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命谁格》 第一章 山海传说 世外隐修界,山海神奇灵气充裕,散布着仙家流派八千八百,有亿万修士追逐仙道。是尘世的凡人一生都不能企及的世界。 数千年来,一直由势力最为强盛的仙门七境,主导着世外隐修界的秩序。 秋晨山的一座从峰上,一间柴屋内,堆满了整整齐齐的干柴及茅草。 “狗尾草!狗尾草!我知道你躲在里面睡觉!快给我出来!” 朦胧间,似是有人在叫自己。 真烦,又是大延!少年装作没听见,继续睡在茅草里,一动不动。 大延推开柴屋的木门,站在门口对着偌大的茅草堆喊道: “你这小子还真会偷懒,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在睡!快给我起来,搬点柴火送去伙房。” “仙门武斗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大仙门的修士都到了秋晨山,场面盛大空前,你也不出去看看?” 少年不以为然,继续沉浸在睡梦中。 “这次伙房任务可不轻,四师尊亲自吩咐下来,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修士。你对武斗盛会没兴趣也罢,就留在伙房给我帮忙。” 大延又自顾絮叨了一阵,仍不见有人应答,柴屋内一片沉静。 无奈他只好走入柴屋,掀开一堆堆茅草,这才从里头拽出个人来,埋怨道:“狗尾草,你每日就知道躲在不同的地方睡懒觉,害得我总是到处找你。快去,装一车干柴送往伙房!” 少年叫凌落,他的眼神迷蒙、身形懒散,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好吵……他半睁着眼睛瞄了眼大延,敷衍地抱起几根干柴,走到门外,把干柴小车上随意一堆。回过身,冲大延歪着脑袋笑了笑,便推着小车往前走。 “你这偷懒的臭习惯能不能改改?就这几根干柴能烧好一锅饭吗?” 声后传来大延的责备,凌落也只当没听见,摇摇晃晃地推着小车直往伙房去了。 大延无奈地摇了摇头,推起另一辆装满干柴的小车,跟在凌落身后。 “狗尾草,我听带你回来的浅儿姑娘说,你在尘世遭了大难,所以才这么颓靡不振,这到底是……” 凌落身形滞了一瞬,小车停了下来……却不见他说什么,只是抬着头,望着山外的层云,似是在掩饰不愿提及的事情。 大延叹了口气:“唉!本是尘世中人,被挑选回仙门作为弟子培养。可你的体内并没有蕴气海,无法修炼。现今这不上不下、不仙不凡的,内心也是苦闷得很吧!” 这时,凌落回过头看着大延,平静的面容上突然眼睛一眯,转为一脸灿烂的嬉笑。 大延见他这副没正经的样子,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到了伙房,凌落将小车在门口的空地上一撂,正要离去,被大延立马拉住。 “又想走?” 大延指着伙房边的酒车:“把这几坛酒送到主峰去。” 凌落挠了挠头:“哦。” 推着酒车,不久便到了逸云峰北端的悬崖,对岸就是主峰了,一架悬索桥将两峰相连。行至悬索桥,凌落顺势低头一看,桥下山崖万丈,一眼竟望不到底。 大风吹过,悬索桥便晃动的厉害,凌落险些摔倒,他揉了揉恍惚的双眼,缓缓穿过悬索桥。 进入主峰,才知大延所言不虚…… 仙门武斗盛会,乃是仙门七境之间,百年一届的青年弟子斗战盛会,由仙门七境轮流操办,今次正是花落秋晨山。 主峰之上,虽不似尘世中每逢佳节那样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但胜有数千仙门弟子。 弟子们有的乘风来去,有的舞剑弄姿,有的相对揖手互报仙门姓氏。他们在此结识,互相拜会。场面浩大,自是一派飞逸出尘的仙家景象,远非尘世可以比拟。 男弟子们个个衣着得体,潇洒俊朗,姿仪不俗,相聚侃侃而谈。女弟子们则是衣香鬓影,仙姿玉貌,其中更有惊艳众人的绝色女子。 这些弟子,皆是各大仙门引以为傲的精英修士。他们精神饱满,做好了大展身手的充足准备。毕竟,为了这一场盛会苦熬岁月,如若错失时机,下届盛会可是一百年之后了,到那时自己也不再年轻。 而同来的仙门师尊,也想看看膝下弟子多年苦修的成果,能否在仙门武斗盛会上大放异彩、杀入前茅。 凌落经过的地方,一群修士纷纷聚拢着,话意正浓。 只听有人兴奋道:“前月,秋晨山掌剑率众闯入地角裂谷,师哥你是跟随萧掌剑一块去的,快给大家讲讲凶险吧!” 另一个弟子更是迫不及待:“是啊,几百年了,都没有人敢闯入死域,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隐修界啊!” 人群中央的,是一名秋晨山弟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地角裂谷中的稀世重宝,这次秋晨山付出的代价极为惨痛!” 前月,秋晨山五百精英弟子跟随掌剑,进入杀机四伏的地角裂谷,一路斩获凶兽宝物无数,可深入到七百里之时,情况估计错误,遭到渊兽的突袭,当场死了八十多名精英弟子。 地角裂谷,越深入越发凶险,不得已,掌剑命所有弟子退出地角裂谷,他亲率五位师尊继续深入千里,三名师尊先后受了重伤,掌剑只得勒石而返。 “上古之时,有太虚至人深入地角裂谷万里,仍不见尽头,可谓是深不可测。” “说到上古的太虚至人,就不得不说到山海师。山海师刻画阵纹沟通天地,掌握大陆与汪洋的威势。万年前,一场天地浩劫过后,他们尽皆消失,空留下无数山海传说……” 话音时起时落,凌落推着酒车,缓缓从人群中驶过。他的灰衣破了好几个洞,上面还粘着几根枯黄的茅草,脏乱不整,与周遭的仙门修士极不相称。 似乎并没有人会注意到凌落,弟子们依旧三五成群相笑而谈,极境死域、山海传说、仙道心法……聊得好不畅快! 凌落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心思领略这仙门风范。他匆匆将酒车交给主峰的庖厨,便转身回返逸云峰再寻好梦。 刚走几步,几名秋晨山弟子就认出了凌落,寻衅地挡在他身前。 “看看!这不是一无是处的狗尾草吗?” “哟,还真是狗尾草,难得见你到主峰来,莫非你也想参加武斗盛会?” “就凭他?笑话,不仙不凡的四不像,够资格吗?当然,如果他跪下来求我,我倒可以看看,能不能赏他个参加资格!” 几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凌落却是面色平静,毫无还击的念头。 又一弟子接过话:“开什么玩笑,狗尾草能参加武斗吗?他要上仙武场碰到我,我一只手掌就把他按死。” 说着说着,有人愈发的兴起了:“哦,不对,狗尾草并非一无是处,他可是我们的伙房奴才呢!没他,我们可要饿死山中呐!哈哈哈哈……” 凌落扫了一眼这几个修士,其中一个蓝衣弟子和凌落一样,也是从尘世挑选而来。只不过,他已顺利开启蕴气海,踏入了灵源境成为修士。并且很快融入仙门,与内门弟子打成一片。 这几年,尘世的江南战乱不断,弄得弃孤多如河滩上的乱石,各仙门纷纷派人进入江南挑选有修仙资质的。 前番,秋晨弟子进入尘世,共选取回了二十名仙苗,其中十九人顺利踏入灵源境。 开启体内灵气之源,通过修炼不断汲取天地灵气,纳入蕴气海。灵气流经灵脉时,会自然而然地影响修士体质,血肉和骨骼皆强于凡人数倍。 凡人自踏入灵源境那一刻起,便不再是凡人。 只是,唯独凌落的体内找不到蕴气海,无法修炼玄奇,被同门弟子当作废人看待。 凌落看了看蓝衣弟子手腕上的银镯子,上面的鸟纹他有点印象。 “你是南城人。” 蓝衣弟子听了一怔,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袖,几欲掩住银镯子。 “去年南城一战,平民都死光了,你是最后的降民吧!”凌落的语气浅描淡写。 南城之战结束后,打扫战场时,这种银镯子就收上来整整五万只。那一战,南城三万军民死战到底,凌落的大军入城时,只看见主街道上跪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而其他南城人,全部战死。 这句话,刺中了蓝衣弟子内心的最柔弱处,不免再次打量着凌落,打量着眼前这张面孔。他难以想象,眼前落魄的家伙,竟是从前……自己蜷跪于地仰视的那个马背上的少年! 蓝衣弟子双脚微微颤抖,杵在那,一言不吭。 旁边的弟子见此异状,连忙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呵!世事难料,曾经跪在我马前求饶的人,而今也能趾高气扬了。” 语罢,凌落转身而去,远离了人群。 “这狗尾草,在尘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蓝衣弟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 第二章 逃离仙门 再次穿过悬索桥时,对面两道人影徐徐而来,正是师尊萧庶与浅儿姑娘。 凌落也不打个招呼,和他们交错而过。 “小落!”浅儿喊了一声。 弟子们都叫凌落狗尾草,也只有浅儿一人不这么做,而是唤他小落。 凌落转过头看了看浅儿,又歪了歪脑袋,也不说话。 浅儿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死样子,走到近前,伸手为他捏掉了灰衣上的几根茅草。 “你也别老躲着睡觉,仙门武斗盛会等会儿就开始了,借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下玄奇修士和世外隐修界。” 凌落听了微微一笑,也不做声。 师尊萧庶打量着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他看不到一个凡人初入世外隐修界时,该有的新奇与兴奋。 来到仙门三个月,凌落一直被安排在伙房干些闲杂活,对隐修界的事情从不相问,似是毫无兴趣。他的话很少,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对你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他不笑的时候,双眼空洞,神情近乎一泓死水…… 浅儿轻抚凌落的衣襟,看着上面的破洞。“我给你送去的新衣,你怎么不穿呢?这已凉天气,凡人体质会生病的。” 三个月前,箭矢穿透了他的胸口,穿透了他的内脏,留下了这些破洞…… 那日,在尘世的落汐城,城头挤满了披甲操戈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凌落被逼到城垛,眼见无路可走,他只是轻笑了声,一步跨出,从几丈高的城墙跃下。 士兵们见追之不及,纷纷拉开弓箭射向凌落,箭雨簌簌,几枝箭射中他的胸膛,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河水。 掉进冰凉的河水中,就在凌落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接着他昏死过去……等他醒来时,便到了数万里之遥的秋晨山。 “新衣分给同舍的弟子了。”凌落的语气随意。 浅儿知道,新衣一定是被同舍弟子要走的,她微叹一声:“我再给你做两件厚实的衣裳,可别再犯傻送人了。” 萧庶走了过来,拿住凌落的手,一丝灵气从萧庶手心散出,进入了凌落的体内。 过了一会儿,萧庶担忧道:“肺部的几道箭伤很深,三个月了,这些伤口,不但没愈合,反而有加重的迹象,你要好好静养。” “哦。”凌落说着,便转身走过了悬索桥。 望着凌落远去的身影,良久,浅儿问向萧庶:“四师尊,小落真的不能修炼玄奇吗?” 萧庶微微思量着,摇了摇头:“我意欲为他开启灵源,但用尽各种方法,也探不到他体内的蕴气海。” “可是四师尊,那日,我确实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灵气,才寻到小落的,既然体内存在灵脉,为何找不到蕴气海呢?” “正是因为你说的情况有怪异之处,我又去请来掌剑和五位师尊,带着凌落进入上古天阵,在他的五内与经脉中仔细探寻,整整三日夜,从未探到一丝灵气。最终掌剑也作定,他体内确实不存蕴气海。” 浅儿小声嘀咕:“那天在落汐城边,我确实感觉到了一股灵气,强大而且连绵不绝……” 每回想起落汐城头那一幕,想起凌落心如死灰的模样,浅儿就不由得心中一疼,这个来到仙门三个月,整日无所事事的人,他的心中到底埋着怎样的苦难? “浅儿!”萧庶的声音突然有些严厉,对她呵责道:“我交代过你,绝不可接近落汐城,你忘记了么?” 浅儿乍然回过神来,情知自己错了低下头:“四师尊,我不该不听您的嘱咐,浅儿以后不敢了!” 萧庶收回责难地眼神,轻挥衣袖,负手行去。 夜色垂落,星辰漫天,整个秋晨山渐入宁静。 逸云峰上,凌落寻着一条幽静小路,来到一座院落前。 月光将轩门的影子拉得很长,凌落抬头望去,门头上横着一块不太工整的木匾,上面的字迹模糊,难以辨认,怕只有这院子的主人,才识得那三字是“清居院”。 名为院落,可这里十分简陋,院中草木也无人打理,显得繁乱拥簇。 这些草木本就在这山上生长,院子的主人用篱笆随意围了一块地,筑一间简陋的小屋,便成了秋晨山一位师尊的居所。与仙门中其他师尊们那一座座大气庄重、讲究雕藻之工的院落相比,甚是不同。 院中草木不改,落叶不扫,山上的鸟兽自如穿行着,一位布衣老人散发立在院落的空地中,闭目养神,任晚风缓缓晞干还在沥水的头发。这布衣老人,正是师尊萧庶。 凌落前来谒见萧庶,月光下,院中二人两头散发、两袭布衣相对而立。散发垂衣,布衣垂地,二人眉目间惬意淡然。 凌落揖手行礼:“萧师尊,我的剑,可否还我?” “当然可以。” 萧庶语罢,转身步入那间简陋小屋。 过了片刻,萧庶携着一把玄青色古剑,走了出来递给凌落。 凌落接过剑,此剑剑身如二指细,鞘口处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死气。 那日凌落离开云陌村,蕴娘将这把剑交与他时曾说过:“剑,可斩生为死,而此剑不但可斩生为死、更能斩死为生。你父亲生平拔过一次,如今与你拿去,只是,但愿你永远不拔此剑。” 收好剑,凌落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萧庶见他离去丝毫不怪,只是缓缓问道:“你欲何往?” 凌落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举起手向后方挥了挥:“何处来,何处往。” 世外隐修界与尘世之间,有着某种隔绝,为了不让凡人知道仙门的存在,狗尾草进入秘境后,就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过去,误选仙苗的事也零星发生过,那些被带回来的狗尾草,在仙门待了一辈子,也无法融入修士的世界。每天做些闲活,受尽弟子的冷眼。 有的狗尾草忍受不了这里的岁月,偷偷逃跑,无一例外,全都葬身大海。 这些狗尾草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在仙门过完悲惨的后半生,到死了连块碑都不会有。 此时,萧庶阻拦凌落,凌落哪里也去不了,他就那么立在那儿,等待着萧庶的处置。 只听见身后萧庶淡淡道:“秋晨山立于汪洋大海之中,四面波涛环绕,距离尘世遥遥数万里。海域险恶,好自为之。” “多谢师尊。” 凌落转过身,再次向萧庶一揖,他谢的,不是这几句关怀,他谢的,是萧庶的放任离去。 回到弟子的居所,凌落在房内拖出一架巨大的锁木机关鸟,这是大延平时无事做的。 大延祖上曾出过一名神匠,神匠的技术大多失传,即便如此,大延的匠艺也是非常高超,这架机关鸟,不仅能载上一人,更可逆风飞翔。 凌落在山上睡了几个月,但他一直在暗暗观察仙门,为私逃做准备。明日仙门武斗盛会,整个秋晨山上下忙碌,没人会注意他这根狗尾草,这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夜已深了,趁大延正在酣睡,凌落把锁木机关鸟拖出了房间,并没有惊动大延。 机关鸟所用木材十分轻巧,很快,便被凌落拖到逸云峰西边的一处陡崖,凌落斜坐在地面,望着尘世的方向等待着。 后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微胖的身影,凌落转头看去,正是大延追赶而至,面对着大延,凌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狗尾草!”只见大延手里拿着一张轻弩,走了过来:“你要逃?” 凌落暗呼糟了,偷了大延的机关鸟,逃跑的计划被他识破,他带着兵器是要动真格啊! 大延右手拿着轻弩,左手拿着矢囊,递到凌落眼前。 “你不是修士,带上这些,路上多一点保障。” 凌落愣了愣神,伸手接过轻弩。这轻弩不过二尺来长,十分精巧,木质坚硬。不等凌落道谢,大延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凌落将轻弩和矢囊背在背上,静静坐在山崖边,继续等待着顺风…… 突然,胸中再次剧痛,肺部的箭伤又撕裂了。 凌落强忍住没有咳出声来,用力按住胸口,想要以此止住些疼痛,却毫无作用,一团血从肺部溢到口中,嘴角泛了几缕血丝。 自受了箭伤后,肺部的血块无法清除,时时刻刻都会有剧痛之感。 整整养了三个月的伤势,从卧床昏迷不醒,到现在能勉强支起身子走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也不知道,在遥远的尘世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步摇,你还活着吗? 三个月前,落汐城王宫中,正是早朝时,凌落请求君上为他和步相国的女儿赐婚,君上准允了凌落的请求。可就在当日正午,君上调动全城北军,以叛国罪诛杀凌落。 “呵……叛国罪!” 凌落轻笑一声,这个罪名加之凌落身上,是多么可笑啊!却又是那么残酷! 我一定要回去! 只要我还能走,还能动,只要还有一口气息,我就一定要回到尘世。 步摇,纵然君上诛杀我,我也要回去见到你。叛国罪,是诛三族的大罪,你是我的未婚之妻,定是最先受到牵连。 政治斗争,总是混杂许多阴谋阳谋,可这一次,政治斗争上升到了最高层面,竟变得如此简单而残暴,摧毁了凌落在南陵国拥有的一切。 许久过后,总算吹起了顺风。肺部不那么痛了,凌落撑起锁木机关鸟,借着风势向西越飞越远…… ; 第三章 上古巨鲸 翌日,天亮了,太阳从后方升起照耀着天地,也给机关鸟镀上了一层红光。 一夜都躺在机关鸟的背上睡觉,醒来时,凌落睁开双眼一看,还没有飞离秋晨山呢!这秋晨山之大,有些超出凌落的想象。不过,已经可以望见前方的蓝色海面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机关鸟穿越了一片雾蒙蒙地屏障,终于飞出秋晨山秘境,进入蜉蝣海。 机关鸟静静地翱翔在蜉蝣海上空,后方云雾中,一道人影乘风追来。 “小落,你去哪?” 凌落听声音便知道是浅儿,也不回头地应道:“回落汐城。” 浅儿追到近前,与凌落相并着飞行。 “你还要回去送死?你知道吗?幸好遇见我把你救下,不然你已经死在潕水河了。对哦……我救了你,你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很无礼啊?” “偷偷遁逃,恕我不能跟你告别。” 浅儿从大延那得知凌落私自走了,她担心凌落的安危,便立刻追了过来,一架机关鸟怎么可能穿越这十万里海域。 “回尘世就是死路一条,我希望你留在仙门,我相信,你一定能开启灵源的。” 凌落轻笑一声:“呵!” 乘风境,可脚下生风,御空飞行就像鸟儿一样自如,浅儿的乘风境已修炼到了第二阶。她对凌落这一笑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有的人属于生,有的人属于死,你该去救那些属于生的人。” 凌落不在意没有蕴气海,也不在意大家叫他“狗尾草”,更不想踏上修仙之路。 他不属于这里,这里距离落汐城太远了。 浅儿听了眉头一拧,不由地很是生气:“你是说,我不该救你咯。哼!” 说着便一脚踹在鸟翼上,机关鸟受不住力,在空中一阵翻滚向下落去。 不好!浅儿又急又怕,这要摔下去还不得直接毙命了。 她迅速追向锁木机关鸟,情急之下浅儿咬着牙,“咦”的一声,紧紧拖住鸟翼。高空中风力很大,翻滚的机关鸟把浅儿也卷了进去。 慢慢地,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让机关鸟再次平衡飞翔。心急所至,此时的浅儿,额头上满是汗珠。 “呼……”浅儿自顾自地长舒了口气。 凌落不悦地看着她:“很好玩吗?” 浅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泛着红晕,表情转而又略带奸诈:“你知道吗,这片海为何叫蜉蝣海?” 东海苍茫,人世浩渺。 人如蜉蝣,命如吹絮。 凌落没有做声,这些他如何不知道?几年前,凌落的石营讨平了百圩国,将南陵国的疆域一度开拓到东海之滨,他曾站在高耸的碣石上望洋兴叹, “因为呀……人在这片大海上就如蜉蝣一般渺小,你若想靠自己穿过越这片海,恐怕要十年八年呢!海上风向很乱,常有狂风暴雨,要是掉进海里喂了海兽,嘿嘿嘿……”浅儿十分狡黠地笑起来,想要吓吓凌落。 话音未消,下方的海面出现一阵异动,浅儿和凌落低头一看,他们正在坠落,离海面越来越近。 “不是我们在下坠,而是整个海面抬升了……” 浅儿察觉到了不对,正是海面突然的抬升而上,让他们产生了坠落的错觉。 海面不断抬升,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柱喷薄而上,远远看去,犹如高耸的蓝色山峰。二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水柱瞬间将锁木机关鸟淹没,一同冲向高空。 巨大的水柱力道蛮横,锁木机关鸟瞬时被冲的散架,水柱中一片混乱,眼睛都睁不开的浅儿,在情急时刻抓住了凌落的手。 浅儿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口里便灌满了水,只得抓住凌落,死死不放。 喷涌的巨大水柱持续了很久,依然没有停顿的迹象,二人被水柱冲击,悬在水柱顶端,身体不受控制的在水中翻滚。这个高度已经不是乘风境的浅儿可以驾驭了,二人手掌紧紧互握,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听天由命。 巨大水柱直冲万丈云霄,似那太古的攀天树干,支撑于天地之间,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势弱。 凌落暗道:在这水柱中困着,何时是头呢? 巨大水柱毫无停歇的势态,继续喷涌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一个时辰过去了,这股强大冲力终于减了。水柱渐渐消退,海水“哗啦啦”地落回了大海。 巨大水柱蓦地消失,凌落和浅儿脚下一空,直直掉向海面,浅儿赶紧施展乘风术,在半空中勉强定住了身形。 二人俯首望着海面,方才喷涌水柱的地方现出一个小岛。 定睛一看,小岛竟是在迅速变大,岛上布满了嶙峋的黑色石块,随着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多,很快便有了方圆十里之巨,并且,仍在以极快的速度增大。 “这……”浅儿惊讶地合不拢嘴:“难道是海水下落,露出了隐藏在水下的暗岛?” 浅儿自小生活在这片海域,海水下落露出岛礁是常有之事,但眼前这种景象她从未见过。 凌落被浅儿抓握着悬在半空,此番景象,他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海水继续四向退去,黑色岛屿越来越大,那颜色比墨汁还墨,比黑夜更黑…… “不是岛……是……活物。” 浅儿眉头拧在一块,到现在,她终于看出了异样。 此话出口,凌落不由得一惊,他这才发现海水并没有下落,而是这巨大的黑色岛屿在动,它正在向海面浮了出来。 “难道……”浅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直没有闭过的双眼,此时睁得更大了,那个可怕的名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小岛已经无比的广阔,俨然一块黑色陆地,一眼望去,这块陆地的边缘,竟在遥远的天际。 此时此刻,方圆百里的海域生物,全都逃的无影无踪。 浅儿和凌落愣愣地定在半空,太过惊讶一时不能言语,看着海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一动也不动…… 那极致的黑色让人几近窒息,仿佛在胸口压了一块石头。此时此刻,二人都不敢大声吐息,生怕惊扰了海面的活物。 突然,黑色活物上,一个洞口渐渐豁开,形成一道龙卷风直上云层,四周的空气被疯狂吸了过去,不断注入黑色活物上的洞口。那洞口,似要将这整片空间抽吸进去。 “快闪!”浅儿感觉到身体被这股吸力撕扯,急忙拉起凌落乘风逃遁,远离这道巨大的龙卷风,躲到安全之处。 到此,浅儿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惊魂未定的她,嘴里用力地咬出了五个字: “上古巨鲸——鲲!” “真的……是鲲啊……” 凌落倍感震撼,存在于山海传说中的上古巨鲸——鲲,他居然撞见了。 凌落转过头看着浅儿,她却不再说话,怔怔地望着海面,望着那可怖又壮观的景象。 龙卷风撕裂天地,疯狂地抽吸空气注入那洞口,天空的云朵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纷纷向此处聚拢。 不知过了多久,旋转的龙卷风停止了,天空恢复平静。那豁开的洞口渐渐闭合,像是它终于吸饱了。 洞口闭合后,黑色大陆转而向下沉入,随着不断下沉,辽阔的陆地渐渐缩小,再次变回了岛屿,岛屿还在继续下沉…… 浅儿和凌落悬在半空中,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岛屿不断缩小,随着最后一点黑色阴影消失在海面,这庞然大物全部潜入了深海。 海面回复了平静,凌落和浅儿也慢慢回过了神,二人大吸了口气,又大口吐了出去,这样重复几次,缓解着心情,他们压抑的太久了。 “是鲲!上古传说中的鲲,今日竟然被我亲眼看见了!水柱和龙卷风,都是它浮到海面换气引发的。这巨兽比传说中的还要不可思议啊!” 浅儿一脸惊讶还未散去! 二人皆是惊魂方定!凌落正想要问浅儿些什么,以解心中疑惑,就在此时,海面再次发生了巨大动静…… 滔天巨浪再次卷起,这片海域像是要翻倒过一样……已经消失的上古巨鲸,从海底一跃而起,一座黑色山岳霍然拔出海面,耸立在二人眼前,巨大的鲸身遮去了半片苍天。 震慑心魂的威势压迫着方圆百里的海域,这次,二人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活物的可怕气息。浅儿顿时失了神,双脚踩空,连同凌落掉入海水里。 海水落尽,这个庞然大物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二人浮在海面,发憷地望着坐落眼前的巍然山岳。 只见这高大的山岳微微晃动,裂开了两条白色缝隙,缝隙快速扩大,最终变成了两个巨大圆盘,闪发着淡淡的光泽,若是在远处看去,好似两片巨大的铜镜。 这是上古巨鲸的眼睛,此时,这双幽冷的巨大眼眸,正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凌落。 ; 第四章 似曾相识 凌落被这双大眼睛看得浑身寒颤,这并非害怕所致,乃是鲲的双眸散发的冰冷寒意,以至于,海面的气温都降低了一截。 凌落的身躯浸在海水里,他抬起头,与这双巨大眼眸的目光对接。 幽冷,死寂! 他仿佛忘记了恐惧,一时间,海面上异常地安静,没有海浪声,没有海鸟声,哪怕一丝微弱的风声都没有。身旁的浅儿惊容失色,不知所措! 凌落与鲲就这样互望着,纹丝不动。凌落隐约在鲲的巨大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却怎么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那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情绪么?那究竟是一丝怎样的情绪啊? 时间定格,海面无风无浪,沉静一片如画。 “隆……” 鲲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传遍开来,鸣叫钻入了凌落和浅儿的耳朵里、渗透了肌肤,二人顿时毛骨悚然。 仔细一听,那声音不像鸣叫,倒像是口齿不清的婴儿在吐字。 “棱……” 鲲的鸣叫很生涩,像是在调整着自己的声音。 鲲的目光锁定着凌落,没有移开过分毫。终于,它能够发出一个清晰的字了: “凌……” 凌落和浅儿同时一怔,如果没听错的猾,鲲发出的声音是一个“凌”字。二人互相一看,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鲲闭上了巨大眼眸,停止了鸣叫。海面再次翻涌,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庞然大物扎入了海底,消失不见。 凌落与浅儿浸在海水里,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再也不见鲲出现。 “它……好像认识你!” 终于,浅儿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静,转而不停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它怎会认识你呢!可是……它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故人……凌落双眉微蹙,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对望的那一幕,鲲凝视自己时的眼神,就像它真的认识我一般! “在它身上,我隐约感觉到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却怎么也捉摸不定。” “似曾相识?”浅儿疑惑地看着凌落:“难道……你以前见过鲲么?” 凌落摇了摇头:“没有。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尘世的人在小的时候,都听过它的传说,但从来没有人真的愿意相信鲲的存在,更不可能见过。” “真是奇怪了,它先前已经潜入深海,却又突然折返跃出海面,盯着你看了好久,奇怪呀!”浅儿满脸不解之色。 望着鲲消失的海面,浅儿平静了气息,缓缓道: “鲲,是上古山海传说中的存在,传说它万年来隐迹深海沟壑,仅有两次浮现海面换气时被修士所幸遇见,每次现世它的体形比山岳还大,似陆地一般。真不敢想象,今日被我们亲眼撞见,太震撼了,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凌落面容凝滞,想必也和浅儿一样,震撼内心充满着疑惑。 浅儿捞起水里的一块小小木屑,递到凌落眼前,锁木机关鸟就剩这么点残渣了:“你就乘着它回去呀!” 凌落看着木屑,顿时一脸丧气,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水面涌动,几只凶恶的苍龙迅速接近,将要围住二人,这些海魔牙尖爪利,它们在浅海一带活动,猎杀一切可以食用的生物。 浅儿一把拉起凌落腾出水面:“既然你不愿留在仙门,怕是错过了今日,再也没机会离开了,走,我送你回落汐城。” 凌落淡淡的应道:“嗯。” 浅儿乘风飞起,又道:“传说,鲲隐迹大海数万载,是为了守护一个没落的上古氏族。” “守护一个上古氏族?”凌落饶有兴致地看着浅儿。 此时浅儿的神情已然平静了不少,她开始给凌落讲述上古的传说…… 在悠远的太古,鲲的前身是一座伫立在尘世的巍峨大山,与天地共存,也不知经历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于万年前,大山初具龙识。 大山经年累月接引天地灵气,不断将龙识成熟。 就在龙识修至大成的关键时刻,大山受到了一个少年的帮助,这才得幸渡过天罚,臻化龙形指日可待。 从那以后的日子,巍峨大山与少年之间,结下了很深的山人之交。 在那天地翻覆的上古,人世倾塌,天地秩序被打破。八荒动荡,万物迅速消亡,人类与百兽无不各求自保,少年的氏族更是遭到了大仇追杀。 少年的氏族中高手如云,显赫于上古,但是,惨烈的战争过后,大仇竟将这个氏族抹杀殆尽,只存活了一些老幼病残继续逃命。 大仇的赶尽杀绝下,少年也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少年葬尸何处! 大山化龙的时刻将至,亿万载的接引天地灵气,亿万载的苦修,只在那一日臻化真龙。 可是,巍峨大山成功渡过天罚后,并没有选择化龙仙去。 为了庇佑少年的族人躲避大仇追杀,为了保存这一上古氏族残存的血脉,大山臻化成一头巨鲸,吞下少年的族人,潜入了海底深处的沟壑。 从此,巨鲸和这个上古氏族销声匿迹。 传说,鲲一千年才会浮现海面换气,万年过去了,也只有那么寥寥几次现世。 浅儿慢慢讲述着传说,凌落听得入神,万年前的上古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天地翻覆、人世倾塌! “呵,是守护呢!鲲之大,这在尘世人尽皆知,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啊!”凌落叹道。 “就如你们误把修士当作仙、误以为尘世就是整个天下,你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有限的。”浅儿应道。 二人在蜉蝣海上空飞行许久,发现身后有人迅速追来,身法之快,绝不是寻常弟子。 浅儿回头一看,糟了! 大师尊萧正清已经追上,身后跟着其子萧质。 萧质喊道:“浅儿,为了这根狗尾草违背门规,你不怕重处吗?。” 浅儿应道:“大师尊、萧质,你们怎么来了?” 萧正清横在浅儿身前,厉声道:“萧浅儿,你竟敢带他私逃,违仙门规定者,废去一身修为,逐出仙门。我现在就以大师尊的身份,亲自执法。” “此事不怪她,师尊大可处置我一人。”凌落没想到这么快就连累浅儿。 “你们一并处罚,谁也逃不脱!”萧正清道。 萧质立刻拦住了萧正清:“父亲,饶过浅儿吧!” 萧正清冷哼一声:“饶过她,仙门规定如同摆设,仙门威严何在?” “父亲,孩儿实在不忍看浅儿受罚!请饶过她这一回。”萧质恳求道。 萧正清看着他,厉声道:“萧质,徇私之举,是我教你的吗?” 萧质低了低头:“父亲,我错了。” 萧正清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叹了口气:“所幸及时阻止,凌落并未逃回尘世。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以后,你跟萧浅儿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好!” 凌落暗笑,这个老狐狸,顺水推舟让萧质赚了人情,又顺理成章的将萧质和浅儿关系亲近了。 萧正清转过脸看着凌落:“凌落,私逃仙门,乃是重罪。” 凌落觉得好笑:“师尊,我本非仙门弟子,何谓私逃?” 萧正清正色道:“你既已入了秋晨山秘境,就是我仙门弟子。” 浅儿道:“大师尊,您肯饶过我,也请放过小落,您若不愿放过小落,也不必饶过我。” 凌落明显感觉到,浅儿说话时,拽住自己的手紧了紧。 “凌落,我知道,进入仙门非你所愿,可既然来了,不就是天意吗?” 萧正清转而语气变得温和:“你们尘世有尘世的法则,世外自然也有世外的法则。你即是我秋晨山弟子,今后,须安心待在仙门,虽说不能修炼玄奇,但仍可在其它方面为仙门效力。” 凌落默然,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但是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绝不能将浅儿连累。 于是,一行人返回了秋晨山秘境。 ; 第五章 仙门七境 沧海横流,烟波浩渺,波涛十万里的东海海面,散落着大小不一的万千岛屿,有的南北数十里,高山巨木不尽,种类繁多的奇珍异兽在岛上繁衍生息;有的方圆几十步,一阵海浪扑来便能将它淹没。 其中,有七座最大的岛屿犹为突兀明显,它们就像夜空中的北斗七星,虽杂于亿万星辰之中,却能令人一眼灼见。 七座岛屿上,分别耸立着七座高拔的仙山,直插云层。这些山岳之名,在当今世外隐修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令无数修士心生艳羡的所在。 秋晨山、北然山、落竹山、归来山、式微山、岚隐山、夕云山。 七座仙山遥遥相距,坐落在广阔的蓝色波涛上,最近的两座仙山之间也隔着八千余里。七座仙山得天独厚,灵气充裕的环境极其适合修仙。每一座仙山皆是内有洞天,自成秘境,每座岛上风貌迥异,各不相同。 上古之先,东海碧涛上并无这七座岛屿,直到一万年前的某一日,这七座岛屿突然凭空出现在东海海面。不久后,第一批修士来到了这七处仙山秘境,并发现了秘境中充裕的天地灵气。 初来的修士人数寥寥,他们在仙山秘境中挑选最好的洞天福地,吐纳天地灵气,修炼玄奇。 很快,便有着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发现了这七处仙山秘境。后来的修士更是源源不绝,短短百年,七座仙山便人满为患。 最盛时,一山之上竟有千余宗门,他们秉持各色旗帜,互相攻杀。被击败的宗门,要么灭亡,要么逐一退出仙山。 但是,在世外隐修界,宗门之间互相吞并的事情极少发生。虽然,亿万修士都遵循着同一天地法则修仙,却因姓氏渊源不同,体内流淌的血脉不同,他们之间注定了不可能彼此包容。 兴盛的姓氏得以流传,开枝散叶;而衰弱的姓氏生存艰难,人丁凋零;最不肖者,更是绝了香火,断了血脉。 姓氏,是血脉最明显的标志!在世外隐修界,修士们把姓氏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极少有修士愿意放弃自己的姓氏,而并入异姓宗门,一辈子做一名没有地位的外门弟子。 七座仙山,经过了数千年的演变更替,数千宗门之间不断地厮杀角逐,最终,只剩七姓。七姓分别占据着七座仙山秘境,稳如磐石,形成了当今隐修界赫赫之名的仙门七境。 当今隐修界,仙家流派八千八百,而仙门七境修士如云、实力雄厚、从不乏天资奇绝的高手,更是累积数千年的深厚底蕴。 有如北然山,以“王道”立派。有如落竹山,以“隐”立派。有如秋晨山,以“无为”立派…… 仙家流派八千八百,不论大小,莫不分别依附于仙门七境踵下。 仙门七境,伫立于世外隐修界的巅峰,历经数千年不见颓势。除了仙山秘境得天厚之外,更与他们各自独有的凭仗分不开,而这些凭仗,仙门七境的掌剑对内门弟子皆秘而不宣,外人更是无从得知。 秋晨山,逸云峰后山有一月照林,平时少有人迹,十分幽静。 凌落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用脚将林间的枯叶扫到一堆,便躺在上面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暗下下去,换上了一轮明月。睡梦中,凌落隐隐听到阵阵拳风…… 在林子另一头,萧质孤身到此,走了一套赫赫生风的虎杀拳,拳风阵阵,卷起枯叶飘飞,一套拳法走完,早已汗如雨下。萧质双腿一曲,盘坐在地面入定,吐纳天地灵气。 萧质月下修炼,是为了在明日的仙门武斗盛会上,能够多一分胜算。 明月如霜,一片洁白铺满林间;好风如水,一阵轻柔拂过脸颊。如此难得景致,令萧质心旷神怡。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吐浊纳清,他浑身感知慢慢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自身的五感越发清晰。 身外,晚风摇曳枝桠的声音,林鸟扑翅惊飞的声音,枯叶徐徐落下的声音,尽皆清晰可辨。 萧质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竟有着如此妙曼的音律,他的心境慢慢迈入了更高的层次…… 此时的萧质受益匪浅,他似乎感觉到一种全新的认知,犹如茫茫黑夜的一点萤火微光,那萤火微光正是沉海之境,他终于……隐隐触摸到了沉海境的门槛。 于是,萧质尝试着将神念探入蕴气海,初窥体内这片绿色海洋,其波澜壮阔,让他倍感震撼…… 灵源境、乘风境、沉海境,是玄奇修士修炼的前三个境界。 萧质心高气傲,年方二十,却已经修到了乘风境第三阶了。仙门武斗盛会在即,若能踏入沉海境,萧质更有可能夺得武斗“第一”的殊荣。 一旦踏入沉海境,就能完全调用蕴气海内蕴藏的天地灵气,实力将大为增益,跻身真正的高手行列。 萧质三岁开启蕴气海修炼玄奇,那时起,父亲萧正清便对他督促有加。而他更是生性能吃苦的人,修道练剑十七年,晨钟暮鼓从未怠慢,今日总算临近正果,此刻,终于要踏入沉海境了…… 突然“嘎吱”一声,那是地面枯枝发出的声响。惊扰之下,萧质心念微动,思绪被打断,他循声望去并没发现什么,许是林间小兽所为。他不以为意,再次闭目,继续沉浸在那玄妙的心境之中。 但是,没等多久,却见一个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这打拳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凌落伸了个懒腰,也不拍掉身上的碎枝叶,挪着懒散的步子离去。 这一番动静,萧质的神念彻底被惊断了,猝然退出了蕴气海。他调息运转周身灵脉,试图去感受方才的状态,可几次尝试下来,却再也无法将神念探入蕴气海。 萧质霍然睁目,狠狠地看向凌落。 “站住!你……竟敢扰我清修!” 凌落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走着。 萧质一跃而起,拦在他身前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一瞬间,若不是你,我已经踏入了沉海境!” 对于玄奇修士来说,触摸到下一境界的门第,一靠苦修,二靠机缘。萧质失去了方才大好机缘,令他一口郁气凝结在胸,发泄不得。 “让开。” 凌落看着萧质平静地道了一句,似是没有听见萧质说的什么。 萧质大怒:“你敢走?” “你不能踏入沉海境,怪我咯?这都能将你打断,看看你这心浮气躁的样子,一辈子都别想提升境界了。” 凌落一边说着绕过了萧质。 萧质怎肯就此罢休,横手拦住,月光落在凌落的侧脸,萧质认出了他。 “又是你这根狗尾草,浅儿捡回来的废材!” 方才进阶被打断,又被凌落嘲弄,这会儿认出他来,一定要好好奚落一番才能解气。 “废你妈。” 凌落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句,歪着脑袋眼神迷蒙,那表情,像是没睡好很不满意。 “你……找死!”萧质抓住凌落灰色的衣襟,目露凶光。 “萧质住手!你快放开小落。”林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萧质转头看去,对那人道:“浅儿,一根尘世的狗尾草,你为何要护他?” 浅儿上前几步:“你快放手!” “就在方才,我的神念已经探入蕴气海,就在即将踏入沉海境之时,被他打破。我本想在仙门武斗盛会上,为秋晨山夺得最高荣誉,但现在全都被他毁了。” 听到神念沉海,浅儿一怔,历届仙门武斗盛会上,踏入沉海境的弟子,就已经意味着进入前三。萧质乃是秋晨山萧氏正脉,他个人的荣誉,早已等同于秋晨山仙门的荣誉。 浅儿看了看凌落,他还是一脸淡然,也不说话,仿佛并不想解释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真是可惜啊!可小落又不是故意的,你别为难他了。” 萧质冷哼一声:“你还在替他说话么?自从你把这个人捡回来,我就很少见到你了,每次我去找你,说不上两句你转身就走。” 浅儿听了有些生气,道:“小落是我带回来的,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那么长时间,我怎么可以不管?你真是蛮不讲理。” 被浅儿指责,萧质再次怒上心头:“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你敢试试?掌剑把你逐出仙门不可。” 秋晨山门规严厉,仙门弟子不可相斗,违者重处,萧质不得不忌惮。 萧质心有不甘地松了手。 “杀了他岂不是污了我的清誉,仙门武斗盛会,可是个结交仙门胜友的大好机会,以我的风采怎么能错过呢!” 萧质心系仙门,素来交游广泛,又怎会让一个小人物绊了脚?但从这一刻起,在萧质心中,对凌落的敌意又加重了。 凌落张了张口,浅儿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不料这家伙打了个哈欠,眼睛眯了起来,极为犯困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你这根狗尾草,去睡你的柴屋吧!哈哈哈哈!”萧质拍了拍凌落的肩膀,仰首离去。 “小落,你没事吧?”浅儿有些担忧地看着凌落。 “真是无趣。”凌落挥了挥手,独自走了。 浅儿似是有话要对他说的,却也一时受不了凌落的冷漠,不再去追问。 ; 第六章 仙门武斗盛会 翌日,秋晨山主峰,仙门武斗盛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清晨,七千余弟子两人一组进行武斗,获胜的弟子继续第二轮武斗、第三轮一日下来,便淘汰了六千余人。 第二日,胜出的八百余弟子依然两人一组,三轮武斗,又淘汰了七百多人。 到第三日,最后三轮结束,剩下的十四名弟子,皆是精英中的精英。 第四日,仙门武斗盛会第十轮便要开始了,待这一轮结束后胜出七人,便是最后一场——决战。 主峰之上,数千仙门弟子将仙武场围得水泄不通,武斗盛会进行热火朝天。 直到夜色渐渐垂了下来,武斗全部结束,师尊萧庶宣布了胜出弟子的名单,只待明日,他们会在最后一场中角逐。 名单中的慕容白雪、燕非、萧质,皆是众望所归,只是浅儿修为平平,她能进入决战,着实出人意料。 三日下来,凌落一直处于消失状态,也不见影迹。浅儿思量着,不知道他又躲在哪处角落睡懒觉!也不来仙门武斗盛会看她的精彩表现。 这几日,她击败了好几名对手呢!浅儿无奈只好叹了口气。 秋晨山主峰,日日大宴,仙门七境的弟子,三五成群,议论着十轮武斗的激烈。 “归来山的燕非,一个外门弟子,年纪轻轻,竟然早已踏入了沉海境,有传言说他要在明日一战中,将修为提升至沉海境第二阶。我敢断言,此次仙门武斗盛会的魁首非他莫属。” 一名弟子津津乐道,他身旁几人也随声附和,听这得意的口气,想必都是归来山弟子。 式微山弟子却不以为然:“此次仙门武斗盛会,踏入沉海境的年轻高手应该不止一人,燕非未必就能稳操胜券。” 又一名弟子接着议论:“不错,北然山的慕容白雪,功法玄幻莫测,数日来,我见她击败对手都是只用一招而已,对手连她的面容都没看清就败了。” “慕容白雪更是使出了裁云剑,如此年纪就锻造了自己的仙剑,她的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 “依我看,未必只有慕容白雪锻造了仙剑,过早显露自己的仙剑,反倒说明她沉不住气。此次仙门武斗盛会人才辈出,各位师哥,不可早早断言啊!你等不信,只待最后决战,我料定这些仙门精英弟子中,锻造出仙剑的不下四人。” “秋晨山的萧质,凭借虎杀拳法进入决战,我听说,就在前几日,萧质入定感悟玄妙,他的神念已经沉入蕴气海,眼看到了紧要关头,被一个什么捡回来的狗尾草给惊扰了,唉,可惜啊……踏入沉海境就差那么一点。” 在青年弟子中,神念沉海绝对是一件大事。就在神念沉海之时,萧质失败了,这更是一件动人听闻的大事。 那夜,萧质从月照林回到居室,被师弟问及,他便简略地说了几句,却不想,萧质和凌落之间发生的矛盾,早已不胫而走,在仙门七境众弟子之间广传为茶余谈资。 “不过这萧质也是厉害,照样打赢了五场对决,闯进决战。如果他踏入沉海境,便可完全调用蕴气海内的灵气,发挥出极致的力量,他的虎杀拳也会威力剧增,真是那样,可与慕容燕非二人争锋。” “唉,说者惋惜,所说其人——萧质当时肯定是肺气都炸了。要不是秋晨山门规禁制,萧质早就将那狗尾草一拳打死了!” “我还听说,那狗尾草看上了浅儿姑娘,他知道萧质和浅儿是相好,就故意破坏萧质进阶。” 萧质从仙武场下来,经过议论的人群,听到这些话时,重重地捏了捏拳头,他的心中对凌落产生了仇恨。 “狗尾草,哼!” 这时,满脸笑容的浅儿也从这边走过,见到她,萧质顿时转怒为喜。 “浅儿,恭喜你啊!” “萧质师哥,恭喜你才是呢!我能进入决战呀,是运气,只因为慕容燕非二人将有实力的弟子碾压了,我配到的对手,都是些剩下的泛泛之辈。你凭的可全是实力呀!” 浅儿说着撅了撅嘴,自小以来,她修道的天赋真的不算出众。浅儿说得不错,虽说萧质神念沉海失败,但他依然是秋晨山青年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那是当然。” 这一声“师哥”让萧质有些心花怒放。萧质打小就喜欢浅儿,这份心意从来都没变过。他天资过人,心高气盛,还从未在浅儿面前说过软话。不过,他喜欢浅儿此事,在秋晨山早已是人尽皆知。 浅儿又自我安慰道:“掌剑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嘻嘻,运气好的人,修仙之路,自有福缘。” “对,掌剑说的没错。” 萧质感觉到浅儿心情很不错,顺势提出了邀请: “我父亲新得一对仙剑,是一位附属宗门门主送来的贡品。浅儿,我们很久没在一起练过剑了,不如咱们回龙牙峰,试试那对仙剑。” “不了,我还有事。” 浅儿心中想着凌落,整整一日过去了,还是不见凌落人影。她没有心思再待在这里,也不答理萧质,自己离开了仙武场。 “浅儿你去哪?” “去伙房看看!”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泼在萧质头上。 哼!又去伙房找狗尾草。萧质攥紧了拳头,心中暗道:浅儿,以前我们虽不是特别亲昵,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好过同门弟子。你还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都是因为那根狗尾草! 其实,萧质误解了,浅儿并不是喜欢凌落,她只是心存愧疚,凌落现在的境况,她有责任。 浅儿跑去了逸云峰的伙房,找到正在灶前忙碌的大延。 “大延师哥。” 大延停了停手里的活:“浅儿姑娘又来啦。” 浅儿点了点头,四下张望着。 大延埋怨一句:“浅儿姑娘别找了,我都找不到那小子,你看看,现在正是缺人干活的时候。” “哦,小落回来后,有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就是到处睡懒觉,”大延顿了顿:“他就问我,再制作一架机关鸟要多久?我告诉他,机关鸟制作极其复杂,最少要半年。然后……我就再也没见他的人了。” 浅儿暗叹:唉!小落始终一心想着回尘世。 大延见浅儿似是在愣神,又道:“浅儿姑娘,狗尾草不是乘着机关鸟离开秋晨山了吗?怎么又被你带回来了?路上发生什么了?” 浅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发生了点小意外。” 仙武场边,萧质定在原地,一脸寒冰。 身旁的外门弟子李俊凑了过来。 “师哥,浅儿姑娘对你的态度改变很大,如此冷淡,一定是跟那根狗尾草有关系。不如,我们几个人去找他,替师哥你,也替弟兄们出口恶气。” 一旁的萧鹏咬牙切齿,道:“哥,一想到你现在还停留在乘风境,我这心里就窝火。” 萧鹏是萧质的族弟,他们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那件事情,萧鹏窝火,萧质心中更窝火。方才又被浅儿冷漠的无视,萧质已经生了报复之心。 “此事不能声张,传到掌剑那儿,是要逐出仙门的,触犯门规,我父亲也保不了你们。” 李俊平时就一肚子坏水,这会儿他嘿嘿一笑:“师哥放心,我们这就去办。” 萧质想了想:“等等,我亲自去一趟。” ; 第七章 柴屋 逸云峰。 柴屋内,堆满了茅草和干柴,看起来依然那么整齐,不像是有人来动过。 最柔软的茅草里面,正酣睡着一人。 没了机关鸟,又不能像修士那样乘风飞行,凌落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逃走。 但凌落心里的执念从未松懈过,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尘世,那里是他心中所有的牵绊。 柴门突然被猛地撞开,进来的不像是大延,大延推门很轻柔,也许是别的弟子。 管他谁呢!凌落侧了侧身,继续睡。 “应该躲在茅草里面,把他拽出来。” 是萧质的声音,凌落立刻清醒。 李俊萧鹏立刻上前,翻开一捧捧茅草找人。 满屋的茅草和干柴可不少呐,它供应着逸云峰的十几个伙房。 找了一刻钟的时间,柴屋被弄得乱七八糟,萧鹏找累了。“没影啊!他要是躲在茅草深里,老子岂不是找到天黑?” “继续找,哪个正常人会躲到茅草堆深处睡觉。” “老子一把火把这里烧光了,看他出不出来,不出来烧死他。”萧鹏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说着摸出了火折子。 萧质立刻制止他:“你想死吗?我说了不能声张,快把火折子收起来。你们两个灵源境修士,还办不了一个凡人吗?” 李俊嘿嘿一笑,凑到萧质跟前: “师哥说得对,不光要教训他,还得办得漂亮了。既为师哥出了气,又不会被旁人知道。” 萧质看着李俊:“你有什么好主意?” “师哥,待会我们抓住了狗尾草,将灵气逼入他的耳朵,把他弄成聋子,再将灵气顺着耳孔逼入他的脑袋里,把他弄成傻子。” 茅草堆里的凌落听了个详细,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眼睛:“你们,当真要下如此狠手?” 见凌落自己出来,三人心中一乐。 萧鹏大笑:“哈哈!知道怕了吧,你得罪我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现在。” 李俊道:“怕了?想求饶吗?” 萧质冷笑道:“想求饶,晚了,把他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等等,你误会了。”凌落肺部的伤又撕裂了,他按着胸口,猛地咳嗽着。 萧鹏听了顿时不满:“误会?浅儿每天都要去找你一次,会是误会?浅儿和我哥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你算什么东西?” 凌落无奈地笑了笑,看着萧质:“你真的误会了,这间屋子里,没有人跟你求饶。” 此话一出,萧质等人的面色立刻冷了下来,他们根本想不到,到了这个境地凌落还敢挑衅。 “哼,不服软。我萧质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人被踩在脚下的样子。把他给我抓过来!我要他跪在我面前。” 凌落摇了摇脑袋,自己跟萧质,根本就是两个没有联系的人,却无故惹来祸事。既然你要下手害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凌落悄悄将袖子里的火折子打开,扔在了脚下的茅草内,动作微小的无声无息。 李俊率先冲了过去,萧鹏紧随而上。见状,凌落转身向柴屋里头逃去。李俊萧鹏没跑出几步,就踩空了陷进茅草里,他们纷纷爬了起来,踩着茅草堆继续追。 凌落在这间柴屋窝了几个月,对这的一切非常熟悉,哪里的茅草柔软,睡着舒服,哪里的茅草硬,睡着戳肉,他都知道。他身形轻便,一转眼就跑到了柴屋深处。 萧质见二人笨手笨脚的,只好亲自动手拿人了,他脚下生风一跃而起,数息便到了凌落近前,挥出一记虎杀拳,直直击打在凌落面门。 凌落顿感沉重,像是脑袋被一堵墙猛撞了一下。 擦了擦鼻子冒出的血,凌落邪邪的笑了起来,将食指竖在嘴唇前,道: “嘘!你听,什么声音?” 萧质凝神,在李俊萧鹏等人踩踏茅草的声响里,他还听到了更细微的声音。 “噼、啪……”是从茅草堆里发出的。 萧质寻着声音望去,正是李俊等人所在的位置,他们正在向这边赶来。 下一息,“噼啪噼啪”之声越来越密集,一团火苗从茅草堆燃起。 萧质大喊道:“快退,着火了。” 李俊和萧鹏此刻正好到了火折子的位置,火折子冒了一会儿烟,便点燃了茅草,火势迅速扩张,火光照得屋内通红,周遭越来越热…… 二人急忙往后退去,可在茅草堆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根本跑不快。偌大的柴屋里满是茅草和干柴,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了一片火海。 “呃啊!” 火势如龙,当先吞噬了萧鹏,他痛苦地呼喊起来,在茅草堆上四处乱爬。 ”鹏弟!“ 萧质飞身去救萧鹏,抓住他的肩膀。萧鹏浑身是火焰,灼烧着萧质的手掌,让他不得不放开了手。 火烧之声疯狂呼啸,犹如深渊发出的万鬼嚎哭,撕裂灵魂。 熊熊火光映照着萧质惶恐的面容,炙烤着他的身体,他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严峻的地步。 萧质瞪着凌落,狗尾草,你竟然真敢烧,而且如此做得果断,果断到不计后果。 隔着火焰,萧质看望见了凌落的嘴角扯起一丝笑意。 这把火,你们不敢烧,我可没什么不敢的!你们今日来下狠手,我又怎么不能更狠? 火势侵掠飞快,如果萧质再犹豫下去,他们都得死在这间屋子里。 萧质转而抓起李俊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被火淹没的萧鹏,万般无奈地向上撞破屋顶,逃出火海。 他将李俊丢在地面,心里极为不甘,又从屋顶的窟窿钻了进去。 “鹏弟,我这就杀了狗尾草,替你报仇。” 柴屋内充斥着火烧之声,萧质四下搜了一遍,他没有找到凌落的人影。 火焰填满了柴屋内,再也没有一处让人可以立足的地方,萧质不得不离开柴屋。 “哗……” 屋顶的大梁被烧断,瓦片纷纷跌落,火焰从屋顶的窟窿冲了出来。 望着熊熊火海,萧质立下毒誓: “狗尾草,就算你逃出这件屋子,我也会杀了你。你若不死,便是我死。” 滔天大火一直烧到天黑,照亮了整个逸云峰的夜空,上千弟子被吸引而来,就连远在临近山峰的弟子,也纷纷仰首往这边眺望。 浅儿站在人群前离大火最近的地方,心里担忧,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 数名师尊到了现场,命上百名乘风境弟子提着水桶,飞身去灭火。 大火熄灭后,众弟子从灰烬中找到一具尸骨,以及尸骨旁的一柄佩剑。剑鞘被大火烧的变了形,用力拔出剑身,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秋晨山七脉弟子萧鹏。 萧鹏是萧质的死党,他为何会死在这里? 死的人不是凌落,浅儿绷紧的神情稍稍放松了点,可凌落到底去哪了? “柴屋失火,一名内门弟子被烧死,是意外?还是蓄意谋害?”萧庶对一旁的萧正清道。 萧正清面色凝重,萧鹏是他的内侄,突然就这么死了,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人群散了,萧正清回到自己的宅院,萧质早就跪在堂内等候着,他双手撑地,低垂着脑袋。 萧正清在堂内迈了几步:“如此说,是那个凌落放的火,烧死了萧鹏。” 萧质点头:“对,就是他,父亲,您一定要秉公处置他。” “秉公处置?”萧正清瞪着萧质:“掌剑若问你,你们为何事去的柴屋?你怎么回答?” 萧质慌了:“父亲,孩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哼!寻衅滋事,欺凌外姓弟子,掌剑必将你逐出仙门。你是我萧正清的儿子,乃萧氏正脉,你是秋晨山年青一辈中的最强者,给我记住,你肩负着仙门的将来。这件事,只能当意外失火处理,就算掌剑亲自查起来,我也会让它不了了之的!” 萧质错愕:“不了了之……父亲,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么?鹏弟岂不是白死了。”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这个哑巴亏,萧质不吃也得吃。 萧正清看着萧质:“我儿啊,只有先保全你自己,才有能力再去除掉你的敌人。萧鹏绝不会白死了,大家不都以为那个凌落失踪了么?那就让他永远别再出现。叫那个外门弟子李俊去办,你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会暗中将他送进附属宗门,让他直接做长老。” 夜色安然,杀身之祸已经悄悄降临到凌落头上。 ; 第八章 决战 柴屋失火的小风波,很快过去了,丝毫不会影响仙门武斗盛会的进行。 师尊萧庶领着仙门七境众人,离开了主峰,穿过一道悬索桥来到逸云峰,进入新的仙武场。 新的仙武场要大上数百倍,这里没有高台,没有任何搭建,只有纵横八百步的一块空旷地。灌木丛生,杂草满地,有乱石,有陡坡,一眼看去乱七八糟。 逸云峰有这么一块奇特地形,中央开阔平坦,南北两端各有一处高十余丈的山头,用来观战再适合不过。 山头平地处,置放了一排木案和筵席,师尊端坐于筵席上,众弟子皆立于高处。视野开阔,将仙武场内的景象尽揽于眼底。 最终决战,七人将全力以赴,站立到最后的人,将是仙门武斗盛会第一。 这个“第一”,乃是仙门七境数万青年弟子中的“第一”,绝对不可小觑。 此外,更有极具诱惑的奖励,鼓舞着众弟子去争这个“第一”。两名秋晨山弟子抬出一张木案,步履从容,来到师尊萧庶面前。 木案上,一张白色锦缎盖着一个物件,萧庶揭开锦缎,一块血色玄铁展现而出。 立刻有人惊呼:“哇……秋晨提供的奖品竟是血色玄铁!” “这血色玄铁,是秋晨山掌剑涉险地角裂谷,深入千里夺出来的。真不敢相信,秋晨山会有如此气派!” “且看此次进入最终决战的七人实力,秋晨山的浅儿应属垫底的,萧质破境失败,实力不够争这个“第一”。这块血色玄铁,必然要流出秋晨山了,秋晨山果然不愧有仙门之风呐!” 夺得仙门武斗盛会第一,便可获得这块稀有玄铁,有了它铸造仙剑,自身实力必定能更上一层。 师尊萧庶又道:“此次仙门武斗盛会,秋晨山破先裂,夺得第一的弟子可进入秋晨山内堂,在天阵中修炼三日。” “我没听错吧!准许别的仙门修士进入天阵修炼,这在秋晨山是破天荒的事情啊!” “那可是万年前,山海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残存阵法!” “能进入天阵中汲取天地灵气,修仙之路将更为广阔。” 血色玄铁的展示以及进入天阵修炼的诱惑,让弟子们原本偾张的血脉,变得更为狂热,个个摩拳擦掌,无比亢奋。 仙门武斗盛会,百年一届!决战中的七名弟子,无不拿出全部实力,力求在这场盛会上大放异彩。 …… “大延师哥,找到小落了吗?”伙房内,浅儿再次和大延碰头,他们约好清晨在这里见面。 大延摇了摇头:“逸云峰太大了,我和伙房的几个师弟找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找到人,浅儿姑娘,你呢?” 浅儿也是摇了摇头:“唉!” 以往,凌落失踪其实很正常,有时候好几天不见人影。就在人们快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又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了。 但这次,不一样。 浅儿又道:“前几日在月照林,小落破了萧质的心境,导致萧质神念沉海失败了。” 大延语气沉了沉:“这事我知道,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让萧质很没面子,你是说萧质……。” “嗯,昨天晚上,萧鹏烧死在柴屋,大延师哥,小落经常在那柴屋睡觉的。我怕萧质会害了小落,你一定要找到他,确保他的安全。他是我带回来的,就算不能修仙,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把他送回尘世,而且是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大延若有所思:“浅儿姑娘,昨晚我在月照林碰到李俊了,他神色异常……好像也是在找人。” 浅儿眉头一凝:“李俊肯定是在找小落,他向来惟萧质马首是瞻。” 浅儿转而舒了口气:“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放了一半的心了,这至少说明小落没有落在萧质的手里。” “浅儿姑娘,我和师弟们继续找狗尾草,你就安心地去参加武斗吧。” 大延和伙房的师弟这么帮浅儿,是因为他们和凌落一样,都是秋晨山的外姓弟子,都是来自尘世。 仙武场外,南北两处山头聚集了数千修士,七名弟子准备妥当,进入仙武场中。 一通鼓罢,仙武场内决战开始。 只是……场中七人皆没有动静,他们分立两边。一边是萧质、浅儿在内的五人,皆是乘风境,从第一阶到第三阶不等。 而对立的另一边只有两人,北然山的慕容白雪,以及归来山的燕非,二人皆是沉海境第一阶。 如此分立两边,可有原因? 历届仙门武斗盛会,最终决战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 虽是没有规则,却渐渐出现了一些不成文的规则。这规则便是弱者联手,驱逐强者,然后从弱者中继续驱逐,直到剩下最后一人。 仙门武斗盛会的决战名额为七人,这也是故意地形成了不平衡。历届盛会,往往都是四弱对三强。 这种弱者联手,给强者增加了压力,从而给弱者增添的是夺冠的机会,仙门武斗盛会,斗的不仅仅是武力,而是全面实力。 可现在的局面,竟是五弱对二强,如此看来,慕容白雪和燕非的实力超出余者太远。 萧质认为应该以快制胜,他拔剑和一名弟子以并肩之势杀向慕容白雪,紧随着,五人发起了连续攻击,意图让对方难以应接。 慕容白雪沉着冷静,轻笑一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只能证明你们更弱。”她拔出裁云剑,一击荡开萧质的剑,顺势刺向他的脖子。 慕容白雪握剑的纤手现出嫩绿色的雾霭,那是灵气,神念沉海后的强势,立刻显露出来。 两把剑对斩,萧质手心被震得发麻,很难想象,这是慕容白雪一介女子的挥剑力道。 浅儿见慕容白雪出剑如此之快,放弃攻势,只能回剑架住慕容白雪这致命一剑,救下了萧质。 “浅儿,谢谢你。” 萧质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承认,沉海境一阶的力量让萧质羡慕不已,那是他不久前触手可及的力量。 神念沉海之前,修士汲取天地灵气轻身炼体,变得强健。但也仅限于此,无法调用灵气战斗,要想战胜对手,只能凭借拳法和剑技。 一旦神念沉海之后,可将灵气调出蕴气海催发到四肢,蕴藏灵气的一拳,可当十拳,蕴藏灵气的一剑,可斩开金石。灵气催发到双腿,蹬地的力道大增,身法变得更快。 面对两名沉海境高手,萧质浅儿五人配合着战斗,却打得十分被动,不由自主地额头渗汗。 仙武场上,七个身影不停地闪动,快速穿梭,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终于有人负伤,是落竹山弟子。上风渐渐被慕容白雪和燕非占据,如此形势,不出半个时辰,五人皆要败出仙武场了。 那名负伤的弟子看着萧质:“萧师哥!如果你没出意外踏入沉海境,此刻和慕容白雪站在一起的,应该是你。” 萧质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再敢提前日之辱,我先杀你了。” 仙武场中击杀对手,完全符合武斗规则,萧质这一怒,惊得那名弟子不敢再答话。 萧质转而面色一沉,似有所思,不知李俊得手了没? 此刻,逸云峰上有两拨人在找凌落。李俊要在凌落露面之前找他,杀了他。而大延和伙房的师弟们,要赶在李俊之前找到凌落。 李俊甩开了大延等人,回去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扮,继续寻找凌落。他将匕首反握藏进袖子,这样不被人注意,一旦发现目标可立即发动刺杀。 如果是去教训凌落,那怎么也得三五个人一起去。但这次是去弄死他,一个人足够了,一个人做起事来更隐秘。 李俊专挑偏僻幽静少有人去的地方找,树林里的针叶堆上,没人去的旮旯角落。逸云另外一间柴屋,以及弟子居室内,李俊都找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翻遍了大半座逸云峰,还是没找到凌落。 想到狗尾草火烧柴屋的场景,他那果断杀伐的气势,让李俊心中发憷。萧质慎重交代,一旦找到凌落,须立刻结果其性命。把这件事办好,李俊就能进入下面的宗门做长老,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另一边,大延和伙房的师弟们分头行动着,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可始终不见狗尾草的踪影。 ; 第九章 蓬衣人 距离仙武场数里外有一棵大榕树,树冠上伫立着一蓬衣人,遥遥观望着武斗已然许久。 蓬衣人飞身掠过长空,直向仙武场中心而去,缓缓地飘落在七人中间,瞬时将打得火热的两方弟子断开。 燕非眉头一皱,用不满地语气问道:“干什么的?滚出这里!” 蓬衣人稍稍转了转黑色斗篷,道:“我只是路过此地,闲极无聊,顺便来践踏你等的尊严!” 浅描淡写的语气,却字字透露出目中无人的傲慢,这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时把七人激怒! “放肆!” “仙门重地是可以随便路过的么?” 慕容白雪突然一改怒颜,笑道:“呵呵,话别说得太大,只怕今日要你仰首而来,垂首而去!好,我来与你一战。” 慕容白雪一番话,蓬衣人置之漠然,并不理睬。 他淡淡道:“仙门武斗盛会,什么仙门?什么盛会?言之凿凿,妄自无耻。我年纪与你等一般,正好可以加入这场武斗。” 接着伸出手指点了一遍:“一、二、三、七,七个悉数上吧!” 好猖狂! 此话一出,一贯温和的慕容白雪,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她狠狠地看了那人一眼,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直指蓬衣人。 仙武场外,各大仙门众师尊们,也都按不住愤然。 “简直乱来,我把这狂徒轰出去!”一名落竹山师尊说着,起身便要跃入仙武场。 却被师尊萧庶拽住衣襟,萧庶只是说了一句:“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另一北然山师尊道:“萧师尊言之有理,确实如此,若此时师尊出手,仙门七境的弟子也决不允许。不若日后,他们还如何抬得起头?” 言及此处,这位落竹山师尊也只好作罢。 仙武场内,气氛十分紧张。 “猖狂!猖狂之极!” 燕非已经控制不住愤怒,挥剑杀向蓬衣人。 燕非并不敢小看眼前这人,他剑比人快,施展速度以三路灵巧剑法斩向蓬衣人,蓬衣人全然不顾这些剑路,拔剑以蛮力斩出。 蛮力对巧力,“铛!”的一声,燕非的剑脱手飞出,霎时间,蓬衣人逼上前来,剑指燕非脸颊,迫使他向后速速退去。 浅儿暗暗惊叹:这人好强!区区一招,便化守为攻将燕非逼入死境,要知道燕非与慕容白雪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蓬衣人握的是一把普通铁剑,并非什么仙剑,而在世外隐修界,没有仙剑的玄奇修士只有两类,第一类是自身修为不够,无法锻造仙剑。 而第二类,只因没有找到绝世珍稀作为铸剑的材料,却又不肯用一些所谓的上乘材料来锻造,所以才迟迟没有自己的仙剑。 这蓬衣人,显然就是第二类玄奇修士! 慕容白雪眼见燕非危急,挺身而出,拔剑斩开蓬衣人的剑锋,帮燕非解了危局。 “阁下何人?” 蓬衣人冷声:“极北镇海宫,高陵青珏。”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此人正是镇海宫少主——高陵青珏,传闻他八岁就踏入了沉海境,如此天赋,古今万载,不过寥寥数人,而今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既知姓名,仙门弟子更是不敢大意,必将竭力一战,纷纷拔剑围攻高陵青珏。 七人从不同的方向连番进攻,日光闪耀,剑影绰绰,仙武场外的修士看得一片纷乱。但决战之中,高陵青珏丝毫不乱,一柄铁剑将七人七剑稳稳招架。 一剑对七剑,高陵青珏渐渐从招架之势,转为上风,将七人逐一压制。 场外的仙门弟子看得阵阵战栗,这也太过震撼了,他们一般的年龄,修炼玄奇的时间前后不会超过两年,可这天赋差距…… 场外的师尊们发现了异样,七人的攻势中,唯独燕非的身法速度最慢,可他们都知道,燕非是七人中身法最快的,难道……是有意为之? 想到此处,几位师尊微微一笑,露出意满之色。 燕非绕至高陵青珏身后,将灵气催发到极限,突然蹬地冲出,快速刺出一剑。 只是,在他用尽全力刺剑的同时,他也看见了高陵青珏侧脸一扬,露出的诡笑。 “铿……”燕非这一剑似是刺在了金铁上,一股强力反震虎口。他预谋已久的这一剑,仅仅把黑色蓬衣刺破了一道口子。 高陵青珏后退半步,任由剑锋滑过身侧,高陵青珏贴近燕非,朝他右肋使出猛烈的一记肘击,燕非被击中,退飞数十步,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余下众人停住了攻势,方才七人故意围攻,是为了让高陵青珏适应这种节奏,给速度最快的燕非创造机会,但是此时,燕非已然败倒在地了。 端坐场外的师尊们,也都被这一幕怔住,这……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转眼间成了破绽被高陵青珏抓住。 七人原本攻守一体,可燕非一败,就好像木桶上的木块被敲掉了一块,余者立刻散架,仙武场中顿时呈现了一边倒的形势。 高陵青珏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蓬衣,面色微怒:“破了,啧啧……”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七人:“你们拿命赔吧。”这话,让众人不寒而栗。 高陵青珏解下蓬衣,大手一挥,将蓬衣扔在一旁,只见他束服轻甲,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傲视众人,盛气凌然。 仙武场外,数名师尊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远远的望着高陵青珏。 “蛟王甲衣?”式微山师尊的语气中带着疑问。 “什么……蛟王甲衣?”另一师尊惊愕。 “北海的蛟王竟被高陵河击杀了?” “近年来,镇海宫一反往常地沉寂,四出杀伐,连连不已。只是没想到,连北海的蛟王他都敢杀,他高陵河难道想搞什么大动作不成?” 师尊们议论纷纷,语气中无不透露着惊讶,惊讶之余更是隐隐担忧。仙门七境众弟子也都满脸错愕。 蛟王甲衣的显露,彻底震慑住了慕容白雪、萧质等人,再也不敢上前,战斗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然生了怯意。 仙武场内,高陵青珏散发着无形的气势,空气中弥漫着沉沉地压迫感。 高陵青珏握剑一挥,他要主动进攻了。只见高陵青珏迅速冲向一名式微山弟子,其速度快过燕非数倍,慕容白雪等人齐力回救那名弟子。 但为时晚了半息,只能眼睁睁看着高陵青珏的剑锋,洞穿了那名弟子的肩膀。不过两步之遥,几人赶到时,那名弟子已然倒下。 式微山师尊急得从筵席上站了起来,正要一跃而出,却被萧庶拉住。 “高陵青珏出手不在要害,丢不了性命的。” “可也不能任他这般伤我弟子!”式微山师尊怒道。 而萧庶不以为然。 “老友,仙门七境数千年来,一直自居高位,看不上其它山野流派,长此以往,必见其蔽。今日之事,正好挫挫仙门弟子目中无人的傲气。” “你秋晨山素以‘无为’处世,今日既是在秋晨山,我且听你。”式微山师尊这才罢了,甩手回到筵席坐下。 可那极北镇海宫,能是山野流派么? 仙武场中,形势很明朗,这些往日仙门七境的骄骄弟子,此刻正被高陵青珏肆意欺虐着。 燕非刺破了高陵青珏的蓬衣,他的下场最不好过,被高陵青珏一拳击在腹部,身子不得一曲,再被一拳砸在背上,整个摔在地面,脸都撞进泥巴里了。 见此情形,归来山师尊差点从筵席上跳了起来。 燕非、慕容白雪等人虽然多处受伤,却没有一人发出哀怨之声,他们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对抗高陵青珏的攻势。 只是,不知是何缘由,浅儿却没有被伤,仍然完好无损的立在仙武场中,她挥剑斩向高陵青珏,只见高陵青珏对她一笑,从她的剑锋前滑身而过。 无论浅儿如何攻击,却怎么也碰不到高陵青珏的衣角。 高陵青珏避过浅儿的攻击,又攻向萧质而去,他的身影在六人之间穿梭自如,游刃有余。自始至终,高陵青珏并没有对浅儿出过手。 原因其实很简单,浅儿是仙门少有的绝色女子,生的娇柔,楚楚可人,咬牙认真打架的样子,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高陵青珏留意浅儿已久,在战斗中,不时转过头看向她,饶有兴致。 战斗结束了,仙武场中唯剩两道身影是站着的,便是高陵青珏与浅儿。仙武场外也是十分寂静,原本热火朝天的仙门武斗盛会,竟被高陵青珏一人打的落花流水,如此不堪。 这盆冷水,给仙门七境的师尊和弟子泼了个彻底冰凉。 没有谁还能保持热情看这场激烈的武斗了,身为仙门弟子,个个都显得丧气。但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惊艳,高陵青珏天纵奇才! 高陵青珏缓缓收剑,对浅儿道:“如此,你便是仙门武斗盛会的第一名了!” ; 第十章 浅儿 “混蛋!” 浅儿怨恨地看着高陵青珏。 高陵青珏不以为意,冷声道:“等我破出沉海境,定来秋晨山娶你,他们这些老家伙,又能奈我何?”说着挥剑指了一圈场外众师尊。 这一挑衅举动,再次激怒了仙门师尊,他们用隐忍地目光逼视场中的高陵青珏。 众弟子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猖狂!” “这家伙……难道已经修到沉海境巅峰了吗?” “怎么可能……他才十八岁!” “太可怕了!” 浅儿看着眼前的高陵青珏,身穿蛟王甲衣眉目俊朗,握剑而立风姿傲然。她是一个平凡少女,如若与高陵青珏寻常相遇,定然也会怦然心动。 可高陵青珏太狂妄了,言辞无礼至极。他一人扰乱了仙门武斗盛会,羞辱了所有的仙门弟子,这一切让浅儿非常气愤! 浅儿将剑扔在地面,两手空空走向高陵青珏,紫袖挥动,一巴掌打过去……毫无意外,被高陵青珏轻松闪避。 下一瞬,高陵青珏出现在浅儿身后,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抱住她的双臂,让她难以动弹。 “放开我!”浅儿被如此轻薄,浑身难受,却又毫无反抗之力,两只眉头拧在一块,额间竟渗出几滴汗珠来。 高陵青珏的脸靠近浅儿,嘴唇贴着浅儿的耳根,冷冷道:“记住,我不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欺人太甚!”秋晨山同门弟子看不下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连仙门七境其它弟子都愤愤不已。 燕非、慕容白雪等人近在咫尺,却也只得吞下了这满腔怒意。 数名秋晨山弟子上前请命:“大师尊,此人太过分了,必须给他点教训!” 数位师尊早已按耐不住,齐齐看向萧正清和萧庶。此次仙门武斗盛会由秋晨山操办,众师尊还得看他二人如何。 却见萧庶的神情平静依然:“仙门七境号令世外隐修界数千年,今日,我等以师尊的身份,去欺负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岂不是将笑柄流传?” 以长欺幼,有损名誉,而仙门最重的,就是名誉。 “住手!” 仙武场中,萧质愤怒地吼着。 高陵青珏偏过头,看了一眼萧质,轻笑道:“就你?” 萧质的腿受了剑伤,但他还是吃力地从地面爬起,握剑冲上去。 “砰!” 不出意外,被高陵青珏一脚踢飞,摔了出去。 萧质又爬了起来,再次冲上去…… “砰!” 又是一脚踢飞,自始至终,高陵青珏都不曾松开浅儿。 萧正清面色冰冷,看着仙武场中的一切。 眼看心爱的女子被人轻薄,萧质心里的屈辱比让他死还难受。他站了起来,再次冲向高陵青珏。 高陵青珏踢出一脚,却见一道人影切入仙武场中,并起二指挡住了这一脚。 “父亲。”萧质低声道。 此人正是萧正清,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待高陵青珏看清他时,他已经挡住了一招。 萧正清巍然不动,高陵青珏感觉自己这一脚,像是踢在铁板上,可挡住这一脚的只是萧正清的两根手指。 这就是,沉海境巅峰的修士跟实力突破沉海境的师尊之间的差距。 高陵青珏松开了浅儿,道:“萧正清,萧师尊。难道,你要对我这晚辈降尊出手吗?” 他的语气,自信且从容。他今日敢来搅乱仙门武斗盛会,自是胸有成竹。 降尊出手,在隐修界是极其丢颜面的作为,尤其是仙门武斗盛会这类大场合,自降尊位与弟子级别的修士交手,为仙门所不齿。 萧正清平静应道:“不,身为一个父亲,我来把不成器的儿子领回去。” 萧正清突然笑了笑,又道:“贤侄,让我出手你不够资格。我与你伯父高陵毅是旧友,他可曾向你提起过我?对了,贤侄能成为镇海宫少主,我可是帮了忙的。” 高陵青珏面色一冷,紧紧地捏着拳头,伯父高陵毅跟萧正清可不是什么旧友。 七十年前,在蜉蝣海上,高陵毅被萧正清斩断一臂,从而失去了继承镇海宫尊主的能力,此后,其弟高陵河得以登上尊主之位,高陵青珏才有了这少主身份。 高陵毅那断掉的一臂,是整个镇海宫铭记的耻辱。这也是今日高陵青珏出现在此的原由。 “输了,便是输了,我仙门七境输得起。” 萧正清语罢,扶着萧质步出了仙武场。 萧庶从容起身,用宏亮的声音对仙武场内外众人宣布: “此次仙门武斗盛会,仙门七境完败,结束。” “这……” “高陵青珏,还真就没人管得了他?” 仙武场内外哗然,百年一届的仙门武斗盛会就这么结束了?这算哪门子事啊?就因为一个外人的突然出现…… 萧庶宣布的结果,让众位师尊顿时语塞,个个闷不作声,对于萧庶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他们早已深知。北然山师尊猛捶身前的木案,起身就走。 仙武场中,那高陵青珏也终于松开了浅儿,他看着浅儿戏谑地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去。 这是一片纵横百步的武场,武场内灌木丛生,杂草满地。附近的一处灌木丛耸动着,像是有野兽在其中穿行…… 不一会儿,灌木丛里钻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灰衣少年,径直走向高陵青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高陵青珏有些不悦地回头,将灰衣少年扫了一眼。 灰衣少年嘻嘻地笑了笑:“我在这睡得正舒服,你们这些人打打杀杀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是他……” 萧质一惊,讶异地看着此人,正是消失多日的凌落。 浅儿也是很惊讶,心中一喜,眼里顿时衔了泪水,原来小落在这儿呢!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萧质盯着凌落,原来,他一直在仙武场中,而且就躲在灌木丛后面睡觉,难怪李俊翻遍了逸云峰,都找不到他。 此刻,李俊和大延两拨人仍在寻找凌落,等他们知道了凌落在此睡觉,不知该做何感想? 高陵青珏斜了一眼凌落:“那又怎样?” “也不要怎样,你向我道个歉吧!” 凌落的话才说完,肺部再次扯痛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他的身子弯曲着差点蹲了下去,那模样孱弱不堪。 但他拉住高陵青珏袖子的手,始终没放过。 “唉,没办法!我年纪与你一般,只要你道了歉,请你放心,我会原谅你的。” 这人谁啊?竟然要求这恶魔一般存在的高陵青珏道个歉吧,真不怕死么? 莫非,这是仙门武斗盛会最后的趣乐节目……搞笑的? 很快,众弟子发现了凌落的异样,这人身上完全没有灵气流动。 “他是我秋晨山捡回来的狗尾草,根本不是玄奇修士,废人一个。” 萧质高呼着,声音传遍了仙武场内外。 在高陵青珏面前,萧质根本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更受了奇耻大辱。没想到凌落这个废物也敢站出来?一根狗尾草,他凭什么?真是可笑。 仙武场外一阵骚动,仙门弟子几乎都知道萧质和凌落之间的过节,不少人开始面露嗤笑之色。 “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嘛,成天傻得可以,哈哈。” “是狗尾草啊!” 伙房的一位弟子满脸诧异,转而又是心怀关切地念叨:“大延他们不是一直在找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出现?要遭殃了啊!” 一些秋晨山弟子认出了凌落,有人担忧,有人玩味。 慕容白雪和燕非几人也倍感意外,这人……果真是白痴?七位精英弟子联手都敌不过,这人竟敢如此挑衅? 不论弟子们的嗤笑,还是高陵青珏的怒色,凌落似是毫无所觉,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高陵青珏,等待着他的道歉。 高陵青珏眉头拧在一块,虽然没说话,但是怒气可见一斑了。一双怒目闭了起来,深吸一口长气,平静调息。显然他已经被激怒的吐息不匀了。 凌落的举动和言语,让众弟子和师尊们都愣住了,高陵青珏今日不杀个人再走,面子挂不住。 浅儿站在一边不远,满脸急切的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她相信,凌落绝不是来寻死的,即使凌落只是一根没有修为的狗尾草。 高陵青珏凝眉略略思索,丝毫感知不到凌落身上灵脉流动,难道?此人像父亲一样,修为到了深不可测的全新境界?可是,他的年纪却与自己一般。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是玄奇修士,如众人所言的一根狗尾草而已。 高陵青珏当然愿意相信第一种猜想,因为,他从不大意轻敌。但事实就是第二种,凌落根本没有修为。 ; 第十一章 狗尾草 “哼!” 高陵青珏冷笑一声,以他的赋性,今日定不会轻饶凌落。 高陵青珏突然睁开双目,抖掉袖子上凌落的手,上前半步一掌拍向凌落,看似轻柔地伸手,实则力道万钧。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高陵青珏这一掌下去,可不再是之前那样保留了力道,凌落一具凡躯,难堪一击。 速度太快,凌落闪躲不及,眼看要中招,突然一片蓝色的光幕闪现,隔在了二人之间,一片蓝色的阵纹如水波般摇曳,挡住了高陵青珏的一击。 “你竟然能凝结玉盘?难道你已经……突破了沉海境?”高陵青珏疑惑地道,转念一想:“不对,这玉盘怎么是蓝色的?” 遮云阵盾被击碎,凌落笑了笑,不做回答。 仙武场外,众人隐约看到蓝色的光幕一闪而灭,不禁地擦亮了眼睛。 “方才,那蓝色光幕是怎么回事?” 慕容白雪暗忖道:“竟然挡住了高陵青珏一击……” “我明白了,不是玉盘,你果然不简单。”高陵青珏笑了笑,一幅志在必得的神情再次探向凌落。 高陵青珏一拳打在凌落胸前,那片蓝色的光幕再次闪现,挡住了这一击。高陵青珏轻叱一声,再次出拳,这一拳凝聚了更为强大的灵气。 蓝色光幕直接被打碎了,凌落倒退几步。趁凌落脚心未稳,高陵青珏拔出铁剑近前跟上,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速度太快,凌落根本难以闪躲,只得右手抓向铁剑,五指间蓝色弧光闪现,凌落用力一绞,“啪……”的一声,高陵青珏手中铁剑断成两截,而凌落的双手却无损伤。 仙武场外,众弟子再次看到了蓝色的光芒,玄奇打斗时释放的是绿光,这狗尾草肯定不是玄奇修士,可那数次出现的蓝色光芒,到底是什么? 高陵青珏看着断剑:“这只是我在尘世用二两银子买的铁剑,不过,你能将它在我手中震断,着实有本事。” 凌落冷笑,连出三招没讨到便宜,还不忘振振有词。 高陵青珏将断剑一扔,空拳打向凌落。凌落挥出右手去挡这一拳,高陵青珏毫不在意,劲拳直击凌落胸口。 就在二人拳肉相交之时,突然,凌落五指指尖的蓝色弧光再次闪现,弧光缠绕快速流动,手指如利刃般划在高陵青珏腕部,高陵青珏迅速将手收回,一阵剧痛从手掌传来…… 高陵青珏握住手腕低头一看,手腕被弧光之刃切开,血流不止,整只手掌垂落着,只有一些皮肉相连…… 仙武场外,数千弟子和众师尊们距离甚远,方才发生的一幕他们看得不真切,当所有人发现高陵青珏手腕受创,鲜血不停地淋在地面时,纷纷露出不解之色。 有人忍不住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高陵青珏怎么受得伤?” 仙武场内,燕非问向慕容白雪:“你看清了吗?” 慕容白雪摇了摇头:“太快,没看清楚。” 众人再次被狗尾草惊愕到了! 近旁的浅儿看得真真真切切,就在方才,蓝色弧光闪现时,她明显感知到凌落身上的灵气流动,就像三个月前,在落汐城头之时那样。 幸灾乐祸的萧质面色沉了下来,这跟狗尾草,接连数次挡下高陵青珏的攻击,竟然还将他致伤。“高陵青珏,快杀了他!” “轮得到你来教我?” 高陵青珏喝了一声,捂住流血的左手,一时不慎,吃此大亏。他运转灵气,阻断了手臂上的血脉,强行止住流血。 令人诧异的是,高陵青珏不怒反笑: “哈哈哈……将天地之气凝势于指间,刻画出阵纹,所成弧光之刃,破尽凡体。之前的玉盘定然也是一种守护阵纹。看来,古籍所载都是真的。” 阵纹! 听到高陵青珏自语,慕容白雪不由心头一紧,他方才说的是阵纹么? 不错,那蓝色弧光就是阵纹,高陵青珏的手就是被阵纹割伤。凌落没有说什么,笑了笑,就站在那处,并不主动进攻。 在凌落右手五指指尖,共有五道微阵纹,是蕴娘用恒之水刻写的永久型阵纹,永久存在,不会消散。 五道微阵纹运转时,凝聚天地灵气,连成一片,形成弧刃,可以轻易割开肉体。弧刃极其锋利,但凝聚灵气的时间需要十息,倘若高陵青珏发起接连攻势,凌落是使不出弧刃的。 高陵青珏看着凌落,依然自信满满胜券在握,他就像看一只弱小的兔子,毕竟,修为的悬殊始终存在。 从一开始,高陵青珏就没有轻视凌落,但他从未跟不是修士的人战斗过,凌落的战斗方式出乎他以往的战斗经验,这才吃了暗亏。 “现在,我不会再犯下错误。” 高陵青珏施展出极速身法,一息便出现在凌落背后,举起左手重重劈在凌落肩膀。 “喀嚓”骨头被这一击打得断裂,凌落吃痛倒在地上,再次探出右手防守。 可这一次,不等凌落的弧刃出现,高陵青珏一脚蹬在凌落手腕上,“喀嚓”手骨碎裂。 “还想阴我么?” 高陵青珏冷笑,又是一拳击打在凌落胸口,“咔嚓”胸前肋骨连断三根。接连十招,凌落被打成重伤,不成人形。 众弟子远远观望,一个天才修士,一个凡人,二者之间差距太过悬殊。 “好!哈哈!”萧质看得饶有兴致,大声喝彩:“这孙子,活该的。” “小落!”浅儿揪心的满脸愁色,担忧地喊了一声。 仙武场内外数千修士,并不关心凌落死活,大都一副旁观者的心态。他们更在意看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精彩打斗? 唯有浅儿看的一阵阵揪心,再这样打下去,凌落非被打死不可。 凭浅儿自己的修为,根本救不了凌落,她转过头望向仙武场外的高台,向秋晨山师尊萧庶发出求救的眼神。 只是,萧庶淡然如斯,不为所动。 凌落再次被击飞,胃里一阵翻滚,猛地吐了口鲜血。他忍不住咳嗽数声,受了几次重击,肺部的伤口又撕裂了。 突然,他滚向一边的灌木丛中,钻了进去。高陵青珏迈着步子跟了过来:“跟我回镇海宫,父亲定会敬你为座上宾客。” 高陵青珏说着便伸手去拨开灌木枝叶,捉拿凌落。 杂木丛中的地面上,有一道蓝色的圆形阵纹,一张轻弩静静的摆在阵纹中央处。这轻弩不过二尺来长,十分精巧,正是大延制作的那把。 弩弦拉满扣在钩牙上,矢槽内,一根灵气凝结而成的绿色箭矢,呼之欲出。凌落拾起轻弩,对准高陵青珏。 “嗖!”空气微微颤动,这一根泛着绿光的箭矢,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射出,无声无息飞来,径直射向高陵青珏。 此时的高陵青珏稳操胜券,正在伸出右手去拨开枝叶。突然,一种凶险的预感一闪而过,他立刻做出反应回退。 但是……已经迟了,不等他伸出去的右手收回来,绿色箭矢已经射在高陵青珏胸口。 绿色箭矢速度太快,在高陵青珏伸出右手那一刻,同时触发,灌木丛挡住了高陵青珏的视线,他根本想不到这中隐藏的杀机。 高陵青珏还是大意了,他万不该去拨那簇杂木丛的枝叶。 灵气凝结的绿色箭矢,刺破了高陵青珏身上的蛟王甲衣,箭矢余力未尽,绿光全部没入了高陵青珏体内,穿过胸膛,又从背部洞穿出去。 高陵青珏低头一看,他的胸口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口,鲜红的血渍晕染开来,一朵血色之花缓缓绽放…… 凌落趔趄着从杂木丛中走了出来:“呵!我就是要阴死你。” ; 第十二章 山海师 高陵青珏猛地后蹬地面,稳住了身形。如若不是父亲斩杀北海蛟王,为他制作了这件蛟王甲衣,方才自己已经死了。 凌落看着胸口满是鲜血的高陵青珏,有些震惊,灵气箭矢的力量超乎了他的预想。暗道:蕴娘,你教我的这些,尽是杀戮深重的东西! 这处茂盛的杂木丛十分隐蔽,足以凌落刻画一道阵纹。凌落在阵纹上架设机弩,阵纹运转,凝聚天地灵气聚成箭矢实体,触发后借着弩机之力,极速射向目标。 “蛟王甲衣被破开了!” “天呐!” 众弟子在惊呼着,就连一直故作淡然的师尊们,霎时间全都从筵席上霍然而起!那蛟王甲衣,就算师尊出手,也未必能轻易破开。 到此时,这些仙门弟子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奋,纷纷走入仙仙武场的大圈内,如潮水般围了过来。 遮云阵盾、弧刃、灵气箭矢纷纷出现。 萧庶、李青云……这些师尊们都在思索着什么,他们隐约看见了阵纹的影子,万年来,山海师销声匿迹,已经没有人亲眼见过阵纹刻画了。 万年前残存于天下间的六处古阵,每一处都威慑一方,每一处都振兴了一个仙家流派,譬如,秋晨山后山内堂的残存天阵。 这个凌落难道跟山海师有何关联…… 或许?他是……山海师…… 众师尊不动声色,暗自盘算着,这次秋晨山捡回来的哪里是狗尾草?简直是一件至宝。如若将凌落带回自家仙门,定能创造莫大的好处,他们互望一眼,彼此的脸色都很冷静。 显然,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凌落或为山海师的身份。 高陵青珏的嘴角渗着血丝,胸口上,那朵血色之花愈发鲜艳。 凌落却看见了,这张流着血的脸庞在发笑。 “你体内根本就没有灵源,连个小修士都算不得,除了刻画阵纹,你还能战我吗?” 高陵青珏果然是那种,绝对自信而又冷静的人。他迈出一步,又道:“你还有阵纹吗!都画出来给我瞧瞧,就算我身受重伤,照样能杀你性命。” 凌落不禁后退几步,他毫不怀疑高陵青珏的实力,之前高陵青珏一再手下留情,只因想要将他带回镇海宫。但事情发展到这一刻,高陵青珏已下杀心,今日凌落难逃一死。 高陵青珏朝凌落走了过来,内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每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嘴里不停地溢出鲜血。 凌落转身就跑。 高陵青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舍命施展乘风术追上前去,狠狠地一脚踢在凌落后背。凌落被踢翻,滚了一地,顿时目眩神晕,差点昏死。一介凡体,禁不住沉海境巅峰高手的接连重击。 他不再逃跑,勉强着爬起身坐在地上,拣起一根树枝,围绕自己画了一个圈,不断在圈里刻画起来。 仙门弟子都围了过来,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观望着。 凌落捏着树枝在地面胡乱地刻画着,圈里呈现出许多诡异的图腾,众人看得云里雾里。 好奇心驱使,数千弟子的身形不知不觉地向前围拢,都想要看个真切。 渐渐地,前排的弟子看清了那些图腾,像是符号,又像是野兽图形,还有难以辨认的文字…… “那些兽形图……是山海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怎么可能,那些文字,难道是……远古文字!” 不错,阵纹中的野兽图腾,皆是远古巨兽。朱獳、肥遗、狰、浑沌……一个又一个出现在阵纹中。 突然,一名弟子惊呼:“山海师……” 仙武场内外一阵沉默,沉默过后,彻底炸开了锅,紧接着呼声此起彼伏。 “是山海师!” “山海师,竟然真的是山海师。” “……” 仙武场内,慕容白雪和燕非互望一眼,到此刻,二人完全可以肯定,凌落就是山海师。 山海师,这三个字的呼声此起彼伏,好像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来形容众弟子的激动之情。 山海师消失万载,只存在于山海传说之中,在世外隐修界,那些关于他们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玄奇修士苦心修炼,日积月累,一丝一丝地凝聚天地灵气,再贮于蕴气海,方能己用。而传说中的山海师,却能做到直接沟通天地,将浩瀚的万物灵气为我所用。 这是何等的差距?“山海师”一名,震惊仙武场。 起初那名弟子也只是猜测,一时忍不住呼喊出声,不料这一声呼喊,却引起万人高喝。这令他坚信,消失万年的山海师,今日终于重出天下。 高陵青珏看着凌落,不知他又会画出何等恐怖的阵纹,快速逼近。两人之间不过七步,高陵青珏迈出一步,嘴里便会汨出鲜血。 而凌落挥手刻画的速度越来越快,飞廉、夔、英招、祸斗、獬豸…… 凌落一口气刻画了九种远古野兽的图形,这九种野兽在远古,无一不是横行大地山林的地魂神兽,所有的图形和远古文字连为一片,组成一道复杂的阵纹。 这道阵纹即将刻画完毕,凌落转过头对浅儿喊到:“快退出此地!快啊!” 浅儿看着重伤的凌落,心中虽是担忧,但此刻也只能信他。浅儿又扫了一眼慕容白雪等人,慕容白雪拖着重伤的燕非,另一名弟子拖着重伤的萧质,一齐退出了仙武场,远远观望。 仙武场外,众师尊都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山海师的爆发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但是,不能再放任了,事情发展下去,后果不可估量。数位师尊一跃而出,飞向仙武场,必须马上制止这场战斗。 五步之近,高陵青珏艰难地迈向凌落,凌落的额头急得满是汗水。愈来愈进,三步、两步、一步,高陵青珏抬出右脚,只剩最后半步…… 高陵青珏将神念沉入蕴气海,修炼多年的全部灵气全部运转而出。强大浑厚的灵气冲出蕴气海,流经灵脉,尽皆凝聚在手掌之中。 这一掌拍了出去,拍向了凌落。霎时间,仙武场中绽放出耀眼的绿色炽芒。 数位师尊正在赶来的半空中,已是万分情急。 观望的众弟子全都被震慑了,高陵青珏的灵气已经呈现深绿色,比他们的灵气要浓郁数倍,这是沉海境巅峰的力量呐! 刻写出最后一个远古文字,这道阵纹终于完成—— 后土幽冥阵:地载万物,天垂万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 凌落立于阵纹中,双腿弯曲,摆开击拳的架势。 无数蓝色脉络在运转。一股浩瀚的地气,仿佛蛟龙出海般冲出大地,猛烈地灌入他的体内,凌落顿时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飞速流动。 “啊!” 危急时刻,凌落大喝一声,捏起拳头轰了过去,流遍全身的地气浩浩荡荡冲向紧握的右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高陵青珏掌心,浩瀚的黄色地气与强大的绿色灵气猛烈碰撞。 灵气倾泄,青艳而瑰丽! 地气喷薄,汤汤而壮观! 草木枯叶,土块碎石,被强大气浪冲向四方,前排围观的弟子被劲气掀翻在地。飞沙走石,炽芒闪耀,一时间所有人睁不开眼睛,皆用衣袖挡住脸庞。 这种破坏力,这种场面,已经不像是沉海境修士之间的对决了。 两股强力相撞,气浪如大海潮一般,连绵不绝。 仙武场内的弟子们根本看不到任何情况,只听见风声大作,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此刻,众弟子心中想的是,这强大的力量快点结束,能让他们睁开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半空中的仙门师尊纷纷暗呼,事已迟矣! 整整十息过后,气浪终于停止了。仙武场中,以凌落和高陵青珏二人为中心,扫荡出了一片空旷的圆形地面。 高陵青珏的身形定格了,方才他凝聚全身之力,打出了那道强横的绿色灵气,却仿佛一座万仞大岳,打进了浩瀚无际的大海,无影无踪。 猛烈的地气撞来之时,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接着,身体像散落的沙子飘洒一地,化作飞灰。 极北镇海宫少主,一位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就这么陨落了。 “结束了!” “高陵青珏死了……” 仙武场内内外外,一片死寂!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齐齐望着仙武场中剩下的那道身影,清瘦而孤独…… 就是这根没人放在眼里的狗尾草,爆发出了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力量。 就是这根被众人嘲笑的狗尾草,击败了让仙门七境颜面扫地的高陵青珏。 凌落右拳一阵猛烈地疼痛,不断加剧着。右手的血脉猛然炸开,手臂从拳头开始,一寸一寸爆裂,直到肩膀。 一时间,整条手臂血肉模糊,凌落心中大呼不好!这股强大的地气以他的身体为媒介脱出大地,此时,正是再次以他的身体为媒介,逆行经脉,回归大地。 地气倒贯体内,紊乱狂暴,所经之处,血脉悉数炸裂! 蕴娘说过:地气,万不可强接! 一切还没有完,这股地气继续倒贯,流经五脏六腑,五脏六腑都被一一震伤,地气倒流至双腿,凌落的双腿猛地炸开。 这股强大地气像猛龙一样,在凌落体内折腾了一遍,这才倒流进阵纹,最终回归于大地之中。 阵纹的光芒渐渐淡去,阵纹中,九种地魂神兽的图腾和那些远古文字,也很快消失了。 凌落瘫倒在地,血肉模糊,已然没了半点人样。 ; 第十三章 陷入纷扰 凌落大败高陵青珏,挽回了仙门七境的尊严。但凡听闻过山海师之名的人,心中无不翻涌着巨浪,秋晨山各峰已是沸沸扬扬。 镇海宫少主陨落秋晨山,山海师重出天下。这两件事很快便会传扬出去,世外隐修界将会为之震动。 仙门七境和极北镇海宫从此结下死仇,但秋晨山无需为此事解释什么,仙门七境雄踞隐修界的巅峰数千年,区区镇海宫若来寻仇,何惧之有? 山海师,沟通天地之人。绝迹万年,万年前叱咤天下,留下为数不多的几道阵纹,每一处都成为了仙门的最大依仗。 就如秋晨山那道,万年前山海师留下的残存天阵,鼎定了秋晨山在隐修界的至高地位。 此时,秋晨山后山的上古天阵中躺着一具残躯。残躯血肉模糊,已然辨不清模样。周遭盘坐着秋晨山掌剑与五位师尊,他们催动自身灵气牵引着天阵。 天阵渐渐开启,绵绵不断的天地灵气灌入阵中,灵气流转时闪烁着绿色的光丝,一丝一缕注入残躯,治愈着凌落的伤势。 秋晨山大殿上,席间。萧庶闭目端坐,众师尊三两而语,有时向萧庶发问,萧庶依然闭目定神并不作答。 如此,七天过去了,掌剑萧弋领着一行师尊来到大殿,萧庶这才睁开双眼。 几日不见,掌剑萧弋风采大变,两鬓染上了白霜,几位师尊更是憔悴不堪,其中一人满头白发。 而就在七天之前,他们皆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与壮年之人无二。看来,为了救凌落性命,着实耗损不少修为。 众师尊纷纷从席上站了起来,纷纷向掌剑萧弋围拢,纷纷出言询问。 “萧掌剑,那凌落后生的伤势如何?” 掌剑萧弋暗忖:你们真的关心他的伤势如何么?山海师现世的消息早已传回各仙门,我那六位老朋友,也应该快到秋晨山了吧! 他微叹一声,以实相告:“凌落的伤势恢复还行,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正在我秋晨山弟子居室修养。” “萧掌剑,凌落重伤方愈,我等十分担忧,可否前去看望?”北然山师尊慕容慊请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逼问。 掌剑扫了众师尊一眼,随口回绝:“凌落只是我秋晨山的一名普通弟子,此时他正在修养,不宜被各位惊扰。” 语罢,掌剑迈出了大殿,留下众师尊互语纷纷。 逸云峰,清居院。 院中摆着一具石几,掌剑萧弋与师尊萧庶相对而坐,秋风习习,时有枯叶飘落。 掌剑萧弋端起茶盏,却迟迟没有饮下。 “黄叶萧萧,秋风渐冷,今年的秋天就要结束。长久以来,秋晨山静守着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只是如今,这平静的日子算是到此为止了。” 掌剑小饮一口茶,又道:“只怕,世外隐修界将不再平静。” 萧庶面色有些沉重: “山海师重出天下,各大仙门谁不垂涎?天纵奇才高陵青珏折于秋晨山,镇海宫很快便会来寻仇。凌落这孩子惹出这么大的风浪,可他却不能修玄奇,以他现在的能力,一个乘风阶的修士都可以取他性命。” 掌剑放下手中茶盏: “我与几位师尊试图再次探寻他的蕴气海,却跟上次一样,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灵气。七日前,他对战高陵青珏时的磅礴气场,又莫名地消失殆尽。还有……他的肉体发生了异变,进入了死淬一段” 萧庶神色一滞:“濒死淬炼体质,一段!凡人怎么会出现濒死淬炼体质?难道是……” “不错,正是地气倒灌将他的肉体崩坏,意外的炼成了死淬体。可即便是天阵中的灵气,也治愈不了这内外皆伤,无法修炼玄奇,这难得一现的死淬一段……毫无意义。” 萧庶叹了口气:“各大仙门咄咄逼人,眼下的情形,我们很难护他周全。” 掌剑轻嗅茶香,闭目感受这晚秋的凉意,只是淡淡的道: “凌落被浅儿从尘世带回秘境,这事端也算是因我秋晨山而起。不过,无须操扰,此子身上似有天命,不是尔等可以随意杀伐的。” …… 是夜,弟子居住的房舍处,月入中庭,青帘半落。 厢房内,凌落伤势有所好转,沏茶时瞥了眼案上的一本书,只见封页上有一行小字—— “诗有平平仄仄,恰如漫漫修仙路。” 是本诗集,凌落不由得欣然,随手翻看起来。 我本仙台一缕霞,千年不悔照凡家。 只应误见刘郎赋,此去红尘作落花。 凌落蓦然眼前一亮,此诗在世外流传,生于尘世的凌落是从未见过。 “世外真的有仙子么?” 凌落想起一首尘世的诗,两者极为相似。 我住江南桃李家,小园归路望流霞。 春风此季无多事,总与闲情赋落花。 凌落一怔,竟是两首对诗。从前读到的那首,是一个尘世的诗人所写,而眼前这一首,按笔者的口吻……是流霞仙子? 流霞仙子倾慕刘郎的诗情,私自下界化成一瓣落花,只为能被那刘郎看一眼,而写于笔下,永远定格在他的诗赋中。 想到此,凌落不由得一笑。 “呵,诗词歌赋,皆是诗人的虚构幻想而已。那尘世的刘郎是否知道,世外还有这么一首痴情的诗、一个痴情的女子。” 凌落又翻了一页,细细品读,时而怡然自得,时而双眉微皱,似是思量。读到动人诗句时,会情不自禁地再三吟念起来…… 仿佛,这秋晨山上的纷纷扰扰,与他并无干系。 凌落捧着书的右手上布满伤痕,被地气炸裂的手臂,再也恢复不到如初的模样,地气在他体内经过之处,全都受了重创,一双腿使用起来,不能像从前那么灵活随意。 肺伤未愈,却是加重了,好在日子清闲,气定则少咳,胸中便没有那么难受。 夜色幽幽,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一道黑影闪入屋内,正是落竹山弟子杨震,他正一步一步的走近凌落。 杨震倒是觉得奇怪,如此轻松便接近了凌落,周遭竟无高手看护?看来,此番师傅给我的任务没那么难嘛! 掌剑萧弋说过,凌落只是秋晨山一名普通弟子,如此而已。 凌落正在看词的最后一段,并没理睬杨震,杨震一把抢过凌落的手中诗集扔出了窗外,书页在空中哗哗翻响,落在草地上。 凌落无奈笑了笑,暗想,蕴娘为何不告诉自己,刻画阵纹会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该收敛些? “你这条狗也懂风月之书?可别糟践了。”杨震一进屋便嘲讽。 好像除了猪狗之类,他也是实在找不到什么词来骂凌落,毕竟……他们不熟嘛。他又不知道凌落身上有什么人格缺陷,或者曾经做过什么不堪的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南陵国的那几年,见过了尸骨如山,见过了人命比狗贱,凌落早已心念如尘,这种粗浅辱骂,他自然无动于衷。 他有些吃力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边,蹑手蹑脚地翻出窗外,将书捡起,又蹑手蹑脚地翻回了屋内。翻到之前在看的那一页,继续看着。 嘿,这小子倒是能忍,杨震又夺过凌落的书,再次丢了出去:“还去捡啊!” 凌落看着他:“老弟,看本书而已!” “老弟?你小子起码小我二十岁,叫我叔父都绰绰有余了,竟敢叫我老弟?”杨震很是生气,想不到这小子一开口就出言不逊。 凌落看着杨震,平静地唤了一声:“侄儿子。” 这三字杨震听得清清楚楚,直白直接,赤裸裸地羞辱!奇耻大辱,他简直要气炸了,愤怒地紧紧捏拳。但他不能先动手,师傅交代过,只要不先动手,才可保他无恙。 凌落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奈笑了笑: “你不就是想激我动手,以此达到你的目的。其实啊,不用那么麻烦的。大家都是仙门弟子,至于你深夜到我房间的目的,你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也会关照你的。” 凌落抬手一拳,很是绵绵无力地打向杨震。 杨震心中一喜,这小子太年轻,果然沉不住气了!他根本就没有回避,他知道凌落这一拳与凡人无异,而他,暗蕴灵气的一拳狠狠击向凌落。 凌落的拳头突然转为一握,抓向杨震的左臂,蓝色弧光闪灭,杨震惨叫一声。 “啊!” 仅仅半息,整个手臂被弧光之刃卸了下来,掉落在地。弧光之刃破尽凡体,岂是杨震所知! 杨震惨叫着,双眼泛红,他咬紧牙关凶恶狠狠地看着凌落,凌落朝他笑了笑,杨震顿时不敢靠近,他蹲身去拣自己的断臂,却见凌落一脚踏在断臂上,这一脚将他的左臂踏的稀烂。 又是一脚…… 数脚过后,断臂被踏成了肉渣。 “再不滚,我就把你的头卸下来。”凌落的语气极为和善,说着又闪动指尖的蓝色弧刃。 杨震满头大汗,青筋暴露,他咬着牙怨气冲天的逃出了凌落房间。 看着地上的血迹和肉渣,凌落冷声道:“用一条手臂作铺垫,还真下血本!呵,老子要你们血本无归。” ; 第十四章 师尊请茶 很快,落竹山师尊李青云便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失了一只手臂的杨震,李青云将杨震肩膀的血脉封死,止住了血,这断臂之伤,就这么敷衍治疗了。 因为,现在需要杨震,需要他来讲理。 一众人等挤满了凌落的厢房,动静闹大了,陆陆续续又来了数十人,都是各仙门的师尊和弟子。 浅儿姑娘也在其中,她知道凌落出事,十分担忧地赶了过来。 师尊李青云一脸怒气,看着凌落: “你竟敢伤我徒儿,斩断他的手臂不说,还要踩得粉碎,不能接续。如此心狠手辣,今日我放不得你。” “师傅,一定要为徒儿作主啊。”杨震一脸苦色。 杨震只是个铺垫,消失万年的山海师现世,各大仙门孰不眼红? 落竹山定然要插上一手,要把自己搅合进去,只要跟凌落搅在一起就行,至于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还不是凭嘴说了。 凌落当然看穿了这种小伎俩,不过,他欣然地接受了。 李青云正要继续问罪,凌落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指着杨震,笑道: “他自己屁颠屁颠的跑来问我抽在哪里?既然他这么问了,大家都是仙门弟子,我当然要给他一个认真的答案咯!” 李青云疑惑地看向杨震:“你问他什么抽在哪里?”此话一出口,李青云就后悔了。 没想到杨震倒是反应的快,立刻答道:“师傅,他是说我找抽。” 李青云闻言,脸色变得铁青,极为尴尬。 各仙门的师尊一脸正色,而围观的弟子大多在忍不住捂嘴发笑。 凌落看着无趣:“啧啧……你徒弟悟性很高嘛,有这样的天才弟子,你们落竹山称霸世外隐修界,指日可待呀!” 李青云收敛了怒意,转而对萧庶道:“萧师尊,按仙门七境之间的约法,致伤仙门弟子,当如何处置?” 萧庶迎着李青云的目光,缓缓答道:“仙门七境严令禁止弟子相残,但有以身试法者,将其送往被伤弟子的仙门治罪,囚三年。” “好,萧师尊说的有凭有据,那这个犯事弟子,我带走了。” “李青云,凭你么?你不会是忘了,仙门七境的师尊,可都在这逸云峰上。” 北然山师尊慕容慊喝道。 “仙门七境之间的约法固然不可违,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没弄清楚,你不能带走他。”岚隐山师尊也开口道。 “你的弟子怎么到了秋晨山弟子居室,是不是需要个说法?” 数位师尊纷纷为凌落说着公道话,但凌落听的分明,北然山也好,落竹山也好,各仙门都想得到“山海师”,却又不希望让任何一家独占。 数千年来,仙门七境同气连枝,雄领世外隐修界。今日,山海师现世,让仙门七境之间第一次有了纠纷。 此刻,各仙门掌剑正向秋晨山赶来,众师尊的职责就是看好凌落,在掌剑到来之前不出纰漏。 就在师尊们争论之时,凌落对众人拱手行礼: “诸位师尊,这件事情,即使杨震这畜生不对在先,但我实在不该下此重手,所以各位师尊无需再为我说理。此事,错皆在我一人。” 杨震闻言,双目瞪着凌落咬牙说出一个“你”字,却又不敢上前太过接近凌落。 这家伙,受了断臂之创,没去好好治疗,他的师傅李青云竟还在这里讨什么公道,终究是仙门的一条狗而已。 众人惊讶,心中升起一股疑惑,凌落这么快就认怂了? 凌落走到茶几边,提起茶壶满上一杯热茶,再次走到李青云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茶杯。 这是要敬茶请罪? “小落,不要给他道歉,你又没错!”浅儿看着这一切,她不愿见到凌落受辱,情急之下喊道。 凌落回头看了浅儿一眼,他知道,浅儿和其他人都不同,浅儿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李师尊,您是仙门师尊,而我呢?一个无名小卒。方才我也是无意冒犯,师尊如若为这种小事为难于我,恐怕,会失了您贵为一方之尊的身份。所以,在下有个好主意,可以让师尊您不失体面。” “你又有什么主意?说!” 凌落又将茶杯向李青云递了递,一脸恭敬:“李师尊,您请茶。” 李青云不愿去接茶杯,他看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师尊们,众师尊微微点头示意,再看看凌落,一脸诚恳。 心中暗想,这小子总算服软认罪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且受了你这一礼,但仙门法度如山,你罪责难逃。” 于是李青云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啪……” 紧接着茶杯落地“哐当”声响起。 凌落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李青云脸上,打得李青云身子斜了过去,打得茶杯摔落在地。 这一巴掌,在场数十人,谁也没有想到啊!几位师尊都在看着呢,方才发生的事情,令房间内的每一个人都变得一脸错愕。 “这个好主意就是——把你得罪透了!”凌落邪邪地笑道。 “竖子,找死!” 李青云大怒,一拳打在凌落胸口,凌落被打得倒飞出去,拳劲震伤肝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李青云追上几步,欲下杀手,被几位师尊联手拦住。 “李师尊,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岚隐山师尊满脸好意,一边死死地拽着李青云。整整一万年了,才出这么一个山海师,何其容易?可不能让他给一掌拍死了。 凌落倚在墙角,却又吃力地笑了笑:“对了,方才你喝的茶,有半杯是我今晨漱了口,又吐回去的。” 李青云闻言顿时怒火攻心,大喊着向凌落冲去,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被几位师尊死死拉拽,无论如何,也接近不得凌落。 方才那一巴掌,打得贵为师尊的李青云颜面尽失,再也管不得什么算计,什么道义。 李青云向来为人傲慢,甚至跋扈,不得这些师尊交好。如今山海师现世,各大仙门都不敢轻举妄动,而李青云竟然率先命弟子来搅事,吃了这钉子也算他活该。几位师尊倒是心中暗爽。 可身为师尊,此时此刻却又不能发笑,只得强作一脸正色地劝解着。 “李师尊,息怒息怒,动怒不好,会影响修为和心境。”归来山师尊这话说得若有其事。 李青云怒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被几位师尊联手拖住,他像一头被锁链束缚的疯牛,想要往前冲,却又怎么也冲不出去。 李青云愤怒地看着这些师尊,真想对他们出手,将在场的人都杀光杀尽,但他还没有这等修为。最终,李青云也只能忍了下来。 “都散了吧!” 萧庶挥了手,带着自家弟子起先离去,浅儿看着凌落吐血的样子,满是心疼,捏了捏拳头,随萧庶走出了厢房。 不多时,众师尊也拖拽着李青云离去了,李青云临出门时,恶毒地瞪了凌落一眼。 屋内只剩下凌落一人,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衣角灰尘。方才吃了一拳着实不轻,内伤又加剧了。 凌落摇了摇脑袋,吃力地翻出窗外,捡起草地上的那本诗集,又翻回了屋内,捧着书看了起来。 ; 第十五章 萧正清来访 次日清晨,外姓弟子的居室外便响起了人声。 “恭迎大师尊!” “大师尊!” 萧正清目光祥和,扫了一眼这些外姓弟子:“散了吧,都聚在这门口,会扰了凌落养伤。” 大延上前一步,道:“大师尊,狗尾草他……呃不,凌落的伤口又撕裂了,早晨就痛得醒了过来。” “是吗?快去看看!” 萧正清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道:“无论凌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还是可以沟通天地的山海师,你们即是同门弟子,应当等闲视之,怎可拿嘲弄轻慢之词加身?” 身后大延几个弟子听了,吓得立刻跪拜在地,连连道:“大师尊,弟子知错,弟子一定改过。” 说漏嘴的只有大延一人,但此刻跪拜着的,却有数名弟子,皆是心虚所致。 萧正清挥了挥衣袖,推开门进入了凌落的厢房。他也不说责罚,也不说原谅,留下几名弟子不知所措的继续跪着。 厢房内,萧正清随行弟子道:“凌落,大师尊来看你了!还不起床迎接。” 凌落躺在床上,并没有起床迎接,反而背过身去。肺部的剧痛让他想咳又咳不出来,极为难受。 “人都这样了,免了这些礼数。”萧正清说着便走到床前,抓住凌落的手腕探查伤势。 “旧伤愈重啊!这玄冰能帮你缓解痛楚。”他从怀袖里摸出一粒透明的玄冰。 扒开凌落的衣襟,将玄冰按在胸口,掌运灵气将玄冰炼化成液,玄冰液渗透肌肤腠理,进入了体内,冰凉之感传遍开来。 玄冰液弥散到肺部,滋养着受伤的地方,剧痛缓和下来,立觉舒爽。 随行弟子道:“这玄冰极为难得,从太南之地采取,历经遥遥十万里运回仙门,大师尊自己都舍不得用,还不快拜谢大师尊。” 凌落坐起身,望了一眼那随行弟子,他没有行拜谢之礼,而是淡淡丢了句:“是么?” 随行弟子顿时语塞:“你!” 萧正清并不为这生气,笑道:“凌落,你来到仙门三个月,一直困于不能修炼玄奇。你只需养好伤势,今后不必再意气颓靡,我与众师尊都商议好了,秋晨山会重用你。” 随行弟子道:“凌落,外姓弟子要在仙门受到重用、取得地位,难如登天。被大师尊看重的人,前途一片坦荡,日后,你当知恩图报。” 被仙门重用,多少外姓弟子在岁月的泥潭打滚,替仙门死命效力以求分寸之功,不就为了这一天么? 一旦被重用,更有山海师的身份,凌落必将平步青云风光无限。 不过,凌落心知萧正清的来意,萧正清这番话,是任命,也是试探。他给了自己一条路,同时也在试探自己,是一心逃回尘世?还是愿意为仙门效力? 一旦对答有失,恐怕从下一刻开始,自己就会被控制住。 凌落略微思量,道:“大师尊,我不愿!” 萧正清面色一敛,这个答案倒真是让他意外,重新打量起了凌落。 “大师尊看得起你,你竟敢不识抬举。”那随行弟子急声道。 萧正清笑了笑:“你不愿意,秋晨山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想知道可有缘由?” 凌落也是笑了笑:“我不想说。” 萧正清将凌落的手放进被子里,关怀道:“好好歇息,我会再来看你。” 萧正清走出厢房,大延和几名弟子还跪在地上,萧正清也不发话,径直离去。等他走出了院落,大延他们才敢站起身来。 大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透过窗栊看了一眼卧床睡觉的凌落,低喃道:“狗尾草违逆了大师尊,以后在秋晨山就艰难了,我得把这事去跟浅儿说一声。” 浅儿跟随着大延,来到凌落的厢房。 “小落,柴屋烧死的萧鹏,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那把火,是我放的。”凌落坦然应答,却并未解释什么。 浅儿又道:“你知道吗,萧鹏是大师尊的亲侄,大师尊对你早已恨之入骨。” 凌落一怔,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萧鹏是萧正清的嫡亲。没想到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就在方才笑着还跟我说话…… “我总觉得,大师尊这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今日他亲自来给你治伤,不知有何原由……” 大延看了看门外:“浅儿别说了,议论师尊是触犯门规的!” 秋晨山,龙牙峰,一宅院内。 萧质站在堂中,咬着牙:“父亲,狗尾草一下子变成了山海师,所有人都在关注他,想杀他难上加难。” 萧正清转过身看了他:“质儿,让一个人最惨的办法是什么?” “是打断他的腿,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萧质答道。 萧正清摇了摇头。 “是刺瞎他的双眼,让他永远看不见?” 萧正清踱了几步,道: “错,让一个人最惨的办法,是打断他的腿,刺瞎他的双眼,但不能让他死了,而是让他永世为奴。各仙门的师尊都在盯着凌落,这段时间,你和你的小弟都收敛着。我心中早有谋划,他没得选择,只能按着我给他设的路走。” “孩儿知道了!” “交给你办一件事,你去卖个人情给萧浅儿……”萧正清仔细交代一番。 “可是父亲,我去,浅儿会信吗?我看还是买通伙房的弟子,去说服浅儿。”萧质有所担忧。 “不,你去,萧浅儿信不信不重要,凌落一定会信。这个凌落跟我只说过三句话,表面上他稀里糊涂的,其实不然,内心非常精细,不能用寻常的方法对待。质儿,你越是把自己摆在明面上,他越是看不清你的意图。” 萧质前往逸云峰,找到了浅儿。 “浅儿,你怎么又在逸云峰?你是萧氏弟子,应该在主峰跟萧氏弟子一起修炼。” “萧质,你找我有事?” “嗯,我知道你对那根狗尾草心存愧疚,现在你有个机会可以帮他!” 浅儿停下了脚步,转了回来:“什么机会?” 萧质看了看浅儿: “山海师的身份暴露之后,各仙门的师尊都在守着他,六仙门的掌剑很快就会来到秋晨上,山海师对于世外隐修界意义重大,你不会不明白。但今天,狗尾草已经拒绝了我父亲。以他的个性,定会继续跟仙门对着干,得罪更多的师尊,甚至掌剑,你想想,会有好下场吗?所以,就这个机会,浅儿你可以帮他一次。” 萧质一番话不无道理,浅儿想了想,问道:“怎么帮?” “你去说服他,为仙门效力,这是最好的结果。此外,我父亲说了,他如果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浅儿略带疑惑:“你会帮他?我不相信。” 萧质面色冰冷:“没错,我跟他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但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是对?还是不对?我萧质身为秋晨山正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仙门的利益。” …… 弟子居室内,浅儿脱掉鞋子踞坐于凌落身边。 “小落,为仙门效力吧!” 凌落懒着身子斜坐着。 “你知道的,我终究不会留在仙门。” “你一心想回尘世,可现在你还回得去吗?你靠自己回不去,仙门也不会让你回得去。就算你现在回去了,你的仇人会让你活命吗?” 浅儿又道:“你要回去,就要活下来,要活下来,就要变强。加入仙门有什么不好,凭借山海师的身份,不需几年就能在仙门取得地位和成就。到那时,你再回到南陵国,仙门就是你的强大后盾。大师尊说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仙门会满足你。” 浅儿的心意凌落很明白了,凌落回不去,就算能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在凌落心中,即便再艰难,依然有他一定要回去的理由啊! 加入仙门也就踏进了权力的漩涡,而权力和斗争,凌落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这些。 他沉了一会,才开口道:“我可以帮仙门做三件事情,做完三件事,请放我回尘世。仙门若是不答应,我亦不从。” “你还是要回去吗?” “呵,你先听我说,还有呢……”凌落顿了顿:“浅儿,这要求是对你提的,你一定要答应我。” 浅儿疑惑了:“对我提的?你说吧!我尽量做到。” “从现在起,走出这个房间,再也不要来找我。” 浅儿一怔,良久才开口:“为何?”她的语气微微颤抖。 一直对凌落也是悉心照料、煞费苦心的帮助,没想到凌落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今以山海师的身份跃居人上,更是说出了这样没心没肺的话。 浅儿偏过头,一颗泪珠坠落,砸在肩头。 凌落伸手抚摸着浅儿的脸颊,他本不想说出自己的原因,但此刻,看着浅儿伤了心,他做不到。 “浅儿,我提的要求,仙门一定会表面上答应我,他们也想看看,我能帮他们多大的忙,但真的到了做完三件事,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所以……我会在三件事完成之前,不断寻找机会逃离。一旦我逃走了,你跟我来往密切,难免被连累。” “小落,如果我怕被连累,早就不会管你了。”浅儿拭了拭眼角:“我理解你,你想无牵无挂的走,我也尊重你一心回尘世的愿望。这个要求,我答应。” 语罢,浅儿起身穿好鞋子,走向房门,临出门时她停了停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你即知山海师的身份会陷你于危难,在武斗盛会上为何还要出手?如果高陵青珏一开始就下杀招,死的是你。” 浅儿的心里是紧张的,她期待着凌落的回答不要与她所想差的太远。她隐隐希望,凌落是为她而出手的。 凌落沉了沉:“我只是看不惯……” 是看不惯我被人欺负么?浅儿内心泛起有一丝窃喜。 “衣服穿那么干净的男人。” 凌落一字一顿,语气认真,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浅儿本想好好作别,却又被凌落这一句话惹怒了,她重重的摔门而去…… 今日一别,二人再次相见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第十六章 晋位师尊 秋晨山,主峰,议事大堂内,仙门七境数十位师尊交头接耳商议着。关于山海师提出的两个要求,大家不能达成一致意见。 山海师现世后,秋晨山掌剑少有出面,另外六仙门掌剑正在赶来的路上,一时间,没人能定下此事。 萧正清看着大堂内的众师尊,暗道:虽说此事你们不能达成一致,但是,对于山海师的态度,你们始终是一致的。 “答应他的要求!” 此言一出,众师尊齐齐望向萧正清。有人站出来担责,那么众师尊当然没有异议。 萧正清又道:“他不愿,堂堂仙门自然不会行逼迫之事。不光答应他的要求,秋晨山还要给他晋位师尊,也请各仙门一同给他晋位师尊。” 掌剑萧弋一直不出面,萧正清做了决定给凌落晋位师尊,可见萧正清在仙门中的威势。 凌落原只是秋晨山弟子,现在给他仙门七境的“师尊”虚位,等同于凌落为仙门七境共有,如此,萧正清也给足了各仙门面子。 众师尊私议片刻,有人提出了异议:“晋位师尊这么大的事情,我等恐怕做不了主,待掌剑到了再说。” “秋晨山即日举办晋位大礼,诸位不能决断,可列嘉宾席观瞻。”萧正清语罢,不愿多说,迈步离开议事大堂。 北然山慕容慊喝住了他。 “萧师尊且慢,我北然山同晋位凌落为师尊。” 见北然山表态,其他仙门师尊也都纷纷应道:“好,我等同晋位凌落为师尊。” 正午时分,秋晨山主峰之上,弟子们正在布置晋位大礼现场,安排各仙门的师尊和弟子入席,大延和伙房的弟子也将酒水菜肴送至……这一次大家忙忙碌碌,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当初那根不起眼的狗尾草。 仙门七境数千弟子聚集在主峰,一座宽阔的高台上,仙门七境七位师尊并列,两名衣着清素的女弟子扶着凌落走上高台。 “赐袍。” 萧正清双手捧着一件白色云袍,走到凌落身前,亲手为他披上。 “弟子凌落晋位秋晨山外姓师尊。” 北然山慕容慊站了出来,朗声道: “弟子凌落晋位北然山外姓师尊。” 接着的,是岚隐山师尊: “弟子凌落晋位岚隐山外姓师尊。” “……” 云袍披在破烂灰衣外面,显得极为突兀,凌落这副模样,像是个乞丐从哪里偷的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但这一刻,没有人敢轻看这个邋遢的男子,当初的狗尾草,成为了仙门七境开派以来最年轻的师尊,同时领七仙门师尊的身份。 当初嘲讽过他的弟子,断不会想到,今日狗尾草会站在晋位大礼的高台上,台下的仙门正脉也好精英弟子也罢,今后见了凌落,都得低头叫一声“师尊”。 世事难料啊! 凌落扫了一眼台下,有几名弟子跟他目光接触时,下意识的看向一边闪躲着,那是弱者的眼神。 那几名弟子曾经为难过凌落,可凌落早已忘了他们。 凌落的眉头拧了起来,人群中不见浅儿,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心中暗道:浅儿,如果我有伤到你的心,那对不起了。 晋位师尊礼毕,数千弟子齐声道:“恭贺凌师尊……” 萧正清面带微笑看着凌落,凌落眯着眼睛看着萧正清,气氛和睦,却是各怀心思。 萧正清正色道:“凌师尊务必信守承诺,为仙门七境完成三件事,我定当送你返回尘世。” 山海师为仙门做三件事,仙门的整体实力将会大大增强。完成三件事,是仙门的缓兵之计,同样也是凌落的缓兵之计。 凌落点了点头:“嗯。” “那么,凌师尊随我往内堂一去,修补天阵。” 这是不是太急了?一点也不急,世外隐修界翘盼着山海师现世,整整万年了。残存古阵的威势日渐消弱,有的古阵阵纹淡去,彻底失去了作用。 凌落也算是系出秋晨山,优先为秋晨山修补天阵,即合情,也合理,只不过是先后之别而已。众师尊正想见识见识,这个看模样二十出头的山海师,能否把天阵修补到最盛时的规模。如果修补成功,那么各仙门的残缺古阵也都有望了。 “我试试”凌落应道。 凌落迎着众弟子的瞩目走下了高台,与众师尊前往后山,行至秋晨山内堂前,萧正清停下了步子,转身道:“已到内堂,请诸位在堂外等候。” 内堂,乃是仙门禁地,非仙门弟子不得入内,这一规矩仙门七境皆如此,众师尊了然于心。 慕容慊道:“那我们就在堂外候着。” 萧正清和凌落二人进入内堂,内堂空阔,墙壁上悬挂着萧氏先祖的真迹,记载着种种修炼玄奇之法、以及澄明心性之法。 “天道无为,顺其自然趋势而为。寂然无声,漠然不动;引之不来,推之不往。” “此乃秋晨山萧氏先祖在一古卷上观得,后题字悬于内堂,以供弟子观瞻。”萧正清解释道。 像这样的字幅,内堂的墙壁上到处都悬挂着。又行了几步,凌落被墙壁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画中有一仙子,步履青云,风起白衣,似是要从凌落的眼前飘然而下…… 仙子旁,还题了一行清秀的小字: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这断句残篇为上古之人留下,记载的正是真仙姿仪。” “大师尊,古往今来,有人见过真仙么?”凌落问道。 萧正清略微思量,道:“若有人见过,但问那真仙从何而来?又从何而逝?若无人见过,但问这断句残篇为何写得似亲眼所见一般?” 凌落应道: “若有人见过,说来你会信否?若无人见过,谁又能说没有真仙?” “就如我在尘世之时,一直以为修士只存在于山海传说中,只知尘世,不知世外。直到我来到秋晨山,亲眼所见后,才知有世外,才敢相信世上真有无数高来高去的修士。以此,不妨大胆试想,见过真仙的人,与没过真仙的人,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再行几步,又见另一张字幅。“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内堂所见,渐渐改变了过去心中,那些伴随凌落长大的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对世外隐修界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二人走走停停,凌落有所问,萧正清亦有所答,探讨之间,有说有笑。 内堂有许多修炼之法,萧正清也悉心为凌落讲解,但那些并非凌落感兴趣的。 画面融洽的,好一副师徒情深。 萧正清在演。 凌落知道他在演,凌落只是在和一个人聊自己所神往的山海传说而已,至于这个人是敌人还是朋友,对于凌落来说没有区别。 ; 第十七章 上古天阵 凌落得以观瞻了内堂的种种上古残句,眼界大开。这还只是主厅,数十间偏厅中收藏着大量典籍。 萧正清领着凌落,从主厅的后门行出,又穿过一条雕栏玉砌的走道,来到一座巍巍大殿前。 进入大殿内部,极为空旷,凌落四向看去,这里足以列下一支千人军阵。 大殿由几十根巨大的柱子支撑,地面上没有任何物品,唯有一道巨大的阵纹,深深的吸引住了凌落的心神。 阵纹中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图腾,有神兽图腾、古树图腾、兵器图腾…… 阵纹的脉络繁多而复杂,四散延伸开来,几乎占满了大殿的全部地面,这就是上古山海师留下的天阵。 天阵中心处,一位盛年男子负手而立,正凝神观察者阵纹的脉络,已然在这里许久了,此人正是秋晨山掌剑——萧弋。 “掌剑。”萧正清一怔,掌剑何时来此的? 掌剑淡淡看了一眼萧正清,道:“庖人虽不治庖,尸祝可越樽俎而代之否?” 萧正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胁迫山海师为仙门效命,将凌落晋位师尊,这些事情掌剑不出面,不等于他不知情。 萧正清屈膝半跪再地,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掌剑,山海师现世,各仙门师尊逼得甚急,掌剑迟迟不出面,我就为仙门做了决断。” 掌剑似乎并不在意萧正清的解释,转而看向凌落,凌落一踏入大殿,就一直在观察天阵,他蹲下身子抚摸着布满地面的阵纹,根本无心二人对话。 掌剑出言问道:“你可感知到了什么?” 凌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心的去感受这处古阵,这是他第三次来到古阵中,只不过,前两次他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过了良久,凌落道:“我感知到了无数细小的脉络,这些脉络着连接天地,连接着自然。” 掌剑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愧是被称为山海师的人!感受这些脉络,我可是花了三百年啊!” 凌落又道:“这处古阵汲取了方圆千里的天地灵气,汇聚在秋晨山,方令秋晨山世代兴盛。不过,我还感知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哦?不妨说来。”萧掌剑有些惊奇。 凌落在阵中走了一圈,神色认真。 “这些符文解析着天地奥义,以虚成实,却又将实化虚,虚实之间,转换自如,犹如水之无形,却又能变化万态。如今,这古阵经历了万年,只剩下些残纹。我说的虚实转换自如,应该是万年前的景象了。” 掌剑略思索,又问:“何为虚实转换自如?” 凌落将自己的衣袖撕下一块布。 “就好比,修为高的人可以随意将这布片化为粉尘,但是他却不能凭着修为将粉尘重新还原成布片。这是只能将实化虚,却不能以虚成实。” 掌剑听了若有所思:“那如何以虚成实呢?” “呵呵,我也不知道,这处古阵残存的力量已经微弱,我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东西而已。” 掌剑没有听到答案似乎有些失望, “如果……”凌落顿了顿:“以此布片反推,木棉种子汲取天地灵气,长出棉花,织女再将棉花编织成布匹。木棉种子和这块布片本是不相关的物,他们之间的转换,也许……能算是以虚成实。”他的语气不太肯定。 掌剑听到了此处略微思量。 这时萧正清上前问道:“天阵可否修补到万年之前的景象。” “难。” 凌落摇了摇:“阵纹中的上古神兽淡去了大半,没有《山海图》,我凭记忆很难修补全。这些兵器图形粗狂有力,还有这些上古神树图形精妙无比,都是更高阶段的阵纹,我还达不到这一层次,并不会刻画。” “也就是说,要有《山海图》才能修补一半的天阵?” “《山海图》遗失在万年前,无从获得,没有《山海图》我也只会几个固有的阵法。” 凌落顿了顿:“即便有了《山海图》,徒手刻画的阵纹会在半日之内消失,要想阵纹永久留存,必须用恒之水。” “恒之水?” 凌落摸了摸阵纹:“这些阵纹皆是用恒之水画出的。” 在凌落右手四根手指,蕴娘将恒之水刻入指骨,形成四道微阵纹。恒之水永久存在,不会消散。如果不是人为损毁,这天阵中的阵纹到现在也不会丝毫变淡。 “恒之水如何获得?” 凌落高高举起右手,指着头顶正上方:“银汉掬得。” 萧正清错愕了一下,道:“信口开河!” 掌剑笑道:“哈哈!银汉在九天之外,戏言尔、戏言尔!” 凌落也笑了笑:“掌剑,我说的,绝非戏言。” “如你所说当真,《山海图》与恒之水都是无从获得,也就是说,天阵无法修补了?” “也不是,我可以凭记忆,将天阵修补到全盛的十分之一。用刻刀在地面刻画阵纹,能保存百年的时间。” 萧正清从怀袖里摸出一把匕首,交到凌落手上。 “请!” 凌落接过匕首拔了出来,寒芒闪烁,锋利无比。他走到一处残缺的兽形图前,蹲在地面刻画起来…… 这是上古神兽——白泽,它浑身雪白,长有双翼,能言,达于万物之情。但是,在阵纹中的白泽,只有线条组成的抽象图。 山海师不仅仅是刻画图形,就能形成阵纹,真有如此简单,这万年来就不缺山海师了。 山海师之所以是山海师,是因为他们能感知山海,沟通天地。 而阵纹是媒,山海师沟通天地之媒。阵纹所产生的巨大力量,乃是跟天地借来的威势。 此刻,凌落手指触碰到的,不仅仅是大殿的地面,他的感知延伸到整个秋晨山,延伸到这一片方圆千里的海域。 白泽图形修补完成,一头生动的白泽神兽呈现眼前,它目光炯炯,四足有力,双翼几欲扑之而飞。 这让掌剑与萧正清都为之惊叹。 凌落满头大汗,索性将云袍脱了扔于地面,又走到神兽飞廉旁,继续刻画…… 整整一个下午,凌落也就修复了四个神兽图形,但已经累得拿不动匕首了。 掌剑道:“送他回去歇息吧!” 萧正清扶着凌落离开了大殿,穿过走道,到了内堂前。 内堂前,众师尊仍在等候着,天色见黑,也不曾离开过。 萧正清命弟子将凌落送往居室,又向众师尊陈述这一个下午,山海师在天阵中的作为。 当萧正清说到《山海图》和恒之水时,众师尊不禁啧啧称奇。 …… 一万年前曰上古,三万年前曰远古,十万年前曰太古。 在太古的蒙昧时代,人类尚无智,与百兽杂居,茹毛饮血,无礼无衣。 在大地极北,有片无边无际的海,海边居住着一群人类,每逢海水大潮,海魔便会趁机倾入人类的居地,大肆残杀肉食。 人类的族群弱小,反抗显得非常无力,每次海魔入侵后,村庄损毁,良田作践,横尸遍野;这种一边倒的欺压持续了几万年,人类在这几万年里不断学习,逐渐变强。 直到三万年前的远古,极北出现了一个人,此人少年时天生神通,率领族人抵抗海魔的侵袭,成年后,凭一人之力击,将入侵人类村庄的海魔全部击杀。事后,他又孤身向北海深处杀去,血洗八千里,足足斩杀了三十四位掌管海域的海王,整个北海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北海深处的几位海神,被迫立下毒誓,永世不得入侵人类领地,以海岸向北八千里为界,所有的海魔永世不得逾越半步。 此人就是高陵家的远古祖先——高陵太祖。 高陵太祖是极北玄奇修士中的先行者,也就是说,他是整个极北海岸第一个修习玄奇的人。在那遥遥远古,整个天下修炼玄奇的先行者,不过寥寥五人,而这五人,无一不是开天辟地的绝世至人。 高陵太祖在世万年,他将这种修习法门传与族人。而万年里,他的后世族人大多修为平平,没有一人达到他的境界,甚至不能及他万一。 高陵太祖情知自己大限将至,他担心自己死后,海魔违背誓言,会再次侵犯人类领地。于是,他在极北海岸,兴建了一座巨大宫殿——镇海宫。就在高陵太祖大限将至的时刻,他将自身的一部分力量封印在镇海宫内。如若海魔背誓,再次入倾人类族地,族人可启动镇海禁制,这股强大的力量,便会破开封印,一到那时,定将来犯海魔斩尽杀绝。 高陵太祖还留下另一遗言,“数万年后,有吾之后人及吾之境界,镇海宫必将再次威震天下。” 此时,极北镇海宫中,高陵河一脸沉寂,殿内寂静无声,数百人尽皆沉默不语。镇海宫的不世天才,高陵河的唯一爱子——高陵青珏死于秋晨山。 曾经,每当看到自己的儿子,高陵河很容易联想到太祖留下的那句遗言。高陵青珏是镇海宫数万年来,唯一一个接近远古遗言的人。可是而今,高陵青珏陨落了。 高陵河猛地拍碎一张石椅,发出一声不甘地长啸:“我恨啊!” 这声长啸穿过大殿,划破虚空,响荡云层。高陵河蓦地化作一道黑影,朝蜉蝣海的方向飞空而去,消失在东南天际。 ; 第十八章 掌剑之恩 秋晨山,弟子居室。凌落躺在床上思量着,再将剩下的七个兽形图修补,天阵就会发生质的变化,威势剧增。 半日疲累,凌落发现了一个秘密,天阵是一道综合阵纹,不但能治愈伤势,为弟子开启灵源,还有一处阵纹可以进行传送。需要灵气开启,便可传出秋晨山,这是他得以逃走的机会。 但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摆在眼前,凌落不是玄奇修士,无法驱使灵气开启阵纹。 正在凌落苦苦思量时,掌剑萧弋出现在凌落屋内,悄无声息,凌落发现他的时候,掌剑转过身道了一句:“随我来!”便走了。 这么拽?不过,凌落还是起身跟着去了。他们穿过悬索桥进入主峰,走在一条隐秘的小路上。 二人踩着一路洁白的月光,一前一后地走着。你也不言,我也不语,似是互不相识的路人,又似同心合意的故人。 转过了几间殿堂,再次来到后山内堂,掌剑走了进去,凌落也紧随其后,进入上古天阵之中。 “掌剑星夜引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今日你我谈论天地之气转换,心中苦于不得其理。我现在开启古阵,将你传出此地,可以说是将有化无,当你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不知道算不算将无化有呢!” 凌落顿感诧异,抬眼看着掌剑:“将我送走,你如何向那些人交代?” 掌剑淡淡道:“何须交代!” “可是,这道天阵还未修复十一,不如等我将七个神兽图形刻画完……” “秋晨山立足世外数千年,在于道,不在于阵。” 萧弋暗叹,各仙门掌剑即将聚首秋晨山,再作耽误,便走不成。 “既如此,我也不推辞了。” 凌落躬身向前,深深揖了一礼。 掌剑运转灵脉,以自身灵气开启了古阵,顿时,古阵内,无数线条般的脉络闪烁着蓝色的光,空间变得扭曲,凌落的身影瞬息消失了。 稍顷,一位师尊赶到内堂,急匆匆地样子:“掌剑,各仙门的师尊带着弟子全都堵在内堂的大门,扬言不交出凌落,即刻闯进来。” 有北然山弟子看见凌落悄悄夜出,便禀告到自家师尊那里,数十位师尊顿感事情蹊跷,商议一番,立刻聚到了秋晨山内堂前质问。 “告诉他们,我已开启天阵将凌落送走。” 师尊闻言一惊:“什么?掌剑已将他送走?那……” 这位师尊见掌剑不再发话,便退出了内堂。 师尊走了出去,内堂的大门外,此刻已经聚集了数百修士,气氛到了万分紧张的关头。 “掌剑已开启天阵将凌落传出秋晨山,各位师尊,仙门武斗盛会已经结束,都请回吧!”师尊言告众人。 “你说什么?你们已经把山海师传出秋晨山了!”李青云顿时大闹。 众师尊听言,没有不着急的。 “哼!定是你秋晨山想独占了山海师。” “对,那小子一定藏在内堂中!” “我们冲进去,把他抓出来。”说着,一名师尊率先冲了进去,顿时数不清的师尊弟子跟着他闯入内堂。 很快人群已经穿过了长廊,就在长廊尽头,通向天阵的大门已经关闭,几名秋晨山师尊和几十名弟子拔剑而立,挡在众人面前。 去路被挡,李青云率先拔出了仙剑,身后数百修士也纷纷拔剑,大战一触即发。 秋晨山的夜空一轮缺月、漫天星辰,此刻,正聚集着数千修士,他们悬于虚空密密麻麻的,静观着内堂发生的一切。 六大仙门的人得知山海师现世的消息后,立刻从远近不同的地方赶来,陆续聚首秋晨山。 已经到此的,有一名掌剑及数十位师尊,身后一众皆是乘风境以上的高手。 长廊内,秋晨山弟子与六大仙门对峙着。突然,六大仙门中有人喊杀着冲出,顿时杀声四起短兵相接。 守卫内堂的秋晨弟子区区数十人,显然抵不过闯入者,但他们没有一个退缩的,尽皆死命以战。 混战中,接二连三地有人倒下,有秋晨山弟子,有六大仙门的闯入者。 “铿……” 突然一声剑吟!嘹亮而凄冷。 剑吟穿过长廊,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剑吟划破天际,刺骨的寒意席卷而出。 主峰上,所有厢房内的茶壶纷纷爆裂,瓷片碎了一桌,留下无数茶壶状的冰雕。 伙房内,缸里的水冻结成冰,微微凸起。 漫山遍野,露水被寒意凝固,万叶千枝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珠。 瞬息间,整个主峰跌进了极度寒冷。 这声剑吟,仿佛远古沉睡的寒冰巨龙,苏醒时发出盛气凌人的巨啸。夜空中,数千修士无不为之震慑。 岚隐山师尊惊诧道:“啊……” 北然山师尊慕容慊立刻反应过来:“晨寒!” “晨寒剑出鞘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大家都压低着语气不敢大声,各仙门弟子全都定住了身形,一时不敢妄动。 此时,秋晨山内堂,传来一阵平缓却又恢宏的声音: “非我秋晨弟子,谁敢步入内堂?” 声音不急不慢,不大不小,似是随意说的,却又毫无遗漏地让所有人都听见。 话音落下,内堂的寒意变得越来越重,闯入者的身体无法动弹,进退不能。他们被冻僵了。 寒意渐渐从肌肤侵入,渗透骨髓,冻结了五脏六腑。 正率弟子闯入内堂的李青云怔住了,他迈出的步子凌空止住,脚心就这样悬着。这寒意,他自己都难以抵御。 李青云左右环顾,跟随他的弟子全都散失了生命气息。他伸手触碰身边的徐天浩,徐天浩就像一座冰雕倒在地上,“喀嚓”的声响不断,徐天浩裂成了碎片…… 内堂中,秋晨山弟子除外,但凡乘风境以下的修士,瞬间失去了生机命丧于此。 尚能安然活命的,皆是师尊和精英弟子。若非有着一身修为,他们的下场与地上的徐天浩无异。 “撤!快撤啊!” 只听有人喊道,惊魂未定的众人,赶紧催动灵气驱散寒冷,恢复四肢的行动。霎时间,众修士如潮水般退出了内堂,一直退到远处空旷地,再无一人胆敢上前半步。 仙门七境,皆有一柄震慑一方的传承之剑。 传承之剑,乃是上古先祖锻造,代代传承,由本派最赋有德行、修为高深者执掌,历经万余年,斩杀的巅峰强者难以计数。 掌剑,居仙门秘境,掌传承之剑,统御仙门数万修士,号令天下三千门派。 “萧掌剑,别来无恙,怒气不小!” 夜空中,响荡着一阵爽朗的声音,一名男子华服掠掠,气宇非凡,此人便是北然山掌剑——慕容云中。 慕容云中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秋晨山的掌剑萧弋答话,但是过了良久,也不见内堂有何动静。 萧弋拔出了传承之剑——晨寒,以晨寒剑之威震慑众人。他更是在告诉各大仙门的掌剑与师尊:人我已经送走了,信不信随便。 六大仙门自是有着传承之剑,只不过,此刻皆在自家内堂供奉。萧弋自然敌不过六大仙门联手,但是,萧弋就真的如是做了。 慕容云中又道:“既然萧掌剑说已经将山海师送出秋晨山,那么,山海师当然是不在秋晨山了。” 内堂依然没有动静,萧掌剑并不作答。 一息之后,晨寒剑那迷漫天地的极度寒冷,瞬间退回了内堂,消散一空。那些修为低的弟子也不再心惊胆寒,整个秋晨山的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漫山寒冰,需要些时间才能化去。 晨寒剑,归鞘了。 “数千年来,仙门七境和衷共济、进退一体。今日萧掌剑此番作为,我有几句话想问个真切。” 慕容云中径直落下,他悠然越过了秋晨山弟子的防守,孤身闯进了内堂。 此刻内堂中,两位掌剑对峙着。 主峰上空,突然有人惊呼:“啊!快看那边!” 百里之外的北方天际,出现一道庞大的黑色阴影,一头远古巨兽头顶天穹,下半截身子站在大海中,凶戾之气四溢。 众人纷纷望去,看见那黑色的远古巨兽扬起手臂,高举着一柄泣血的战戟…… “那个方向……质儿!”萧正清心中闪过强烈的不安。 ; 第十九章 云师战罴 凌落于内堂的天阵中消失,身处的大殿不见了,四周变成了扭曲的黑色空间,他进入了一条虚空栈道。 原本安静的空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撕裂,蓦地变得暴躁起来,企图撕裂进入其中的凌落。 凌落立在临时撕开的虚空栈道中,一道淡蓝色的阵纹拱卫着他,虽然极强的挤压力令他不适,面色隐隐透着青白,但如果没有这道阵法启动产生的阵纹,他早就被空间力量撕得粉碎。 同样身为山海师的凌落,也不得不对万年前这位布下天阵的山海师叹服。 安全穿过虚空栈道,凌落从黑色空间内徐徐而出,落在一座岛上的对应阵纹中,低咳几声,抬头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萧质和李俊…… 此处距离秋晨山不过百里,天阵传出的对应阵纹在这座岛上,萧正清就在此处摆了一道杀招,等着凌落。 天阵属于仙门禁制,由掌剑萧弋和大师尊萧正清掌控,从萧正清主动去弟子居室为凌落疗伤的那一刻起,他就定下了谋划。 再到说服凌落为仙门效力,晋位师尊给凌落无上荣光。 萧正清让凌落去修补天阵,凌落身为山海师,必然会发现天阵的秘密,也一定想尽办法利用天阵逃出去。 掌剑的介入着实让萧正清意外,但那并不影响他的复仇行动。 萧正清早已安排好萧质和李俊,在这个孤岛的传送口堵截,一旦凌落出现,立刻以仙门法则惩治。 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把凌落捧上天,是为了再把他踩进地狱,是为了让他惨得不能再惨。 萧质一击虎杀拳挥向凌落,凌落闪出弧刃去抓萧质的拳,萧质早有准备,冷笑一声,劲拳一转砸在凌落肩膀上。 “咔嚓!”凌落肩膀的骨骼断裂,左臂垂挂着,手指勉强动了动。 萧质早就做好了战前分析,他绝不会犯高陵青珏犯下的错误。这一次,萧质不会给凌落任何机会刻画阵纹。 李俊提剑刺进凌落大腿,转动剑锋…… “啊!”凌落痛呼着。 “你答应为仙门做三件事,仙门信任你,给足你面子,对你礼遇有加。你呢?不知恩图报,反而违背承诺再次私逃,你知罪否?” 凌落不作回答,剜了萧质一眼。 “哦,忘了,现在该叫你凌师尊才对。” 萧质说着夺过李俊的剑,将剑锋又刺入一分,转了整整一圈:“凌师尊,浅儿还能护得了你么?我萧质是一定要娶浅儿为妻的人,你只不过是这当中必须要扫除的垃圾。” 自从狗尾草来到秋晨山,他青梅竹马的浅儿疏离了…… 在月照林内,神念沉海被破坏…… 在柴屋,鹏弟被一把火活活烧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根狗尾草。” 这一刻,所有压在萧质胸口的愤怒,全都都得以倾泻。 “呃啊……” 鲜剑锋从凌落的大腿透了过去,血液顺着大腿流下,他无力反抗。 萧质这才将剑从凌落腿上拔了出来,看着凌落痛苦的样子,他嘴里冷冷发笑: “如果高陵青珏一开始就对你下杀手,也不会落得自己丧了命,那家伙死的够冤枉。私逃仙门,罪无可恕,李俊,打断他的腿,刺瞎他的眼睛。” 鲜血流入脚下的阵纹,阵纹中的图腾被染成了血色,正在发生变化…… 一头恶兽的躯体渐渐显现,它手持战戟,站了起来,巨大无比,高拔如山…… 阵纹疯狂****着凌落的血,恶兽的躯体越来越清晰。 “这什么鬼东西?”李俊一惊,仰望着恶兽。 萧质不明情况,但他立刻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快阻止他。” “以我血肉为祭,食我血肉,为我杀伐!”凌落不断低吟着…… 天阵中,沉睡万年的恶兽黑魂猛然崛起了,它的躯体堪比一座山岳,遮天穹蔽星月。它的身躯太大了,这座小岛不够它立足,半截身躯浸在大海里,泣血的战戟横在夜空,森然恐怖。 百里之外的秋晨山主峰,无数修士正急匆匆地朝小岛赶。 望着云师战罴的巍峨身躯,慕容慊怔怔的说道:“那是……远古传说中……云师战罴的黑魂!” 面对这一幕,萧质和李俊心神跌进了冰窟,他们想逃,可他们的双腿被云师战罴散发的恐怖气息禁锢,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上古天阵的强绝,更是山海师真正的威能。 云师战罴,远古被驯化的五战兽之一。 在那个比上古更久远的过去,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横扫山河诛异伐罪,名曰云师。 云师发于北方,自北方而下,击败了所有与之遭遇的敌人。而当时天下最强大的军队——兵主,自南方而上…… 云师和兵主各自开疆拓土,消灭了无数强大的军队,扫除了无数强大的邦国,分别征服北天下和南天下,两支军队终于在涿鹿交战。 前所未遇的强敌出现,前所未有的的失败降临于云师。 初战,两军相接兵主的强大便展露无余,云师军阵顿时被兵主冲破,一溃千里。此后,云师血战数年,九战九败,陷入绝境。 就在全军将士绝望之时,云师最高统帅驯化了五头远古巨兽,加入到战场。五头战兽奔腾之处大地颤动,它们直撞兵主的军阵。 五战兽的凶猛冲击下,兵主的军阵第一次被击溃,趁势,云师将士全军出动,双方苦战十日,最终,云师击败了强大的兵主。 云师一统天下,云师五战兽的威名轰动三界。 数万年过去了,云师五战兽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但它们的黑魂被保存了下来,禁锢在阵纹中。 山海师留下的战兽冲杀阵已经十分薄弱。当初的战熊图、貔貅图、战貙图、战虎图皆已不见,只剩下战罴具备完整的图形。 云师战罴俯视着萧质和李俊,就像人类俯视餐盘里的食物,它目光如血带着凌落的恨意。 “吼……” 云师战罴发出一阵巨大的长啸,长啸冲击着萧质李俊,响彻天际。 “噗!” 萧质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的胆在体内破裂,胆汁溅满了他的内脏。 他的胆,是被云师战罴的长啸生生震破的。 一旁的李俊七窍流血,样子惨不忍睹,体内肝胆皆裂,五脏翻滚,肠子断了数截。李俊修为远不如萧质,直接被云师战罴的威势震死,生命气息消失。 这声长啸,让正在赶来众弟子被长啸震得晕眩,冲击着他们的神念,许多修为低的,像饺子一样纷纷掉入海里。就连众师尊也都振聋发聩,不得不在空中停下身法。 “质儿!” 萧正清运出灵气,凝结成一道青色玉盘挡在身前,抵御着长啸迅速前行。 小岛上,凌落拖着血淋淋的伤腿,一步一步走到萧质面前,唇畔勾起一抹笑,低头贴在萧质耳边,温柔而阴狠的道: “看清楚老子的轮廓了么?” 凌落举起右手,四道微阵纹在指尖闪动,连成了弧刃。他的脸与萧质贴的极近,冷漠而阴柔的五官,清朗而干净的轮廓,此时在萧质眼里可怖之极! 萧质被吓得不知所措,用力张着大嘴,身体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萧质的内脏乱作一团,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落手中的弧刃一点一点地切向他的脖子…… “呃啊……”萧质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喝:“我姓萧!” 凌落眉头一皱,有些诧异:“姓萧了不起啊?” “我乃上古仙胄,你杀了我吧,我们淮阳萧氏岂有惧死之辈!” 凌落略显疑惑,顿了顿,弧刃划向萧质的脖子。 萧质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凌落,连眨都不眨一下,蓝色的弧光之刃划开了他的脖子。 蓝弧淡去,萧质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口,很快便断了气息。 萧质最后的短短几句话,让凌落触动。在尘世,尽是勾心斗角口蜜腹剑之辈,为了荣华富贵而改名换姓、认贼作父的事,多得不胜枚举,从不见有谁,把自己的姓氏看得很重。 而在世外隐修界,玄奇修士宗门不同姓氏各异,但他们,都把自己的姓氏看得比性命更重。无论是祖庙训教,还是家风渲染,都把这一信念深深地刻进修士的骨子里。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名称,这个名称的第一个字——姓,是每一个人必须拼尽性命去守护的荣耀。 死亡来临的前一刻,萧质选择了勇敢的面对,选择了不屈服的面对,以此书证了淮阳萧氏的血性,维护了氏族的荣耀。 “上古仙胄?淮阳萧氏?” 淮阳?凌落心中思索着,他想起了尘世的大夏国,确有一淮阳小城。它们之间又有何关系?难道,秋晨山萧氏一脉出自尘世? 眼下,没有时间让凌落多想,更强的敌人正在逼近。 ; 第二十章 断海斩 “质儿!” 萧正清不顾一切地飞向小岛,可是,他绝望的呼喊丝毫无用,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萧质被凌落切开脖子,倒下一具尸体。 从晋位师尊,到凌落从天阵逃出,接着便废去凌落四肢。可以说,一切都在按照萧正清的布局发展,都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 但是,他终究是低估了山海师爆发的威势。他也根本不会想到,云师战罴的黑魂在凌落的血祭下崛起。 云师战罴掉转身躯,逼视着萧正清,它血目中的仇恨来自凌落,此刻的凌落与云师战罴血肉一体。 云师战罴高举战戟,对准着萧正清,就将劈下…… “质儿,是为父害了你,是为父害了你……” 萧质的死,让萧正清几欲发狂,彻底乱了心智。 一百年前,秋晨山掌剑继位人选中,萧正清的修为第一,战力最强。 可上一代掌剑对萧正清的评价为“外谦内毒”,而将掌剑之位传给了修为并不出众的萧弋。 萧弋乃是大器晚成者,他先修心境,后炼修为,心境臻至大乘时,其修为突飞猛进、日新月异,早已先萧正清而去。 萧正清暮年得子,又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萧质身上,萧质没有辜负他,已然是秋晨山年青弟子中第一人。有萧正清的鞭策,以及他的深谋远虑,将来,萧质完全有可能继秋晨山掌剑之位。 但萧质死了,毕生的心血与父亲的慈爱都落了空。 什么阴谋算计?什么仙门名誉?他全都顾不得了。 萧正清握剑径直杀去,目标是云师战罴身后的凌落。 “萧师尊不可过去!那是云师战罴啊!” 后方天空,传来一位师尊的大声喝止。 “你喊得住吗?他儿子被杀,谁也喊不住他。谁要是还念往日交情,何惧这远古恶兽的黑魂?跟我一起追上去把他拉住。”慕容慊说着,率先冲了过去,数名师尊亦冲了过去。 众师尊今日亲眼见到云师战罴的黑魂,云师战罴的恐怖气息让这片海域为之暗沉,振聋发聩的长啸,让他们更为确信那远古传说的可怕。 但见死不救,绝不是仙门师尊的作为。 凌落远远凝望着萧正清,用力地吐出一个字:“死!” 泣血的战戟猛地劈下,天空中裂开一道黑色的豁口,虚空被劈开了,下一瞬,战戟便劈在萧正清肩膀上,力重而神速。 纵然萧正清修为精深,在这断海一劈之下也躲闪不及。 他横剑架住战戟的锋刃,战戟的巨力势不可当,霎时间,海水从中间裂开,滔天巨浪向两边卷起,声势浩大! 萧正清已然明白,自己将死在这远古巨兽的一劈之下。 萧正清强行震破蕴气海,巨量的灵气倾斜而出,绿雾弥漫开来,他用神念锁住部分灵气,快速凝炼成一根尖锐的细针,细针颜色迅速变得暗绿,最后变成黑绿。 短短半息之内,那根灵气黑针向孤岛激射而去。 紧接着,萧正清被劈进了大海深处。 “萧师尊!”慕容慊呼喊着,他与几位师尊终究是来之不及。 “断海斩……果然是远古传说中的断海斩!” “断海之力啊……萧正清定被劈成了两半!” 众师尊与弟子皆被深深震撼。 “萧正清击败过镇海宫的高陵毅,又跟随秋晨山掌剑深入地角裂谷千里,他这一生也算是风云人物。今日死于山海师之手,实在是出人所料,不免令人叹息。” 众师尊都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世外隐修界,谁都有可能战死,每一个修道之人,早已在战死之前作好了战死的准备。 选择不同,归处不同,如此而已。 云师战罴连同泣血战戟消失了,回到阵纹中化为了图腾。凌落无法继续驱使云师战罴,这一击断海斩,抽吸了他体内一半的血液,浑身无力,面色死白。 劈裂的黑色虚空迅速闭合,大海被劈开的地方海水倒灌而回,巨浪渐渐平息。 但是,凌落和萧正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黑针飞速袭来,凌落发现黑针时,已经到了五步之内。 这时候躲避是不可能的了,凌落立刻反手握住背上的玄青古剑,猛地拽倒身前格挡黑针。 “叮!” 细长黑针射在剑鞘上,凌落顿时受到了狂暴的力量,剑鞘产生一股反力撞在胸口。 “咔嚓” 肋骨被撞断,凌落整个人倒飞出去。 萧正清临死前发出的这根黑针极其刚猛,若不是被玄青古剑格挡,凌落断无幸存之理。 再看那剑鞘一如从前,竟连……一丝刮痕都未留下。 凌落着实吃了惊,从走出云陌村的那日开始,这把玄青古剑凌落一直背着,蕴娘只让他带着,又叮嘱他不能用。多少年间,即便遭遇危险,此剑也从未出鞘。方才挡下黑针而不留痕迹,对这把剑,凌落更为迷惑了。 “此剑究竟是什么来历?” 凌落艰难的站起身,将玄青古剑绑在背上,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向海里走去,面对着拍打海岸的白色浪涛,凌落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倒下。 “远古巨兽已经消失,那山海师极为虚弱,我们上!”李青云第一个向小岛冲去。 天色微微发白,不多时,小岛的上空聚集了上千修士,他们全都是冲着山海师而兴师动众。 万年前,山海师留下的几处残余古阵,无一不是振兴了一方仙门。 秋晨山坐拥残存天阵,而有开启蕴气海、助弟子修仙的后天优势。历来,秋晨山精英弟子之多,远超各仙门。 归来山居铸剑阵,派内横陈五把绝世仙剑,每一把剑都由一名绝世高手执掌,并且,每一把剑都曾名动天下。 埋花谷居陷龙阵而固若金汤,五百年前,纵然仙门七掌剑联手南下,也莫能攻之。 这些存世古阵,皆是万年前的山海师所布下,如今山海师重现人世,一旦得到山海师,仙门七境在隐修界的巅峰地位,恐怕要迈上统治地位了。 凌落身为山海师,只要为仙门效命,完全不至于陷入这般险境,更能享受仙门的优厚侍奉。 “我不愿的事,就没有人能给我定规则。”凌落喃喃自语。 ; 第二十一章 惊涛叠浪阵 肺部的伤口又撕裂了,剧烈地扯痛传遍全身,凌落又咳出一团鲜血……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强行支撑着重伤的身躯,站在海水里,挥动双手拍打着水面,脑子里不断复述着惊涛叠浪阵的刻画顺序。 凌落暗念阵诀: 聚沧海,散秋雨。 行为深渊,止为大泽。 寒极坚冰,炎极虚气。 能利万物,可杀众生。 柔德不败,谦德不争。 随着凌落不断地拍打海水,五种水性神兽的图腾在海面浮现,何罗鱼、旋龟、横公鱼、钩蛇、赤鱬。 凌落的手在海水中搅动,写下一个个远古文字,惊涛叠浪阵纹开始旋转起来。 五头水性神兽仿佛全都活了过来,围绕着凌落不停地游动,时而窜出海面又扎进海水…… 海面尽显水的杀伐之气,神兽图腾与远古文字连接成,巨大的阵纹仿佛实体一般,浮在海面。 凌落立于阵纹中央,脚下波涛汹涌,身边,五头水性神兽不停穿梭。 凌落的身影随着波涛起伏不定,他仰起头,朝着空中的无数修士怒吼: “为何总有人百般阻挠?总有人不让我回去?我跟你们认识吗?全都将我苦苦相逼。来啊!今日死在这里的绝不只我一人。” 凌落当然不会死,仙门七境怎么都会让他活着。 不过有一个人却要他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矛盾都要为利益让道。可当仇恨淹没一切时,利益便会被抛在九霄云外。 李青云将弟子招到身边,轻声道:“你们两个下去,找机会一剑杀了他,记住,别让其他师尊看出来。” 与此同时,众师尊与弟子纷纷展开行动,无数身影冲向海面,擒拿凌落。 “惊涛!” 凌落爆喝一声,阵纹迅速运转着,五头水性神兽变得狂暴,搅动着巨浪,杀伐之气更甚。 阵纹是媒,让凌落脚下的大海建立沟通。 海面掀起一股巨浪,犹如十几丈高的海墙,海墙径直涌向高空,旋转起来,凝聚成一个蓝色的巨大拳头。 蓝色巨拳急速砸向空中,当先冲来的几名弟子立刻被击伤,掉落海中。 只有一名沉海境高手拼力抗下巨拳,但也身躯振荡,很不好受。 这是大海的威势,这是水的杀伐之气,阵纹覆盖的地方,山海师掌控着这片方圆。 “所有弟子退下!” 众师尊互望一眼,齐身杀向凌落。仙门弟子只能在原处,遥望着海面的凌落,他们再上去都是徒然。 凌落冷笑,海水中,阵纹的脉络极速流动,水性神兽接连窜出海面,发出蓝色的异光。 “叠浪!” 巨大的海浪翻卷,将凌落重重包围,一层又一层的海浪,尽数三十七层。 众师尊被叠浪阻隔,挥剑强行冲破第一层叠浪,进入内部,却发现层层叠浪,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凌落。 李青云蓦然退出叠浪之外,他静静的盯着叠浪,在叠浪内部,他锁定了凌落的人影,拔出仙剑,以人剑齐进之势杀入浪层,直取凌落方位。 在仙剑的强绝之下,层层叠浪瞬时被破开,李青云隐约看见了凌落的身影,但是,他根本看不见一柄巨大水剑,正隐于海水中,剑尖对准他冲来的方向。 李青云势如破竹,雷霆万钧。 “嘭……”的一声巨响,他撞在了巨大水剑上,水剑瞬时瓦解,恢复了海水原貌,而李青云的仙剑断成了两截,他的嘴角流出血迹。 方才自己的冲击力有多强,他受到的撞击就有多重,无奈只得退出层层叠浪。 “多谢李师尊以身试法!”慕容慊玩味地朝李青云道谢。 接下来的时间,众师尊面临了一个困境,在层层叠浪中,根本找不到凌落的身影,更要时时提心那些,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水剑。 突然,众师尊全都退出了叠浪,他们聚在空中商议着…… 众师尊望着海面叠浪,一齐运出灵气,凝聚成一张浅绿色的巨掌,凝聚着狂暴力量,悬在虚空。 随着灵气的不断注入,巨掌的颜色变得深绿、直到暗绿…… “发!” 众师尊同时朝海面拍了下去,灵气巨掌刮起一阵狂风,凶悍的拍向海面的叠浪。 霎时间,海面凹陷出一张巨大的手掌,海水向四方排去,惊涛跌浪阵纹彻底被打散。 凌落正在凹陷的巨掌中央,海水倒灌而回,将他卷得飞了起来,暴露在空中。 众师尊的目光死死锁住凌落,急速扑下。 而荡在虚空的凌落,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逃不掉的! 众师尊逼到近前,眼看就要抓住凌落。 凌落“扑通”一声砸入海水中,是时,海面一条黑影游过,凌落正好砸在了黑影的背上。 凌落砸中的是一条苍龙,不等苍龙反应过来,凌落抱住它的颈部,双手顺着了骨甲的缝隙,抓入软肉之中。 苍龙吃痛之下,感觉到生命被威胁,慌不择路地向深海潜游。 凌落死死地抱住苍龙不肯放手,被拖入了深海。 众师尊追到海面,全都傻眼了。 就在方才,他们个个志在必得的样子,尤其是李青云最为得意。却不料事情到了此时此刻,突然生变。 众师尊运出剑气护体,冲入海水中。剑气避开海水,衣发不湿,追逐着苍龙向深海而去。 凌落紧紧地抓着苍龙的甲下软肉,苍龙不顾一切地冲向深海。 随着下潜的深度,海水压力越来越大,挤压着凌落的身体,骨骼开始收缩,肌肤上,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血丝。 更糟糕的是,凌落无法呼吸,这样下去,不是被海水压成碎肉,就是窒息而亡。 凌落已经丧失了意识,双手依然死死地抓住苍龙,任由苍龙拖着他继续下潜。 “要不要追?再往下就是深海禁域了,人类闯入,触怒了蜉蝣海的海王……”归来山师尊苏定生一脸担忧。 慕容慊咬了咬牙: “追,必须追,只要能得到山海师,我北然山不惜撕破《三界之盟》与蜉蝣海开战。五位掌剑很快就能赶到秋晨山,到那时,就算海王横插一手,也不怕。” ; 第二十二章 第三界 尘世之外有世外,海水之下有海境。 蜉蝣海,海深万仞,是亿万修士口中的第三界,更是修士不能去的禁域。 海境内,绕梦瞒着父王,偷偷扮成潮童,跟随弄潮一起出海。她只是想看看人类是何模样,竟然能够夺走最疼爱她的姐姐。 她们在海中潜游,隐约间,绕梦想起以前的事情。 七年前,海王殿上。苍老的父王对着姐姐大声怒骂:“你身为海国公主,竟然躲在尘世三年,偷偷跟卑劣的人类成婚。人类是最贪婪最自私的生灵,你已经犯了死罪!” 姐姐毫不相让,理直气壮回道:“人类是卑劣的生灵么,那为何高阶海魔都要幻化人形。人类是贪婪自私,但并不代表我所爱的人也是那样,他善良勇敢,不像某些海魔,勾心斗角恶念重生。” “放肆!”父王大怒:“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人类吗?好,与其让你丢尽海国的脸,倒不如今日就让你死在深海。” 当时,小小的绕梦感觉到父王已经动了大怒,被吓得脸色苍白。 而姐姐已经泪流满面:“父王,您已经杀了我的夫君,我也无心再活下去,我的性命本就是您所赐,您拿走吧!” 绕梦担惊的拉着姐姐衣衫,声泪俱下:“姐姐,不要喜欢人类好不好,父王真的生气了,绕梦不要你死,不要喜欢人类好不好。” 姐姐低头看着绕梦,抚摸着绕梦的脸,姐姐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绕梦脸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泪水:“小梦,姐姐不后悔,没能跟心爱的在一起,我愿死” “姐姐难道不爱绕梦么,绕梦会一直和姐姐在一起的。”绕梦边说边哭着。 此时姐姐笑了笑,伤心的面色一扫而去:“姐姐爱绕梦,呵呵……或许有一天,绕梦长大了,也会明白姐姐的选择。”姐姐抬起头,深深闭上了眼睛,眼泪继而又开始落下:“最好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废去她海魔的能力,囚进牢笼,沉入海底沟壑。”父王声罢,几个海魔卫兵走了过来,硬生生地将姐姐和绕梦分开。 姐姐被卫兵押走了,海王殿中只剩下绕梦空洞的哭声。 “公主怎么了?”弄潮出声喊道,她看着绕梦泪流满面,像是陷入了一个莫名的情境。 绕梦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抹净脸上的泪水:“我想姐姐了。” 弄潮叹息一声,怜爱地摸了摸绕梦的脑袋。她却不能告诉绕梦,沉入海底沟壑那个连海王都不敢接近的死地,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突然,上方游来一只苍龙,速度很快,游行痕迹慌乱,像是遭到致命的威胁。 “大胆苍龙!”弄潮向前一挥手——海水静止! 那一片海水瞬间凝滞,苍龙立刻无法动弹。 “咦?苍龙背上有个高阶海魔!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绕梦惊讶。 “是人类。” 海境的高阶海魔会进化成人形,惟独头发的颜色不同,海魔的头发是蓝色,而人类是黑色。 “人类?过去看看。” 绕梦和弄潮靠近了凌落,凌落皮肤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干了,他的双手还是死死地嵌在苍龙颈部。 “公主,他死了!”弄潮顿了顿,又皱着眉头:“没死透,好像还有脉搏!” “不能让他死,快救他,快!” 绕梦总算第一次见到了人类,心中很是着急。 弄潮将凌落的双手从苍龙身上拔了出来,苍龙仓惶离去。 弄潮双手施法,为凌落避开海水,避出了一块空间,化水为气。有了空气,弄潮接着将生命机能一点一点的注入凌落体内。 过了许久,终于,凌落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两个蓝发的女子映入眼帘。 尤其是这个小一点的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端详凌落,肉呼呼的脸蛋,时不时疑惑的皱一下眉。 看着这张小脸,凌落忍不住笑了,很是吃力地张了张嘴: “小妹妹……你太可爱啦!” 凌落说着,伸出疲软的右手,在绕梦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绕梦反应过来,崛起小嘴睁大着眼睛,一脸怒气。 “你再掐一下!” “哦,好。” 凌落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在绕梦脸上又掐了一下。 这下绕梦可真的生气了,一拳捶在凌落胸口,凌落应声昏厥过去。 绕梦一怔,人类这么脆弱? “哎呀……你别死!快,带他回邕都!” “公主,人类是不可以进入深海禁域的,带回邕都,更是万万不可啊!”弄潮的神色很是为难。 “别管那么多了,我不要他死。”说着抱起凌落便往邕都而去。 在海底下沉到万仞之深,隐隐约约看到前方远处有一座方城,它安静且庄严地伫立在海底,一条黑色的沟壑从旁流过。 数万年来,人类和海魔之间的争斗从未休止,直到万年前的天地浩劫,海魔亦不能幸免。 惨烈的大战,战死的人类修士和海魔数之不尽,方圆万里的海面被染成了血色,百年不散。 浩劫过后,尘世、世外隐修界与海境,签订《三界之盟》,蜉蝣海被划为浅海和深海禁域。 十仞之深为浅海,生存着许多无智的海洋生物,人类可以往来捕获。 盟台上,面对人类诸强者,东海祖神怨愤道:“任你浮舟,任你杀鱼。” 十仞之下为深海禁域,生存着高阶海魔,皆是智慧生物。人类若有侵入深海禁域,不问其它,便会立刻遭到诛杀。 海深万仞处,更有一死域——海底沟壑。 那是一个没光线、没有视线的无底沟壑。 触犯了死罪的海魔会被锁进囚笼,沉入沟壑。一旦沉入,再也不可能回来,那里,另所有海魔谈之忌惮、望之怯步。 那里存在着海底巨兽,其恐怖强大,已经远超人类与海魔的修炼极限。便是这样的存在,就连邕都的海王也不敢涉足半步。 传说,海底沟壑,就是那上古巨鲸——鲲的隐匿之地。 “前面是邕都了。”绕梦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凌落。 这时,十道人影从上方追来,挡住了绕梦的归路,他们正是仙门的师尊。 十位师尊,在海中也是奇快,竟然赶上了苍龙,硬是追到了邕都城附近。在深海强运剑气避水,海水的巨大压强让他们倍感艰难。 慕容慊上前行了一礼,道: “此人是我仙门师尊,还请把他交给我们,我好立刻带他回去治愈伤势。” “是这样呀!不过他快死了,先进邕都治疗,等伤势缓些,你们再带他回去吧!”绕梦看着慕容慊应道。 却见弄潮厉声道:“明明是追杀至此,却谎称救人!你们胆敢闯入深海禁域,不怕死吗?” 见此情形,交流是解决不了问题了,李青云率先冲向绕梦,其余师尊并肩而上,意在夺取凌落。 弄潮将手中弄潮大旗展开,向前一横,战斗一触即发。 突然,这一片的海水凝固了,十名师尊的身形被定格,手脚躯体全都无法动弹。 这是……海域静止! 能将海域静止做到如此境地,同时将十名师尊禁锢,必是这蜉蝣海的海王了,众师尊脸上,顿时生出惊骇之色。 邕都城内,遥遥传来海王苍老而低沉的声音。 “慕容慊,本王与你家祖师叔有些交情,今日饶了你等,还不速速离去!若有半分迟疑,本王便将你等悉数杀了。” 人类强者闯入者,海王发出了警示。本可任意格杀,海王此举,已是留了情分。 话音消散,海域静止的力量消失,众师尊身体一松,惊慌之下,强运剑气向上疾驰而去,果真不敢有半分迟疑。 众师尊在世外少有敌手,可在这海境内,大海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限制。 见仙门的人匆匆退走,绕梦带着凌落继续向邕都而去。 邕都,坐落深海禁域,却是人类城池,城墙足足二十丈高,高大庄严。 此城是一万年前的一位海神,动用大神通从尘世搬来。如今城中居住着的,都是这片海境最高阶的海魔。 绕梦和弄潮带着凌落,穿过嶙峋的海底巨石林,向着邕都前去。 “等我一下。” 绕梦钻进一块大石底下,不一会儿摸出了一捧蓝贝,她手运灵气,将这些蓝贝捏成粉尘,抹在凌落的发鬓上,染成蓝色,俨然高阶海魔模样! “好了,这下可以进城了!”绕梦舒一口气。 弄潮却有些神色不安。“公主,你打算欺瞒海王吗?” “嘿嘿对呀!弄潮姐姐,你要替我保密哦!”绕梦嘻嘻的笑着。 这可不是什么小秘密,这是违犯《三界之盟》的大罪。 “小公主,人类有句话,叫纸包不住火。” “那就先包一会儿,总不能看着这人死了。” 弄潮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样做,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麻烦。” ; 第二十三章 海底邕都 邕都静静地坐落在沟壑边,黑色的海草纠缠着,覆满厚厚的城墙,尖利的藤刺,显出它并不似表面上那么温柔。 那沟壑很黑很黑,死气沉沉,正暗暗流淌着,远远看一眼就觉得阴森可怖,更别提有谁敢靠近了。 “参见公主。” 城门前,数名海魔守卫见绕梦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便又询问道:“小公主,他是谁?” “你管得着吗?让开!” 说完绕梦不再理会这些守卫,径直步入了邕都城内。 海魔守卫也不敢多问,自从人类与海魔达成盟约之后,邕都已经平静了很多年,城门的守护也稍显松懈。 “弄潮姐姐快点,他的状况很不好!” 进入城中,便换了一番景象。城中没有了海水,四处充斥着空气。 一万年前,一位山海师在此布下一道拱海大阵,此阵承受着万均海水的重量,将整座城池笼罩与海水隔离出来,只留得南城门处一个出入口。 城中街道由青砖铺就,约有八辆马车宽,自四个城门笔直汇集至中心的宫殿,有迎客八方的气概。 街道两侧坐落着高高低低的楼阁,楼阁由云母褚石建成,上面全未雕花,古朴庄重。 西侧一排排房舍,应是居住区了。 街边时不时传来小贩几声吆喝,高阶海魔们来来往往,蔚蓝的波浪长发,草叶织成的长袍,完美地勾勒了他们诱人的身材,这些高阶海魔,在城中过着与人类一般的生活。 邕都沉在海底万年,只要这道拱海大阵还在,城中的一切,就不会受到海水的影响。 街道上布满了三三两两的高阶海魔,他们随意走动着,绕梦等人穿过中央大街,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海王宫。 “让让!” 绕梦喝开宫门守卫,进入海王宫,穿过王宫大道,来到一座殿前,门上大书“映雪殿”三字。 映雪殿原是人类公主居住的宫殿,在邕都整个搬入海底后,城中房屋样式一切不曾改变,宫殿也是如此。 绕梦和弄潮将凌落带进一间屋内,将他平放在床榻上。 “弄潮姐姐,我们快救他。” “嗯” 弄潮从怀里摸出一白色瓷瓶,拔出瓶塞,将绿色的药汁流入凌落嘴里。 弄潮又道:“小公主,恐怕凭我一人的修为救不了他,再找一名守卫来帮忙吧。” “不可以,他是人类呐!”绕梦答道。 “那怎么办?”弄潮踟蹰不定。 “你教我怎么做,我和你一起救他。” “小公主,损耗的修为,短时间很难修炼回来。” “嗯,我知道的,快救他吧!”绕梦毫不犹豫要救这人。 人类,竟然能够抢走姐姐的心。 绕梦看着凌落的脸,暗道:我一定救活你,我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你。 弄潮运转体内灵气,流出手掌,缓缓包裹住凌落残破的身躯。绕梦跟着弄潮一样,将灵气运出体外,修复着凌落的伤势。 凌落的右手布满伤痕,弄潮卷起他的袖子一看,不由得一惊。 “小公主,这人的肉体遭受几次创伤,血脉炸裂过。这一次,他体内的血液几乎流尽,要想救活他,光靠灵气治愈他是醒不来的,所以……所以……” “所以怎样?弄潮姐姐你快说呀!” “需要鲛血助他滋养体内血脉,恢复生机。” 鲛人先祖,是天地之灵所化的灵物,鲛人自身便是灵体。他们一出生,血脉中就带着充盈的灵气,不需如何修炼,就有着不凡的修为。 正因这种体质,鲛人也被一些人类修士觊觎。修士杀鲛饮血,可直接提升修为,甚至能够打破修仙桎梏,踏入全新境界。 绕梦拔出短匕,利索地划开四根手指的指端,将手指放入凌落口中。 昏昏沉沉的凌落感觉到一缕甘甜划入喉咙,无意识地吸吮起来。 灵气修复着他的伤口,鲛血饮入后,迅速流散到凌落的五脏、六腑、四肢……滋养凌落身躯的里里外外。 鲛血的功效果然神奇,快速,直接。 随着伤势快速地恢复,凌落渐渐恢复了神志,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又看见了这个蓝发大眼的可爱小女孩。不过这个小女孩脸色苍白,她的手…… 凌落目光下移,她的手指正含在自己的口里。 “啪!” 一声脆响,弄潮一个巴掌打在凌落脸上,又将绕梦的手拿开。 弄潮不去理会凌落,马上抱着绕梦。“小公主,你还好吗?” 绕梦脸色苍白,扯起嘴角笑了笑:“呵呵,总算救活了呀!”接着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为了救这个人类,绕梦损耗了大量灵气,流失了不少血液,此时她的身体极其虚弱。不过,以鲛人是灵物,体质非常,流失的血液可以快速恢复。 凌落的躯体严重损坏,躺在地上还不能动。 余光中看见一蓝发女子,一脸心疼地怀抱着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很虚弱,正在怀中昏睡。 好困!反正又动不得,不如睡一觉吧!凌落双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凌落走在落汐城的街道上,行经处,街道上的百姓都会驻足,向他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这落汐城中百姓,又有谁人不识君? 凌落来到一座府邸门前,门匾上篆刻着“步府”二字。 他径直走了进去。好生奇怪,今日,步府的家丁一个也不见,这是去哪了? 凌落亲车熟路,转过小园香径,穿过朱漆四柱的荷风亭,来到一间厢房门前,朝房内轻声道: “我从北国给你带回了《五世遗词》,出来吧!” 过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应答,凌落皱了皱眉,伸手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厢房内空无一人,唯有石案上的鼎炉,散发出一阵阵香樟的气味。 凌落蓦地睁开眼,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他撩开绿色纱帐,寝宫里雕琢纹饰,光洁的青玉案上摆着一鼎炉,炉鼎正燃起一缕缕篆香。 凌落睡梦中闻到的香气,正是从这鼎炉内燃出。方才的一切景象消失不见,唯有这鼎炉散发的香樟气味,真实存在。 身边的场景他是多么熟悉,与仙山屋舍简约朴实的风格截然不同! 莫非我身在落汐城?难道……这几月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一枕黄粱? 凌落在房间里转了转,他站在一面铜镜前。 镜里少年,一身灰衣垂地,苍白的脸颊十分消瘦,无精打采的双眼微微凹陷,俨然一副大病之人的样子。 只是他那一头被染蓝的头发,让凌落很是疑惑。 瘦了好多啊!走起路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胸口隐隐疼痛,好在不那么剧烈了! 他伸出右手,这右手血脉炸裂后,一直恢复不了,每回使用起来,就像一半是别人的,一半是自己的,十分不便。 海水的压强几乎将他的血液挤干,即使被鲛血滋养,他的身体也是虚弱了一大截。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凌落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何时去。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个蓝发女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走了进来,递到凌落眼前。 “吃吧!” 凌落定定地看着她,绕梦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打量。 他心中疑问放在一边,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正埋头吃着米饭,突然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小手捏住了。 “以岸哇?偶万嗨。” 凌落咽下口里的米饭,再次说道:“你干嘛?手放开!” “你好瘦哦!一点肉感都没有,捏起不好玩!”绕梦松开了手。 凌落眼睛微微一迷,坏笑起来。“哪有胖嘟嘟的脸蛋捏起来好玩?” 绕梦听了,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脸蛋,向后缩了缩身子。 凌落不再搭理她,继续埋头吃饭,没有菜他也是吃得滋滋有味。 绕梦这才放松了神情,坐在案前双手托着下巴,继续端详着这个人类。 一会儿,凌落把空碗和筷子放在青玉案上,对绕梦道:“谢谢!”起身便要离去的样子。 “喂!”绕梦喊了一声。 凌落头也不回:“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一出口,他的身形滞了一瞬。我这是怎么了?浅儿救我时,我从未心存感激。 死灰般的心也会复燃么? 一碗饭的时间,凌落已经弄清了许多。此地,当然不是万里之外的落汐城!这里是哪里?走出去不就知道了。 凌落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光线昏暗,他抬头一望,上方拱海大阵的阵纹摇曳着,阳光穿过厚厚的海水,忽明忽暗的照进邕都城内。 映雪殿前,几名蓝发的侍女缓缓穿过走廊。 凌落暗暗明白了,这里应该是海底邕都。 山海传说,一万年前,尘世的一整座城池被海神剜去,搬到了海底。 “你出不去的!人类的身体经不住海水的压强。”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绕梦走近凌落,拽住他的衣袖。 “嘻嘻!不如我传你避水诀,你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我是绕梦,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们聊聊天嘛!你们人类是不是有一种叫做好人,还有一种叫做坏人?” “你是好人呀还是坏人呀?嘻嘻。” ; 第二十四章 掌剑齐至 邕都城前,六名掌剑傲然而立,而海王负手站在城门下一言不发。 仙门六掌剑一齐犯禁,这番举动,已然撕毁了当年之盟。 当今世外隐修界,可谓是十分天下,仙门七境就占了七分。仙门七境的掌剑,同出则天下惊,同入则天下宁。 世外隐修界与海界互不相犯,修士进入海界,万年来是头一次。 海王在海界无人可挡,凭他的修为自然是不惧掌剑。但眼下六名掌剑身现到此,他不得不忌惮。 此六人翻手间,便能将这方圆百里的海境,变为一片死域。 北然山掌剑慕容云中上前一步,拱手一揖:“荆坤,对不住了!今日我等违反盟约,只为一人而来。找到他,我等即刻返去,绝不动妄动干戈。” 海王荆坤怒目圆睁,袖子下的拳头攥得死紧,但他最终还是强压住心中怒气,缓缓道;“你们想搜,就搜吧!” “不,我们不搜。” 慕容云中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要把这偌大的邕都翻一遍,我们区区十几人,一两个月都不够呐!” 听似玩笑般的言语,实则咄咄逼人。 海王没有回答慕容云中,冷哼一声,挥手招来侍卫:“传令下去,调动全城守卫,帮他们搜。” 此时,双方心中明白,若真正撕毁《三界之盟》的后果,是谁都承担不起的,双方都在寻求一种冲突最小化的方式,以解决眼前事端。 …… 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凌落怔怔地想着,一时竟痴了,良久也没有回答。他生硬的转移开话题:“传我避水诀吧。” 绕梦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皱皱小鼻子轻哼一声,撒娇道:“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嘛,我很想知道呢!” “那我答你三个问题,你传我避水诀,如何?” 绕梦瘪了瘪嘴:“好吧!人类都像你这么难说话吗?” 凌落正要张口,绕梦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这个不算不算,我重问。”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头发如蓝色瀑布垂向一边。 “爱情,是人类诸多情感中最重要的么?” “只在很少一部分人类心中,是如此了。”凌落淡淡答道。 绕梦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在你心中呢?” 凌落的语气依然平静。 “呵!至今,我还不知有什么情感,能比它更重要。” “我想,那年姐姐也是这么认定的吧!” 绕梦又道:“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有心爱的人咯!她叫什么名字呀?长的美吗?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 凌落心中突然一阵微微扯痛,表情凝固了一瞬间,轻声道:“她,很美!” 绕梦懵懵懂懂地看着凌落,这个人类和姐姐一样,都让自己看不透呢……但是却莫名的令自己羡慕。 她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第一次见到人类,原本准备了好多问题想问的,唉,就得到了这么点答案。好吧,我现在传你避水诀。” 绕梦开始口述避水诀:“聚沧海,散秋雨。” 可一听这两句,凌落不觉皱起了眉头。 “行为深渊,止为大泽。寒极坚冰,炎极虚气。能利万物,可杀众生。柔德不败,谦德不争。” 绕梦一口气念完了避水诀:“记住了吗?” 凌落点了点头,这惊涛叠浪阵诀,他十岁时便烂熟于心了!没想到,竟然和避水诀半字不差,一模一样。 绕梦走到院子角落,在一个水池前蹲下,将手放进水里浸泡。 “用肌肤腠理感知水的灵性,这跟仙门高手运转灵气强行避水是不同的,而是先与水融为一体,然后才能控制驱使。” 很快,小手周围的水分开了一片小空间。 “你来试试,用肌肤腠理的天性感知能力,不可以动用修为。” 凌落无奈地笑了笑,他哪有什么修为啊! 蹲在水池边将手浸入,心中暗念了一遍避水诀,闭上双眼,静下心去感知水的灵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许多年以前,位于南陵国偏远南方的云陌村中,三岁的凌落才学会自己动手洗脸。 小孩对于身边的一切都很好奇,又爱嬉戏。每日洗脸之前,总喜欢把双手浸在木盆里,玩耍好一会儿,水花溅得满地都是。 蕴娘见了也不责他,只是笑着告诉他:“落儿,你闭上眼睛,静静地去感知水的亲和之气。” 三岁小孩哪里会感知什么水的亲和之气! 不过,蕴娘似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也不心急,只是叮嘱小凌落: “落儿你记住,每日洗脸之前,将双手浸入水中,闭目宁神去感知水的灵性,和水做个朋友。” 小凌落点头“嗯”了一声。 如此,日复一日未曾间断,经年累月下来,凌落洗脸之时,木盆中总是能见一些小气泡,从水里凭空冒出来。 蕴娘见了这些小气泡,很是满意。 “落儿,你已经完全感知到了水的亲和之气,都这么大了,以后就不要在脸盆里玩水了。你去潕水河中试试,能不能感知水的杀伐之气。” …… 绕梦见凌落的手掌周围避开了一片空间,忍不住惊呼: “不可思议呢!这么快就做到了。” 凌落冲她歪着脑袋笑了笑:“因为它是我的朋友呀!” 凌落竟然忽略了,这避水诀蕴娘是早就教与他的。 这时弄潮一脸急切地跑了过来。 “小公主不好了,现在满城都在找这个人类,仙门七境的掌剑更是来了六位,此刻,他们已经同海王进宫了。” 宫门前,海王荆坤问向一名守卫:“你确定小公主带着一个少年回来的?” 守卫正声答道: “臣下确定看见了小公主带回一男子,不过他是蓝发海魔。” “哼!什么蓝发海魔。” 海王荆坤转而对众掌剑道:“你们要的人,就在映雪殿。” 掌剑和师尊一干人等,跟随海王荆坤,迅速来到映雪殿前。 “止步吧,这是小女寝宫,本王亲自进去拿人。” 见海王荆坤如此说,慕容云中和几位掌剑互望一眼,一行人停住了脚步,在殿外等候。 只是不等海王荆坤进殿,绕梦急冲冲地跑了出来。 “那个人类已经逃走了,不信你们进来搜!” 绕梦说着,一边将双手张开,拦住了殿门。 海王荆坤暗暗摇头,这孩子,连撒谎都不会。 李青云上前一步,道:“你胡说,邕都入口被我们把守着,根本没人逃出去,我看那小子就藏在这映雪殿中。” 海王荆坤迈步走向映雪殿,欲要进去拿人,却见绕梦勾着脑袋拦了过来,小小的身子顶住海王高大的身躯,那样子,就像一根木头支起一面高墙。 “父王,你不能进去。” 见此状,李青云有点迫不及待。“如果海王不方便,那我们就要代劳了!”语罢便要冲将进去。 “女孩子,站后面去。” 凌落从殿门内走了出来,将绕梦往身后一揽。 梦儿拼命庇护的,就是这人? 仙门七境六名掌剑到此,不惜触犯《三界之盟》,所为的,就是这人? 海王荆坤打量着凌落,一身灰衣,形体消瘦,背上斜背着一把玄青色古剑,那一头蓝发显得十分突兀,似笑非笑地对仙门七境众人扫了一眼。 众师尊虎视眈眈地盯着凌落,正要找他,却自己出来了,省去一番折腾也好。 而几位掌剑,总是云淡风轻。 唯独慕容云中,带着笑意的眼神里,流露出欣赏之色。 “小子,跟我们走。”李青云动手就要去抓人。 “信不信我自绝此地?”凌落突然大声喊道。 “李青云。” 落竹山掌剑檀迟轻声道了一句,李青云不敢再造次。 凌落又道:“一不受枷锁,二不尊称跪拜,能答应吗?” 慕容云中负手长笑:“哈哈哈,当然!当然能!” 还以为他要干嘛呢,真是惊到众人了。 于是,凌落走向仙门众人,随着他们一齐出城去。 绕梦虽然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远远跟在后面,遥望着凌落的背影。 拱海大阵笼罩着邕都,众人从城门而出,邕都城外便是海底景象了,到处充盈着蓝色的海水。 落竹山掌剑道:“李青云,你带着他。” 李青云瞪了凌落一眼,运出灵气避开海水,将凌落也包裹在内。 凌落得意地对李青云笑了笑,李青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现在凌落就在李青云手里,可落竹山掌剑在旁,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凌落如何。 ; 第二十五章 死域沟壑 邕都城巍然不动地屹立在身后,城墙前不到五步就是海底沟壑。 黑色的暗流似墨汁一般缓慢流淌,阴森森地让人毛骨悚然。沟壑流经处,贯穿整个东海,直到北海,仍不知尽头。传说中的鲲,就隐匿在沟壑内。 此番邕都之行,蜉蝣海海王出乎所料竟一忍再忍,如此顺利,着实让六位掌剑暗暗舒了一口气。 万年前参与签订《三界之盟》众多修士,仙门七境的先祖就在其中。《三界之盟》签订后,其抄本作为祖训流传,从掌剑师尊到仙门弟子,必须人人熟记于心。 今日六名掌剑为了山海师,共涉深海禁域,也是吃准海王荆坤和他们一样,忌惮着《三界之盟》一旦撕毁的可怕后果。 只需出了这海境,便是仙门地界,不怕凌落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李青云抗顶着万钧海水,面色有些吃力,抓着凌落向上游去。 突然,凌落身子一动,一脚蹬在李青云腹部,凭借这一瞪之力,凌落整个人向后方的沟壑坠落下去。 什么情况?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落竹山掌剑檀迟快行几步,跨至沟壑边缘,却见凌落已经彻底沉入了黑色的沟壑中,那沟壑之水乌沉乌沉,漆黑一片,全然看不见凌落的身影了。 檀迟身形滞了一瞬,双脚似生了根一般扎在沟壑边缘,始终没敢跃身而下。 众人皆向黑沉沉的沟壑凝望着,沉默了。 这时,慕容云中突然一笑,打破了寂静。 “果真檀掌剑下盘练的刚稳,不然,你这四百年的修为就没了!” 轻言戏谑的一句,却让众人听得背脊发凉。 几位掌剑立在沟壑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海底沟壑,面色都有些阴沉,凌落决绝的超乎了他们意料。 这山海师匆匆现世,又匆匆落入沟壑之中,必死无疑!想要再利用他的价值是不可能了。 也罢,这局棋大家都不输不赢,不至于被谁家占了便宜去。 慕容云中又对众人道:“事已至此,我先告退了!” 他转身向海王揖手,正要作别,却见一道蓝色的身影闪过,毫不犹豫地跃入沟壑,很快便沉入深处,不见人影。 “梦儿!” “小公主!” 海王荆坤和弄潮同时失声喊着,却已来不及了。 仙师尊一脸错愕地望着沟壑,这让无数修士闻而胆寒,望而却步的沟壑,今日,竟有两人毅然而然地跳入赴死。他们转而又望向海王荆坤,海王荆坤满脸悲色。 当年海王亲自下令,将绕梦的姐姐关入囚笼,就是从此处沉入了沟壑。 “没了,都没了,我两个女儿都葬身在这沟壑之中,都因人类而起啊!” 海王荆坤心中悲痛万分,但他的语气很平静,也许是大悲难哭吧! 他扫了一眼仙门七境一干人等,心灰意冷地转身进入了邕都城中。 “我不想再看见你们,都滚吧!” 六位掌剑交换了几个眼神,领着众师尊悉数离去。 …… 好冷,肌肤腠理好冷,彻骨冰冷! 跳入沟壑的那一瞬,凌落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黑夜中。 凌落暗运避水诀,周遭的沟壑之水分出一片薄薄的空间,将他包裹住。 他感觉在自己缓缓地向下方沉去,不对!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推向沟壑深处。 四周漆黑,他看不见这里的一切。看不见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并不是黑色,像没有颜色的虚空一样,死寂,沉静!身体控制不住地继续下沉。 一丝声响也没有,太安静了。安静地以至于,凌落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声,就连血脉流动时微乎其微的声音,都清晰了…… 突然,一只小手紧紧握住了凌落的手,凌落一用力,将这只小手拉到身边。 “是绕梦吗?” 四周依然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这什么鬼地方?二人这么近的距离,却连声音都不能传达。 那只小手拽着凌落的手,放在她的脸颊,凌落轻轻捏了捏,圆嘟嘟的脸蛋,肉乎乎的手感,没错是绕梦,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被无形的力量向下推了多久,凌落的双脚落在一片泥沙上,他试着在泥沙上迈开步子。 凌落的右手掌心,被绕梦用手指一阵比划,似是在写字传达给他。 凌落没有辨认出来,过了一会儿绕梦又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通过手心的触碰,这回,凌落隐约感觉出她写的是什么了。 步步小心! 这就是绕梦写了两遍的四个字。 此地除了周遭的一片漆黑,却平静的很,并无别的异常。但是绕梦传来信息要他小心,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敢大意。 四周还是一片平静,世外和海境的人们谈之色变的死域沟壑,就连海王和掌剑也不敢试足,真的会这么平静么? 数不清的乌线鱼成群结队,它们在沟壑里闲散地游动着。 这些乌线鱼的外形就跟一条细线一般,却足有三尺长。 领头的乌线鱼游在最前面,当它游至凌落面前时,并没有避让,而是保持原来的游动轨迹和速度,就这么从凌落的胸口穿了过去。 乌线鱼轻松自如地从凌落前胸钻入,钻入了他的胸腔,再从后背从容钻出。 凌落感觉胸口像是被一根细线穿过,一阵剧痛,右手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住绕梦的小手。 还没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第二条乌线鱼来了,穿梭腹部的疼痛再次侵袭。 意识到致命危险,凌落猛地将绕梦的手向下拽,接着一把按住绕梦,二人同时匍匐在泥沙上。 在这没有视觉的极端环境中,二人并不知道,一大群乌线鱼正从后背上方缓缓游过。 方才凌落如果稍稍迟疑,只怕二人已经万线穿身。 凌落将绕梦死死地按在泥沙上,生怕她冒然站起来。 过了一会,凌落紧握的手心被绕梦掰开,写下几字:怎么了? 凌落忍着腹部的疼痛,在绕梦的手心写道:千万别起来。他不放心又写了一遍:千万别起来! 手心传来绕梦的笔画:明白的哟! 凌落又写道:你没事吧? 绕梦回应:没事呀! 凌落总算放心了,这丫头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还要把语气词写出来,真是让凌落哭笑不得。 肉体被穿过的钻心之痛,两次,让他怎么也不敢再爬起来。就这样,他一只手按着绕梦的背,静静地趴在泥沙上,身上的伤口在流着血。 听不见,看不见,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凌落的感知变得敏锐了,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就连血脉流动的声音,也要比之前明显了。 虽然十分微弱,但凌落从这微弱的血脉流动声中,似乎听出了血脉在他体内的位置和流向,隐约依稀,捉摸不定。 二人就这样,在沟壑底部的泥沙上,静静地趴着,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凌落感觉身边的绕梦一动不动,这丫头倒是听话的很! 总不能一直这么趴着,也不知危险过去了没有。 凌落身躯不动,只是把一只手缓缓伸向上方,试探情况。 他并不知道,那群乌线鱼早已经游向远方了。为了安全起见,他支起一只手,继续等待着,手掌没有受到任何创伤,危险应该过去了。 他在绕梦手心写了几个字:继续趴着别动。 凌落坐了起来,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依然安然无恙,这才将绕梦拽起。 不知缘由的在泥沙上趴了两个时辰,这丫头肯定有很多疑问吧! 凌落在她手心写道:此地有危险生物,你切记要跟在我身后。 手心传来几个字:我知道这里非常危险呢,你没怎么样吧? 凌落写道:没事。 凌落想了想,又在绕梦手心写了两个字:呵呵。 如此,她应该放心了罢。 就这么,凌落牵着绕梦,一前一后,没有视觉、没有听觉,脚踩着泥沙,在这黑沉沉的沟壑底潜行。 他们只得步步小心,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下一次杀机何时来临,更不知道,杀机是以何种方式出现。 ; 第二十六章 元觉苏醒 走着走着,一股暗流袭卷而来,将二人猛地推动。 杀意!凌落感觉到沉重的杀意。 他继续用心感受,不远处,有一个庞然大物缓缓移动而来,正是这庞然大物的移动引起了暗流。 凌落拽着绕梦快速逃离此地,直到远远的避开那股杀意,才敢停下来歇气。凌落心生奇怪!我为何能感觉那股杀意的存在呢? 在这没有视觉、没有听觉的极端环境中,凌落体内休眠多年的元觉,苏醒了。这是人类五感之外,另一种本能的探知能力。 凌落感知到的杀意,正是沟壑生物曳尾巨螈在和其它生物厮杀。凌落试图再次去感知,这时杀意又消失了,凌落体内的元觉短暂苏醒后,再次休眠。 如何才能逃出这沟壑底部,向上,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下来。 只能一步一步摸着走,什么也看不见,每一步都是谨慎小心。 可是,凌落感觉身后的绕梦,却是神情放松,一点也不紧张。 凌落写出了疑问:你不害怕么? 手心传来一阵笔画:我很害怕,不过我跟在你身后就没那么害怕了。 海底突然剧烈晃动,匍匐在沟壑中的竜龟醒了,这庞然大物一动一静都会掀起一阵混乱。 从凌落和绕梦坠下来时,就一直在竜龟背部,二人全然不知。此时竜龟猛然站了起来,似是大地在翻覆…… 二人趔趄着爬起来,两只手始终拽在一块不曾分开,在这里一松手,那便真的咫尺天涯了。 得赶快从庞然大物的背上离开,这一颠一跛让人眩晕得受不了。 凌落拉着绕梦跑了起来,跑了很长一段距离,脚下一空摔落下去,总算离开了竜龟。 凌落感觉到,脚下踩的不再是泥沙,而是木板,蹲身用手摸了摸,手感光滑硬实,可以确定是木板。 这木板泡在沟壑中,也不知多少年岁了,竟然没有腐烂。 依然继续向前行,这片木板大的有些出乎所料,凌落踢到一个陶罐,往前一步又撞到一方形物件上,他一手牵着绕梦,一手情不自禁地去摸索。 这是一口箱子,凌落摸到了腐蚀的锈渣,这应该是锁,稍稍一拧,锁断开了。 凌落饶有兴趣地一笑,要去打开箱子,突然,他的元觉猛然苏醒。感知到箱子中藏着犀利的杀意,恐惧袭来,促使他伸出去的手快速收回。 每一种生物体内都存在着元觉,人类在母亲的胎盘中,只有两个月大之时,还没有发育出眼、口、鼻、耳和四肢,不具备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 但胎儿却本能地去探知胎盘外的世界,这探知能力便是元觉。 胎儿的元觉,可以清晰感知到子宫外的事物、母亲的模样、母亲在干什么、甚至接近母亲的人都可以感知出来。 到了三个月时,胎儿开始长出手脚,渐渐有了触觉,随着无意识的触觉使用,触觉逐渐变得灵敏,元觉却反而变淡了。 到四个月时,胎儿的听觉已经形成,开始使用听觉去探索子宫外的世界,频繁地使用触觉和听觉,几乎不怎么使用的元觉渐渐变得更弱。 八个月后,胎儿具备了视觉和味觉,而元觉不再使用,便彻底的休眠在体内。 除了胎儿,还有很多没有五感的生物,同样依靠元觉生存。如蛆虫、泥土中的蚯蚓、海里的贝类,这些生物身上都存在着最初的元觉。它们凭借着触觉和元觉,一代一代的繁衍下去。 元觉的苏醒,让凌落感觉到了异常,他试着将这种感知探出体外,身前的黑色箱子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困在沟壑一日多了,第一次看见东西让凌落吃了一惊,将元觉收了回来。 随着元觉收回,即使他睁大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如从前漆黑死寂。 这感知能力,竟然可以将周围的景物纳入脑中。 凌落再次将元觉探出,一步之内的景物全都浮现在脑海…… 一只黑色的木箱子,一个陶罐,还有身后的绕梦。凌乱的蓝发遮去了半张小脸,圆嘟嘟的小嘴微微咧开,那只小手,始终信任地拽着自己。 凌落看着她笑了笑,但很快又被箱子里的杀意吸走了注意。 箱子里的杀意十分凌厉,就像有无数的怨念疯狂地冲撞着箱子,却又被一股力量压制住,怎么也挣脱不出。 凌落看了看这箱子,木箱浸泡在沟壑里不知多少年岁,俨然快烂掉的样子!如果真的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只怕早就撞破箱子冲了出来。 按捺不住好奇心,凌落还是伸出了他的手。 箱子被凌落打开了,只见箱中摆放着一具五尺长的青铜剑匣,凌落用手拭去了上面的铜绿,剑匣上镂刻着依稀可见的四个字:下弦之刃。 凌落伸手去拿剑匣,剑匣突然自行打开了,一把光洁锋利的古剑躺于剑匣中。 这剑弯曲细长,中间稍宽,向两头逐渐收细,洁白的剑身好似夜空中那一弧下弦月。他的元觉清晰地感知到,剑内呼之欲出的杀意。 凌落明白了,困住杀意的不是箱子,也不是剑匣,而是这把剑。 拾起下弦之刃,没想这剑却异常轻便,随手一挥,困在剑内的杀意顿时狂暴不已,它们像一团黑色火焰包裹着洁白的剑身,躁动不安地剧烈挣扎着。 一手牵着绕梦,一手握剑,他试图将元觉探出更广的范围,但他的元觉太弱了,可以感知到附近的杀意,无法看清一步之外的事物。 突然,一点杀意出现在感知内,是个活物,在不断向凌落靠近。 那杀意猛然跃起,向凌落扑击,凌落将下弦之刃横在身前,活物撞在了剑刃上,分裂成两团。 一部分滚落在远处,不停地抽搐翻滚;一部分掉落在凌落脚下,两截蜷动的触手缠住了凌落小腿,不一会儿便松软了,失去了生机。 但另一部分杀意更浓了,凌落拽着绕梦赶快逃,他深深明白海底沟壑杀机四伏,只可逃,不可战。 逃走中,凌落心里生出一问,这沟壑内没有视觉、没有听觉,那活物是如何知道我的位置? 难道……它可以自如的使用五感之外的感知力? 不错,在沟壑中生存的生物,皆是没有视觉和听觉,它们没有眼睛和耳朵,因为,根本不需要。 它们身上,具备着比凌落敏锐数百倍的元觉,正是敏锐的元觉,将周围事物感知的清清楚楚。 被下弦之刃割伤,那活物立刻召唤起它的同伴。 凌落感知到,身后聚集了数不清的杀意,拉着绕梦慌不择路的向前逃去,跑出几百步,没路了,一面木质墙挡在凌落身前。 凌落大致明白了所处环境,这是一艘沉船,他们正在底舱中,挡住他们的是舱壁。 挥出一剑斩向舱壁,剑身弹起,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好硬的木头。 身后,数不清的杀意将二人紧紧围住,他们退无可退。 一只巨足从天而降,沟壑底部一阵剧烈地晃动,一时间,这群杀意几乎全部消失,只剩下零星几点杀意,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窜。 仅仅一步之遥,巨足耸立在凌落身前,清晰可见,黑色皮肤满是皱褶,三根短趾根根都有柱子粗大。 这只巨足抽离而起,接着,一张巨大的兽嘴从上方探入底舱,大嘴张开一阵吸吮,被踩死的海兽尽被吞入三足兕腹中。 三足兕是沟壑里的中型生物,长有三足九趾,足似险峰,拔地万钧,觅食小型海兽为生。 三足兕吞食一番,托着沉重的步子渐渐远去,凌落还在那定定地站着,不敢动作,身旁的始终绕梦一脸平静。 自落入这沟壑后,发生的一切绕梦丝毫不知。 凌落走,她就走,凌落跑,她就跑,凌落停留,她也停留。如果不是看着她这张可爱的小脸,凌落还以为手里拽的是人偶呢! 将下弦之刃放在一边,凌落在她手心写道:你能感知到身边的环境么? 绕梦对应:四周一片漆黑什么看不见呀! 看来,绕梦并没有具备这种感知,凌落思量着,难道是因为杀意的威胁? 绕梦全然信任他,一切交给凌落之后什么也没去想,她的身体状态放松,并不需要去探知身边的环境。 而凌落不同,在沟壑中他是心惊胆战、谨慎小心,身体本能的寻求保护,在这种状态下,元觉苏醒了。 ; 第二十七章 上古战船 寻着三足兕踩出的巨大豁口,凌落拽着绕梦,咬着下弦之刃的剑柄,一点一点爬出底舱,来到甲板上。 甲板边沿是一排箭孔,残缺的长枪箭矢散落一地,凌落可以确定,这是一艘战船,只是这战船大的超乎常理。 凌落曾经访遍江南水国,也没见过如此之大的战船。这艘战船定也不是仙门之物,脚下生风的仙门弟子自然用不到。 不是尘世,也非世外隐修界,那这艘战船是出自何方? 战船……凌落很快想到了海战,如此巨大的战船,难道……这是上古遗留之物? 凌落心中冒出的一种猜想,让他猛然一惊。 上古大海战!也只有山海传说中的上古大海战,动用了承载万人的巨型战船。 可是,若真是上古沉船,在水中泡了万年的木质船体,怎么可能坚硬如故? 一时间诸多疑问,让凌落脑子产生了混乱。 浅儿曾提到过的,沟壑是鲲的隐匿之所,这沟壑内,到底隐藏着多少上古的秘密? 凌落拽着绕梦离开了这艘战船,还没走出百步,又发现两艘战船,凌落沿着战船细细查看,发现这两艘战船是撞在一起,相互之间死死嵌住,一同沉入海底。 凌落从一个破损的小洞钻进了船舱内,二人靠着舱壁坐了下来。凌落估算着,在这危机四伏的沟壑中,他们战战兢兢地走了三四天了,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凌落的肺部时常作痛,有几次咳出血来。 他在绕梦手心写道:我们休息两个时辰,此处安全。 终于找到栖身之所,精疲力尽的二人瘫倒在墙角。唉,只能算是比较安全罢了,谁又知道下一波杀机什么时候来呢? 凌落看着面容憔悴的绕梦,很是怜惜,她本不需要遭这份罪的。 凌落在心底叹了口气,在她手心写道:你睡吧,我看着。 凌落伸手轻扶绕梦的脸,他遮在绕梦眼睛上的手宽厚而温暖,绕梦的心忽然安定了,好像一片浮萍终于有了依靠一般,倚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凌落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让绕梦睡的更舒服些,悄悄分出一只手,圈住她小小的身体。另一只手依然按住下弦之刃,始终不曾松开。?? 看着绕梦睡熟,他恍惚间忆起了秋晨山,忆起了秋晨山的柴屋、茅草丛、月照林……忆起了那段,困了就随便寻一处隐秘安然睡了的时日。 眼下,凌落不能睡,他思索着,该如何逃出这死域。 出路便在头顶上方,但想要游上去是不可能的,那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推下沟壑底部,根本无法抗拒。 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被巨兽一脚踏扁也未可知。沟壑的杀机四处存在,往前走,更不知会遇见何等可怖的沟壑生物。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呵!凌落笑了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早已死在落汐城下了么。 绕梦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睁睛醒来时虽还有些迷糊,但感觉整个人舒服多了,精神也恢复不少。 身下软软的,自己竟被凌落抱在怀里。她脸一红,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嘴,又甜蜜地偷偷一笑,感受到身下的人动了动,急忙心虚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却不知凌落都看在眼里,他掐了一下绕梦的脸蛋,在她手心写着:你为何也跳进这沟壑中? 绕梦知道装睡不成了,悻悻然揉了揉眼睛,回应:我想看看这沟壑到底是怎样的。 沟壑黑漆漆的一片,有什么可看的。凌落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危险,你不怕死么? 绕梦写道:跳时没想太多,可一跳进这沟壑中我就怕了! 她顿了顿,又写一笔一划的写了很长一段。 我很想知道,姐姐生命的最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父王竟然会忍心将姐姐锁入囚笼沉进这么恐怖的地方。这沟壑是死域,七年前姐姐被沉入这里,你说姐姐还活着吗? 凌落一一辨别着,他看见绕梦的脸色十分难过,叹了口气,在她手心写道:死了。 绕梦的小手蓦地垂落,她怔怔地坐着,悲伤之情难以控制,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这鬼地方,漆黑一片死气沉沉,看不见也听不见,姐姐怎么可能活过七年? 凌落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水,滞了滞,却将手收了回来,在她手心写道:该走了。 凌落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并不是因为他冷血,而是他深知,比这更残酷的,是心存希望,苦苦追寻,最终破灭。 走到船舱破损处的小洞,凌落探出半截身子探看情况,一张血盆大口忽地笼罩而来,吞噬了凌落的上半身。 整个人先是麻木的,然后胸口和后背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黏糊糊的液体包裹住他,好不难受。 待回过神来将元觉探出,这才看清了情形。 凌落半截身体都在这海兽大口中,海兽已经僵死不动,巨大的头颅上冒出一点洁白的剑刃。这海兽吞咬凌落时,它万没想到,自己被凌落手中的下弦之刃刺穿了脑颅。 海兽死了,它的大口巨牙,已经死死咬住凌落胸背,切进了肉中。 凌落单手用力,拔出嵌在海兽脑颅中的下弦之刃,一剑一剑划开海兽的肉。 一剑又一剑,四周全是红色的血水,划烂的碎肉漂浮着贴在凌落脸上,顿时胃里一阵翻涌,噗地吐出一团酸水,酸水又糊了他一脸,他的头发上黏的全部都是这些恶心的液体。 这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惊慌之下凌落的避水诀破了,避水诀一破,海水挤走了空气,凌落呼吸不得,呛了几口血水,连同烂肉咽进腹中,胃里再次激起一阵恶心地呕吐。 凌落赶忙重新运起避水诀,将身体与海水隔开,咬着牙,用力地划下一剑又一剑,他的皮肤多处渗出血丝,修复的血脉,再次裂开了。 这一切绕梦全然不知,她只是紧握着凌落的手,感觉到他在不停抽搐、不停挣扎,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手掌被他捏的阵阵发痛。 出什么事了?绕梦很是心慌,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此时的凌落非常痛苦。 几十剑下去,终于,海兽的躯体跟它的大口脱离。海兽的巨齿还咬在凌落胸口,凌落一剑割断连接牙齿的肌肉,忍着剧痛,将这些牙齿从伤口中拔出。 这一番折腾,凌落疲惫的差点倒下,他顾不得这些,强行支起身体,牵着绕梦离开船舱。 ; 第二十八章 青铜巨鼎 自元觉苏醒以来,长期使用元觉,让凌落倍感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肉体上的劳累,而是神念的困乏无力。即便如此,凌落也不得不强撑着,继续使用元觉躲避危险。 在沟壑中行走,陆陆续续,凌落又发现了六七艘巨型战船,每走一段距离便能遇见沉船,他估计着应该不只这些数目。 凌落越来越肯定,此地就是上古大海战遗址,他越来越接近沟壑中隐藏的上古秘密。 打量着手中的下弦之刃,火焰般的杀机狂暴挣扎着脱之欲出,却被死死地压制在剑身内,这绝对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持有的剑。 如若我没猜错的话,发现这把剑的船,一定是将船。 凌落来了兴致,之前遭遇的一切恐怖,都被他抛在九霄云外。他决定原路返回,相信在将船上一定能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元觉只能看到一步之内,但只要往相反的方向回去,就不会有太大偏差。凌落拽着绕梦又折返了一里路,顺利找到第一艘战船,从一个缺口进入船舱。 三足兕踩踏后的将船损毁严重,凌落缓步在破败不堪的船内,探查着,大小不一的碎木四处散落,还有几具海兽的骸骨,没什么线索。 一张黑色的帅案,出现在凌落身前,这是主将议策饮酒的地方。 帅案上雕刻着兽纹,仔细辨认,这些兽纹都是上古神兽,今已不复存在。 凌落捡起一块尺牍,泡在水里万年,尺牍上的文字早已消失不见,像这样的尺牍,地上还有很多块,如今都变得没有什么价值。 凌落继续探查着,他发现了一口打翻的青铜巨鼎,他站在青铜巨鼎前,用剑将布满鼎面的铜绿刮去一块,露出了一角兽图腾和三字铭文。 凌落心中一喜,着手又刮去大片铜绿,数十字的铭文显露眼底: 万物之外,六合之内,天地之变,阴阳之应,彼春之暖,为夏之暑,彼秋之忿,为冬之怒,四变之动脉与之上下,以春应中规,夏应中矩,秋应中衡,冬应中权。 凌落看了一遍,似是明白,却不尽明白,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到鼎的另一面。 他挥剑动作一番,铜绿下隐藏着铭文:帝虞卌五岁秋,伐西重,除其国,自此九州并一。 看到此处,凌落愣愣的立在鼎前,此时,他的内心被深深震撼了! 自上古以来,尘世发生有重大历史,当时的经历者便会铸鼎记事。而这鼎文上,竟记录着天大的事件。 帝虞此人,史书上从来没有记载过,但这铭文上分明写着:九州并一。 而伐西重,很显然是帝虞统一尘世的最后一役。 太震撼了,不可置信,崩裂的九州,竟然曾经统一过一次。 尘世自上古以来,就有九州大地之称。在尘世,有文献记载的七千年历史长河中,九州崩裂,从未统一。 当年,凌落在南陵国率十万之师,攻陷江南二十六国,拓地千里,但他也从为心生一统九州之念。 一统九州,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南之地五千里,江南以北有逐鹿原,逐鹿原以北有北疆,更有逐鹿原以西的穷绝之地。九州之广袤,无可丈量,四百大小邦国林立,数千余年来,小国并大国,大国裂小国,往复循环,长久保持着互相攻伐、此长彼消的天下格局。 帝虞是怎样的存在,他竟然统一了上古尘世。 凌落的神思控制不住地飞往上古,在上古尘世,到底发生过怎样的煌煌历史? 震惊之余,凌落继续看下面的铭文: 又二岁,帝欲威加东海诸邦,斫苍梧之木造艨艟百余,命缺灭奉帝兵,将虎贲十万,携浩浩帝威入苍茫海境。 此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名——缺灭。 帝虞统一尘世之后,大征民力砍伐苍梧,打造一百艘巨型战船,命大将缺灭统领十万将士征讨东海。只是,铭文中所说的东海诸邦,早已不复存在了,当今统治这蜉蝣海大小岛屿的,正是仙门七境。 帝兵?凌落看了看手中的下弦之刃,洁白的弧型剑身,正如廿二夜空中的那一轮下弦月,剑刃上困住的杀意,至始至终都在狂暴地挣扎着。 凌落在将船中捡了下弦之刃,想必大将缺灭也葬身沟壑了吧! 从铭文中的“奉帝兵”三字可以看出,下弦之刃是帝虞交给缺灭,以示帝威振奋三军之用,却在剑匣中静静地躺了万年。 凌落又走到青铜巨鼎的第三面,刮去铜绿显现出铭文: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 这是一首上古诗歌,诗歌中呈现出一幅战争结束得胜归来的盛大景象。 一场激烈的战役终于结束了,我们抓获了很多敌军俘虏。我军中,有人余勇可贾,精神亢奋,擂响鼙鼓;有人感到疲乏,躺在一旁安静休息;有人失去了亲人,正在啜泣;有人兴高采烈,引吭高歌。短短十字,音节顿挫地描述出一幅动人的场面。 这首诗歌作为铭文出现在青铜巨鼎上,自是寓意缺灭大军,能够顺利征服东海诸国,班师凯旋。 然而凌落如今看到的,是这些战船悉数沉入深海沟壑。可见,此次出征缺灭大军全军覆没、惨败无归。 刮去青铜巨鼎最后一面的铜绿,一副抽象图画展现眼前…… 一轮下弦月悬挂上空,一群人正伏地而拜,唯有三个人立于下弦月的正下方,他们高举双手,面向下弦月做出接引之状。廿二之夜,有下弦月。 这些人在做什么?图案太过抽象,凌落看得云里雾里。 那是什么?凌落用剑再去刮了刮铜绿,只见图案中,地面上露出一个规则的圆形,圆形中一串一串符文和抽象图,正是凌落所熟知的。 阵图,凌落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阵图。 画面中,朝着下弦月高举双手的三人是山海师,三名山海师刻下阵纹,正在接引月光。 难道……凌落将下弦之刃横在眼前,再次打量着。三名山海师在下弦月夜刻下阵图,他们联手接引月光,最终铸成此剑。 山海师绝迹万载,凌落的身份暴露在世外隐修界,便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得仙门七境中六名掌剑亲至,甚至不惜撕毁《三界之盟》共涉邕都。 巨鼎的图案中,他看到了三名山海师同时出现,能刻画出接引月光的高阶阵纹,说明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凌落能比的。 而三名山海师,竟然都在为帝虞效命。 探查完青铜巨鼎,凌落牵着绕梦的小手,又花了一个时辰在底舱搜寻一遍,除了破损的兵器和木屑,再没发现有价值的物件。 帝虞,他建立的统一王朝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统一的九州再次崩裂。 上古的一切为何没有半点文献记载? 凌落看着手中的帝兵——下弦之刃,无奈的笑了笑,他有幸捡了这绝世之剑,却又如何逃出这危机重重的沟壑。 突然,有杀意出现在附近,凌落立刻警觉起来,那杀意正在向自己快速接近,凌落将绕梦揽于身后,左手一抬,下弦之刃横在身前。 ; 第二十九章 猾 不对,那股杀机不是朝着自己来的,它的身后,还有一股更强大的杀机在追击它,凌落赶忙拉着绕梦避让。 底舱壁被猛然撞开,伏首彘身后紧跟着一团黑色的阴影,从二人身前掠过,凌落感觉到那团黑色的阴影有异常之处,但是速度太快了,一时间什么也没看清。 超出一步之外,便是漆黑死寂,他的元觉还太弱,只能感知到杀机的强弱和位置。 伏首彘撞入战船底舱,却停住了不在逃命,它崛起身躯用尽全力,将自身杀意释放到数倍,亮出锋利的双爪,试图吓退那团黑色的阴影。 那团黑色的阴影露出了狰狞一笑,似是毫不在意,迈出前足缓缓走向伏首彘。 这两股杀意就要厮杀一场,凌落揣着心中的疑问不肯离去,躲在一旁静静观望着。 他还不能走,方才在黑色阴影身上看到的,他不太确定那是什么。 黑色阴影在缓缓接近着,伏首彘自知不敌,但仍然摆出了一副死战到底的姿态,来面对眼前凶狠之敌。 黑色阴影那轻松的步姿似乎在说着: “在强者面前,弱者的挣扎是多么可笑,只能给自己的死亡过程徒增些痛苦罢了。” 伏首彘奋起一跃,双爪扑向黑色阴影,黑色阴影张开大口,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了伏首彘双爪,干脆犀利。 伏首彘跌落在舱板上,被咬断的伤口鲜血汨汨而流,痛苦的在海水中翻滚。黑色阴影嚼动着大口,将双爪一点一点咽入腹中。 失去双爪的伏首彘,被黑色阴影视为了俎上肉。吞食完双爪,黑色阴影再次走向伏首彘,它要大开胃口饱餐一顿。 凌落决定,去接近黑色阴影,他要看个明白,以确定方才看到究竟是什么。 拉着绕梦缓缓接近,他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将他和绕梦的性命断送。 但是,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他真的不知道,这在沟壑死域中,还能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黑色阴影,必须要接近到一步之内,才能看清楚它的面貌。 很近了,一步距离,终于看到了它健硕高大的后身布满鬃毛,每一根都像箭矢一般粗壮。 黑色阴影猛然回头,对着凌落露出狰狞的牙齿,巨大脑颅上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不错,这……就是一双眼睛,是凌落看到的一线生机。 沟壑生物根本没有眼睛,这海兽肯定是从沟壑上方的深海过来。敢进入沟壑死域猎食,这家伙真是胆大至极。 不过,它既然敢进入沟壑从容猎食,那就一定有逃离沟壑的办法。 猾瞪着凌落,它也是同样的诧异,沟壑中,竟然出现一个人类和一个海魔。这海魔还不简单,是个鲛人,难道他们是不小心掉进沟壑的? 一万年前曰上古,三万年前曰远古,十万年前曰太古。 在上古那场天地浩劫中,天地翻覆,人世倾塌,天地秩序被打乱,八荒动荡,万物百类迅速消亡。 所幸存活下来的生物零星无几,而猾就是幸存生物中的其一。 它不仅五感强大,而且拥有着敏锐的元觉,这让它得以在天地间几处死域中任意出入,猎食各类奇禽异兽。 猾这次进入沟壑,就是为了猎食伏首彘,伏首彘生存在沟壑底部以千年海贝为食,肉身蕴藏丰厚的天地之灵。 吸收伏首彘体内的天地之灵后,猾的修为将大增,所以,它才冒险闯入死域。 猾想除掉这个人类再安心进食,不过凌落手中的剑让它忌惮了,剑内凌厉的杀意脱之欲出。 猾能在上古的天地浩劫中存活下来,必定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 猾感觉到,这二人并没有与它为敌的意思,料想,他们肯定是困在这沟壑之中出不去了。 对于猾来说,它完全没必要去攻击这两个将死的人类,给自己再添麻烦。 它口齿一咧露出尖牙,冲着凌落诡异的笑了笑,然后拉开距离,转过身躯去猎杀伏首彘。 凌落浑身汗毛竖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怪兽笑的跟人类一样,简直成了精了。 伏首彘躺在地面,抽动着身体,猾要过来吃它了。 突然,伏首彘一双后足奋力拍打在地,整个身躯一跃而起撞向猾,猾张开大口,一口就咬断了伏首彘的头颅。 正要咀嚼吞食,却见猾瞪大了血红的双目,竖起双耳,一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它的眼睛、耳孔、鼻孔渗出血来…… 生性狡诈的猾,万万没想到,伏首彘的头颅会在它口中炸开。 方才它眼中可笑的弱者,此刻让它付出了惨痛代价。 伏首彘自知逃不出猾的捕杀,将体内的天地灵气,强行灌注于头颅之中,在猾咬住伏首彘头颅的一瞬,巨量的天地灵气将头颅撑爆,给了死敌致命一击,玉石俱焚。 猾巨大的身躯缓缓倒下,摔在船舱的木板上,凌落明显的感知到这怪兽的杀意消弱了,应该说是极其的微弱。 凌落慢慢走近,眼前猾的头颅满是鲜血,鲜血慢慢散在海水里,倒下的身躯不再动弹。凌落担忧这精怪要是死了,可如何是好啊? 奄奄一息的猾还不会死,伏首彘头颅在它嘴里炸开,造成了严重的创伤,但它还不至于就么断送了性命。 只见猾三米长的身躯渐渐缩小,一直缩小到跟野狗一样大小,它的气力已经撑不起巨大的身躯,为了能活命离开沟壑,只得舍去一半的修为,将身躯化小。 猾确定了人类不会攻击它之后,蜷了蜷身躯缓缓爬了起来。四肢站立,只是那猾头像蔫吧的茄子,垂挂在颈部。 猾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后退着,四肢吃力地托着头颅,缓缓离开船舱。 “呵呵……” 这精怪的模样真滑稽,明明就是一条野狗嘛!凌落忍不住笑了出来。 猾顿住了身躯,睁开一只血色的眼睛瞪着凌落,凌落被瞪得浑身发冷,不敢再笑。 ; 第三十章 下弦之刃 猾拖着头颅继续行走,凌落牵着绕梦跟随而去。 这两个人类,为什么紧跟着它不放? 狡诈的猾当然明白,这两个人想跟着它一起逃出沟壑,所以不会对它造成威胁。 今日,猾被卑贱的人类嘲弄利用,让它倍感羞耻,但眼下这幅模样,也只得咽了这口怨气。 猾一点一点后退着挪动,垂落在泥沙上的颅脑流了一路的血,这精怪并不走直线,而是绕来绕去,专挑岩石之间的缝隙走,十分隐蔽。 一路下来,竟然避开了沟壑中的种种海兽,完全没有遇到凶险,看来,它不只一次来到沟壑猎食。 离开了这片满是战船的水域,经过一块巨大的岩石时,两只伏首彘挡住了猾的去路。 之前在猾的追捕下伏首彘各自逃命,但并未远去,而是一直保持着距离,感知同伴和猾的动向。 它们发现,那头伏首彘的杀意消失后,猾的杀意变弱了,但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就一直远远跟着。 此刻,两头伏首彘挡在猾身前,说明它们已经摸清了情况。猾进入沟壑杀死了它们的同伴,现在身受重创,它们不会放猾离去。 猾再次睁开一直眼睛,死死地盯着凌落,凌落明白它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算是和这精怪绑在同一条绳上了。 他拽着绕梦走向前,右手一揽,将绕梦和猾护在身后。 两头伏首彘四肢弹地,猛然扑了上来,锋利的前爪拍向凌落。 凌落挥动下弦之刃迅速画出遮云盾,遮云盾上蓝色的水纹摇曳,两头伏首彘重重地撞了上去,阵盾顿时碎裂,却止住了伏首彘的攻势。 凌落眉头一皱,遮云盾与拱海大阵师同一道阵法,但在自己手上总是被击碎,终究是自己不能深谙阵纹,没能发挥出山海师的真正威势。 两头伏首彘撞在遮云盾上,也不好受,晕头转向的,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它们不敢冒然行动,一步一步地迈向凌落,很是小心。 凌落将下弦之刃横在身前,这是他唯一的依仗,凌落没有修为,不知该如何击退这两头海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猾心想完了,这小子不靠谱,动不动就将手中的剑向身前一横,一看就是不懂剑道的人类。 人类当中,真正的用剑高手,是不会随意出剑的,他们按剑在鞘,泰然自若,一旦发现对手破绽,定然一击毙敌。 这两头伏首彘浑身破绽,若不是吃了暗算,实力大减,猾双爪一挥就能将它们撕碎。 但是……这小子手中的剑很不寻常,剑身内烈烈杀意脱之欲出,仿佛无数根银针刺激着猾的元觉。 算了,靠这小子不妥当,不如趁他们纠缠的功夫先走为上,猾托着垂挂在地的头颅,撅着屁股,一点一点退向岩石后面,溜吧! 凌落转过头对着猾的方位,虽然看不见猾,但凌落知道猾的原觉强大,可以看见自己。 凌落的眼神在告诉它:你若敢溜,我就不管了,这两头猪一样的怪物可是冲着你来的。 狡诈的猾很快就想到这一层意思,止住了身躯,既然被发现了,只得放弃偷跑的念头,回到凌落身后,想着自己一身修为,今日交在一个低贱的人类手里,真是憋屈。 见这精怪老实了,凌落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远古以来,猾这种生物就开始琢磨人类的行为,对人类的表情分析的十分透彻。 这小子洋洋得意的神情分明是在说:乖啊,看哥哥的。 它瞥了一眼凌落,再次闭上眼睛趴在泥沙上。 伏首彘已经逼近,再次扑了上来。 凌落胡乱一剑砍去,只见下弦之刃变得雪亮,绽放出一片月光,剑身中困住的杀意冲了出来,疯狂撕扯着海水,无形的杀意化作一道黑色火焰,仿佛一条巨龙冲了出去,瞬间将两头伏首彘席卷,撕裂成粉碎。 黑焰巨龙回到了剑身内,似乎是杀意得到宣泄了,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切都在一息之内。 凌落被惊住了,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两头伏首彘已然不见,无数的碎肉和鲜血漂浮在海水中。凌落定了定神,方才的景象完全出乎所料。 猾暗自庆幸,没有对这个人类下手,是正确的。他那把剑杀意浓烈,诡异之极,不过瞬息之间,便将两头伏首彘碎尸万段,丝毫不逊于仙门的传承之剑。 更不可思议是,剑内的杀意已经臻化出独立的意识,不必剑的主人斩劈,就能自发的袭击目标,待此剑的意识完全独立,将是一把彻底的邪剑。 此时的下弦之刃荧光雪亮,看不真切,就像一截月光握在凌落手中。 障碍扫清了,猾从泥沙上立了起来,它的头颅依然垂落着,就这么后退着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凌落感觉到周围海水发生了变化,渐渐从冰冷变得温热。又走了不远,他们来到一处海底火山口。 红色的岩浆在火山口中缓缓流动着,凌落明白了,这精怪定是待到火山喷发时,乘着岩浆上冲的力量逃出沟壑。 可是,它能够从这里逃出去,那凌落和绕梦呢?他们该怎么办?落入滚烫的岩浆只怕立刻烧成灰烬。 望着脚下的岩浆,凌落犯难了…… 凌落心念一动,在绕梦手心写道:你待在这千万别走动。又将下弦刃交与绕梦手中握着,也不管绕梦心中疑问,转身便疯狂地奔去。 两人陷入沟壑已经数日,数日来一直手牵着手,从未分开过。 就在凌落将手松开的那一瞬,绕梦心中一空……发生什么事了?他可是要去哪?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让绕梦不知所措。但是她不敢动,她得听凌落的,待在这儿,千万不可以走动。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绕梦伸手向四周摸了摸,什么也没有。绕梦从未有过地害怕起来,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他去做什么了?何时回来? 一刻钟过去了,这一刻钟对于绕梦来说,却比一年还要漫长。 绕梦愈来愈害怕,终于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混在海水里。双手紧紧地握着下弦之刃,似乎只有这把剑能让她稍稍安心。 几里之外,一口倒扣着的青铜巨鼎,在泥沙上不快不慢的移动着,藏于鼎内的凌落,双手举着巨鼎,一步一步吃力前行着。 在海水浮力中,这口巨鼎并不沉重,鼎身完全将凌落笼罩起来,且能庇护他一段路程吧! 下弦之刃的杀意应该能震慑住一些海兽,尽管如此,凌落也不敢让绕梦一个人待着,哪怕多待一分钟。 相隔数里,凌落的元觉始终锁定着猾身上的杀意,朝着那杀意方向前行。只要猾的杀意在,他就能顺利返回火山口。 突然!青铜巨鼎一阵猛烈的震动,鼎身撞在凌落头上,让他差点昏了过去。 接着又是三次剧烈的撞击,凌落呆在鼎内不敢动,外边的是沟壑生物巨地牛,正用它的牛头撞击着青铜巨鼎。 接连十几次的撞击,让铜鼎在泥沙上磨出一道浅沟,巨地牛绕着这坚硬之物转了一圈,吸了吸牛鼻子离去了。 沟壑生物走远,凌落再次撑起精神,双手举起铜鼎,向着猾的位置继续前行。 不好!猾的杀意消失了。 ; 第三十一章 逃出生天 凌落只得停下来,猾一定是发现了凌落在借用它的杀意,于是隐藏了杀意,果然是个狡诈的精怪。 不管了,大概还有一里的距离,只要自己能保持绝对直线,就能达到火山口。就这样,凌落托举着青铜巨鼎,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几分钟后,凌落感觉到了海水温度在上升,这是接近火山口的才有温热。他舒了口气,好在方向没有偏差掉。 又走了半里,终于到火山口了,凌落从鼎里钻了出来。绕梦就在火山口旁,看着绕梦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凌落将鼎翻了过来,推到火山口边缘。他又走到绕梦身边,此时的绕梦已经哭成了泪人,手里握着下弦之刃,瑟瑟发抖,眼角不停的渗着泪水。 离开了这么久,这丫头是被吓坏了。 凌落掰开绕梦紧握剑柄的双手,握住了她,手心的温暖传来,绕梦顿时扑进凌落胸口,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肯放手。小小的脸蛋埋在凌落胸口,泪水的温度传遍开来。 凌落就这么站着,任凭绕梦抱着自己,这丫头,真是受罪不浅。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绕梦才缓缓松开手。 凌落见状,在她手心写道:没事了。 绕梦在他手心划了一阵:嗯,嘻嘻。 这让凌落苦笑不已,他有些心疼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也许是她一生之中,经历过的最漫长的等待吧! 凌落的原觉变强了,可以探知到的范围,从一步之内扩大到两步之内。 两步之外,那精怪还旁边,趴在岩石上喘息着,看见凌落再次出现,还带来一口巨鼎,它似乎很不甘心。 火山口内,岩浆剧烈涌动起来,猾站了起来,那只流血的眼睛瞪了一眼凌落,然后一跃而下,扎进岩浆中。 凌落知道时机到了,他将青铜巨鼎推入火山口中,一手执剑,一手拉着绕梦游向火山口,双双落入青铜巨鼎之中。 很快,青铜巨鼎被烫的发红,海水被煮的滚烫,有避水诀将海水隔离,这滚烫的海水伤不到他们。 方圆十里的海底剧烈颤动起来,地面出现一丝丝的裂纹,火山口内,一道红色的岩浆柱喷薄而出,势不可挡的向上方冲去。 青铜巨鼎在岩浆中快速上升,片刻之后,冲出了死域沟壑,蓝色的海水出现在眼前,他们终于看到颜色了。 岩浆继续喷向上方,直接冲出了海面,飞向高空。 “噗通”的一声巨响,青铜巨鼎载着二人摔落在海面,接着,巨鼎又向海底沉了下去。 凌落浮在海面,仰着身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望着蓝色天空,这几日内心的压抑一扫而空,变得万分舒畅。 绕梦开心的笑着,大声呼喊:“喂!我们逃出来啦!现在什么都能看见啦,什么都能听了啦……哈哈哈!” 困在沟壑中,经过艰难数日,总算逃出生天,此刻的绕梦,恨不得大声地喊上几百句。 凌落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高兴个什么劲?当初你别跳下去,不就没这些事了。” 找死! 绕梦气得捏起拳头打在凌落胸口,凌落应声昏死过去,眼睛一闭,不省人事。他太累了,这几日下来,他的肉体和神念,都已疲惫不堪。 见凌落昏死,绕梦慌了,赶紧拽着他游向附近的一座小岛。 几日前,凌落跃入沟壑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而绕梦跃入沟壑的缘由,却有些说不清,为了七年前就沉入沟壑的姐姐?她心中难道不明白么? 姐姐是被锁进囚笼沉入沟壑的,那是被称作死域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生机? 此番沟壑之行,她终于确定了,一个长久以来困惑心中的事实,姐姐早已不在人世了。 绕梦将凌落放置在草地上,看着这副血迹斑斑的身躯,心疼至极。 绕梦将他的灰衣撕开,胸口一排深深的齿印,白色的肋骨暴露在她眼前,顿感一阵头皮发麻。 胸口和腹部上的两个血洞,看起来可怖至极。右手上血脉炸裂留下的伤痕,相比之下,不再显眼。 难过的情绪一下子灌满绕梦的心里,就好像这些伤口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无法想象,凌落在沟壑中承受了怎样的凶险,最终带着她逃出生天。 “都快死了,还跟我开玩笑。” 在沟壑中,凌落走在前面牵着她,走着走着,突然就将自己揽在身后,走着走着,又将自己揽在身后。 当时她不明白,凌落为何总是重复这个动作? 现在,看着满身伤痕的凌落,她怎能不明白? 那是凌落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为了护她,才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揽于身后。 “女孩子,站后面去!” 映雪殿前,凌落样子浮现在脑海,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难过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霎时间,眼泪绝了堤,绕梦趴在凌落身上大声哭泣,鲛泪淌满了凌落的胸膛,流入那一道道伤口之中。 绕梦蓦地想起了姐姐…… 七年前海王殿上,矮小的她抱住姐姐的腿,抬头巴望着姐姐,姐姐低头看着她,眼里衔满了泪水,姐姐的泪水像雨点一般滴落在她脸上…… 还想起了……姐姐恸哭时突然的笑容,那是在海王殿上,姐姐面对父王的斥责时,被投入沟壑前的笑容。 还有……姐姐笑过之后,抱紧绕梦再次恸哭的样子。 那日临别前,姐姐最后对她说的话,不断回荡在脑海。 “姐姐爱绕梦,呵呵……或许有一天,绕梦长大了,也会明白姐姐的选择。” “最好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但这一天,她终于明白了姐姐当初的选择,明白了,姐姐为了一个人类竟毅然决然的赴死,是为了什么。 许久之后,绕梦渐渐哭累了,她擦了把脸,静静坐在凌落身边守候。 静悄悄的,鲛泪正一点一点修复着凌落身上的伤口,裂开的肌肉和筋骨正在慢慢愈合着。 如果不是汲取过绕梦的鲛血,身上处处重伤,只怕早就死了。 他是真的太困了,被绕梦一捶之下晕了过去,睡得死沉死沉。 太阳渐渐往西方的海面落下,海水被染成了血红色,绚烂刺目。 凌落醒了过来,他缓缓坐起,伸了个懒腰。 “呃……我的衣裳呢?” 绕梦见他醒了,心里总算不再那么难过,用力扯出一点微笑看着凌落。 “你的衣裳被我撕烂了。” 凌落光着上半身,很不高兴:“你干嘛把我衣裳撕烂?你变态啊!” 绕梦听了一气,正要抬手打他,却又噗嗤一笑: “对呀!我变态!嘻嘻……看光了哦!” 入夜,一轮皓月挂上天空,满天的繁星闪烁,照亮了黑夜。 在星光的映衬下,绕梦一头蓝发格外的好看,经过这一次沟壑之行,她的神色少了些可爱稚气,已然多了几分平静之色,想是心智成熟不少。 凌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光着身子坐在草地上,披散的头发风中凌乱,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绕梦出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凌落的肺部又开始扯痛,他只好强忍着,过了会儿不那么痛了,才道: “回落汐城。” 落汐城,那是他心中唯一执念。 “哦……” 绕梦语气有点失落,她明白,眼前的人心中装着一件事,很重的一件事。 她从腰间取一小海螺递出: “这个送你,它能助你穿洋过海一路平安。” 凌落伸手接过,这海螺十分小巧精致,上面还刻了几个字,仔细一看竟是写着:唤鲨螺。 “仙门的人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会放过你,你要多加小心。好了,我要回邕都了,再见啦!” 绕梦心中虽然不舍,但她知道,既然终有一别,不如别得洒然。 凌落见绕梦要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闭上眼睛。” 绕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难道他要?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啊?绕梦脸颊有点微热,心中隐隐窃喜…… 她感觉到手心被笔划了一番,写了二字:凌落。 “凌落,取意尘世的一句诗——零落命由风,对么?”绕梦呵呵一笑。 凌落的神色定了定,双眉微聚,又舒展开来。 “许是吧!” 他这么多年,命如飞絮,随风辗转飘曳,随风来去浮沉,从来都是风起而行,风定而安。 绕梦一步一步走入海水中,又回头望了望凌落,凌落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本不简单,这需要缘分际遇。深刻地记住一个人的脸,更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最最难的,便是已然深刻记住了他的脸了,却又天各一方,再难相看互语。 鲛泪多情,绕梦怕自己的泪水控制不住,决然沉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凌落怔怔地望着蓝色海面,海面空荡荡的,唯有万点星辰和一轮明月倒影在海水里。 他打了个哈欠,便昏昏睡去了。 ; 第三十二章 古怪的老头 翌日,一轮红日升出海面,凌落慵懒地揉了揉眼睛,醒来,捡起下弦之刃。 困在剑内的杀意再次狂暴了,它们像一团无形火焰包裹着洁白的剑身,跳动不安地剧烈挣扎,却怎么也脱不出剑身的压制。 凌落找到一棵树,斩下一截木头,慢慢削成了一个剑鞘,将下弦之刃纳入剑鞘中。 凌落将背上的玄青色古剑解下,两柄剑绑在一起,下弦之刃上的杀意顿时平静了! “咦……” 凌落好生奇怪,这就像是残暴的恶狼在猛虎面前,不得不屈服着。 凌落诧然,很不解的摇了摇脑袋,又将两把剑斜背在背上。 在小岛上转悠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岛上跑的兽,他全都抓不到,只得采一些树的果实充饥。 凌落又躺在草地睡懒觉,到下午的时候,半睡半醒间有微风吹来,夹带着香气。 是烤鱼的香气! 凌落起身闻着香气寻找源头,很快他就发现一处火堆,火堆上正驾着一条焦黄的烤鱼,在这个荒岛竟然有人生火烤鱼? 好香呐!受不了啦!凌落一把抓起就狂啃几口,一条大鱼转眼就剩下骨头在地面扔着。 不远处的沙滩上,一个身形痀偻的老头子一手拿着木制鱼叉,一手拿着一条扭动的海鱼,怒看着凌落。 “好你个死小子,老头我辛苦烤的鱼居然被你偷吃了。” “前辈,我的肚子饿了,看见有条鱼了,便吃了,我赔你一条就是了。” “喝,在这蜉蝣海,你这副身体能抓到鱼吗,给我烤几天鱼算你赔罪,然后该滚哪滚哪,不要让我看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老头说着还挥了挥手中木制鱼叉,快点烤,又把手中的鱼扔到凌落身旁。 凌落正值死里逃生,回凡世无望,听到这话,心里顿怒,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子,待我抓到鱼,一定还你,为何如此欺人?” 凌落瞥了一眼老头,接过海鱼用棍子穿上,架在火堆上烤。 “这还差不多。” 老头子手里拿着一本发黄的古卷,靠着一棵大树,悠闲地坐在草地上。 “小子,在这座岛上要想吃饱,就得靠我,从现在起,你必须得伺候着我。” 凌落斜了一眼老头: “喂,你个死老头子,要我伺候你?别想了。” 又过了三个时辰,到了正午,凌落再次感觉到肚子的饿意,他学着老头的样,找了一截树杈到海边抓鱼去。 老头翻看着手中发黄的古卷,轻蔑地笑了笑:“哧,你这样能抓到鱼?” “我抓回来让你瞧瞧。” 半个时辰后,凌落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唉,抓条鱼真难。” 老头指着火堆: “这条烤糊了,小子,你再给我烤一条。”随手又扔来一条大金枪,凌落无奈,只好耐心地在火堆上烤着鱼。 不知不觉几日过去了,日子过得倒是平静,每日就是烤两条鱼,困了便睡。 拖着重伤,胸口时常的撕裂之痛,凌落总是咬着牙熬过去。身体状况一日更比一日虚弱,他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先前被数千人追那么凶狠,又从沟壑中狼狈地逃出,此时的这份平静,倒是让凌落倍感难得,也不知,仙门七境的人是不是还在搜他。 凌落瞥了瞥老头,老头总是拿着一本发黄的古卷,倚着大树悠闲地看着,时不时发出惊叹的语气,时不时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齑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 这时老头将书一合,长舒一口气:“妙哉,妙哉!老夫今日才算悟得,真正的天道是不动心念,不作过问,不求改造。” 语罢摇了摇头,又将书打开继续看着。 凌落转动着烤鱼,淡淡丢了句:“谬论。” 老头听了,语气很不高兴:“小子,你说什么?” “谬论!瞎说!胡扯!”凌落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从树下站起身,走近凌落: “这古卷圣言,如何是谬论、瞎说、胡扯?好,我倒是要听听你的道理!” 烤鱼有些发黄了,凌落闻了闻冒出了香气,很是满意。 “我为何要跟你讲我的道理?这天下道理何其多,古卷有古卷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就算我说服你了,也不能证明我说服了写下这古卷之人,写这古卷之人又不在此,我又怎么能知道,我的道理会不会被他反驳呢?” 老头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小子,你说得倒是有点意思。这样,今日你只需说服我,不去管写这古卷之人能不能反驳你。你要是说服了我,明日起,我替你小子烤鱼,爷爷我伺候你。” 凌落闻言,狡黠一笑:“如此甚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咬了一口烤鱼,一点点咽下。 “这老天,毁灭万物并非因为暴戾,恩泽流传万世并非出于仁德,活得比上古远古太古更久,却不觉得自己命长,覆盖苍穹承载大地,赋予万物形貌却不以为工巧。这就是天的快乐?我说,暴戾仁德不过是人的情感,毁灭恩泽也只是人命名的行为,长于上古还是覆载天地刻雕众形,都是人制造出来的词汇。就像爱马的人给骏马配上华丽马鞍,还自以为是地说:嗯,此谓马之乐。却不知,华丽马鞍,是人之乐。自由奔驰,才是马之乐。简直愚不可药!” 凌落又咬了口烤鱼,一边噘着一边口齿不清道:“我说,这天跟本就不存在。” 老头一直听他讲完,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不尽赞同你的说法,却也一时不能反驳于你,姑且算你说的对吧!” 老头将古卷翻了一页递给凌落指了指: “你再看这后一句!” 凌落顺着老头手指看去:“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你信命吗?” 凌落一怔……命? 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离开云陌村,在尘世七年,地位、兵权、名望……那都不是他所求的,却先后接踵而来。可他唯一一次,用尽全力去争取的,竟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命是何物?”凌落反问。 老头闭上眼睛,长吁一声,这才缓缓道: “从这一刻往前算,你所经历的人、事、痛苦、欢乐,你所看过的风景、所听过的声乐、所说过的每一句话,等等等等。这些便是你的命。再从这一刻往后算,你将要经历的人、事、痛苦、欢乐,你将要看的风景、将要听的声乐、将要说的每一句话,等等等等。这些也是你的命。只是,往后算的这一段是你所不知的,你虽然不知,却都将必然发生。世人因为不知,而认为无命,而去逆命,最后落得遍体鳞伤,空无一物,皆是愚啊!” 从这一刻往前算,凌落经历的太多太多,云陌村闲逸自在……江南诗会万人随车……落汐城高坛拜将……细柳营东征西讨驰骋千里……落汐城城头上,数不清的巡城北军张弓搭箭对着他…… 无数的画面和那些熟悉却又远去的面容,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哈哈哈!” 老头握着发黄的古卷,转身向一处山洞笑着走去。 凌落望着西方的夜空,那是落汐城的方向,他对着满天星辰,兀自低语: “如若这些都是命,那我不信。” 夜已深,一条烤鱼下腹接着便倦意袭来,凌落往草地一趟,双手枕着脑袋睡了过去。 命运,终会给他今日的言辞一记沉重的反驳,沉重的以至于他要用一切去承受。 ; 第三十三章 蕴气海 又安然睡过了一夜,潮声起时天已大亮,海面空阔,朝阳尽览于凌落眼下。 这时老头手里拎着一条鱼,用匕首处理掉鳞片和内脏,自己生火烤起来,鱼烤熟了散发出肉香,凌落便凑了过去。 真香呐,这等手技已入化境,也不知烤了多少年的鱼了,这老头好像也不那么讨厌。 “死老头子,想不到你这么老了,还挺讲信用的。” 凌落正伸手拿过烤鱼,老头盯着他眉头一皱,心生疑惑,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看着手臂上布满的伤痕,脸色变得凝重。 “怎么?”凌落语气慵懒地问道。 “死淬一段!” 老头沉声道:“受了血脉炸裂之创,竟能勉强恢复,在这蜉蝣海上,也只有秋晨山的上古天阵可以做到了。” “什么死淬一段?”凌落不解。 “通过濒死之法淬炼肉体,将肉体的强度和韧度提升到极致。不过,你身上炸裂的血脉即便恢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一旦剧烈动作,血脉还会裂开,再加上你五脏俱损,是不治之伤……你已经是个半死之人。你……活不了多久了!” 老头心知,凌落现在的伤势,即便是秋晨山的上古天阵,也无法彻底治愈。 老头又道:“自古以来,没有人敢用死亡来淬炼肉体,除非是武道疯子。” “我不是武道疯子,我只是……没办法。” 凌落这一句“没办法”,包含了多少凶险与无奈,皆是命运迫使,并非是他要追求的强。 半死之人啊!好歹不是全死之人,还有着半条命,可以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 老头放开凌落的手,转身走到树下坐着,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回踱步。他似乎心有不甘,没过多久,又来到凌落身前,将手按在凌落胸口,一道灵气缓缓探入凌落体内。 突然,老头按在凌落胸口的手猛地收回,身子向后一退,大惊失色。 “你是不是不能修仙?” 凌落见这老头一惊一乍,不明所以。“是。” “你可知,你体内有一片海?” “什么海?” 见凌落摇了摇脑袋,老头又道: “寻常修士的体内皆有一片蕴气海,其内蕴藏着天地灵气。蕴气海只须要少量的灵气便可充盈,气海充盈,便可冲击灵脉。打通灵脉后,踏入灵源境,就能自如运行灵气,成为真正的玄奇修士。而你体的内这片海,超乎寻常,竟然是万中无一的浩然海!” “浩然海与蕴气海不同,浩然海浩瀚庞大,需要无尽的灵气才能充盈,那可是无尽的灵气,而最关键的所在是,充盈浩然海的绝不是寻常灵气。” “那,是什么?”凌落疑惑的看着老头,他无法修炼玄奇的原因,难道这老头知道缘由! 老头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长吁道:“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凌落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头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翻,只见一团叶绿色的氤氲出现在掌心,凌落自然识得这团氤氲之气,这正是仙门修士打斗时运出的灵气。 “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凌落暗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见老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他还应付着答道:“绿色!” “这是什么绿色?” 凌落眉头一皱,“浅绿?淡绿?嫩绿?” 老头微微一笑:“你答对了一半,这颜色是嫩叶之绿色。” 凌落凝神细看:“确是嫩叶之绿色。” “嫩叶绿,正是大地上的草木于春天蓬勃生长的景象,更是生机勃勃的颜色。万物皆有灵气,灵气衍生于天地之间,藏于土、木、金、石、雨水、空气之中,草木扎根大地汲取灵气后,长的枝繁叶茂;百兽和人类通过食物汲取灵气后,躯体活跃自如奔走,万物依赖灵气繁衍生息,休戚与共。” 听了老头这番言辞,凌落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看着老头掌心那团嫩叶绿色的氤氲: “我们每日所吃的谷水中,蕴藏的就是它么?” “不错,正是五谷、蔬菜、水、肉这些食物,为人类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气。” 老头顿了顿,又道: “在遥远的太古,那时的人类和百兽还没有区别,人类猎食百兽,也被百兽猎食。慢慢地,人类学会了聚集在一起,行成村落。再到后来,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邦国,人类与百兽的争斗这才稍占上风。直到十万年前,人类中先后出现了五位修仙先行者,他们率先开启了内视之力,从而探查到体内的蕴气海和灵脉,最终掌握灵气的运用之道。到那个时代,人类才真正的凌驾于万物之上。不过,除了人类,也有极少能掌握灵气运用之道的飞禽走兽。” 老头说着,指了指面前那片蓝色的大海: “这深海中的鲛人,就已经完全掌握并且熟练运用着灵气。” 绕梦不就是鲛人么。 凌落不觉又想起沟壑中遇到的那个精怪——猾,逃出沟壑后,就再也没见它的踪影了,也不知它的去处。 “灵气为嫩叶绿色,而浩然之气无声无息,无形无色。浩然之气压制着天地灵气,十分强绝可怖,曾经有无数的绝世英才,强行汲取浩然之气修炼,却都落得蕴气海崩裂导致毙命的下场,还没有人能够成功。因为,浩然之气一旦进入体内,便会压制体内灵气,纵然数百年修为,也会在一息之间尽废。方才我将灵气探入你体内,那些灵气一触碰到浩然之气,便被击散,荡然无存。” 凌落听得心惊。“竟如此可怕?我体内的浩然海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想修仙,必须充盈气海,而你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无尽的浩然之气。浩然之气万分稀薄,方圆百里的灵气,可供数万修士世代吐纳修炼,可方圆百里存在的浩然之气仅仅只有一丝。而用这一丝浩然之气充盈浩然海,就好像一根毫毛丢在大海里,想要填满遥遥无期。” “但是……但是你的气海……如今却已经填满了大半。”老头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惊讶,心中的激动难以平复。 “在你的心脏处,布有一道护心聚灵阵,此阵日夜运转不停息,不断地汲取天地间的浩然之气,注入气海。如今你的蕴气海已经填满了近半,而这浩然之气是万分稀有的,难道说……难道说……” “怎么?”凌落着急的问。 “容我再探一次。” 老头将灵气再次打入凌落体内,探入浩然海,这道灵气瞬间被浩然之气击得粉碎。 “奇怪,奇怪!你体内的护心聚灵阵,至少运转了三千年;才能凝聚了如此之多的浩然之气。,不可思议啊!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三千年?你开什么玩笑?我还没满二十呢!” 凌落心中暗想,这老头什么人,一个人在孤岛生活,竟然道出了这么多他闻所未闻的事情! ; 第三十四章 浩然之气 老头笑了笑。 “我说你心脏的阵纹运转了几千年,你不信,没关系,不急。那五位修仙的先行者,最先开启内视之力,而后才能修炼,何谓内视?内观,心视也;你且闭上眼睛。” 凌落依言闭上了双眼,老头又道: “慧心内照,名曰内观,存想思念,令见五脏如悬磬,五色了了分明。” 闭上眼睛后,看不见任何事物,凌落的元觉再次苏醒,能看见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经过沟壑中的历练,他的元觉已经变强,能够将两步之内的景象纳入心中。但他还从来没有内视过自己的身体。 慧心内照,名曰内观。元觉探入体内,五脏六腑霎时间纳入心中;肝、胆、脾、胃、心、肺……这些都一一清晰可见。 老头指引着凌落。 “夫脉者血之府也。长则气治,短则气病,数则烦心,大则病进。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背者胸中之府,背曲肩随,府将坏矣。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膝者筋之府,屈伸不能,行则偻附,筋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得强则生,失强则死。” “我看见了。” 凌落内视之下的身体状况,竟然与老头描述的,完全一致。 “是么?” 老头有些诧异,他赞赏地看着凌落: “如此之快便开启了内视之力,天赋异禀啊!天赋异禀!” “这不是天赋。” “不是天赋?”老头不解。 “嗯。” 凌落正闭着双目,与这老头相处数日,感觉其人坦荡,言辞对于凌落也从未有保留,凌落对他,也自是和盘托出。 “我先前困在沟壑中,开启了五感之外的一种探知能力,能将周围的景象纳入心中。沟壑中没有视线,声音也不能传达,我猜想,许是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而去探知周围的环境。” 老头干枯的脸庞敛去笑容,微微凹陷的双目凝视着凌落,这小子一头乱发,光着的上身伤痕累累,背上斜背两把剑,歪歪斜斜的站着,闭着眼睛正在言语。 细看之下,眉目倒是生的俊秀;这幅慵懒的模样,老头竟是越看越喜欢。 困在沟壑死域,又从沟壑中逃离出来,单这一点,便足以证明这小子不简单!老头问道:“现在你闭着眼睛,却能将我看的真切,对么?” 凌落点头:“嗯。” “想不到,你体内的元觉苏醒了,这可比内视厉害千倍万倍!” “元觉……”凌落第一次知道,这探知力名曰元觉。 老头又问:“你现在的探知范围如何?” “只在两步之内。”凌落应道。 “据我所知,太古那五位先行者皆掌握着元觉,元觉修炼到强极时,能将整个天地纳入心中。” 老头叹了口气:“唉……纵我数百年来纵横三界,走遍四极之地,阅过古卷残籍无数,可是之于元觉,我知道的也就这一点了。” 凌落皱了皱眉:“只是……这种能力,持续使用时,神念会特别疲惫,脑袋眩晕,想困。” 老头转过身,望着蓝色的大海,意味深长的道:“天地之间,任何修行之法,再强的天地力量,都有着节制,这就是循环罔替的天道。” 老头指引着凌落:“嗯,你继续探查体内,看到那些细小的脉络了吗?” 凌落将元觉细细探看,五脏六腑间和四肢中,除了血脉,还运转着极其纤细的灵脉。 凌落仔细探查这条经络,脑海里回想着古书《灵枢》中的记载: 心手少阴之脉,起于心中,出属心系,下膈,络小肠;其支者,从心系,上挟咽,系目系;其直者,复从心系却上肺,下出腋下,下循臑内后廉,行太阴心主之后,下肘内,循臂内后廉,抵掌后锐骨之端,入掌内后廉,循小指之内,出其端。 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膈,历络三焦;其支者,循胸出胁,下腋三寸,上抵腋下,循臑内,行太阴、少阴之间,入肘中,下臂,行两筋之间,入掌中,循中指,出其端;其支者,别掌中,循小指次指,出其端。 任脉之别,名曰尾翳。下鸠尾,散于腹。实则腹皮痛,虚则痒搔。取之所别也。督脉之别,名曰长强。挟膂上项,散头上,下当肩胛左右,别走太阳,入贯膂。实则脊强,虚则头重,高摇之,挟脊之有过者。取之所别也。 凌落满心的惊奇:“我看到灵脉了。” “十二条灵脉,全都找出来了吗?” “嗯,全都找出来了。” 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间,此时在凌落内观之下清晰可见,一条一条的全都给辨认出来,人类身体结构真是太奇妙了。 凌落暗叹,那上古医书《素问》和《灵枢》,必定出自一位修为极高、堪破仙道的至人之手。 “好,你注意心脏的位置,有一道护心聚灵阵。”老头继续指引凌落。 凌落将元觉集中于心脏处,发现了一道蓝色的圆形阵纹,微小而精致,内部的远古文字是更高阶刻画技法,他从未见过的。阵纹缓缓流转,极其缓慢地汲取天地间的浩然之气。 蕴娘,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加上指骨上的弧光之刃,这是我身体里的第二道阵纹了。 “有一个白点,你看见了吗?” 凌落在心脏上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白点。 “找到了吗?” “没有。”凌落摇头。 老头运出一丝灵气,进入凌落体内,流过灵脉,直达心脏。 “跟着我的灵气引导走。” 凌落的元觉锁定着这一丝灵气,灵气到了心脏处却停顿了,仔细一看,不是停顿,而是它钻入一个极其小的白点之中。那个白点小到微乎其微,当初秋晨山掌剑和几位师尊都没能找到。 元觉进入白点的那一瞬间,豁然开朗,广阔天地展现开来,一片浩瀚无垠的蕴气海,平静的躺在内里。 凌落惊叹:“浩然海……” “嗯,你的元觉顺利进入浩然海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清澈大海,便是浩然之气。修士的蕴气海蕴藏灵气,为绿色,你体内的浩然海蕴藏浩然之气,为无色。” 浩然海内充盈着近半的浩然之气,而护心聚灵阵的汲取速度非常缓慢。 看来老头说的不错,按这汲取速度估算,蕴藏如此之多的浩然之气,只怕护心聚灵阵运转的时间,不下三千年。 “寻常修士的蕴气海起初只有巴掌大小,只需不多的灵气充盈,便能导出灵脉修炼玄奇。随着修为的上升,蕴气海便会逐渐增大。浩然海,浩瀚无垠,彻底充盈的时间会很漫长,所以你不能急,急不来的。” “呵呵不急,等个几千年,我便能修仙了。” 凌落算是明白老头的意思了,总归一句话,他要想修玄奇,是不可能了。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 第三十五章 十四剑传承 凌落缓缓睁开双眼,老头负手在后,随意走了几步。 “你能从沟壑中逃出来,说明你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世外隐修界虽然不比死域凶险,但你不能修仙,将是寸步难行。你想过没有,你终究是凡人,万一,那怕一次失足,你就会丧命。” 凌落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回想起来,自进入隐修界后,这一路确实是举步维艰。 他心里清楚,数次死里逃生,更多的是幸运站在了他这一边。今后,那怕有那么一次,幸运不站在他这一边了,他还能活着回到尘世吗? 老头一把抓住凌落肩膀,死死盯着他。 “死小子,你愿不愿意传承我的十四剑?” “死老头子,你的十四剑很厉害吗?” 老头昂起头,自信满满:“岂止厉害,削山断海,如斩草木。” 凌落根本不信他。 “吹牛吧,还削山断海如斩草木,你真当自己是太虚之人了。” 老头也不在乎。 “当年我为了避开那些拜师的仙门弟子,便隐居在这荒岛,没想到一过就是百年啊!如今,你我相遇,我总算觅得称心之徒。虽说你不是天赋异禀,也不算修仙奇才,但你之前一番言语之中,参透天道,就这一点,远胜于那些仙门修士。” 话虽如此,但在老头内心真正看中的,是凌落这慵懒的神态和松松垮垮的站姿。 凌落听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右手。 “只是……我这右手,废了一半,如何还能使剑?” 老头摇头。 “不难,右手不便,就用左手,哪怕双手废了,就弃剑而行,剑道铭刻心中,纵然不能握剑,又何妨?” 老头的神色一转,敛去了笑意。 “你体内的护心聚灵阵汲取浩然之气,完全充盈浩然海,还得数千年之久,凡人又怎能活到那一天呢?小子,我现在传承与你十四受我传承,纵然不能修仙,也无关系。凭着这套十四剑,你必定能在世外隐修界大放异彩。” 凌落被勾起兴致,眼睛发亮。 “听起来很不寻常,那你如今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 老头听了呵呵一笑,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 “七百年前,我就突破了沉海境的巅峰,仙门七境那些个掌剑师尊,全都追着我屁股后面,跪求传承。死小子,你有福气了。” “死老头子,好像当年你挺嚣张的啊!自身修为那么高,竟然还说不能修仙也没有关系。我不能修仙,就算传承了你的十四剑,只怕行不得五步,便命丧他人剑下。” 老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嘿嘿,现在就让你见识下十四剑的强绝。我的剑多年前就遗落了,借你的一用。” “且慢,我这个半死之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会辜负了你一生心血。” 凌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会轻易受人传承。 老头大笑: “哈哈!从来生死最为难料,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于绝处逢生?哈哈哈,倘若死了,我不怪你。” 凌落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又笑了笑,将背上的玄青色剑和下弦之刃解下,扔于地面。 老头一眼便识得这两把剑非同寻常,他弯身捡起帝兵——下弦之刃,这下弦之刃一离开玄青古剑,剑身的黑焰便狂暴起来。 老头不喜,“啧”了一声,将下弦之刃丢脱手去。 “这剑虽为绝世,可剑身却困着暴戾杀意,怨念太重,老夫不屑持之。” 老头捡起了另一把玄青色古剑,定睛一看,此剑剑身如二指细,鞘口处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死气。 凌落见老头拿着玄青色古剑,也学着他不以为意笑了笑。 “呵呵,这把剑,你能拔出来……你就随便用吧!” “嘿,小子,天下有什么剑是我拔不出来的?” 老头说着便动手拔剑。 可是……一番用力之后,还真拔不出来。 老头心中不服,暗运灵气,用了更大力道拔剑。只是数十息过去了,老头额头已然渗出汗珠,那玄青古剑却还是嵌在剑鞘之中,纹丝不动。 老头摇着脑袋吸了一口气:“我用了这么大的力道,寻常仙剑早就被震碎了;这把剑果真奇特,定不是寻常之物,罢了。” 将玄青古剑还给凌落,他在火堆中拣起一根烧剩半截的树枝。 “我就用这根断枝演变十四剑,演变十四剑需要耗费我些许生命精气,所以我只做一次,你可看认真看仔细,千万记好了!” 凌落摸了摸脑袋,语气散漫: “不就是些许精气么,我记性不好,你得多演变几次。”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老头以断枝为剑,将断枝一收置于身后,一字一顿。 “第一剑——庶人剑,此第一剑非剑招,乃持剑之士剑心也。剑心者三,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天子剑上乘,诸侯剑次之,庶人剑最次。五百年前,天子剑段青击败剑仙,取缔剑仙封号。四百五十年前,一名剑士持庶人剑击败段青,击败段青后,此人并未取缔剑仙封号,从容退去隐迹世外。但经此一败的段青自辞剑仙封号,世外隐修界也仅仅知道,他的天子剑为庶人剑所败。此后,天下再无剑士敢领剑仙之名衔。” 老头说着左手一挥,很是得意。 听到此处,凌落已然明白,这庶人剑剑士便是眼前老头无疑,不由心生敬佩。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你如今受我传承,首要之事便是习我庶人剑,纵你拥有两把绝世之剑,日后也应当以庶人之心持之,你可牢牢记住了!” “哦。”凌落应了声。 老头再次打量着凌落,这少年蓬头垢面的,看不清五官,光着的上身布满伤口和血痂,懒散的身形歪歪斜斜地立在那,好似被人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一样。 老头露出了满意地微笑,心中暗暗称道:这小子,天生一副庶人剑之风。老夫垂暮之年得此传人,死而无憾。 “他日,在这世外隐修界,你终会遭遇天子剑和诸侯剑,到那时不要逃避,你尽可不言而战,以庶人剑击败之,听到了么?” “哦。” “第二剑——离合。” “簌簌簌……” 只见老头手中断枝向前一击,霎时间断枝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剑路缭乱,正待凌落一阵眼花之时,八道剑影合而为一,断枝不可思议的指在凌落眉间。 “第三剑——破竹。此乃后发剑招,按剑在鞘,泰然自若,将先发之机让给敌人,只需等待敌人出招,出招必有破绽,一眼勘破,一剑击之。虽为后发,却先至也!” “簌!”一剑切下。 这一剑之势,如同破竹,只待竹身被切开一丝破绽,必当势如瀑布。 “第四剑——黑云追月。” 破竹剑连斩十次,十道猛烈的剑气形成强大剑威。 “在这十道剑威之下,敌人必定一退,一退必势泄,势泄则落下风。何为追?敌跑,我追。而这追月一剑,最精妙之处在于,敌人还没有败逃,而我一上来就摆出追杀的态势,让敌人不战而虚。虚之而战,必能败之。” “第五剑——纵横。此剑一虚一实,两虚两实。” 趁此上风斩出两剑,一纵一横,简单明了的两剑。虽然只有两剑,却厉害至极。在于敌人不知它一虚一实,两虚两实。任凭敌人来挡哪一剑,都会有另一剑突破他的防御,给以致命一击。 “第六剑——惊蛰。” 老头对虚空击出一剑:“先将剑势敛藏潜伏,寻机而猛然突发,另敌生怯,生怯则剑心不稳,剑心不稳,必有破绽,趁此机使出惊蛰一剑,一剑致命。” “第八剑——千斩。” 话音未落,老头手中断枝,瞬息万变,仿佛千百只手,持千百根断枝,极速点刺前方。但是,老头刺出的这一千剑,不过是在一息之内。 凌落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太快了! 这时老头激昂之姿敛去,叹了口气: “十四剑的最终境界,能够同一时间斩出真正的十四剑,并不是同一段时间内斩出十四剑。你听清楚了,是同一瞬间,十四剑同时斩出,没有时间上的先后和差别,这就是十四剑的最终境界。可惜,我这一生也没有达到啊!我曾经与三才门的秦淮大战,一息之内斩出了八千八百剑,但是,这八千八百剑却是有时间先后,算不得同一时间斩出,距离最终境界是厘豪之隔,却又是天壤之别。” “第九剑——障目,一剑障目,汹汹剑势似是取敌首级,实则意在四肢;障其目,废其四肢,毙其命。” “簌!簌!簌!”空气中撕裂着剑气之声。 “第十剑——取中军。” 这一剑,剑路单一,只有一招,但是气势如虹,直取中军,挡无可挡。 “不杀千军杀一将,纵然敌人有万般剑路,也不得不回剑护其中军。” “第十一剑——拦江。” 老头手握断枝指着前方地面,蓦地一划,一道剑气脱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道十米长的裂缝。 “第十二剑——次第。” 老头手中的断枝,再次展现出惊人的变化,一剑、两剑、三剑……次第花开,无数道身影分散,围绕着凌落。 凌落被包围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破绽,只需老头随意一剑,就能取他性命。他处处要防,无处可防,防不胜防。 “第十三剑——白云出岫。” 断枝从下而上掠过敌首,直指苍天,刹那,剑峰忽转,下落之势有如天神降临,取敌百汇。 ; 第三十六章 问天一剑 “这些剑路,有先后却也没有先后,全靠临阵任意变化。” 剑路纷繁,眼花缭乱,凌落根本就看不清楚,哪里还记得住? 老头接连演变了十三剑,眉目间隐隐露出吃力之色,他将手中断枝一按。 “我遗落的剑乃是幻灭之剑,希望你能找到它。” “还能告诉我点别的么?我如何找到那把剑。” “哼!告诉你幻灭二字足矣。” “第十四剑——问天。” 老头仰首望苍穹,断枝向上空斩去,一道雄浑霸道的剑气脱体而出,剑气直冲霄汉,斩向苍穹。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剑气所过之处,茫茫白云被斩开一道万丈长的裂缝。 太古之初发生的事情,是谁流传下来? 天地未形的传说,又如何能证明? 宇宙暗昧混沌,谁能穷其原因? 天地之气流动无色无象,如何才能识别? 有白昼,有黑夜,为什么要这样划分? 阴阳二气相参合,而生万物,本源在哪里?又将演化到何方? 天有九重,是谁丈量出来的? 如此恢弘浩大的工程,是谁营造出来的? …… 问天一剑,不悟为问,不明为问,晦暗为问。 以有限求无限,为问。以有极追无极,为问。 凡人发问,天肯答否? 那云,还是那茫茫白云,漠不关心。那天,还是那高远苍天,不为所动。 苍天,一如从前,淡漠而从容。 也许,所有的答案皆在天地之中…… 问天一剑,演变完结,老头的身形定住了。 自始至终,老头演变了十四剑的剑路,都没有离开他所立之处半步。 风云流动,苍穹上的白云裂缝缓缓闭合。 凌落被第十四剑的剑威震慑,一时说出话来,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完了吗?可是我没记住啊,死老头子,麻烦你再来一次。” 老头手握断枝,立在那儿形同枯槁,不再说话。 凌落又喊了一声: “死老头子,我真没记住!再来一次好不好?” 似是没有听见凌落说话,老头依然不作回应,那问天一剑,耗光了他全部生命精气。 凌落感到了异常,老头的生命气息消失了。 “死老头子,你别死啊!” 凌落心中蓦地一空,有一种说不清的难舍之情,涌上心头的悲痛让眼睛隐隐发酸,他强忍住泪水没有落下。 老头的躯体犹立在地,像枯死的树木一般,沉寂着。 从尘世到世外隐修界,凌落数遭劫难,但他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老头在凌落这刚刚开始的人生阶段中,做了一次摆渡人,便又匆匆离去了。 凌落弯腿跪在地,对着老头的躯体伏身三拜。老头的躯体渐渐化为齑粉,一点一点被风吹散。 修为高深莫测的人,死后会瞬间风化。 凌落咬着嘴唇,语气坚定。 “死老头子,你放心,我一定寻回你的剑。” 凌落走到海边,迎着海风,拿出唤鲨螺吹出一阵长响:“撸……” 浑厚怪异的声音传遍了广阔海面,过了没多久,果然见一头虎刺鲨妖游向了凌落。 这鲨妖体形巨大,此时,却在凌落面前显得十分温顺和恭敬。凌落一跃落在鲨妖背上,指着西方的天际。 “走,落汐城。” 虎刺鲨妖听令,载起凌落,贴着海面迅速向西方游去,那是落汐城的方向,是凌落心中唯一的归处。 万里之遥,落汐城。 城外四面围着数百修士,皆是来自仙门七境,奉命在此拦截凌落。 但这些修士城外三十里的上空,隐于云层,注视着进进出出的百姓。 自凌落逃出秋晨山,这些修士便已经守在此处。 但他们不敢过于接近落汐城,似乎有着极其忌惮的存在,就在城中。 一名仙门弟子向师尊禀告:“师尊,我已经查清楚了,凌落是南陵国太尉。” 师尊闻言一怔: “太尉……尘世邦国中最高武职!可是……他一副少年模样,最多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可能在这个年龄升到最高武职?” 弟子接着陈述: “此人善兵伐,他的拔城战法所向披靡,短短数年就为南陵国夺城百余,拓地千里,使得南陵国一跃成为南方霸主国。在几个月前,南陵国国君突然以叛国罪诛杀此人,此人奋起反抗,被逼到城头。只因此人运转阵纹调用了天地灵气,引得落汐城中稷神出手。稷神一击将此人打成重伤便兀自退去,当时秋晨山的人到凡界选取仙苗,碰巧将此人救回了秋晨山,后来发生的事情,师尊也都知道的。” 师尊沉声道: “这个凌落,竟然在稷神一击之下未死,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弟子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他犹豫了片刻没能忍住心中疑问。 “听邕都回来的师尊说,此人跳入了沟壑,几位掌剑也都放弃了再寻他的念头,我们还有必要守着落汐城吗?万一惊动了城中的稷神……” 这一番话道出了师尊心中顾虑,但他身为仙门师尊,依然镇定自如。 “掌剑没有撤人的命令,我们不可擅自离开。上古那场大战之后,尘世与世外隐修界签订了《三界之盟》,只是这《三界之盟》之中明文写着:隐修界修士不可进入人类城池,我们就在这落汐城三十里开外,并没有触犯盟约,不需担心这城中稷神。” 蜉蝣海,海上三日,凌落换了十条虎刺鲨妖,游行了三千里海路。 凌落浑身疲累,正慵懒地打着哈欠,他恍惚睁开眼睛,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仙山,仙山在海面拔高而起,被重重海雾萦绕,似在虚无飘渺之间。 凌落的倦意顿时一消而散,定睛看着前方,越来越接近了…… “靠过去。” 凌落对鲨妖下令,几日下来,他已经指挥地很是娴熟。 虎刺鲨妖速度极快,游近仙山,凌落被浓浓的海雾淹没了,一刻钟的时间后,才穿过这片海雾来到岸边,一跃而上。 凌落立于山门前,抬头仰望。 在海面上一味向着西方前行,他并不确定落汐城的准确方位。 不如上山一探,若能碰到人家便可以问问路况,顺便讨点吃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凌落寻着一条小路攀援而上,才行了数百步,便听到一阵喝斥声传来。 “何人?胆敢闯我扶猪山。知不知道这里是落竹山的势力范围?” 凌落一惊!扶猪山,听此人话语,扶猪山是落竹山下面的附庸门派。 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落竹山的掌剑正领着一大帮仙门弟子追自己,这下倒好,误打误撞送上门来了。 “路过。”凌落应了句。 扶猪山弟子见凌落蓬头垢面,****的上身斜背着两把剑,怪异的很。 他逼视着凌落:“哼!路过?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居心?” “居心?呵,本想讨口水喝,看你这凶煞的样子,水是讨不成了。”凌落笑了笑。 扶猪山弟子感觉不到凌落身上有任何灵气流动。 “你不是修士。” “打扰了,告辞。” 凌落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扶猪山弟子快步追上,拨出剑指着凌落。 “哼!跪下!” 扶猪山弟子如此嚣张,凌落再次看了看他,暗道:但不知此人修为如何,不好贸然动手,那就问问他吧。 “你会飞吗?” “飞……落竹山檀师尊已经收我为徒了,今后在他的点拨下,我很快能踏入乘风境。” 这名弟子的语气很是得意。 此次扶猪山新任山主继位,特邀宗主仙门——落竹山的师尊檀真主持大礼。这名弟子早先被檀真相中,要了去做落竹山外门弟子。 做为附庸门派的山主,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能进入落竹修炼,这名弟子更是走了大运,高兴坏了。大礼过后,檀真就带他回落竹山。 檀真今日就到扶猪山,这名弟子一大早就在山门迎候着,不想被凌落撞上。 “我叫你跪下,你没听见吗?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又怎么能来到扶猪山?” “你不会飞啊!不会飞还这么嚣张。” 不会飞,那就是灵源境了。 凌落的指尖弧刃一闪,以不备之势,割裂了这名弟子的手腕,那把剑也随之哐当掉落。 这名弟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忽略了一点,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能来到扶猪山,就不会简单。 他愣了一息,这才发出痛极地喊声:“啊……” “你……你就不怕仙门七境吗?” “仙门七境,呵!” 凌落冷笑一声,朝海边走去,吹起了唤鲨螺。 “撸……” “狂贼休走!胆敢伤我弟子,留下狗命!” 空中,一宽袍广袖的老者握剑杀来,看其衣着便知是仙门师尊,凌落暗呼不妙。 来人正是落竹山师尊檀真。 凌落立刻退入海中,吹响唤鲨螺。 海面掀起高浪,一条巨大的虎刺鲨妖跃出,一口将檀真吞下。 凌落见机一头扎进海水里,骑在另一条虎刺鲨妖背上,迅速逃离。 “砰!” 一声巨响,吞下檀真的虎刺鲨妖炸成了无数肉块,檀真从血肉中破出,直追逃离的凌落。 ; 第三十七章 神鹏过境 凌落乘着虎刺鲨妖全速逃离,不断吹响唤鲨螺,召唤出数条虎刺鲨妖。 接二连三的虎刺鲨妖冲出海面,阻拦檀真。 檀真一路杀红了海面,杀红了双眼,他誓死追杀凌落。 这些低智的虎刺鲨妖全都不畏死,从它们的先祖开始,就被海境中的王族下了禁魂咒,像扯线木偶一样受唤鲨螺控制。 渐渐地,檀真追得越来越紧,凌落急出一身冷汗,仙门师尊的实力早已突破沉海境巅峰。 而檀真的修为,不在萧正清之下。 檀真已追到十步之近,他斩出一道剑气。 “死。” 剑气席卷而来,凌落连忙跳开,但脚下的虎刺鲨妖被一剑斩杀。 凌落掉落水中,只见檀真再次飞身杀至。 但就在此时,檀真发现,前方的海面情况不对…… 一道数百丈高的大浪,仿佛一道接天的高墙推了过来,瞬间将凌落吞噬。 巨浪之上,是一块遮天黑云,直压得人喘不过气。黑云下,卷起一阵威势汹汹的飓风,闪电雷鸣布满了天空,可怖至极。 “啊……神鹏过境!” 檀真霎时间变得惊慌失措,想也不敢多想,立刻转身逃遁。他在海面疾驰二十里,安全回到扶猪山,才敢停下身形。 “狂贼,我不杀你,你也必死在这神鹏过境的天雷之下。” 檀真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若是有半分迟疑,恐怕就陷身天雷中了,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以抗衡。 “为何神鹏会从此过境?” 檀真满是疑惑。 “我曾有幸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万年之际,紫气东来,太古巨禽神鹏便会前往接纳,神鹏行经之处,必会引发天地之威,有惊涛骇浪、飓风天雷相随。难道说,万年一遇的鸿蒙紫气将要从东方而来?” 他望着那道从海面连接苍穹的飓风,又道: “完全看不到神鹏的身躯,因为,它正翱翔于万丈高空的云层后。” 檀真几番思量,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他跟了过去,一路上紧随飓风之后,但不敢太过接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偶尔撞见一些修士,这些修士不明情况,惟恐飓风的威势,皆远远避让。 一路下来,檀真不吃不喝,已经跟了七日七夜。主持扶猪山山主继位大礼的事,他早已抛在脑后。这种小门小派,怎么能跟万年一遇的机缘相比? 偶尔,檀真能从云层的缝隙中,隐约望见神鹏巨大身躯的一部分,那一个白色的太古巨禽 神鹏翱翔的身姿看似很慢很慢,实则一日三千里,速度非常之快,若非檀真修为甚高,很难从容追上。 七日七夜,在海上越过了无数仙山门派,檀真估摸着,向东已经行了两万里,仙门七境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狂贼,应该早就死在飓风天雷之中了。 跟着飓风走了这么远,檀真寻思着。 “此番若是际遇了鸿蒙紫气,定会有莫大的裨益,想想我在破海境已经滞留了百余年,是该有所突破啦!” 飓风的中心处,凌落立在海浪的顶端,这七日,他已经娴熟于在天雷之间的缝隙行走。 初始,凌落被飓风卷在高空,身体不受控制,可他并没有惊慌,而是用心去感受这天地之威。 天、地、人,三者之间是相和的,凌落结阵在脚下,一道蓝色的阵纹将他托起,让他稳稳立身飓风之中。 行走在混乱的天雷缝隙之间,却不被伤及毫发,凌落似游鱼在水一般,自如,自然…… 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感受身边的狂暴能量,感受自然界的杀伐之力,感受天地之威,感受着一切…… 飓风支撑在天地之间,席卷着大浪迅速向东方而去,凌落闭目良久,他的元觉早就感知到檀真,真是阴魂不散。 神鹏继续翱翔着,依然没有停息的迹象,半个月过去了,檀真紧随其后,已经显得有的疲惫了。 凌落一介凡体,早已不堪饥饿,之前的悠然已经不复存在。 飓风外围的天雷更为密集,随便一道就有水桶粗壮,根本不可能出去。被困在飓风中心,再这样下去,即使不被天雷劈中,也会慢慢饿死。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凌落四周都是狂暴的风声和雷电声,神鹏已经向东翱翔了整整一个月,不知离了仙门七境几万里。 檀真开始感到心慌了,一望无际的汪洋,看不见半点礁石岛屿。 更让他恐惧的是,海里连一条鱼都没有,毫无生机可言。若继续往东方,一旦陷入了天际的混沌之地,那就再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飓风骇浪不见丝毫收敛,檀真已经力不从心。 这神鹏到底还要飞多远?鸿蒙紫气究竟会从何处而来? 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檀真心生退怯。 困在飓风中心的凌落早已狼狈不堪,五脏六腑被饿了整整三个月,消瘦的脸庞尽是饥色。更糟的是他不敢放松警惕,也不能停下来休息,时时刻刻躲避突然袭来的天雷。 腹中饥饿难耐,身体倍感困乏,旧伤不断加重。凌落这个半死之人,很快就要变成全死之人了。 檀真停了下来,望着云层之上的神鹏阴影,对穷东之地的陌生,让他不安。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压制了提升修为的欲望,他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放弃吧!也只能放弃了。” 正当檀真返身离去,消失在西方之时,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片紫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飓风越来越狂爆,天雷迅速暴涨到十围之粗,一道道天雷,仿佛一座座通天之塔,肆虐于苍天和大海之间。 终于,凌落躲无可躲,一道天雷劈在他身上,将他淹没。雷电流变浑身,肉体立刻变成黑焦,凌落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一道天雷,彻底崩坏了他的肉身。 神鹏掀起的飓风渐渐平息,海浪渐渐平静…… “噗通”一声,凌落掉进了海水里。 此时,整个海面被映照的发紫,所有的海水已经完全染成了绚烂夺目的紫色,凌落浑身上下更是紫得看不清面容。 高天之上,黑云散尽,白色的太古巨禽展现眼前,它的身躯遮蔽了整片天空。 “噫……” 神鹏停滞长空,发出一阵长啸,嘹亮而带着一丝哀怨,震得凌落浑身颤动。 东方的紫光越来越强烈,一片鸿蒙紫气滚滚而来,铺天盖地,将凌落淹没。 神鹏张开巨喙,一阵旋风卷起,将鸿蒙紫气疯狂地吸入神鹏嘴内。 凌落浸在海水里,就在他无限接近死亡之时,一股祥和的气息流变全身,他感觉到了心脏处的异样。 凌落的意识恢复了一丝,这是……他疑惑不已,难道……浩然海躁动了。 护心聚灵阵疯狂运转,一缕又一缕的鸿蒙紫气从凌落的七窍进入体内,流经血脉,最终注入浩然海。 鸿蒙紫气初入浩然海,平静数千年的浩然之气突然狂暴起来,似乎在压制鸿蒙紫气的进入,一阵剧痛从心脏传遍凌落全身。 在浩然之气的强烈压制下,鸿蒙紫气却显得无比平和,依旧缓缓地流入浩然海,纵然浩然之气如何狂暴,鸿蒙紫气依旧温和而轻缓。 凌落的肌肤出现了变化,只见汗孔和腠理微微张开,无数缕细小的鸿蒙紫气进入肌肤,流入浩然海。 渐渐地,凌落整个人不听使唤地漂浮在半空中,护心聚灵阵疯狂运转,紫色的光芒从凌落体内射出,却又被无尽的鸿蒙紫气淹没。 此时的凌落像一尊紫色的神像,肌肤呈现半透明色,通体紫得发光发亮。 浩然海内,聚集的鸿蒙紫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不管浩然之气如何压制,也无法阻止鸿蒙紫气的流入。浩然之气的每一次狂暴,都给凌落带来一阵剧痛,凌落紧紧咬着牙,以至于他的面目五官极度扭曲。 “哈哈……” 是檀真的声音。 “我就要突破破海境第三阶,今后,掌剑再也不会视我如无物了。” 檀真在汲取鸿蒙紫气,并且享受鸿蒙紫气的莫大益处。 “哈哈哈……” 他抑制不住兴奋,狂笑不已。这破海境第三阶,困住他太久太久了。 破海境,与沉海境一字之差,两境之间却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有着天壤之别。 玄奇修士的神念破海而出,建立起肉体与天地自然的联系,不再仅限于运用自身灵气,开始调用周遭的天地灵气,修炼的进度也会大为加剧。 从沉海境破海而出时,还会极低概率地出现异化体质,这种概率与破境前的历练有关。 进入破海境,蕴气海的空间会扩大十倍,修士急需大量灵气充盈蕴气海,彻底充盈后便达到破海境第三阶,力量与速度产生着质的飞跃。 到此,修士也将面临修为桎梏,如果不能打破桎梏,修为将再也无法迈进。 在仙门之中,一旦进入破海境第三阶,不论是内门修士还是外姓修士,皆列入师尊席位。而大多数的修士,纵然一生苦修,也到不了破海三阶。 此时的檀真,汲取了大量的鸿蒙紫气,蕴气海内部发生了质的飞跃,他即将突破沉海境第三阶。 ; 第三十八章 踏入玄奇 檀真盘坐海面,完全沉浸在玄妙的心境当中,呼吸吐纳,不断汲取鸿蒙紫气,蕴气海进一步充盈着。 凌落揣着担忧,想不到檀真又转了回来。幸亏浓郁的鸿蒙紫气隐藏了自己,檀真并没有发现。 身体内部,鸿蒙紫气和浩然之气对抗产生的狂暴力量,不断冲出浩然海,剧痛由心脏传遍全身,肉体不堪承受。 檀真就在不远处,他不能发出声音,他只能忍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然而,海面上的鸿蒙紫气不减丝毫。 天空中,神鹏正张着巨喙,大口大口的吸纳着。 神鹏的白色羽毛渐渐发生了变化,由内到外,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随着护心聚灵阵的不断汲取,鸿蒙紫气流经全身,五脏六腑得到补充,凌落干瘪消瘦的身形渐渐饱满起来,面色紫润紫润的。 烧焦的肌肤、肺部的伤势、炸裂的血脉……竟奇迹般地愈合着,身上的伤疤也都渐渐脱落。 新的肌肤长了出来,光滑细嫩,如婴儿一般,看不到半点伤痕。 沐浴在鸿蒙紫气中,他的肉体,正进行着脱胎换骨的改造。 在秋晨山上,地气崩坏,凌落身体异变,进入死淬一段。 又经历天雷崩坏,在鸿蒙紫气的治愈下,凌落进入死淬二段。 凌落的肉体,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更强韧了。 一向懒散的面容,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看起来,竟多了一丝刚毅。 凌落元觉探入浩然海,鸿蒙紫气正一缕一缕的增加,不断充盈着浩然海。 浩然海内,依然翻滚着巨浪。 就像一盆冷水倒进油锅一样,刚烈的浩然之气无法接纳柔和的鸿蒙紫气,对抗产生的狂暴力量,一刻也没停过。 凌落浑身每一处肌肉,都在剧烈疼痛着,他的面部,已经扭曲得狰狞。 突然,背上的下弦之刃脱出剑鞘,飞悬在空中。只见千丝万缕的鸿蒙紫气,缠绕着下弦之刃,将它拉到凌落正面。 剑尖对准凌落的心脏,插了进去,霎时,大量鲜血流了出来。 下弦之刃剧烈的挣脱着,却被鸿蒙紫气死死的缠绕,强行插入凌落体内,插入了浩然海之中。 凌落浑身肌肉痉挛,却始终咬着牙,忍不啃声。 眼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旦惊动了檀真,后果不堪设想。 凌落内视浩然海,下弦之刃的杀意在怒吼着,化作一条黑焰巨龙,在浩然海内几近疯狂地飞舞着,不分方向的快速穿梭。 黑焰巨龙猛地扎入浩然之气中,又冲了出来,掉转龙首,又扎入鸿蒙紫气中,胡乱搅动。 “吼……” 阵阵龙啸在浩然海内回荡。 神鹏、檀真、凌落。三者沐浴在鸿蒙紫气中,巍然不动,时间静静流逝。 一个半月过去了,巨量的鸿蒙紫气被神鹏吸纳,终于开始变稀。 凌落的浩然海内,承载的鸿蒙紫气已经逼临极限。他思索着,如若浩然海完全充盈,会不会以此打通灵脉,就能修炼玄奇了。 鸿蒙紫气终于散尽,天边那一线微光蓦然大涨,灼眼的阳光扑了过来,让人睁不开眼。 护心聚灵阵恢复了平静,浩然海内却依旧狂暴,两股力量互不相容,彼此推挤。 这两股力量,却又不相上下,势均力敌。 终于,它们变得稍稍平和了。 浩然之气为无色,与鸿蒙紫气互相追逐。仿佛两条阴阳鱼,在追咬对方的尾巴,化作了一幅紫清太极图,在浩然海内缓缓旋转。 下弦之刃收敛了杀意,平静地躺在鸿蒙紫气中,俨然如紫清太极图的鱼眼。 檀真盘坐于海面,面色微动,从破境的感悟中回过神了。 百年来,修为卡在瓶颈的躁意,一扫而空。此刻,他的气势扶摇直上,像一把刚开锋的剑,凛冽逼人。 如今的檀真,可以轻易地斩杀破海一阶的修士,他比萧正清,更强。 檀真蓦地睁开双眼,海面空阔,他发现了凌落,目光凌厉的看去。 “狂贼,竟然还能不死!” 檀真迅速杀向凌落,这狂贼,也算是年轻一代的出色人物,可他伤了我的爱徒,再天才也得拿命偿还。 檀真的宽袍大袖灵气鼓荡,朝凌落一掌拍去。 凌落方才平衡了体内二气,见檀真突袭,慌忙闪避。 实力悬殊,檀真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转眼之间一只手掌拍到眼前…… 眼见躲不掉了,情急之下,凌落打出一拳相抗。 “砰……” 手臂传来剧烈的撞击,凌落被巨大的力量拍进了海中。 过了许久,才浮出水面,他稳住气息,心道: 能接下师尊一击,肉体更为强韧了。 果然不愧是脱胎换骨,死淬二段! 凌落不再慌乱,而是将神念沉入浩然海…… 浩然海内,紫清太极图正缓缓转动,他试着将这两股力量运出。 檀真冷哼一声,挥拳再次逼杀而来。刚突破破海三阶,正是气势攀顶之时,如何会把一个小小的修士放在眼里? “啊!” 凌落大喝一声,捏起拳头,从海水中一跃而出。 檀真身形一闪,消失了,下一瞬出现在凌落的下方,一拳打在凌落胸口。 巨力将凌落抛飞高空,成为了九天之上的一个黑点。 “噫!” 神鹏发出长啸。 它吸纳了鸿蒙紫气,蓦然调转庞大身躯,毫无防备的凌落砸在了神鹏的背上,胸口被神鹏的绒毛刺破,一团血色晕染开。 山海传说。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浩瀚天地,神鹏钟造化神秀而生,在神鹏的背上,凌落愈发觉得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太古巨禽——鹏,仿佛一块漂浮在空中的大陆,和上古巨鲸——鲲一样,巨大无比。 曾经见到了鲲,而此刻鹏就在他的脚下,一个疑问出现脑海。与山海传说中“鲲化而为鸟”的不同,鲲和鹏是两种不同的神兽,一个深潜九幽,一个翱翔九天。 凌落举目四顾,神鹏之羽坚硬如铁,硕大如船,似陆上指天而立的石林。每根羽毛上都有着无数密集的绒毛,被紫气淬炼后坚硬无比,似无数长剑,互相交织。 凌落下落时,虽然避开了羽毛主干,却被这些绒毛刺了无数个窟窿,血顺着绒毛下流,模样凄惨无比。 此刻,浩然海骤然发威,紫清二气完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浩然之气一路摧枯拉朽,再次粉碎了凌落的灵脉,而紫气却温柔地修复着,使伤口迅速愈合。 破坏和治愈交互,凌落的身体不由自主发颤,短短数息,难熬的,却像一整年那么漫长。 檀真轻盈地落在神鹏背上,手中握剑,一步一步朝凌落走去。 “我今日必取了你的性命,破阶之后的第一剑,就由你来磨砺!” 仙剑一出,凌落的肉体无法对抗。 凌落没有可用的兵器,踉踉跄跄站直了身子,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鸿蒙紫气重塑而出的灵脉,足以承受狂暴的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和鸿蒙紫气顺着灵脉流遍全身,一片紫光从肌肤透了出来,凌落一步踏入灵源境…… 凡人一旦踏入灵源境,便不再是凡人,而是一名真正的玄奇修士。 也从这一刻起,凌落踏上了茫茫仙途…… 太古之时,有太虚至人参悟天道,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玄奇术,乃是夺天地造化,汲天地灵气,轻身炼体之术。 玄,天也;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 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 奇,异也,意料之外,诡变莫测。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死生为徒,万物为一。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仙经》曰:人有三奇,精,气,神,秘也。 太虚至人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但玄奇术却流传至今,愈发繁盛。当今世外隐修界,仙家流派八千八百;散修闲者遍布山野,亦是难以计数。 檀真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敌人的气势正在不断攀升。 “借鸿蒙紫气重塑灵脉,有胆色!可惜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浩然海内,一股狂暴力量相并一股平和力量冲出,猛烈的冲击灵脉,从心脏到四肢,一个大循环,全身的灵脉瞬间被打穿。 第一息,灵源初阶、灵源大乘…… 紫清双气争相冲击灵脉,第一个修为桎梏,被打穿了,凌落瞬息踏入了乘风境。 第二息,境界还在不断攀升,乘风初阶、乘风大乘…… 玄奇修士从灵源境第一阶开始,每提升一阶所需要的时间,快者一年,慢者数年,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快的进阶速度。 檀真自己纵使有仙门提供的灵丹,从灵源到乘风,也花费了他足足十年。 再到沉海境,再到神念破海而出,他又花了七十年。 而后止步于破海三阶,近百年毫无进益,若非今日遇得紫气,破阶遥遥无期。 第三息,凌落的神念沉入浩然海,第二个修为桎梏被打穿,紧接着踏入沉海境。 “这……”檀真错愕了!这狂贼,三息之内的踏入了三个境界。 檀真花了八十年达到的境界,凌落只用了三息。 浩然之气积蓄了数千年之久,而巨量的鸿蒙紫气,更是世间无上的祥兆之气。 正是这紫清二气,凌落接连破境,而他早已具备了神念沉海的基础,因为元觉。 在孤岛上,老头引导凌落内视浩然海,如今灵脉打穿,元觉让神念顺利沉入浩然海,从而踏入沉海境。 这一切还没结束,紫清双气仍在冲击着灵脉和肉体,灵脉变得畅通无阻,肉体也变得结实强硬。 最终,达到了沉海境第三阶。 如今的凌落,与高陵青珏处于同等阶段,但他体内的紫清双气,却是寻常灵气不可比的。 这一刻,来的太迟太迟,迟了数千年之久。 尽管来的太迟,可也总算是来了。 ; 第三十九章 沉海战破海 沉海境第三阶,是无数年青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在二十岁之前达到这一境界,在仙门内将会倍受器重。 达到这一境界,沉海的神念才有可能破海而出,跻身真正的强者。 檀真眉头一皱,继而又不以为然,沉海境终究只是沉海境,跟破海境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一式“隐山剑”平平推出,没有劈山倒海之威,却因其料峭独行,透出一分寥落来。 此刻,凌落将面临他踏上仙途的第一战,但眼前的檀真,是远远强于高陵青珏的仙门师尊。实力的悬殊告诉自己,这是必死之战,他该如何面对死境? 凌落并不擅长搏杀,可是长期的战斗经验告诉他,面对死境,唯以死相搏,方有一线生机。 躲不开,那就不躲。 之前挨了两招,连檀真的衣袖都没摸到,这一次,老子怎么也得摸到他的衣袖才行啊! 踏入沉海境,让凌落血脉狂热,亢奋不已! 凌落任凭檀真的长剑刺入胸膛,挥出一拳砸在檀真握剑的手腕,檀真顿感手腕发麻,仙剑脱手而落,掉落进神鹏的羽毛中,不见了。 檀真万没想到,这狂贼竟然强吃一剑,击飞了他的兵器。 剑,是剑士的第二生命。 他的剑就这么丢失了,檀真打出了怒意。 “好,那我就用拳头,把你活活打死!” “来啊!” 凌落完全在战斗状态,头脑发热。不等檀真出手,他像头疯牛一样,率先冲了过去。 檀真的神念破海而出,散发到身外。神念控制着周遭的天地灵气向他聚拢,化为掌中的力量。他的手掌萦绕着浓郁的绿色雾气,雾气中隐隐带着紫色,那是鸿蒙紫气。 此刻的檀真就像一条鱼,周遭的天地灵气就像水,他如鱼在水,身法快到极致。 凌落击出一拳,檀真从容避开,似快不快地一掌按在凌落胸口。 手掌接触胸口的那一瞬间,胸口凹陷了进去,巨力传开,凌落整个人倒飞出去,巨力传入体内,五脏六腑皆被震伤,凌落没能憋住一口血喷了出去。 还没缓过神来,远处的檀真瞬息到了凌落眼前,又是一掌按在面门。 脑袋被按下去撞在细如长针的绒毛上,只听见“砰”的巨响,绒毛纹丝不动,凌落整个人顿时蒙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破海四阶的速度与力量啊! “真是不禁打,头脑发热有用吗?战斗不能只靠蛮力,况且,你的蛮力也不够。” 檀真不屑地道了句,汲取的鸿蒙紫气改造了他的蕴气海,他的修为上升到了崭新的高度。 檀真抬起脚,踩向凌落的脑袋。了结了这件小事,便回落竹山闭关巩固修为,今后,掌剑一定会重用自己。 “等等……” 凌落抱住了檀真的脚,努力使自己清醒,道: “就这么杀了我,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檀真顿了顿,脸色一沉:“都得死!” 凌落看着檀真,笑了笑:“你们掌剑都不敢杀我,你敢?” 此人和掌剑有关系?檀真漠然地看着他,好歹也算个天才,还是留个名字吧。 于是,他松开脚。 “好!那我听听,你到底是谁?” 凌落慢条斯理的爬了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感觉到脖子后面一阵温热,他用手摸了摸,原来是后脑勺被绒毛撞破,血液顺着脖子流了下去。 凌落一只手捂着后脑勺,悠悠道: “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生身父亲。” 檀真怒了,哼!死到临头还嘴硬。他重新握紧拳头,准备给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贼一个痛快。 却见凌落面带笑意,伸出手去抚摸檀真的脸颊。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凌落那殷切的眼神、关怀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其事呢。 檀真周遭的灵气躁动起来,全都凝聚在他的右拳。他盯着凌落,一拳挥了过去。 与此同时,凌落的一拳也挥了过来。 就在凌落起身的时候,他用左手擦了一把血渍,然后,不经意地用血渍在右拳上刻画了十根脉络,这些脉络组成一道封印阵纹。 神念沉海,紫清双气运出,顺着灵脉灌入右拳,阵纹强行压制着这股力量,不让它从拳头泻出。 凌落激怒檀真,是为了赢得时间。他暗里催动紫清双气灌入右拳,狂暴的力量难以承受,这只拳头马上要炸开了。 弓拉得越满,瞬间发出的力量便越大,是压制后的爆发力。 他相信,尘世的法则,在世外隐修界也是一样可用。 凌落这一拳,突然之间快到接近檀真的速度,檀真始料不及。这一拳蓄满了狂暴力量,在冲破阵纹封印的瞬间,以十倍之力倾泻而出。 两人同时倒飞出去,凌落的肋骨断了两根,檀真也重重地摔倒。 檀真嘴角渗着血丝,他不敢再小觑凌落,这个狂贼,面对攻击根本就不躲。 他用这种“伤敌八千自损一万”的打法,愣是完成了反击。 就在方才那一瞬,蕴气海受遭到猛烈冲撞,浩然之气闯入胸口,蕴气海内的灵气变得不安,像是要被冲散的感觉。 这是来自浩然之气的天性压制。 檀真盘坐在巨大的羽毛上,调息吐纳,聚集灵气拱卫蕴气海,灵气一接触到浩然之气,便成了死气,荡然无存。 而凌落伤得更重,瘫倒在羽毛上,久久不得起身。 终于,檀真把撞入体内的浩然之气全部驱散,站了起来。神念沉海,将灵气催发到浑身每一条灵脉,他的面容带着杀气。 “能逼我全力一战,你也算是奇才,若是放到百年之后,我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凌落爬了起来,眼睛看着檀真,吃力道: “如果让我再打你一拳,你的蕴气海会不会坍塌?” 檀真面色一怔,如果再被打一拳,那股浩然之气只要有一丝撞入蕴气海,后果不堪设想。 檀真并没有回答凌落的问题,凌落嘴角扬了扬,方才檀真的表情已经道出了答案。 凌落迅速坠入脚下的空隙,钻入了羽毛内部,这些羽毛有的服帖在一块,有的松散开来间隙。 凌落钻入间隙中,周遭全是长针般的绒毛,念及脑袋撞击的剧痛,他抽了口凉气。 他小心翼翼地向深处钻去,腹部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腹部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伤口极深。 方才情急,腹部被一根长针的针尖划到,那针尖太细,以至于凌落被划到了也毫无知觉。 凌落顾不得腹部的伤口,继续向深处钻去,他可没忘后面还有一个人要杀他。 檀真站在羽毛之外,面对这些锋利的长针,他迟疑了……他很清楚,一旦进入这些长针之中,他的速度优势将不复存在。 “儿子,别追了,放我一马吧!” 羽毛内部传来凌落认真的声音。 “哼!此等辱骂,我必不容。” 檀真大喝一声,不再犹豫扎入了羽毛内,穿过密集的长针,一步一步杀近凌落,与此同时,凌落迎面撞了过来。 两人撞在一起,檀真一掌按去,凌落根本不躲避,一拳砸向檀真的头颅。 檀真本想避过着一拳,可是脑袋两侧的长针限制着他,他只得巍然不动,硬吃了这一拳,脑袋嗡嗡作响。 但檀真这一掌丝毫不虚,生生又拍断了凌落的一根肋骨。 凌落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脚下踩着长针又撞了过去。 檀真发现自己不仅没了优势,反而多了一个劣势。 凌落懒散惯了,体型单薄,四肢瘦小。 而檀真潜心修炼多年,体型魁梧,四肢强健有力。但进入这狭小的间隙中,不仅行动不便,还要时时提防周遭的针尖。 可这个狂贼,根本不去管这些针尖,像一头疯牛一样猛撞自己。 仙门修士之间本该华丽绚烂的战斗,变成了痞子流氓的厮打。 檀真的掌法根本施展不开,他的掌力雨点般砸在凌落身上,而凌落的拳头,同样是无数次砸在他身上。 凌落的拳头始终针对一个位置,那就是檀真的心脏,只有击中心脏,击中蕴气海,才有可能战胜一个破海境强者。 檀真始终护着自己的心脏,两人厮打了一刻钟的时间,各自挥出了数百拳,也各自承受了数百拳。 檀真生了退意,如果是在外面,只需一掌下去教这狂贼做人。可陷在神鹏的羽毛内里,竟然和这个沉海境的修士打成了不相上下。 如此下去,就算击杀了凌落,檀真也会身受重创,得不偿失。 檀真暗蕴掌力拍了过去,他已经决定,这一掌将凌落震开,伺机退出神鹏羽毛的内部。 凌落似乎看出了檀真的意图,他没有再去对抗这一掌,而是抓住了檀真的手腕,双脚蹬在坚硬如铁的羽毛上,顺势将檀真往后拖去。 檀真酝酿巨力的一掌,拍了个空,整个人连同凌落扑到了羽毛更深处。 “噗哧……”无数根针尖同时入肉,混为了一声。 凌落的后背撞在无数根绒毛最尖利处,这些绒毛扎入了他的皮肤,扎穿腰后,扎穿腹内,再从腹部扎了出来……接着扎进了檀真的腹部…… 无数跟纤细的长针瞬间将两人刺了个通透。 檀真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插满绒毛的腹部,鲜血从腹部溢了出来,染红了一片。 就在檀真低头看自己腹部时,失神的那一瞬,凌落的拳头就已经砸了过来, 凌落正咧开嘴,朝他发笑:“嘿嘿……现在,我有十成把握击中你的蕴气海了。” 压抑着巨量紫清双气的拳头,冲破阵纹,直直地砸在檀真胸口。 这一拳汹汹之势才刚刚开始,猛烈地撞击在檀真胸口,那胸口立刻塌陷下去,紫清双气撞进胸腔,撞进了蕴气海…… 檀真抬起头,看着面前同样成了血人的凌落,声音颤抖地骂道: “你这个十足的疯子!” ; 第四十章 一路向西 蕴气海崩塌了,鸿蒙紫气和天地灵气从蕴气海中倾泻而出,刺得凌落一时睁不开眼。 檀真的脸上写满了不甘,蕴气海在紫清双气的撞击下坍塌,心脏被溅出的灵气震碎了! 可就在方才,他突破了滞困百年的境界,得到了强大的修为啊! 如果自己再果敢一点,今天死的就不是自己了吧……檀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头竟然涌出一丝佩服。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死的不冤,他闭上眼睛,消了气息。 杀敌八千,自损一万! 这是最愚蠢最野蛮的打法!但关键在于,你舍不得那八千,我却舍得这一万!凌落用自己的敢死之心,战胜了强大的敌人。 凌落推着檀真的尸体,忍着剧痛向前挪动,一点一点抽离了腹部的绒毛。檀真的尸体倒了下去,掉入了羽毛缝隙的更深处。 凌落看了看腹部密密麻麻的伤口,一步一步从羽毛中钻了出来。 浑身疲乏无力,连续数月都没合过眼,生死危机已过,现在总算可以睡上一觉。 躺在神鹏坚硬如铁般的羽毛上,凌落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望着湛蓝天空自言自语。 “仙门七境,七大仙山,终有一日,我要将你们踏成七个小土丘。” 神鹏从西而来,如今向西而返,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入云霄,翻飞于九天之上。若从从下方的海面遥遥望去,太古巨禽化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白点。 海面风平浪静,再也不见神鹏来时引发的天地之威。 凌落睡了整整七天,他揉着眼睛醒来,茫然四顾。 身在九霄云外,所能看到的只有白云和苍天。 奇怪的是,睡了这么久,他并不觉得饥饿。 成为了一名沉海境的玄奇修士,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每吸一口气,天地灵气便进入体内,滋养着五脏六腑。再也不必像凡人一样,靠谷水精气来补充体力。 不过,在世外隐修界,即便修为高深的修士,也离不开珍馐美食的诱惑。 唯有那山海传说中的太虚至人,才可以做到不食五谷,脱离五感,真正的与天地化为一体。 古之太虚至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太古巨禽向日落的方向翱翔,一日三千里。 凌落估算着,兴许可以乘着它回到尘世,回到落汐城。 从遭遇神鹏过境,被困在飓风中,整整四个月才到达遥远的东方。如今要回到尘世,怎么的也得一年半载吧! 站在辽阔的鸟背,放眼望去,似战船甲板大的白色羽毛,一层又一层的,延伸到天边。 这些羽毛硬如玄铁,要是取下炼成仙剑,又是一把威力无穷的兵器。 不过,渺小的人类想拔下神鹏的羽毛,痴人说梦而已。 白云、苍天、羽毛,此外再无一物。 凌落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孤独,孤独而荒凉…… 站在太古巨禽的背上,似是置身于悠悠太古。仿佛天地之初,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又仿佛天地毁灭,这世间只剩他一个人。 索性,凌落迈开步子,朝着神鹏头部的方向奔跑起来。 他没有停过,十个昼夜过去了,却依然没有看到神鹏的头颅。 又是十个昼夜过去了,慢慢地,奔跑已经变成了常态。 凌落內视浩然海,浩然之气与鸿蒙紫气不再狂暴,两者相互推挤,却又泾渭分明,紫清太极图缓缓地运转着。 凌落催动紫清双气冲出浩然海,顺着灵脉灌入双脚,双脚顿时充满了力量,步伐加快,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极限。 “落汐城,我回来了。” 凌落化作一道虚影,仿佛一根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就这样保持着极限速度,不吃不喝,一刻不停地奔跑着…… 在持续奔跑中,凌落的肌肉发生了变化,变得更为紧密,更为坚韧。 日夜更迭了数十次,两个月后,前方出现一片空阔,凌落终于到达了神鹏的头颅。 当他停下奔跑的步伐时,感觉自己身轻似纸,肉体又变强了。对紫清双气的控制,也愈发娴熟。 凌落控制着紫清双气,徐徐退回浩然海,诡异地笑了笑。随着紫清双气的收敛,修为渐渐低至了灵源境第三阶。 凌落总觉得,紫清双气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这么简单。只是,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只好不作多想。 立身神鹏巨大的头颅上,望着前方海天空阔,凌落对天地产生了新的认知。 太古巨禽,与天地同岁。自它出现伊始,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未惊动它丝毫,对于凌落的举动也是完全不在意。 凌落不禁发出感慨: “太古巨禽,翱翔九天一日三千里。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速度的极限,但对它自身而言,却是缓慢的。神鹏已经飞了三月有余,这漫长三月,对于神鹏而言,也许只是一个清晨罢了。” 登高者必自卑。此刻,凌落对这句话有了另一番领悟。 登高须从低处开始,然而,站在高处,极目山海壮观,天地辽阔,自我卑微之感,于内心油然而生。 “与神鹏之大相比,一个人与一粒尘埃何异?” 嗟叹造世之神的无所不能,疾风吹过双颊,一头乱发迎风飘飞。 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澄清思绪不作念想,放松身体,将身体的感知延伸出去,与天地化为一体。 天气渐寒,突然漫天飞雪。 “雪……” 凌落伸手接住一片,看着雪花在手心慢慢融化,心喜一笑。 “冬天来得真快。” 极目望去,雪花落入海水里,无影无踪。海面上,稀稀落落的几点白色,那是被大雪覆盖的岛屿。 第五个月过去了,终于在这一天,凌落惊奇地望见了陆地。 在海陆相接的地方,海水撞击着弯弯曲曲的海岸,勾勒出优美的白色线条。 到了,终于到了南陵国的东海岸了,凌落的心中燃起一团欣喜。 离开尘世这么久了,我终于回来了。 随着一点点接近海岸,凌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前方的陆地上尽是重重大山,满目皆绿。 不见城池,不见村庄,不见半点人迹,这……根本不是南陵国的东海岸。 落汐城就在蜉蝣海的正西方,神鹏一直向西翱翔,为何会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岸? 事实上,凌落并没有注意到,神鹏的翱翔方位,有着小小的偏差,并不是绝对的西方,而是西方偏南。 失之毫厘,差之万里,如今,落汐城已在遥远的数万里之外。 大陆上,山峦高拔,穿云近日。地势险峻,地脉连绵。大河从高处奔流而下,滔滔不绝,此地看不到人迹,唯有大量的猛禽异兽栖息着。 远方峡谷内,一只白色大鸟奋翼而上,直入云霄,与太古巨禽争飞。长尾如白练,在天空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 “什么鸟?能飞这么高。”凌落不由得道了句。 这不是凌落要来的地方,也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 在凌落进入这片大陆的那一刻,大陆深处的一座古墓内,一棵巨大的青铜神树枝叶上,一只古盒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似是有一股欲与天地一战的力量,即将从古盒内冲出来,却又巍然不动,静静地蛰伏在古盒内。 一位扫墓老人目光炯炯,盯着古盒,长叹一口气。 “来了,我宁家等了整整一万年,十三代人,终于等来了。” 神鹏翱翔在大陆的上空,将东海甩在身后。只过一日,就深入大陆三千里,入目已是完全不同的景色了。 遥远的前方,一片火红色的森林吸住了凌落全部目光…… 森林中的古树直插云层,每一棵都火红似血,又似燃烧的火焰,耀眼灼目,看得凌落心底发怔。 突然,一阵浑厚苍茫的声音似是从九天之外而来,响彻凌落脑海。 “人类,离火森林就在前方,还想活命便速速下去!” 凌落一惊,四处张望着。 “谁?” 除了自己,还有谁在这神鹏的背上?过了片刻,却再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方才,是谁在说话?”凌落大声喊道。 难道……难道方才的声音是神鹏巨禽发出的;声音无比庄严,不容半点拒绝。如果是神鹏,可它为何要对我说话? 揣着疑问,凌落俯瞰脚下的陆地,再往前便进入那片火红色森林上空,他稍作思量,从神鹏的头颅上纵身一跃,落了下去,风声从两耳划过,烈烈作响。 太古巨禽,贴着插入云层的火红色巨树飞过,继续前往西方的混沌之地。 凌落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超越他的极限速度。 太快了!凌落暗叹,这是天地的力量,自然的力量。 下落的速度实在太快,凌落不得不担心了,就这样摔下去,要是摔死了……那可怎么办?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了一件事,自己还没修炼乘风术。凌落的修为从灵源境直入沉海境,并没有在乘风境多做停留,以至于,竟然把这茬忘了。 风声尖锐,似是要割裂凌落的面颊,他想哭的心都有了,这下落的极限速度已经无法控制,只得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好一段时间过后,“嘭”的一声巨响,身躯重重地砸在地面,一时间尘土飞扬,凌落终于从万丈高空落了下来。 尘烟散去,地面现出一个大坑,又过了许久,凌落才缓缓爬了起来,无奈地苦笑:“呵,疼,生疼!” 凡人从万丈高空落下,必定摔成了肉渣。 但凌落死淬二段的肉体,生生经受住了这一撞击,他再也不是秋晨山柴屋里那个羸弱的少年了。 ; 第四十一章 离火森林 远处的火红色森林,吸住了凌落的目光,那火红色的颜色,只是望着,就从心底发憷,陷入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感觉中。 它比火焰、鲜血更红十分,是凌落从未见的红色。 凌落怔在原地,冷汗一粒一粒地从额头流了下来……他猛然摇晃脑袋,我究竟在怕什么?是怕那个颜色吗? 恐惧么? 凌落更加抑制不住的,是好奇。他朝着离火森林走去,朝着内心的恐惧而去,早已经把神鹏的那声警告,抛在了九霄云外。 如此,行了大概三里的路程,凌落终于来到离火森林。 眼前是无边无尽的红色,放佛一头凶煞的远古巨兽,谁胆敢走进森林中去,将会遭到无情吞噬。 凌落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森林内部,到处长满着直插苍穹的火红色巨树,这些巨树的树干百人才能围抱,每一片树叶都有屋盖那么大。 暴露在土壤外的树根,横在凌落的头顶,似虬龙般盘根结错。根须极细,垂落下来,像一幕幕红色的落帘。 这离火森林中,除了满眼的火红色巨树,再无其它草木。 凌落伸手去摸巨树的根须,就在手指触碰到根须的那一瞬,指间的微痛促使他把手缩了回来。 凌落的指尖出现一点红色的血滴,是被根须割裂了。 好硬!这些根须似玄铁一般。 而更诡异的是,森林内到处皆是阴森森的,这阴气寒冷,侵入骨髓,即使凌落现在的修为,都快感觉浑身不快。他满脑子的不解,这寒冷,与离火森林的名字背道而驰。 阴森!寒冷!死寂!这是离火森林给凌落的全部感觉。 凌落避开这跟粗壮的树根,继续向森林深处探去。一直走了二里,却也不见任何飞鸟走兽,想来,这离火森林的恐怖,周遭的百兽早已避而远之,怎敢试探雷池? 突然,凌落隐隐约约听到人声,那人声是森林深处传来。这个连耗子都不敢进来的鬼地方,竟然会有人…… 凌落寻着人声继续深入,随着不断接近,那人声越发清晰了。 “你是我最亲的姐姐,是我最信任的人,没想到你竟然骗我!”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如果我不取得你的信任,又怎么能把你骗了呢?呵呵……” 另一女子得意的笑了一阵,又道: “这离火神株,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培育吧!到我修成玄奇的那天,我会好好感谢你的,沈滴儿。” 凌落寻声而近,只见一少女坐在地上,好像是腿受了伤。身上的淡蓝色百水裙,铺散在地面,就像一泓清泉,在这红色的森林中,显得格外清新。 另一少女立于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株火红的树苗,身着淡紫色绮云裙,林风拂过,似是紫云微曳。 那二人的脸蛋细皮嫩肉,皆是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女。 百水裙少女愤愤地看着绮云裙少女: “离火神株是用来给族人解毒的,你怎么能为了自己修仙,而不管族人死活。” “沈滴儿,如果族人没有中寒毒,你怎么可能跟我进入这离火森林,没有你的先天玉体,离火神株又怎么可能现身呢?有了这棵神株,我一定能顺利成为玄奇修士。” 绮云裙少女又冷笑一声:“族人,哼!” 她似是想起了沉痛的往事,神色微凝,兀自低吟: “哥,我是你养大的,从你离开的那一日起,族人跟我就没有干系了。” 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离火神树,是解毒药方中最重要的君药。但是,离火神树的枝叶坚硬如玄铁,靠这两个寻常少女,自是无法撬动分毫的。 可离火神株就不同了,神株生嫩,容易拔取。不过离火神株性灵,见异则惊,很快会遁入泥土里,只有先天玉体的沈滴儿才能接近它。 沈滴儿不甘心的追问: “丝竹姐姐!是你对族人下的寒毒,对吗?” 沈丝竹有些不耐烦了,眼里露出杀意,一步一步走向沈滴儿,沈滴儿被她的目光逼视,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 “算了,反正你腿受伤了,是逃不出这离火森林的。” 沈丝竹转身离去,留下沈滴儿一个人坐在原地。 一道人影闪过,掠起了一阵疾风,沈丝竹蓦地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站在那处,一脸坏笑看着她。只是不知怎么的,沈丝竹拿着的离火神株已经落在他手中了。 凌落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离火神株,这离火神株浑身火红,不过半尺来高,长着三片离火叶,诡异妖艳。 “这棵小树苗,长得跟两位妹妹一般好看呢!” 沈丝竹朝着凌落喝道:“别动我的离火神株,还给我!” “哦?这是你的呀!” 凌落抬头看了一眼沈丝竹:“不过,它现在是我的了!” 语罢,便做出一副要走的模样。沈丝竹见他要走,立刻追了上来。 凌落听着脚步身,就在沈丝竹接近自己的一瞬,他的右手突然向后横劈,重重地击打在沈丝竹的腹部。 沈丝竹应声倒飞了回去,摔落在地,顿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肚子一阵恶心,好想吐。 “丝竹姐姐……” 百水裙少女情急地喊道,凌落不禁疑问,她要害你,你怎么还替她担心? 凌落走到沈滴儿近前,将离火神株递到她手中。 又转头望向沈丝竹,这女子,一身紫色置身于火红的森林中,格外显眼,细看之下,肤色白皙好似凝脂,美目长眉倒是生得十分绝艳。 “你走吧!” 沈丝竹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狠狠地剜了凌落一眼,起身离去。 “妹妹别瞪眼呐,凶巴巴的,可不好看呢!” 凌落对沈丝竹笑着说道:“你若是还敢跟踪她,我就杀了你。” 沈丝竹不甘心地离开了离火森林,她没有回生养她祖溪峒,而是永远地离开了。 沈滴儿一脸感激地看着凌落,而凌落,歪歪斜斜的,朝着离火森林的深处走去。 “等等……”沈滴儿喊道。 “不用谢我!”凌落故作洒脱的举起手向后挥了挥,头也不回。 沈滴儿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日头,糟了,午时所剩不多了,她朝着凌落大声喊道: “等等啊!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很危险!” 凌落顿住了脚步,之前在神鹏的头颅上,就有一个声音警告过他,但他还是被离火森林的诡异莫名地吸引了,不由自主进入了森林之中。 沈滴儿迫切地解释道:“今日是逆阴日,过了午时,离火森林就要变回极炎死域,你会被瞬间烧成灰的!快回来啊!” 凌落转了回来:“什么逆阴日?” “走啊!先离开这个森林,我再跟你说。”沈滴儿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凌落迟疑了一瞬,将这受伤的百水裙少女一把扶起,两人朝着离火森林外走去。 沈滴儿抬头看向天空的太阳,她语气有些虚弱:“快啊,再快点!” 凌落拽着沈滴儿的手加快脚步。 “来不及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再快点啊!” 沈滴儿不停的催促之下,凌落一把将她抱起,催动紫清双气灌入双脚,以极限速度冲了出去。 身影在离火森林中的红色巨树间,快速掠过,凌落抱着沈滴儿,只消半刻便逃出了离火森林。 紧贴身后,一股热浪从离火森林中席卷而来,将二人掀翻在地,凌落感觉后背一阵火烧火燎,仿佛一瞬间就要将体内的水分全部烘干。 凌落后背吃痛,用手后背摸了摸,灼烫的肌肤几欲裂开。 沈滴儿舒了口气。“好险!再慢一点,我们可就烧成灰烬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凌落笑了笑,疑惑地问:“这离火森林是什么鬼地方?” 沈滴儿奇怪地看着凌落:“离火森林是恶名远播的死域,你怎么会不知道?方圆万里的部族都知道离火森林的可怕,没有人敢走进去。” 沈滴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变得通红,凌落还在抱着她呢! 沈滴儿一把将光着上身的凌落推开,二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凌落怪不好意思地左手挠了挠右手,方才形势危急,以至于忘了男女之别。 唉,自己的上衣被绕梦撕烂后,光着身子将近一年了,若不是遇见眼前的少女,凌落已然忘了这事。 方圆万里的人都知道离火森林,凌落想了想。“我应该不是这方圆万里内的人吧!” 沈滴儿好奇地看着凌落:“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南陵国人,你知道南陵国吗?” “什么国?” “南陵国。”凌落重复了一遍。 “从没听说过。” 在沈滴儿世界观里,连国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因为,这片大陆没有国。 见沈滴儿一脸茫然地摇头,凌落有些绝望了。 “此处尽是高山峻岭,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阿爹告诉过我,我们生活的茫茫大山,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几万里,都叫作荒界。” “荒界……”凌落在脑海中查阅了一遍,完全没有印象的存在。 “嗯,荒界生活着许许多多的部族,我们此刻是在离火森林东部,至于你说的国,我真的不知道呀!” 凌落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名词他闻所未闻,而他说的南陵国,沈滴儿也是全然不知,这荒界中没有国家,难道这里不属于尘世? 难道……荒界是一个与尘世互相隔绝的新世界? ; 第四十二章 沈滴儿 凌落望着离火森林,此时的离火森林变得更为火红、更为可怖,这才是离火森林本来的样子。 炙热烘烤之下,森林内的空间极度扭曲着,那些直直伸向苍天的离火神树,此时看着都歪歪扭扭,不是先前模样。 “我见这离火森林十分诡异,便进入看看。可之前里面阴寒刺骨,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炙热?简直能把人给烤熟了。” “这个呀,小时候阿爹跟我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簇离火从天而降,将这里纵横千里的山峦,烧成了一片荒芜的极炎之地。万物焚烬后,离火隐于地下。后来,一些奇异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到离火森林,种子在灰烬中萌芽,渐渐长成如今这些巨大离火神树,形成了离火森林。离火森林中,至今只存活着离火神树这一种植物,人类和鸟兽一旦靠近便会被焚烧而死,更别说进入了。久而久之,人们将这里称作死域。” 竟又是一处死域!沟壑死域中遭遇的凶险,让凌落至今历历在目,这离火森林断然不寻常啊,若不是遇上了这百水裙少女,只怕此刻,凌落已经化作森林深处的一捧灰土。 凌落看着离火森林发愣,没想到这陌生的世界,竟然有这种恐怖的地域,自离开了尘世,他才真正感受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是死域,你们为何会出现在离火森林中?就为了这棵小树苗?” 凌落指了指沈滴儿手里的离火神株。 沈滴儿点头道: “嗯!宗族有记载,离火森林每隔一千年才会出现逆阴日,整个离火森林会逆反阴寒现象,我和丝竹姐姐,就是趁着逆阴日,才敢进入离火森林的。” 说到此处,沈滴儿眼中似是带着一丝神伤,衔着泪光。 “为了修仙,哥哥和姐姐都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丝竹姐姐平安逃出离火森林没有,可她被你打伤了,定是逃不出了。” 说着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离火森林。 “莫哭……” 凌落一看见女人哭,便情不自主地心慌起来,他伸手抚摸沈滴儿的后脑勺,试着安慰。 不料,凌落这一抚摸,沈滴儿哭得更凶了,“啊哇……” 哭泣声响彻山林,惊飞了枝头的几只蓝羽雀。 凌落苦闷不已,到头来,是我打伤了沈丝竹,是我的错了。 这哭泣声听得他浑身发慌,捂住双耳蹲在地面,但是沈滴儿还在张着嘴哇哇哭啊,凌落实在是受不了了。 凌落在地面抓了一块泥,朝沈滴儿的嘴巴塞了进去,没错,就是塞了进去。 “呜呜……” “呸呸……呸呸……” 沈滴儿感觉嘴里一阵怪涩,下意识把嘴里的泥块吐了出去,接着不停地吐着嘴里残余的泥沙。 “呸呸呸……” 凌落见她一脸的难受,脚下生风飞上高处,在附近寻找了一圈,发现这离火森林附近竟找不到水。 他不放心沈滴儿一个人,不敢远离,只得回到沈滴儿身边。 沈滴儿躬着身子不停“呸”着,已经好一会儿的时间了,嘴里的口水怕是快要吐干。 沈滴儿感觉嘴里不那么难受了,她抬起头看着凌落,凌落心不敢和她对视,急忙转过头去,他这是心虚。 “呸!你叫什么名字啊?”沈滴儿又吐了一口,问道。 凌落原以为沈滴儿至少会他大打出手,没想到,她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先前沈丝竹对她动了杀念,可她还是担心沈丝竹的安危,哭得撕心裂肺。 这少女,天生就不会责怪人么? 凌落转过头,只见沈滴儿嘻嘻的笑着,脸颊的泪水还没干呢! “我是凌落。” “我叫……” 沈滴儿正要说出口,凌落打断道:“滴儿妹妹。” “呸!” 沈滴儿又摇了摇头,她怕凌落误会,呵呵笑着解释: “不是不是,凌落哥哥,我没有呸你的意思。” 凌落知道她口里还有泥沙,呵呵一笑。 沈滴儿见凌落笑了,这才放下心来。 “不如,你到我们的族地做客几日吧!呸,你帮了我们族人的大忙,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有什么好吃的吗?” 听凌落这么问,沈滴儿开心得笑了起来:“可多了,我们走吧!” 凌落跟着沈滴儿,二人穿山越岭,一路不急不慢地走着,行了几十里山路。前方终于出现一片水潭。沈滴儿跑至水潭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清水漱去口里的泥沙。 她又洗净了脸上的灰土,露出了精致的五官:“真舒服,总算轻松了。” 沈滴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拧在一块,神情认真了起来,拳头紧紧地撰着。 “小心点,我们悄悄的走,惊动了此地的山林之王,可就要被吃掉的。” 凌落听了,当然不会惧怕什么,但还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走着。 突然一阵枝叶摩擦的声响,密林中跃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色玄虎,挡住了二人去路。 “吼……” 低沉粗狂的虎啸响荡山林,震彻心魂。 “快跑!” 沈滴儿吓得赶紧拉着凌落便要逃跑,玄虎出没山林之中,它是此地的山林之王。 有一次闯入沈家族地,咬死了十几头牛,族人对着玄虎抛掷长枪,但玄虎的皮肉坚硬,刀枪不入。族人全都吓得躲在屋内不敢出来,任凭玄虎饱餐一顿,又在牛棚内睡了一觉后,才悠悠离开。 凌落拽住了沈滴儿。“别跑啦,怪累的。没事,你待在这吧!” 玄虎冲着凌落一跃而起,扑了过来。凌落也不避让,玄虎的身躯还没落地时,凌落快速探出双手,一把抱住玄虎的头颅,拽着它狠狠地转了一圈,大力甩了出去。 “噗通!” 玄虎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掉落水潭中央,一时间,四肢胡乱扑腾,弄得水面哗哗作响。 “我们走吧!” 沈滴儿走了两步,又回头向水潭中央望去,那玄虎落在水里,还在挣扎呢!这山中之王竟然不习水性。 沈滴儿扯住凌落的手,定定望着他:“凌落哥哥,你去把它捞上来吧!” 凌落看着眼前少女,真是心地纯良呢!他“哦!”了一声,飞至水潭中央。 凌落瞧着玄虎不觉发笑,这畜生呛了几口水,正“呜呜”地叫着,浑身白毛被水沾湿了,黏在一块。虎头小了一圈,看着就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先前好大的威风全然不见。 凌落拽住玄虎的一只耳朵,就这么将它拖至岸上。 趴在岸边的玄虎喘息了一会儿站起身躯,用力地甩了几圈脑袋,水花飞溅。伏贴在一块的虎毛被甩得根根竖起,那虎头顿时大了一圈。 “吼……” 玄虎长啸了一声,吓得沈滴儿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躲在凌落身后。 “哟呵!又威风啦。”凌落戏谑道。 玄虎斜睨了凌落一眼,迈出步子钻入密林中不见了。 “我们这流传着一句话:一山一玄虎,万山玄虎宗。这片山岭归这只玄虎统治。不过好啦,凌落哥哥这么厉害,它肯定不敢再来了,我们就放心赶路吧。” 沈滴儿总算放松了下来,二人继续在林间小路行进。 红日匿入西边的山林,夜色笼罩着荒界,星辰点点,一轮孤月升上了夜空。 凌落看着沈滴儿面色疲惫,走了一天,她一介女子,想必是很累了。 “天色这么晚了,就在这歇息吧!” “好,凌落哥哥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弄些朝天树叶。” 沈滴儿走到就近的一颗朝天树,敏捷的爬了上去,拔出短刀砍下一片床垫大的叶子,巨大的叶子从树梢落在地面。她下树来时,却发现凌落已经在草地上睡着了。 沈滴儿推了推凌落:“这样睡会生病的,起来呀!” 凌落微微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沈滴儿,便又闭上眼沉沉睡去,任凭沈滴儿边推边唤,也无动于衷。 沈滴儿只好将朝天树叶放在凌落身边,又拖着他上身一点一点挪到树叶上,接着又抬起他的双脚放在树叶上。摆弄好凌落,沈滴儿躺在了他身边。 “好柔软啊!” 感受到从朝天树叶传遍全身的暖意,沈滴儿浑身舒爽,身子蜷作一团睡下。 月华如水,铺满了万壑千山,荒界中白天喧闹的飞禽走兽,到了深夜,也都渐渐沉寂。 凌落感觉到手臂压着什么东西,而且湿漉漉的,凌落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黏糊糊的一片。 凌落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这丫头正枕着他的手臂憨憨大睡,鼻涕口水流了一大滩。 算了,凌落继续睡去,突然沈滴儿在梦中惊喊着: “如书哥哥,不要走啊!” 凌落被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 凌落想要坐起来,可沈滴儿正抱着他的手臂,嘴巴不停的说着:“如书哥哥……”眉头拧在一块,闭着的眼缝,数滴眼泪流了出来。 不好!她又要哭了。 凌落赶紧捧着沈滴儿的脑袋,使劲摇晃:“醒醒……醒醒……” 沈滴儿睁开眼看着凌落,她憨憨地笑了笑:“怎么啦,天还没亮呢!” 见沈滴儿醒来,全然不记得方才说的梦话,凌落这才放心了。 “哦,没事,你继续睡吧!” ; 第四十三章 祖溪峒 “我睡不着了。凌落哥哥,你看那北斗星。”沈滴儿指着夜空。 凌落躺在树叶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惬意地看着夜空中最亮的那七颗星星,它们呈斗状排列,斗柄指南,静静的悬着。 “小时候,我、如书哥哥、丝竹姐姐,我们三人经常这样,躺在朝天树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说话,一直说到大家全都睡熟。” 凌落没有做声,静静地听着,沈滴儿继续说着…… “很久以前,沈家族地先后诞生了三个婴儿,沈如书、沈丝竹、沈滴儿。 三个孩子慢慢长大了,亲如兄妹,每天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有一次,我们在森林里玩耍,遇到了一只游荡的玄虎。” “如书哥哥为了保护我和丝竹姐姐,把我们藏在岩石后面,自己跑了出去将玄虎引走,可是,等到如书哥哥回来的时候,满身的血,他的一只手臂没了,我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后来有一天,如书哥哥说,他一定要成为玄奇修士,到他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就回来保护寨子,让族人们不被外人欺负。” 沈如书、沈丝竹、沈滴儿。 凌落第一次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会有一种莫名的深刻。 沈滴儿自顾自地说着: “第二天如书哥哥就离开了族地,然后我和丝竹姐姐就等着,等啊等啊……五年了,如书哥哥还没有回来。” “前不久,丝竹姐姐跟我说,她不想再等了。” 沈滴儿顿了顿,又道:“过了几日,族人全都中了寒毒,大医师说,只有离火神株能解寒毒,我和丝竹姐姐就进入了离火森林,后来遇见了凌落哥哥……” 后来的事情,凌落都知道。 沈滴儿笑了笑:“嘻嘻,我以后就一直叫你凌落哥哥吧!” 凌落望着天上的星辰,轻声道:“嗯。” 伴着沈滴儿不停地喃喃自语,二人又渐渐睡去。 在山峦叠嶂的荒界之中,二人前后走了三天路程,终于行至一处山谷,只见两侧的半山坡上,处处可见木头搭建的房屋。 沈滴儿兴高采烈地指着远处的山谷。 “凌落哥哥,看,那就是我们的族地。” 一条祖溪从山谷中缓缓流穿而过,木屋依山傍水,一座连着一座。高处的,凭崖而建,檐角缠云,恍如仙境;低处的,临水而建,倒影成画,静谧平和。 祖溪的水真静,放佛感觉不到它的流动。祖溪的水真清,溪底的卵石,和自在的游鱼,清晰可见。 二人顺着祖溪进入了沈家族地——祖溪峒。 “滴儿姑娘回来啦!” 寨门口一名族人喊了一声,一时间,数百名身着异装的族人,拥簇着走出寨门,迎接沈滴儿。 “滴儿姑娘去了离火森林,好几天了。” “她和沈丝竹一起的,怎么带回了一个男子,沈丝竹呢?不会出事了吧!” 沈滴儿朝一名中年男子自喊道:“七叔,我回来了!” 那中年男子脸上挂满笑容,摸了摸沈滴儿的脑袋。 “回来了,真好。” 祖溪峒的沈家族人穿着绣满纹饰的衣装,女子将头发盘成风鬟雾鬓,男子则把头发剪的很短,风土人情与尘世迥然不同。 大家互语纷纷时,一位眉须皆白的沈家老族长走出人群,满眼心疼看着沈滴儿,他便是沈滴儿的阿爹——沈白鹤。 沈滴儿摸出怀袖里的离火神株,交到沈白鹤手上,低着头,轻声道: “阿爹,我没有听您的话,偷偷跑去离火森林,让阿爹担心了!”。 沈白鹤伸出手接过离火神株,叹了口气: “阿爹不怪你,是我的女儿带回了解救族人的离火神株,阿爹高兴!” 沈白鹤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去交给大医师。” 那人接过离火神株,往寨子内跑去。 “太好啦!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离火神株终于顺利地采了回来,数百族人同时发出了欢呼。 “滴儿,你丝竹姐姐呢?” 沈白鹤见沈滴儿和一男子回来,却不见沈丝竹,故而问道。 “丝竹姐姐……她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 一想到沈丝竹不知是死是活,沈滴儿面色沉了下来,最信任的人出卖了自己,她还是难免伤心,但她更担心的是沈丝竹的安危。 沈滴儿并没有把离火森林中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简略的说沈丝竹走了,凌落看在眼里,心生怜惜。 “我知道沈丝竹一直想当修士,祖溪峒留不住她,希望她在外面能够如愿以偿。” 沈白鹤长叹一声,转而将目光越过沈滴儿,看向身后之人,那人光着上身,毫无遮掩,背上斜背着一把玄青古剑。 “那位是?” “阿爹,他是凌落哥哥。” 沈滴儿顿了顿,又道:“我在路上遇见了……凶兽,差点死了,是他救了我!” 凌落看着沈滴儿说话的样子,傻傻的可爱,这姑娘心性单纯呐! 沈白鹤满怀感激地向凌落道谢:“多谢小兄弟相救小女,快请入寨,今夜,我们痛饮一场如何啊!” 族人们也都兴高采烈地喊着:“痛饮!痛饮!” 面对老族长的盛情相邀,凌落揖手一礼:“多谢” 进入寨子,来到一间大屋,凌落自顾身形,尴尬地笑了笑。 “劳烦给我找件衣衫吧!” “嘻嘻,我去拿衣衫,凌落哥哥等我啊!” 沈滴儿离开不一会儿,便抱着好几件衣衫来到凌落面前,凌落挑了一会,摇了摇脑袋,这些奇装异服太过花俏,他看着不喜。 “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简单一点的……”沈滴儿略微思索:“有!我给你裁一件。” “你会作衣衫?”凌落有点质疑。 “嗯哼!那是当然的,你看我身上这件百水裙好看吗?” 沈滴儿说着,在凌落眼前转了一拳,蓝色的百水裙群褶飞扬,美轮美奂。 “丝竹姐姐的那一身淡紫色绮云裙,也是我做的。你的衣衫嘛……呵呵,你就等着看吧!” 不待凌落答话,沈滴儿转身跑出大屋,很快就消失不见。 “老族长,你知道南陵国吗?”凌落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南陵国……”沈白鹤沉默了良久,半响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未成听闻。” “哦。”凌落只得再次失望了。 离火神株已经交到族里的大医师手中,沈白鹤亲自安排今晚的宴会,族地的人们杀猪宰羊,各家都搬出了陈年好酒,准备在今夜痛饮一场。 沈家是荒界中的大部族,寨子里生活着三万多族人,沈丝竹将寒毒投入饮水中,导致大半的族人中毒后瘫卧在床,得不到治愈。 族里的大医师,找到唯一的治疗方法,便是用离火神株做君药,驱除寒毒。万般无奈时,沈丝竹说服先天玉体的沈滴儿,二人偷偷前往离火森林。 离火神株的到来,能挽救了这沈家大灾难,寨子里上上下下,一片欢腾景象。 到了大宴的时候,凌落却说不喝酒,只要了米饭。他吃了两碗,便独自寻了一个安静的草地,睡觉去了。 沈滴儿捧着一件刚裁缝好的衣衫,在寨子里四处寻找。 “你们有没有看见凌落哥哥?” “是不是那个跟你一起回来的男子?” “对呀!” “没看见。” 沈滴儿再次失望地咬了咬嘴唇:“哦,如果你们看到他的话,麻烦过来告诉我一声!” 沈滴儿一脸困顿,自语着:“凌落哥哥到底哪里了呢?” 这时一个孩童跑了过来,拉住沈滴儿的衣袖便走,沈滴儿跟着他向祖溪边走去,那个孩童指了指一簇草丛,便嬉笑着跑开了。 沈滴儿一头雾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疑惑地向那簇草丛步去。 草丛中,光着上身的凌落四肢伸张,大字摆开,躺在一片朝天树叶上,睡得正香。 沈滴儿心中一喜,总算找到凌落哥哥了,原来你躲在着睡觉呀! 她扯断一根枯草,悄悄地接近凌落,伸手将枯草在凌落的耳朵里挠了挠,凌落浑身一个激灵,霍然站了起来,睡意全无。 凌落双目微怒,冷冰冰地看着沈滴儿,一字一字地说道: “平生最恨,扰我睡觉之人!” 沈滴儿被吓得向后一退,眼泪顿时泛了出来。 “对不起,凌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找了你好久了。” 怎么又哭……凌落转而无奈地笑了笑,安抚着沈滴儿: “我不怪你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别哭了好不好!” “嘻嘻!凌落哥哥不怪我了。” 沈滴儿再次笑了起来,眼里还衔着泪花。 这丫头,总是这么容易笑呢!翻脸似翻书,一秒钟一个心情。 凌落伸双手捧着沈滴儿的脸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怎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好事好事,大医师把离火神株炼药,解了族人的寒毒。凌落哥哥,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丝竹姐姐肯定会把离火神株带走了,我也逃不出离火森林……” 凌落看着她。 “既然你唤我哥哥,就不要说谢谢,懂吗?将来你若再有难,我还是一样的护你。” “嗯,我懂了。” ; 第四十四章 沈人之危 沈滴儿把灰色衣衫递给凌落,凌落将背上的玄青色古剑解下,扔在地上;接过灰衣,穿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就穿起来了呀!” 凌落自顾自穿着衣衫,完全不管沈滴儿的尴尬之色,沈滴儿无奈地转过身,撅了撅嘴巴作罢。 沈滴儿不再去责怪凌落,她双手紧握,满眼期待地看着凌落,这可是她花了一个晚上赶制的成果。 不一会儿凌落便穿好了衣衫,沈滴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凌落歪歪斜斜的站在眼前,一袭灰衣垂地,头发随意披散至肩,背上斜背着一把玄青色古剑,睡眼惺忪,嘴角露着若有若无的笑着。 溶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却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怎么样?按凌落哥哥的要求,样式简单,喜欢吗?” “嗯。”凌落点头,这灰色衣衫,确实是他喜欢的。 “凌落哥哥喜欢呀,太好啦!我还担心不合你心意呢!”得到凌落的肯定,沈滴儿简直乐开花了。 凌落敛去了笑容,抬头望着天空的那轮孤月,我究竟是身在何方啊!落汐城中,我竟离你越来越远了…… 沈滴儿看着凌落,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色挂着一丝隐忧。 沈滴儿拽起凌落的手,道:“凌落哥哥,我们走吧!” 语罢拉着凌落小跑了起来,很快便到了祖溪边。溪水湍急哗哗作响,在月光的映射下,波粼粼波光。 沈滴儿指着祖溪中的一块青石: “凌落哥哥,我们到那去!快把鞋子脱了。” 她说着便脱下小鞋,扔在草地上,踩进了溪水中…… 淡蓝色百水裙垂落在溪水中,月光照在曳动的裙褶上,放佛一缕缕清泉从百水裙流下,流入溪水中,与这片祖溪融为一幅清丽的画卷。 凌落怔在原地,望着沈滴儿修长的身影,痴痴地呆住了。 这时,溪水中央的沈滴儿回头一笑:“凌落哥哥,快过来呀!” 凌落应了声,也脱了下布鞋,踩入溪水中。就在脚底板触碰到溪水的那一刻,冰凉之感传遍全身,恍然间,长久以来不安的心神,此刻却变得无比宁静。 二人手拉着手,一步一步走到溪中央,坐在靑石上,沈滴儿的一双小脚在祖溪中荡起了水花…… “浣脚趾兮辞辛劳。” “浣脚丫兮避虫咬。” “浣脚心兮无相恼。” 沈滴儿转过头“嘻嘻”一笑:“这是奶奶教我唱的浣脚歌。” “浣脚背兮莫心高。” “浣脚跟兮忘路遥。” “浣左脚兮浣右脚。” “浣右脚兮浣左脚。” “双脚浣净兮……。” 凌落心中澄澈,不再去想任何事情,此时此刻,静静听着沈滴儿清唱这首《浣脚歌》。 “双脚浣净兮,不想要。” 听到这里,凌落眉头一皱,怎么风格突转? 沈滴儿自顾自唱着: “凌落哥哥陪着我兮,我什么也不想要。嘻嘻,最后两句是我自己加的。奶奶说,祖溪庇佑着族人,在祖溪沐浴,可以浣净尘垢。” 凌落笑了笑:“你们把这溪水唤作祖溪,想必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吧!” 沈滴儿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 “族人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了一万年,可沈人的先祖并不是荒界的人。爷爷说,万年前,沈人从北方逃难而来,经过祖溪峒的时候,发现这片溪谷的土地不仅平整而且肥沃,于是在这里开垦田地,播下带来的种子。溪谷养活了族人,族人便奉这大溪为祖溪。每过一个甲子,立秋的时候,全部的族人都会朝北方祭祖,今年刚好是一个甲子。” 沈滴儿又讲起了,先祖在这里艰难开垦的故事。 凌落并不喜欢听故事,他喜欢的是沈滴儿讲故事的样子,眼睛一睁一迷,表情忽喜忽沉,极为可爱。 沈滴儿讲得有点累了,依偎在凌落的肩膀,浅浅睡去。 凌落望着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捡起一个石子扔了过去,水花荡漾,水中的月亮随着波纹扭曲了一阵子,又回复了原貌。 夜空中,月亮静静地悬着,一如既往。凌落浅笑的嘴角,带着一丝悲凉。 第二日,凌落在四处转悠,他发现族地显得十分忙乱,族人们有的在磨砺兵器,有的在制作箭矢,有的在挑运泥土加固寨子的外墙…… 凌落一眼便看出,他们在备战。 “凌落哥哥!”沈滴儿奔跑着喊道。 凌落看她跑的气喘吁吁的样子,问道:“怎么啦?这么急?” 大热天的,沈滴儿跑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凌落伸出手,用袖子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凌落哥哥!吃饭啦!”沈滴儿急忙道。 “那你还等什么?” 话没说完,凌落一溜烟跑向伙房,丢下沈滴儿一脸茫然地待在原地。 伙房内,凌落狼吞虎咽了两碗米饭,沈滴儿坐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 “凌落哥哥,你怎么不吃菜呀!” 凌落一边嚼着饭,一边答道: “以前在军伍中,哪有什么菜!平时吃的也都是黍米,能吃到白米就算是开荤了。” “你喜欢就好,多吃点。” 沈滴儿忽然脸色一转,沉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过,我不能再留着凌落哥哥了,虽然很想让你陪我多玩几天,但是……” 凌落眉头一皱,放下碗筷:“怎么了?” “族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凌落哥哥吃过午饭,就离开寨子吧!”沈滴儿的眼神带着一丝隐忧。 凌落心里清楚,寨子里一片忙碌,很明显要开战了。这丫头,是想要自己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吧,你不说,我是不会走的。” “这事跟凌落哥哥没有关系,反正,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凌落走近沈滴儿,双手捧住她的脑袋,伸出两根拇指,将沈滴儿拧在一块的眉头舒展开。 “滴儿妹妹,看着你这副心事沉重的模样,我怎能挥手而去?” 二人相识不过十来天,但凌落总能给滴儿一种大哥哥的温暖,似是能填补她这么多年心中的空缺。 滴儿想了想: “北边的夏家部族,派遣了一万战士向祖溪峒进军,沈家和夏家,是几百年的世仇。” 果然如此,沈滴儿劝凌落走,是沈滴儿不想连累他。 听了这里,凌落神情变得专注了。 “你们部族有多少人?夏家部族有多少人?他们的行伍此刻到了何地?” 沈滴儿很是奇怪,凌落为何问这些,但凌落认真的眼神告诉她,问这些,自有他的道理。 “我们部族一共三万族人,夏家是个大部族,族人多达十万。探马来报,夏家军队正经过一百里外的啼鸟谷,两日之内就能到我们寨子。” “哦,那我再玩几日,不急。” 凌落说着,四处转悠去了。沈滴儿生气的跺了一脚,她真是拿凌落一点办法都没有。 茫茫荒界中,没有国家,没有庙堂,只要有可以耕种的土地,就有部族在那里生活。 整个荒界,散落着大大小小数千部族。部族之间不断征伐,有部族兴起,也有部族灭亡。而夏家和沈家这两个邻近部族,矛盾不断,更是积累了几百年的仇恨。 祖溪峒生活着族人三万余,真正能抽调作战的,最多也只有五六千人,大半族人中了寒毒,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 夏人为何选择此时来攻,这肯定跟沈家族人中寒毒有关。 原本夏人意图坐等沈家族人不治而亡,那时动兵,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铲平祖溪峒,将沈家的千亩良田纳入夏家治下。 可是不久后,夏人得知了沈人前往离火森林的消息,担心沈人真的取回了离火神株,若待到沈家族人全部得治,到那时,就错过了战机。 因此,情急之下匆忙发兵,他们但还是慢了,如今沈家族人治愈地差不多了,一些恢复地快的,已经可以下床走步。 虽然如此,但这对沈家来说更危险。几百年的仇恨,两族之间互相攻杀,互有胜负。如今,这彻底覆灭沈人大好战机,绝不容失!因此,这也是夏人的最后战机,夏人必定会在沈家族人恢复伤势之前,强攻族地,连根拔起。 沈家的处境极其危险,只怕会在这一场战争过后,不复存在。 凌落在族地里游荡着,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寨子,有数千多所木头筑起的房舍,依山傍水,分布在两座大山的斜坡上。 敌人可以沿着祖溪,从山谷两头攻入寨子,总体来说,地势并不利于防守。 沈人在两山之间,筑起了四米高的土墙,将山谷拦腰截断。 土墙易守难攻,夏人必定会选择最简单的战术,集中兵力强攻北面的谷口,夏人兵力数倍于沈人,一旦攻破谷口,沈家就真的完了。 土墙已经彻底封闭,寨子内看不到闲散走动的沈人,他们全都快步奔走,火急火燎的搬运泥土,加筑土墙。 两日后,夏人的黑色旗帜终于出现在北边谷口,不等休整一番,他们集中六千兵力,立刻对谷口发起了强攻,另外四千兵力就地扎起营寨。 ; 第四十五章 夏人的进攻 夏人军伍准备充足,六千战士,人人背负大麻袋冲向谷口。 此时谷口土墙上有三千沈人扼守着,中毒的族人大多都没有彻底恢复,仍卧在病床;眼下十万火急,可沈家也只能调出这三千战士了。 夏人的军阵一点一点地接近,每一个战士都背着大麻袋,里面装满了泥土,这让沈人弄不清楚他们是何意图?沈家守军聚集在土墙上一时不敢妄动, 很快他们明白了,夏人的军阵在离谷口五十步开外停了下来,他们将装满泥土的麻袋,一袋又一袋堆砌在地面,形成一道新的土坡。 沈家守军射了一阵子箭,都被盾牌挡去,而对面的麻袋不断地堆砌,新的土坡正一点一点地靠近土墙。两刻钟的时间,六千包麻袋堆砌成一道斜坡,直与祖溪峒的土墙相接;四米高的土墙,就这样失去了防守的优势,六千夏家战士顿时发起了冲锋,从这道麻袋堆砌的斜坡上冲了上去。 “杀啊……” 沈人与夏人之间,争斗几百年,存亡之际,今日的三千沈人更是同仇敌忾,面对宿敌,丝毫不惧。两军在土墙上短兵相接,顿时间,砍杀之声响彻溪谷。 两军一直打到天黑,战况激烈,双方皆是折损惨重。但至始至终夏人也没能冲过土墙,土墙依然被沈人死死地坚守着。 虽然如此,但沈人面临着减员的致命问题,沈滴儿的阿爹沈家族长满脸忧色,随着伤亡的不断增大,不出两天,夏人就会冲进寨子,到那时,族中老少都要受这刀兵之灾。 夏人趁难开战,沈人岌岌可危,只怕“沈”字一姓,就要彻底消失在荒界的茫茫大山之中了。 这时沈滴儿走了进来:“阿爹,我有办法可以打败夏人。” 老族长抬头看了沈滴儿一眼,便又低头不语,女儿生性天真,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滴儿走到老族长眼前:“阿爹,我有上中下三个计策,让我说给你听!” 老族长见沈滴儿还不善罢甘休,随口道了一句:“你说吧!我听着。” 沈滴儿吁了口气,道: “女儿先说下策,据守谷口死战,直到族中男子全部战死,再让族里的小孩和妇女老人上战场,就算我们沈家灭亡,也要让夏人受到重创!我们沈人,绝不战败为奴。”沈滴儿一口气说完。 “这能算什么计策?” 族长像看着不懂事的孩童一般,摇了摇头。突然,族长心中一怔,沈滴儿说的下策,不就是他正在做的么? 他这才抬眼,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滴儿,你继续说。” 沈滴儿又道:“中策就是阿爹亲率一千战士,在今夜突袭夏人大营;夏人势头正猛,断不会想到我们还敢去偷袭他们。” 老族长摇头:“ 夏金承打了几十年的战了,突袭夏人大营,要想得手谈何容易,况且眼下能作战的战士只剩下两千人,就算突袭得手,也不能将夏人完全击败,夏人明日再次攻来,又该如何抵挡?” “父亲,还有上策呢!这上策……”沈滴儿一一如是道完。 老族长听后半晌不出声,深深地思虑一番:“这上策太冒险了,断不可行。” 老族长面色严肃,沉静了一刻钟的时间,他长叹一口气:“唉……可是,也只有这上策,能救我三万沈人了。” 老族长转而又问:“滴儿,这三条计策你是想不出来的,对吗?” 沈滴儿吱吱呜呜没有做声,低头躲避着阿爹质问的目光。 老族长一眼就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他继续问道: “是谁教你的?是不是那个凌落?” 沈滴儿只得点头承认:“嗯,是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就能信他呢?”族长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我也不知道,他好像不是荒界的人。” “也就是说,此人来历不明……” 老族长面色凝重,内心犹豫不决良久,但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眼下,也只能信他了。” 近夜时分,天色晦暗,夏人将士停止了进攻,退回自己的营寨。沈家长者沈敬之朝夏人营寨走去,报与夏金承说是投降。 很快,沈敬之被带入帐中,面见夏家族长夏金承。夏金承正与几名战士饮酒,他将酒碗置于帅案上,起身走到沈敬之身前,打量着来人。 “你果真是来投降的?”夏金承但觉奇怪,沈家竟然有人主动投归夏人,而且,还是这个时候,看来沈人的抵抗意志开始崩溃了。 沈家长者沈敬之站立在军帐中,目视前方道:“不,不是我来投降,是整整三万沈人愿意投归夏家。” “咦?”夏金承冷笑一声,逼视着沈敬之责问道:“你们沈人的血性呢?竟然肯向几百年的世仇屈膝为奴。” 沈敬之答道: “并非我们沈人怕了,只因老族长怜爱族中老幼,不愿祸及族里无辜,族长愿意全族投归夏人部族。但求夏家保存我沈家族人,从此夏人接管祖溪峒,沈家只事农桑,不务兵伐,永世受夏人管制。” 夏金承暗笑: “你说的这些,到真是不错,好一个怜爱族中老幼,怕了就是怕了,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既然如此,我要你家族长沈白鹤和三位长者的人头,保全你沈家,他愿意交出来吗?”夏金承语气玩味。 “你……”沈敬之面色愤愤,夏金承的要求过分苛刻,但此时,他是怒不敢言。 夏金承目露凶光,拔出腰间剑指着沈敬之:“怎么,不愿意?那也行,等我一万夏人将士攻入祖溪峒,定将沈人斩尽杀绝。” 夏金承此话一出,沈敬之不禁额头流出了几滴冷汗。 “夏家族长,不必动怒,容我回去请示我家族长,能不能答应这个条件,明日我再来回禀,但请夏族长息兵一日,以免再增伤亡。” 语罢,沈敬之静静等待夏金承的答复。 夏金承转过身,缓缓走到案前,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然后对沈敬之道:“好,我就息兵一日,你回去吧!” 得到夏金承的答复,沈敬之暗舒一口气,息兵一日,这就足够了。他向前鞠了一躬:“告退。” 沈敬之回到族地,族人正在铺放干草和柴火,地面和墙角到处都是,沈人准备了整整一个晚上。翌日天亮时,族人开始收拾细软,他们匆匆忙忙带走了少量的粮食。到午时,三万族人已经全部撤出族地,整个寨子已经空无一人。 一支两千人的沈家战士正在全速奔袭,他们走北面山道,穿过难以通行的密林,绕过寨子的北面土墙。经过一夜又一日的艰难跋涉,终于在午时,绕到夏人营寨后方,埋伏起来等待号令。 午时,沈敬之如约来到夏人营寨,沈敬之对夏金承道: “夏族长,我已将您的意思禀告我家族长。” 夏金承背对着沈敬之,头也不回的言道:“他怎么说?” 沈敬之吸了一口气,这才道: “夏金承,夏虎幼子,你毒死你的亲大哥,以幼代长自立,亲手掐死你的父亲,夺得族长的位子,更与后母乱伦,不知廉耻,我们沈家绝不屈服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夏金承猛然转过身,拔出长剑怒喝:“满口胡言,我杀了你。” 沈敬之确实是胡言,却也半真半假,他若是说的证据确凿,也许夏金承听了只会羞耻,而不会愤怒。沈敬之偏偏说的捕风捉影,信口雌黄,这让夏金承怒不可遏。 沈敬之大笑:“哈哈哈!我家族长说,就算沈人全部战死,绝不会将这片开阔的谷地拱手让给夏人,我三万沈人请求夏族长,决一死战!” 夏金承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一剑刺死了沈敬之:“昨日就该杀了你。” 沈敬之激怒了夏金承,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 夏金承大吼道:“哼……胆敢辱我,我定要将沈人杀得一个不留。传令下去,全军进攻,一鼓作气,攻入祖溪峒!” “遵令!” 夏金承披坚执锐,亲率九千夏人将士倾营而出,夏人就土坡而上。此时的土墙上,却只有几百沈人战士防守,他们如何挡得住来势汹汹的夏人? 夏金承见此状狂妄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寒毒让沈人死了大半,沈家快没人了,难怪沈白鹤那帮老不死的想到投降。” 只是,夏金承根本不会想到,为了不让他生疑,这几百人是沈白鹤安排的弃子。 短兵相接,在人数的优势下,战争变成单方面屠杀,几百名抵抗的沈人很快被清理干净。 九千夏人极其轻易冲进了祖溪峒,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祖溪峒内所有的房屋都空着,此时已看不见半个人影,夏金承看着空荡荡的寨子蒙了,地面到墙角到处铺满了干柴,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夏金承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下令:“撤!快撤!” “报……我军营寨被烧,一支沈人从后方突袭过来!”这名战士禀报未完,后方杀喊声惊天动地而来。于此同时,祖溪峒遍地燃起了大火。 九千夏人全部进入族地之中,埋伏在后方的沈人战士迅速攻破了夏人营寨。正当夏金承准备后撤之时,两千沈人精锐已经列阵堵住了谷口,堵住了夏人的退路。 沈人从后方突袭,他们攻破夏人后方营寨后,并且将夏人堵死在族地内。祖溪峒内的房舍全都燃烧了,火势越来越大,整个沈家族地霎时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 第四十六章 玄虎宗 前方一片火海,后有堵截之兵,风助火势,瞬时间,大火烧至夏人的军阵,夏人将士在火海中大乱。 “呃啊……” “呜啊……” 夏人痛苦地呼喊着,数不清的战士被大火烧燃了身上的甲衣,他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夏人在痛苦地呼喊声中,一个接一个的倒在火焰中。 “不要慌,后军改前军,列阵,冲杀出去!”混乱中,夏金承依然思路清晰,虽然中计了,但自己的军队还是比沈人多,他整顿队伍,召集夏人拼死向谷口突围。 夏人作困兽之斗,猛烈地冲击沈人军阵,沈人人数占劣,两军交锋,很快便抵挡不住夏人攻势,眼看着夏金承便要杀出围困。 可就在夏金承率部奋力突围的关键时候,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左右军分离,让出一条道!”沈家统制沈云下令,两千沈人向两侧分开,中间顿时让出一条通道。生路大开,夏人如洪水般冲了出来,后面的推着前面的,接踵而至,沈人夹道砍杀,夏人只顾逃命,好不容易整顿的阵型,再次大乱。 夏金承见此情形,痛呼一声:“大势已去啊!” 就在之前,夏人虽陷入绝境,但阵型不乱,人人死命以战。此时,沈人故意给他们一线生机,夏人残部的争相逃窜,纵夏金承带兵几十载,眼下,身边的战士混乱不堪,他再也无力控制局面了。 九千夏人烧死无数,战死无数,在通道中,他们成百上千的结阵作战,却又被火海逃命出来的自家战士冲散。 夏人军阵彻底溃败,成功冲出谷口的不到千人,狼狈向北逃去!自此,沈人大胜,沈人继续追击夏人残部。 老族长突然下令:“穷寇莫追,快叫沈云回来,我们已经赢了!” “是!”传令的人就要离去。 “慢!”凌落不只从哪里冒出来拦住传令的人。 “为何不追?趁眼下夏人族中并不知情,尾随其后而上,杀入夏人族地,此为一劳永逸之举。若是夏人整顿兵马,再杀过来,你能挡住一次吗?” 见凌落莽莽撞撞截住传令的人,一名沈家的老者怒道: “你一个外人,竟敢对老族长指指点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老族长笑着走了过来,对这位老者道:“他是外人,更是我们沈家的恩人,就是他的良策,我们才能击败夏人呐!告诉沈云,率战士们直入夏家族地,将夏人连根拔起!” “是!”传令兵快速离去。 老族长沈白鹤看着凌落,面色平静,缓缓道:“恩人,多谢你教我将五百沈家好男儿安置土墙上,等待夏人的屠杀,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自己敬重的族长出卖;多谢你教我那些骂人痛处的措辞,让沈敬之去夏金承的军帐赴死。” 凌落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在尘世,凌落的计策,算不得如何高明。它只是一套完整的连环计,是为将者的入门之学。 身为一族之长,虽已暮年的沈白鹤过于善念。若是将沈家族人放置在尘世,这个部族早已不复存在。 而沈家能够延续到今天,仅仅是因为,在荒界都是些像沈家和夏家这样的部族,社会还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是这里布满高山险峰的地缘因素,导致人类的文明发展缓慢。 见凌落不作答,沈白鹤两步走到他近前,凝视着他:“你既是玄奇修士,为何不动用修士的能力,阻止这场战争发生?” 如若凌落出手,制服夏家族长逼他撤军轻而易举,沈家也不必战死那么多人,更不至于把安身立命的自家族地烧了。 沈白鹤语罢,从凌落身边擦肩而过,留下凌落一脸平静的立在原地。 整个沈家的族人都在南面空地上安歇,可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战胜强敌的喜悦,沈家的族地还在燃烧着,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沈人世世代代经营了上千年的族地,就这么一把火烧光了,这一战的代价太过惨重。 “凌落哥哥,谢谢你啊!你再一次救了我们族人。” 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沈滴儿出现在凌落身边。 “是么?房舍全被烧毁了,不知有多少人在骂我呢!”凌落苦笑着。 “房舍烧光可以再建,总比族人灭亡要好百倍。”沈滴儿语气坚定。 整个沈家,到处皆是焚毁的房舍,浓烟四起,一遍荒凉,妇人和小孩们都在收拾损毁的家园,族中男子也全都去了森林中砍伐木材,他们要重建自己的族地。 过了几日,北边也传来消息,沈云突袭夏人,一战成功。整个夏家部族被打散,纷纷逃入山林。这一战,沈家获得了长久的安宁。只是,夏金承临走时用了同样的狠招,他一把火将夏家族地给烧了。 正午,来了几个人,他们穿过沈家烧毁的族地,沿途的族人全都低着头,跪在两旁,族人们毕恭毕敬,极其忌惮来人。 老族长立马跑着出来迎候这几个人,一开始,老族长还笑脸相迎,好言好语地说道着,到后来,族长竟然跪在这几人面前,不断地苦苦哀求:“恳求大宗主,放过沈家这一回,来年我们一定将粮食双倍交上!” 一山一玄虎,万山玄虎宗。 南方荒界之中少有修仙流派,玄虎宗却是其一,宗内弟子四千,比起仙门七境,自是不入流的山间野派。但玄虎宗仗着修习玄奇,统治着万壑千山,欺压方圆百里的部族。 像沈家这样的大部族,每年都要准备三十囤粮食、五百匹布、一百头猪,上贡到玄虎宗。 只是现在,大火将祖溪峒烧了个干净,原本备好的三十囤粮食都被烧的颗粒不剩,布匹也被烧了个精光,那写牲畜也在大火中被烧死,没死的胡乱逃窜跑进了山林。 当时情况紧迫,只能带出少量粮食,这些粮食,能不能度过这个夏季都是问题,他们拿什么上贡玄虎宗。 原本,老族长以为得到夏人的粮食和牲畜,就可以度过这一关,没想到,夏金承效仿沈家,一把大火把夏人族地烧个精光,一粒瘪谷也没留下。唯一的办法,也只能等到祖溪峒稻苗成熟,秋收之后,才有粮食上贡到玄虎宗。 沈人面对死敌夏人之时,个个同仇敌忾,无所畏惧,此刻在玄虎宗面前,却也只能低声下气,不敢有半点不恭。正是因为修士和凡人的差距太大,天壤之别,不可逾越。 在仙门七境之间,和尘世却有着许许多多的隐秘约束,修士从不侵扰凡人,凡人也极难知晓玄奇修士的世外之事。 而在这茫茫大山的荒蛮之地,玄虎宗作恶多年,无人管束。 几百年前,落竹山檀迟还不是掌剑的时候,他为武正道义,不远万里来到荒界清除玄虎宗。只是檀迟走后,玄虎宗死灰复燃般的又冒了出来,此后,再也没有谁来过问这些事。 “我将你的女儿带走,给你三日,三日后,贡品还没送到玄虎宗,我就杀了她。五日后,贡品还没有送到,那我们就亲自来一趟,到那时,玄虎宗可不会留下活口。” 玄虎宗弟子唐县林咄咄逼人的语气道,另两名玄虎宗弟子立刻上前,抓住了沈滴儿。 唐县林摸着沈滴儿的脸颊:“小模样生的水嫩,今晚就归我了,哈哈哈……给我带走!” “阿爹救我!”沈滴儿喊道。 老族长立刻冲了过来,想护自己的女儿,一名玄虎宗门人一脚将他踢飞:“滚!” 面对玄虎宗门人的嚣张跋扈,沈家族人只能忍,除了忍,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突然,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道人影闪过,蓝色弧刃乍现,这玄虎宗门人突然张大着嘴巴,他的脖子裂开一道缝,鲜血从缝里流出,很快便倒地而亡。 凌落站在众人之中,在神鹏背上修炼的极限速度,果然够快,能杀人于瞬息。 老族长满脸惊骇之色,连退两步瘫坐在地: “这下完了,全完了,原本还有斡旋的机会,现在又杀了玄虎宗的弟子,玄虎宗会将沈家屠尽的。” 斡旋的机会?委身求全么?凌落好似没有听见老族长的一番话,他平静看着唐县林。 唐县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倒下,转过头怒视凌落:“你敢杀我玄虎宗弟子,就让整个沈家陪葬吧!” 凌落问他:“他刚才怎么死的你看清了么?” “你说什么?”唐县林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没想到沈家也会藏有修士,不过,你只是灵源三阶而已。” 沈滴儿一怔,到此刻她才知道凌落是玄奇修士。 凌落摇了摇头:“唉……你若没看清,就告诉我你没看清啊!”人影虚晃,唐县林身边,另一名玄虎宗弟子脖子裂开一条血缝,那名弟子吃惊地睁大眼睛,双手捂住脖子,试图不让鲜血流出。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杀招! 凌落的目光盯着唐县林,再次问道:“他刚才怎么死的你看清了么?” ; 第四十七章 凌家遗址 “你说什么?”唐县林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没想到沈家也会藏有修士,不过,你只是灵源三阶而已。” 沈滴儿一怔,到此刻她才知道凌落是玄奇修士。 凌落摇了摇头:“唉……你若没看清,就告诉我你没看清啊!”人影虚晃,唐县林身边,另一名玄虎宗弟子脖子裂开一条血缝,那名弟子吃惊地睁大眼睛,双手捂住脖子,试图不让鲜血流出。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杀招! 凌落的目光盯着唐县林,再次问道:“他刚才怎么死的你看清了么?” 唐县林捏紧拳头,额角青筋暴露:“灵源三阶竟如此狂妄,杀我两名同门,我要将你撕成碎片!啊……让你看看沉海境高手的实力吧!” “呵!沉海境么?高手?”凌落暗笑,这天下间的沉海境高手,恐怕没有比高陵青珏更强的人物了吧!凌落一闪身便出现在唐县林身后,迅速在指尖结成蓝弧,弧光之刃在唐县林背后纵向一划…… 唐县林的后背被蓝弧划,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时,内脏已经从后背涌了出来,哗啦啦泻下一地,看得众人胃里一阵翻滚,纷纷作呕吐状。 沈滴儿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发憷,凌落拉过她的手,看着余下的三名玄虎宗弟子,逼问道:“我救回来的人,你们说带走就带走么?嗯?” 那三名玄虎宗弟子,看傻了眼,被凌落这么一问,立刻惊转过来。他们想逃又不敢逃,想回答凌落的问题,却又怕答错了,此人一言不合,便会大开杀戒。三人正站在原地双腿发抖,踌躇不定。 见凌落转过头望着那百水裙少女,三人互看了一眼,驭气乘风,逃遁而去。 沈家老族长似是双腿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噗地跪在地面。 “完了……这次沈家彻底完了!” 他面色苍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脸上再也没有半点一族之长的风范。沈家族人也个个垂头丧气,纷纷互相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凌落对老族长道:“此事前因后果,都与我有干系,我即刻去玄虎宗领罪,族长请不要再担忧了。” 老族长看着凌落:“你是我沈家的恩人,就算沈家遭难,我也不会让你去替我们受死的。即便你去了,交不上粮食,今日玄虎宗三名弟子又死在这里,我三万沈人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小兄弟,你走吧,我们沈家就算灭了亡了,也不会让恩人去顶罪的。” 沈滴儿拽了拽凌落的衣袖,她眼角泪迹斑斑。 “凌落哥哥,你快离开这里吧!” 凌落看了看沈滴儿,又道: “族长只需告诉我玄虎宗的方位即可!” 语气平淡,听起来却是不容拒绝,老族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往北直去一百二十里,有一处方圆百里的凌家遗址,很容易寻见,那玄虎宗就在凌家遗址中仅存的一座大殿内。” “告辞!” 语罢,凌落独自朝着北方乘风而去。沈滴儿想要呼喊凌落,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凌家遗址,这是一片方圆百里的废墟,废墟中残存着许多巨大的碎石,碎石四处散落,杂乱无序的洒满了整个遗址。 凌家?想不到在这南方荒界之中,竟有同姓家族。只是,眼前的废墟告诉来往的人们,那已经是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凌落在废墟中随步走动,在散落的碎石块中,他发现草丛下浅埋着一块圆型巨石,凌落寻着巨石探查一遍,巨石之大,上面足以站立数百人,并且呈现非常规则的圆型。 这么大一块石头,究竟作何用处? 凌落继续行走,他逐渐发现更多这种圆形巨石,它们一般巨大,很规则的分布着,有的是八个组成长方形,有的是十六个组成正方形。 “如果我们猜错的话,这是……宫殿群。” 凌落似乎明白了,他抬起头,仰面朝天,仿佛看见了一座又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殿,屹立在这蛮荒之地。大殿的宇由数十根巨大的梁柱支撑,而这些圆型巨石,就垫在梁柱下的基石。每一块基石上都能站立数十人,可见大殿曾经的雄伟气势,比起落汐城中的皇城,那真是大岳见蚁丘,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凌落暗叹:要建造这么大的宫殿群,得需要开采多少山石、砍伐多少树木?根本无法估量。 “凌家遗址?” 凌落心生疑惑,凌姓在天下各地,本就是极为罕见的姓,这凌家遗址,与自己的姓氏是否有什么关联?又或许,仅仅是同姓而已。 凌家遗址,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巨石散落。 凌落发现,这些高达几十丈的巨石,有着平滑切割的清晰痕迹,似是被绝世高手一剑劈断,有些巨石崩裂成无数碎石,散落四处,似是被一拳打碎,整个废墟中,这种场景随处可见。 可以想象,在那遥远的上古,天翻地覆,亿灵涂炭,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过后,最终将这些宏伟的宫殿群,化为一堆废墟。 凌落行走在这方圆百里的遗址中,心中疑云重重,苍凉与荒芜覆盖着整个遗址,纵然万年前的凌家如何强盛,如今,也只是留下了一片长满杂草的废墟。 在无尽的岁月长河中,强盛的事物会衰弱,繁荣的宫殿群也会变为荒野,人类在这无尽的岁月之中,只不过是无名或有名的过客。 凌落不断地探察着,终于,他找到了一处完好的大殿,说是完好,其实已经残破不堪。但是,这座大殿经历了无数次风吹雨打,墙体剥落,殿门大开,却依然屹立不倒! 凌落走近大殿,大殿四周,搭建了许许多多低矮的房屋,那便是供玄虎宗弟子居住的,几百名玄虎宗弟子正据守在此。 “什么人?”看守的玄虎宗弟子见陌生人出现,迅速围了上来。 正要动手擒拿凌落,凌落对他们道:“我杀了唐县林,特来领罪!” 此言一出,这几名弟子吓退一步,唐县林就是被眼前之人杀的,以他们的修为肯定拿不下凌落。 “快去禀报大宗主!”一名弟子转身跑去。 很快,几名玄虎宗的宗师级人物跑了出来,他们个个都是沉海境第三阶的人物,其中一位宗师向凌落质问:“就是你杀了我的爱徒?” 凌落看都不看这些宗师一眼,对着大殿深处喊道:“玄虎宗宗主出来吧,别让你的人枉死了。” 几名师宗听了怒上心头,纷纷拔剑杀向凌落。 “你们都给我退下!”玄虎宗宗主宁琛从大殿中走了出来,他打量着凌落:“小子,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灵源三阶的修为,杀了我的人,还敢独闯我玄虎宗!” 被道破修为,凌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玄虎宗几位宗师更是一愣,看来他们高估了眼前这小子,于是,纷纷围攻凌落,就在几位宗师接近凌落时,只见此人闪动极限速度,从两位宗师之间瞬息穿过,直奔宁琛,根本没把这些宗师放在眼里。 浩然海内的紫清太极图转动起来,凌落瞬间在拳头画出一道封印,催发紫清双气灌入右拳,就在贴近宁琛的一瞬间,猛地一拳砸出。 “咍!”宁琛大喝双腿扎地,双臂相交,硬抗了凌落这一拳。紫清双气疯狂倾泻而出,刮起一阵劲风,吹得宁琛衣发横飞,废墟中扬起了一片烟尘,一时间,周围的弟子尽皆睁不开眼。 数息过后,一切平静了,却见宁琛狂笑起来:“哈哈哈!好久没有受过这么刚强的力道了!哈哈哈哈……不过,我的玄武体绝对抗得起。” “玄武体?好强悍啊!” 凌落来不及多想,宁琛就发起了反击,一阵阵拳风刮起,数十道拳影接连砸来, “砰砰……砰砰砰……” 凌落硬接了十多拳,宁琛拳力浑厚刚烈,每一拳都打得凌落浑身震荡。 玄奇修士到达沉海境巅峰时,在冲击下一境界的过程中,会被体内的灵气改造体质。沉海境和破海境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不过,一旦踏入破海境,蕴气海的空间扩大十倍,体质和修为将增长数十倍。 同时,这更意味着两个境界的云泥之别。 在神念破海而出的过程中,灵气改造会将体质异化,极低的几率会出现至刚至强的玄武体。异化成玄武体的修士体质刚健,肉体蕴藏着巨力,修炼到终极境界,力大无穷,可搬山填海。 破海境分为九阶,从第一阶修炼到了第五阶,会发生质的改变,神念能够将身外的天地灵气凝成实体玉盘,用以遮挡攻击。到第五阶,蕴气海的空间会再次扩大一倍。 宁琛的周遭聚集着浓郁灵气,他的修为正是玄武体破海境第二阶。 玄武体修士通常能十分轻易地越阶杀敌,宁琛曾与一名师尊大战,那名师尊破海境第五阶,远远超出他三个阶段,能凝结玉盘。两人战斗了一日夜,兵器折断,就赤手肉搏。最终那名师尊被击杀,尸身瘫软在地,手臂骨骼一寸一断,都是在战斗中被生生打断的。 凌落吐掉一口鲜血,看了看胸口,肋骨被宁琛打断了两根,凌落看着宁琛笑道:“玄武体破海境,果然厉害!” 凌落站在宁琛眼前,运转起浩然海,紫清双气疯狂从浩然海中冲出,流入全身灵脉,他的实力瞬息提升到了乘风境第三阶。 宁琛感觉情况诡异,这家伙突然变强了:“竟然做到了隐藏修为,有意思。拿出你的真正实力,与我战个痛快!” “死淬二段,战你玄武体,如何?” “是死淬二段……难怪受了我这么多攻击还能站着,好啊!来吧!” ; 第四十八章 沉海四阶 凌落继续催动紫清双气涌出浩然海,一直以来,不管是战斗还是极限奔跑,他所运用的,不过是极少的紫清双气。 凌落疯狂催动紫清双气流入全身灵脉,他的修为还在继续暴增。 宁琛震惊不已,凌落的修为还在快速提升着,神念沉入浩然海。 宁琛两步冲向凌落,至刚的拳头砸出,凌落挥拳对轰,二人猛烈的打成一团,每次拳头的对撞,发出“砰砰”之声不绝,犹如击鼓在堂般,响彻方圆。 凌落将宁琛打出的拳头半数接了下来,宁琛一连砸出百拳,这百拳小半打空,小半打在了凌落肉身,尽管如此,击中的每一拳,都打得凌落血肉绽开。可是……宁琛却看见凌落诡异地一笑,这家伙……越战越强了。 这是一场存粹的肉体较量,在对战中,凌落继续催动紫清双气,修为从沉海境第一阶提升到第二阶,浑身萦绕着淡淡的紫色雾气。 “他身上的紫色雾气……好诡异!” 玄虎宗的宗师和弟子们,一旁围观着,纷纷议论。 “这家伙竟能与大宗主对轰数百拳,他到底什么来头?” “不妙啊!大宗主似乎有些不支了。” 渐渐地,宁琛感觉到对战从轻松变得艰难,凌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此时,他的拳头极少能击中凌落的身体,两人对轰时,拳头阵阵发麻,从手臂传遍全身。 凌落越战越强,渐渐与宁琛打成了势均力敌,但是,他的修为还在继续提升,已经到了沉海境第三阶,修为增涨之势犹未停止。 宁琛已经渐渐吃不消了,身为一名玄武体修士,从来不惧近身肉搏,今日竟然在近身对战中落于下风,一股强烈地恼怒冲上脑海。 浩然海内的紫清太极图疯狂运转,修为已经暴涨到沉海境第三阶巅峰状态,隐隐有冲破沉海境之势,凌落每一拳打出都力若千钧,宁琛每抗一拳都极其吃力,渐渐由攻转守。当初檀的真肉身被凌落一拳打破,檀真的修为可是要高出宁琛一个阶段,眼下宁琛却硬抗了如此之多的攻击,玄武体果然至刚强悍。 此时的形势倒向一边,已然是凌落压着宁琛打,战场周围,玄虎宗的宗师和弟子看地心惊胆寒,倘若先前冒然与这小子交手,自问能抗的住他一拳吗? “啊!我怒啊!”宁琛发出雷霆之怒,怒喝声震耳欲聋,传遍天际。“啊……” “不可思议……大宗主被逼出杀招了!” 远处,观战的一名宗师对身边弟子道:“大宗主已经百余年不使用他的杀招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方圆千里竟有这等高手?” “哼,我就不信,这大山之中,有谁能战得过全盛状态的大宗主!”玄虎宗的宗师和弟子,对他们的大宗主宁琛,皆是信心满满。 意志境界——怒意! 玄武体修士一旦激发怒意,便可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将怒意催动到极限,在短时间内,体内至刚至阳的力量暴涨数倍。 “喝!”宁琛一拳狠狠的砸在凌落的拳头上. “砰……”仿佛雷鸣巨响,二人拳头对撞,凌落倒飞了出去,剧痛从拳头传来,他的手骨内部,裂开了数条裂痕,整个右手麻痹,一时失去了知觉,无法驱使。 宁琛接连不断地怒吼着,他的衣袂翻飞,头发根根竖起,面容也变的狰狞可怖,浑身上下渗出狂暴气息,周遭的天地灵气在向他不断聚拢。 “啊!啊……啊!”宁琛不断地嘶吼着,怒意越来越强,至刚的狂暴力量,如波似浪,深不可测。凌落被打落在地,犹未站稳,宁琛不留间隙的踏步追上,跃起一脚踏在凌落胸口。 “呃啊……”凌落一咬牙,强忍住剧痛。 宁琛继续攻击着凌落,雨点般的拳头不停落在凌落身上,在他的攻击下,凌落浑身皆是重创。宁琛双手抱起凌落,将凌落头朝下,猛地砸向地面,“砰!”地面被砸裂了,凌落半截身子深深地砸进了泥土里,徒留一双软腿露出地面。 宁琛奋力一跃,冲向高空,必须马上结果这小子的性命,一旦怒意消退,肉身的力量便会跌入谷底。他要借着下落之势,凝聚最强一击,击杀凌落。 玄虎宗的宗师和弟子们长舒一口气。 “总算要结束了!” “哈哈,大宗主无敌于荒界。” 一名宗师抚了抚长须:“能将大宗主逼出杀招,这家伙确实不简单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斗,虽然惊险万分,却也难得万分啊!” 宁琛悬浮在高空,他的拳头绽放着深绿色的光芒,望着凌落的半截身子,冷笑道:“就让你尝尝我的流星陨落打击!”通常玄奇修士战斗时,灵气外泄,释放绿色光芒,绿色越深,灵气越发浓郁,宁琛的玄武体,呈现得更是深绿色的至刚之力。 这一拳,蕴藏着狂暴的力量,宁琛用肉眼难见的速度俯冲地面,一拳砸向凌落。速度快的,就像一道流光,一闪而灭,在场的弟子根本看不见宁琛的身影。 “轰……”巨响振聋发聩,犹如大山崩塌,地面尘土飞扬,漫天昏暗。 烟尘散去,地面出现了一个方圆十丈的大坑,玄虎宗弟子和宗师围了过去,宁琛站在坑的中央,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人呢?” 宁琛抬起头看向天空,凌落驭气乘风,身体散发淡淡紫色光芒,一圈又一圈鸿蒙紫气,一圈又一圈的无色浩然之气,交互缠绕着他的身躯。 凌落正低头,宁琛仰起头,二人对望了一眼。凌落化为一道紫影,速度极快,紫影闪成一条细线,宁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凌落便已经到了近前,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宁琛被巨力打得双腿一弯,跪在地面。 紫影极速!不过就是短短的一瞬间,比眨一次眼睛的时间更快,宁琛已经吃了一拳。 宁琛脑袋被打中,宁琛缓缓站了起来,他脑袋嗡嗡作响,晕头转向,宁琛咬紧牙关,面上横肉紧绷,十分狰狞可怖。 紫影极速催动,以凌落的现在速度,宁琛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抵抗,无数道拳头力量浑厚,尽皆打在宁琛身上,无数紫影闪烁,宁琛根本就看不见凌落的真身。 玄虎宗的无数弟子与宗师们正在观战,一道一道紫色的影子在大宗主四周,快速的穿梭,大宗主宁琛胡乱的挥舞着拳头,做着无力地反抗,最后,宁琛竟然抱着头蹲了下来,蜷缩一团。 凌落无奈地笑了笑,吐了口血,这样打死宁琛要到什么时候?玄武体确实太过强悍。 宁琛的身躯一点一点嵌入泥土中,被动挨打,无可奈何,怒啊!怒不可遏!宁琛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内伤外伤,危急他的性命! “喝啊……我跟你拼了!”就在宁琛奄奄一息的时候,宁琛的意志境界激发到了第二层,他的力量没有消退,玄武体反而更上了一个巅峰状态。 意志境界,怒意第二层! 宁琛实力再次暴涨,他站直了身躯,肉体变得如金刚石一般,身躯变得更为高大威猛,硬抗着凌落的攻击,凌落的拳头放佛打在金铁上。对战了这么久,他已经忘了拳头的疼痛。 宁琛半蹲着身躯,既然看不见凌落的身影,索性闭上眼睛,用心感觉凌落的动向,突然他的拳头向左边猛地挥出,正中胸口凌落。 “击中了!”众弟子失声惊呼,有的弟子兴奋之下拍掌叫好。 凌落被打得横飞出去,他的胸口微微陷了下去,宁琛这一拳太强了。 即使速度再快,也会有运动的轨迹。速度越快,运动的轨迹就越难在瞬间做出改变,宁琛正是判断到凌落的运动轨迹,破了他的紫影极速。 趁他病,要他命,宁琛快步跟上,又是一拳击打在凌落胸口,才吃了一拳,来不急调整,又吃了一拳。 这是怒意第二层的力量,癫疯状态下的宁琛,不断攻击着凌落,凌落取得的一点优势,再次被死死地压制下去。 凌落身子散发着鸿蒙紫气,他看着宁琛:“变身么?老子也会!”他再次催发紫清双气冲入周身灵脉,之前已经是沉海境第三阶巅峰状态的他,肉体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紫清双气,这次凌落十分冒险,如果肉体承受不住紫清双气的灌入,很可能会灵脉炸裂,爆体而亡。灵脉炸裂的后果,他可是体会过一次了,而浑身灵脉炸裂的后果更惨。 浩然之气交织这鸿蒙紫气,不停灌入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战斗进行到此刻,已经从浩然海运转出了大量的紫清双气,但浩然海内紫清双气还是像之前一样,仿佛没有减少一丝,可见浩然海内的蕴藏紫清双气,多的无法想象。浩然海,那是无量之海啊! 凌落的沉海境第三阶,似乎和普通修士有些不一样。普通修士神念沉海,到了第三阶,完全可以调用全部的灵气,而凌落神念沉海,只是调用了极少的紫清双气。 凌落的眼睛变成了紫色,他的气质也变得不同,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威势。此刻的凌落,突破了沉海境第三阶,但是……却没有破海而出,竟是冲入了沉海境第四阶。 ; 第四十九章 流星陨落打击 自太古人类修炼玄奇以来,沉海境从来只有三阶,破出三阶便是破海境。此刻,竟被凌落生生逼出了一个第四阶。 宁琛瞬间杀至,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不过,比起沉海境第四阶的紫影极速还是差了一点。凌落没有硬抗宁琛的拳头,宁琛挥拳,凌落就击打他的手腕,宁琛踢脚,凌落就踢他脚踝、踹他胯下,全都击打在宁琛的关节处 宁琛仿佛一个无助小孩进了荆棘丛,到处是刺,手脚被牵绊,怎么也出不来。他的攻击全部都被拦截了,而凌落的攻击,全都毫无遗漏地砸在他身上。凌落停止了攻击,他消失了…… 宁琛试着感觉凌落的存在,他猛地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危险,无可抗拒!那是死亡降临…… 凌落催动紫影极速,冲向万丈高空之上,云层已然在脚下,紫影极速催发到极限,凌落从高空落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俯冲地面,借着自然之力,紫影极速再次上了一个巅峰,凌落凝结阵纹压制住拳头,继续催动紫清双气涌入拳头。 “砰……” 巨响过后,烟尘弥漫。片时,烟尘散去,宁琛仿佛雕木一样静止,丝毫不动,只剩下一丝生机。 紫影极速,叠加下落之势,速度快了数倍,在宁琛“躲”的想法产生之前,凌落的拳头就已经砸在了宁琛的天灵盖上,宁琛七窍流血,他的脖子整个缩入了身体,脑袋跟身体紧紧相连,他的双腿,也深深的插入泥土中。 从凌落冲向万丈高空,再以极速冲向地面的宁琛,在拳头上刻画了一道封印阵纹,紫清双气被死死遏制在拳头内,如箭在弦,脱之欲出。 凌落一拳砸在宁琛天灵盖上,这一切,都在宁琛脑海中“躲”的想法产生之前完成,这才是紫影极速的终极速度,这种终极速度比宁琛的想法更快,比起一眨眼、一瞬间,还要快数倍。 利用高空下落的自然之力提升速度,速度提升力量,这便是自然法则! 凌落站在宁琛身边:“流星陨落打击!果然厉害的很。呵!这招是跟你学的。”语罢,凌落抬起手,蓝光阵纹闪烁,一道弧刃出现在指间,便要结果宁琛的性命。 此时的宁琛已经濒临死亡,他本想赶在怒意消退之前,击杀凌落,却是结局难料,激发的两层怒意,被凌落这一拳打残。 “慢……”宁琛语气极其吃力。 凌落稍稍迟疑。 宁琛见凌落停手,又道:“你就不怕埋花谷吗?当年檀迟都不敢对我下死手,你最好想清楚!” “埋花谷?”凌落心中生起疑云,他向宁琛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琛疑惑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凌落笑着摇摇脑袋:“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埋花谷怎么给你复仇?听着,我是凌落!”凌落的声音变得恢宏起来,整个玄虎宗,没有一个门人弟子是听不见的,凌落这个名字已经深深烙在他们心坎。 凌落将侧脸靠着宁琛贴了过去:“看清楚老子的轮廓没有?”凌落优美的轮廓弧线,清晰的呈现在宁琛眼前,凌落嘴角咧出一丝微笑,弧刃切开了他的脖子。 “凌家后人……”宁琛张大着眼睛发出最后的遗言。 凌落眉头微皱,随即不再去想宁琛说的话了。 玄虎宗大宗主被杀了,整个玄虎宗数千弟子,一片沉寂,沉寂片刻,顿时爆发了一阵剧烈骚动,三千弟子像炸开的锅一样。有的还在愣神宗主之死,有的四散逃去,有的一脸惊慌不知所措…… 但这些人之中,却没有为宁琛之死感到难过的,恶人之交,各求其利而已。渐渐地,逃散的人越来越多,数千人如潮水般四面八方涌去。 “想活命的,都给我进入大殿之中!” 凌落的声音传遍四方,有的玄虎宗弟子听了,止住了脚步,但是一愣神过后,又如潮水般四散逃去。 三千玄奇修士,凌落决不能让这些人渣流散出去,三千作恶多端的玄奇修士,一旦流散到那些凡人部族中,必将祸害无穷,罪殃草芥。 凌落催动紫影极速追了出去,不过数息,他的身影便已挡在跑得最快那名弟子面前。 “回大殿去!”这名弟子一脸惊骇,凌落释放出强烈的杀意,这名弟子吓得立刻转身朝大殿跑回去,有几名弟子迟疑不定立在远处,弧光闪烁,这几名弟子瞬时被切断了脖子,倒在地面,余者皆被吓得转身跑回。 接着,凌落又将这个方向逃跑的数百名弟子全都赶了回去。 凌落继续催动紫影极速追上,将玄虎宗弟子往回赶,那些宗师速度快过弟子,已经逃至十里之外,却还是被凌落短时间追上,一拳打成重伤。沉海境的修为,不堪一击,宗师们只得不甘地返回大殿。 “都给我回到大殿中,但有不听劝告的,立刻斩杀!”凌落在虚空中俯视众人,他的声音传入每一名玄虎宗弟子与宗师耳中。已经有六十多名逃窜的弟子被斩杀,此刻,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 渐渐地,不论是宗师还是弟子,尽皆退了回去,最终,三千玄虎宗门人悉数进入大殿之内。 凌落走到一名玄虎宗弟子身前:“我问你,你们外出为乱时,有没有不愿去的宗门弟子?” 这名弟子吓得直摇头,突然又点头:“有有……有一个。” 凌落看着他,让他说完。 这名弟子又道:“段清徐,他同时和我们入宗门的,每次我和师兄们出去,段清徐都极不情愿,有时被我们强行拉去,但是他也只是拿点吃的便回来了。” “你们经常出去作恶?”凌落目光凝视着这名弟子逼问。 “没有没有……”这名弟子不断地摇头,接着又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我该死,我该死。” “你去把段清徐找过来!” 这名弟子应诺着,便去找人了,少顷,一个青年男子被带了过来,凌落看他,眉开眼阔,五官端正,生得一副心善之相。 “你觉得,玄虎宗这些宗师有没有算得上是善人的?” 段清徐应道:“有,张天方宗师,还有李千海宗师,都是德行品行极佳,修为甚高的贤师,只是如今,他们已不在宗门内。几十年前,因为看不惯宁琛的恶行,已经双双出走了。” “你能找到他们吗?” 凌落看着段清徐不解的样子,又道:“我想让他们回来管制玄虎宗,玄虎宗毕竟是个几千人的大宗门,如果让这些作恶惯了的修士流散到凡人中,后果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又不愿将这些人杀尽,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段清徐思量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给我十日,我能将两位宗师找回来!” 段清徐走后,凌落继续用杀意约束着玄虎宗三千弟子,等待段清徐归来。 张李两位贤师,几年前临走时给段清徐留过话,所以,短短七日,段清徐便和两位老人一同回到玄虎宗。 “玄虎宗的事情,想必两位贤师已经清楚了吧!”凌落出言问道。 两位贤师鹤发童颜,都是沉海境巅峰的修士,李千海道:“嗯,段清徐已经道清了来龙去脉!” 凌落看着两位贤师微微一笑,转头对着玄虎宗三千弟子道:“从今以后,张李两位贤师就是玄虎宗的宗主,你们都要受两位贤师的管制和约束。从今以后,你们不得再出去危害百姓,不劳而食。夏家族地空出了一处溪谷,那有良田千亩,你们可去自行耕种,若有人胆敢违命,宗主必将亲手杀之。” 凌落一席话交代完,三千弟子和宗师们尽皆沉默不语,张李两位宗师也是一脸困顿。 凌落看出了两位宗师心中顾虑,道:“两位贤师不必担心。” 接着,他从体内输出一丝鸿蒙紫气,注入两位贤师体内,直入蕴气海,两位贤师在数十年以前就进入沉海境巅峰状态;鸿蒙紫气进入蕴气海,他们的蕴气海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不再平静,灵气之海不停翻卷着巨浪。 三个时辰过后,两位贤师的神念先后破海而出,终于踏入了破海境第一阶。自身修为达到瓶颈的时候,需要的是机遇和外来的助力,张李两位贤师能在今日顺利踏入破海境,因为得到了凌落的鸿蒙紫气相助,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的苦修。 没有绝对压制的实力,在这弱肉强食的荒界之中,谁会听谁的管制?此刻,两位贤师皆有了破海境的绝对实力,日后治理玄虎宗众徒,必将一马平川。 两位贤师看着凌落,心生感激,张天方道:“小兄弟,这世间,本就是祸乱四起,终年不治,而你却心存善心,凭一己之力,善治玄虎宗,我佩服至极!” 李千海又道:“小兄弟放心,从今我和张宗师,必定规正玄虎宗,为善道,行正义,改去以往恶风。” 安排好一切,凌落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二位宗师,你们知道尘世南陵国吗?” 张李二位互看一眼,摇头道:“不知。” “如此,那我走了!”凌落也不多说,散去了身上的紫色雾气,紫清双气回流浩然海,凌落的修为瞬间从沉海境第四阶,回落到灵源境最初阶段,两位贤师连连惊叹! 就连玄虎宗弟子都感觉到了他的修为异常,落到了最低谷,似是一个刚刚踏入世外隐修界的小弟子。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见凌落这幅怡然自得的神情,还有他自以为是的摸样,定要忍不住上去踹上两脚。 不过,此时的三千玄虎宗门人,没有谁敢小觑于他。 ; 第五十章 执虹者 经历这场大战,凌落对紫清双气的控制,已然是收放自如得心应手。既然事情已了,他便离开了凌家遗址。 凌落并没有乘风飞行,而是像寻常山人一般,一步一步走出了凌家遗址。 “凌家。”他回头望着遗址,隐隐觉得,这上古凌家跟他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次日,凌落终于回到了祖溪峒,沈家上上下下正在忙碌着重建寨子,沈滴儿远远的望见是凌落回来了,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迎他,凌落虽是一脸污尘,却也平安无事,她总算放心了。 “凌落哥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沈滴儿说完,灿烂地笑了起来,隐约间,眼里衔着泪光。 凌落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嗯,我回来啦!” 知道凌落回来,沈家族人们都赶到寨门迎接,老族长也走了过来。 “恩人从玄虎宗回来啦!” “平安无恙,真是太好了!” “……” 族人们纷纷询问着凌落的安危,言语关切,凌落却没有说什么。 他看着沈滴儿,笑呵呵地说道:“玄虎宗已经悔过当初、改邪归正,你们就不用担心粮食的事了。” “悔过当初?改邪归正?”沈滴儿心头冒出一脸串的疑问。 “到底怎么回事?”族长其它沈家族人也不明所以,联想到玄虎宗一直没来收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罢! 凌落见老族长不明所以,语气认真地说道:“族长请放心,玄虎宗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事关沈家族人存亡,不可能因为凌落一句“请放心”,沈家族人就真的放心了,看着族人们皆是不解的议论纷纷,凌落却不再作解释,他们不会想到,玄虎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七日之后,等不到玄虎宗的人前来征税,他们便会再次想起凌落的话,玄虎宗的人永远不可能来征税了,慢慢地,大家会明白一切。 凌落话锋一转:“有件事要向族长你打听。” 老族长定了定:“你请说。” “埋花谷在哪?”凌落问道。 “埋花谷……”老族长的声音滞了滞:“往南三千里,便是埋花谷。” “多谢!”凌落转而看着沈滴儿:“我要走了,滴儿妹妹。” 沈滴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脸色暗了下来:“就要走吗?陪我玩几天吧!” “不了,多留几天也总是要走的。遇上你,我很开心!”凌落说着又摸了摸沈滴儿的脑袋。 “那你还会来看我吗?”沈滴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凌落。 “会,我本想去离火森林深处一探,只是现在修为不够,总有一天,我会来看滴儿的!”凌落怜爱地看着沈滴儿 “凌落哥哥!”沈滴儿一字一字的唤他。 “嗯!”凌落答应着,转过身迈着步子离去。 “凌落哥哥!一定要来看我啊!”沈滴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凌落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山林。 凌家遗址,玄虎宗内弟子们正在收拾细软,他们准备着向夏家族地迁移。如今,张天方和李千海两位贤师并为玄虎宗的新宗主,二人一同管理宗门数千弟子,宗门气象,派然一新。 “想不到,为恶荒界几千年的玄虎宗,也会有今日的气象。”张天方叹了口气,满是欣慰。 李千海扫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弟子们:“很多弟子原本不是恶人,从前作恶,都是跟着孟琛,也是为了活路。” 张天方微微点头:“嗯!凌落小兄弟将玄虎宗交到你我手中,今后,你我的责任很重,定要善治玄虎宗,一改往日恶风。” 一名身着蓝衫男子,飞临凌家遗址上空,蓝衫男子俯视着玄虎宗内众弟子与宗师,冷声道:“一群蝼蚁,当年安敢欺我?” 蓝衫少年从怀袖摸出半块玉佩,玉佩身有七彩色纹,蓝衫少年将掌心打开,七彩玉佩在他手中不断变大。 李千海见弟子们都已收拾好行装,便吩咐下去:“准备起行吧!” “是!”那名弟子应声,又转过头朝人群大声喊道:“起行咯!” “出发吧!” 玄虎宗内,欢声遍地,此次迁移宗门居地,弟子们都面带喜色,再也不用靠害人活下去了,再也不用靠害人来取得宗门地位。今后,终于可以做一名一心修道的玄奇修士。 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人群中还是有不少人面带忧色和不满,他们有的是弟子,有的是宗师,他们过惯了欺凌弱者的日子,过惯了想要之物随手取来的生活,现在叫他们去种地养活自己,当然是不愿的。他们开始交头接耳,暗地商量一起离开玄虎宗。 “快看!有彩虹!”突然,有一弟子惊呼。 玄虎宗三千弟子齐刷刷的抬头仰望,一道巨大的彩虹,由东至西横跨天空。 “哇!天空出现彩虹了!” “人看到彩虹,就特别的舒心呢!是个不错的兆头!” “是啊!彩虹真美!” “彩虹有什么稀奇的,你还没见过彩虹吗?”这名弟子话一出口,心中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 “又没有下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怎么会凭空出现彩虹。” “这……” “咦?彩虹下端有个人影!” 闻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彩虹下那一点蓝色人影。 “彩虹动了,我是不是眼花啦!”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你没有眼花,我也看见它在动。” 巨大的彩虹在天空缓缓翻转…… “我的天呐!彩虹倒转过来啦!” 蓝衫男子单手执虹,朝地面瞬间拍了下去。 “轰……”的巨响,霎时,整个凌落遗址剧烈的颤动着,在这巨力之下,就连远处的山峰也轻微晃了晃。凌家遗址中唯一幸存的一座大殿,也就是整个玄虎宗,被蓝衫男子手中的巨虹拍得粉碎。 巨大彩虹迅速缩小,缩小到似半块玉佩模样,蓝衫男子将其收入怀袖中,乘风而去。 烟尘落定,地面凹陷出一个纵横千丈的大坑,三千玄虎宗门人,一息之内,尽皆殒命于此。 埋花谷,这是宁琛临死前提到的一个名字,凌落打算去埋花谷一访,眼下也不知落汐城在何方,从宁琛的话中听出,埋花谷跟落竹山掌剑檀迟有所交集,到了埋花谷,也许能打听到尘世的消息。 凌落迈着凡人的步伐向南行进,每日就行走不到四十里山路,也不知走到何年何月,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好好体会这荒界风貌。 凌落随意散漫地步行着,渴了就喝泉水,饿了就吃些野果,累了就找块草地睡上一觉,枕石漱流,闲逸自在。 有时凌落会想,自己的修行之路,可能与自己体内的三道法阵有关。蕴娘告诉过凌落,他体内有三道逆天法阵,如今,凌落知道护心聚灵阵和弧刃的存在,但是,对于另外一道逆天法阵,却一直都没有任何感知。而且,指尖的弧刃仅仅是让他多了把隐形匕首,远谈不上逆天的地步。 凌落不知道的是,当年蕴娘瞒天过海,在他体内布下三道逆天阵法,冒着巨大的艰险,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好似,每一个人都曾有此感叹。 转眼一个月过去,凌落只不过向南行走了千余里路程,如今,他已经距离落汐城不知几万里之遥,区区千里不算什么。这日黄昏时分,凌落立身一面崖壁之前,内心反复琢磨良久。 凌落抬起右手,并没有催动任何力量对着崖壁一拳打去,随着声响,凌落整个右手臂没入了岩壁内。 第二次,他催动紫清双气,一拳打出“稀里哗啦”崖壁垮掉了一大块。 第三次,凌落结印在拳,将紫清双气压制到极限状态,再次一拳打出; “砰!” 拳气乱泄,崖壁被打碎,整个山崖垮下去,填满了山谷,附近山林的鸟兽都被惊的不知所以,四散逃窜。 “拳气乱泄,力量大多浪费了!”凌落站在乱石堆前,打出了第四拳,这一次在拳头上刻画阵纹,封印压制紫清双气,阵纹死死的遏制紫清双气,不使紫清双气散出去;凌落继续催动紫清双气注入拳头,逼临极限状态,直到拳头的紫清双气无法压制,他对着乱石堆击出了这一拳。 一时间,碎石被拳气掀的四处飞射。 “拳气不聚,还是不行。” 他再次将紫清双气注入拳头,同时左手在拳头刻画阵纹,遏制拳气;又是一拳击出…… 凌落不停的重复练习,这一带的鸟兽都被他弄出的声响吓跑了,太阳渐渐落向西山。 “三十四拳……三十五拳……” “……五百一十七……” “……九百九十九……” 这一拳击出,乱石堆竟然纹丝不动,凌落收回拳,乱石堆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凌落用拳头比了比,这个洞的形状简直跟凌落的拳头一模一般。 凌落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珠:“呼!终于聚住拳气了。” 整个乱石堆却没有一丝动摇,凌落的紫清双气仅仅摧毁了他想要摧毁的位置,对拳气的控制在分毫之内,做到了滴水不漏。要是这一拳击中对手的要害,必将是致命的。 “军伍之中,箭在弦上,瞬间射出,能爆发出超越弓箭手肉体数十倍的力量。” 凌落满意的笑了笑:“将紫清双气的力量压制在拳头,犹如箭在弦上,压制后,瞬间爆发的力量强大数倍,这一招还不错!取破开封印之意!且叫它破疯拳吧。” 破疯拳,这一招拳风狂暴,力道极其刚烈。 但凌落认为,这一招的最高境界,应该是速度的极限,达到无风无波,无声无息的形态,但是要达到那一境界,不是三五年能做到的。 ; 第五十一章 火凤涅槃 “即……” 凌落正凝神时,极其遥远处,一声惊天长唳划破天际而来! 凌落寻着唳声,加快了步子,唳声是从一个高拔的山峰上传来了,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唳声也从一开始的高亢,转变得有些低沉,更似悲鸣! 凌落驭气冲上了山顶,只见一只高达四十丈的火红的凤,正痛苦挣扎着,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凤唳。 “即……” 山顶上聚集着数百人,皆是玄奇修士,他们在围猎火凤,三张天网将火凤死死的困住。 火凤每一次挣扎,都会将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甩出去。数名破海境高手在此,他们运转出几道剑体灵气,打入火凤体内,剑体灵气刺破火凤的身躯,绞入内脏,火凤的挣扎很快便显得无力了。 凌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名破海境高手发现了他,目光扫射过来:“何人?胆敢窥觑我埋花谷。”那人大声的报出了宗派名号,想以此来试探凌落的神色。 埋花谷?凌落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就像看见老熟人似得,笑了起来。 宁尊见凌落笑得如此亲切,正在脑海里不断寻思,难道自己曾经跟这个小子打过交道,或许他又是哪一方仙门弟子? 身为埋花谷十大守陵士之一的宁尊,今日和他的哥哥宁谦还有另外四名守陵士,带领着埋花谷三百精英,前来捕杀火凤。 “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尊看着凌落,这个人他还真是从未见过。 “我是凌落!”凌落答道。 凌落?宁尊根本就不认识他:“你来此地干什么?” 凌落憨厚的笑了笑:“我是来爬山的,好累啊!现在我该回去了。”说着,朝着宁尊低了低头,就要下山。 宁尊拦了过来,拔剑架在凌落脖子上,双目怒视:“爬山?快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凌落张大着嘴巴看着宁尊,一脸慌张地:“别杀我,我是来传信的!” “鬼鬼祟祟,传什么信?谁叫你来的?”宁尊继续问道,架在凌落脖子上的剑,又向下压了压。 “是这样的……”凌落整顿了表情又道:“大事不好啦!玄虎宗的大宗主被人给打死了!” 宁尊心中一怔!老七死了?于此同时,远处拉住天网一角的宁谦也看了过来,方才的话,他虽然隔得很远,却听得分明。两人互望一眼,悲愤暗生! 宁尊猛地看着凌落:“你说的是真的?” 凌落重重地点头:“千真万确啊!” 宁尊一把抓住凌落的衣襟:“是什么人杀了我七弟?” 凌落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来传信的?”宁尊紧紧的抓住凌落逼问。 凌落不停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见过那人!” 宁尊急切:“快说,他是何模样,何门何派?” 凌落一脸认真,笃定地说道:“他么,长得十分英俊,气度不凡,举手抬足间,潇洒自如……。” 不等凌落说完,悲愤的宁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扔了出去,对着苍天怒吼:“七弟啊,是谁杀你,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宁谦也愣在原地,七弟本是玄奇修士中天赋极高的人,他的玄武体在凌家废墟一带,是没有对手的,怎么就被人杀了呢?兄弟几人的感情,向来亲如手足,但是宁谦生性内敛,心中悲伤难言,却一片沉寂。 凌落趔趄地爬了起来,擦去了脸上的泥土,喃喃自语:“呵呵,拿我当什么扔呢!” 火凤那边发生了大动静,原本困在天网中的火凤浑身燃起了烈烈火焰,天网被烧毁。 “不好,火凤强行涅槃,老六,快过来!”宁谦冲着宁尊喊道。 宁尊见火凤那边有异状,也只好压制心中的悲愤,前往击杀火凤,六名破海境的守陵士再次凝聚了一道巨大的气剑,打入火凤胸口,欲将火凤一剑击杀。 “即……” 火凤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唳,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疯狂,火凤的唳声传遍方圆十里内的大山,传入此峰上每一个修士的耳里,但凡有七情的人,听了这凤唳无不生出悲悯。独独六名守陵士对这唳声充耳不闻,不断凝聚气剑刺入火凤体内。 宁尊等人此次前来捕杀火凤,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却不是火凤,在火凤身后有一山洞,山洞内躲藏着一只雪凤雏。 在离火森林周围,方圆数千里内,生存者着十数只火凤,这些火凤力量强大,性格狂暴,无法驯服,所以,附近的修士都躲之不急。火凤这一奇禽,对于埋花谷,并没有半点益处。 但是火凤可以诞下雪凤,火凤雌雄同体,自身孕育天地灵气,每隔一千年,便会产下红色的火凤蛋一枚,寻常火凤蛋孵出的幼雏也都是小火凤,却有着极低的可能性,会产下白色的雪凤蛋,孵出雪凤。雪凤与火凤习性、属性完全相反,但是雪凤不能繁衍,却只有火凤才能产下,这令无数玄奇修士不解。有人猜测,这跟离火森林内的逆阴日有关联。 真正令埋花谷垂涎的是,雪凤不仅可以驯化乘骑,雪凤的羽毛可以锻造仙剑,雪凤的利爪可以锻造神兵,雪凤的五脏六腑都有妙用,仅仅是雪凤的胆就可以助破海境修士提升三阶修为。埋花如此大动人马,为的就是抓获雪凤雏,带回去饲养大长大,日后好在它身上取材为用。 火凤没有逃离自己的凤巢,为了保护雪凤雏,正在拼死抵抗,最终无奈之下,这才强行涅槃;宁尊等人为了对付火凤早就坐了充足的准备,但他们最担心的涅槃还是出现了。 火凤涅槃,浴火重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条件促使下,才会发生。生存在离火森林周围远近的火凤,寿命达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时,都会自然涅槃。涅槃成功,将会得到重生,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如若失败,便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火凤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也有一定几率,会强行涅槃,强行涅槃成功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低到几乎为零。有为数很少的修士遇见过火凤强行涅槃,但尽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火凤浴火,被活活烧死,最终化为灰烬。 这只火凤护雏心切,自身已是生命垂危,被天网困死,万般无奈之下,强行涅槃。身上的烈焰越烧越大,山顶的树木都被瞬间烧成灰烬,宁尊和宁谦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它杀死,接着又将五道气剑打入火凤体内,但是火凤依然在浴火中,五道气剑没能将火凤彻底杀死,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立即散开!”宁谦大喊,埋花谷三百名精英弟子立刻四散而去,不顾一切地奔跑,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等待火凤涅槃的结果,如果火凤涅槃成功,那他们什么也不用想了,继续逃命吧!但是宁谦等人清楚,火凤强行涅槃,可以说是不可能成功的,只需等待它被活活烧死,再来抓取雪凤雏即可。 火凤将天网烧尽,扑向了逃跑的埋花谷修士,速度奇快,转眼间就将这一路四十多名修士全部烧成飞灰,火焰燃过之处无一活口,火凤转身继续扑向另一路。 宁谦见势,和宁尊一起杀向火凤,但是他们不敢靠的太近,斩出气剑,意图激怒火凤,便可牵制着它,给弟子们争取逃命的时间。火凤转而追着宁谦而去,宁谦修为极高,速度很快,一边斩出气剑,一边掌控着距离从容后退,火凤见宁谦就在眼前,拼命扑向他,但它无论如何也追不到宁谦。 突然一道紫色身影一横,一拳打在宁谦胸口,宁谦及时防备,但是紫色身影却又立刻消失了,就在宁谦被迫停滞的一瞬间,身后的火凤,带着浑身的滔天火焰将他淹没。 “呃啊……”宁谦在火焰中被炙烤着,发出惨叫。 “五哥!”宁尊见状大喊,眼看着自己的五哥被火海吞没,宁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朝着火凤冲了过去。 埋花谷另外四名守陵士见况,大呼:“拦住他”一同前去阻拦宁尊,宁谦已死,他们不能再让宁尊去送命了。 这四名守陵士很清楚,如果只去两人,即使拉住了宁尊也会被火凤追上,所以四人不约而同的前去阻拦宁尊,以四人之力,就算宁尊失去理智,四人也可以将他救回,并且逃离火凤的攻击。 很快,宁谦就被涅槃之焰烧成了灰烬,宁尊被四人强行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五哥在火焰中痛苦地死去。 “把老六拽回去!” 已经离火凤太靠近了,四人一齐拉住宁尊,折返回去;就在他们转身逃去的时候,却发现的天空出现了无数条紫色的丝线,这些丝线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大片天空,仿佛一张天网挡住了去路。 几名守陵士心中一坠,糟了,被人暗算! 一道紫色身影不停闪烁,继续编织着这张天网,!火凤就在身后,四人迫在眉睫:“我等齐力冲杀出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