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龙牙骑士》 楔子 光阴渡 传说…… 在大地的止境,有一片广袤的火海,叫做“光之海”。 在火海的尽头,是一片无垠的海洋,名叫“阴之洋”。 烈火与波涛相接之处乃是一片辽阔的沼泽,叫做“光阴渡”,光阴渡可渡世间万物,据说就算是一片树叶、一根发丝、甚至一粒灰尘,落入这片沼泽都会迅速沉入无底深渊,化为泡影。 怒吼的狂风无休止地穿过火海,烈火被卷至光阴渡的上空,碎成一朵朵火花纷纷扬扬坠入茫茫沼泽中。淤泥与火焰交融的光阴渡中,一艘硕大的白舟从一片雾霭中荡出水面。定睛细看,船体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比任何颜色更深邃更丰富,仿佛白色的烈火在熊熊燃烧,又如同白色的巨浪在汹涌澎湃。 昏暗的舟尾,一位头戴斗笠手撑长篙的瘦高老者依舷而立,他便是传说中的“水居士”。火花四溅的船首,一身赤色长袍的老者便是“火侍者”,此刻火侍者正在霍霍地磨着刀,他手中的刀细长而小巧,刀把是由三只绿幽幽的骷髅头相接而成,刀纹似雷电,此刀赫然便是白虎盛世时代传说中的神兵“迷惑”,凛冽的寒光在“迷惑”锋利的刀刃上孤独地呼啸着,企图刺破这片灰蒙蒙的天地。 水居士与火侍者经年累月在此摆渡,从光之海到阴之洋,一个来回就是世间一个百年。有人说他们在是为渡世间有缘人,有的人说是为了掌舵世间的沉浮、众生的起落。 白舟缓缓前行,所到之处雾霭渐渐散开,突然船舱裂出两个窟窿,污泥“汩汩”钻进舱内。水居士抬起头,视线凝聚在窟窿上,混沌的天地响起一声叹息:“哎……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迷惑”在磨刀石上戛然而止,火侍者迷惑不解地问道:“此话是何意?” “世间一切自有定数。”水居士继续撑着长篙。 火侍者摇摇头,反驳道:“定数?依我看皆是人心的贪婪,塞外与中土累世缠斗,中土各族自身又混战不休,导致这世间处处都是白骨露野血流成河,追本溯源还不因为一个‘贪’字。” 水居士坚持己见,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就是定数啊。” 火侍者长叹一声,情绪有些激烈:“欲壑难填啊,当今中土的光明皇朝与塞外的苍狼帝国倾全国之力决战生死,战火之烈远超上古三朝,光明皇朝的内战也是愈演愈烈旷世罕见呐,从皇朝初期的一百六十多家诸侯打到现在,仅存区区十余家。” “莫要着急嘛……”水居的话未被一声嘹亮的啼鸣打断,他转过头,看见天际的雾霭中隐约出现一团紫色的光芒,“它们回来了。” 水居士的声音刚落,雾霭中飞出两只通体紫色的凤凰,扇动的羽翼在灰暗的空中划出流光溢彩的弧线,这便是传说中的五凤之一——鸑鷟(音:yuè zhuó),传说雌雄鸑鷟一生一世都会比翼双飞,倘若其中一只不幸离世,另一只就会昼夜悲鸣,直至身体里的热血冷却鲜血干透,追随逝者共赴黄泉。 两只鸑鷟嘴里各衔着一块亮灼灼白森森的物体,眨眼间便盘旋在白舟上空,双凤一番耳鬓厮磨间一根轻盈的羽翼落进泥沼,泥面“咕哝”冒出一个水泡,羽翼迅速沉入水底。两只鸑鷟一同张开细尖的长喙,白色物体顿时坠入泥沼,却纹丝不动地浮在泥沼上,仔细分辨,那竟是两块白骨。 水居士抛出一根红丝,红光一闪便将雌雄鸑鷟系在一起,鸑鷟停落在船舷上,水居士用长篙捞起白骨,向鸑鷟问道:“这是光睿帝与东郡王的头骨吗?” 两只鸑鷟闻声不约而同地点起头来。 水居士将两块白骨放置于两只窟窿前,白骨“嗖”地一声镶入船体,将窟窿堵得分毫不差。 火侍者不禁有些伤怀:“人生苦短啊,不过弹指数十载,纵是帝王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堆白骨,仅比凡人多了一块可以用来修补‘万叟舟’的头骨。” 水居士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反驳道:“唯有帝王的头骨,才能悬浮于光阴渡之上,数千年来若没有他们的头骨,就没有这艘万叟舟,你我又怎能穿行在这‘光阴渡’之中,那世间也许就不会出现诗人争相歌颂的英雄列国和玄武盛世,也不会有吟游歌姬世代传唱的朱雀盛世,更不会有画者念念不忘的白虎中兴。恐怕人世间早就变成地狱了。” 火侍者低头看着手中的刀,长叹一声道:“盛世无法延续,战争却永无止境,就怕人间离地狱也不远了。” 水居士停下手中的长篙,宽慰起火侍者:“倘若青龙时代能够顺势降临,天下为一,便可止戈散马,四海升平,那将是世间最美好的时代。但是能否开创这青龙时代,就要看今晚降生的那个孩儿了,且看他能否担起大任,若有闪失世间便将永远生灵涂炭,不是地狱胜似地狱。你我此番这一趟,答案便在其中。你如此磨砺‘迷惑’,究竟又是看见了什么样的景象?” 火侍者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宝刀“迷惑”,对着面前的火海奋力一劈,气浪劈开雾霭,面前的火花转眼汇聚成烈火,水居士于烈焰中看见一幕幕清晰的画面:画面中出现一位容颜模糊的女孩儿,奋不顾身地扑进爱人的怀中,流着两行清泪,长长的袖笼中露出一只锋利的匕首,女孩儿的手亲自将匕首刺入男人的胸膛。 光明皇朝的京都圭垚土城到处狼烟滚滚,正门两只高耸入云的麒麟铜像被拦腰截断,六国的各色旌旗倒在废墟上被腐火焚烧,城内廓外尸横遍野,传国九鼎被诸国争抢,红白秃鹰与暴雪狼凶残地争抢尸骸。黑压压的嗜血鸟在天空盘旋厉嚎,一条青龙从天际飞腾而至,将敌寇击退,眼看胜利在望,突然凶猛的饕餮(音:tāo tiè)、穷奇、混沌与梼杌(音:táo wù)从四方汇聚,将青龙困在中间…… 画面自此倏地扑朔迷离起来,一幕幕残缺的画面一闪而过,依稀皆是一片兵戈抢攘的景象。 水居士聚精会神地盯着波诡云谲的画面,企图看清更多的玄机,直到画面彻底消失,水居士方才幽幽地叹息道:“满眼的爱恨情仇,却看不透真心和假意;累世的混战,依旧难辨雌雄;青龙欲创盛世,却步步维艰……欲望蒙蔽了天师怀中的洛书,仇恨欺骗了游侠身边的獬豸(注:xiè zhì传说中的神兽,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谁还会看见灭顶的灾祸已悄然而至。名满天下的龙牙骑士已成传说,百战百胜的虎头材官与金雕猎人也已深藏功与名,拥有不测之智的玄武天师竟成了皇朝的炼丹师。圣光游侠与苍狼铁骑终日缠斗不休。大难临头,不知谁能拯救苍生?” 火侍者问道:“你说胜的究竟是天命者还是逆天者?” 水居士沉默地摇摇头。 火侍者接着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知道天命者能否撑得下去,要他赤手空拳去对付根深蒂固的旧世界,简直是千难万险,前景一片迷茫。” 水居士长叹一声:“眼中有希望可以看见光明,心中有希望才能驱逐黑暗。他注定要尝尽世间疾苦,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永远不能向世俗屈服……” 白舟在淤泥中颠簸了一下,水居士一撑长篙,身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侧板又出现一个细细的窟窿,污泥顺着窟窿流进船舱。 眼看窟窿越来越大,火侍者惊呼道:“不好……” 水居士眉头紧皱:“速速放开鸑鷟,让它俩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火侍者听见水居士的话,走到鸑鷟面前一个手举刀落,砍断红丝带,两只鸑鷟恋恋不舍地缠绵一翻,扑腾着双翼飞向天空,分别向着东西方飞去…… 第一章 睡莲河 静谧的夜空,闪亮的星辰如同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好奇地凝视着人间。迷途的鹧鸪惊惶地扎进深邃的夜色中,顷刻间,无数只飞鸟从茂密的梅歌森林里飞出来,将满天的星光撞个粉碎。 森林中古木参天,一座巨大的城市藏于其中,巍峨的城门正中写着“朵蓝城”三个大字,城中所有的房屋都是修葺在树木上,有的建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上,有的是镂空树干建房其中,有的摇摇欲坠高悬在一根细长的树枝上,更有的建在树根下,豪宅大院则是横亘在数棵大树之上,每套房屋结构都别出心裁巧夺天工。城中所有的街道、桥梁也是逶迤交错在树干上,甚至连河流湖泊都湍流在古木之中,甚为壮观。 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一匹白色快马,风驰电掣地奔进梅歌森林,守城卫兵远远看见一匹驿站快马疾驰而至,连忙放下吊桥,巨大的桥尚未停稳,快马便飞驰而入。 马刚刚停在宫殿面前,便精疲力竭的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从地上爬起来,风风火火地冲进宫殿:“我是崇公公,我要见熠公主。” 崇公公在前殿焦急地等候着,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直到他听见殿外的脚步声,多年不见的熠公主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性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崇公公,真的是你吗?”东郡王后商熠在宫女的扶持下,挺着一个大肚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熠公主,是老奴啊,老奴崇亥冒死赶来给您报信,您快离开朵蓝城吧,性命攸关,刻不容缓。”崇亥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风尘仆仆的脸上堆满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崇公公,发生什么事儿了?” 商熠满脸的疑云,连忙将跪在地上的崇亥拉了起来。 崇亥抬头看了眼商熠的大肚子,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热泪,心一横说道:“东郡王和公子奇光已经被皇帝给害了。” 商熠听见崇亥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大王……奇光……这不可能,皇兄乃是仁义之君,绝对不会害死自己的亲妹夫和亲外甥啊。” 崇亥顿时老泪纵横:“熠公主,变天了。当今皇帝已不是光睿帝了,贼子商硕他……他弑君篡位了。” “商硕?真的是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商熠咬着嘴唇。 “这个贼人算准了公主和东郡王必会起兵反抗,所以在燃剑崖设下埋伏,假传圣旨命东郡王率军去抵抗苍狼国,等东郡王行军至燃剑崖,便中了埋伏,只是……”说到这里崇亥警惕地张望四周,目光落在商熠身后的侍婢身上,商熠点点头示意崇亥但说无妨,崇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老奴得到确凿的情报,东郡王与公子君奇光在燃剑崖全军覆没,座骑神龙嘲风被商硕掳走,但是‘嘲风龙牙’却没有找到。商硕当然知道没有‘嘲风龙牙’就无法驾驭嘲风,所以他当下就派如火将军杀到朵蓝城,给韩毅下了两条死命令:第一,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嘲风灵牙’;其二,东郡的王族一个活口不能留。熠公主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崇亥心急如焚。 商熠的泪花中闪烁着惊人的冷静,她咬牙切齿道:“大王……吾儿奇光,我要替你们报仇……兰鸣,快去拿龙符。” 兰鸣早已在一旁哭成了泪人:“王后,大王此行带走了东郡所有的将士,除了宫里的侍卫,我们没有军队可调了。” 商熠默默地流着泪,静静地摸了摸肚子,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不行,我要生了。” 圣光大军转眼间已直逼朵蓝城下,梅歌森林燃起熊熊大火。 “哇哇……”一声初啼,撕裂了夜空中最后一片宁静。 熠后宫里,明亮的油灯下,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一盆清水,刚刚分娩完的商熠异常地虚弱,孩子躺在她的臂弯,商熠看见兰鸣走了进来,问道:“崇公公回圭垚土城了吗?” 兰鸣点点头:“崇公公起初死活不愿走,奴婢便把您的话跟他说了,崇公公当下起誓,说就算肝脑涂地也会完成任务,只求您一定要逃出去。王后,圣光军已经杀到城外了。” 商熠从床上爬起来,兰鸣连忙上前扶着她,商熠朝兰鸣摆摆手,自己将孩子抱到长案上,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串项链,项链的挂坠是一颗通体雪白齿形灵玉,灵玉离开项链落在水盆里与灯光相映生辉。兰鸣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由地悲从中来,目光注视着水中的那颗齿状灵玉,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嘲风灵牙”,她想到那个每个东郡人都耳熟能详的传说:“传说龙有七七四十九颗利齿,但其中只有一颗灵牙,等到幼龙长出灵牙的时候,龙牙骑士们会拔下灵牙,佩戴在胸前,便可与龙心灵相通并肩作战。” 兰鸣的心在滴血,那么多英勇无双的龙牙骑士就这样被杀光吗?眼前这颗“嘲风灵牙”真的是承载了全天下人的性命吗?但是看着它兰鸣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胸腔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她再想想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平静地将手中的针线放在熠后的面前。 商熠将一旁的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锋利刀锋对着新生儿,这一刻她的眼泪如决堤般涌出,她如同一只悲伤的母兽嘶吼一声,刀锋划破新生儿娇嫩的肌肤,在他的大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婴儿嚎啕大哭起来。商熠将“嘲风灵牙”从婴儿的伤口塞进身体里,孩儿的哭声让她撕心裂肺,但她依旧沉着冷静地拿起针线将伤口缝好,那一针一针仿若将商熠全身的力量和勇气都抽尽了,当商熠穿完最后一针,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她必须坚持。 朵蓝城的天空此刻正纷纷扬扬地一场火箭雨,火箭落下来,城门被攻破,圣光铁骑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熠后宫里商熠跟兰鸣互换了衣裳,商熠抱着一只竹篮匆忙跑出寝宫,兰鸣手持一根火把,眼神坚定地目视着商熠离开,听着宫外的喊杀声,微笑着用火把点着宫里每一处易燃的地方。 巍峨壮丽的王宫被圣光的铁骑任意践踏,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到处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宫外崎岖的山道上,身着宫女服装的商熠一路狂奔,不时回头张望,身后的城池处处火光冲天,杀声震天。她面色煞白,后心被利箭射穿,胸前冒出一截骇人的箭簇,鲜血早已将衣袍浸透,每跑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只血淋淋的脚印,每跑一步就会更用力地将竹篮护在怀中。 商熠终于冲到河边,体力不支地栽倒在地,仍小心翼翼地护着竹篮,揭开竹篮上的盖布,篮中的新生儿皱巴巴的脸蛋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商熠掏出一块玉佩,玉佩温润通透,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不羁鸟。商熠打开襁褓,将玉佩放了进去,目光触及婴儿裸露在月光下的两条圆嫩如藕节的腿,左腿上那条长长的伤疤清晰可见,细密的针线旁不断还有血珠渗出。 襁褓重新包裹好,商熠将竹篮推入河面,她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煜儿,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娘亲便要离开你……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你父亲,兄长,还有东郡国所有的将士报仇。” 说完狠下。心松开手。 竹篮顺河而下,商熠看着渐渐飘远的竹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祷道:“尊贵的睡莲河母,请您一定要将我的孩儿带到安全的地方。”如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挨挨挤挤的蓝色睡莲从梦中惊醒,看见岸上的商熠用最后一丝力气爬进温润的河水里,在水中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滚烫的泪珠。 婴儿安静地转着眼珠,在弯弯曲曲的睡莲河中漂浮着,灯火越来越亮,喧嚣声越来越大,竹篮流经高耸的城墙,转了个弯,天空豁然明亮,岸上的宫殿处处都被火点燃。水中的竹篮戛然而止,停在一座拱桥下,桥洞下宽广的河面此时堆满了尸体,高高的尸山挡住了竹篮的去路。 圣光士兵涌进各座宫殿,手持长枪,到处杀人放火,被俘的侍卫与手无寸铁的宫女接连倒入血泊之中。 如火将军韩毅策马而至,一名校官连忙跑到腾甲面前禀告道:“韩将军,东郡王族已悉数斩首,熠王后**而死,尸首已经由令史验明正身。” 韩毅远眺火海,冷冷地说道:“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校官行礼道:“卑职遵命……继续搜查,挖地三尺,也不能放过一个叛党活口。” 韩毅正欲离开,看见几名士兵将尸体扔进护城河,溅起一堆水花,正要开口阻拦,却发现河面有一只竹篮在悠悠地打着转。 “河里是什么东西?快去看看。” 韩毅命令卫兵。 卫兵快步跑向河边,伸手去够竹篮,正在这时候,天空突然闪现出一团耀眼夺目的紫光,令人睁不开眼。 独身的鸑鷟从天而降,一个俯冲冲向河面,衔起竹篮迅速飞离而去。 第二章 王子城 浓浓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温情脉脉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长生天里住着九个兄弟,他们相亲相爱,个个心怀大志。长大以后各自去四方游历,其中一个去了中土,一个来到了草原,据说另外七个去了更远的大陆。到了中土和草原的兄弟都在那儿扎了根,繁衍后代建立了自己的部落,百年后这对兄弟相继离世,他们的后人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可他们彼此并不认识,每每相遇都是兵戎相见,连连征战。后来中土建立了光明皇朝,草原上也建立了苍狼帝国,两国的战争更加激烈,光明皇帝不顾国内百姓的死活,举国之力征战草原,两国伤亡无数,最后光明皇朝占领狼王山,苍狼国的子民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从此开始了流离失所的日子。”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王儿,将来你要带领苍狼的子民回到家园,要让兄弟间的仇恨的战火永远停息……”女人正说着话,车厢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她眉头紧皱,忍不住**起来。 窗外夜色中的草原,战马嘶鸣声不绝于耳。一辆华丽的马车飞驰在曲折的牧道上,驾车的正是丰神俊朗的苍狼王,车厢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声,如同锋利的刀尖扎进苍狼王的胸口,苍狼王大声地安慰道:“王后,坚持住。” 十余骑狼骑卫紧紧跟在车厢后,这些铁骨铮铮的男儿们此刻个个浑身是伤,连座下的骏马都露出倦色。狼骑卫边跑边射,将箭囊中的箭矢纷纷射向追兵。密密麻麻的追兵一直紧咬不放。 追兵的统帅正是腾甲,光明皇朝的“如风将军”。腾甲在马上挥舞长刀拨开狼骑卫的飞箭,大声疾呼道:“皇上有旨,活捉苍狼王者,赏金千两。”此话一出,圣光骑兵士气大振,声浪滔天:“活捉苍狼王……活捉苍狼王。” 苍狼王恍若未闻,专心驾车,车厢里再次传来王后的惊呼声:“大王,王儿快要出来了。” “忍一忍,孤这就去为你寻巫医。”苍狼挥舞着长鞭,一边试图稳住王后的情绪。 颠簸的车厢中,王后伸手摸了摸小腹,满手都是粘滑的血液,“羊水破了!”她惊惧无助地喊着。 狼骑校尉听到王后的喊声,紧勒缰绳掉转马头,怒发冲冠道:“苍狼神神佑苍狼,随我干掉韩毅,掩护大王。”声音未落,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敌阵。 “杀啊——” 所有的狼骑卫壮烈地呐喊着前赴后继地冲了过去。 苍狼王眼看自己的侍卫螳臂当车般悲壮地倒在马下,悲愤地扔掉马鞭,将王后从车厢中抱了出来,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入战马的后臀。喧嚣的草原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战马发疯似地狂奔。在夜色的掩盖下,苍狼王抱着王后纵身一跃,跳下山崖,眼看就摔到地上,半空中闪耀着一道紫色强光,令人无法睁眼,一只鸑鷟飞来叼起苍狼王与王后。 圣光军快马加鞭地追赶马车,在他们眼中,那辆马车早已变成金光闪闪的千两黄金。 山崖下,等到苍狼王睁开眼,他们已经平稳地落在一颗矮树上,鸑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定是天神救了我们。”不明所以的苍狼王说完便翻身落地,背起伤横累累的王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王后摸了摸肚子,一阵惊喜:“他没有事儿,他还在动……苍狼王快放我下来,王儿要出来了,快啊!” 苍狼王咬咬牙,一声不吭地飞奔起来。 王后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镇定地劝慰道:“生死有命,若注定该死,王儿已经颠死在马车中,已经摔死在山崖下,但是他还活着,苍狼神在护佑他,苍狼神正在指引我们,让我把他生下来吧。” 苍狼王停下脚步,抹着泪将王后放在地上,王后撕开自己的衣袍,脑海里浮现出少女时代在老巫医家中看见的一本医书,隐约记得上面描绘的分娩术。苍狼王将衣袍脱下,盖在王后的身上,转到王后的身后抱着王后的腰,王后张开双腿,双手绕到脑后,紧紧地悬挂在苍狼王的脖子上,使劲全身力气,就地分娩。 苍狼王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耳边萦绕着王后凄惨的叫声,半天都没有动静。夜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眨眼间大雨倾盆而至,雨水落在虚弱的王后身后,如同一颗颗沉重冰冷的石子。时光度日如年,仿佛过了很久,苍狼王听见王后虚弱的声音,雨声嘈杂,苍狼王附耳贴在王后的嘴边:“大王能在臣妾面前立个誓言吗?将来一定会善待我的王儿。” 苍狼王强忍着泪水,连连点头道:“好,好……苍狼神在上,孤以性命和苍狼帝国的未来起誓,等孤与王后的王儿出世,孤一定会用生命来疼爱他。”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到王后的手上。 看见那块玉佩,王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那是块通灵宝玉,上面刻着一只无足神鸟,传说是朱雀盛世时期的神物,共有雌雄两块,这一块原本是舜华太后所佩戴,后来传给了苍狼王。王后抚摸着这块宝玉,眼中泪水涟涟:“多谢大王,王儿的胎位不正,恐怕我们母子只能有一个陪在您的身边了。” “不,孤一定要你们母子平安。”苍狼王紧紧地抱着王后的腰,肝肠寸断地嘶吼道。 “还是苍狼王亲自给王儿。”王后将玉佩递给苍狼王,玉佩上面沾满王后的热血,苍狼王紧紧地握在掌心。王后抽出苍狼王腰间的匕首,一咬牙切开自己的肚子。 “哇”地一声啼哭,婴儿终于露出湿湿地脑袋,但是王后已经筋疲力竭,她尚未来得及看婴儿一眼,便缓缓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苍狼王捡起匕首,隔断婴儿的脐带,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飞驰而至的马群将苍狼王团团围住,纷纷下马跪在苍狼王面前。为首的正是少国师猛狷,鹤发童颜的大国师从马车上奔下来,跪拜在地:“老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苍狼王默默地用衣服盖住王后的尸体,顿时怆然泪下:“王后,孤终身不会再娶,定会尽心尽力将咱们的小公主抚养成人。” 大国师惊闻是公主,当下与少国师猛狷面面相觑。他一边命令众人将王后的尸体抬上自己的马车,一边拿出一只准备好的襁褓,让苍狼王将婴儿放入其中。 突然大国师扑腾跪在婴儿面前,少国师猛狷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让苍狼王大惑不解。大国师如实向苍狼王禀告道:“近日来,老臣与猛狷夜观天象,窥得一千载难逢的奇观,东西两方竟同时出现两颗帝星,双星相互争辉。” 苍狼王看了看猛狷,猛狷连忙点点头,苍狼王问道:“那是何意?” 大国师解释道:“这便预示同时有两位天下之主降生,所幸东方那颗帝星浑浊闪烁,必是命运多舛,能否活下来都不一定。而正对我苍狼的那颗帝星,深受苍狼神护佑,炽烈耀眼璀璨异常。老臣一路跟随它的指示,这才找到大王。” 苍狼王将握在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女婴身上,转身问道:“此处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少国师猛狷回道:“回禀大王,此地无名。” 苍狼王举起女婴,声音直冲云霄:“以后此处就叫‘王子城’,孤要在此建城。奋发图强,重新夺回狼王山。” 众人纷纷跪倒,茫茫草原山呼万岁:“苍狼王万岁,小王子万岁。” 第三章 曲糵坊 衔着竹篮的鸑鷟匆匆飞出东郡皇宫,飞出朵蓝城,不知在漆黑的夜空中飞了多久,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竹篮越来越沉重,鸑鷟飞得越来越低。一阵浓厚的酒香迎面扑来,鸑鷟在空中盘旋一番,下面依稀出现一片青瓦屋脊。疲惫不堪的鸑鷟落在其中一间屋顶上,大院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瓦缸,缸内盛满了水,鸑鷟叼着竹篮,飞到水缸上方,松开嘴任由竹篮落在水缸里。 睡梦中的老酒糟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叫喊着:“什么声音?凤来啊,你听见酒窖里有声响吗?” 被窝里的凤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抱怨道:“哪里有何声响啊?神经兮兮的,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刚梦见我抱上儿子就被你闹醒。” 老酒糟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嘀嘀咕咕道:“不成啊,新酿的温柔香可不能出岔子,我得出去看看。”说完,匆忙点上灯。 凤来冷哼一声:“哼,倘若你老酒糟的酒能出岔子,这曲糵坊的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终日只惦记着你的酒。” 老酒糟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回嘴道:“我就是这曲糵坊的酒正,不惦记着酒,惦记别的那还不是不务正业吗?” 凤来嗔怪道:“酒酒酒,酿酒你能酿出孩儿吗?” 老酒糟转身安慰道:“这养孩儿跟酿酒一个道理啊,只要粮食选对了,挑的也是古井中的水,接下来的每道工序都无错,那就行啦,时辰一到甘洌的美酒自然就酿出来了。” 凤来忿忿道:“现在要是能赐我一个孩儿,我就是立刻死了都甘心。” 老酒糟不再恋战,披上衣袍掌着油灯便出了门,凤来气呼呼地接着睡觉。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地听到老酒糟鬼鬼祟祟的跑回房。“凤来,快醒醒,你快看,是个孩子。” 凤来懒得搭理老酒糟,这时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的搭在她脸上,她瞬间惊醒,老酒糟真的抱着一个小婴儿站在自己面前。 凤来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喃喃自语道:“做梦了,又做梦。”说完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不对,不是梦。” 老酒糟点头补充道:“当然不是梦,是神赐给我们的孩子。” 凤来突然触不及防的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直到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又接着匪夷所思地问老酒糟:“我们的孩子?” 老酒糟坚信不疑地点着头。 凤来又放声大哭起来:“竟是我错了,这酿酒真能酿出孩子。” 老酒糟发现自己怀里的孩子动弹起来,连忙对风来说道:“你别闹了,孩子被你吓醒了,快给这孩子换身衣服,不知道是谁把他丢在咱家酒坛里,身上都湿透了。” 凤来连忙接过孩儿,一番亲昵将婴儿放在床上,解开襁褓的锦被,看见那块玉佩,老酒糟握在手中仔细地端详一番,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羁’鸟吧,这个可是神物啊。” 凤来一边温柔地替婴儿擦拭身体,一边心疼地落泪道:“我苦命的孩儿,这脐带还是刚剪断的……你看,孩儿腿上还有这么长的伤疤,是谁这么狠心啊。” 婴儿“哇”地哭了起来,凤来催促老酒糟:“孩儿一定是饿了,快去给他弄点儿米汤来。”老酒糟立刻跑进灶间。凤来细心的将孩儿擦干净,立刻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冻着。 不一会儿老酒糟将米汤端到凤来面前,凤来一口一口地将米汤吹凉,一边喂着孩子,一边跟老酒糟说:“咱得给孩儿起个名字吧。” 老酒糟思索一番,正色道:“就叫‘五齐’吧,酒酿得好不好,关键就在于这五齐,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沉齐。五齐俱全,定是绝世佳酿。” 凤来狠狠地瞪了老酒糟一眼:“什么五齐六齐的,咱孩儿可不许跟你酿酒啊……我看这孩儿,生得俊俏,来得倒也是不拘一格,咱就叫……不羁,对!咱的孩儿将来一定是个不羁之才。” 老酒糟拿起玉佩,打量着上面的不羁鸟,喃喃道:“还真是天意?” 两人为孩子折腾了一宿,曲糵坊的天亮得特别早。凤来与孩子还在睡梦中,老酒糟已经推着新酿的酒走出院子,这才发现坊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曲糵坊已经多年未见王师了,此时街上到处都是圣光军。 相熟的街坊围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圣光军,老酒糟挤了过去,“这是怎么了?”老酒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哎吆!老酒糟啊,出大事儿啦!”街坊老孙压低着嗓子对老酒糟说。 老酒糟神经绷得紧紧的,却依旧故做平静地询问道:“老孙,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你看咱们这里几时全城戒严过?我说你祖上不会是贵族吧?你们家有人入伍当过‘龙牙骑士’吗?”老孙神经兮兮地问道。 “都没有啊!”老酒糟一头雾水了。 “那就万幸,凡是贵族和家里有人当过‘龙牙骑士’的全被满门抄斩,已经有几家被杀光了,这些人就像魔鬼,连行将入土的老人和刚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啊。对了老酒糟,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家有孩子在哭声,你说,我连做梦都在帮你盼孩子呢……”老孙一番话,吓得老酒糟脸色遽变,他立刻把酒拉回家。 “凤来,快起来。”老酒糟一进院子,关上门就往屋里喊。 “怎么了?别吓着孩子。”凤来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酒糟冲进屋,一把拉住凤来的手:“到处都在杀人,当官的,家里有出过龙牙骑士的,全被满门抄斩了。” “你别慌,这跟咱们没有关系啊。”凤来抽出一只手,一边替老酒糟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安慰着老酒糟。 老酒糟看了眼床上的小婴儿,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现在已经有关系了,你看咱们的孩儿,身上裹着绫罗绸缎,但是全身都沾满了血,肯定是官宦人家的孩儿,恐怕全家就剩下他唯一一个活口,现在咱家突然多了个孩子,若是邻里向官府举报,怕是我们谁都活不了了,这曲糵坊是不能住了,赶紧收拾收拾,我们立刻搬走。” 凤来愣了一下,瞬间惊醒过来,立刻收拾东西。 第四章 狼王殿 时值盛夏,狼王山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松林中万籁俱静,洁白的雪面上映衬着交错的松影,松枝随时都会静悄悄地落下一瀑积雪。树干后面一只通体白色的暴雪狼露出了脑袋,两只深绿色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湖泊,往日桀骜不驯的眼神此刻却是满满的惊恐,它屏息凝神心惊胆落地张望着。 沉寂的雪林中,“嗖”地一声响,一只飞箭正中它的脑门,暴雪狼呜咽一声栽倒在地,皑皑的积雪被鲜血染红一片,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它听见天空传来同类的哀嚎声。 “嗷呜……嗷呜……呜呜”,狼王山之颠成千上万只暴雪狼挤在一只巨大的铁笼里,群狼仰天悲鸣,嚎叫声此起彼伏。 万安气喘吁吁地跑上山顶,从一排魁梧威猛的金铠侍卫面前跑过,为首的侍卫长身边站立着一只体大如牛的獬豸(xiè zhì),全身长满浓密黝黑的皮毛,头顶竖立着一支独角怒目圆睁着,万安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绕开獬豸,远远地跪倒在一扇屏风面前:“启禀陛下,滕将军韩将军求见。” 两名宫女将屏风缓缓打开,商硕端坐在长案前,冷哼一声,徐徐地放下手中的玉杯厉声问道:“大祭司带来了吗?” “回陛下,大祭司已经在殿前候着。”万安回道。 “一块儿带上来。”说完商硕示意宫女继续斟酒。 “是……宣滕将军韩将军大祭司元蔡觐见。”万安言毕,朗声传道。 片刻之间腾甲与韩毅健步如飞地走上山顶,而大祭司元蔡则是由两名圣光军押解上来的。 腾甲与韩毅上前行礼。 “臣腾甲,参见皇上。” “臣韩毅,参见皇上。” “老臣元蔡拜见皇上。”元蔡头发凌乱,精神萎靡。 商硕抬起头,慢慢悠悠地问道:“风火二位将军,尔等战果如何啊?” “启禀陛下,卑职与如林将军周若臻,如山将军武牧突袭苍狼王庭一举成功,杀敌数十万,苍狼王仅带着十余骑逃出重围,此役之后恐怕十年内苍狼国再无强兵了。” 商硕一语不发,转头看向韩毅。 韩毅禀告道:“启禀陛下,东郡王族已经斩草除根,熠王后纵火自杀,所有的幼龙也已被屠杀殆尽,从今往后世间将永无龙牙骑士。” 商硕听完暗自松了口气,双目冷冷地盯着大祭司元蔡,元蔡不卑不亢地与商硕对视良久,从商硕的眼神里读到满满的杀气,这时商硕对腾韩两人说道:“二位将军平身吧。” “谢陛下。”腾甲与韩毅齐声谢恩。 “大祭司,你可知罪吗?”商硕冷冷地质问道。 元蔡挺直腰板朗声回道:“老臣为官四十余载,一直对皇朝忠贞不二,何罪之有?” “老糊涂啊,既不知何罪?何不即刻占上一卜,你不是光明皇朝第一祭司吗?”商硕怒喝道。 腾甲与韩毅相视一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两人同时退到一旁。不远处的铁笼里,暴雪狼哀嚎不断。 元蔡正气凌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商硕冷笑道:“大祭司所卜之卦,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敢信吧!还好意思说为官四十余载,那更是愆戾山积了。万安,既然他糊涂,那你便帮帮他。” “遵旨。”万安屁颠颠地捧着一只木盒走到元蔡面前,盒中摆放着红白两块丝帛。 商硕怒斥道:“朕登基之日,大祭司说什么来着?说朕必将被东郡王取而代之?又说龙牙骑士将入主天下?刚才你都听见了吧?他们都被朕杀光啦。”说到这里商硕从摆在长案上的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用拇指按在尖利的箭头上,鲜血从拇指肚上冒出来,商硕见到血,龙颜大悦道:“哈哈哈……世间还有什么比流血更刺激的吗?” 商硕说完一挥手,万安心知肚明地将盒子捧到元蔡的面前说道:“大祭司,这两块丝帛上都写着字呢,您横竖挑一个吧,对了,一块帛上写的是‘欺君之罪’,一块写的是‘谋反’之罪。” 大祭司狠狠地瞪着万安,接着扫视四周,眼神落在腾甲与韩毅身上,两人不敢与元蔡正视,元蔡怒斥道:“哈哈,商硕你可杀我,但不可侮辱我。你为了一己之私,弑兄篡位,残害忠良,天理难容。为夺取狼王山,你让多少将士枉死他乡。你且莫急,老臣的预言终会实现,青龙盛世定会降临,你的下场将远不如我,哈哈……” 商硕指着铁笼里的暴雪狼:“你不选,那朕就一同赏给你。你看看这些狼崽子,早就饿得嗷嗷叫。现在好了,它们可以开饭了,腾甲韩毅,你俩送送大祭司吧。” “遵旨”, 腾甲与韩毅无奈领命道。 “大祭司,对不住了。”两人长作一揖,便押着元蔡走向铁笼,大祭司怒斥道:“商硕不仁,二位将军助纣为虐,必无善终,好自为之吧。” “大祭司,咱们行伍之人为国征战,马革裹尸便足以,其能贪生怕死奢求善终啊。”韩毅对大祭司说道。 “哈哈哈!只怕连马革都不会有,光明皇朝将亡,商皇要亡!”元蔡仰天大笑。 商硕怒不可竭,示意士兵打开铁笼。 “大祭司莫要为了逞口舌之快了,一人死总比诛九族强。”腾甲连忙规劝道。 大祭司甩开腾韩两人的手,自己头也不回地钻进铁笼,走进狼群中,高大凶猛的暴雪狼立刻将大祭司扑倒。大祭司惨叫道:“双帝星将临,真命天子必将除旧迎新,开启青龙盛世……”话未说完,一只暴雪狼一口咬断大祭司的脖子。 一旁的神兽獬豸一声怒吼,竟然缓缓地闭上怒目。现场的惨烈之状,在场的人都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只有商硕兴高采烈地欣赏着群狼奋起,将大祭司一块块撕扯分食。 “腾甲韩毅听命,朕命令尔等收缴天下铁器,就在大祭司的尸体上给我盖一座万金殿,朕要压得他生生死死都无法翻身。”商硕怒道。 “卑职遵命。” “卑职遵命。” 腾甲与韩毅一同领命离去。 商硕正欲摆驾回宫,面前的长案中央突然窜出一根火苗,艳丽而茁壮,商硕鬼使神差地端起桌上的酒向火苗上撒去,火苗瞬间疯长,向商硕迎面扑来,商硕连忙后退,转眼火势便蔓延到整张长案,烧到屏风上,宫女与太监以及侍卫争相赶来,费劲周折才将火浇灭,黑漆漆的屏风上赫然烧出一排大字:“十八年后,龙牙归来……” 第五章 龙隐山 “哐……哐,提防妖牛,准备割麦!”湛蓝的天空中回荡着锣声和更夫的吆喝声,朗朗晴空下蜿蜒的龙隐山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横卧在南楚国与西帛国的边界,这里四季如春,芬芳馥郁的杜若从山顶一直绽放到山脚。山脚的龙隐村被群山环绕,除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几乎与世隔绝。这里土地肥沃,村民勤劳善耕,饥荒却总是如影随行。 “布谷布谷”,芒种时节布谷鸟欢叫不休,滚滚麦浪将大地与天空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金色,一阵清风吹过,纵横交错的阡陌间顿时麦香四溢,孤独的稻草人极目远眺,看见一只飞奔的小鹿从它面前绝尘而去,不用多想,这只长着七叉鹿角的小鹿身后一定会跟着一个小男孩。 稻草人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同样是个丰收的季节,沉甸甸的麦穗正翘首等待农民来收割,突然远处的龙隐山上尘烟滚滚,成千上万只野牛疯狂地冲进田野,麦子瞬间被践踏干净。稻草人在命悬一线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突然一个小男孩冲上来抱住它,然后撒腿就跑,那是稻草人第一次体会到奔跑的感觉,悠扬的风一路都在他们的脚下吟唱。虎口逃生后,惊魂未定的稻草人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野牛是村民的死敌。第二,有个孩子跑得比野牛还要快,后来它终于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不羁。 须臾间,不羁便捧着一只木盒飞奔而至,他跑得飞快,早已将娘亲的叮咛和父亲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最近千万不要跑出村子了,外面很危险。” 不羁竭力追赶前面的小鹿,它是不羁的玩伴,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伙伴。两年前,不羁五岁生辰时突患奇症,连神医决明子也摇头无策,别说是治愈,想将病情控制住也是难如登天,必须要以鹿血为药引,龙隐山地处南疆,这里的百姓祖祖辈辈都没见过鹿的影子。 眼看着孩儿离死神越来越近,凤来连夜扎进龙隐山,说来也奇怪,天亮时她竟然真的带回一只鹿。决明子初见这只花色斑斓的小鹿,对它头顶上的七叉鹿角连连称奇,连连说了三遍“妙不可言”。好在不羁喝了鹿血,服用了决明子的药丸,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每隔数月就得发作一次,每次不羁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就需要喝鹿血,而这只小鹿竟也不离不弃地跟着不羁。老酒糟与凤来逢人便说这只小鹿就是不羁的小命,渐渐地小命也就成了小鹿的名字,两年过去了,这只小鹿身形还是那么大,唯独鹿角越来越威武了。 不羁悲悯苍生,他视小鹿为命,也将世间生灵皆视为己命,就像此刻捧在木盒里的两尾鲤鱼,眼看盒中的水将要流失殆尽,不羁深吸一口气,拼命地跑到河边。奄奄一息的鲤鱼终于在温柔的河水中活转过来。 “不要再被抓住了。”不羁终于喘了口气,对着恋恋不舍的鲤鱼挥了挥手。余音在空旷的河边回荡,一种莫可名状的危机悄无声息地隐藏其中,麦田中一支锋利的箭头正杀气腾腾地盯着不羁的后心,潮湿的微风吹来,田间的麦秆微微摇动,十来棵饱满的麦穗中接连露出一支支不寒而栗的箭头,朝着不羁无声地咆哮着,企图吞噬他瘦小的背影。 “头儿,大人说要抓活的!”一名弓手小声耳语。 “这小子跑得太快了,你能抓住他?放宽心吧,这一箭要不了它的小命儿。”小头目一边说一边拉紧弓弦。 不羁目不转睛地送别水中的鱼儿,对周边的危机毫无察觉。 “啊……”麦田间传来一片沉闷的叫声,不羁回过头,看见一颗颗星点般的流光钻进麦地,光芒所至,蹑影藏形于麦浪之中的弓箭手几乎同时倒地,不羁不明所以,准备上前探视究竟。 “嗨,不羁!” 不羁刚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的叫喊声,一转身便看见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岸边的逆光处,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他们怎么了?”不羁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打紧,他们休憩片刻自会醒过来。”神秘的男子说话间,只见小鹿“噌”地一下冲到他身边,蹦蹦跳跳地围着他转。 不羁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和好奇,一步步靠近这位神秘的来客,直到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眸,像是夜幕中最闪亮的星辰,配上两道锋利的剑眉与笔挺的鼻梁,不羁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男子。 男子始终面朝不羁微笑,笑容温暖,如同每年梅雨季节阴雨连绵后的彩虹。不羁有一种神奇的感觉,面前这个人让他莫名的亲切,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亲切。令不羁惊讶的是男子竟然蹲了下来,鼓着嘴对着小鹿的眼睛吹风,那动作不羁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常常这么做。“他怎么会跟我一样。”不羁在心里问。小鹿没有躲闪,而是温驯地将脑袋靠进对方的怀里。 “你是谁?”不羁忍不住问道。 “我……是你的朋友啊。”神秘男子云淡风轻地回答。 不羁轻易地对他放松了戒备,他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来,脑子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可心里又滋生出很熟悉感觉:“我们见过吗?” 男子点点头:“等你长大了就会遇见我。” “长大了能遇见生我的娘亲吗?”这人说话很奇怪,但是“长大”这个字眼,总能轻易地为不羁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插上想象力的翅膀。不羁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虽有凤来娘亲的百般疼爱,但是不羁早就知道他还有一位生母,常常会梦见她,这些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然,等你找到那条开满蓝色睡莲的大河,一定能看见她。”神秘男子的声音充满悲伤。 “你见过那条河?”不羁幸福地脱口而出。 “我常常梦见那条河。”男子的眉头深锁。 “我常常梦见刚出生的那个夜晚,娘亲将我的摇篮放在河面上玩耍,那个地方漂亮极了,满天的星星都在对我眨眼,河面开满蓝色的莲花,但是我就是看不清她的脸。”不羁与陌生人敞开心扉,分享着自己的秘密,他满心期待这个神秘的人能帮自己解开心头的种种疑问,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神秘的男子,目睹着他的笑容慢慢消散,看着悲伤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攻城拔寨。 男子突然从思绪中醒悟过来,“不羁,我该走了,我还有话对你说,你千万要记住,好吗?” “嗯!”不羁心中失落,沮丧都写在他的脸上。 “要小心里君大人,他要对你动手了。今天以后,你的境遇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会经历很多事,会生病会受伤,会一个人走很长的路,会被坏人欺负,会掉进陷阱,不管你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因为没有永恒的痛苦,也没有永恒的黑暗,只要你咬紧牙,一定能撑过去。” 不羁点点头,用心记住了那些话,里君大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打转,令人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男子弯下腰,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小鹿的脑袋:“一定要对小命好一点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当然,它可是我的小命儿。”不羁摸了摸小鹿。 神秘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铜钥,递到不羁面前:“把它藏在你的百宝箱里,将来你会用得上。” 不羁接过铜钥,手指触碰着铜钥上雕刻的一行小字:“蜉蝣小筑”,他从未见过这个细细长长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蜉蝣’铜钥,可以打开一把很重要的锁,里面的东西对你的将来至关重要,一定要收好噢。”神秘男子搓了搓不羁的发髻:“不羁,长大了要不要‘驾飞龙,射天狼’啊?” “什么是飞龙?什么是天狼?”不羁仰着脖子满脸的好奇。 “飞龙便是神兽之长啊,天底下只有最勇敢的男儿才能与龙为伍,他们骑龙射弩,惩罚世间所有的恶人。”神秘男子康概激昂英气逼人。 “可以惩罚像里君大人那样的坏人吗?”不羁问。 “当然可以!”男子说道。 “那不羁愿意驾飞龙,射天狼。”不羁昂首挺胸。 “好!”英俊的男子对着不羁伸出一只拳头。 不羁紧紧地攥着拳头,朝着对方的拳头上击去,不羁知道这是勇者之间惺惺相惜的礼仪,那一刻他只觉得,风微熏人微醉。两拳相击,神秘男子的拳头瞬间石化,碎裂成粉,不羁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神秘男子石化成像,微风吹来,他的拳头、胳膊、身体,最后连同他灿烂的笑容依次如扬灰般被风吹散。 不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铜钥,铜钥上真真实实地刻着“蜉蝣小筑”四个字,“呦呦……”小鹿恋恋不舍地鸣叫着。 “小命,他是谁?”不羁问小鹿。 小鹿一反常态地摇头晃脑不愿意说。 “哼,还敢不告诉我!”不羁嘟着嘴,回过头看见弓箭手仍躺着麦田里呼呼大睡,不羁顿时童心飞扬,捡了一支树枝,在河床上蘸满了污泥,跑到最近的一个弓箭手面前,在他的脸上大笔一挥,留下一只黑黑的小乌龟。 小鹿好奇地看着不羁,大作完成之后,弓手动弹了一下,不羁扔下树枝拔腿就跑。小鹿迅如闪电般追去,瞬息间,一人一鹿钻进茫茫的麦田中。 不羁在田埂上奔跑,突然脚底一绊,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不羁牢牢网住,一排尖利粗壮的木桩从地底冒出来,迎面向网中的不羁飞去,不羁无法躲闪,千钧一发间,木桩戛然而止,一对鹿角出现在不羁面前,原来小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用鹿角顶住了木桩。 “小命!”不羁蜷缩在网中大声疾呼,小鹿用鹿角生生将沉重的木桩顶得远离不羁,然后回到不羁的身边,用牙撕咬着渔网,不羁心疼地摸着小鹿的鹿角,鼓着嘴吹它额头上的伤口。这时,麦田里钻出几只野牛。 “野牛?”不羁惊呼道,而这些牛却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原来野牛是人扮成的,每个人手中都握着锋利的长戈,不羁认出他们是替里君大人看家护院的材官,领头的正是木工出生的寤生哥哥。 “寤生哥哥。”不羁揉了揉眼睛:“快放我出去。” “不羁……怎么是你?”寤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声冷汗,连忙发下戈矛去解渔网,众人一见是村中孩童,一起上前帮忙将不羁就选渔网。“什么地方伤到了?”寤生将不羁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不羁连连摇头。 “谁家的小孩儿?大敌当前还耍到地头里来了。”看着眼前的机关被破坏,一名材官开始抱怨。 “走吧,我送你回村里……你们几个快把机关修复好,紧要关头万万不可松懈。”说完寤生牵着不羁往村里走。 “寤生哥,你们在做什么呢?”不羁问道。 “你看看,这田里的麦子眨眼间就该收割了吧,每年这个时候咱龙隐村的天敌也要来了,那帮挨千刀的妖牛,龙隐村的好刀叉好陷阱已经为它们准备好了……不羁今年要不要跟寤生哥一起打仗啊?”寤生跟不羁开起玩笑。 “为什么非要跟它们打仗呢?”不羁明知故问,其实龙隐村人尽皆知,他们口中的“妖牛”便是龙隐山上的野牛,野牛与村民不共戴天,每到庄稼成熟的季节,它们就会冲进麦田冲进村庄,破坏庄稼,攻击村民。不羁还记得小时候,每次他一哭闹大人们就会吓唬他:“再哭,就把野牛叫醒了。”联想到故事里那些凶神恶煞的野牛大人们的这一招屡试不爽。但是不解的是人和牛怎么就成死敌了。“牛不是可以耕地吗?”不羁接着问道。 “妖牛才不会耕地呢,它们只会杀人。”一想到那些暴戾凶残的野牛寤生便愤怒难平,年幼的弟弟几年前就是在自己面前被野牛活活踩死的,“快回村里去,大战前夕这段时间千万别溜到田里来耍了,到处都是陷阱。等打死了野牛你就有烤牛肉吃了,野牛的肉可香了。”寤生想起香喷喷的牛肉,怒气冲天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羁点头应诺,带着小鹿径直向村口走去,寤生转身回到田间。不羁立刻调转回头,带着小鹿悄悄藏进了麦田里,盯着寤生一行修理机关。等到尖桩和大网都被隐藏好,寤生带着人披上牛皮离开了。不羁从麦田里钻了出来,将埋在土里的绊绳一根根挖出来,用小刀一根根都锯断,直到他锯断最后一根绳子,才雀跃着离去。 第六章 鬼戎巷 墨云遮天蔽日,暴雨如同天河决堤般倾泻不止。时辰刚至未时,天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天边一道红闪,将黑压压的乌云活生生劈开一块,露出一大片鲜红的血肉,暴戾的惊雷震耳欲聋。 一束微弱的火把被风雨刮得摇摇欲灭,火光中两名狱卒拖着一辆独轮车在这荒宅遍地的鬼戎巷艰难前行,脚下早已变成一片泽国。 “什么鬼天气,我怎么闻到股尿骚味,是不是那狗娘养的苍狼神小便失禁了。”湿淋淋的狱卒甲骂骂咧咧着,手中的火把已经被大雨浇透,火焰越来越小。 “哎呀!苍狼神恕罪啊!”狱卒乙浑身直哆嗦,不知道是冻着了还是被身旁这位愚世人的口出狂言吓到了,连忙祈祷苍狼神降罪的时候不要连累自己。苍狼国国民皆崇拜苍狼神,“愚世人”是他们对不信苍狼神的那些无知者的称呼。 “你就别念叨了,这儿都够吓人的了,要不咱把人就扔这儿吧。”狱卒甲回头将火把凑到车上,昏暗的火光里映现出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分明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孩童,伤口处的血迹已经被雨水洗刷干净,只是身体在雨水中泡久了,足足肿了一圈。 “那不行,这可是渎职!”狱卒乙摇摇头。 “反正这小东西也活不成了,这儿可是鬼戎巷,里面飘着多少冤魂呐?前面指不定能撞见什么脏东西。”狱卒甲不停地打着冷颤。 “不……行!”狱卒乙在心里不停地念叨:“苍狼神保佑,苍狼神保佑。” 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卷起雨丝,像鞭子一般抽在狱卒手中的火把上,火焰瞬间被熄灭。 “啊!”狱卒甲大叫一声,丢掉火把撒腿就跑。 狱卒乙也吓得弃车而逃,追上狱卒甲后他渐渐恢复理智,紧紧抓住狱卒甲的湿答答的衣襟:“快跟我回去,车被人发现咱俩都死定了。” “横竖是个死,我可不走了。”狱卒甲回头看了看后面漆黑的巷子,吓得魂不守舍。 狱卒乙思索片刻道:“那听你的,那儿有条臭水沟,咱儿就把她扔那儿,把车拉回去。” 狱卒甲叹息道:“早听我的不就得了,鬼戎巷早就成乱葬岗了,这小东西等有人发现的时候早烂成一堆白骨了。” 于是两人摸黑折回推车旁,匆匆忙忙将气若游丝的孩童扔进臭气熏天的臭水沟,便捂着口鼻推着车一口气逃离鬼戎巷。 “愣着干嘛?赶紧回去复命啊!”狱卒乙推着车跑着跑着,发觉狱卒甲停了下来,便回过头催促狱卒甲。 狱卒甲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不行,我要先去趟良女阁,老病根了,每次做完人就得去那放松放松,何况这次还是个小女娃儿。” 狱卒乙摇摇头,“你们这些愚世人就是麻烦,那我先回去了。” “受累了!”狱卒甲目送着狱卒乙离开,脸上荡漾着一阵诡异的笑容,笑着笑着面部肌肉开始扭曲,最后变成另外一张脸,赫然是苍狼国的少国师猛狷,他的声音像是常年被仇恨与鲜血所浸淫:“哼!猛狷啊,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 滂沱的大雨又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直到申时窗外的雨才渐渐停歇。虽然时至大漠的雨季,但是在舜华太后的记忆里,这般连续一周的暴雨还是王子城的头一遭。她在心里忍不住嘀咕:“难道真的是天河漏了吗?”雨水真是个勾人忧愁的引子,这些天她枕着雨声入眠,一连数日梦见了自己身在圭垚土城,一切都是她和亲苍狼前的样子,无忧无虑地踏着街道上的麒麟青砖,看着圣墉湾各国商人店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舜华太后在心里叹息:“美梦惹人心烦,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今生应该还有机会回到故乡看一眼的。罢了……想这番有的没的做甚?女人上了年岁果真是矫情。”她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那才是她真正烦心的,舜华太后长叹一声,白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丫头玉锵和璆鸣,焦虑地抬起手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 “母后,哈哈……暴雨总算停了,孩儿来给您请安了。”门外响起苍狼王爽朗的笑声,玉锵和璆鸣对视一眼,两人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 “苍狼王万岁!”行礼的是玉锵和璆鸣。 “免礼!”苍狼王一见寝宫便撞见舜华太后阴沉沉的脸,又看见玉锵和璆鸣灰溜溜地站在一旁,心下便知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又怄气了。玉锵与璆鸣是小王子的影从,小王子不爱红妆爱戎装,还命令她的影从跟着她一起穿,看着这对女童穿着小号的苍狼铁骑戎装,还真有三分英姿飒爽七分滑稽。 “母后,儿臣特意给您带了西帛国的美食。”苍狼王将拎在手中的糕点放在舜华太后的面前。 “陛下有心了,只是这往后别国的物什就别拿到哀家面前来了,咱苍狼国地大物博,自己的东西没还没琢磨好呢!哪有心思尝这些个异国美食!”太后没给苍狼王好脸色。 “母后眉头紧锁,究竟是谁惹您不开心啦?玉锵璆鸣,是你们俩吗?”苍狼王佯装生气训斥道。 “太后恕罪,我们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两个机灵的小丫头连忙跪下来磕头。 “起来……起来,不要在老太婆面前演戏啦!就是你苍狼王惹恼哀家的,好端端的一个孙女,堂堂苍狼国公主,你偏偏给她起个名,叫小王子,这下她真把自己当成个小子了,就算真小子那还不如她野呢!”舜华太后一股脑儿地抱怨道。 “母后息怒,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理该受罚。”苍狼**如洪钟。 “堂堂一国之君,哀家可不敢罚你。”太后冷哼道。 “当年儿臣年幼时,那是何等地顽逆,不还是让您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吗?您可是咱苍狼国最圣明睿智的女人。”这两个女人常常闹得苍狼王头疼不已,但是她们一天不闹自己反而不习惯了,这时他突然想起在猎场围猎的时候,武将们嘲笑左贤王惧内,左贤王丝毫不以为耻,反而笑着说:“你们不懂,越在乎的女人越难伺候。” “别给哀家灌**!不过要说脾气,这孩子还真随你,可是咱祖孙俩怎么总是争吵不休呢?一开口就是拌嘴,都闹到没法沟通了!”舜华太后愁容满面地说道。 “怎么会呢?王儿跟孩儿一样,身体里都传承着母后的血脉。您先把孩儿当成她,您想怎么跟她说就怎么跟我说,咱母子俩就当演练了。”苍狼王认真地端坐在舜华太后面前,双手托腮做好挨训的准备。 看见高大威武的苍狼王在太后面前流露出这么童真的一面,玉锵和璆鸣在一旁几欲忍俊不禁。 “成何体统。”舜华太后佯嗔薄怒道。 “您试试。”苍狼王的表情流露着诚挚。 舜华太后不禁被他说服了,一开口便是训斥:“你是大苍狼国的公主,怎么能像个野孩子,天天上蹿下跳舞刀弄枪呢?” 王宫的一角,一队换岗的侍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出来,身后便是王宫里最高的云楼,直入云端的石墙被雨水冲刷数日,到处渗滴着积存的雨水,一个明艳绝世的孩童攀爬在墙壁上,每向上爬一下都要腾出一只手在衣袍上擦干手心的湿泥,风绕过她左肩那块亮银肩铠,将她一身月白色戎装吹得猎猎作响。如果身边的风愿意逗留,此刻一定能听见她的唠叨声:“没错,我是公主,可您知道父王为何给我起‘小王子’这个名吗?因为我肩负着带领苍狼国走上强盛之路的重任,怎么能像您那样只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呢?” 游离而去的风将她的声音带到遥远的云端。 舜华太后一本正经地对着苍狼王训示道:“不能穿男装,不能大嗓门,不能在军营厮混,不能跟军人比刀枪竞骑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哀家归西之后见了王后怎么跟她交代啊?” 小王子终于攀上楼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俯瞰着王子城全景,眼前这一幅雨后初霁云开日出的壮丽景象,将她心中的烦恼一扫而尽,她仰头对着天空喊了一句:“母后,如果你还活着,你一定不会这个不准那个不准什么都不准,您一定会说,‘王儿只要你开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天空没有回音。 “做任何事情之前,你要先想想你的身份,你是公主!”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王子聚精会神地盯着云楼下面的鬼戎街,它离王宫仅仅一墙之隔,原本是城中最热闹的街市,整个苍狼国最好的巫师与巫医汇聚与此,可是仅仅一夜之间变成了废墟,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在整个朝野都无人问津,于是小王子决定要查个水露石出。这时她已经找出藏在顶楼的盾牌,将其牢牢地绑在屁股后面,对着脚下顶尖底宽的楼墙大喊一声:“我要做我想做的。”声音刚落,她身体一沉,如离弦之箭般从倚天拔地的云楼上滑了下去。 舜华太后欲言又止,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跑进主殿,扑腾一下跪到地上:“启禀太后,启禀苍狼王,小王子又不见了。” “什么啊?”太后大惊失色。 “还不立刻派人去找!”苍狼王大声斥喝。 荒寂的鬼戎巷传出一声巨响,那条臭水沟上水花四溅,小王子与盾牌刚好落在水沟里。小王子惊呼一声,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闻了闻衣袖:“好臭啊,这儿怎么会有一条水沟的?”小王子抱怨完便欲逃离臭水沟,突然脚腕被一股柔弱的力量抓住了。 “什么东西?”小王子低头一看,污泥之中竟然躺着一个人,眼睛虚弱地半睁着,很快又昏迷过去。小王子连忙将人拖出水沟,解下自己身上的盾牌,用衣袖将伤者的脸擦干净,渐渐显露出白皙的皮肤,竟然是个小女孩儿,浑身的衣袍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俨然遮盖不住她几乎腐烂的身体。 小王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找到一间比较完整的荒屋,将昏迷的女孩连拖带拉弄进屋子,在角落里找到一只破釜,生起一堆火,用洗净的破釜将水煮沸,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小王子掏出一只匕首,割断一把青丝,烧成灰扔进沸水之中,盛出沸汤一口口地吹冷喂进女孩的口中。喂完之后,小王子便去烤两人身上的衣服,这时女孩露在外面的伤口慢慢愈合了,人也悠悠转醒。 小王子发现她醒了,眯着眼睛戏谑地问:“喂!你是从地狱来的吗?” 女孩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对自己的奇遇简直是难以置信:“你是从天上来的吗?” 第七章 龙隐村(上) “天上的神仙们,用最恶毒的诅咒,最狰狞的疮疥,最腥臭的脓血,还有世间最黑的黑心黑肺做成了这些妖牛。它们用牛蹄践踏庄稼,让我们年连挨饿;它们用牛头推倒房屋,让我们无家可归;它们用牛角撞击我们的亲人,让我们哀痛欲绝……”里君老爷在村口的千年槐树下讲述野牛的故事,孩童们一个个吓得直打哆嗦。 自打不羁记事以来,里君老爷就开始在这棵古树下讲故事,他的故事千篇一律,每一个都是讲龙隐山上的野牛如何可憎,它们是世间最可怕的妖魔。小的时候不羁对此也是深信不疑,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开始怀疑起来,觉得其中颇有蹊跷,虽然他也亲眼见过野牛是如何疯狂地入侵村庄。直到前几天,它意外救下一只短足野牛,内心的疑团终于解开,回村后他忍不住公开质疑过里君老爷,从那以后里君老爷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格外地冰冷,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就像此刻这样,里君远远地看见不羁带着小鹿走了过来,便开始凶狠地瞪着他,不羁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 “面对这些世间最恶毒的恶魔,我们该怎么办?”里君老爷突然大呵一声。 “杀了它!杀了它!”村中大大小小的孩童一起高呼。 不羁头也不回地跑进村里,没走几步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于是他拉着小鹿的鹿角静悄悄走到半掩的柴门边,一人一鹿两只脑袋鬼鬼祟祟地扒在门缝里窥探,只见老酒糟愁容满面地被村民们围在院子中央。 “老汉在田间耕作,趁着日头最毒的时候小憩了片刻,耕牛就被小不羁牵跑了。”常伯刚从田间回来,满脸都是泥,说话间一直挥舞着手中的铁锸,惹得众人提心吊胆地躲闪着。 老酒糟深深作了一揖:“常伯恕罪,‘子不教父之过’,小弟一定帮您将耕牛寻回来,您先将农具放下来说话。” 众人一看老酒糟拿下了常伯手中的铁锸,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 “大伙也给我评个理,今儿晌午我刚刚抓回两只鲤鱼,刚放进厨房就被小不羁给拎走了。”张婶扯着大嗓门嚷嚷道。 “老酒糟大哥,小弟也得告小不羁一状。这山里头的猎物越来越难打了,昨儿在后山守了两宿,好不容易逮了只野猪,回家水还没烧开,野猪早被小不羁放跑了。”大块头陶猎户满脸委屈地向老酒糟诉苦。 “还有我,还有我……” 老酒糟被吵得头大如斗。 柴门后面的小鹿一不留神半个脑袋都露了出去,不羁连忙抓着鹿角把它拉回来,对小鹿做了个鬼脸:“小心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呵斥:“小不羁,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听见里君老爷的声音,不羁吓了一跳,院子里的众人也纷纷向院门望去,只见不羁和小鹿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里君老爷牵着大黄出现在院门口。 “里君老爷,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老酒糟分开众人,走到门口亲迎,等到里君老爷踱进院子,老酒糟瞪了不羁一眼,大声吼道:“不羁,还不进来!” 一直在里屋织布的凤来听说不羁回来了,连忙放下梭子跑到门口。看到不羁被老酒糟揪着耳朵拉回院子,便站在门口关切地张望着。 “本官也是来找不羁的,你看看他养的这条小鹿,瞧瞧……它把大黄的肚子都顶破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呐?鹿本性温驯善良,倘若不是主人的唆使它怎么会这么地狠毒呢?小不羁,你与本官说说,为什么让它这么做?”里君大人劈头盖脸地向不羁发难。 不羁一声不响地看着里君老爷,眼神倔强而坚定,看得里君大人颇为心虚。众人看见大黄趴在里君大人的脚边,肚子上缠着血迹斑斑的布条,一时纷纷指责不羁太顽劣,凤来见此情形立刻跑回后屋。 “老酒糟,可不是本官指摘你,这不羁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现在生得这般顽劣,既然你不忍严加管教,那本官就带他回府,一切依照《光明法典》处置了。”里君大人不依不饶,众人一起附和。 老酒糟觉得里君大人这般严厉地对一个孩童发难,过于小题大做,心中愤愤不平但是嘴上却一时语拙,只有上前揪住不羁的耳朵不敢放手。 “多谢里君老爷。”凤来抱着两只酒坛走了出来,“里君老爷果真是心系百姓,对待子民的孩儿都能如此爱之深责之切,这便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但是民妇听闻大人您宵衣旰食为村民操劳,小民怎敢再给您平添烦劳,您且宽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育不羁。” 凤来一番话,引得众人一起对里君老人交口称赞,里君老爷强颜欢笑道:“那当然最好。” 凤来将一坛酒递给里君大人,腾出手来揭开另一只酒坛,院中顷刻间酒香扑鼻:“各位乡邻,这是咱自家新酿的‘温柔香’,有劳大人将酒分给大家,大家先息怒,回去小酌几杯,你们的损失我们一定赔偿。” 众人一起望着里君大人,里君大人爱不释手的捧着酒坛,深深嗅了一口,却并不说话。 一旁的陶猎户已经被酒香熏得垂涎三尺了,扯着大嗓门喊道:“酒糟大哥酿的酒,那可是酒中极品啊,多谢嫂夫人慷慨相赠,里君大人,小民已经等不及了,咱们快去分酒吧。” “是啊,世间万般好,最好温柔香啊。”连常伯都按耐不住了,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响应。 里君大人对凤来笑了笑又瞪了平静的不羁一眼,这才发号施令道:“走喽,诸位那就随我祠堂去分酒吧。” “大人慢走!”老酒糟站站门口一一送别。 眼看乡邻们陆续离开,老酒糟还揪着不羁的耳朵,凤来一巴掌打掉了老酒糟的手,拉着不羁回到屋子里,小鹿发现老酒糟转身去屋檐下拿他的竹条,连忙颠颠地钻进屋里。 不羁进了屋自觉地趴在长凳上,凤来乘老酒糟不注意,迅速解开不羁的裤子,将一块布团垫在他的屁股上,然后伸手在不羁的鼻头用力地刮了一下便走开了,这时老酒糟正好拿着竹条走进屋里。 老酒糟屋外,里君大人突然停了下来:“陶猎户,你带大家去祠堂分酒,我还有点儿公事要处理,把我那份留下来啊!” “那行,大人您请便。”陶猎户欣然接过酒坛。 里君大人等众人走远,立马转身回到老酒糟家,从后院矮墙悄悄溜了进去。 第八章 龙隐村(下) “都是你干的?”老酒糟怒火中烧。 “回父亲,都是孩儿所为。”不羁承认道。 “为何要这么做?”老酒糟质问道。 “常伯家的耕牛早已年迈力衰,一直在田间哀哭,说快要累死了,孩儿就把它牵到山里,让它能安度晚年。那两条鲤鱼一直向孩儿哀求,说离了河水它们就快要憋死了,要孩儿救救它们。陶大叔所猎的野猪,猪窝里还有三只待哺的小猪崽子。”不羁一本正经地回答。 老酒糟听完这番解释,真是啼笑皆非,“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是它们亲口告诉孩儿的。”不羁不假思索地回答。 坐在织布机前的凤来忍俊不禁,老酒糟气得直跳:“你还笑,这小儿满嘴的荒唐话,你是不用管束他,你……把我那几坛子温柔乡折腾光了,你就开心。”想起那两坛酒,老酒糟又是一阵心疼。 “酒是用来饮的还是用来看的啊?不予人共饮摆在家里有何用?”凤来就是看不惯老酒糟稀罕酒的样子。 老酒糟高高举起竹条,在不羁的屁股上重重的抽了一鞭,一旁的凤来不忍直视,老酒糟继续训斥道:“收酵若酸,哪得甜酒?今日为父若不好好教训你,明日等你品性养成便为时晚矣,趴好受罚吧!”老酒糟再次举起竹条,一下下落在不羁的屁股上,虽有布团护垫,还是疼得不羁“嗷嗷”直叫。 凤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嘴上却赌气说道:“你就狠狠地打吧,把孩儿打坏了,他就长记性了。” 小鹿见到不羁受罚也急了,一边“呦呦”直叫,一边挤到不羁身后,挡住了竹条。老酒糟也不收手,任由竹条一鞭一鞭地落在小鹿的屁股上,气急败坏地责骂小命:“你也该罚,为什么撞伤大黄?” “父亲,大黄的伤并非小命所为。”不羁忍着痛替他沉默寡言的小伙伴主持公道。 “难道里君大人栽赃陷害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老酒糟反问。 “是里君大人自己伤得大黄,大黄亲口告诉孩儿的。”不羁言之凿凿。 “你……”老酒糟认为不羁在说谎,诚实是他的处世原则,小孩调皮没关系,撒谎就是他的大忌了,于是他气得从取出棉垫不羁屁股里的棉垫,竹条像雨点一样落在不羁的屁股上…… 此时的屋外的阴影中,一个鬼鬼祟祟声音悄然响起:“原来这小崽子真能听懂畜生的话,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绝对不能让你活过今晚。”里君大人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便起身离开。 “布谷布谷!”窗外飞过几次杜鹃,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静得让人心烦,不羁忍痛给小鹿的额头敷上药,小鹿竟然在塌前睡着了,不羁屁股痛得站也不是坐也不行,便趴在塌上,这一趴胸口被硬物隔得一阵刺痛,伸手一摸竟然是那把钥匙。 “记住了,一定要把它藏好。” 不羁想到那个英俊亲切的大哥哥,连忙起身从塌下取出自己的百宝箱,里面收藏着一些零散钱币,有日常可以使用的朱雀币、白虎币,还有龙隐村这边少见的玄武币,其中最珍贵的是一枚青龙币。不羁将雕刻着“蜉蝣小肆”的钥匙放进箱子,把玩起那枚青龙币,上面那只栩栩如神的青龙总是能让他心驰神往,记得很小的时候要凤来多给他几枚青龙币,每每这时凤来就会默默流泪,后来才知道青龙币停止流通了,制造青龙币的东郡国也已灭国了,但是凤来为什么会流泪,不羁始终想不明白。 不羁从箱底拿出一块手工精致的锦袋,将青龙币放回箱中,百宝箱藏回塌下。锦带里装着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鸟,水润的美玉与灯光辉映,玉佩上的鸟散发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灵气,仿佛在展翅飞翔。凤来母亲曾告诉他这是一种神鸟,生来无足,只有不停地飞,累了就睡在风里,一生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死亡。这只神鸟跟不羁叫一样的名字——不羁鸟。 不羁将玉佩捧到自己的胸口,沁凉的玉紧贴着自己跳动的心脏,不羁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常常做那个梦,梦里有条蓝色的河,他的亲生母亲将他的摇篮放在温柔的河面上,将一块玉佩放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从未看清过母亲的脸,他眼中一热,一颗眼泪夺眶而出,落在玉佩上,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他的眼泪竟然缓缓地沁入了玉佩之中,玉佩发出萤火般的光芒。 不羁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这时卷缩着塌前的小鹿睁开眼睛,不羁连忙将玉佩贴身套在脖子上,重新躺回床上,再掏出玉佩的时候,光芒已经消散了,不羁的脑子乱极了,脑海里浮现出好多疑问,还浮现出河边那位大哥哥。 “不行,明天一定要跟小命儿问清楚,他们怎么那么熟悉。”不羁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小命如实招来,大哥哥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在他的耳边:“你要小心里君大人。” 不羁的思绪又回到几天前,他在后山遇见一只短足野牛被生生卡在两棵古树中间,不羁将它救了下来,短足说它是被人用妖术控制了,在这种妖术的召唤下,山上的野牛会自投罗网,原本它与同伴一起被妖术召唤,途中刚好卡在树缝里进退不能,一番折腾它竟然清醒了。 受伤的野牛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不一会儿它让不羁快逃,说用妖术控制它们的那个人越来越近了,不羁躲了起来,他看见几个人走到野牛面前,一斧头劈下了野牛的脑袋,为首的那个人便是里君大人…… 不羁想着想着,脑袋越来越沉,竟然睡着了。 待不羁熟睡后,老酒糟与凤来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凤来拿着跌打药瓶,老酒糟亲自给不羁的屁股上擦药,看着一道道惊心怵目的伤痕,老酒糟心疼不已。 “下这么重的手,你还要不要孩子啊?”凤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玉不琢不成器啊!”老酒糟叹息道。 “他没有撒谎,孩儿是我养大,我比谁都了解。他会不会真能听懂牲畜说话?”凤来问老酒糟。 “他还说野牛袭村是里君大人操控的,你也信吗?”老酒糟抢白道。 “我信!”凤来笃定的点点头。 屋外忽然响起一片紧锣密鼓声,紧接着听见更夫在喊:“快来人啊,妖牛进村啦!妖牛吃人啦!” 平静的村庄顿时乱成一锅粥,老酒糟扔掉手中的竹条,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凤来连忙抱起不羁跑了出去,村外到处都是一片滚滚的烟尘,四处回荡着野牛愤怒的嚎叫声,村民们纷纷抓起带刃的农具,冲向村口。 老酒糟看见敲锣的更夫,大步跑了过去,“野牛怎么能跑进村庄了?” “天知道啊,活见鬼了,田里的机关全都失灵了。”更夫咒骂一番接着敲响锣,大声疾呼道:“老人孩童留守宅屋,其他人速去村口,跟妖牛拼了。” 夕阳西下,暮色渐沉,无云的晴空渐渐变成紫色,一望无际的麦田被冲锋的野牛践踏得东倒西歪,守望麦田的稻草人倒在一片狼藉中,它的胸膛早已被野牛的铁蹄踏得支离破碎,它的脑袋远远地滚入一旁的泥泞中,经历的所有狂风暴雨酷暑风霜都卷缩在它斑驳的皱纹里,无声地哀嚎着。 第九章 舜华宫(上) 小王子盯着女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禁悲从中来,仿佛是雨过天晴,天空中的风吹走了云彩的伤痕,而痛苦过境漫天的悲伤与绝望都落在她的眼眸里,只要去直视便会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直到女孩儿低下头,小王子这才回过神,她将替女孩儿烤干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温柔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华裳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地回答了救命恩人:“我叫华裳,谢谢你救了我,虽然像我这样卑微的人,活着跟死了并无区别,但是我现在必须要活着,只要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这番话让小王子感到震惊,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华裳,这个比自己略长两岁的姑娘,她一提到报仇,眼中便迸发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仇恨之火,她情不自禁地问道:“华裳,你这么小的年纪,身上会有多大的仇恨?” 华裳苦笑一声,倔强地站了起来,披着破烂不堪的衣裳,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窗边,仇恨仿佛为她单薄的身体灌满了力量,她站在窗边莞尔一笑。小王子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笑容、她的悲伤、她的背影,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远超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那些原本是需要经历无数沧桑和苦难才能沉淀出的。 “你见过这条街道之前的模样吗?”华裳幽幽地问道。 小王子走到她的身边,目视着窗外,天边最后一抹夕阳铺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小王子感觉华裳一定跟这条街的毁灭有关,她开始试探道:“鬼戎街,王子城谁人没来过?在这场暴雨来临之前,它还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巷,一夜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它跟你的深仇大恨有关联吗?” “你来过鬼戎街,那你了解鬼戎这个姓氏吗?”华裳风轻云淡地问道。 “她果然知情。”小王子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连忙回答道:“鬼戎是苍狼国最高贵最纯正的巫术家族,所有有名望的巫医和巫师都姓鬼戎。” 华裳从别人口中听到鬼戎家族曾经的辉煌,内心激昂澎湃着,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她告诉小王子道:“华裳是我的名,鬼戎是我的姓氏,我的全名叫着鬼戎华裳,这条街就是我的家,从我两岁起就住在这里,这条街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族人,现在一切都没有了,那个恶魔,他毁了我的一切。” 小王子怔怔地看着华裳述说着这一切,她从那双燃烧着仇恨之火的双眸里看见这片废墟的倒影,那是由不计其数的硕大瓦砾堆砌而成,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无限的悲痛在这里疯狂滋长,无限的怨气在这里汹涌呼啸,而它们早已塞满了华裳幼小的心灵。这一刻,小王子内心更加坚定,她一定要查清鬼戎街被毁的真相,可是当她问道:“你说的这个恶魔究竟是谁?” 华裳却欲说还休:“这个恶魔就是……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在我救了你那一刻,我已经参与进来了。”小王子必须知道真相。 “在苍狼国他的权势大过天,我真的不想连累你。”华裳不停地摇着头。 小王子心里咯噔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大风刮起阵阵涟漪,她的追问几乎是脱口而出:“大过天?你说的那个恶魔难道是苍狼王吗?” “苍狼王?不……不是他。”华裳摇摇头。 小王子听完刚刚松了口气。 “但是苍狼王也不是好人,这个恶魔敢在天子脚下杀了全族,说不定就是他的旨意。”华裳紧紧地咬着牙。 小王子的脑袋响起一阵轰鸣,华裳的猜测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百般疼爱自己的父王会是个刽子手,他会屠杀自己的子民。父王总是教育自己要如何爱戴子民,可是万一这事真的跟父王有关系她该怎么办呢?她暗下决心:“回宫一定要跟父王问清此事。” 华裳察觉到小王子的忧虑,连忙识趣地转移话题:“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生得这般明艳动人,却女扮男装,一定是不想被人识破你的身份,要不你告诉我你的小名吧。” “谁说我男扮女装了。”小王子有些尴尬,但嘴上并不承认。她刚刚那么接近真相,只是一犹豫便错过了,也不好再追问,只好先缓一缓:“哈哈,我叫王儿”。 华裳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年幼地小王子,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怜爱:“只有待华裳大仇得报,才能报答王儿的救命之恩了。王儿为了救华裳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家里人一定会着急的,你快回去吧。” 小王子抬头看见天色已暗,心里大呼不好,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父王跟舜华太后一定急坏了,说不定又在全城搜捕,万一找到这里碰见华裳,那就更没有机会从华裳那里弄清真相了,于是她连忙说道:“那我回去了……可是你准备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去处。”华裳笑了笑,只是笑容里皆是藏不住的疲倦,天下虽大,只是自己还能去哪里呢?这个问题原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考虑的,原本脚下就是自己的家。 “你暂且在这里等我,夜里寅时之前我来接你去我家。你千万不要走动,如果那个恶魔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小王子看穿了华裳心中的苦楚,她身为苍狼国的小王子,保护自己的子民是她的天责,更何况华裳可能是鬼戎街最后一个活口了。 华裳与小王子个子相仿,她平视着王儿的眼睛,王儿的眼睛天真无邪,通过这扇“心灵的窗户”她真切地看清了王儿的心,一颗纯洁无暇的赤子之心,华裳心里很清楚,自己应该拒绝她,伤害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天理难容,但是鬼使神差地,华裳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好的,我等你!” 第十章 舜华宫(下) 小王子挥别华裳,一口气从鬼戎街跑到王宫前。戍卫宫门的侍卫们满脸疑惑,不敢放这个从污泥的钻出来的孩子进宫,幸亏换班的百夫长认出了她。百夫长以为她受了伤,吓得失魂落魄的,立刻护送她回舜华宫。 饿得饥肠辘辘的小王子,一进宫就甩开侍卫,一路飞奔到舜华宫:“我回来了。” 舜华太后与苍狼王虽已经收到侍卫的禀告,等到看见小王子满脸是泥的蹦到眼前,还是大吃一惊,苍狼王亲自拉着小王子去洗脸。 “王儿,你受伤了吗?”苍狼王关切的问。 “没有啊。”小王子见苍狼王紧张兮兮的样子,还蹦两下示意自己完好无损,苍狼王开心的揪了下小王子的脸蛋。 舜华太后端坐在殿首,竖着耳朵听着,知道小王子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也重新绷得紧紧地。 苍狼王向小王子苍狼王向小王子使了使眼色,小王子顺势回过头,看见祖母冷冰冰的守着一桌美味佳肴在等自己,一阵暖意瞬间融化了心里的坚冰,她心一软主动向太后认错起来:“祖母,孙儿不该让您担心,孙儿知错了。” 见舜华太后一声未吭,苍狼王连忙打起圆场:“要好好反省,快跟祖母保证你以后绝不乱跑了。” “祖母恕罪。”小王子认错的态度那是诚心诚意的,但是让她不乱跑,这个她可不能保证,像个淑女那样每天乖乖呆在宫里,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呢。 “罢了,快用膳吧。玉锵、璆鸣,还不快将公主最爱吃的冬葵胡饼端上来。”舜华太后竟然没再追究。 小王子坐在案前,看着玲琅满目的美食,却迟迟没有动手,此刻她的一颗心全系在鬼戎巷了,她牵挂着华裳,看着眼前慈祥的父王,她迫不及待地想问问他鬼戎巷的事儿。 玉锵和璆鸣将冬葵胡饼端到小王子面前,小王子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块,突然她下定决心地抬起头,对苍狼王说道:“父王,孩儿有事要跟你说……”话刚说到一半,她发现玉锵和璆鸣跪在一旁,小王子不明就里,于是后半句生生就变成:“她俩因何被罚跪了?” 小王子看着舜华太后,祖母正专心致志地用着晚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小王子用眼神求助苍狼王,苍狼王耸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是吗……哀家也知道她们没有犯错。”舜华太后头也不抬地说。 小王子站到玉锵和璆鸣的面前,玉锵和璆鸣连连向小王子摇头,小王子理直气壮地质问起舜华太后:“那你为什么要罚她们?祖母不是向来最爱说理的吗?” “王儿,你怎么跟祖母说话呢?”苍狼王嗔怪道。 “没事儿,让她说,这是我们祖孙俩的事儿,还请大王不要搀合。”舜华太后接着道:“玉锵璆鸣没有犯错,但是哀家罚她们跪足一个时辰,并且不可用膳。而你擅自离宫,哀家却并不罚你,你饿了便吃,乏了便睡,为什么?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是公主。”小王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还不忘顶嘴:“因为你总是这么说:‘要记住你是公主’。” “对,就因为你是公主,你生下来就是苍狼帝国的公主,她们从生下来就是你的子民,她们的天责是对你效忠。那你的天责呢?是保护你的子民,爱护你的子民。她们犯了错会受到祖制、法典的惩罚,苦果也由她们自己尝。可你是公主,你犯的错后果谁来承担呢?受苦受难的还是你的子民。”舜华太后严厉地教育小公主,苍狼王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连连向小王子示意他是站在太后这头的。 小王子心里不服,又觉得舜华太后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她这一沉默瞬间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刚刚打算要向父王提接华裳回宫的事儿,生生被打断了,眼下还是认个错,然后再找机会赶紧提正事,回宫前可是信誓旦旦地向华裳保证了要去接她回宫的。想到这里小王子快步走到玉锵和璆鸣的前面,径直跪了下来,低着头小声道:“祖母教训的对,孙儿知错了。” “公主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能大声说话,但是声音必须要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舜华太后再次重复她的教规。 “孙儿知错了。”小王子挺起胸膛,大声说了一遍。 苍狼王眼巴巴地看着舜华太后,眼神里满满地都是对小王子的怜爱,舜华太后一看便知,儿子嘴上不说,心里在为他的掌上明珠求情了,舜华太后摇摇头,说道:“玉锵璆鸣,你们起身吧。” 玉锵和璆鸣面面相觑,跪在原地异口同声地为小王子求情道:“谢太后,请太后宽恕殿下。” 舜华太后指着小王子满身的污泥说道:“你们快带公主下去沐浴更衣,看看她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玉锵与璆鸣连忙起身,扶着小王子要拉她起来。 小王子不愿意起来:“祖母孙儿还有一事相求。” 舜华太后与苍狼王相视一顾,舜华太后不解地问道:“何事?” “孙儿今天遇见一个小女孩儿,是个孤儿,受着重伤无依无靠。孙儿见她倒也聪明伶俐,想接她回宫,还请祖母批准。”小王子索性就一吐为快。 “不行,一面之缘你能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吗?受难的百姓多了,这里面三教九流都有,要是依着你,那宫里还不乱套了。”舜华太后一口回绝道。 “她一定不是坏人。”小王子大声反驳。 “是不是坏人,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孩童能分辨的。”舜华太后说完便挥了挥手,“回去吧!以后你若再敢离宫,玉锵和璆鸣受到的惩罚可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我若犯错,会自己受罚。”小王子站了起来。 眼看着祖孙俩一点就着,苍狼王夹在中间,只有左右赔笑脸。 “玉锵璆鸣,是你的影从,‘殿下若失,影自受重刑’。这是祖训,是法典,也是她们的誓言。”舜华太后厉声道。 “璆鸣明白。”璆鸣先是被罚又是被责骂,早就抗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玉锵连忙将璆鸣挡在自己的身后:“玉锵谨遵太后教诲。” “祖母您口口声声说‘凡事要讲理’,你讲得那都是你自己的理。”小王子生气。 “来人啊,把公主带回去,明天早晨,国师猛狷便会进宫,为殿下举行入学礼……今晚让她乖乖在寝殿呆着!”舜华太后挥了挥手,几名丫鬟和玉锵璆鸣一起将小王子劝了回去。 舜华宫的西殿便是小王子的寝殿,此刻大门紧锁,殿内小王子坐立不安,看时辰自己一诺千金地承诺要去接华裳的,但是现在自己被祖母锁了起来,眼看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就在这个时候,小王子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光竟然是从脖子里发出来的,她连忙掏出佩戴的玉佩,果见玉佩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不由地暗自称奇。回想起祖母说的那个故事:“远在朱雀盛世,大海中有位美丽多愁的人鱼公主,长着人的身体和鱼的尾巴,她流出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后来人鱼公主爱上一个英俊年轻的渔民,两人经历了重重困难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惜时光匆匆,转眼男子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而人鱼公主还是当年那样年轻美丽,没多久老人就撒手人寰,人鱼公主一夜间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到了清晨,她所流出的眼泪,便化成了两块美玉……”祖母一边说着这个故事,一边告诉她,其中一块玉就是你身上佩戴的这块。 那时小王子总是好奇,另一块玉佩究竟是在谁那里?玉佩上的光芒渐渐消失了,这时她的目光扫过更漏,急得不知所措,“来不及了,怎么办?” 小王子不停地嘀咕着,榻上的锦被早已铺好,看着平展的被窝,小王子顿时心生一计,她将玉枕塞进被窝,然后吹灭了油灯。 第十一章 魔竹林(上) 不羁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幽静的竹林里。清冷的月光被稀疏的竹叶筛落一地,满耳都是叮咚的泉水声。 “难道我进了魔竹林?”不羁一个哆嗦,连忙从湿漉漉的浅草上爬了起来,关于“魔竹林”的故事,不羁听过无数次。通往外界的密道便藏在这里,龙隐山外的世界到处都是人吃人,妖魔鬼怪此处横行,因此有无数的冤魂在密道的出口游荡,只要密道一开,他们就会像洪水猛兽般闯进龙隐村,瞬间便会将龙隐村吞噬殆尽。 龙隐村村民对此信之不疑,只要一靠近魔竹林便会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所以从来没人敢走进竹林。想到这里,不羁踩着满地的月光往村口跑去,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面前的竹枝上一晃而过,瞬间就没了踪影。不羁打了一个冷颤,但是稍作平复,好奇心很快又战胜了他的胆量,他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在竹林里追了一圈,除了泉水声什么也没有。 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远处的坡顶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羁沿着石径小道风驰电掣地跑上去。声音是从坡上的草丛里传出来,不羁拨开草丛,里面露出一张小鹿的脸,它嘴里塞满了青草,正嚼得津津有味。 “小命,你怎么也在这里?”不羁一阵欣喜,胆子瞬间就大了,只是还没等到小鹿的回答,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便对准了他的喉咙。不羁惊慌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色戎装的女孩儿翩翩然站在他面前,他第一眼便觉得这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小女孩出奇地好看,好看到让他完全忘记了脖子上的利剑:“难道这就是游荡在外界的冤魂吗?好像她并没有那么吓人啊!” 这个女孩儿正是小王子。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去接华裳的,但是睡着以后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片竹林里,她心急如麻的在林中跑了许久,也找不到出口,接着便看见一个小男孩儿在跟踪自己。 “你是谁?”小王子怒斥道。看到面前这个小男孩正出神地打量着自己,她手中的剑便又往前刺了半寸。 锋利的剑尖冰凉彻骨,不羁明白只要它再往前哪怕半寸便会刺进自己的脖子里。“小命……小命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小鹿,眼睛也在不停地跟小鹿使眼色,只是这个跟自己心有灵犀的老伙计此刻眼中已经没有不羁了,它对抵在不羁喉咙上那把明晃晃的剑也熟视无睹。 “呦呦”小鹿温柔地叫了一声,丢下嘴里的青草,窜到小王子的面前,然后做了一件让不羁气急败坏的事情——它竟然对着小女孩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不羁觉得他再也不想见到小鹿了。 “咦!”小王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萌物,看着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内心瞬间被融化了,“小鹿!” 不羁想乘机逃走,可是那把剑如同长了眼睛似地,紧紧地粘在自己的脖子上。关键时刻,小鹿是靠不住了,不羁只有靠自己,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想到村民们吵架拌嘴的时候总会说“你骗鬼呢?”,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可能鬼怕被人骗。须臾间,不羁毫无征兆地大喊了一声:“咦?怎么又是你?” “你见过我?”小王子闻声,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不羁。 不羁被这双纯澈的大眼睛看得心里直发虚,他使劲咳嗽一声,煞有其事地喊道:“当然见过啊,你真忘记了?不过奇怪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脸上没有这么大块儿疤啊。” 小王子瞬间明白过来,她冷冷地说道:“我脸上本来就没有疤,别耍花样。” “哈哈哈。”不羁满脸尴尬,干笑几声。他突然冷不丁的吼道:“看暗器。”声音未落,他“嗖地”将手中几片竹叶向小女孩儿扔了出去,竹叶一碰到空气便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小王子还是稍稍分心了下,不羁乘机逃脱。 “小命,快跑啊。”不羁回头大声呼喊,小鹿却一动不动地贴在小王子的腿边,对不羁不理不睬。 不羁不能真的丢下小鹿。就在不羁犹豫之际,小王子见势长剑一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逃兵,不羁拔腿就跑,接连躲过迅如疾风的长剑,小王子步步紧逼,而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活像一只狡猾的泥鳅,无论剑气如何密集,他总能顺利的逃出去。 小鹿竖着耳朵跟在后面颠来颠去,好奇地看着你追我跑的两个人。不一会儿,小王子停了下来,气呼呼地扔掉了手中的剑,指着不羁的鼻子怒道:“你不是好人。” 不羁看见女孩把剑扔到地上,心里也卸下防备,便停下脚步不服气地反驳道:“你上来就用剑对着我,你也不是个好鬼魂!” “你才是鬼魂,我是人。”小王子怒嗔道。 “你真的是人?”不羁再次试探地问道。 小王子不想再纠缠下去,她点点头语气一转,温柔地问不羁:“你功夫这么好,为什么不还手呢?” 不羁摊开双手,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武功啊,再说你看起来并不像坏……坏人。” “哼,你大言不惭(“你骗人”这类的意思,这个成语用得不对。不过我也一时没想到什么成语用这里合适。)。连我都抓不到你,还敢说自己不会武功?”小王子压根不相信,苍狼军中那么多武功高手,比试起来都会逊上自己几分,眼前这个小男孩,刚刚她竭尽全力仍抓不住他,怎么可能如他所说的不会武功。不羁不会武功不假,但是他的速度天底下没几人能比得上,小王子会武功也不假,但是她没有想过身为大苍狼公主,苍狼的士兵和军官跟她比武的时候怎么敢全力以赴。 “我真的不会武功,我只是跑得快。”不羁如实交代道。 “真的?”小王子仍是半信半疑。 不羁认真地点着头,小鹿眼看两人停止争斗,又跳到小王子的面前,用鹿角轻轻地蹭了小王子一下,小王子蹲下来抚摸着小鹿毛茸茸的脑袋问道:“它叫小命儿。” “对啊。小命,你给我过来。”不羁叫道。 小王子站起来一股脑儿地问道:“那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不羁,这里是龙隐村,一觉醒来我就在这儿了,我也觉得奇怪。那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羁也是一头雾水。 “我……我叫王儿。”小王子心里出现无数个疑团:“龙隐村?龙隐村又在哪里?原来他叫不羁,看他的装束肯定不是苍狼人?难道是中土的人?看来我是跑到他的梦里来了,我应该在玉锵和璆鸣的梦境中才对,然后把她们叫醒,骗她们去给我开门,我好去鬼戎街找华裳……刚才好像有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将我吸引过来,究竟是什么力量?”小王子一边想,一边打量着不羁,看到他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摇摇叹气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了, 我现在有很紧要的事情,必须赶回去,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出口?你不是从密道里进来的吗?”不羁不解地问道。 “哪里有密道?”小王子脱口而出。 “这片竹林叫‘魔竹林’,里面藏着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条密道。”不羁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快带我去。”小王子央求道。 “我也不知道密道在哪里,听说外面到处都是吃人的魔鬼,我们平时躲着都来不及呢。”不羁说到这里,四周环顾一番。 小王子看着不羁的痴呆状,“噗嗤”笑了出来:“什么吃人的魔鬼?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不羁摸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小王子。 小王子看了看不羁,又看了看地上的剑,心想:“现在是在他的梦里,既然找不到出口,要想离开这里,只有把他弄醒了。” 正在这时,脚底突然开始晃动,瞬间鬼哭狼嚎声如海啸般传来。 “冤魂进来了。”不羁吓得大喊一声。 第十二章 魔竹林(下) 小王子镇定自若,叫声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了,她蹲在地上,贴耳静听,声音果然清晰了些,“哪有什么冤魂啊?这是动物的叫声,有很多动物聚在一起。”小王子对不羁说。 不羁听小王子这么一说,也静下心来聆听,这一听不羁欣喜若狂地喊了起来:“是野牛,原来野牛被关在这里。” “野牛?”小王子不明就里。 “龙隐山的野牛,我要去救它们。”野牛的嚎叫声烙在不羁的心里,他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你知道它们被关在哪里吗?”小王子提醒不羁。 不羁怔怔地站在原地,然后拼命的吹起口哨,小王子看着不羁莫名其妙地吹起口哨,哨声紧迫而急切。小王子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牛群的嚎叫声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嘹亮的哨声在竹林中回荡。 “它们听见了。”不羁喜出望外,连忙继续吹起口哨,没过多久,地下又传来一阵嘶鸣声,这一次叫声清晰有规律,是一只牛发出的叫声。 “它们就藏在竹林下面,入口在山壁上。”不羁仔细分辨了野牛的叫声,说完跑到爬满青苔和常青藤的山壁前,东敲敲西看看,四处搜寻着他口中的通道,小鹿也跑到山壁前,一同寻找。 小王子从地上捡起剑和剑鞘,她看着神神叨叨的不羁,心里想着干脆把不羁叫醒一了百了,自己可以赶紧离去,但是看到他满脸认真和急切的表情,并不像是装模作样,犹豫片刻将剑放回剑鞘,走了过去一同寻找。 小鹿站在一块水凼边,发疯似地撕咬着山石上的青苔。咬着咬着,小鹿的反常将不羁与小王子一同吸引过来。突然山石上的青苔整块脱落了,一个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羁与小王子对视一眼,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空气里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流窜在万籁俱寂的竹林里,弥漫着一种莫可名状的,让人汗毛竖立的惊悚。不羁伸出手使劲向石门推去。 “哐当”一声,门应声推出一道缝隙,刺眼的光芒从门缝中倾斜而出,紧跟着一支飞箭朝不羁面门射来,千钧一发间一旁的小鹿高高跃起,用鹿角将箭矢生生挡了下来,利箭从鹿角上擦过去,鲜红的血液从鹿角中渗出来。 “小命。”不羁紧张地叫道。 小鹿摇摇头,“呦呦”叫了一声,继续帮不羁推门。小王子掏出绢帕,心疼地将鹿角巴扎起来。 门应声推开,里面出现一个巨大的山洞,宽绰的洞顶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孔明灯,将山洞照得灯火通明。形形**的野牛被关在大大小小的笼子里,细细一看这些笼子并非是木制的,也非铁制的,而是由无数只色彩斑斓的彩蝶首尾相连搭建而成的。琳琅满目的彩蝶接连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一阵阵奇异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成群的野牛挨挨挤挤地卷缩在笼中,向不羁低声哀嚎着。 其中有一只通体黑色,唯独臀部是一大片白色的野牛站了起来,不羁知道这只野牛名叫“白臀”。这白臀忘乎所以地向不羁打招呼,身躯碰到一排彩蝶,厚实的皮毛一触即燃,其他的野牛连忙缩得远远的,白臀轰然倒地,顷刻间便烧成灰烬。 “白臀!”眼看着白臀倒在自己的面前,被妖术焚烧而死,不羁几欲冲过去救它,被小王子拉住,连小鹿也死死地挡在他面前。 “你这样冲过去也救不了它们,先弄清这是什么妖术。”小王子提醒不羁。 “里君大人用的究竟是什么卑劣的妖术?”笼中的野牛眼巴巴地看着不羁,不羁想到里君大人每天戴着慈祥的面具,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给村民们讲述野牛吃人的故事,不由地义愤填膺起来。 “奇怪,这个香味我在王子城似乎也闻到过。”小王子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个里君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龙隐村的里君,这里的村民世代生活在此,每一任里君大人都是世袭相承。他们掌管村里祭祀风纪大大小小所有事。”不羁将里君大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小王子听。 “这里与王子城相隔千里之遥,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用的。”小王子心道。 “哞哞……”笼子里的野牛对着不羁此起彼伏地嘶鸣着。 “放开我,它们要跟我说话。”不羁从小王子的手中挣脱,走到其中一个笼子面前,(笼子)里面黑压压地关押的全是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巨型野牛,野牛头上都长着对硕大坚硬的牛角。 巨型野牛对着不羁低鸣着,似乎在娓娓道来,不羁认真地听着,中间还连吹了两次口哨,应该是在跟牛交流。最后他转过头,满脸的愁容,看到小王子瞠目结舌的表情,便为小王子介绍道:“它们是白袜子,很威猛吧?” “白袜子?还真的挺像,那它们都跟你说什么呢?”小王子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不羁真的能跟野牛交流。 “它们说龙隐山的野牛快被杀光了。”不羁一边悲伤地说着,一边向另一只笼子走去,那只笼子里面关的全是身躯强壮,四肢短小的野牛。“他们是短足牛,别看他们腿短,要是被激怒了,能窜到屋顶上去。”说完他刚好站在短足野牛面前,短足野牛中的头牛靠近不羁,低声的哀叫着,不羁听完震惊不已:“什么啊?眦铁也被关进来了?” “眦铁是什么?”小王子不解地问道。 “眦铁便是野牛之王,没想到它也被抓进来了。”不羁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它就关在洞里,我要去救它。” 不羁正要往山洞里跑,一旁的笼子里发出一阵喧哗,不羁转身看见这个笼子里面的关得野牛个个额部异常宽平。不羁说道:“是大额,它们消息最灵通。” 不羁连忙走到大额面前,忽而一脸的茫然,看到小王子关切的看着自己,不羁摇摇头道:“不知道什么意思,它们说,水漫野牛冢,寸草不再生。” “‘野牛冢’在哪里?”小王子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隐约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这时一直很安静的小鹿突然发出躁动的叫声,不羁与小王子跟着小鹿的目光向山洞的一角望去。 “啊!太恐怖了。”小王子惊叫道。 远处的角落里竟然长着一排参天大树,粗壮的树枝上倒挂着一具具刚刚被剥完皮的牛尸,鲜血一滴滴坠入树下的池塘中。 不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小王子与小鹿紧紧地跟在后面。不羁走到池塘边,发现河面漂浮着一层层薄雾,浓浓的香味有些刺鼻,原来那种奇异的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雾里漂浮着满池的牛尸,深红的血水漫溢到池外,顺着一条水沟不知流向何处。池塘周围堆砌着成山的牛角,牛角之中露出一块石碑,碑上赫然写着“野牛冢”。 不羁瞬间石化,他魂不守舍地念叨着:“‘水漫野牛冢,寸草不再生。’原来是这个意思。糟了!林里的那条河是流向村子里的。”不羁用手捧起一旁的泥土,一捧一捧的倒进流向洞外的水沟,他要将那条沟堵起来。 这时山洞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声,听得众人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笼子里的众野牛瞬间鸦雀无声,不羁扔下手中的土向山洞深处走了进去,小王子与小鹿紧追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壮硕无比的白色野牛,它被单独关在一只彩蝶笼里,周身散发出雪白的光芒。这只野牛无精打彩地耷拉着眼睛,将笼中的铁块一口一口的吞进肚子里,空旷的山洞里回荡着铁块被咀嚼的声音。 “眦铁?”不羁靠近笼子,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 眦铁仰起脖子,在不羁的头顶嗅了嗅,接着又是一声咆哮,声音震耳欲聋。就在这时,眦铁竟然开口说话了:“你不是我们牛族的敌人。” “是里君大人把你抓起来的?”不羁追问道。 眦铁忿忿地回答道:“龙隐村每一任里君,都暗中与外界勾结,他们掌控着通往村外的密道,用巫术屠杀我们牛类谋取私利。牛族为了生存而战,他故意诱使我们践踏庄稼,让村民颗粒无收。然后里君便一边乘机高价放粮,一边四处散播仇恨,将野牛妖魔化。” “密道在哪里?”小王子问道。 “沿着洞一直往里走,解开两处机关就能走出去。”眦铁看着身后的山洞说道。 小王子还准备继续问怎么解开机关,只听见不羁沮丧地说道:“‘水漫野牛冢,寸草不再生。’ 野牛冢里的水已经漫出去了。” “灾祸要降临整个龙隐山了,里君用牛血添加各种剧毒的毒物,一直在洞里秘密炼制一种香味浓烈的剧毒毒药,我亲眼见过,一滴毒药能毒死三头白袜子。”眦铁仰天长叹着。 “怎么才能把你们救出去?”不羁急不可待地问道。 眦铁摇摇头,悲痛万分地说道:“你救不了我,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亲眼看见我的族人,我的子孙们前赴后继在我面前被砍下牛头,锯下牛角,剥去牛皮,挖出牛胆……” 不羁红着眼,他从地上操起一根木棍,驱赶着眼前的彩蝶。 “小心!”小王子与眦铁同时开口制止,显然已经完了,只见不羁手中的木棍已经从蝶群中穿过,蝴蝶纹丝不动,木棍却被火焰缠绕了。 “快扔掉。”小王子示警道。 眨眼间不羁身上就缠满了火苗,火苗越烧越旺。 “要想拯救龙隐山,只有拿到里君手中的冥火珠。”眦铁急忙朝着被烈火吞噬的不羁喊道。 第十三章 梦行者(上) 瘦小的玉锵裹着单薄的罗裙,赤着脚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寒风呼啸着,刮到脸上却是滚烫的,如同前日的宫宴,毛手毛脚的璆鸣将煮沸的烈酒淋到自己的手背上,那种钻心的烫玉锵仍然记忆犹新。 风雪愈来愈大,玉锵欲呼救,但是声音卡在喉头,她检视了下手背,疤痕清晰可辨。没错啊,一个月前跟着婆婆逃难至王子城,没过几天这位唯一的亲人也病死了,孤苦伶仃的她遇见了小王子,被带进宫里做了小王子的影从。 四处流浪的岁月里,每每倚偎在婆婆的怀抱中,听着那个慈祥的声音娓娓讲述小王子的故事,是她唯一的快乐了。但是那位深受苍狼人爱戴的小王子,跟婆婆故事里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原来是位小公主,竟比自己还小两岁,不过她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孩童,“小王子”只是她的名字,但是这位公主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王子,自己不爱红妆爱武装也就罢了,还让玉锵和璆鸣都打扮成男儿模样。对了,“玉锵”是小王子给她起的新名字,听说跟“璆鸣”这个名字一样,都是响当当的男儿名,但是她挺喜欢这个名字,她好想把这些告诉婆婆,但是都来不及了。 “婆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玉锵的声音终于脱口而出,这时候她应该躺在暖榻上才对,她开始在雪地里赤足狂奔,积雪淹没了她的脚踝。突然整片雪地开始崩塌,她的面前陷成一片万丈深渊,一只狰狞的巨兽咆哮而出,向她伸出利爪,玉锵吓得四处逃窜,失足摔下深渊。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玉锵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别怕!”小王子的声音温暖而坚定。突然,巨兽的利爪夹着一阵狂风袭来,一声巨响,利爪重重地拍在小王子的后心!小王子顿时口吐鲜血,却仍然忍痛将玉锵拉了上来,将玉锵紧紧地护在身后,转身拔出手中的剑向巨兽掷去,冰冷的利剑扎进巨兽的胸膛,巨兽瞬间化为灰烬。小王子回头对玉锵微微一笑,此时她嘴角的血迹竟已荡然无存。“没事儿了,一场噩梦,继续睡吧。”小王子说完,转身跑走。 “殿下,殿下……”玉锵不停地呼喊着小王子。 璆鸣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看着母亲躺在她面前的草席上,她的心比母亲的尸身更冰冷。小王子就在这时出现了,形色匆匆的样子,发现嚎啕大哭的璆鸣,大步赶了过来。璆鸣抬起头,胖嘟嘟的脸蛋早已被鼻涕和眼泪攻克,她一股脑儿扑进小王子的怀里。 “殿下,我母亲走了。”璆鸣泣不成声,她进宫时间虽长,但她比小王子还要小上几个月,一直很依赖小王子。 “别哭,你在做梦。”小王子安慰她。 “梦?可是梦不都是很美吗?”璆鸣的鼻涕挂得长长的,眼看要掉到小王子的肩头,璆鸣使劲一吸,细细亮亮的鼻涕又原路返回了。 “梦有很多种,有正梦反梦,也有喜梦和噩梦,还有思梦惧梦和白日梦,你现在所做的便是一场反梦,继续睡吧,醒来就没事儿了。”小王子说完,匆匆离开。 “殿下……”璆鸣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玉锵也是醒着的,两人直愣愣地坐在榻上,面面相觑着。 “你也梦见殿下了?”玉锵问道。 璆鸣深深喘了口气,才点点头,似乎是刚刚在梦里哭得太累了。 “殿下在睡觉吧?”玉锵与璆鸣异口同声,说完两人连忙爬了起来,拿上钥匙,蹑手蹑脚地跑进小王子的寝殿,里面黑乎乎一片。 “没事儿,殿下睡着了。”璆鸣松了一口气,咧着嘴笑了。 玉锵看着黑漆漆的窗户,忐忑不安地问道:“殿下就寝的时候熄过灯吗?” 璆鸣大呼不好,两人立刻打开门,径直跑到床榻边,玉锵伸手摸了摸被窝,长长的叹了口气:“殿下应该早就溜出去了。” “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璆鸣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颤抖。 玉锵仔细看了看更漏,漏箭已经浮到寅时的位置了,“已经过了寅时。” 璆鸣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双腿一软便坐到地上,嘴里丢魂落魄地念叨着:“殿下,辰时你可一定要赶回来。” 玉锵上前扶着璆鸣,她心里也没底,一想到国师那张寒冰长脸和他的凶狠的眼神,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没事儿的,以后殿下就寝时,咱俩轮流盯着她。” “嗯,如果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 璆鸣悲观地点点头,说完眼泪就涌出眼眶。 玉锵看见璆鸣满脸的泪光,暗自惊奇,璆鸣的眼泪真是说落就落啊,只一不留神她便已泪流满面了。对于小小年纪便饱经风霜的玉锵来说,眼泪只是勇气的逃兵,是坚强的天敌。到了辰时国师猛狷便会进宫,为小王子举行入学礼。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小王子的踪影,作为影从恐怕会凶多吉少,玉锵在心里默念着影从誓言中的一条律文: “殿下若失,影自受重刑。” 小王子爬上直插星辰的云楼,夜幕中的繁星仿佛触手可及。这栋云楼小王子已经爬过无数遍,每一块砖石对她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但是这一次中途几次滑了手。整座宫殿静寂无声,她的心里却翻涌澎湃:“不羁”究竟是谁?跟自己有又什么样的关联?一开始明明是要进入玉锵和璆鸣的梦境的,为什么会被莫名地吸引到他的梦里?最关键的是眼睁睁得看着他浑身被火点着,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其实刚刚小王子从不羁的梦境中惊醒后,她尝试了几次却再也回不到原地了。于是她便穿梭到玉锵与璆鸣的梦境里,叫醒她们,等到她俩打开寝殿的门,躲在门后的小王子便悄悄溜了出去。 作为苍狼帝国唯一的梦行者,打小王子记事起,她就穿梭到熟悉的人的梦境中。那个时候,她最爱去苍狼王的梦境,在那里可以看见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的母后。只是每次进入苍狼王的梦境,便会增加苍狼王对母亲的思念,苍狼王日渐消瘦萎靡不振,小王子便不忍心再去刺痛父王的伤口。但是渐渐地她可以穿梭到任何人的梦境,甚至可以在梦中取别人的性命。 小王子吃力的爬上顶楼,她从怀中掏出绢帕,准备擦去手中的污泥,记忆中那块洁净的绢帕竟然邹巴巴的,上面还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她的脑海中瞬间回想起在不羁的梦中发生的情景:“一只锋利的箭矢生生从鹿角上射过去,鹿角上顿时流出鲜红的血液。她从怀里掏出绢帕,小心翼翼地将鹿角巴扎起来。” 小王子默默收回绢帕,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不羁被火焰吞噬的一幕。 第十四章 梦行者(中) 正在这时,小王子看到下面的鬼戎巷废墟中有火光闪烁,不容多想,她立刻从云楼上滑到鬼戎巷,这一次在落地那一刻她顺利地避开了水沟。鬼戎街四周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仿佛被残垣断壁争相吸收了。 火光依稀离华裳藏身之地不远,小王子蹑手蹑脚地钻进小屋。地上还有一堆冷却的灰烬,屋里却空无一人。小王子大呼不好,快步潜入废墟深处。在一堵矮墙的缝隙里,小王子看见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正站在阴影里,跟夜色几乎合为一体。他如同监工一般,盯着面前两拨黑衣人在两边展开着地毯式搜索,许久之后两拨人如数撤了回来。 “找到了吗?”蒙面人头目着急地问道。 “启禀大人,到处都是死耗子,根本没咱要找的东西。”领头的黑衣人愤愤地回答道。 “咱会不会让人给骗了?要不回去严刑拷问?”另一队领头人摇头抱怨道。 蒙面头目陷入短暂的沉思:“撤。” 黑衣人一行鬼鬼祟祟地撤退了。四周鸦雀无声,到处都没有华裳的行迹,华裳已经无处安身了,她不会凭空消失的,极有可能就是被这群黑衣人所擒,黑衣人此刻要回去严刑拷打的人想必就是华裳了。“华裳还有重伤在身,再受刑肯定撑不过去了,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华裳。”想到这里小王子连忙跟踪过去。 出了鬼戎巷,黑衣人非常谨慎,每走一段都有专人殿后确认有没有小尾巴,小王子只能远远地跟着他们。黑衣人行至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门前,突然消失无踪。小王子连忙追了过去,来到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只见门口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穷奇巨兽,门额上龙腾凤舞地写着“大国师府”四个大字。 “他们怎么来国师府了?难道华裳所说的那位权倾天下的人就是大国师猛狷?”小王子对大国师猛狷向来没有好感,她向四周看了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她决定夜探大国师府。只见她轻轻一跃便利索地爬到穷奇兽铜像上,穷奇兽面目异常狰狞,当小王子踩着它的脑袋翻上院墙的时候,它的两只杀气腾腾地大眼珠似乎一直都在转动着。 小王子攀上高墙,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最远处的后殿偏屋亮着灯。大国师府的院墙足足有一丈之高,而小王子行走在墙头之上如履平地。她不一会儿便顺着院墙跑到偏殿面前。院墙与偏殿中间有个古树,小王子身材娇小,踩着树枝便爬到了偏殿的屋脊上。猛狷乃是苍狼国的第一高手,无人能敌,直觉告诉小王子,他此刻就在身下这间偏殿之中,于是小王子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一块瓦片,露出一个细小的缝隙。 “哈哈哈!”大国师的笑声随即从缝隙里传来出来,接着又传来他的雷霆震怒:“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 小王子从瓦片的缝隙往屋里看去,只见猛狷站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囚犯面前。这个囚犯一头雪白的银丝,成“大字状”绑在一根铜柱上,手腕与脚踝处都扎进一根粗大的铁钉。明亮的灯光洒在囚犯的身上,每一束光都如同盐巴一样刺痛着他遍布全身的伤痕,而他仍然一声不吭。 “此人明显不是华裳,华裳被关在哪里呢?”小王子正在思索中,听见屋里的人说话了。 “狷儿,你收手吧。”囚犯耷拉着脑袋,声音异常地虚弱。 “他叫猛狷为狷儿?那他究竟是谁?”小王子一边猜测,一边努力地辨认着囚犯的面孔。杂乱的头发遮盖住了囚犯的大半张面庞,他的声音也因承受的痛苦而发生了巨变,小王子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此人是谁。 “收手?哈哈哈……你竟然叫我收手?”猛狷狂笑不止,他把玩着手中的箭矢,继续出言讽刺道:“你觉得开弓还有能回头的箭吗?” “当初老夫不该选了你,匹夫有眼无珠会给全家带来灾祸,勇夫有眼无珠便会祸国殃民啊,这是苍狼神对老夫的惩罚,老夫罪有应得。”囚犯忏悔地摇着头。 “你的罪不是有眼无珠,而是你不识时务。他苍狼王有什么好啊?要不是他妇人之仁,狼王山能丢吗?他偏安一隅,从未想过杀进光明皇朝,吞灭中土为我大苍狼报仇雪恨,”猛狷怨气冲天地怒吼着。 “畜生!为了一己之私,你就要将我大苍狼带入火海之中,你会遭天谴的!苍狼神一定会降罪于你。”囚犯情绪激动,铁链被他拉得“哗啦”作响,血液从他手腕上的伤口里“汩汩”涌出,顺着铁钉一滴滴坠落在地上。 “苍狼神?”猛狷摇摇头,嘲笑道:“别跟我提苍狼神,你们天天供着他敬着他有用吗?他帮你们守住狼王山,还是让你们不用背井离乡了?你们这帮老骨头早把他宠坏了,除了贪念香火他就是个废物,比你们这帮老骨头还要废物。” “放肆,快住口,你杀了老夫吧!”老国师怒吼道。 “好啊!我杀你!”猛狷双目怒睁,抄起一旁的弓便搭上箭,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出乎意料,只见他手一松,一只利箭飞了出去正中老国师的左眼,猛狷咆哮道:“你不是有眼无珠吗?” 趴在屋顶上的小王子被屋里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她差点儿惊呼出来,只是刚刚张开嘴,便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嘘!”华裳不知何时出现在小王子的身旁,她紧紧地捂着小王子的嘴巴,一个劲地摇着头。 “哈哈哈!畜生!”老国师仰天长啸,左眼中插着一根长长的白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脸庞。 猛狷又拉起弓,再次将箭矢对准了老国师。小王子眼见老国师性命危急,便要挣脱华裳的双臂,老国师一代忠臣,她不能见死不救。华裳拼命地抱住小王子,在小王子的耳边轻声地说:“你这样不但救不了老国师,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老东西,这一箭我叫你不识时务。”猛狷一声怒吼,离弦之箭不偏不倚地射进老国师的胸口,老国师闷哼一声,坍塌在一根根铁链之中。 小王子情绪激动,无意间扯痛了华裳的伤口。华裳闷哼一声,屋里的猛狷耳听八方,他怔了怔似乎已有察觉。 “快走!”华裳拉着小王子便跑,两人一口气狂奔到王宫门口。小王子甩开华裳的手,弯下腰狂吐不止。 “你怎么会去大国师府?”华裳不解地问道。 “我去了鬼戎街,没有找到你却遇上一群黑衣人,以为你被他们抓住了,便一路跟过去。”小王子趴在墙壁上,缓了口气对华裳说道。 “我也是跟着他们……”华裳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能是我当时的心思都在他们身上,没察觉到你会在后面。”说着,华裳一手扶着小王子打的胳膊,一手拍着小王子的后背:“那一晚,我亲眼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在他手上,就像今天他杀老国师那样,他一边屠杀我的族人,一边焚烧我们的巫经和巫书。” 小王子的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出老国师的惨状,一会儿联想着鬼戎一族的遭遇,她的胸中第一次燃烧起熊熊的怒火,还有深深的恨意,她恨自己刚刚没有救下老国师,她也恨自己的父王为什么不抓住猛狷,她还恨祖母为什么要请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授业师傅。 “猛狷,我一定要杀了你。”华裳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仇恨。 “我也要杀了他!”小王子紧咬着嘴唇,齿缝里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血丝。 “跟我回宫。”小王子决定先斩后奏,已经做好跟祖母死磕的打算,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再有人死在猛狷的手中了。 “回宫?你到底是谁?”华裳抬起头,面前正是巍峨的紫薇门。 “我苍狼国的小王子!到了辰时,我将是猛狷唯一的弟子。”小王子表情严肃。 第十五章 梦行者(下) 此刻的大国师府,猛狷坐在老国师的尸身前,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张迅速枯萎的脸,仅存的一只独眼似乎快要瞪出眼眶,甚是诡异。猛狷神情沮丧,一语不发,谁也猜不出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殿门被推开,谨小慎微的管家推门而入,走上前禀告道:“大国师,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猛狷回过神来,转身问道:“齐了?” “回大国师,到了九十九个,只有老幺未到。”管家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老幺另有重任,备马。”猛狷道。 “是!”管家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把这老东西的头颅割下来,我要给苍狼王备一份厚礼。”猛狷扔下这句,独自走出偏殿。 片刻之后,静寂的夜晚响起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大国师府的后门洞开,猛狷一行数骑飞奔而出,径直狂奔至王子城外。广袤的大漠上,傲然挺立着一排排年轻的苍狼铁骑,个个威武雄壮锐不可当。 猛狷座下的战马一声嘶鸣,停在苍狼铁骑面前。马背上的猛狷用阴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他一开口便声如洪钟:“苍狼好男儿,尔等独出群……八年来,尔等承受着魔鬼般的磨练,勤习武功,深谙皇朝的风土人情。今夜便是宝剑出鞘猛虎下山的时刻。”战马似乎也受到猛狷的蛊惑,纵声嘶吼着。猛狷紧拉缰绳接着说道:“九十九人,要潜入光明皇朝每一道屏障。尔等须铭记于心,从今往后,身是皇朝身,魂是苍狼魂,即使身死魂灭,亦要先将你们手中的利刃插至光明皇朝最致命之处……” 众狼骑兵高举弯刀,齐声呐喊:“谨遵大国师教诲!” 猛狷手指一挥,狼骑兵一同下马。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刃,脱去身上的战甲,露出清一色的皇朝百姓御寒时所穿的粗麻蕴袍。百骑长莫离休一声口哨,一群民马从瓮城奔腾而出,乔装打扮的狼骑兵翻身上马。 猛狷目视着一张张激情四射地年轻面孔,心中不由地激昂澎湃,他不由地振臂高呼道:“国之大仇,不朽不忘!” 众骑兵齐声高呼:“国之大仇,不朽不忘。夺回狼山,吞灭光明!”高歌之后一同拜别猛狷,策马而去。 “老废物,我还能收手吗?”猛狷注视着众骑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不禁自语自语道。 卯时过半,东方渐露鱼白。璆鸣如同惊弓之鸟般卷缩在小王子的床榻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瑟瑟发抖。舜华太后再次派人来催,早已心急如焚的玉锵,却仍然故作平静地将来人挡在门口。一番巧言令色终于将其打发走,而玉锵也濒临崩溃般靠在门框后面。正在这时,屋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玉锵连忙抬起头,看见小王子从屋檐上顺着圆柱爬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泥泞,衣不遮体的小女孩。 “殿下。”玉锵心下一阵狂喜,雀跃上前将小王子和华裳迎接殿中。璆鸣看见小王子顷刻间破涕为笑,一股脑儿地爬起来伺候小王子沐浴更衣,“殿下,你再不回来,我跟玉锵的脑袋就要搬家啦。” 小王子将华裳拉到玉锵与璆鸣的面前,郑重地介绍着:“这是华裳,略长你们些年岁,往后你们便以姐姐相称吧。” 玉锵与璆鸣一听便知华裳身份尊贵,再一细看,虽然此时她浑身是泥,破衣烂衫难掩她的遍体鳞伤,但是她的脸蛋却生得异常美艳,举止得体,两人同时向华裳欠身行礼:“姐姐。” 华裳见此立刻将两人扶了起来:“华裳初来乍到,还请你们照顾。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对,玉锵你去帮华裳找一身合适的衣裳,我先进去准备准备。”小王子说完带着璆鸣匆匆离开。 玉锵很快给华裳找来一身衣裳,也带着华裳进去沐浴更衣。 小王子与华裳争分夺秒地换洗完毕,匆匆回到寝殿。小王子新换上为启蒙仪式准备的盛装,一头墨缎般的青丝也绾成了一个清爽的单螺髻,如此隆重的打扮让她好不适应。小王子对华裳拘谨地笑了笑,一双剪秋水瞳清凉明净。 华裳换上了干净华美的衣裳,真正是人如其名。一双眼睛流盼妩媚,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玉锵不由自主地将小王子与华裳对比了一番,她心中不禁想:“华裳尚且年幼,若等待她含苞待放之时,一定是倾国倾城之貌啊。不过还是小王子的清丽脱俗更胜几分。” 小王子上前牵着华裳的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这身衣裳还挺合身。”华裳莞尔一笑,这时小王子忽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就是她在不羁的梦境之中所闻到的异香,这股香味竟然是从华裳身上传出来的,小王子连忙将玉锵与璆鸣支走。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小王子迫不及待地问华裳。 华裳见小王子借机将玉锵和璆鸣支走只是问这个问题,便风轻云淡地回道:“这就是我们巫师最常用的一种药水啊,可以舒缓神经、安抚情绪。” “那它有毒吗?”小王子紧张兮兮地追问道。 华裳笑着摇摇头:“怎么?你怕啊?放心吧,只不过……” “不过怎么样?”小王子神情紧张。 “倘若加上牛血和杜若,就是剧毒。”华裳毫无隐瞒。 小王子听闻,不禁在心里盘算道:“牛血、杜若,那就没有错了,听不羁说龙隐山遍地都是杜若花。” 正在这时,璆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殿下,时辰到了,太后派人来催了。” 小王子点点头,紧要关头也不容她多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华裳说道:“一想到那个魔头就要进宫,给我上第一堂启蒙课,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小王子的话吓了璆鸣一跳,她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模样。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忍住,那个恶魔认识我,我在这里等你。”华裳眼神坚定地看着小王子。 小王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墨蓝的天幕向背后徐徐撤去,清新的晨曦渲染着东方的山峦和草原。阳光铺洒下来,为整座王宫镀上了一层金色。小王子在众礼官的引领下大步走向大殿。 “小王子殿下驾到!”**的大殿前,太监们齐声传令,声音响彻云霄。 小王子踏进大殿,远远地看见主持启蒙大典的猛狷,两人四目相对,小王子的眼神中燃烧着冲天的怒火。 第十六章 野牛冢(上) 不羁从梦境中惊醒,惊慌地踢开被子,看到身上并没有着火,手脚也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小鹿安安静静地守在榻边,一双大眼睛担心地看着不羁。不羁擦了擦满头的汗珠,从床上一跃而起。 “没事儿,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不羁说着,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手心传来一阵粘湿,拿到面前一看掌心竟然有一滩血。不羁的眼睛瞬间移到鹿角上,果然有一处箭伤。 不羁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他迅速将梦中情形回想了一边,如果这个奇异地梦是真的?那个王儿究竟是谁?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野牛真的都被关在魔竹林?不羁的脑海里回荡着那句:“水漫野牛冢,寸草不再生。” 屋外的喧嚣声,深深牵动着不羁的心。“‘要想拯救龙隐山,只有拿到里君手中的冥火珠。’”不羁想到眦铁在梦中对自己说的话。他匆匆给小鹿的伤口处洒上金疮药,用一条白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便飞奔到门边。但是家中所有的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不羁站在窗前,在窗纸上戳了个洞,趴在洞口看着窗外。昔日秀丽如画的龙隐村此刻到处弥漫着战火,满目都是气势汹汹的野牛,四处乱窜,所到之处村民被撞得人仰马翻,村民手中的火把四处横飞,落到房屋、草垛、牛棚上,熊熊的火光直逼云霄。 不羁使出浑身的力气推起门窗,门窗纹丝不动,为了抵抗野牛的入侵,村里的门窗全是加固的。“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不羁站在窗边喊,一直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搭理他,在老酒糟看来,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溜进不羁家的后院,他正是龙隐村的里君大人。 “我不信还能让你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细长的瓶子,揭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墙根下,墙角周围的绿草瞬间枯萎。 屋里的喊声突然停止,不羁深深地嗅了嗅,对小鹿喊道:“小命,你闻闻这个味道?不就是魔竹林里的味道吗?” 这股奇异的香气从院子里飘溢而出,随风飘散到村中各个角落。一只鏖战正酣的野牛嗅到这个香气,立刻丢下对手寻着香气疯狂地冲了过去,很快后面就跟上一群牛。 老酒糟与凤来眼见众牛向自家院子冲去,吓得面无人色,老酒糟立刻追了上去。“不羁,不羁。”凤来也歇斯底里地向自己家跑去。 看见野牛潮水一般涌进院子,藏在屋后的里君大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小家伙,受死吧。” 轰隆一声巨响,不羁面前的墙壁应声倒塌,一对硕大而坚硬的牛角从灰尘中冒了出来,不羁与小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牛群中首当其冲的是一头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白袜子”。 “白袜子!”不羁上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巨牛,白袜子带领牛群发疯似地向不羁撞过去,小鹿螳臂当车般挡在不羁面前,不羁急中生智地吹起口哨,白袜子听见不羁的哨声立刻停了下来。“龙隐山的野牛都快要死光了。”不羁对白袜子说道。 里君亲眼看见魔怔的牛群冲进屋子,片刻之后便嘶鸣而返。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认为不羁已经如他所愿死于疯牛的乱蹄之下,万万没料到不羁竟然跟在野牛后面走出了屋子。盛怒之下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便欲冲过去,偏偏这时老酒糟与凤来赶了回来,里君愤然离去。 凤来飞奔到不羁的身边,将满身灰尘的不羁一把抱入怀中。紧张兮兮地问道:“孩儿,伤着了吗?疼不疼?” “娘,孩儿没事儿。”不羁宽慰着凤来,凤来的眼中有泪花在打转。 “救命啊!”是常伯的声音。老酒糟伸着脖子向周太公的屋子望去,只见常家的屋子已经被撞塌,茅草铺盖的屋顶已经被火烧着了。火光中可以看见抱着酒坛的常伯,被压在一堵墙下面。这一下他的酒早已醒了,痛得大声呼救。 “爹、娘,你们快去救常伯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不羁指着被压的常伯说道。 “那你快进屋里呆着。”老酒糟打完招呼便匆匆向常家跑去。 “千万别乱跑啊。”凤来依依不舍地离去,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嘱咐不羁。不羁对凤来点着头。 亲眼看着老酒糟与凤来跑到常伯家,不羁带着小鹿迅速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没跑几步便看见陶猎户站在自家的屋顶上,用瓦片不停地砸屋下的一只短足野牛。不羁连忙向陶猎户示警:“陶叔,不要砸了,惹怒了它能上屋。” 陶猎户砸得正酣,根本听不进不羁的声音。短足被陶猎户砸得火冒三丈,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只见它踩在屋前的一堆石头上,奋力一跃便跳上了屋顶。陶猎户看傻眼了,扔下手中的砖瓦拔腿便逃。 短足低着脑袋,用牛角向陶猎户撞去,屋顶的灰瓦被牛蹄踩得稀里哗啦的。眼看陶猎户要被撞飞了,不羁急吹一声口哨,短足鼻孔“呼哧呼哧”地向外喷着气,在哨声中回过头看向不羁。 “我带你去救眦铁啊。”不羁对短足喊道。 短足闻声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不羁的面前。突然村里锣声大作,更夫的喊声传遍夜幕下的每一个角落:“里君老爷有令,抓住野牛者重重有赏,抓住一头的免四季税款,抓住两头再赏朱雀币三千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见赏金,原本躲藏在家的村民又纷纷跑了出来。连陶猎户也抓着一根铁叉向不羁身边的短足野牛冲了过来。 “快跑!”不羁连忙领着短足逃走。 村道上两名材官各自抓着一只牛角,便开始争执起野牛属于谁。这是一只额部异常宽平的‘巨额’,巨额见两人抓着自己的牛角吵得天翻地覆的,便高高抬起头,两名材官双脚生生离了地,紧紧地挂在牛角上,野牛脑袋一甩,两人便接连飞了出去,两人径直挂在一棵树上。 寤生领着一群材官冲了出来,向面前的巨额步步逼近。 不羁急忙又吹了一声口哨,对身后的短足野牛喊道:“快去,把它们都召集过来。” 短足野牛连忙转身,心领神会地向村子狂奔而去。 寤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骑上牛背,用衣襟蒙住野牛的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长矛。 “寤生哥,不要杀它。”不羁大声呼喊。 第十七章 野牛冢(中) 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戈矛生生刺进巨额野牛的脖子里,顷刻鲜血飞溅,巨额野牛坍塌在地上。“第三头妖牛了,六千朱雀币啊……寤生,见者有份啊……是啊,得分我们一杯羹!”众材官围住寤生庆祝起来。不羁与小鹿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冲到巨额野牛的身边,掀开蒙在它头上的衣服,一双闪烁着泪花的大眼睛出现在不羁的面前。 小鹿悲鸣不已,不羁将耳朵贴着巨额野牛的嘴边,过了一会儿不羁抽噎着抬起头,然后慢慢地合上巨额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小声的说道:“‘水漫野牛冢,寸草不再生’,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冥火珠。” “快看,一头金牛啊!”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不羁抬头望向村口,一只通体金色的野牛在风中飞奔,不羁与小鹿的目光停驻在飘扬的金色长毛中,长长的金毛与健壮的身躯,散发出威风凛凛的气势。 不羁悲愤地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小道向金丝狂奔而去。“你一定是金丝,眦铁的大护法。”金丝点着头。不羁接着道:“快去大坪,等我带你去救眦铁。”不羁一吹口哨,金丝转身而去。 等到寤生带着众人追了过来,早已没有金牛的影子,却看见不羁站在村道中间。寤生远远地向不羁喊道:“不羁,你怎么出来了?” 不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寤生说:“寤生哥哥,我爹让你赶紧回家一趟,常伯受伤了。” “啊!严重吗?那我先回去了,你不要乱跑,快回家啊……你们再去那边找找。”寤生说完急忙赶回家。 等众人一走,不羁带着小鹿转身跑到龙隐村的大坪上。不羁站在高高的麦堆上,吹响口哨,野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金丝野牛冲到不羁的面前,弯下两只前肢,让不羁爬上去,不羁跨在牛背上急吹口哨。然后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速速跟我一起去救眦铁。” 牛背上的不羁口哨声不停,沿途中牛群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跟着不羁一同冲向里君府。 此刻天已经亮了,里君府前人头攒动。众材官以及全村的村民在里君的带领下,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他们神情沉重,似乎做好了与妖牛誓死一战的准备。老酒糟与凤来也站在人群之中。 “哐!哐!”里君大人亲自敲响铜锣,大声动员道:“乡亲们,都是不羁这个不祥之人,是他破坏了麦田里的机关,是他与妖牛们串通一气,将妖牛引入龙隐村的,乡亲们,怎么办?” “把他赶出去,把他赶出去……”众乡亲举着手中的刀叉,齐声呐喊。 “保卫村庄,赶走不羁。”里君带头喊起口号,他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凤来与老酒糟走到村民面前,挨个的苦哀求着:“各位叔伯,婶娘,你们都是看着不羁长大的,我的孩儿平日里虽是顽皮了些,但他善良仁义,绝对不会做伤害大家的事。” 众乡亲看到凤来母子情深,细细想想来不羁确实没有做过恶事,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道:“是啊,是啊!这孩儿心眼还是好的。” 里君眼见有人开始动摇,连忙站了出来指责凤来:“不羁带领着妖牛说来就要来了,不要因你的妇人之仁害了全村的百姓,你快让开,念你舐犊情深本官也不责罚你。” “不,不羁绝不会伤害大家。”凤来与老酒糟向村民们保证。 “妖牛来啦!”人群中响起一声惊雷。 远处尘土飞扬,成群的野牛正在向里君府奔来。 不羁骑在牛背上,他也看见围聚在里君府前的百姓,不由地眉头紧皱。突然他弯腰伏在座下的金丝野牛的耳边,小声的叮咛起来。随后不羁吹起一阵嘹亮的口哨,野牛们闻声各个加足了马力,向人群撞去。 乡亲们面对狂奔的野牛,各个心有余悸。眼看野牛就要撞到面前,各个高举手中的刀叉,脚底却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千钧一发间,野牛却从众人面前绕了过去,径直奔向村后的魔竹林。 凤来看见骑在牛背上的不羁,顿时急痛攻心,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老酒糟连忙扶住凤来。 “糟了,不羁要带妖牛去魔竹林,快跟我去拦住他。一旦破坏了魔竹林的结界,外界的幽魂进了龙隐村,我们将永无宁日。” “快追啊!”百姓们一边喊一边跟着里君大人,一同向野牛追去。老酒糟焦急地挡在路中央,被里君狠狠地推倒。 不羁眼看将村民远远丢在脑后,立刻吹了声口哨,座下的短足立刻停了下来。不羁迅速跳下牛背,让小鹿与短足野牛追上牛群,继续跑到魔竹林,而自己急忙爬上路边的老槐树,藏得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里面带领着材官与村民追赶了过来,不羁等他们跑远,连忙从树上溜了下来,奋力向里君府跑去。 里君府里空无一人,不羁潜进府里,四处搜寻“冥火珠”。进了里君的卧室,不羁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异香,他顺着香味,在床榻下找到了一个纯银的箱子,不羁心想暗道:“难道他也有百宝箱?” 音箱应声打开,异香扑面而来,里面摆放着一只通体金色的宝珠,不羁伸手将宝珠拿到面前嗅了嗅,心想:“这一定就是‘冥火珠’珠了。” 而此刻,疾跑的群牛正带着里君和乡亲们在魔竹林兜圈圈。 不羁装起冥火珠,拔腿便往魔竹林跑去。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羁找到梦中的密道,小鹿早已在一旁守候,不羁连忙启动密门。暗门开启的刹那,小命一头将不羁撞倒在地,果然从门缝中飞出一之利箭,跟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不羁一阵后怕,向小命吐了吐舌头。 一进密道,里面的一切情形跟梦境之中如出一辙,不羁不敢有任何耽搁,一路狂奔到眦铁的面前。 铁笼里的眦铁看见不羁,激动不已地屈起双膝一阵嘶鸣。 不羁从怀里掏出冥火珠道:“眦铁,我找到冥火珠了。” “哈哈……”不羁的身后突然想起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如果你那颗是冥火珠,那本官手上这颗又是什么呢?” 第十八章 野牛冢(下) 不羁回过头,看见里君大人手里举着一颗跟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宝珠,但是里君手中那一颗冥火珠发出耀眼的光茫,而自己手中这颗则暗淡无光。 “能找到这颗假‘冥火珠’已属不易,本官还真低估了你,小小年纪竟有此心计,不如本官收你为徒,保你前程无量。”里君大人一边说话,一边一步步地朝不羁逼近。 “我不会上你的当,你那颗才是假的!”不羁紧紧攥住手中的冥火珠,他不舍得放弃。 “孰真孰假,你可以问问你身后那只蠢牛啊。”里君大人朝不羁叫嚣道。 不羁转过头看了不羁一眼,眦铁失落地低下头。 里君大人还在向不羁靠近,不羁发现他的另一只手鬼鬼祟祟地藏在背后,顿时便警觉起来。当里君大人走到不羁的面前,迅速拿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将手中的粉末洒向不羁的面庞。不羁早已做好准备,粉末飞来,他人早已闪躲到里君大人的身后。 “速度真快啊,可是只有你能跑,这些蠢牛呢?那些村民呢?还有你父母,他们能跑得掉吗?只要本官把这‘野牛冢’里的毒液放出去,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哈哈哈!”里君大人恼羞成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羁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美丽多娇,本官怎能一世屈居在这里?本官已经筹足了金银财宝,谋得一位高权重的官位。怎么样?本官也是爱才之人,跟着本官保你享受一世荣华,龙隐村这帮刁民你犯不着为他们卖命。”里君大人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 “好啊,你先把‘冥火珠’给我。”不羁盯着里君大人手中的宝珠说道。 “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今天便休想离开魔竹林了。”里君恨恨地说完,口中立刻念念有词起来。那是一种奇怪的咒语,笼中的眦铁大声鸣叫,不羁明白眦铁这是在向自己示警。 顷刻间,密道的上空飞来一群黑压压的飞虫,不羁定睛一看,正是困住了牛群与眦铁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彩蝶。彩蝶浩浩荡荡地向不羁与小鹿扑来,不羁大喊一声:“跑!” 不羁甩开步子,与小鹿在密道中飞驰起来,背后的彩蝶像是长在他的背后的翅膀,紧紧地跟在后面却又贴不到不羁身体。里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羁带着彩蝶沿着密道来回跑,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空中的彩蝶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坠落,它们一落地就变成如同燃尽的纸片般的灰烬。 里君心疼不已地看着满地的灰烬,勃然大怒道:“小东西,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官的噬人蜂。”说话间,只见密道中的石壁开始层层剥落,一只只毒蜂源源不断地从石壁中钻了出来,每一只毒蜂的体型都异常地巨大。 “嗡嗡嗡嗡……”凶暴的噬人蜂铺天盖地袭来,不羁带着小鹿仓皇地逃出密道。看到林中还有野牛和村民,“快跑啊”不羁一边放声大叫,一边转身去关密道的石门。然而噬人蜂没有给不羁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出密道,扑向魔竹林。惊慌的村民们吓得四处逃窜,不羁为了拯救村民只能带着小鹿和牛群将毒蜂向远处的龙隐山引去。 噬人蜂过境,绿绿葱葱的竹林里顷刻变成光秃秃的荒坡,沿途所有的枝叶都被噬人蜂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羁把外面的冤魂引进村了,快……大家都跟本官去祠堂。”这时里君出现在逃窜的人群中,村民们如同看见救世主般,跟着里君逃向祠堂。 转眼间,村里村外的天空中布满了噬人蜂。全村的人都挤在祠堂里,大家从门缝里目睹到里君大人心爱的大黄被毒蜂扑倒,弹指间就变成了一堆白骨。村民们个个吓得浑身筛糠。 里君大人挺身而出,走出祠堂,对着漫天的毒蜂神神叨叨地手舞足蹈起来,毒蜂竟然一连向后退了数丈之远。 里君大人停了下来走回祠堂,向众人抱拳道“众位乡亲,本官已在祠堂设下结界,冤魂暂时是进不来了。”众人对里君大人感恩戴德,这时村民们开始向凤来和老酒糟发难,完全站在了里君一边:“这些冤魂都是不羁引进村的……是啊,不羁骑着妖牛把冤魂放进村。” 此刻里君义正言辞地向老酒糟与凤来发难:“老酒糟……凤来,你们俩还有什么狡辩的?众人亲眼所见,是不羁把妖牛引入禁地,是他将冤魂引进村庄,他就是我们龙隐村的祸害。” “哪里来的冤魂?那些都是毒蜂。都是你,是你栽赃诬陷。”此刻不羁在外面不知道是生是死,凤来几乎心如死灰,听到里君仍然在陷害不羁,她毅然反抗。 “还敢狡辩,来人啊,给我把老酒糟与凤来绑起来。”里君大人一声令下。 “把他们绑了,逼不羁出来。”众人齐声怒骂,一齐上阵将老酒糟与凤来五花八绑押在中间,寤生想上前劝说,被常伯一把拉住。 “本官也只能保大家一时平安,要想彻底的驱除冤魂,必须要擒住不羁这个罪魁祸首。”里君大人说着,从更夫手中拿过铜锣:“大家随我一起把不羁引出来。” “哐!”里君大人走到祠堂门口,奋力敲响铜锣,隔着密密麻麻的毒蜂,对远处喊道:“不羁,你逃不掉的……” 乡亲们战战兢兢的缩在里君大人的身后,里君大人喊一句,他们重复一句:“不羁,你逃不掉的,就算你能逃掉,你爹娘能逃得掉吗?” 不羁与小鹿正靠在牛群杂居的山洞里,龙隐村传来的锣声和叫喊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边:“不羁……你再不回来,你爹娘就要去喂毒蜂了。”不羁起身便跑,小鹿挡住了不羁的去路。不羁摸了摸小鹿的脑袋,语气坚定地命令道:“小命,你留在这里”。 “哐!”祠堂上空再次响起一阵锣声,老酒糟眼睁睁地看着凤来被两名材官推到最前面,他奋力地挣扎,却被众人死死地按倒在地。凤来离毒蜂只有数米之遥,四名材官抬出一只巨大的石墩放到凤来的脚边,将凤来的一只脚紧紧地捆在石墩上。寤生甩开常伯的手,便欲冲上前去救老酒糟与凤来。“不羁!”常伯小声地喊了一声,寤生一抬头,常伯一棍子将寤生敲晕在地。 “这是最后一遍……不羁,你若再不回来,他们都要死!”里君大人喊完,身后的村民扯着嗓子接着喊道。凤来嘴中被塞满了破布,她的心中呐喊着:“不羁,不要回来。逃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回来。”村民们仇恨的怒吼在她耳边回荡着,狰狞凶残的群蜂在她面前叫嚣着,凤来和老酒糟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毒蜂向自己冲过来,立刻把自己蛰死。 凤来闭上眼睛,眼泪在脸上不停地滑落。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将刚刚出生的小不羁抱在怀里的情形,她痛恨当初的决定,她不应该带着老酒糟逃回龙隐村。凤来睁开眼睛,回过头愧疚地望着被按在地上的老酒糟,老酒糟也抬着头注视着凤来,他的眼神中充满无限疼爱。 凤来仿佛是诀别般对老酒糟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这时奇迹发生了:凤来咬紧牙关,身体拼命地向前倾,脚边那块由四个年轻力壮的材官齐力抬出来石墩竟然生生被她挪动了。凤来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向面前的毒蜂挪过去,脚腕上的麻绳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肉里,被鲜血染透。 老酒糟无声地嘶吼着,拼命地摇头。 就在这时凤来最不希望看见的一幕发生了,不羁如闪电般从蜂群中冲了出来,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毒蜂,毒蜂肆虐地狂蛰不羁,不羁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挺立在众人面前:“放了他们,放了我爹娘,我跟你走。” 第十九章 逆天者(上) 时辰将至,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大殿外的日冕之上,冕针缓缓地移动着,当冕针的影子毫无偏差地移到辰时上。猛狷便大声唱喝道:“吉时已到,破蒙典礼开始。” 小王子冷不丁地朝猛狷做了个鬼脸,猛狷视若无睹,面向舜华太后朗声道:“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请太后为小王子殿下正衣冠,授理玉。” 苍狼王坐在王座之上,看着小王子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到舜华太后面前,他几乎喜极而泣,他在心里对长生天上的王后呐喊道:“王后,你看见了吗?这是我们的王儿,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就要长大了。本王一定会信守承诺,用生命呵护我们的王儿。” 看着小王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面前,舜华太后此刻内心一阵激动,她压抑着内心的欢喜,在众人瞩目下严肃地对小王子点点头,将小王子的发髻解开。从宫女手中接过一顶束髻冠戴在小王子头上。 系好束髻冠,舜华太后对小王子说道:“把你的那块美玉拿出来。” 小王子从脖子上解下玉佩交到祖母的手上,祖母为玉佩换上一根新的绳结,然后亲自给小王子戴到脖子上。一切做完之后舜华太后对小王子谆谆教诲道:“先整衣冠,后明事理,从今以后你要切记。” 小王子点点头:“孙儿谨遵祖母的教诲。” 猛狷接着唱喝道:“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小王走到玉盆面前,将手伸进水中正反各洗了一次,然后接过纱巾将水擦干。 最后一步猛狷走到小王子面前,从太监手中接过一只金盆,里面盛着热腾腾地暴雪狼的血液。猛狷用大拇指在盆里蘸了蘸,将大拇指按在小王子的眉心处,小王子的眉心留着一颗红痣。 “圣血开智,对天起誓。小王子殿下,现在你要向崇高的苍狼神,和最圣洁的暴雪狼王之血起誓,从今以后,必当誓死守护苍狼子民,必当竭尽全力带领苍狼帝国走上昌盛之路。” 小王子举起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猛狷,一字一句地起誓道:“苍狼国小王子,向崇高的苍狼神,圣洁的暴雪狼王之血起誓,从今以后,必当誓死守护苍狼子民,必当竭尽全力带领苍狼帝国走上昌盛之路。伤我子民者,犯我苍狼者,虽强必诛,虽远必诛!” 猛狷眼看小王子一直如此仇视着自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得意地大喊一声:“行拜师礼。” 小王子不得不双双膝跪地,对着长生天九叩首。然后跪在猛狷面前,又是三叩首。 猛狷上前扶起小王子,对小王子说道:“殿下,从现在开始,我猛狷就是你的老师,为师将为你授业解惑,也希望你能尊师重道。” 小王子向猛狷问道:“老师,请问您师从何人。” 猛狷向东作了一揖道:“为师的老师就是你的师尊,他正是上个月仙去的老国师,他是苍狼帝国的至圣先师,忠君爱国,深受子民爱戴。” 小王子朝猛狷长作一揖道:“徒儿当以老师为楷模,必当如您尊爱师尊一样的尊爱您。” 猛狷狠狠地盯着小王子,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徒儿,哈哈!” 众人不明所以,个个齐声叫好。 苍狼王也龙颜大悦道:“国师啊,本王的王儿就教给你了,王儿是本王的王儿,也是苍狼帝国的未来,你定当尽心尽力替教好她。” 猛狷顿首道:“臣定当殚精竭虑,将平生所学传授给小殿下,殿下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定会青出于蓝。” 舜华太后补充道:“猛狷啊,你还要严加管束殿下的言行举止!” 猛狷跪拜在舜华太后面前,朗声道:“谨遵太后懿旨。” 小王子站在猛狷身后隐忍不发,看着猛狷口蜜腹剑老谋深算的样子,她心里明白:自己此时此刻远不是猛狷的对手,要想将揭露他的罪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和“等”,不能再想刚刚那样将仇恨挂在脸上,必须要忍。华裳说得对:只有活着才能等来报仇的机会。 礼仪官见此,朗声宣布道:“破蒙礼成!明日起国师正式为殿下开课。” 破蒙典礼结束,小王子被苍狼王带到天狼殿,这里是苍狼王平日处理机密要务的地方。走进天狼殿之后苍狼王立刻紧闭殿门,他也一改平日对小王子慈祥和蔼的模样,立刻严肃起来。 只见苍狼王神情凝重地踱到殿首的长案面前,长案旁立着有两尊栩栩如生的暴雪狼青铜像,一大一小,宛如父子。 苍狼王低声呼唤着小王子:“王儿,你且看好!”言毕苍狼王伸手在大狼与小狼的左眼珠上各自转动了一圈,长案后的墙壁顿时向两边开启,眼前露出一处暗室。这是小王子第一次亲眼目睹到这间暗室。 “除了父王,你便是世上唯一知道这间暗室的人。你要时刻守住这个秘密,将来也只能传给你的骨肉。”苍狼王严肃地说。 小王子连忙点头:“王儿记住了。” “进来吧!”苍狼王牵着小王子走进暗室,暗室的门立刻关闭上,眼前一黑,但只是一瞬间,暗室中又明亮如初。小王子顺着光源望去,原来发光的是供于神龛上的一把短小精致的宝刀,神龛旁的石壁上雕刻着一排神采飞扬的年轻人。 苍狼王手指宝刀说道:“这把刀就是传说中的神兵‘逆天’。王儿你知道咱们苍狼国地处塞外苦寒之地,千百年来为何能与强大的中土王朝共存吗?” 小王子摇摇头:“孩儿不知。” 苍狼王从神龛上拿下那把“逆天”,递到小王子手中。小王子手握刀柄,此刀刀刃与刀柄黑白分明,刀刃泛出刺眼的强光,而刀把却是深邃的黑金所铸,两面各缠着一条青龙,令人称奇的是,这两条龙的龙鳞都是逆生长的,小王子不解地问道:“父王,这两条龙的龙鳞怎么是这样的?” 苍狼王点点头,对小王子说道:“此乃‘逆鳞’,千百年来苍狼帝国之所以能与强大的中土王朝共存,全凭这把‘逆天’。” 小王子这才发现面前的石壁上,每一位雕像手中都紧握着这把逆天宝刀。 苍狼王紧接着说道:“光明皇朝有白虎、青龙、玄武、朱雀四大神族,而其中青龙最强。“驭飞龙,射天狼。”说得就是名满天下的龙牙骑士。” “父王,龙真的就无人能敌吗?”小王子连忙问道,她从小就熟知龙牙骑士和龙的传说。 苍狼王指着石壁上的雕像说道:“龙确实无人能敌,除了石壁上的这些人。他们都是龙的克星,是历代的‘屠龙者’,也是‘逆天’的主人。”说到这里苍狼王指着最后一位年轻人问道:“王儿,这个人你认识吗?” “是父王!”小王子一眼就认出了石壁上的苍狼王。 苍狼王摇头纠正道:“他是父王的父王,也就是王儿你的祖父,他也是上一位‘屠龙者’。” “那现在还有屠龙者吗?”小王子迫切的问道。 苍狼王将小王子牵到其祖父雕像的旁边,让小王子面对着一处空白石壁而立,接着对小王子说道:“王儿,握紧你手中的‘逆天’,正对你面前的石壁。” 小王子依照苍狼王所言,紧紧地握住宝刀逆天,刀把上的龙鳞顷刻在她手心里活动了起来,片刻之后手心传来钻心的刺痛,小王子低头一看,那些逆鳞全部刺入自己的掌心,手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小王子依旧紧握着“逆天”,这时伤口开始慢慢愈合,眨眼间血液干透,手心的伤口愈合如初,而刀把上的逆鳞与自己手心的掌纹交织在一起,刀与手掌合二为一。 “看着石壁!”苍狼王厉声提醒小王子。 小王子抬起头,惊愕不已,那石壁上竟然出现了自己的雕像。 “王儿,你就是‘逆天’的主人,世间唯一的屠龙者。”苍狼王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第二十章 逆天者(中) “唯一的屠龙者?”小王子一时难以置信,但是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了。 苍狼王微信着点点头:“起初父王也不敢相信,万万没有想到苍狼人苦苦等候的屠龙者竟然会是我的王儿。咱们看这些先辈的雕像,他们中还没有一个是女儿身的。” 小王子的目光从一排雕像中一扫而光,最后落在自己的雕像上,她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唯一的女儿身,还是唯一的孩童。 “而且在王儿你这么小年纪的就能唤醒‘逆天’神兵的,也几乎是前所未有。”苍狼王低着头无限怜爱的看着小王子,心中无限惆怅。“你出生那一年光明皇朝一举夺下了我们苍狼人的圣山——狼王山,从此苍狼人便背井离乡。父王一直在苦苦等待一个能够唤醒‘逆天’的人。” “父王为何不是屠龙者呢?”小王子不解地问。 “屠龙者任重道远,可以逆天而为。但却并非代代相传,有时候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个。”说到此处苍狼王蹲到小王子的面前,摊开自己的右手。小王子看见苍狼王的手心全是伤疤,这些伤疤小王子从小就很熟悉了,只是她每次问起,苍狼王总是哈哈大笑。 苍狼王这一回总算开口告诉小王子了:“这就是父王强行驾驭‘逆天’的结果,只有像王儿这样天生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人,才能驾驭‘逆天’,才能成为屠龙者。” 小王子张开自己的手掌,手中的“逆天”慢慢恢复如初,刺入掌心的逆鳞重新缩了回去,而小王子的手心却没有留下一丁点伤痕。这一下她对自己是屠龙者的身份确认不已了。 “那孩儿必须要跟龙做敌人吗?”一想到屠龙者要去屠龙,小王子内心颇为震撼,因为在她儿时的故事里,无论是龙,还是龙牙骑士,那些都是深受她所喜爱的。 苍狼王摇摇头,对小王子说道:“光明皇朝的皇帝杀了全天下的龙牙骑士,杀尽龙山里所有的幼龙。但是却留下一句妇孺皆知的寓言:‘十八年后,龙牙骑士将会取商硕而代之’。如果这个人真的会出现,他就是你的天敌。你必须杀掉他,杀掉他的龙,这样才能将我们的子民拯救与水火之中,带领子民们回归狼王山。” 小王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父王,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一问使得苍狼王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仙逝的老国师仿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天象之中出现一千载难逢的奇观,东西两方竟同时出现两颗帝星,双星争辉。这便预示同时有两位天下之主降生。所幸的是东方那颗帝星浑浊闪烁,必是命运多舛,能否活下来都不一定。而正对我苍狼的那颗帝星,深受苍狼神护佑,炽烈耀眼璀璨异常。” “父王?”小王子眼看苍狼王出神了,连忙喊了一声。 苍狼王回过神来,拿起小王子手中“逆天”恭恭敬敬地将刀放回神龛。回头说道:“如果老国师说得没错,那个人应该是与你同一天出生。只是他命运多舛,如今是生是死,父王便不得而知。” 苍狼王一边说一边拉着小王子走出密道:“王儿,父王只愿你一生无忧,但是你重任在肩,日后一定要刻骨努力。等到你下次手握‘逆天’的时候,你就得身系整个苍狼国之国运了。” 小王子点点头,她一路仰着头看着苍狼王,苍狼王如同巨人一般笼罩着他。一出密室他慈祥的一面又慢慢变回来了,只是小王子发现父王最近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几次发现他整洁乌黑的头发上竟然出现了白发。 苍狼王看着小王子在发呆,伸出粗犷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王子突然想起还有事儿要央求苍狼王,连忙撒着娇:“父王,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苍狼王爽朗地笑着,宠溺的盯着小王子道:“王儿竟然还有事儿求父王的,快快快,但说无妨。” 小王子便对苍狼王娓娓道来:“王儿在宫外遇到一个小姐姐,小姐姐冰雪聪明但是身世很可怜。她的族人全被坏人杀尽了,王儿从小深受父王的教诲,要爱民如子。那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处安身都不管吧,所以王儿想将她接到宫里来。” “这个女孩儿你上回说过呀,冰雪聪明身世可怜,不就是玉锵吗?”苍狼王想逗逗小王子。 “她跟玉锵不一样,玉锵是逃难来的,她的祖母病死了,所以也是孤苦伶仃的。”小王子明知苍狼王是故意的,还是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 “原来不是同一个。你也想要她做你的侍婢?噢……不对,是咱王儿的影从。”苍狼王笑道。 “不是,都不是,父王你有所不知,王儿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儿,孩儿只想把她接回宫,想对待姐姐那样对她。”小王子满脸认真地说道。 “是吗?你在哪儿找到的宝贝姐姐啊?”苍狼王问道。 “在鬼戎街啊。”小王子如实回答。 “鬼戎街,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苍狼王接连问道。 “叫华裳,鬼戎华裳,比孩儿年长三岁。”小王子不敢隐瞒。 苍狼王一听“鬼戎”两个字,顿时脸色一沉,严厉无情地说道:“不行,你速速将她送出宫去。”看见小王子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苍狼王心一软,温和但仍不容反驳地说道:“父王什么都能依你,这一次你必须听父王的。” 小王子不依不饶,还想继续哀求苍狼王,苍狼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回宫去吧,父王累了。” 小王子气呼呼地离开苍狼殿。 “我回来了。”小王子一回到自己的寝宫,便摘下头上的冠巾随手一扔。 “成何体统!破蒙典礼刚刚结束就没正形,这还有公主的样子吗?”小王子听见舜华太后的声音,回头一看,华裳正搀扶着舜华太后款款走来。 第二十一章 逆天者(下) 小王子将落在长案上的冠巾重新捡了回来。 舜华太后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小王子:“你看看华裳,多么温柔端庄。以后你要多向华裳学学。” “太后过奖了,殿下冰雪聪明,美丽大方,深得太后您的遗传和教导,真是羡煞了华裳,别的不说,华裳也想有太后这样一位年轻善良的祖母。”华裳借机对太后一番赞美。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太后很是受用。 “祖母,那华裳可以留在宫里吗?”小王子虽然不明白苍狼王为什么那么反对将华裳留在宫里,但是看到舜华太后这么喜爱华裳,当下便感觉事情还有转机。 “当然了可以留在宫里了,哀家一直觉得你身边就缺一个像华裳这样的榜样!”舜华太后爽快地表态。 “太好了,那您得去跟我父王说说。”小王子趁热打铁。 “好!哀家刚巧要去见你父王。”舜华太后鲜有的爽快。 小王子与华裳将舜华太后送到门口,目视着她走出殿门便回到屋里。 “你的破蒙典礼都还顺利吧?那个恶魔没有为难你吧?”华裳看见小王子一脸沉思状,便关切地询问道。 小王子此刻心思重重,一会儿回想到那把神兵“逆天”,一会儿又在心里嘀咕:“父王究竟为何一听到自己要将鬼戎华裳留在宫里,反应就那么强烈,难道说扶父王跟鬼戎街真的有关联吗?”听到华裳提起恶魔,这才想到猛狷:“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昨晚他肯定没有看到我吧?” “没有看见吧!”华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然后笃定地对小王子说道:“肯定没有看见,恶魔要是看见我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绝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 “那就好,这个恶魔现在位高权重,而且他太狡猾了,我们要想对付他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小王子说道。 “我可以躲着他,但殿下你呢?明日起你便会每日面对着他,你能控制住吗?你能把你的心思藏得好好的吗?”华裳心中有些担心。 小王子没有说话,因为以她敢爱敢恨的性格,她还真不敢保证。“我一定会尽力的。”说完这句,小王子又思索了片刻,最后她满脸认真地对华裳说道:“我们结拜为姐妹怎么样?” “结拜?”华裳噗嗤一笑。 “是啊!”小王子绷住脸,故作严肃。 “华裳现在在世上已经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亲人了,如果能多了殿下这么个妹妹,那当然是苍狼神最大的恩赐了。”华裳对着小王子吐露真情道。 华裳一句“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说得小王子鼻子都酸酸的,就在这时玉锵和璆鸣走了进来,两人手中捧着刚刚领回来的四套新衣。看见小王子与华裳,连忙欠身行礼。小王子仔细地打量着玉锵和璆鸣,脑子里萌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你们俩快过来。”小王子招呼着玉锵和璆鸣:“把手中的衣服先放下。” 玉锵与璆鸣莫名其妙地放下手中的衣服,大步走到小王子的面前。 小王子拉着华裳的手,又将玉锵和璆鸣的手叠在一起,说道:“我们四个一起结拜吧,以后咱就以姐妹相称。我听中土皇朝史上常常有什么‘四大美人’、‘四大诸侯’,‘四公子’、‘四大将军’什么的,干脆咱们就效仿一下,以后咱们就叫……‘苍狼四公子’。” “四公子?”华裳与玉锵、璆鸣三人面面相觑,从刚刚的满腹狐疑瞬间变成捧腹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这四个小女孩就这样,正儿八经地跪在地上,先是祭拜苍狼神,接着交换生辰八字,然后便结拜为姐妹。华裳时年十岁,玉锵八岁,小王子与璆鸣同为七岁,但是小王子比璆鸣早出山三个月,于是结拜次序便以华裳为首,玉锵次之,小王子为老三,璆鸣最小。 四人结拜完,换上刚刚取来的四件新衣,个个都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四人围聚在一起,欢天喜地地闹腾到正午。 四人一起用完午膳后,玉锵与璆鸣照例去舜华太后那里报到。小王子引领着华裳去了自己的秘密地盘。那是建在后花园旁边的一个小型靶场,小王子每一天都会一个人偷溜到这里,来练习一番。 小王子教华裳拉弓射箭,华裳接连几箭都脱靶之后,便显得心不在焉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常常情不自禁地闪烁着浓浓的落寞与悲伤。 小王子看在眼里,她用力地拉动弓弦,手一松箭矢径直射进靶心。小王子盯着靶心上的箭,毅然地对华裳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帮你亲手杀了猛狷。”说着,又拿起一根箭,瞄准靶心上的箭,接着说道:“若我做不到,便如同此箭。”说完小王子手指一松,这一箭竟然是从靶上的那根箭正中心穿过,锋锐的箭矢将箭崩裂为二,散落在地上。 午后的阳光很强烈,站在逆光之中的华裳,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小王子想到她身上还有上,便关切的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华裳用手浑身上下都拍了一遍:“已经痊愈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昨天我真的以为妹妹是长生天上的仙女。” 小王子尴尬地笑笑:“没有什么,只要你的伤痊愈了就好。” 华裳见小王子不愿意多说,也就没有追问。一阵微风从花园里吹来,风中吹来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落在小王子的面前,华裳看见了连忙走过来,弯下腰将地花拾了起来。 小王子闻到面前一阵香风,华裳身上的味道又唤起她的回忆,她接着早上的疑问接着问起华裳:“你早上说,你身上这个香倘若加上牛血和杜若,就是剧毒?” “是的,那个恶魔在一夜间杀光了我们鬼戎全族,用的就是这个毒计,他将我们用的药水换成加了牛血和杜若的药水,大家用了这种药水后,就……”华裳脑海中又浮现起自己的父母和族人惨死的景象。 “那除了我们苍狼国,还有别的人会调制这种药水吗?”小王子追问道。 “这种药水只有我们苍狼国的巫师才会调制。”华裳对此非常确定。 小王子心想:“难道这个跟猛狷有关系?” 小王子心想:“难道龙隐村跟猛狷有什么关联吗?如果是这样,必须要调查清楚。不羁……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就在小王子沉思之际,她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又隐隐发光了。她忽然想起昨天这块玉佩第一次发光,自己便莫名进入了不羁的梦境,进入了龙隐村的境地:“难道是我的玉佩把我带入不羁的梦境?” 想着想着,小王子发现华裳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连忙遮掩地打起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我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困了?” 第二十二章 泪珠珏(上) 魔竹林的密道深处,传来一阵哀嚎。嚎叫声从密道之门的缝隙钻出来,如同猎人的利箭插入小命的心脏。 “呦呦”小命哀鸣着,不停地用鹿角撬、撞、顶石壁上的暗门。鹿角的角尖上因磨损而流出鲜血,石门岿然不动,小命也丝毫没有放弃。 竹林之下的密道里,不羁躺在一处幽暗的密室里。他浑身被毒蜂蛰伤,身体肿得吓人,他的哀嚎声越来越小,眼皮越来越重。不羁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艰难地拿到自己的面前,眼中的玉佩出现了重影,然后慢慢地模糊起来,最后变成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亲生母亲的脸,依旧只是个美丽又模糊的轮廓。不羁依旧很满足了,他那张被毒素浸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明亮的笑容:“母亲,孩儿很想念你。” 不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亲吻着手中的玉佩。眼前出现一片白色的光芒,他的眼睛慢慢地阖上…… 野牛棕边的古树上,新的一批野牛被挂上了树枝。无法动弹的野牛被开膛破土,鲜血被湖水一饮而尽,湖面上洒满了娇艳欲滴的杜若花,氤氲馨香。湖水漫出湖面,流向一旁的枯水沟。密道之门外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微弱。 “不羁,你醒醒。”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在呼唤不羁的名字。那个喊了很久,不羁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地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不羁躺在温暖的河水中,水面上开满挨挨挤挤的蓝色睡莲。 “我又梦到这里了。”不羁心想。 “你醒啦?”不羁抬起昏昏沉沉的眼皮,朦朦胧胧中看见自己身边挨着一个女孩子。她穿着一身华美的盛装,梳着一个清爽的单螺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关切的望着自己,宛如天上的仙子。虽然这次她穿得是女装,不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王儿!”他想张口喊出她的名字,但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昨天你被火烧,今天又被毒蜂蛰成这样,你怎么这么衰啊?”小王子说完低下头,继续为不羁治伤。她从将不羁的胳膊的里寻找到蜂针,将蜂针一个拔掉,然后掐住伤口,伏在上面用自己的嘴巴反复吸吮里面的毒素。 “不要,伤口有毒!”不羁想去阻止王儿,但是他此刻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他使出浑身力气,对着王儿眨了一眼。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不羁再次晕了过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羁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终于躺回自己那张温暖而柔软的床榻上,耳边传来凤来娘亲伤心的哭泣声:“不羁,娘的好孩儿。”还有老酒糟捶胸顿足的懊恼声:“要是我这身老骨头能换回我们的孩儿,让我做啥都行。” 不羁心痛万分,他想立刻奔跑到他们身边,他艰难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不要动,我在帮你清理伤口。”耳边又传来王儿的声音,不羁转动着眼珠,在余光中看见王儿还伏在自己身边,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不羁很快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硬生生自眼前抽离,丢弃在一片黑暗中,不羁奋力的奔跑,无边的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他想停下来,这时听见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喊了起来:“不羁……不管你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因为没有永恒的痛苦,也没有永恒的黑暗,只要你咬紧牙,一定能撑过去。你长大了还要‘驾飞龙,射天狼’啊!” 不羁继续跑起来,突然感觉到身体撞在一棵树枝上。树枝一直顶着自己的胸膛,令他无法闪躲,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芒,不羁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小鹿的脸,原来是它在用鹿角顶自己,小鹿插遍体鳞伤,鹿角中的几根叉都断了。 “小命,你怎么受伤了。”不羁竟然坐了起来,他又回到了魔竹林下的密道之中。 “你终于醒了。”小王子缩在囚室的阴影中,对着不羁喊道。 不羁一边心疼地抚摸着小命的脑袋,一边惊讶地看着小王子:“你怎么还在?” “我不在谁帮你治伤啊?”小王子说着招呼小鹿:“小命,过来。” 小命离开不羁的怀抱,脱着受伤的身体走到小王子面前。不羁依稀看见黑暗中的小王子拿起一只陶碗,将碗中的汤液喂小鹿喝了下去,眨眼间小鹿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连断掉的鹿角也重新长了出来。 “呦呦!”伤愈的小鹿轻快地低鸣着,它向后退了一步,迈出一只前蹄,低下头,彬彬有礼地朝小王子鞠了一躬。 不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也奇迹般地愈合了。那些被噬人蜂蛰出来的丑陋的肿块和伤疤都没有了,不羁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刚刚折磨他的剧痛要消失无踪了:“太神奇了,是你治好我的?” “是啊,我有祖传秘方,包治百伤。”小王子得意地向不羁炫耀起来。 不羁向小王子走过去。 “你别过来?”小王子突然大喊一声。 “你的头发呢?”不羁已经看到小王子的瘌痢头,他满脸地惊讶:“刚刚我还看见你梳着个好看的发髻啊。” “看见就看见吧,我自己剪掉了。”小王子故作轻松地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不羁伸手摸了摸小王子的脑袋,那么美丽的一头青丝,此刻只剩下一块块又硬又短的发茬。不知道为什么,不羁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悲伤,那些硬硬的发茬生生刺痛了不羁柔软的掌心。 “快去救人吧。”小王子将不羁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开。 “遭了,爹娘和村民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昏迷之前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不羁的脑海中,龙隐村的天空布满噬人蜂,爹和娘还被里君绑在祠堂门前。然后里君将自己押进地道,当着自己的面用妖术宰杀了很多头野牛,野牛冢里的水漫了出来,里君大人站在野牛冢前一副丧心病狂的样子:“哈哈哈,小不羁,你看见了吗?我要将龙隐村毁得干干净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