他人的探究之心,到底是怀着多么愚弄人的心态才做出这样的东西。 正如石晋所说,这个玉片确实就是一个制作精良却没有任何用途,单纯耍人的玩意儿。就连像易逽心中早有准备的人看了都会隐隐有些不甘,可想而知,更不用说他那样抱有巨大期待的情况下,会是怎样失望与愤怒了。 易逽微微一笑,将心念退了出去。 一抽离心念,易逽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正是耗费心神过量的后遗症,就不清楚是因为心念运用的不熟练还是看玉片耗时太久的缘故。 他揉了揉额角,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憩。 通过观察与阅读大陆志,无论是御武还是御法的修炼者大多都是需要武器的,武斗师肉体强悍,倾向于选择自己趁手的兵器类型,而元气师则是通过一些宝贝灵物来增幅元气诀的威力和精准度,而法玉就是低阶元气师们最常见的选择。 现在易逽的这具身体明显更擅长御法,即使没有法玉的增幅,也不清楚等阶,都能操纵水流运用自如,就可知御法天赋绝不会太低了。即使水流的威力不怎么样,但自由度和灵活性上却是十分优秀。 纵然这都是依靠那一半鲛人的血统才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不过只要是能为他所用的力量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如今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法玉,和一些基础元气诀,他所见识过的冰锥术,风刃术,风盾术都令他很是眼馋。 易逽心中暗叹一口气,实际上,他还是比较喜欢近身战斗,也许是过去遗留下来的习惯,用元气诀这种东西,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如果能够得到学习武斗技的机会,他定当珍惜万分。 ; 第十二滴血 耀日期(上) 易逽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在闭目养神中不知不觉小睡了好一会儿。 “醒啦?”睁眼就看到石晋精神奕奕地坐在他旁边,一脸期待,“我也才起来,好像已经天亮了,走去外面看看吗?” 这时候酒肆中基本上没什么人,但门外却一片喧哗,似乎有许多人在街上活动。 易逽从来没在这个世界里经历过白天,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好好体验一番的,欣然答应,先是从包裹里摸出一颗小小的紫色浆果放入口中,又塞了一个进冥兽袋。 石晋看到他的拿出冥兽袋时,好是讶异,“你还有冥兽?” 在云焦大陆,人们收服强大的冥兽作为战力伙伴并不常见,主要原因一是冥兽很难臣服于人族,大多都是顽固暴烈之极的家伙,宁愿战死也不愿为人族驱使。二是想要驱使冥兽,就必须通过铭符传递心念,这样冥兽才能知晓主人的命令和心意,但要在冥兽和主人身上刻下铭符,是一项十分深奥复杂的工作,也只有造诣深厚的言符师才能胜任。 与神秘的引灵师一样,言符师本就是稀有职业,前者是由于体质限制,后者是由于深奥困难。这两者跟基数相对较大,四重天以上就人人都可以成为的火炼师比起来,在数量上远远不及。 因此想要请到有能力刻印铭符的言符师,付出的晶币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 再说就算刻上了铭符,能与冥兽自由传递心念,冥兽能为主人提供的战力还要受限于它的灵智和与主人之间的默契度。所以拥有合适的冥兽伙伴的,大多都存在于强者之间,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收服冥兽是件付出远大于回报的事。 “你居然带了冥兽?战力怎么样?” 这位爷不会是倾家荡产把所有晶币花在冥兽身上了,才这么穷的吧?在石晋心里,御使冥兽在他们的阶段实在太过奢侈。 易逽对他表现出十足的好奇稍有意外,却没有打算如实告诉他。 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似乎都还能感受到当初冰冷的尖刀刺入的触感,那种尖锐的痛意让他刻骨铭心,人心多变,相识多年同生共死过的战友都能对他下手,还有谁不能背叛他?那一刀不仅结束了他前世的生命,也斩断了他对别人的信任之心。 “算是吧,没什么战斗力。”易逽随口答道,接着就举步和他一起走向门外。 石晋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也不再追问了。 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一阵耀眼的光芒照射进来,温暖刺目,天地尽头,笼罩着清晨的薄云,云的背后霞光瑞气,一轮宏光万丈的耀日悬挂在天边。 易逽不禁眯了眯眼,稍稍适应半晌与石晋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这时的街道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空气中都漂浮着阳光的味道,易逽的眼光快速在街道上掠过,大多商铺都将光石灯盏收了起来,剩余的那点星火也已经完全被掩盖在灼目的阳光下。温度似乎回升了很多,虽然依旧冷冽,但与几个时辰前相比是在可以接受范围内了。 “真是亮啊!”石晋感叹一声,“哈哈,弄得人心情都畅快起来了!” 易逽微微勾起唇角,他自己具有夜视能力,有些许光亮就能看清,这种白天黑夜的差距对石晋来说肯定是特别显著的。沐浴在阳光中,浑身都有种非常奇特的舒适感,这种舒适感十分明显,不像单纯是喜欢阳光而产生的愉悦。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他分外在意。 “我从刚才就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受到了很大限制,你有这样的感受吗?”易逽感应着体内缩小了一圈的冷流,向石晋问道。 “你说的是冥元受到压制吧?这个正常,耀日期咱们冥系就是会特别弱。阳系的修炼者在九天黑夜里都不会受到冥气压制,冥修却在耀日期受到暴动的阳气压制,真是不公平!”石晋抱怨了几句,然后又瞬间释然了,“不过阳系的也就这么点好处了,如今天地阳气这么少,九天黑暗一天光明,阳系的修炼速度可比咱们慢了好几倍。现在的阳修也越来越少了啊!” 易逽颔首,这才明白体内那股冷流叫做冥元,他自己也是属于冥系元气师。 “阳系的修炼者会克制冥系吗?” “这方面两边都没占便宜,阳系和冥系的修炼者是相互克制的。哈哈,现在是冥系的天下,虽然阳系的个个都不好惹,但冥修在数量上完胜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耀日期的天地阳气会压制冥系修炼者?而平时阳系修炼者又不受影响?” 石晋挠了挠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说法纷纭,最靠谱的一条听说是和当初冥界与人界碰撞融合有关,不过真正怎么回事只有那些大能才知道了,哈哈,这个真相不是我们这个阶段可以接触到的。” “易逽兄弟,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在耀日期内,城里是人聚集最多的时候,很多好东西也会是这时候才在集市上摆出来。”石晋和易逽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给他解释道,“我还要看看这次能不能淘到什么好货,有些傻子不懂市价,常常把好东西便宜脱手。上次耀日期,我还用十个晶币就买到了一小块地魁王的鬼精,地魁本来是冥界土生土长的妖鬼,它体内的鬼精对冥气亲和度非常不错,对我们来说能稍微增加一点修炼速度的。” 见他双眼发亮的样子,易逽略一迟疑,向他询问道:“你知道‘角珠’吗?那东西有什么价值?” “鲛珠?那绝对是人人皆知的异宝!它的价值无可估量!鲛人悲至极处,痛至极处,落泪成珠,这就是鲛珠。不过听说鲛人这种生物,绝不轻易落泪,泪水是生命精华凝结而成,眼泪流尽则死亡。鲛珠具有不可思议的能量亲和力,无论是阳系还是冥系,对修炼速度最低可以提升为原来的整整三倍!这种恐怖的增幅,足以让每个人都趋之若鹜了,当然数量也是异常稀有的,似乎只在帝都的地下黑市里出现过……” 易逽沉默半晌,想起在地牢中扶婴对他进行折磨,时时观察他的面庞,他终于明白鲛珠从何而来,也明白了白衣少女让他别暴露身份的原因。石晋看不懂他那双墨玉色的眸子里流露的神色,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出言道:“走吧。” 如石晋所说,街上的商家确实多了不少,还有许多零散的修炼者在街道旁摆起了地摊。 丹药,材料琳琅满目,看见了许多效果不同的药丸,修炼时清心镇魂的,用于解毒疗伤的,激发潜力暂时提升能力的,种类繁多。甚至还发现了小幅度提升修为的丹丸,不过后遗症也是让人望而却步。像这种强行增强修为的丹药,吃过之后基本就再难前进寸步了,不过一些天赋差的人,在长时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后,就会购买它来进行最后一次修为的提升,增强战力,也算是无奈之举。 易逽站在一个人气不怎么样的小摊前,目光正放在一本破旧的薄书上。 这本薄书正是《基础元气诀收录》,摊主是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见他极有兴趣的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哥,怎么,要买这本元气诀不?这本元气诀是我胡可的家传珍藏的秘典,各种低阶元气诀都是完完整整的!价格公道!” 石晋嗤笑一声:“秘典?基础的元气诀还算什么秘典?哪个元气师没学过?要是在帝国境内,这种元气诀都是免费的,少拿这套来忽悠爷!易逽兄弟,没想到你还缺这个,要是早些认识你,来我家族里就算是中阶元气诀我也能做主展示给你学的!” 易逽直接问道:“多少晶币?” 中年人被石晋戳穿嘲笑一番也不恼,赔着笑回答,“就十个晶币……” “你抢劫啊!?”石晋瞪大了眼睛,易逽也蹙起眉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有意欲擒故纵杀价,而是他确实根本就没有十个晶币。 “哎哎!小哥别走,再谈谈就是,五个晶币怎么样?”中年人见他们要走,连忙腆着脸改口道。 “两个晶币我就要了。” “这,这也太少了……” 易逽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中年人见他如此,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终于同意成交了。 随手翻开着这本书,上面确实记载了许多元气诀,注释详解也十分清楚,易逽满意地收起来,准备待空余时间再好好参看。现在他又重新打回身无分文的状态,还欠了一身债。 而他的债主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替他不平,“基础元气诀真的一分不值,白白让那家伙赚了钱,不过是从境内带出来的免费书,还家传秘典,谁知道他还有多少本家传秘典!” “无妨,这里会有法玉卖吗?” 易逽心情倒是不错,他还没忘自己正被白照国境内一个什么域主的手下追捕,自然不会在这时去境内,能便宜弄到一本元气诀也算运气。 “法玉肯定有,只不过市面上流通的也不会太好。”石晋解释道。 易逽对这点不甚在意,能有一定的增幅就不错了,今日也只打算见识一番,等耀日期过去,在外面多猎一些冥兽来换取晶币,说不定还能下次找到满意的也能负担的起。 两人沿着街道走,将卖法玉的商家都看了一遍,在石晋的解释下,易逽也弄清了法玉的优劣如何判断。 不同的法玉是由不同的玉石做成,被打磨成珠状,然后用有导体作用的檀丝线牵引起来戴在元气师的手背上。 根据玉石的材质不同和火炼师手法的高明程度,法玉也有明显的优劣之分。总体来讲分成四个级别,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下品法玉一般是由常见的青玉制作,大多数元气师都是使用青玉,它能为使用者提供一定的增幅效果,从而更轻松引动天地间的元气。而蓝玉,白玉,墨玉的效果更是一层比一层高了。 在两人在商铺中逗留时,易逽猛地心中一凛,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一扫而过,像是被什么监视,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暴露人前。 ; 第十三滴血 耀日期(中) 易逽神色一凝,回头向外望去。 “别担心,是城主摩下的巡守使,只是用心念检查信物而已。”石晋见他神情戒备,笑着解释道。与易逽接触这么段时间,他对这人所表现的缺乏常识已经淡定若素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主。 两名身着赭红甲衣的中年修炼者从街道上走过,脸色严肃,给易逽一种危险强横的感觉。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开,将街道中心留给这两人。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巡守使脚步一顿,凌厉的眼光扫向易逽他们所在的商铺中。与此同时,易逽身边刚还和他们同为顾客,挑选武器的一名黑衣人突然暴起,直直向他们身后的窗口处冲去! “滚开!别挡路!”这人口中暴喝,反手拔出一把星砂精铁剑,手臂高高抬起,向他们一挥而下!大股阴冷的黯红劲气狂卷而出,远远都能感受到锋利如刀刃一般的劲气刮过脸庞。 全身在铺面而来的劲气压制下很难跳开,石晋脸色大变,瞬间抽出背后那根普普通通的黑色长棍,在手心一转,黑棍如风轮一样在他手中快速旋转起来,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青色光芒。“罡风一心轮!”他怒目圆睁,手背上青筋隐现,口中低吼道!黑棍转动聚成的圆面青色光芒稳稳挡住了那股黯红劲气,将石晋的身形牢牢保护起来。 而易逽与他相比,反应速度明显快上许多,早在对面之人拔剑之时,他就手腕一抖,抛出水流将自己从侧面拉了开。 那家伙也没想到面前一个小子年级轻轻居然挡住了他的一剑,也正是他的这么一阻,街上的两名巡守使早就追了上来。 其中一人是个元气师,早早就在不远处放出好几个火箭术刺向黑衣武斗师,另外一个巡守使已经追进了商铺中,趁着他躲避火箭术用剑气劈砍的瞬间,重重一踏,土黄色的气浪从他脚下传入地面,一路爆裂到那名武斗师的身下,让那人身形一歪。 而那名元气师已经抬手聚起一片青光闪耀的风刃推向这边,黑衣武斗师身形不稳,躲避不及下被狠狠斩中膝盖,浑身黯红色光芒狂闪,被巨力带动狠狠击飞了出去。 轰! 猛地撞在商铺的墙上,石屑飞舞,在石墙上留下个极深的凹印。 这两名巡守使配合竟是默契无比,看样子应付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名黑衣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若不是他修为不弱,那片威力巨大的风刃一定会切下他的小腿。不过他现在膝盖骨也碎裂开来,疼痛难忍,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两名巡守使明显是手下留情了,只用了最基础的元气诀,那名武斗师更是连武器都没取出,他们仅仅是想制住黑衣人而不是要了他的命。那个武斗师巡守使,手中拿出一条微光闪烁的长链,将黑衣人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状。 易逽在看到那条长链时,瞳孔一缩,这种链子的材质他十分熟悉,正是当初四条穿透他身体的锁元链!从他们的举动来看,锁元链只是捆绑就能克制抑制元气的。 那名元气师巡守使又拿出一瓶伤药抹在黑衣人伤处,然后手中聚起流动的蓝色冥元覆盖在他膝上,用水疗术替他治疗。一小会儿后,两名巡守使丢了一袋晶币赔偿给哭丧着脸的老板,就拉起黑衣人离开了。 路过易逽和石晋跟前时,还冲他们友好的点了点头。 易逽看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看了看石晋苍白的脸色,问道:“你没事吧?” 石晋苦笑着摸摸后脑勺:“没事,只是激发了一次族中秘术才挡住攻击,以我二重天后阶的修为都差点挡不下,这人绝对是三重天以上的武斗师。不过那两名巡守使还真是厉害啊!三重天的家伙简简单单就收拾掉,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一定不能做逃客的原因了。” 他虽然脸色发白,但精神还不错,看来并没有被伤到。 易逽点点头,四重天的修炼者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使用最基础的元气诀也威力巨大。 比之前追杀他的那两个扶婴手下走狗还要厉害得多,他仅仅是目睹这一瞬间的争斗也能感受到巡守使那不凡的威压。 重新回到街道上,石晋刚舒了一口气,就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远远听见低沉的轰鸣声,心脏随着那声音颤动起来,像被重物踩踏,直击心房…… 身边有人大叫,“是黑潮!” 街上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正在交易的修炼者纷纷停下,商家也都迅速收起自己的货物材料,许多修炼者正往高处攀登。 易逽抬起头,看到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 城外远处的低空中漂浮了大片淡黑色雾气,像在宣纸上泼了一片浓墨,氤氲开来,随着轰鸣声快速向小籁城席卷而至,也不过几息之间,黑雾已经蔓延抵达小籁城,像上古凶兽张开的巨口,瞬间将一座城池吞噬入腹。太阳隐藏在遮天蔽日的黑雾之后,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从天晴变成了多云,温度也随之骤降,寒气弥漫,朔风凛冽。 石晋嘶地一声吸了口气,身上寒毛直立,“这次黑潮规模不小!” “兄弟,走!我们上屋顶看,这样的大型黑潮,好几年都不一定发生一次,不仔细看看简直太可惜了!”他眼中隐隐露出兴奋的神色,对易逽说道。 两人同时朝身边最高的建筑飞驰而去,石晋五指屈成爪,抠在石壁上三下两下就灵活地爬了上去。易逽也甩出水流,借助力量登上了顶端。站在屋顶上,视野也明显宽广了许多,入目的景象也更是壮观。 整座小籁城已经被黑雾笼罩在内,远远望去,城外的黑雾涌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轰鸣声也由远而近,易逽眯了眯双眸,看见城外的大地似乎在隐隐震动。 易逽蹙了蹙眉,感觉到体内的冥元骚动不安,像是受到了黑雾的影响,在体内变得有些躁动起来。黑雾的范围内,就连植被都在其刺激下开始张牙舞爪地挥舞翻腾。就在此时,小籁城的四周光芒大放,赫然是城墙上缓慢游走的符文迸发出刺目的乳白色光芒。 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骤然加快了速度,一条条符文迅速向空中衍生,每一个字符都从拳头大小极快地放大起来,易逽远远都可以看清每一个符文繁复晦涩的一笔一划!每一个方向的城墙上的符文都开始快速在空中移动,渐渐向城池中心上空汇聚,到最后,形成一幕半圆形光罩将小籁城笼罩其中! 银白色的符文在空中纵横交错,每一条都犹如蛟龙在海,又如凤舞九天,以奇异的规律纷舞游走。易逽望着这幅奇景,心中一动,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却又没有抓住。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将他震撼当场,四面八方都是符文组成的光幕,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安定感。 石晋双眼发亮,“果然!竟然激发了全部符文!这也是我十六年来才第二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太壮观了!” “这些符文,到底是?” “为了对抗黑潮的啊!这次两百晶币怎么都不亏了!没想到在小籁城遇到了大型黑潮……小籁城的符文居然有这么多,这样庞大的手笔,不知要多少个言符师才能完成!” 在他们的对话间,耳中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蓦地,从黑雾中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啼鸣,穿金裂石,震得耳膜隐隐发疼,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气中冲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小籁城中心俯冲而来! 这是一头浑身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魔禽,足足有十丈高,凶煞逼人,巨大的双目赤血残暴,双翅一振,携卷的劲风将黑迦森林好几株数人合抱的古木都生生震断!铁羽森森,每一片都如黑沉的刀片般锋利,一双鹰爪更是寒光摄人,残留着斑斑血迹。 此鹰头顶长有一块血红色的肉瘤,双翅坚硬无比,无法想象被其扫中一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它以绝对震撼的力量,如炮弹一般撞上了符文组成的光幕。 “砰!!!” 沉重的撞击升从心底响起,引得人心脏都是猛地一缩,石晋惨白着脸色后退一步,又带着一抹激动喃喃自语:“天幽魔鹰……” 被这头魔禽撞击的光幕处,符文大亮,再次加速游走,而天幽魔鹰却因恐怖的冲击力折断了脖子,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凄厉尖鸣,它强大的生命力并没有使之立刻死亡,而是在生命的最后挣扎着扑腾,狂暴地用钢铁一般的羽翅横扫拍击着光幕!光芒大放!接着它的身体里疯狂冒出大量黑气,力竭摔落下去! 紧接着,还不等人舒缓一口气,又一具庞大的暗影从黑雾里疾驰而出,带动着劲风与沸腾的冥气再次狠狠撞上了城墙! 然后第三头! 第四头! …… 弹指间无边无际狂暴的冥兽从黑雾里云涌而出,悍不畏死地接二连三往小籁城撞了上去,咆哮如雷,地动山摇! 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潮终于正式来临! 遮天蔽日翻卷的黑雾,失去理智暴走的冥兽,小籁城里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耳中全是冥兽掠过沉重的踩踏声和肉体撞击在光幕上的闷响,还有冥兽死亡时发出尖锐的悲鸣。这,就是黑潮的力量!黑潮中大多数冥兽都是从小籁城旁边呼啸奔腾而过,只有小部分正对城池的冥兽才会直接撞上,但仅是这样,撞击在符文光幕上的冥兽也不知多少了! 城中的修炼者们在心潮涌动间,面露恐惧,神色惶惶。 四处白芒闪烁,易逽他们就像被倒扣在碗中的蚂蚁,面对狂躁暴怒的天威,只能躲在牢不可破的屏障里。整座小籁城在符文的庇护下就如同激流中的磐石,将黑色的洪流一分为二,在黑潮的咆哮冲击下归然不动。 易逽虽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倒退着坐倒在地,但也是头皮发麻,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身体中的血液都像要沸腾起来,灵魂在战栗,那双原本平和的黑眸里此时酝酿着丝丝兴奋嗜血的光芒。 ; 第十四滴血 耀日期(下) 黑潮持续了半个时辰后,仍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小籁城正中最高的一座塔楼中,两个老者神情严肃地遥遥望着闪烁不定的光幕外。 “禾兄,这次恐怕要麻烦你了。” “城主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相交多年,这次我来拜访至交好友既然碰到这种事,自然也该出一份力的。”灰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你这老家伙遇到的麻烦也不小啊!” 他身侧那个身穿着华丽,锦衣加身的老人就是小籁城的城主,他本身也是个天才,人刚入中年时就已经打破四重天的桎梏,突破进入五重天。之后却因某件事情深受重伤,还伤及根本,许多年来修为寸步难进了。在修炼无望之下,他来到了小籁城,并担任城主,这一做就是几十年。他没有娶妻生子,而这座城对他来说就如同娇妻爱子,并将它从一座最末等的小城发展至中型城池,成为境外十大城之一。 可以说,这个老人将自己的后半生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了小籁城上。 此刻他的城池正遭遇着近年来最凶猛的黑潮,其心情可想正是焦急万分。“这几年黑潮的规模总觉得是一次比一次大了,五年来似乎又覆灭了三座小城。” 灰袍老人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你的城池这几十年来什么没经历过?更何况小籁城可不是那些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小城。你看看符文完好无损,那些冥兽根本进不来。” “嗯……好在当初还做过应对这种级别黑潮的准备,这次消耗的晶币可不小。”城主点点头回答着。 “哈哈,可需要向我借点?” “这可不用!这几年从来往过客那里收来晶币已经足够支撑了。”城主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是相当了解自己这位老友,一直都有喜欢收债与催债的古怪癖好,“不过虽说晶币没问题,但持续了半个时辰时间也太不寻常了。” “大型黑潮又能怎么用寻常去衡量?”灰袍老人不在意地挥挥手。 城主叹了口气,两人都不再继续交谈,继续监测城外狂暴涌动的黑潮了。 “兄弟你看,这种强度的黑潮已经持续半个时辰了吧!这次护城的元气一定大得不可思议,所花费的晶币也是天文数字了。咱们花了区区两百晶币经历一次大型黑潮,可称得上是划算至极。”石晋站在易逽身边说道。 易逽没有说话,狂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将他斗篷破旧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一头黑发在风中被撕扯地飘舞翻飞,露出了如鱼鳍一样青白半透明的尖耳。他并没有注意去遮掩,只是睁着着双眸专注地望着暴动过境的黑潮。 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心灵,要怎样才能在这以强者为尊,狂暴凶险的世界里活下去?易逽再次诘问自己的心。 不是寻求别人的庇护,不是依靠强横的帝国,而是自己的力量!更强的力量!强者才能视天灾如无物,才能笑傲天地,如果他够强,又何惧他人背叛?上一世他一生都在为别人卖命,最后还惨遭同伴的毒手,这一生,他要为自己而活!既然重活一世,就要活得漂亮! 易逽自从来到八荒云焦大世界那缕漂浮不定的灵魂终于稳定下来,茫然踟蹰的心终于看清了真正前进的道路。修炼本不易,既然重生于此地,无论前路是荆棘丛生还是狂风骤雨,再坎坷他都会一路前行。 黑潮长时间的持续让城中的修炼者们都十分不安,人群里也渐渐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都已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减弱?” “大概是大型黑潮的规模就这么广吧……” “你是第一次经历大型黑潮吗?我上次也在鸠叶城经历过的,那次的大型黑潮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开始衰弱了。”离易逽他们不远处有两人也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你说,小籁城会不会被破?我听说几年来好多城都被黑潮淹没了……” “胡说什么呢!小籁城可是境外十大城之一,怎么可能破城!你看护城符文都好好的,可别在这儿乌鸦嘴了!” “好吧好吧!我这不也是担心吗?城毁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全部都要死……等等,那是什么!?” 正在两人交谈间,光幕外的黑雾骤然大大翻涌滚动起来,无数声尖锐的嚣鸣此起彼伏,这种声音比指甲刮在塑料上还令人难以消受,就像一把小锉刀来回在心田间缓慢来回磋磨,让人浑身汗毛直立,起上一身鸡皮疙瘩。 伴随着这样刺耳的声音,数以百计的黑气凝成的妖物在符文前浮现。 这种怪物体型极长,乍眼看去像长蛇一般,头尾十数米,但只有头部清晰的巨口和两只狰狞的鬼爪,其余部分全是团团飘忽不定的黑气。 易逽陡然心惊,这种妖鬼,正是他在大陆志里看到只在极冥之地才出没的妖灵。此妖灵是被十分浓厚的冥气所侵染的游魂形成,它们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妖鬼,居然会在黑潮时出现,这也可以看出此次黑潮所聚集的冥气有多么的厚重。 这些妖灵不同于暴动的冥兽,它们并不是仅仅在向前狂奔而已,而是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围绕着小籁城不停盘旋尖叫,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正是小籁城中大量的人类。 “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灵出现!每一只怕是都有四重天以上的境界了,这些妖鬼生前就是一些神魄天生强大的普通人,死后魂魄游离在世间被冥气侵蚀后演变而来,人的肉体对它们的吸引力最是强盛不过……”石晋看见将小籁城团团围住上百只妖灵,心中也有些不安了。 “看来他们的目标就在眼前。”易逽神色不变,轻声说道。 “绝对没错,这些怪物就是冲我们来的……”石晋话音未落,数百只妖灵就齐声尖叫,无形的音波瞬间从空中扩散开来,朝着小籁城上空的护城符文发动起攻击。它们从黑洞洞的巨口中吐出墨绿色的烟气,喷在符文上,然后又用冥气组成的长尾甩过猛烈拍击着光罩,声势浩大,地动山摇! 妖灵的灵智显然极高,十分会利用黑潮中冲撞的冥兽,每每都在冥兽撞击符文前一刻喷吐一口墨绿烟气,被合击的地方晦涩的符文立刻开始一点点黯淡消逝!在妖灵与冥兽相互配合的情况下,整个护城符文都渐渐扭曲不定起来! 城中的修炼者们在看清这一幕后静默片刻,接着人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脸上现出惶恐的神情…… “老天,是妖灵攻城!!” “七年前上一次妖灵攻城那座中型城池不是九被破了吗!” “小籁城抵挡不住吧?这可如何是好!逃都逃不了!” 人群中炸开一片喧哗,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底。 “尔敢!!!” 一声挟裹着元气的怒吼声在妖灵最集中的一面城墙上爆开,赫然正是那位衣着华丽的城主!此刻他正手握一把近约七尺的长刀,聚气向着符文外猛地劈下,浑厚的冥元爆发出几丈长的劲气,如闪电霹雳一般从六只游走的妖灵身上一切而过! 那些护城符文也是奇怪,从里而外的攻击纷纷避让开来,从外到内的攻击却是一丝不漏的挡下来。 锋锐的火红色劲气照亮了小半边天空,摧枯拉朽一般瞬间湮灭了六只妖灵的身体,这些狰狞凶残的妖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在了老人手里! 紧接着,城池另一面的城墙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灰袍老人,这名老人手中正把玩着一个空心玉质圆球,对着正不遗余力地破坏着符文的妖灵嘿嘿一笑,抛出了手中物什,“风引!”干枯老迈的手向这圆球一指,一股飓风狂卷而出,回旋盘绕着,范围之大同时将七八只妖灵都卷了进去,抛出去的圆球容器被这凌厉的风一绞就寸寸碎裂开来,顿时一股土黄色的毒气瞬间充斥了整片飓风。 妖灵被卷在飓风里不断地被风刃所割伤,土黄色的毒气又向伤口里侵蚀,连游动的身形都迟滞起来。 老人放声狂笑,“哈哈哈,你们不是挺会用毒吗?看看你们这些妖灵的毒厉害还是老夫的毒厉害!” 这些妖灵明显被源源不断的痛觉所激怒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更加猛烈地攻击护城符文。 灰袍老人眉头一皱,“看来还得给你们加点料才行。”掌心向上,聚气凝神,在飓风之上又出现一片灰云,老人单手一划。 “轰咔!” 一道惊雷直直劈入毒风之内,大片土黄色的毒雾瞬间起火,这毒居然是极其易燃的。这小片火海里七八只妖灵被烧的扭动翻滚,悲鸣嘶叫,身体如同被狂风吹进野火中的树叶,还没在其中翻滚几下就被分解成细小的飞灰四散飘扬,只留下道道黑气消散在空中。 这两名五重天的老人威势惊人,大杀四方,不过盏茶功夫,就将城墙外游走环绕的妖灵灭杀了七七八八。城里刚才还惊惶不安的修炼者们此刻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 石晋松了口气,道:“小籁城除了城主居然还有个五重天的元气师!实在是意想不到!不过还好有这两名高手在,不然我们都要跟着这座城陪葬了……” 易逽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看得暗自心惊,人族强者丝毫不弱于这些妖鬼的,这种直观的力量让他更加坚定心中的道路。 ; 第十五滴血 收获(上) 浮黎七十四年三月,境外黑迦森林旁小籁城经历大型黑潮幸存。 天空中的黑雾渐渐散去,又露出璀璨温暖的阳光。 小籁城城墙上的符文已经归于平静,重新在城墙上缓慢交错流动,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与之前相比黯淡了不少,有些符文忽明忽灭,不知是由于能量消耗巨大还是因妖灵喷吐的毒雾而受损。城外一个方向堆满了冥兽的尸体。封城已解,正有大群的修炼者正在墙脚费劲地剥离尸骨,这么多冥兽,材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易逽与石晋也正是其中一员。 这次大型黑潮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撞死在符文光幕上的冥兽多不胜数,虽然大多都是最末阶的下等冥兽,类似于易逽曾猎过的麋鹿,这些下等冥兽只比野兽强了一星半点,其素材并不值几个钱。 但仍有一部分黄阶冥兽,黄阶冥兽以修炼者的算法基本上就是一重天至三重天了,身上珍稀的皮,骨,牙等更是对大部分修炼者都是有用的,这些广泛缺乏的材料也在修炼者之间引起了许多争斗。 易逽和石晋他们是分开行动的,毕竟两人在不同的地点寻找,发现珍稀冥兽的概率也会大增。 易逽避开了争斗最激烈的墙脚,而是沿着外围仔细搜寻着。 黑潮刚刚发生时,确实许多强横的冥兽出现,它们速度极快,也就冲在了第一波,这些玄阶冥兽死后最是容易摔落在墙角,因此也引来了众多修炼者的觊觎之心。 然而易逽却并不把时间花费在墙脚那里,虽然发现黄阶冥兽的几率很高,但是争斗也多,能将材料从冥兽身上剥下来再带走的几率就很低了。在外围寻找,虽然少了些,但那种速度慢的黄阶冥兽也是有一定数量的。 易逽站在一座尸山上,十分耐心地聚出水流,将上层下等冥兽的尸体甩开来。 他的心念在黑潮过后提升了一大截,现在操纵起水流来更是纯熟不少,不知是不是经历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后而心有所悟的原因。如今他已经可以将水流一分为二,同时操纵做不同的事情,因此现在将末阶冥兽挪开的效率也大大提高了。 在移开二十几只末阶冥兽后,易逽眼神一闪,终于看见了第一只埋在最下方的庞然大物。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确定这只冥兽是大陆志上记载的重角犀,属于黄阶下等,全身铜皮铁骨,骨肉均匀,没有一处弱点,这身皮自然是十分稀有的材料,不过要剥下它的皮就需要把这个大家伙从最底层全部挖出来。易逽眼角余光扫了扫离他不过几丈以外的另外几人,直接否决了这个念头。他重新把几头末阶冥兽卷过来将重角犀掩盖起来,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确定了一下方向,再次翻开兽尸,挖到最后,一个灰褐色的兽头出现在眼前,易逽的眼光集中在兽头上一枚黑亮螺旋状,只有巴掌大小的独角,闪耀着泽泽光华。 这只独角才是重角犀最为珍奇的地方,仅仅巴掌大小,却足有百十斤重,硬度惊人无比,无坚不摧,是熔炼在武器中十分受欢迎的极佳材料。 他用水流将其绞住从头顶拔出来,迅速收进了斗篷下的包裹里。入手的那一瞬间,恐怖的重量扯得他一趔趄。无奈之下,只好用一缕水流裹住掩在斗篷下,用冥元来支撑。 收拾好战利品,他迅速离开了这里。 不久,易逽又在另外一处发现了一只蓝眼狮鹫,收获一双闪烁着蓝光的兽眼和十根锋利无比的指骨。 大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一只烙尾狐,可惜胸膛里那颗魂心已经被人剖走了,只好退而求次扒了它还有些价值的皮毛。 …… 易逽维持着卷起末阶兽尸的姿势,脸庞上吃惊之色一闪而过。在无数冥兽尸体下,居然掩藏着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玄阶冥兽——天幽魔鹰! 这只魔禽居然没有掉在城脚下,它可是第一只撞上护城符文的冥兽,唯一的解释大概是它在折断脖子后还在不停地振翅挣扎,才会掉到这里来。 天幽魔鹰实际上实力十分强横,以修炼者的角度看,距五重天也只是一线之差。肉身强横,但它的灵智却不高,在这次耀日期被阳气刺激得失去理智,成为了黑潮的一部分。它身上最价值最高的地方不是远眺千里的鹰眼,也不是碎金裂石的鹰爪,而是头顶肉瘤后的一根流光溢彩的翎羽。这支翎羽是一种极其珍稀的特殊材料,浴火不融,遇水不湿,是制作天浮元翼的最重要的材料。 天浮元翼是言符师和火炼师共同制造的一种用元气激发的仿翼,六重天以下的修炼者是没有任何对空能力的,然而天浮元翼却可以使之得到在天空中自由行动的能力。可想而知天浮元翼有多么稀少珍贵,它绝对是世家子弟与帝国皇族中最受亲睐的宝物之一。因而制作天浮元翼的必要材料魔鹰翎羽,价值也是不可估量了。 易逽现在虽然不太清楚天浮元翼的用途,但大陆志上所说它是天幽魔鹰身上价值最高所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先将这根长长的翎羽收入囊中。 接着又挖出了寒光森冷的鸟喙、鹰眼与铁钩般的鹰爪,原本还想将听说能作为上好药品材料的心头血放出,可他身上却没带什么可以装盛的容器,只好无奈放弃了。 天色已是不早,收拾好战利品,易逽干净俐落地跳下尸山,准备返回城内。 路程还没走到一半,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后方有谁鬼鬼祟祟地跟着他,窥探不止。易逽眉峰一挑,足下脚步不停,却稍微改了改方向,加快速度冲着最近的墙脚处行去。 后面窥探之人见他突然提速,也不再掩饰,猛地拔出一把大刀就追了过来,“小子!你刚刚弄到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易逽毫不停顿,反手以水流抽飞临头劈下的大刀,利用冲击力瞬间冲进了墙脚一波争夺材料混战的人群。 这波混战的范围十分广,易逽错身躲开杀红眼的一人的攻击,水流一卷缠住了他的手腕,向跟踪自己的那人狠狠甩了过去,接着自己身形灵活地钻入了人群之中。后面跟踪他的那家伙,被这么一阻,又身在混战范围内,气急败坏地举刀架住了一个杀红眼之人的攻击,这便丢了易逽的身影。 ; 第十六滴血 收获(下) 回到城中,易逽清点了一番收获,长时间的搜寻一共发现了七只中阶以上的冥兽,其中三只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最后总共得到了十几样有价值的珍稀材料,其中价值最高的就是那枚天幽魔鹰的翎羽。花费了两个时辰,他在夜市里将身上带着的大多数材料都脱手了,更是大赚了一笔,瞬间从一枚穷光蛋摇身一变步入了身家千枚晶币的小康。 之后他又花费了半个多时辰,购进了许多必要的消耗品,如装盛用的瓶瓶罐罐与一些常备伤药,还换了个结实的布包。不过衣物这类的倒是没有看见哪里有卖,易逽将鼓鼓囊囊的包裹系在腰间,往辉夜时去过的酒肆与石晋会合。 石晋倒是很早就在那里等他了,“易逽兄弟!这里!”刚进门就看到石晋这次挑了个十分显眼的位置大喇喇地坐着,咧着嘴向他招手。 这酒肆中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恐怕大多数自持有那么一丁点实力的,都去过城外大捞一笔,因此今日的气氛热烈得更胜昨日。 “收获如何?”石晋笑着问道。 “挺不错,赚了不少。”易逽在他对面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紧口小袋扔给他。 石晋好奇地就要打开看,“什么东西?” “欠你的晶币。”易逽一面回答,一面呷了口茶水。 石晋手上一顿,皱眉道:“小爷现在已经有钱了,从那些冥兽身上白捞了七百多晶币,兄弟间还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收着,我也不愿意欠人情。”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还,我干嘛还跟钱过不去?”石晋也不再矫情,手中一翻,小袋子就在他手中凭空消失了。 易逽一愣,问道:“你怎么收起来的?” “嘿嘿,你是问芥子环吧?”石晋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我这个芥子环可是能储存方圆两丈空间大小的好东西,还在家族里时,我娘交给我的。小籁城里应该也会有卖三方空间以下的芥子袋。” 易逽恍然,原来这里还有这种能储存大量物品的储物空间物品,难怪他在购买包裹的时候,老板极力推荐一种一看就装不了几件东西的小袋子了。于是半盏茶功夫后,易逽身上去掉了沉重的包裹,挂上了一个巴掌大灰色螺纹的芥子袋。 走在街上,石晋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身边这个黑发少年,刚才一小会儿时间,这家伙就面不改色地花了整整三百晶币买了一个三方大小的芥子袋,又花了五百晶币入手了一颗青蓝法玉和一柄参了一点星砂的黑铁阔剑。这种挥金如土的速度,实在与他之前身无分文的形象太过冲突,不知他在这次黑潮中捞到了多少便宜。 石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买阔剑做什么?你也会御武?” “我有一些近身战斗的小技巧,怎么?御法和御武有冲突吗?” “这倒不是,其实二者兼修的人也不少,只不过这样精力分散不容易兼顾两头,毕竟御武和御法发展的方向可是迥然不同的。”石晋答道。 易逽了然,不过他现在并不是武斗师,还不用考虑这一点。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寻找较佳的修炼功法,提升实力。” “这……何人不想?这不是每个修炼者的目标么,如今我二重天后阶,也一样追求更高的境界,你这打算也太笼统了!”石晋一脸无奈地吐槽道。 易逽沉吟半晌,修炼者九重天的具体划分他还一直不太清楚,于是向石晋仔细询问了一番。 “啪!”石晋一拍桌,嘿嘿一笑,大声道,“这你就问对人了!小爷这样的世家子弟可比你们散修知道的多得多,就让兄弟慢慢给你道来!” 接着他便口沫横飞地说道起来。 在八荒云焦大世界中,无论元气师或武斗师,都分为冥阳两系,二者不可兼容,修阳而不可修冥,修冥而不可修阳。 修炼一途,提冥炼阳,炼精化气,元气走于身,通于脉,融于络。冥修阳修皆摄取天地元气,炼化后储于丹田,形成元力用以平日里与敌者争斗相杀,防护己身。 在广大的修炼者中,对元气掌握精准,并熟悉其特性的人擅长御法,易成为元气师。而淬练筋骨,自身体魄强健,擅长御武与他人近身战斗者,则多为武斗师。 修炼分为九重,前四重天每层都分为初、中、后三个阶段,五重天是修炼途中极大的一个障壁,跨越五重天的存在才是能被承认的修行者。 一重天:坐地培元,此时是踏入修炼第一步,感天应地,心念初成,将天地间的元气引入体内,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一重天有以一敌十之力,武斗师打熬身体,方能将元气集中在身体某一部分暂时强化力量;元气师在法玉的辅助下可以初步引动元气,开始修炼最基础的元气诀。 二重天:气走周身,元气充满血液经络,淬体,气血充盈,骨肉强悍,比之一重天,此时修炼者内气渐增,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持久的耐力。 三重天:心念出体,心念在这一境界会受到越来越精粹的元气刺激,出现大幅度提升的状况,不仅限于观内在,第一次突破身体的桎梏,可以延伸出体外以心念来观察事物。 四重天:心火熔元,体内出现由心而起的火,煅烧元气,将元气熔炼成更为精纯的液态状,控制力大增,收气敛息,锋芒不露。心火也是成为火炼师的必要条件,精炼武器,烧制丹药,都是靠心火完成。 五重天:炼骨胎藏,这是所有修炼者的一大分水岭,五重天以上的境界只有天赋惊人的佼佼者才能达到。五重天到底要经过什么又会有什么效果,修炼者们大多都闻之色变,避而不谈。 六重天附羽行空,七重天百脉通窍,八重天养气化灵,九重天冲元成胚,即使是石晋也仅仅知道六重天以后的名称,具体情况却是一无所知,这些境界的情报都不是普通修炼者可以了解掌握的。 另外除了修炼等级的划分外,他还得知了他们这些修炼者常常将冥兽实力,武技法诀等从低到高依次分为黄阶,玄阶,地阶与天阶。 石晋这家伙虽然话痨,但真算得上是一本百科全书,在他口中,易逽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终于有了个清晰的轮廓。 ; 第十七滴血 石晋的目的地 石晋挠了挠那头如钢针般根根竖立的短发,又对易逽说道:“其实我这次离开家族,是为了试试有没有机会进入三大秘境提升实力。” 易逽心中一动,三大秘境他印象十分深刻,据大陆志所记载它们是依附于八荒云焦大世界的三个小型次空间,由传说中的三位巨头人物依次镇守,他们强大的力量维持着各自秘境中暂时的昼夜平衡。那里没有耀日期,没有辉夜,没有长时间的黑暗,就如同扶桑世界树崩毁前一般日起日落,昼夜更替。 “三大秘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三巨头留在那种小型空间?难道是什么洞天宝地可以增长修为?” “你不是很了解三大秘境吧?” 石晋了然地点点头,他已经对身边这人对常识极度缺乏见怪不怪了,“其实每一个秘境,都有一个宗门,这才是三位巨头盘踞在此的主要原因。冥系天祗元气师顾盻泽,驻承法宗;阳系翊天大武宗甘之鸣,驻开阳宗;冥系翊天大武宗雷动,驻武衡宗。他们三位大人物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三大秘境,三个宗派也是他们所创办,集中了整座云焦大陆的精英与天才!出自于三大宗门的五重天以上的修炼者几乎占了百分之七十之多!” 石晋眼中露出狂热之色,“也只有三巨头这种实力超越了九重天的存在,才能各自得到了翊天大武宗和天祗元气师的封号。我的家族虽然不是超级大族,但也并非籍籍无名,在情报方面至少不会出错的,三位巨头绝对全都已经进入了九重天后更高的境界!对咱们来说,可谓仙人一般。那个层次,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了,世人瞻仰,举足轻重,他们才是咱们人族中的巅峰!” 易逽心中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九重天以上还会有更高的境界,大陆志里面可全然没有提起的,看来修炼无止境确实适合这个世界。 “在大崩毁后,三巨头为了让人们在这样危险重重的世界里提升实力出现更多的强者,集合三人之力,将原本依附在八荒云焦大世界最稳定的三个次空间加以稳固,并各自创办了自己的宗门。 也就是承法宗,开阳宗和武衡宗。 三座宗门打破了大崩毁前完全世家传承修炼的模式,在宗门中集合了许多优秀的功法和导师,吸引全世界的天才,无论是有强横背景的世家子弟,还是身无分文的散修草根,只要身具杰出的天赋,通过了天测,都可以进入宗门修行。只有皇室子弟才少有进入宗门,因为皇室坐拥整个白照帝国的资源,在十二宫的支持下,延续着过去血脉传承的方式。 我这次就是希望能进入开阳宗!开阳宗的掌座甘之鸣虽然是阳系大武宗,但他的收集癖是人尽皆知,开阳宗里收藏的秘法和功法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其他两个门派都远远不及!”石晋脸上露出向往之色,继续笑着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那开阳宗对修炼者的吸引力岂不远大于承法和武衡?” 易逽虽然重生在这里不久,但也很明白威力强大的功法和秘法对一个修炼者来说多么重要。 “其他两个门派虽然在这一点上比不过开阳宗,但也有各自强大的优势。像承法宗,就是元气师的天堂,六成以上杰出元气师都出自于那里。更何况……”石晋冲着他一阵挤眉弄眼,“承法宗的掌座顾盻泽,可是倾国倾城,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呀!” 易逽不置可否,问道:“那武衡宗呢?” 石晋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不正经,“武衡宗的掌座可是冥系翊天大武宗,如今冥系武斗师占了绝大部分,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各地的武斗师趋之若鹜了。听说武衡宗掌座雷动不像另外两个掌座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他可是经常留守宗门里并且参加对弟子们的授课的。如果有幸能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指点,说不定什么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这么说来,确实三座宗派都各有千秋。不过三巨头从大崩毁后就开始开辟三大秘境,如今已经浮黎七十四年,他们年纪可都太大了,你所说的美人顾盻泽年轻时再怎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今也是美人迟暮了。以他们的年纪,三巨头又还能支撑三大秘境几年?” 对这种情况的宗门易逽仍抱着质疑的态度,如果不能长久,即使是三大秘境现在保持稳定,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面对易逽的质疑,石晋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他们那样的存在,寿元早已不能成为他们的束缚了,那个境界是我们完全不可想象的,就连我的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都在幼时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或许只有不到百年,或许与天地同寿,但谁说得清呢?至少他们也会做好一切准备,采取维持宗门的对策吧,我们这些小人物何必杞人忧天?无论如何,他们的寿命到底有多长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听说如今的顾盻泽依然童颜不老,美若天仙。” 易逽心中一怔,虽然这个世界不断地打破他以前的观念,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连寿命对修炼者来说都不再是牢不可破的枷锁了。即使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领域,但至少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有到现在都还活在世间的先例。 比起前世古代帝王秦始皇蓬莱仙岛炼制不老药,和汉武帝修建承露盘妄图千秋万代都以失败告终。长生对这个世界的修炼者都已经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目标,就算再难,也是有明确的方向。 “你不是也想寻找适合的功法并尽快提升实力吗?现在以我们的实力在大陆上闯荡实在是九死一生,你应该也没有家族的支持吧?外面资源太少,大多市面上流动的功法也是低阶,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一起去试试能不能进入三大秘境?无论是承法宗还是开阳宗,都十分适合你的。只不过,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样的决心了。”石晋忽然向他建议着。 “进入三大秘境需要什么条件?你所提到的天测又是什么?” “想要进入三大秘境确实困难重重,唯一的途径就是天测。三年举行一次,通过的人可以自主选择中意的宗派。天测分为两种,一是对七到十岁的孩童,这些孩子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有拥有过人的天赋,被三个宗门认为潜力无限,才会得到进入宗门的资格。这种方式没有任何危险,仅仅检查身体,也是根据幼童根骨和资质来筛选,数量极少,十分严苛。所有的世家都会从小培养后辈去参加这一次测试。其实几年前我也参加过,只不过我虽有些天分,但还算不上逆天的妖孽,就被刷下来了……” 石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而另一种方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测。” 他咽了咽唾沫,神情严肃起来,“第二种方式是对十四至十七岁的少年少女,无比残酷,激烈,甚至连存活率都不足一半,更不用说成功通过的人数了。这种天测不需天资如何,只要满足年龄条件就可以参加,所以范围更广。但是由于残酷地无以复加,也让许多修炼者望而却步。” “不足一半的人活下来,这样的天测是用什么形势举行的?”听到这么高的伤亡率,易逽也能感受到其中压力。 “其实为了提高存活率,三个宗门的前辈已经分发给每个修炼者一枚时限七日的言符玉珠,只要遇到危险灌注元气震碎,就会被瞬间传送到指定安全区域。这种言符玉珠具有保命作用,其价值之高也不言而喻,只有三大宗门才能拿出这样的大手笔同时分发几万枚。但即使有玉珠存在,面临一些不可抗拒的危险根本没有时间震碎,死亡可能就发生在一瞬间。再加上每个参加天测的修炼者都是抱有极大的决心,不到极限不会轻言放弃,因此才造成了死亡人数高居不下。” 石晋叹了口气,又道,“天测一共分两个阶段,具体是如何举行我也不清楚,参加了才会知晓,但它只有一个宗旨,活下去。根据我家族收集的情报,近年来天测大多是上半段在云焦大陆,下半段在三大秘境内举行。上一次的天测,数万修炼者被送到了黑迦森林的最中心,在无数玄阶冥兽的地盘里活过一天一夜。三成修炼者死在了那里,还有五成放弃。剩余的两成修炼者通过了第一次筛选,参加了天测的下半段,逃离三个宗门里近百名实力超过五重天的前辈联手追杀,支撑三天以上的人才得以进入宗门,最后通过的人数最多千余人。但这一千人,获得入宗资格就能表明前途无量,在修炼的道路上也会成为先驱,世人尊敬,白照帝国都没有办法强制命令,那才是我所追求的。” 易逽听完石晋的描述,也沉默下来。 他现在确实无比渴望强大起来,他没有这具身体的详细记忆,没有家族的支持,没有资源没有功法,想在这种境况下快速提升实力无疑是天方夜谭。 三大秘境中宗派的吸引力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在如今连主修功法都没有的情况下,特别是开阳宗简直就像沙漠里的湖泊一样诱惑他,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并没有把握能够生存下去。 但机会只有一次,他破碎的记忆里模糊记得身体的年龄正是十五之龄,如果错过,恐怕再无机会了。 ; 第十八滴血 元气诀 “天测是在何处举行?什么时间?”易逽抬眼看着石晋问道。 石晋咧嘴一笑:“心动了吧?现在时间还充裕,还有整整一个月天测才会在人族踏足过的大陆北部边缘举行。虽然离这里的路途极度遥远,但咱们购买了小籁城的信物,凭借这个可以从小籁城使用大型传送阵瞬间到达离天测地点最近的中型繁华城池极北城。再从极北城出发,只需要四五天就到。” 易逽点点头,大陆北部的边缘并不是临海,更不是大陆的尽头。 说是边缘,只是因为那里是人族记载在地图上探索过最远的地方,再往北,就是连一座小城都不会有的未知区域了,也许冥兽满布妖鬼横行,也许遐方绝域危机四伏,大概只有需要他们仰望的存在才有能力去探索。 “既然如此,就在附近再多停留几天,熟悉修炼一番基础元气诀,至少要掌握一两项再出发。”易逽望着天边残留着余晖的夕阳,立刻做出了决定。耀日期就快度过了,城外的冥兽也会平静下来,弱小的末阶冥兽可以作为陪练元气诀的绝佳对象。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幅度增长他的综合实力,也只有基础元气诀了。 “哈哈,你的实力至少都不会低于二重天中阶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连法玉都没有就能聚出水流操纵自如的家伙!基础元气诀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最简单不过了,每个元气师都会掌握的法诀。你要停留一段时间,那我也多留几天罢,今天过度激发过一次秘术,亏损了些精血,我原本就想休息一阵。去租个住处怎么样?” “也好,这样能便利一些。” 说罢两人一同行向小籁城中心。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空繁星闪烁,这次耀日期也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 现下正值春夏相接之季,各处花木植被都枝繁叶茂,小籁城边缘一座不大的府邸中,绿蔷围绕,一定程度上也为府中的主人增添了一丝隐蔽性。 府邸中的房屋都是由赭红色的金缘木建成,冬暖夏凉,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正是修炼的上佳之地。屋顶趴了一只懒洋洋的黑毛幼猫,睡得正香。房屋一侧的老树上攀着一株发光的红玉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大约是因为太久没人打理,长势不大喜人,叶缘处都泛了些微枯黄。 易逽与石晋各自租赁了这样一座带院落的独立住处暂时安顿下来,把幻猫从冥兽袋里放出来时,那小家伙炸着毛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看起来十分讨厌待在不见天日的狭小袋子中。易逽还给了好几颗紫色浆果才将它安抚下来,此刻他正盘腿坐在根须纠结的老树下,手中捧着一本紫皮薄书,正是他就花了两个晶币购进的《基础元气诀收录》。 以他的目力,就着微光也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薄书上的每一个字,今日他准备好生研究一番这些元气诀。 他自己身为半鲛,水行天赋十分不凡,而关于水行的元气诀绝对是最擅长也最容易掌握的。 现在离天测虽然还有一个月,但留给他熟悉运用的时间却极为有限,易逽只是略一思考,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修炼水行恢复型的涌泉诀和御敌所用的缭溪术,另外还选择了攻击力十分杰出仅次于火箭术的的冰锥术。 冰锥术虽然属于冰系,但冰和水向来相互挂钩,甚至可以说是一体两态的。即使不是纯粹的水行元气诀,比起同样以攻击力著称的火箭术与小雷术,他绝对有较高的天赋去驾驭它。 修炼冰锥术的第一步是用调动体内的冥元或阳元在手中塑造一个锥状的寒冰。 易逽按照书上所说调动周身的冥元,渐渐在手中聚起一团水流,手背上的青蓝法玉闪动着微光,在它的增幅下,确实对冥元的消耗少了许多,而聚水也轻松不少。 心念爆然而起,从头部沿着血脉直通指尖末梢,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冰冷清晰的意念一路扫过,体内肌肉的每一个微动,血液每一次流淌,都在通过心念投影在脑海中分毫毕现。直到接触到五根手指连接水流的瞬间,畅达无比的心念终于遇到了第一个阻碍,薄薄一层皮肤就像一堵厚墙将心念围困在内,丝毫不得寸进。 易逽微微蹙眉,这个情况是每个三重天以下的元气师都会遇到的,心念无法出体,对元气诀的修炼确实有很大影响。心念可以被称作修炼者的第三只眼,在心念的监测下去塑造凝结的元力轻而易举,但对没有突破三重天的元气师这就要被视为难关了。 虽然他能够轻易操控水流,甚至凝成各种形状,但水流在没有心念的支撑下仅仅是普通的水,连冥元也只能包裹水流而不是融入其内部,更不用说通过冥元将水流转化为冰,因此要炼成冰锥术的首要条件就是将心念接触到手中的水团。易逽阖上眼睫,专心将心念聚在指尖处,隔着皮肤与水团仔细感应,一面将冥元一点点向水团里逼迫,一面维持着水团的聚集。 不到半刻钟,融合了大半冥元的水团一溃而散,洒了他半个身子。 易逽抿了抿形状优美的薄唇,神色不变,重新又在手中聚起一团水尝试起来。 …… 两个时辰后,易逽身遭周围都弥漫着寒气,地上才长出不久的嫩草都结起了一层冰晶,而他自己的发尾也是寒霜满布。 手中把玩着一个锥状的冰刺,大概不到一指长短,一头尖锐无比,寒气凛然,冰蓝摄人。 他完成第一步到塑形用时不多,比上所说一至三天时间快了不知多少,但此时却遇到了一个书上完全没有提及到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塑形后的冰锥发射出去。 如果冰锥术不能快速发射伤人,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易逽心中有些焦躁,按照书上所说,只需要引动冥元,在冰锥形成后的那刻在手中爆发出元力以作推力,就可以将冰锥快速推动出去,至于方向和精准,就需要靠元气师自己去把握。 然而他现在的情况是冥元爆发的一瞬间,冰锥不会被推动而是在原地爆开,威力巨大,却不可伤敌只能自损。 以易逽反应之快,一瞬间就地滚开,并用水帘阻挡,还是被波及到大半。 爆裂的冰渣如同高速旋转的刀刃,在他身上割出无数的伤口,若不是前世的经验和条件反射,恐怕这一下就要重伤了。他不敢再轻易使用正常的冰锥术,而是凝结出细更小的冰锥,试试会不会成功,即使又失败,威力更小也能在他承受范围内。 易逽眼中神色坚毅,调整了一番,再次于手中爆发出冥元推动冰锥。 轰! 就在冥元接触冰锥的一瞬间,易逽脸色一变,抽身而退,身前更是立刻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冰锥再度爆开,但由于体积微小,四射的冰渣也被水幕所挡住。 易逽重新打开紫皮薄书仔细阅读每一句话,然后又重新凝结冰锥尝试起来。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怎么会这样?”易逽站在一旁望着满地的冰渣与水渍喃喃自语,他确实是按着书上所指示一步一步照做的,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毫无头绪了,难不成这本《基础元气诀收录》有误? 于是怀着疑惑的心情又去了一趟小籁城中的夜市,重新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商铺中购入了一本基础元气诀,回到住处又逐字逐句地对照起来。不过片刻,易逽放下手中两本紫皮薄书,这两本书上记录的元气诀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两本同时出错,冰锥术确实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最终原因还是在于他了。 叹了口气,易逽决定先将冰锥术的修炼放一放,试试其他的元气诀。 服用了一颗回气丹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定的冥元后,开始着手研习缭溪术。缭溪术是完完全全的水行元气诀,用冥元凝成水流在自己周身形成三道环绕流动的宽大水环,水环有非常显著的凝滞效果,能够用于防御。若是由三重天的元气师使用,即可以心念操控直接在敌人周围凝结而成,能十分有效地困敌。这是非常实用的一个元气诀,攻守兼备,效果卓越。 和冰锥术不同,易逽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掌握了缭溪术,有练习冰锥术的经验,将冥元融进水流对他来说已经掌握了诀窍。以他控水的天赋,轻而易举地就使出了缭溪术。 而涌泉诀属于十分温和的元气诀,配合伤药一起使用,有杰出的治愈能力。就连一些轻微常见的毒,都可以使用它祛除。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加危险重重的天测,这个元气诀就一定要优先掌握,提高自己的生存率。根据石晋给出的消息,上一次天测是面临不可力敌的险境,那么攻击力就不是最重要的,不论这次天测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能够自己疗伤就多一份生命保障。 易逽仔细阅读着紫皮薄书上对修炼涌泉诀的介绍与要素,片刻后,对着自己身上之前被冰锥术所伤的一些小伤口练习治疗起来。 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他再没有踏出府邸半步,若是有人长住在对面,就总能听到从府中传来的爆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爆鸣声的间隔却越来越长了。 第四天末,易逽手中瞬间凝出一枚小臂长的冰锥,如雷电破空般疾速爆射而出,钉入了院落边缘的石地中,入土三分,周围地面在冰锥的影响下结出一片冰霜。他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握拳,钉入地面的冰锥竟然瞬间爆裂开来,席卷而出的冰渣混着劲风将地面炸出一个半丈大的小坑来。 易逽此时才舒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跨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回到屋中的床榻上躺下小憩。连着整整四天时间,除了短时间的休息,他无时不刻都在练习三种元气诀,所花时间最多的,就是冰锥术。而实际上,他仍旧没有解决冥元爆发的瞬间冰锥会炸裂的问题,仅仅是将炸裂的时间推迟了。 在爆发冥元之前,他将手中的冰锥表面裹了一层薄薄的水,将手中爆发出的冥元与冰锥隔绝开来。 这样确实冰锥不再爆裂,然而对他控水的要求却是大大提高,常人怕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也只有易逽这样身具超凡的控水天赋才能在冰锥高速射击出去时,还能控制水幕将其包裹起来。当冰锥命中目标,撤去水幕时,爆发出的冥元和冰锥一接触,冰锥便再次炸开了,威力巨大令人侧目。不过对他来说,这样的攻击也极为费神。 练习四天时间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精力,此刻一沾枕席便沉入了深眠。 ; 第十九滴血 出发 小籁城中心不远处的西南方,此刻正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虽说人群聚集在不足几十丈宽的一片场地,但却出乎意料地井然有序,修炼者之间几乎都没有任何交谈,上百人停留的地方竟然保持了十足的安静。 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还有许多巡守在人群中一遍遍用心念扫过,维持监督着秩序。 在人头攒动中大家不约而同地留出了中间方圆十丈的空间,其中有一座青玉砌成的圆形孤台。孤台中心连接着一缕细光直冲云霄,若是在远处仰望夜空,便能看见似有一抹烟云如虹缓缓从云端倒挂下垂,轻触着小籁城的大地。孤台的四面各站着一位神情肃穆的甲衣卫士,将四处的修炼者一名一名地接引上来。 今日是耀日期后的第八天,也就是下一次辉夜前一天,这天正好是为数不多开放大型传送阵的时刻,持有小籁城的信物可以免费使用传送阵。 大型传送阵在境外只有几座繁荣的城池才拥有,是各个城主去帝国花费极高的代价请来言符宗师刻造的,因此使用记录也会向元老塔反映。 易逽与石晋正站在人群外围,望着中心的传送台静静等待。 他在不过几天时间内,就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元气诀,在小籁城外的黑迦森林边沿寻了许多末阶冥兽练习,并且有意识地开始延续过去的习惯锻炼这具年轻的身体,如今战斗力和之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不久前,石晋就来找他邀请一起出发去极北城,他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与石晋同行还能得到不少消息。 经过石晋的一些指点,他在籁城中还买了许多小食丹,这种丹药没有其他作用,仅仅是用来果腹的。拇指大小,由火炼师提食物精华做成,吃一粒能让人三天不感饥饿,炼制过程简易,是最初级的火炼师选择经常用于练习的丹药。因此虽然需求量巨大,可价格却一直便宜,易逽这才知道石晋他们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是怎样做到的。正巧他自己带着的紫色浆果所剩不多,于是也同样购进了几瓶子的小食丹。 据石晋所言,另有一种大食丹,可抵七日之食,还有强筋健骨之效,效果比小食丹好了不少。不过同时价格就高了一筹不止,也没在小籁城见到有人出售。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小籁城的传送台。 大型传送阵只在耀日期后的第一天和辉夜前一天开放,上一次开放易逽还关在偏僻的宅子里练习元气诀,完全没有注意到开放传送阵时的奇景。现下近距离看到大型传送阵运转的景观,心中也微微动容。 传送阵就像连接天地的一束柔光,在黑夜中夺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红发飘舞的身影跳上传送台,易逽一怔,那人正是几天前在酒肆里招待他的侍女,没想到她也要离开小籁城。 “待会儿直接把信物交给上面的甲卫就行,今天传送出去的人真是太多了,我还第一次遇见排队的状况。大概是这次耀日期出现了大型黑潮的原因,实在不太安全。”石晋压低了声音悄声对易逽说道。 “嗯,传去极北城的人多吗?” “不清楚,有也是多半像咱们决定去参加天测的,但估计还是传回帝国境内的人占了大半。” 易逽颔首,两人不再交谈,只随着人群渐渐向传送台靠拢。 一刻钟后,两人已经身在传送台下方。 负责他们这个方向的一个甲卫高声道:“下一次传送极北城,去的上前一步。” 易逽与石晋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了离甲卫更近的地方。甲卫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只有六人?算了,你们上来吧。” 包括易逽在内去极北城的六名修炼者都一言不发,翻身跳上了孤台。 站在边缘之上才发觉整座传送阵在孤台中心成圆形扩散,直径两丈,四面都有一个光纹点延伸到甲卫脚下,内部如同小籁城的护城阵一般游动着一个个光符,只不过要更加微小密集,以高速围绕中心向同一方向游移。地面的光符汇聚在圆心处,愈加稠密,越靠近中心越弯曲离地,最后在圆心处形成冲天而起的光符之柱。 之前远远看去如虹一般的光束就是这些细小的光符组成。 若是盯久了脑中都有股晕眩感,易逽移开目光,翻手将信物出示给甲卫看。甲卫以心念扫过,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进阵符内。 待六人全部进入传送阵,四名甲卫对视一眼,同时喝道:“开启!”手中爆发出精纯的冥元,打入了传送阵的四点之内。顿时嗡鸣一起,中间的光柱蓬然扩大,转瞬间将六人包裹进光符中,下一刻又急剧收缩,当恢复成之前的形状时,整座传送阵内早已空无一人了。 易逽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一刹那间有种诡异的失重感,接着脚下又像是有了实地,整个人都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过神来,眼前景象已是大变,仍然站在一座传送阵内,但远处的景物建筑都极为陌生。 “快点快点,别杵在这儿,赶紧出去,等会儿还有人要传送过来!” 不等易逽细看,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身旁响起,正是一个青甲卫士一脸不满地冲着他们六人吆喝。易逽也不反驳,和石晋等人一同离开传送阵内。 这是一座白色的石城,每一处建筑都是白石造成,与小籁城比起来,更加宏伟大气。易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传送阵居然共有三座,镶在平整的石地上,源源不断有新的修炼者出来。 “极北城也不怎么冷嘛!”石晋扯了扯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兽毛披风,嘿嘿一笑,“听这名字还以为有多冷,小爷还特地准备了一身皮草披风呢,怎么样,帅气吧?” 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扮相,实在是……标新立异。易逽眉梢一挑,忍住笑意,顺着他回答道:“倒是蛮适合你,我去城中看看。” “兄弟还是你眼光好!也只有你这样有品位的人才能看出我的气质,哎,等等,我也一起去!我还要看看能否淘到点好丹药呢!”石晋见他抬脚就走,赶忙两三步赶上来,又开始在易逽耳边絮絮叨叨,“这次小爷身上带足了钱,我就不信还找不到想要的丹药了。给你说啊,天测那么危险,身上的药不够怎么能行?受伤了没人给你治,全靠自己,伤药最是重要的!还有回气丹,加快冥元恢复的,还有清血丹,解毒的也不能少。有条件还得看看有没有激发精血的秘药,就算有些副作用,但这类药品可是十分抢手的。简单来说,就是药不能停……” 易逽漫不经心地应着,一面仔细留意极北城的道路与建筑。这次在极北城,他们要停留较长一段时间,距离天测还有整整十八天,今日是辉夜前一天,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度过两次耀日期才会迎来天测的开始。以他们的实力不待在城内度过耀日期几乎是找死的行为,因此,只有错过这个阶段距天测只剩几天再出发才是明智之举。 一路上,极北城的修炼者极多,许许多多年轻的面孔穿梭其中,甚至比小籁城耀日期时还要拥挤。想来有很大一部分修炼者正是冲着天测来的,易逽将斗篷的帽檐拉低了些,遮挡住双耳和面容。他现在十分需要换新的衣物,斗篷里那件衣衫已经不足以蔽体了。 沿着街道易逽来到一间商楼前,整块白石雕成的商楼与地面相接浑然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从大地中长出来的一般。从之前他就注意到,每一座建筑都如同这座商楼一样,没有任何接缝和修建的痕迹。 易逽驻足观察了小会儿,打断喋喋不休的石晋问道:“你了解极北城吗?” “啊?不太了解,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不过一些基本的信息还是知道的,在家族中决定参与天测时就有搜集过一些资料。”石晋略微一愣,又马上回答道,“我听说极北城过去是一件大能炼制的洞天秘宝,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失败了,于是遗弃了它。在大崩毁之前,就有人发现了这座空城,后来渐渐有人出没,极北城才开始繁华起来,一直到那场灾变,极北城也牢不可破,抵御了无数次黑潮。如今极北城已经成为距离帝都最遥远的繁华城池。” 易逽恍然,如果真的是大崩毁前某个大人物用一块白石雕刻出来的,倒也能解释这座城池的奇特之处。 走进商楼之中,四壁都挂满了武器和一些甲胄。 立刻有侍女上前来接待,然而询问过这些甲衣的价格后,易逽却只能在心中叹气了。商铺里的衣物确实对修炼者来说作用极大,寒暑不侵,由各种珍奇异兽的皮毛炼制而成,防护能力之高也令人侧目。然而由于甲衣既要轻便又要防御出众,需要相当有经验的火炼师制作,根本不是一般修炼者能够消受的起,最低廉的一件都需要三百晶币,实在让他望而却步。 听完侍女的解释,才明白只要是防护类的衣衫,总体价格都可以高达武器两倍以上。 两人离开这座商楼,又去其他店铺里看了看,确实这些甲衣价格都高居不下。 结果转悠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你只是想买件普通衣物?”石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瞪着眼睛问道。 易逽点了点头。 “你早说啊!普通的衣物怎么能在修炼者的商铺里买?极北城虽然普通人少的可怜,不过肯定还是有修炼者或行商的亲人在此安家的,找找看哪里有普通人的商铺。” 不久后,易逽终于在一条偏远的小巷子里以两个晶币买到了三身麻布衣裳,总算脱离了衣不蔽体的尴尬境况。 ; 第二十滴血 途中 极北城中每日人来人往,数量庞大的修炼者们常常出没于城里城外,或猎取冥兽以做交易,或雇佣于行商护送雇主,或略作休整便出发去下一个目的地。 这座繁华似锦的中型城池不知从大崩毁后经历过多少次耀日期的洗礼,直到如今每一处白石都依旧光洁如初,看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易逽在城中已经度过两次耀日期了,这两次耀日期和在小籁城度过的比起来算得上是平静至极。 没有黑潮的来袭,也没有元气风暴的肆虐,只有偶尔几只零散狂暴的冥兽撞上极北城固若金汤的城墙。他待在城内安之若素,十足享受沐浴温暖的阳光,几乎忘记了这是危险至极的耀日期,只当是普通的白昼一般。 极北城确实有许多准备参加天测的年轻男女,易逽也见到了不少蛮血族人。 蛮血族人和人族在相貌上一般无二,若是看平常的状态,基本上是完全分辨不出的。能看出一个人是否为蛮血族,只能从战斗时的形貌加以辨别。 蛮血族这个种族,骨子里就耿直、义气、坚毅、忠贞,又向来与人族交好,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伙伴。他们通过激发身上的血纹来获得力量,由于生来没有操控元气的天赋,因此蛮血族人都是淬炼肉体力量的武斗师,他们对外族都十分憨厚友好,加之从不主动挑起无谓之战,于是口碑在云焦大陆上好得令人惊讶。 这日,易逽在离极北城不远处猎杀冥兽。 风轻扬,树摇影,一个模糊身影在林间快速穿梭着,月色澄澈,将那人的身影渡上一层濛光。 沙——沙——沙—— 易逽极快地奔跑在林间,一面躲避着一路上横生的枝杈,一面紧锁前方另一个白影。额上虽已布了些细汗,但呼吸不乱,目光沉着。 他在追猎一只冥兽,外形如獾,可体型却大得很,赶得上一只豹子了。 这家伙一身皮毛纯白无垢,在夜间泛着莹莹白光,漂亮得足以牵引任何一个女人的目光。因此,虽然此兽实力低微,仅仅是个末等冥兽,身上骨肉也无他用,但仅皮毛就价值不菲,在商市中极受欢迎。 易逽也未想到竟能在极北城不远处碰见此兽,毕竟这家伙胆子小得紧,能靠近人族城镇是十分罕见的情况。亮晶晶的晶币在前,不抓岂不是傻子? 哪知这獾的感官灵敏非常,隔着好几丈远就发觉了危险,夹着尾巴就逃。 于是,就上演了一追一逃的这一幕。 好在在这走兽逃跑前易逽反应迅速,提前扔了枚冰锥术,虽然没中,但其威力还是波及到了此獾,将它后腿不轻不重地炸伤了。否则,他哪里跟得上一只常伴山林的兽类? “呜——呜嗷——” 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嚎呜,听那声音可不是一只两只,离他也并不远。 易逽一皱眉,警惕顿起,刚在琢磨什么在叫,就一眼看见他在追逐的那只獾叽叽叫了两声,不跑了。 就在下一刻,从暗处蹿出四道黑影围着它猛扑上来。 然后那张纯白的皮毛就染上了一片血红。 易逽这才看清了那四个黑影的真面目——妖绿的竖瞳,口涎拖了地,獠牙狰狞,四肢矫健,就这么爪牙齐上,撕碎了獾完美无暇的皮毛,这正是四只饥饿的红枯狼。 易逽大感可惜,先是恼这群横插一脚的恶匪让他功亏一篑,又暗中估计对付四只饿狼胜算如何。 “呜——!” 可随着又是一阵狼嚎,易逽立刻发现了林中更多闪着绿光的眼睛在逼近。 他想也不想,调头就跑。 立时就有一大群红枯狼从黑暗中跳将出来,反追了过来。 “啧,这不风水轮流转么!”易逽暗骂不已,一点不敢耽搁,使出了全力沿着原路跑。 红枯狼虽然每一只都只相当于勉强达到二重天的黄阶冥兽,但是它们从不单独行动,面对十数只獠牙相对,饥肠辘辘的杀手,硬拼也只有以身喂狼。 开玩笑,被这么一大群冥兽围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返途的时间就比来路要紧张多了,连着时间都像慢了个几十倍。奈何这群饿狼紧追不舍,直到他遇见一队同样出城狩猎的蛮血族。 极北城外数里处。 “大哥,前边儿好像有啥动静!”一****上身,身着兽皮的汉子正扯着嗓子喊着自家兄弟。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三大五粗的样子,一边慢腾腾地向前走,一边闹哄哄地围在一块儿吹着牛皮笑闹着。 “啥动静,去瞅一眼。”为首的那人听了,将蒲扇大的巴掌一扬,呼了过去,连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吆喝道,“走走走,杵这儿干啥!” 一大票子人,刚才还散散漫漫,被那汉子一喝,竟一瞬间就动作一致地站得井然有序,一同提速,队伍不乱,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行去。 半柱香不到,就撞上了奔命的易逽。 这个队伍见到个少年身处险境,二话不说提了刀扛了锤就冲着狼群杀了过去。 一瞬间,四股强横的气势崛然暴起,草木低伏,虫鸣绝迹,与易逽将将相错,给了紧咬在后的狼群迎头一击。 易逽喘着粗气往后一看,愕然看到好几具狼尸已经给抛飞了出去。 他立刻想帮忙,可这才发现根本插不进手去…… 四名蛮血族浑身皮肤血纹缠绕,战斗大开大合,气血冲天,威势滔滔,团队之间配合地天衣无缝,须臾之间,就轻松将一群红枯狼送上了西天。 …… 为首的汉子还一手抓了一条狼腿,拖着血淋淋的狼尸就走到易逽跟前。 他脸上身上的血纹未退,一身煞气,但表情却充满善意。 粗噶又浑厚的声音在易逽耳边响起:“小子,一个人在外可得多加小心点,这红枯狼对你们这些二重天的小家伙还是颇有威胁的!” 易逽恭敬地道谢:“多谢前辈相助!” 汉子摆摆手,将那狼尸随手一甩扔在地上,又道:“瞧你年纪轻轻,怎地往极北城这偏远地儿跑?” 易逽只略一顿,便直接回答道:“晚辈这是准备去参加天测的。” “哦?哦哦!今年又是天测开放的时候啦!”汉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回头冲另外几人吼,“那谁谁,咱们族里那谁今年也要天测来着?” 一蛮血族人无奈答:“大哥,你咋这都不记得?今年可是羊山他们那几个小子要去啊!” “哦!是他!对对!哈哈哈……”汉子想起来又笑,冲着易逽道,“咱们族里也有臭小子要去参加你们那天测,说不得你们同进了一宗,以后还能成为好友呢!我看你这小子看似文弱,但心性倒不错,你们那劳什子天测就努力吧!” 易逽再次一谢。 这些蛮血族不愧有憨厚之名,就连狼群尸体上的战利品,他们都没有一丝侵占之心,或许……也是因为看不上…… 多闲聊了两句,还想护送易逽回城。 易逽虽然自诩最后还是能够逃过红枯狼的追杀,可得到了他们的帮助自然也会承情,狼尸上的材料他坚持留给了这群蛮血族的汉子后,独自离去。 与蛮血族初次接触,对这帮热心的家伙他印象倒极不错的。 此后十来天里,易逽花了大部分时间去城外猎取冥兽材料,由于极北城人流量非常大,周围根本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草药,只有末阶的冥兽出没。不过对他来说也同样是天测前继续练手的机会,他的进步惊人,冰锥术已经把握得非常不错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他特殊的冰锥术十分耗神,现在操控水流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心念都隐隐壮大了不少,这倒是意外之喜。 期间他也曾尝试着修炼其他元气诀,例如疾风术就是加快身法的一种常用元气诀,但不知为何,似乎除了水和冰以外,他对其他系的资质却表现出惊人的愚钝。风引术,火箭术,裂石术,无一不进度迟滞至极,与其说进步缓慢,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在原地踏步,连入门都算不上。 对于这种情况,易逽也是极为无奈,只好放弃了其他元气诀的修炼,专注于冰锥术和缭溪术了。 除了狩猎冥兽,易逽也同石晋一样,常常关注极北城里交易集市中的丹药与材料。 极北城比小籁城距离普通人主要活动区域还要遥远的多,所以也更适合修炼者。因此极北城的集市里有许多在小籁城不曾出现的好东西出售,如价格高昂四方大小的芥子环,珍奇古怪的机关巧物等…… 易逽在这段时间里也是收获颇丰,芥子袋里装了许多瓶瓶罐罐,皆是他买来的各式丹药。解毒,疗伤,回复冥元,辅助修炼,各种功效都准备了足够的数量。 距天测还有五天,准备充分后,他和石晋两人再次离开了极北城,前往大陆边缘。 ; 第二十一滴血 抵达 一路上出乎预料地顺利,没有遇见任何危险,碰到落单的黄阶冥兽在两人联手之下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就被轻松斩杀,易逽在途中还从石晋那里学会了如何以星辰辨别时间,还有星天罗盘的真正用法。 对于普通人来说,罗盘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指南针,但对于修炼者来说,罗盘就是一个活动地图。 将心念浸入星天罗盘内部,就会发现其中记录了整个白照帝国势力范围内的大致地图。 三重天以上就能心念出体,由心念记录实景,再以元气于星天罗盘中勾勒出山河,许多城池的情报组织都会将附近的准确地貌记录下来然后贩售给修炼者。星天罗盘中就像一个三维立体的小世界,纤毫毕现,可放大观测也可缩小俯瞰,甚至可以将云焦大陆的各地呈现其中。修炼者将自己的冥元或阳元标记在里面,就会在地图上找到一个定位光点,随着修炼者的移动而移动,具体位置一目了然。 明白了罗盘的妙用后,易逽好是把玩了一阵,不得不说星天罗盘实在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 四天后,两人踏上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又过了半天,这片平原前方突然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数百丈宽深不见底的裂谷,好似有天神挥刀劈下将整个平原一分为二,崖边零零散散残留着好些巨大的石块。 石晋站在断崖前呼了口气,道:“总算是到这儿了!”接着又指着裂谷对易逽说,“这是一线谷,过了这里,咱们就到目的地了。” 易逽向前走了几步,俯视这个如咧开的巨嘴的大裂谷,一片漆黑,深不可测,只能远远听见深处的风空洞地呼啸而过,并非死寂却更能引起人心底的恐惧。他回过头来在崖边看了看,接着以水流卷起一块三尺宽的大石冲着中心狠狠投掷过去,大石在冥元加持的巨力作用下,直直飞了约十丈远才彻底落了下去。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曾听见大石落地或碰撞的声音,仍然只闻狂风呼啸声,就像彻底被一线谷吞噬了一样。 石晋倒吸一口冷气,神色不定:“这到底有多深啊?” 易逽也是眼神一凝,摇了摇头。或许这一线谷真的是无法想象地深,或许那块石头早在下落途中就被狂风捻碎化作糜粉。 “这种几百丈宽的裂谷,怎么过去?”易逽看向石晋问道。 石晋掏出星天罗盘校对了下方向,道:“咱们沿着它一直往左走就是,会遇到一条链桥的,从那条链桥就可以到对面了。” “好,走罢。”易逽简短地应了句,转身继续向左方前进。 不足千步,他就看见了石晋口中所说的链桥。说它是桥,只不过是一条粗大的铁链,不足一人宽,笔直地将平原两半连接在一起,悬浮在一线谷之上纹丝不动。 没有扶手,没有木板,只是单纯的一条锁链。 石晋苦笑不已:“要是刚才没看到那块石头丢下去的下场,说不定还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想到要走这样的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易逽没有回答,指着桥对面说:“那边不远处有人。” 石晋精神一振,赶紧伸长脖子张望,“真的?我怎么看不见?全是一团黑啊!” “我看得比你远些,先过去吧。”对面的情景对易逽来讲虽然也是昏暗不清,但确实能看出有不少人聚集。他先又用一块几百斤的巨石试了试牢不牢固,然后不再踟蹰,手中凝出水流缠上铁链,人也踩了上去,落脚处并没有打滑或者摇动的迹象。易逽直视前方,稳稳地向对面走去,一时间,内心也有些怅然。若还是前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一点保护措施都不采取就挑战这种天险吧。 他走上铁链不久后,石晋也硬着头皮走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稳稳当当地走过,虽说裂谷深渊下似乎风力强劲,但走在铁链上却丝毫微风都没有,若是心理素质过关,轻轻松松就能来到对面平原。当双脚踩上散发着草香的土地,石晋长舒了口气,这才惊觉背后出的冷汗将衣物都浸湿了一片。 而易逽还是那幅面不改色模样,也叫他暗生佩服。 “哦?也是参与天测的?”一个声音从身旁响起,石晋回过神来看见不远处一个眯着眼的少年正来来回回上下打量他们。 这人浑身穿着精致,一袭藏青色劲装衬得他神采奕奕,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环抱着双臂一脸的桀骜不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的身后还跟了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各个都将目光放在他们两人身上。 突然这群人之中突兀地噗嗤响起一声嘲笑,“喂,你们看这两个家伙,装什么啊?一个披着兽毛破烂货的穷要饭,一个穿着才一晶币一件的旧斗篷故作神秘。” “哈哈哈哈!这两人是来唱大戏的吧?” 一阵哄笑从这群少年中炸开,石晋被气得一脸涨红,额上青筋乱跳,卷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把眼前的这群人一棍抽翻。 “怎的?还想动手不成?”一黄发少年哧哧笑着,盯着已经将手移向自己背后那根武棍上的石晋说到。 易逽拦住他,低声道:“别冲动。”石晋冷哼一声,狠狠瞪着前方几人。 “哟,动手咱们还怕你们这破烂二人组?” “瞪什么瞪?小心被打得满地找牙!” 易逽虽然十分冷静,但面对对方言语上赤裸裸的挑衅心中也升腾起一抹火气。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平原上附近的其他人都默默注视着这边,好似在等待一番争斗发生。 为首的那个少年将手一扬,拦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同伴,道:“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安分些吧!还没进宗门呢,人都要给你们得罪光了!” 说着不再关注两人,带头朝旁边走去。他一离开,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三少爷,像您这样强,哪看得上这些角色啊!”“就是,三少爷进入三大秘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见领头的走了,刚还在出言不逊的少年们赶紧追上去,顺便大拍这个被称为三少爷的马屁。 石晋切了一声,暗骂一句胆小鬼,待这群寻衅者离开后,他们才稍稍放松,观察起四周来。四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偶尔有几株杂草发着微光,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勾勒出平原上的大致轮廓。就着微光易逽看清附近各处都有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独自修炼,都在耐心等待着三日后的天测。他们也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才坐下不久,就又有人来到他们面前,“你俩没事吧?”来者是个面相憨厚的少年,一脸善意地询问道。 “没事,你知道那群家伙是什么人吗?”石晋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憨厚少年小声说道:“他们都是极北城第一大族柳氏家的人,那个为首的是柳家嫡系子弟柳浩,听说是个被雪藏的天才,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进入三大宗门。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年仅十五岁,已经二重天后阶了。” 石晋一愣,“还真没看出来,那小子居然还有点本事。”自己今年十六达到二重天后阶,他一向对自己的实力还颇为自信,没想到这次遇到个纨绔大少似的人物居然还是个比他都要优秀一些的天才。 “他之前对每个人都会挑衅一遍?”易逽出言相问。 “其实也不是那样,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挑衅他人,只是每来一个修炼者他都要上来观察一番,若是觉得实力不错,就会拉拢,若是看不上眼,就会不予理睬。” 石晋听后大怒,“这么说来那小子还看不起咱们了!?” 少年憨声笑着回答:“还真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你们俩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后台背景的人,柳浩一向是看不上我们这种没什么大家族支撑的修炼者的。” “小爷的世家比那小子好了百倍!”石晋愤怒地打断他。 “这……好吧,如果你的家族不错,那你怎么穿成这样……?” 石晋喉中一哽,再次反驳:“那是小爷的钱财被人骗走了!而且我这皮草有何不好?舒适又俊朗!兄弟,你说是与不是!”说着一面抖着身上那块破破烂烂的披风,一面转向易逽。 易逽被他拉住,无奈地点头称是。 少年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还是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又道:“算了,我现在来其实是邀请你们来我这里的团队,天测若是不集体合作,几乎没有办法生存下去。你们也知道上一次天测的内容吧?连柳浩这样的天才也在拉拢各处人才,我们就更不能落单了。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就来旁边找我就是。”说完,他冲他们道了个别,朝着不远处聚集的一群人走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