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图腾谷》 序章 金杖 狭长的深谷,犹如被巨斧劈出来的一般,向南一直延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似巨蟒张开血口,欲吞噬外来的一切。 深谷腹地,有一株巨大的参天古树,树冠足有万丈有余,长满了散发着莹润光泽的枝叶,繁茂的枝叶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一阵风吹过,枝叶颤动,带起一阵奇异的清香,仿佛使人闻了都会变得迷醉。 古树下,有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呈方形,灰尘覆盖的地面上,刻印着无数晦涩玄奥的纹路,犹如细小的游蛇,勾勒出一副巨大的星空古阵。 此时的祭坛周围,密密麻麻地跪着无数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影,他们的头低着,脸上的神情虔诚而执拗,甚至是有些近乎狂热。 祭坛中央,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者手执一柄金色权杖,静静地站着。老者的面容有些沧桑,又隐隐地透出一股威严。而他手中的那柄金色权杖,大约有半人高,握手处是一颗金色圆球,其上雕刻着金色的龙纹与其他的兽印,一股摄人心魄的强大威压从中弥漫出来。 白袍老人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枝叶轻摇的巨大古树,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地上的那些黑袍人也依然跪着,空气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渐渐地凝固。 “图腾古树,万年前因远古图腾之战,众图腾陨落,干枯而死,吾族之人迁徙至此,奉命守护古树…..”忽然,白袍老者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回到了那段早已被湮灭的历史中。 众人不语,静静地听着,似乎也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 “万年间,古树保持着干枯的状态,毫无动静,如今万年已过,老夫以为此生将守着这枯树坐化,却未曾想这图腾古树竟重新焕发生机,这将是换天之兆,守护图腾将有可能重新崛起….”老者在此停顿了下,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感慨。 “而我所料不差的话,远古之战中或许有图腾幸免于难,而今即将苏醒…”老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竟闪烁出精光。 “什么?” “怎么可能…” “竟然还有图腾存活?” 白袍老者的话语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无澜之湖,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大陆自当年远古之战后,已有万年未曾出现过图腾存在,若当年仍有图腾存活,休养生息到现在,又该拥有如何恐怖的实力?当今大陆,还能有谁与之抗衡?那可是已经超越神兽级别的图腾存在啊! “族祖,此言可否属实…”底下一名右臂上绣着青龙刺青的黑袍人抬起头,大声地问道。 “老夫昨夜已用金杖占卜星象,应有九成把握…”老者的语气中有些担忧。 听闻此言,底下众人默然,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柄金杖,历史上只占卜过三次,但占卜的结果八九不离十都是正确的,而也正是那两次占卜,才使得此族逃脱了被覆灭的危险。 “族祖,若真有图腾存活,那他又究竟是远古图腾神祗中的哪一尊呢…”又一位眉心处浮现着一只火凤的黑袍女子出声问道。 “老夫也不知晓…”白袍老者的语气中似乎有些迟疑。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中都不免有些沉重。 要知道远古之战中图腾有派系之分,据说远古之战就是由图腾中较为邪恶的几位存在挑起来的,而若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是性情温和的图腾,那倒并非恶事;但若存活的是那些实力强悍、凶残暴戾的邪恶存在,那恐怕对于整片大陆来说都是一场滔天灾难。 “族祖,难道就没有阻止的方法吗…”一名黑袍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图腾苏醒已是必然,但是却并非没有阻止之法,相传,图腾轮回之时,有图腾者身负远古图腾之力,应劫而生,也就是说只有图腾者有阻止这场灾难扩大的能力….”白袍老者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故今日老夫召集族人,正是所为此事,老夫要吾族之人,誓死守护图腾古树,踏遍五域,寻身负图腾者…”白袍老者忽然举起手中金杖,顿时间金光四散,在空中化作一条条金色游龙,金龙长长的身躯穿梭在峡谷上空,高亢的龙吟声化作巨大的声浪,穿透青云,连绵不息。 而与此同时,祭坛地面上的星空古阵也运转了起来,无数的似水繁星不停地闪烁明灭,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的暗了下来,眨眼间万里晴空变成了无尽黑夜。更为奇特的是,夜空中也出现了无数的繁星闪烁,与地面上的古阵遥相呼应。 金龙腾飞,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金色火焰。 “图腾者身负图腾之力,到达一定的程度时必然会引来天地异变,吾族之人务必谨记,天地之命数全系与此,你们出发吧…”白袍老者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对着下方众人说道。 “是,遵族祖之命…”下方众人齐声应道,巨大的声浪卷动风云,声势骇人。 而后,有的黑袍人开始低声吟唱着晦涩字符,有的双手结出复杂的咒印,甚至还有的直接在地面上刻画着通灵古阵,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巨大的峡谷中,一条足有雄浑山岭般大小的金色蜈蚣,缓缓爬行,无数粗壮的触角犹如擂动的战鼓,纵横交错,所过之处树木折断,黄沙乱飞;一片火海之中,一头庞大的岩浆火狮从翻滚着的岩浆中走了出来,仰天发出一声撕裂云霄的咆哮声;遥远的天际,一头足有千丈大小的金翅大鹏展翅而飞,巨大的羽翼伸展,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而地面上,无数的黑袍人身形扶摇而上,跃上妖兽,动身前往浩瀚大陆的各个角落。 吾族之人奉族祖之命,踏五域,寻图腾者! 顷刻间,原本热闹的山谷中,人影绰绰,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唯有白袍老者手执金杖,望着不远处那株轻轻摇曳的古树,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时隔万年,图腾时代,终于又要降临世间了么…”老者低低的自语声,回荡在悠远空旷的山谷上空,随着吹来的微风扩散开去…. ; 第一章 云梦雾沼 相传,北山凰洲境内,与东胜瀛洲毗邻之地,有一绵延八百余里的云梦雾沼。 这云梦雾沼跨越两洲境域,地域宽广,世人所称八百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数而已。 据说这云梦雾沼中毒瘴弥漫,泥沼遍布,其中还生活着无数的妖兽与异族,其中也不乏实力极恐怖的至尊存在。就连一般实力低微的武者也不敢随意闯入,踏入其中便意味着九死一生。 因此这云梦雾沼又被世人称之为死亡沼泽,是五域之中著名的险地。 然而这一天,清晨的朝雾还未完全散去,林间还荡漾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在云梦雾沼东部一片并不深入的松木林间,有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拄着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还不时地用手中的木棍探视是否有泥潭沼地,显得十分小心谨慎。 这少年身着一身灰色短打,身形瘦削,生的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澄澈如水的眼中,充斥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此时的少年,面色紧绷,神情肃然,口中大气也不敢喘,双眼不停地望向四周,看来也是对这禁忌的云梦雾沼极为的恐惧。 这少年名为方煜,是北山凰洲境内,南部边陲之地城隍村的一名年轻猎手。今日他来到这这常人不敢踏入的云梦雾沼之中,是为了寻找一种名为孕灵金蝉的妖兽。 据古籍上记载,这种妖兽形似夏蝉,通体金色,还有着两对薄如轻丝的羽翅。虽然体型娇小,但其体内却蕴含着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灵气,对俗世凡人或是修炼的低阶武者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而且就连它褪下的金色蝉壳,也算得上是一种珍贵的天地灵药。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孕灵金蝉不喜阳光,喜欢躲避在阴凉潮湿的沼泽滩涂等地。故此次方煜未经村中大人们的允许,私自偷溜来这云梦雾沼,就是为了找到这孕灵金蝉,为村中久病未愈的王老伯治好顽疾,顺便也来看看是否有其他种类的灵草之类。 不过方煜也就只能在这片松木林间碰碰运气,若是真的继续深入云梦雾沼深处,就真的是有去无回了。但即便这样,在这松树林中,方煜要找到孕灵金蝉也是如海底淘沙,十分的不容易。 那金蝉体型娇小,而且喜欢攀附在树木的枝干上或是藤蔓灌林间,若是不仔细,极易疏漏错过。 时间,如指尖沙般,悄然淌过,方煜在这松树林间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只孕灵金蝉,他不禁有些气馁,便找了块圆滑的岩石坐下,准备休息一会。云梦雾沼外围虽然毒瘴较少,但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恐怕此刻云梦雾沼外已经是一轮金乌高悬,阳光铺满大地了。 但就在方煜用手擦拭额上汗珠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株古松树上有金色的亮光闪烁。方煜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着那株古树走去,果然,一只成年的孕灵金蝉正一动不动地攀附在那古树粗糙的树皮之上。 方煜踮起脚尖,放缓速度,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怕惊扰了金蝉。等到靠近后,他两手轻拢,一把将孕灵金蝉抓住,他能够感觉到金蝉在手心处挣扎,有些痒酥酥的。 随后,他右手罩住金蝉,左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玉瓶,将孕灵金蝉放入其中。 “哈,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抓到一只孕灵金蝉后,方煜的心情总算是好点起来,之前的阴霾也如同被春风拂过,一扫而空。 “嗯?这里竟然还有一副金蝉壳…”方煜眼尖,很快又在他不远处的一簇青草丛中发现了一副遗骼完整的金蝉壳,顿时暗中更是感慨自己的运气爆棚。 “轰…”就在此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炸响声从松木林的另一端传来,随之还有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这是…”方煜心中有些恐惧,他想起了村中老人们说起的那些关于云梦雾沼中妖兽的故事。但同时他的心中也划过另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有什么宝物出世,才引来这般动静…” 方煜作为村中的猎手,常年出没于山野丛林间,也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毒虫猛兽,虽然云梦雾沼凶名在外,但毕竟他自己是没有体验过的。当下方煜便心中决断,将装有孕灵金蝉的白瓷玉瓶放入怀中,重新拾起木棍,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摸索着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路面逐渐变得有些泥泞坎坷,视野却是逐渐地开阔起来。方煜终于接近了松木林的尽头,他身子低伏,躲在灌木林后,眼神小心地望向林子外面。 只见原本茂密的松树林外,有一片偌大的不知深浅的泥潭沼泽,沼泽中数不尽的枯枝烂叶堆积,野鼠的尸体、腐烂的田蛙,甚至还有着不少森森白骨漂浮在沼泽之上,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随风飘散开去。 偶尔还会有几声夜枭凄厉的叫喊声响起,幽黑的沼潭显得阴冷森然。 而此时的泥沼潭水却如同有巨石投入湖泊,腥臭的潭水翻涌起来,搅动着表面的白骨与枯叶。 “哗啦啦…” “嘶…” 伴随着一声如同锦缎被撕裂的声音,一道庞大的黑影破水而出,顿时泥水四溅,令人作呕。 等到重新平静下来,才发现那庞大黑影竟然是一条粗逾八丈,长约百丈有余的巨蟒。那巨蟒生有两颗狰狞的头颅,一身黑色的蛇鳞在林间泛着森然的幽光。 而若是细心便可以发现,那巨蟒的两颗蛇颅之上,都生着两个凸起的小肉包,怕是再让它过些时日,就可以蟒化蛟,真正地摆脱血脉的桎梏了。 妖兽,双头玄蛇! 躲在松林后的方煜,看到这狰狞恐怖的双头玄蛇之后,立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在这双头玄蛇面前,他以前遇到的什么狮虎豺狼几乎就如同蝼蚁一般了。 然而此时的双头玄蛇连看一眼松林的兴趣也没有,它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两对诡异的碧绿蛇瞳冷冷地盯着正前方,猩红的蛇信吞吐不定,发出嘶嘶的声响,整个看起来充满着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方煜顺着双头玄蛇的目光看去,只见此时在离双头玄蛇不远的地方,一名红袍男子脚踏虚空,静静地站着,一圈圈的空间褶皱在他脚下如同水纹一般缓慢地荡漾开去。 这红袍男子丰神如玉,一头白色长发被随意地扎成一束背在身后。他面容俊朗,棱角分明,两道剑眉如翎羽一般横飞入鬓,看起来英姿勃发。 他的红色长袍靠近腰间的位置,还纹着一头舒展双翼的金羽凤凰,栩栩如生,方煜只是看了一眼,便仿佛真的看到在那青天崖上,一头凤凰展翼高飞,似要冲破九重青云,势不可挡。 红袍刺青,竟有如此威力! 而此时,那红袍男子的手上,还握着一张红色大弓,弓身之上神秘的赤金色纹路闪烁明灭,似乎蕴藏着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若是一箭出,似可裂苍穹。 但这红袍男子的背后,却并没有背着箭袋,没有箭矢,如何挽弓? 很快,红袍男子便给出了答复。 只见他右手轻举,一支火焰翎箭便缓缓地凝聚成形,两指轻拉,弓弦颤动,那火羽翎箭便在天际化为一道模糊的红色光影,朝着双头玄蛇暴掠而去。沿途空间泯灭,留下一道被灼烧过的细小黑痕。 “嗤…” “叮…” 火羽翎箭势如破竹,虽然双头玄蛇的蛇鳞坚硬无比,寻常兵器无法奈何,但这火羽翎箭却是直接没入了双头玄蛇的鳞甲之中,几片蛇鳞掉落,殷红的血液缓缓地渗出。 “嘶…”双头玄蛇真的被激怒了,庞大的身躯翻滚,粗大的蛇尾绕过泥潭,直接砸向红袍男子。同时血盆大口之中晶莹的毒液喷洒,朝着红袍男子掠去。 “轰…”蛇尾落下,砸到了沼泽边的地面上,无数的泥浆飞溅,树木拦腰断折,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无数的裂痕犹如蛛网一般扩散开去。 “哼,雕虫小技…”红袍男子轻哼一声,此时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双头玄蛇的右侧,他不停地拨弄弓弦,一支支火羽翎箭暴掠而出,在空中化为漫天火雨,然后落下。 “嘶…”只是一会儿,双头玄蛇那庞大的身躯之上已经是伤痕遍布,鲜血淋漓,那坚硬的蛇鳞也无法阻挡漫天箭矢的攻势,双头玄蛇似乎有些疲累了。 “一招,取你性命…”红袍男子伟岸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双头玄蛇的左侧,他这次右手弓拉满月,一支赤金色的翎箭凝聚成形,这赤金色翎箭与之前不同,其上还有着金纹缠绕,如同螺纹,威力顿时倍增。 “嗖…”赤金色翎箭暴掠而出,在那一瞬间,在一旁观战的方煜只觉得原本灰暗的天空忽然被金光充斥,亮如白昼,就好像真的有一轮金乌正在缓缓地升起,阴霾的黑夜逐渐远去,黎明的曙光倾泻而下。 “破晓…”红袍男子轻喝一声。 “轰…”如同朝阳喷薄欲出,吞吐霞光,那赤金色翎箭竟硬生生地从双头玄蛇的左侧头颅穿透,紧接着又没入右侧蛇颅,贯穿而出。 一箭裂苍穹,一箭破晓! 庞大的双头玄蛇尸体停顿了一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地砸到了泥潭之中,砸起了漫天的泥浆。 “呼…”红袍男子轻舒口气,收弓而立,随后右手轻挥,两道黑色光影破开双头玄蛇的脑颅,朝着红袍男子飞掠而来。 那是两颗如同晶石一般的妖兽晶核,对武者具有大用。 “咔擦…”忽然,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声从泥潭边的松树林间传出,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谁…”红袍男子的听觉何其敏锐,此时双头玄蛇已死,山林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无法逃过他的耳朵。随后,他冷哼一声,抬手挽弓,直接又是一道红色光影暴掠而出,狠狠地冲向松木林间。 “糟了…”此时,躲在树林间的方煜早已吓得怔在原地,刚刚那庞大的双头玄蛇尸体砸落之时,声势骇人,而且相距如此之近,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在了地面上的一根树枝上,发出了声响。 而此时,那火羽翎箭已经来到了松林上方,方煜有心想逃,却奈何脚下如生了根一般,一步也挪不动,况且就算转身就逃,怕也逃不过那恐怖的致命一箭。 “嗤…”松树林似乎被那灼热的气息所点燃,点点火星飘洒,熊熊烈火弥漫,而那暴掠而来的火羽翎箭笔直地俯冲而下,穿透了方煜的肩胛骨,硬生生地将他钉在了身后的一株古树之上。 “啊…”方煜痛的惨嚎一声,那火焰翎箭之中蕴含的恐怖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爆发,那灼热的气息如地底深处缓慢流淌的岩浆,似乎要将方煜体内的血液、肌肤甚至是骨肉都一丝一丝地榨干。 方煜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眼前逐渐地变得模糊,灰暗,整片世界都仿佛在离他远去。 “叮…”一只表面瓷漆已经被灼烧的焦黑的白瓷玉瓶从他的衣服中掉落而下,无力地砸在泥地之上,而就在此时,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是那名穿着红色长袍的冷傲男子… 这,便是方煜在昏迷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了….. ; 第二章 天池灵泉 这是一片水池。 这水池不大,呈方形。水池的四面都雕刻着一座鎏金龙头雕塑,但似乎因年久失修,雕塑上的金漆已经有些褪去,露出灰黑色的底。微微开阖的龙口之中有一道细小的水柱吞吐而出,缓慢地注入水池之中。 水池中的水,清澈见底,荡漾着一抹令人心醉的绿意。水面之上,还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蒸腾着。清风拂过,晃动的雾气便顺着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几片沾着露珠的竹叶飘落,落在水中,打着转儿,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 这水池似乎处于山林之间,池畔花柳成荫,绿意盎然,偶尔会有几声黄莺的叫声响起,悠然空远。 此时,被雾气笼罩的水池之中,一道身影赤着身躯半浮着,随着水流沉浮不定。视线拉近,只见那道身影竟是先前入云梦雾沼,后被火羽翎箭刺中的灰衣少年方煜。 然而此刻,他的身上,不再是肌肤如以前般光滑。一道道狰狞恐怖的灼烧痕迹如山丘沟壑般隆起,纵横交错,从他的脖颈处一直蔓延至腿部,尤其是他的右侧肩胛骨处,一个可怖的大洞贯穿而过,甚至其内的森森白骨也隐约可见。 如此恐怖的伤势,肯定是之前那来势汹涌的惊天一箭所为了。 方煜在那箭面前,毫无还手躲避的余地,硬生生地抗下了其中蕴含的所有力量,也难怪会成了这副模样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将他从林间救至此处水池。 水池岸旁,先前那实力恐怖的红袍男子静静地靠在一株古树上,他的手上握着一只青花瓷瓶,透过瓶口向里望可以看到瓶中盛着的是大半瓶绿色的泉水,只是这碧色泉水散发着一股极为好闻的芬芳味儿。 红袍男子双眸平静地望向池水之中,忽然又走上前去,将青花瓷瓶中的泉水往水池之中倒了一滴,顿时那水池中的水更是绿的透彻,如同上好的翡翠玉器一般,泛着耀眼的光泽。 而与此同时,那绿色池水包裹着方煜那遍布伤痕的身躯,一丝丝地渗入。之后,更为令人叹异的事情发生了,方煜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在池水的涤荡之下,竟慢慢地开始愈合恢复。 伤痕蠕动,如同地底深处的蚯蚓一般,逐渐地焕发生机。原本那些鲜血不止的地方,也逐渐地止住流血,同时以一种极为缓慢却又清晰可见的速度,结痂,随后脱落。那原本散发着的淡淡焦臭味也在池水的洗涤之下逐渐地隐去。 没想到红袍男子手中的瓷瓶泉水竟然奇异若此,连方煜濒临垂死都能在它的作用之下缓慢地恢复过来,而且红袍男子可是只滴入了一滴泉水。真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泉水。 只是泉水奇异,方煜却似乎仍然陷入了深度的沉睡之中,他的双眸紧闭,呼吸也是细若游丝,若是寻常人,都感觉不出,根本察觉不到他还活着。 “算你这小家伙走运,我离开天池时顺手装了一瓶天池之水,今日刚好被你用上,不然你早已经死透了…”红袍男子淡漠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林间,被风吹散开来。 东胜天池灵泉,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来的。 世人皆知,东胜境内有一天池山,山顶有一天池水。据说这天池灵泉是天地之间罕见的灵池,具有不可思议的功效。浸泡其中,可助武者突破修炼瓶颈,加快修炼速度,同时也具有治愈世间各种伤势的奇效,只要你没死,只要不是极难缠的伤势,均可缓慢恢复。 而这红袍男子却随身携带有天池灵泉,也不知道其真实身份是谁。 虽然如红袍男子这样具有通玄修为的,本来就没必要去关注一个凡人的死活,在他眼中,凡人或者是实力低微的武者,几乎等同于蝼蚁,只需要一个念头,翻手之间便可以覆灭一大片。 但不知道为何,红袍男子在林间见到方煜时,心中却生出一股极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也不像是任何危险的预兆。修炼到了红袍男子这般境界,有这种感觉是十分奇怪的,更何况这差点被自己误杀的少年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孩子。 因为心中的疑惑,红袍男子便出手将垂死的方煜给救了回来,想再看看到底这少年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因为这少年一介凡人,硬生生地承受了红袍男子的狠厉一箭,恐怕这恢复疗伤的过程是极为缓慢的,不止是身体表面的伤势需要恢复,其体内的骨骼血肉也需要在天池灵泉的帮助下重新张弛组构,这样顺便也能将其体质大大地改善,说不定日后也能踏上武者的修炼之途。 山林间,一阵凉风吹过,那池水的清凉似乎也被吹散到了空气之中,沁入心脾,令人感到格外的舒适。黄莺的叫声也渐渐地隐了下去,山林之间重新恢复了宁静。 水池中,方煜依然沉睡着,翡翠般的池水荡漾,似乎孕育着新的生机…. ……………….. 北山凰洲靠近东南部的边陲之地,有一座小山村。 这山村名叫城隍村,正是少年方煜从小生长而大的地方。 城隍村背靠枫叶岭,三面环山,唯有正前方小山谷处延伸而出的一条石子小径连接着城隍村与外界的联系,可以说是一片不折不扣的边陲之地。 此时的城隍村,时值盛春,村中的各家各户都忙着进山圈场赶猎,隆冬腊月之际,打猎艰辛,春天一来,野兽重新出没于山林间,便有的村人们忙碌了。 这一日,接近暮时黄昏时分,村中的猎队便归来了。 领头的是村中的第一猎手,秦仁。 这秦仁说是城隍村中第一猎手绝对不是吹得,据说他的箭术村中无人可以与之比肩,有人曾说亲眼见过他拉开五十石的石胎软弓,在百米之外精准地射到靶心,真可谓是百步穿杨。 要知道这秦仁并不是真正的武者,却能够天生神力,箭法精准,在凡人中是极为难得的,若是他机缘好点,说不定就能成为武者,踏入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了。 只可惜,他已经步入中年了,此生成为武者也是没有太大的希望了。 猎队穿过石子小径,来到村前,可以见到在秦仁的身后,还有十一人,各个肩上都扛着一头獐子之类的野兽,甚至其中还有一头麋鹿,真是难得的大丰收。 “秦仁啊,这些日子为了村里,辛苦你们了…”白发苍苍的老村长不知何时拄着拐杖来到了村前,身后还跟着几个孩童和妇女。 “哎,村长哪里的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汕,你们去把猎物卸了…”秦仁爽朗地一笑,随后又转头吩咐身后的众人将打回的猎物都抬回猎场,听候分配。 “对了,这些天你们进山可否有方煜那小家伙的消息啊…”村长有些担忧地向秦仁问道,话音中似乎有些焦虑。 “还没有,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去哪里了,这都有将近十天了吧…”说起失踪的方煜,秦仁也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在村里人的认知中,方煜那小家伙平日里也都十分听长辈们的话,也不像是无缘无故就会玩失踪的淘气孩子,再加上他又是年轻一辈猎手中的佼佼者,大人们都对他十分照顾和放心。 却没想到,十天前,那小家伙就偷溜出去了,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的迹象,这只能表明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但村里的人担心,也无济于事,茫茫大山,林海遍布,就算是村中的猎队也不敢深入其中,而且他们也压根没想到过方煜会背着村里人私自闯入云梦雾沼。因此这十日里,村里也只能靠猎队进山在打猎的同时,注意一下有关方煜的踪迹。 当然,结果是一无所获。 “哎,只能再看看了…”村长轻叹口气,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可奈何。 “也只能这样了,村长,外面凉,我扶你回屋去吧….”说着,秦仁便去搀扶住村长,慢慢地朝村里走去…. 夜幕慢慢地降临了,星野之上,星光似水,在天际摇曳出一道长长的星河。 一轮皎洁的圆月垂挂在枝梢之上,素白的月光轻柔地撒下,撒在山川百岭,撒在粼粼水面,同时也透过窗帘,撒在每一个村人的甜美梦乡。 此时的城隍村,已经褪去了积淀了一天的喧闹,白日的辛劳,夜晚的酣梦。三两盏油灯亮着,发出点点烛光,飘摇在寂静的夜风之中。 夜色柔和,苍茫的月华流转。一座小山村匍匐于苍茫的夜色中,几点火光冉冉,令原本死寂的夜似乎多了几分红尘意味。 然而,此时,在离城隍村不远的枫叶岭中。 夜风萧然,几点碧绿色的幽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显得阴森可怖。 “嗷…”凄厉的狼嚎声响起,绿光渐近,却能够看清那些幽光竟然是狼群的瞳眸! 狼群并不多,只有十几头,但这些狼却并非是普通的野狼。这些狼体型庞大,骨架健壮,几乎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浑身黑色的狼毫,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狰狞。 而更令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些狼群中的三头位置靠前的巨狼背上,坐着三道黑袍人影。这三个黑袍人均是身披黑色斗篷,带着一副狼首面具,看不清其具体的样貌,显得诡谲神秘。 “你们说,宗主说的地方,会是这里么…”其中一名黑袍人微微抬头,望着山岭不远处的城隍村,用略微嘶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他的声音如同夜枭,十分沙哑难听。 “不知道,不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另一名黑袍人漫不经心地答道,但听其话音却是一名女子,只是不知晓其确切年龄。 “也是…那我们便过去看看吧…”先前问话的那名黑袍男子说道,随后他两脚轻夹狼腹,巨狼便低伏着身躯,一步步地向着城隍村的方向靠近…. (妙公子新书出炉,点击,推荐,收藏,统统不要吝啬!^-^) ; 第三章 厄难 夜色苍茫,星月争辉,天地间唯有夜风吹拂,一片寂静。 城隍村中,连最后的那几点灯火也黯淡了下去,似乎人们都已经歇息了。 而枫叶岭中,那十几头巨狼慢慢地靠近着,很快便来到了村前那条幽窄的石径之上。巨狼体型庞大,潜行间却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汪…汪…”忽然,似乎是猎场中的猎犬叫了起来,经过村人特殊训练的猎犬极为机警,一旦村里村外有什么异常动静,便会提前预知。 猎犬叫吠声越来越大,甚至都能感觉出其叫声中的不安与焦躁。 慢慢地,一盏,两盏…越来越多的村人被惊醒,翻身下床,推门察看外面的动静。 “踏…踏…”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秦仁带着一队青壮年,高举着火把赶来,面色略有不安。这村中的青壮年可以说是所有的精锐砥柱,平日里进山打猎或者是夜里巡防,都是由他们负责。 平时因这城隍村地处偏僻之壤,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危险,也只有大山中的野兽潜入或者是罕见的兽潮爆发,才会引得如此动静。 而此时,秦仁等人心中想的便是山里的野兽又跑到村子附近来觅食了,他们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只要不是兽潮夜袭便好。 很快,大伙们便聚集到了村子口,就连妇孺孩童都跑出来了,紧紧地跟在众多男人们的后面,望向村子外。 “嗷…”凄厉的狼嚎响起,似乎就在不远处,然后被萧瑟的夜风吹散在空远的天际,显得阴森可怖。 随后,几点碧绿的幽芒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亮起,闪烁着嗜血的光泽。 “是狼群…”有人大喊。 “好像数量不多,只有十几头的样子….”又有细心的人说道。 “快,点火把,男人们跟我守着村口,其他人都回屋躲着,狼群狡猾,只能吓退它们了…”秦仁当即大喝,随后又命人去屋中取来他的石胎软弓。 顿时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嗯?不对,那巨狼的背上有人…”忽然,秦仁的瞳孔猛缩,只见在那火光的映照下,远处的情形隐约可见。 秦仁看到了骑在狼背上的黑袍人影。 身后的众人也同样看到了狼背上的人影。 “那是…”一人话音未落,却只见远处一点寒芒飞来,直直地朝着当头的秦仁冲来,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其上带着的森冷杀意。 “不好…”那寒芒的速度极快,划过长空,瞬时便出现在了秦仁眼前。 那是一柄造型诡异的柳叶弯刀,刀身上有着一道道极为细小狰狞的倒钩,在火光之中拉扯出一道森冷的银芒。 “嘶啦…”秦仁虽然不是武者,却凭借着多年来的老道经验,身体硬生生地往左侧了一些,堪堪避过了那柳叶弯刀,但其右臂之上的衣衫也是被弯刀割裂,一缕碎布飘落,落在地面之上。 “啊…”但没想到,秦仁这一侧,自己虽然幸运地避开了那诡异的飞刀,但其身后的一名青年却没这么好运了。那柄飞刀,凌厉地割过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小的红线。直到顿了一小会儿,那青年的头颅才抛飞,断裂的脖颈处鲜血狂涌而出,染红了地面,溅到了旁人的衣衫之上。 “阿七…不…”众人的眼底顿时一片通红,阿七这孩子过了年才刚刚十八岁,平日伶俐乖巧,极得村里人的喜爱,却没想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你们…到底是谁…”秦仁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不远处嘶吼道。 不是他不想直接冲上去给死去的阿七报仇,而是他内心的理智告诉他,对方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是真正的武者。贸然冲上前去,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 “桀桀,我们啊,是来问你们一件事的…”狼群逐渐逼近,众人终于看到了狼背上的黑袍人。 三名黑袍人,皆是身披斗篷,脸带狼首面具,那狰狞的面具在众人眼中就如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魔鬼一般,令人恐惧。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东西…”为首的那名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缓缓地铺陈开来。 只见那白底画卷之上,画着一块残缺的阴阳双鱼玉佩,那玉佩是白玉圆雕,黑白双色,如传说中的阴阳太极图,双鱼首尾相接,守阴抱阳,虽然只是一幅画卷,众人依然可以感受到这阴阳双鱼玉佩的神秘诡异气息。 这阴阳双鱼玉佩定然是一件无上至宝! “没见过…”秦仁冷漠地一口回绝,双眼死死地盯着三名神秘黑袍人。 随后他左手握石胎软弓,右手从身后抽出三支羽箭,弓拉满月,听得一声弓弦轻颤,三支箭矢便向着三名黑袍人暴掠而去。 “咻…”羽箭很快到了黑袍人跟前,眼看就要刺中,却未想到,三支羽箭在相距黑袍人不到一尺的距离处就那么停了下来,似乎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操控着它们。 随后也不见黑袍人有何动作,那三支羽箭便调转方向,折返而回,随之而来的便是三声惨叫。 又是三人身死! “啧啧,小家伙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为首的黑袍人冷笑一声,轻摇了摇头。 “既然不肯说,那么…我们自己来搜…”黑袍人的话音陡转,带着一股残忍的嗜血之意。 随后只见他右手轻挥,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直接隔空将秦仁卷起,朝着三人掠去。那股力量根本无法抗拒,连他握在手中的石胎软弓都无力地跌落在地。 “你…”秦仁有心反抗,但他越是挣扎,那股神秘力量越是增强。到后来,他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已经酸痛,其中还断了两根肋骨。 很快,秦仁到了三名黑袍人的跟前。 “再问你一次,有没有…见过这东西…”为首的黑袍人声音平和,却有着森冷寒意,如冬日霜雪,令人心寒。 “没…”秦仁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却仍然不松口。 “好,那我便…亲自动手吧…”只见那黑袍人影抬起头来,黑暗中浮起两点如狼眸般的幽碧色光芒。 他伸出右手,看似无力地搭上了秦仁的天灵盖。 那是一只极为俊美的手,五指修长,皮肤白皙。 但是,在它搭上秦仁头颅的那一刻,令人心胆生寒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秦仁原本饱满的形容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不止是脸部,他的身躯、四肢都逐渐变得枯槁,如迟暮老人,布满了如树皮般粗糙的褶皱。直到最后,只剩一张干枯的人皮贴在森森白骨之上。 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不远处的众人如同数九隆冬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从头寒到脚,这绝对不是凡人所有的力量。 武者,这三名黑袍人绝对是真正的武者!而且估计在武者之中,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嗯?真没有…”那黑袍人将秦仁的皮骨扔在一旁,眼神闪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宗主让我们来错地方了…”一直未曾开口的最后一名黑袍人此时缓缓说道,似乎也有些疑惑。 “应该不会…”为首的黑袍人摇了摇头。 “那么,把这些人都杀了,然后搜魂,看看是否有知情之人…”那名女性黑袍人再次发话,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狠毒无比。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那么…便全部杀了吧…”为首黑袍人淡漠的话音幽然响起,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城隍村上百户人家,几百凡人的性命,又怎么会放在他的心上呢? “哈哈,就等着这句话了…”话音未落,只见一左一右两道人影从狼背上纵跃而起,朝着村中急速掠去。 一道人影的身体四周悬浮着十三把如之前一般的柳叶弯刀,环绕旋转,每一次飞掠,都会带走好几条人命,轻轻腾挪之间,断臂残肢抛飞,血块肉沫四处散落。 “咯咯,左副使还是这副急性子…”那女性黑袍人甜美腻人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挪揄之意。 随后她口中吐出一个难以辨清的字节,只见她的身上便长出了一条条的荆棘长藤,那些荆棘长藤是血红色的,其上也是倒刺遍生,凭空飘浮着,使得此刻的她看起来有如一只巨大的章鱼怪兽。 “嘶…” “嗤…”红色的荆棘长藤掠出,每一根荆棘长藤都精准地没入一个人的眉心处,鲜红的血混着红色的藤,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左副使,你看,这样是不是省事多了…”女性黑袍人的声音愈发地媚人起来。 “你这疯女人…”那被成为左副使得黑袍人似乎有些恼怒,不过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她那荆棘女王的称号并不是白给的。 “嗷…”随着两人的大肆屠杀,他们身后的十几头巨狼也按捺不住躁动,纷纷狂冲而上,直接将村中的人撕裂成碎片。 “啊…” “我的孩子…” “娘…” 城隍村中,再也不复之前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一片临死前的哀嚎与惨叫。不论是在外面的,还是躲进屋里的,都没有办法逃脱一死。 巨狼庞大的身躯碾压而过,甚至直接撞断房柱,冲进里屋,咬断主人的脖子。 此时的城隍村,仿佛是一片人间修罗炼狱,惨叫不断,残尸遍野。 很快,村中所有的人都死了。 猎场里的几条猎犬也被嗜血的狼群撕成了肉块。 一直未动的领头黑袍人终于动了,他缓缓地从狼背之上跃下,随后慢慢地一路踩着尸体走过,双眸紧闭,默不作声,似乎在细细的感受着什么。 时间,如流沙,缓缓流淌而过。 黑袍人走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与阴阳双鱼玉佩有关的气息,似乎它真的不存在此地一般。 “难道,宗主真的算错了地方…”黑袍人喃喃自语,那话语响起在凉风之中。 但,没有人回答他。 “走,去别处看看…” “是…”其他两名黑袍人此时话音中也是有了一丝凝重。 黑袍人走了。 狼群也走了。 留下的,只有那一地的残尸,还有那浓重的血腥味… 但是,三位黑袍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左副使大肆屠杀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废墟之中。 然而,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 ; 第四章 黑金兽牌 时间,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地悄然流淌而过,似三月春水,不再复返。 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之久。 然而在大青山之中,那碧绿池水间,池畔依然是垂柳依依,莺飞蝶舞,看起来十分的宁静祥和。 一身红袍的男子盘膝坐在一株垂柳之下,那长长的柳丝随着清风,在他的头顶之上拂动。他的面前仍然摆着那只装有天池灵泉的青花瓷瓶,瓶口半露,隐约可见其中的天池灵泉已经所剩不多了。 红袍男子一双浩瀚如星野的双眸,平静地看着池水中央的少年,一缕白发从他的额前飘下,半遮眼帘,显得他更加地深邃难测。 而那碧绿池水之中,赤着身体的方煜已经变得和一个月之前大不一样了。此时的他身上的伤痕早已全部愈合恢复,肤色也由之前的小麦色变得更为地白皙了一些,焕发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此时的他,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就像是恬睡了一个月之久,而并不是从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一般。 “一个月…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因祸得福,原本体内堵塞的经脉也变得疏通了起来,现在的他只怕也能够踏入修炼一途了…”红袍男子望着那荡漾着的池水,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感慨。 这一个月间,因为天池灵泉的功效,方煜不仅是箭伤痊愈,更重要的是连他体内的经脉骨骼也都被天池灵泉给渗入洗涤了一遍,杂质也都被洗的干净了。 通俗的说,一个月前的方煜只是一个普通的、毫无半点修炼根基的凡人少年,而此时的他体内经脉通达,血液流通顺畅,也有那么一丝的希望成为真正的武者,踏入修炼的道路了。 但是,也仅仅只是体质改善,若没有其他的机遇,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比常人寿岁更长、体质更强的年轻人而已。 忽然,就在红袍男子思绪纷飞之时,池水之中一月未动的少年竟有了一丝动静。 只见先是他藏在水面之下的右手食指轻轻地动弹了一下,随后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嗯…”少年的喉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吟,随后他的双眼慢慢的睁开。 这一次睁眼,仿佛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一般。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很长,却很简单。 梦里的他,仿佛置身于一条岩浆深处,滚烫的岩浆缠绕着他,侵入他的肌肤,那种可以令人痛不欲生的灼热感如跗骨之蛆一般攀满了他的每一寸肌肤骨骼。他觉得他就要在这滚烫的岩浆之中死去。 然而,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他的心脏,凉凉的,如夏日冰泉,十分舒适,随后这种清凉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缓慢地扩散开去,一寸一寸,流遍他的全身。 那种清凉的感觉就像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他仿佛闻到了儿时最喜欢闻的兰花的香味。 他仿佛看到了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屋檐上。 他仿佛,感受到了母亲怀抱的温柔与抚慰。 随后,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山林间绿树成荫,浓密的枝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倾泻而进,掉落在方煜的眼中。 “我这是…在哪里…”少年看着眼前的山林,还有身下的碧绿池水,眼中一片茫然。 “你是…”随后,他又看到了盘膝坐在池畔旁的红袍男子。 红袍男子也在看着他,沉默不语。 方煜看着红袍男子的目光,就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中,眼睛都隐隐有些刺痛。 他连忙闭眼,再睁眼。 他想起了这红袍男子是谁。 还记得他不久前瞒着村中的大人们,私自偷溜出来,来到险地云梦雾沼为王老伯寻找孕灵金蝉,之后亲眼目睹了这红袍男子与那双头玄蛇的大战,后来又因为形迹暴露,被红袍男子一箭射中。 然而,之后的事他便不记得了。 孕灵金蝉,对了,那白瓷玉瓶呢? 方煜赶忙一摸胸口。 “嗯,我怎么在水池中,还有身上的伤怎么全好了…”方煜低头,想找到那惊天一箭留下的伤痕,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而且好像连之前上山打猎与野兽厮杀时不小心留下的几道伤疤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方煜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看向岸上的红袍男子。 他只是一个凡人,被那样的一箭刺中之后醒来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是那红袍男子将他给救下了,而且将他身上的伤也治好了。 “别问那么多,先起来穿上衣服…”红袍男子淡漠的声音传来,同时只见他右手食指之上佩戴着的一枚雕刻着凤凰浮雕的玉戒闪烁起一阵亮光,一套灰色的长袍衣衫和一双细颈长靴便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方煜不远处。 方煜从池水中起身,随后穿好衣服。那灰色长袍穿在方煜的身上极为合身,不长不短,十分舒适。 随后,他看向不远处的红袍男子,欲言又止。 他肚子里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却又不敢,毕竟他可是记得这红袍男子击杀双头玄蛇时的恐怖实力的。 “好了,其余的事情你不必问我,至于我为什么救你,只不过是顺手而已…”红袍男子未等方煜说话,淡漠的声音便响起。 “谢谢…还有…能问一下我昏迷了多久么…”方煜深吸口气,随后问道。 “一个月…” “一个月啊…什么…我竟然昏迷了一个月…”方煜顿时惊叫起来,这意味着他在村里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之久,按照村里大人们的性子,此时想必也是极为担忧他的,就算派猎队进山找他也是极为正常的。 “不行,我得赶快回去…”方煜的语气中有着一丝焦急。 然而,他发现装有孕灵金蝉的白瓷玉瓶不见了。 要知道那孕灵金蝉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不见了自然不是小事。 “你是在找那白瓷玉瓶么…”就在方煜四下乱转的时候,红袍男子的话音又响了起来。 “不用找了,已经被我扔了…”还没等方煜反应过来,红袍男子的下一句话便如同晴天霹雳炸响。 “….” 方煜看着红袍男子,却无可奈何。 “那里面的金蝉品阶太次,根本连妖兽都称不上,若你有用,我这瓶子中装着的灵泉就给你吧….”红袍男子随手甩出那只青花瓷瓶,向着方煜飞去。 方煜不知道灵泉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修为恐怖的红袍男子随身带着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去,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接住了。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吧…”红袍男子沉默了一会,主动说道。 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什么不同,却总也发现不了什么。所以他打算去少年住的地方看看,反正他云游至北山凰洲,权当是逛逛了。 “枫叶岭下的城隍村…”方煜小心翼翼的说道。 “枫叶岭…我并非是北山凰洲之人,对这边不太熟悉,你来带路吧…”红袍男子淡淡地说道。 “可是我们该怎么过去…”方煜有些疑惑地问道,更何况他刚醒来,并不知道这座大青山是在何处。 红袍神将并未答话。只见他眼底一丝淡金色的火焰缭绕,随后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火儿…” “唳…”只听一声高亢清亮的轻啸声穿透九重青云,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与气势,缓慢地向大青山的四面八方荡漾开去。 只见此时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只体型庞大的朱雀神兽正舒展着一对火焰羽翼,扑腾几下,缓缓地落地。 那朱雀身形似凤,冠羽若扇,它的羽翼伸展开来,带起一阵火星点点。 它浑身的火焰翎羽随着清风轻轻地飘动,尾部还垂着九条长长的尾羽,每一条尾羽的最末梢颜色各不相同。翻涌着的火焰缠绕着朱雀的身躯,看起来犹如涅槃重生的九天神凰,高贵典雅。 上古神兽,火羽朱雀! 没想到这红袍男子口中轻唤的“火儿”竟是一头朱雀神兽。 “这…这是凤凰…”此时的方煜看着不远处的“火儿”,已经是目瞪口呆。 “火儿是朱雀,走吧,上去…”说着,红袍男子也不等方煜反应过来,一拽他的腰间,两人便瞬息到了火羽朱雀的背部上。 这火羽朱雀的背部宽阔,两人盘膝坐于其上绝对不是问题。而且更为奇异的是,那些淡金色的火焰缠绕,却没有带给方煜任何灼热的感觉。这想来是因为红袍男子的缘故了。 “火儿,走…”红袍男子轻轻地拍了拍朱雀的颈部,它便舒展双翼,轻轻扇动,扶摇青天,很快便出了大青山,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 枫叶岭与云梦雾沼虽然有些距离,但一路上以火羽朱雀的速度,很快两人便已经能够隐约地看清其山岭的轮廓了。 看到枫叶岭,方煜手中紧紧地攥着那青花瓷瓶,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待会可怎么和村里的村长秦叔他们交代啊,无缘无故地神秘失踪一个月之久,就算大人们平时再疼爱他,恐怕这次也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哎,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王老伯的病情怎么样了,还有阿七那家伙是不是又背着我去看秀春姑娘洗衣了,那家伙回去应该好好地修理他一顿… 方煜的心中思绪活络,仿佛已经看到回到村中,乡邻们的音容笑貌。 “嗯?不对,有血腥味…”忽然,一直盘膝在一旁的红袍男子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地看向枫叶岭下的位置,脸色如寒霜笼罩。 “怎么了…”一旁的方煜被吓了一跳。 红袍男子并未答话,而是轻拍火儿的背部,火儿便加快速度,如流星一般朝着枫叶岭下俯冲而去。 很快,两人来到了城隍村的上空。 入眼之处,尽是满地的尸首残肢,还有坍塌成废墟的房屋。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顺着凉风逐渐地飘散,偶尔还会引来几只食尸鹫的凄厉叫声。 “怎么会这样…村长..秦叔…阿七…”火儿刚一落地,方煜就忙不迭地一个跟头从它背上跌了下去,随后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四处呼喊,声音凄楚。 地上的尸体死状各异,有的就像被五马分尸,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血肉;有的尸体虽然保存较好,但其眉心处却有着一个狰狞恐怖的血窟窿,里面红的白的脑浆隐约可见;而其他的一些,则更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一般,伤痕遍布,极其凄惨。 “李婶婶…小四哥…”此时的方煜就像是失了魂一般,面如死灰,神色木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个往日熟悉的名字。 他走着。 他的脚步很慢,很慢,如迟暮老人,一步一步地挪动。 他的脚旁,是一具具往日亲朋好友的尸首,虽然有些面目全非,但他依然能够清楚地辨认出那是谁。 他甚至在一根倒下的梁柱下面,看到了他从小爱慕的秀春姑娘。 此时的秀春姑娘,不再如之前那般俏皮可人。她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眉心中间有着一个狰狞的血窟窿,那双原本如春水般动人的眼睛此时瞪得老大,看着遥远的天际,甚至其中还带着一丝疑惑,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秀春…”方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他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秀春姑娘尸首的旁边,怔怔地看着她发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过秀春的脸庞。 她的脸,很冰。 他的心,更冷。 他不明白,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变得如此景象。 他也想不通,如此与世无争,远离世俗的一个偏僻小村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怎么会成了眼前这副修罗之所。 慢慢的,两行清泪从少年的眼角流淌而下,顺着脸庞,滴落在秀春姑娘的衣衫上。 “咔…”忽然,就在少年失神的时候,不远处一声砖瓦断裂的声音传来。 方煜木然地抬起头,看向那边的红袍男子。 只见此时的红袍男子正站在一堆砖瓦旁,面色凝重,似乎在沉思什么。 这小山村里的人死的太过诡异,虽然有的尸首看起来像是野兽撕咬,但红袍男子第一时间便推翻了兽潮袭击这一想法。 那些死者流淌出来的鲜血都已经呈现紫黑色,凝固成血块,显然死的时间并不短,而且他们中的人很多尚在屋中,看起来毫无防备。若是兽潮袭击,这山村里的人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不缺少猎手,一般的野兽肯定应付的了。 而更重要的是,红袍男子在那些尸体眉心的血窟窿出感受到了一丝灵力的波动,身为武者,红袍男子对灵力的感知绝不会出错。 那丝逸散出来的灵力带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令红袍男子都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这就更加不会错了,这只能说明这城隍村的覆灭是有武者所为。 那么,究竟是谁,身为武者,竟然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屠灭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呢? 红袍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屠村之人的动机是什么,他也无法知晓。 “嗯?这是…”忽然,红袍男子眼神一凝,右手轻轻一挥,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那废墟堆中飞了出来,到了红袍男子的手上。 只见那是一块用南疆黑金玉石雕刻而成的黑金兽牌,兽牌成长方形,其上雕刻着一只狰狞的狼头图案,栩栩如生,而更诡异的是,那狼的一双瞳仁,是血红色的,看上一眼,便令人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黑金兽牌… 红袍男子看着手中的兽牌,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第五章 离去 南疆黑金玉石制成的兽牌,其上雕刻有狰狞的红瞳狼首。 红袍男子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黑金兽牌,细细地感受其中蕴含着的那丝微弱灵力,沉思了半晌,却仍然毫无所获,不知道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在他的印象之中,虽然以狼作为图腾或者以狼为名的大小宗门也有那么一些,但是却都不是这黑金兽牌之上雕刻的模样,这兽牌诡异,多半是邪宗所有。 更何况这五域大陆如此辽阔,宗门部族无数,就连他也无法确认这兽牌的真实来历。万一这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宗门,只怕他也是不知道的。 红袍男子盯着兽牌沉思半晌,也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只好先把手中的黑金兽牌收入了那枚浮雕玉戒之中,等以后有机会再帮这小家伙注意一下吧。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方煜,只见此时的少年已经没有了任何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目空洞而无神,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亲眼目睹屠村惨祸,只怕这小家伙这辈子都难以释然了…”红袍男子轻叹口气,他是武者之中的强者,素来见惯了修炼途中的生杀予夺,尔虞我诈,就算是比起眼前惨烈百倍千倍的场景,他都并不少见。 然而,眼前的少年却只是一介凡人孩童,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是影响一生的,日后就算离开了这里,也不会好过。 红袍男子慢慢地朝着方煜走了过去。 “此处,并非是野兽袭击,可能是武者所为,我会帮你留意线索的,日后若是查明真相,我向你承诺会将其诛杀,为你的亲人好友报仇…”红袍男子略微有些波动的声音传来。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少年,那种在云梦沼泽有过的奇怪感觉使他总觉得不能眼睁睁地放下这凡人少年不管。目前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帮他留意那黑金兽牌之中隐藏的线索了。 但此时的少年,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仍然是那副怔怔的模样,半跪在秀春姑娘的尸首旁,沉默不言。 其实,方煜自小便是孤儿。他的父亲据说在很早之前的一次打猎中,被一头化为妖兽的狮獒活活地咬死了;而他的母亲,则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在丈夫出事不到半月,便在屋中郁郁而终,只留下了尚还年幼的方煜一人。 于是,乡风淳朴的城隍村中,没人抚养的方煜便成了村中所有大人共同疼爱的孩子,全靠村里的乡邻拉扯长大,直到今天。 方煜直到现在还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是隔壁的李婶婶经常给他做烙饼吃,那烙饼上撒上一层葱花,别提有多香了;在他稍大些的时候,又是他的小四哥和阿七,瞒着村里的大人,和他一起上山探险,爬树、掏鸟窝可是那时他们最擅长的事;同样也是那位猎队的秦叔,耐心地教他怎么射箭,怎么在山中布下陷阱,捕捉野兽…. 往昔的一幕幕场景,就仿佛还在昨日,如拉扯而出的胶片剪影,在少年的眼前浮现而过。 少年跪着,看着秀春姑娘的脸,看着四周往昔熟人们的面容。 他的泪水,悄然淌下。 但恐怕就连一向冷漠傲然的红袍男子也没想到,方煜这一跪,竟然足足跪到了黄昏暮时,等到天际的夕阳懒散地投射霞光,一丝星光陡然亮起之时,方煜依然执拗地跪着,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其实红袍男子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或者好心强行将少年拉走,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一直坚硬如磐石的心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于是他离开了一会,从枫叶岭中打回了两只体肥膘圆的野獐子。 这是给方煜的,他自己身为武者,不吃不喝完全无关紧要。 他用一旁散落的枯柴架起一个柴堆,上面用两根削尖的木棍串着扒了皮的野獐子,右手轻轻一挥,一团火焰便点着了柴堆。 不一会儿,两只野獐子便烤的熟了,焦黄的烤肉外焦里嫩,散发出一丝诱人的香气。 红袍男子起身,拿起一只,向着还跪着的方煜走去。 “你跪了一天了,也该吃些东西了…”红袍男子淡漠却带些关心的话音响起,烤好的獐子肉送到了少年的面前。 但少年却恍若未闻,依然愣愣地出神。 红袍男子看见方煜这般模样,也就不再多言,将烤好的獐子肉轻轻地搁在一旁的一根梁柱之上,随后转身离开。 …………. 逐渐地,黄昏变成了黑夜,夕阳从遥远的山间落了下去,天际的最后一丝霞光遮敛。 一轮圆月悄悄地爬上天际,素洁的月华流转,如一层轻纱,笼罩大地。 满天的繁星似水,点点星光在星河中闪烁明灭,似乎勾勒出一幅唯美图卷。 一丝微凉的夜风拂过,尸体的腐烂味愈发地浓重了。 红袍男子盘膝而坐,双眸紧闭,就如老僧入定。他的四周,有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流转,看来正在调息运气。 不远处,方煜仍跪着,那只烤好的獐子肉也没有吃过一口。 忽然,整整一天跪着不曾动过的方煜动了。 只见他用手扶住一旁倒落的梁柱,吃力地站起身来,也许是跪的时间久了,腿部有些僵硬麻木,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迟缓,看起来极为的不自然。 他就那样一瘸一拐,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盘膝而坐的红袍男子挪去。 红袍男子睁开了双眼,周遭的灵气缓缓地散去。 “咚…”只见方煜到了红袍男子的跟前,直接又跪了下去,低垂着头,沉默着。 “你,这是怎么了…”红袍男子的语气有些疑惑。 “您说村里的人是被武者所杀,我想拜托您,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想成为武者,日后查清屠村真相,亲自为村中数百亡魂报仇…”少年抬起头,牙关紧咬,咬的嘴唇都渗出了一丝殷红,才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毫无武学天赋的凡人孩子,但我可以学,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求您能够带我离开…”少年的眼中,最初的空洞逐渐被一丝坚定而又刻骨的光芒所代替。 红袍男子看着此时的少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你可知道,成为武者的道路艰辛无比,退一步说,即便你成为了武者,也是朝夕之间,动辄性命难保,随时都会葬身异乡,埋骨荒野…”红袍男子的声音有些漠然,也有着一丝怅然。 “知道…”少年的回答十分简单。 “那你还想继续吗…”红袍男子看着他,再次问道。 “想…”一个字,从少年的口中清晰地吐出,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坚定的执念。 “好,即然这样,我本是东胜之人,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地方,前往东胜瀛洲,但是我并不能保证你日后是否能成为武者,这样,你可还愿意…”红袍男子沉默良久,随后淡淡地说道。 “愿意…” “既然你已经有了坚定的武道之心,那么,此处的冤魂也该让他们先清净一段时日了…”红袍男子淡声说道,随后他单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个晦涩难懂的音节,随后只见漫天的火雨落下,落到了村子的废墟之上。 “轰…” “嗤…” 火势很快地蔓延开来。砖瓦、柴垛、倒塌的房屋以及那满地的尸首,都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包裹,燃烧起来,顿时哔哔剥剥,火光冲天,滚滚黑烟带着一股焦臭味随着夜风直涌上天际,就算在夜幕之中,百里范围内也是清晰可见。 那火,烧的很旺。 一旁的两人,都沉默不语,看着那熊熊烈火,眼中倒映出漫天的火光。 这场大火火势汹涌,范围扩散开来,竟然足足烧了一夜之久。 等到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的微光透过阴翳的云端,一丝一缕地倾泻下来之时,大火才逐渐地熄灭。 被大火烧过后的城隍村,已经变为了一片焦土,什么都不剩下了,那满地的尸首也都已经化为了焦灰,深深地埋在了少年的记忆深处。 方煜和红袍男子在村口处,用一块木牌雕刻出墓碑,矗立在晨曦之中。 那墓碑之上,只是刻了一排字:城隍村数百冤魂之墓。 方煜对着墓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慢慢地站起身,瘦削的身躯在阳光中拉扯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柔和的暖阳,照在少年的脸庞上,映照出一片坚毅之色。 “走吧…”红袍男子双眼平静地看着不远处化为焦土的城隍村,淡淡地说道。 方煜看着他,轻轻点头。 “火儿…”红袍男子轻声呼唤,那头庞大的火羽朱雀便又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去哪儿…”两人重新坐到火儿的背上,方煜才开口问道。 “东胜境内,我一位旧友的住处…”红袍男子的双眸看向遥远的天际,嘴角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唳…”随后,只听得火儿轻啸一声,舒展羽翼,扶摇而上,朝着东南方飞掠而去,很快便在天际模糊成一个细小的黑点…. (点击,推荐,收藏,必不可少!!) ; 第六章 白马湖 相传,东胜境内,靠近西北部的地方,有一白马湖。湖泊宽广,湖水清澈,湖的四周皆是青山环绕,层层叠叠,如银盘青螺般错落有致。 这白马湖的名字由来并非是它的形状似马,而是曾经有人看见过一匹浑身白鬃飘飞的独角神驹,在湖面之上踏浪而行,仰天长嘶,随后又化为一道白光逐渐远去。自此以后,这个说法便传开了,这片湖泊也被称作为“白马湖”。 世人常称,白马湖中有一隐士高人隐居于此,而那匹独角神驹则是他的坐骑。 隐士的踪迹难以追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来自何处,也没有人知晓他的真实样貌,只知道他是武者中的半步大能,修为难测,拥有鬼神之能。 传闻,东胜第一剑贺汗青曾经来此白马湖,邀战那名隐士。那隐士一身白衣,手持一杆银色长枪,与贺汗青于白马湖上空激战数日,也没能分出胜负,最终两人只得以平局收场。 故世人皆称这名隐士为白马湖居士,意味着他是这附近一带的强者。 虽然白马湖的名气颇响,所处之地虽然清净,远离城镇,却也并不偏僻。平日里也有前来历练的武者,但大家都不会在白马湖附近厮杀打闹,生怕惹恼了白马湖居士,说不定那人一怒之下就将他们灭了。 毕竟,就连威名赫赫,纵横剑山的贺汗青也只是与他打成了平手。 然而,这一天,白马湖畔来了两人。 一人身穿红色长袍,剑眉星目,气度轩昂;而另一人,则只是一名身穿灰衣的少年郎,年纪不大,脸庞之上还带着一丝稚嫩青涩。 但此时的两人,似乎经历了长远的跋涉,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这两人,自然便是从北山凰洲一路横穿云梦雾沼,跨越千里返回东胜瀛洲的红袍男子与方煜了。 “南宫大人,您不是说要去您的一位旧友居所吗,我们到这山间湖泊来干什么…”一路之上,方煜已经知道了这红袍男子复姓南宫,单名羽,所以便称他为南宫大人。 “待会就知道了…”南宫羽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双眼平静地看着澄澈的白马湖水,神色自若。 随后只见他手中的浮雕玉戒一阵闪烁,一枚青色的玉珠子凭空浮现。那青玉珠子表面光滑,内部却雕刻着复杂的纹路,看上去十分奇异。 那枚青玉珠子在半空滴溜溜地旋转起来,随后只见红袍男子手指轻勾,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入清澈的湖水之中。 在青玉珠子落水的一刹那,原本平静的白马湖水忽然剧烈地翻涌起来,湖水向着两旁倒卷开去,在两人的面前呈现出一条一人宽的水径。 “跟着我走…”南宫羽淡淡地说道,随后只见他抬腿踩上了那条水径,向前走去,竟犹如行走在平地之上一般。 而他身后的方煜看见此景,也一咬牙,一脚踩了上来,但他也没有如预想中的掉落水中,而是十分的平稳。 于是,他忍不住啧啧称奇,随后快步跟上前面的南宫羽。 脚下的湖面澄澈如玉,方煜低头,甚至能够看见其中有着几尾金鲤甩着鱼尾,欢快地游动着。 方煜跟在南宫羽的身后,走了好半晌,似乎逐渐地深入了湖心。 忽然,两人的面前,一扇并不大的木门就那样没有预兆地出现。 南宫羽伸手,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木门缓缓地开了。 直到方煜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那扇看似平常无奇的小木门却似乎隔断了天地界限,门里门外完全是两番不同的景致。 入眼处,是一片连绵着的苍翠,竹林环绕,廊桥曲折,桥下还流淌着一条小溪。廊桥后,一排竹篱之后,几座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简易小木屋静静地立着,木屋前还有一片不大的药圃。 竹林的枝梢间,还有红蝶轻舞,看上去如诗如画。 而此时,在那片竹篱圈起来的药圃中,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俯着身子,神情十分专注地看着那些药草,看到有些干涸的泥土,还轻轻挥手,一团水汽便笼罩而下,濡湿了那些药草。 “任兄,怎么,看到我来了,还顾着你的那些宝贝药草啊…”南宫羽看到不远处的青衫男子,似乎有些哑然失笑。 “嗯?是南宫兄啊,你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了…”青衫男子听到南宫羽的问话,才直起身子,微笑着说道。 只见那青衫男子生的温润如玉,翩然如世家公子,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上,面容儒雅,双目澄澈如水,他的青衫腰间,还系着一枚环形玉坠,整个人看起来超凡脱俗,有如青天仙客。 如果说,南宫羽是炽烈如火,刚猛似铁;那么,眼前的这名青衫男子则是温润尔雅,如三月春风,和煦温暖。 “我么,许久不见,过来逛逛呗…”南宫羽看着眼前的景致,淡声说道。 “南宫兄素来以修炼为重,我任某可还没有这个本事让你特地过来叙叙旧…”青衫男子轻轻摇头,笑着答道。 “好吧,既然瞒不过任兄,我也就直说了。这次我历练至北山凰洲,遇到了这个孩子,他….”南宫羽将北山境内城隍村的凄惨遭遇告知了青衫男子。 “原来是这样…”青衫男子听完,也不禁有些唏嘘,看了眼一直站在南宫羽身后沉默不言的方煜。 “任兄也知道,离天池山收徒还有两年半的时间,现在山门未开,我带他去天池山并不合适,我想来想去,便想将他先安置在你这边,等到两年半后,他若要来天池峰,就让他来吧…”南宫羽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边平日里一人也乐得清静,只要他不嫌苦闷,就呆着吧…”青衫男子说道。 “对了,你说你,想成为武者?”青衫男子忽然笑着问一旁的方煜。 “是…”方煜看着眼前的这名亲和力十足的青衫男子,坚定地说道。 “那好,我这边也收藏有些功法秘籍,可以让你参悟学习,而且我也会挑些时间给你讲解些关于武者修炼的事情,你听明白了…”青衫男子说道。 “这…谢谢前辈…”方煜连忙抱拳谢过。 “嗯,好,那西边靠里的那间卧房就留给你住了,里面有些陈陋,你去收拾下吧,我与南宫兄先进屋叙叙旧了…”青衫男子吩咐道。 “是…”方煜听闻,连忙退下。 随后青衫男子便和南宫羽慢慢地进屋去了。 只留下了方煜一人在外。 方煜先去西边的卧房看了看,那间小木屋中陈设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张檀木案几,几把藤椅,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青衫男子先前说屋中陈陋,但方煜推门进去,只觉得屋中打扫地十分整洁清亮,地上灰尘也并没有堆积起来,家具也都如新的一般,显然是有人经常收拾的。 方煜对这间以后要生活的小木屋感到十分的满意。 他在屋中静坐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无趣。便推门出去逛了逛。 他先去屋前的药圃中看了下,只见那药圃中泥土被翻垦的十分整齐,上面种着各种各样方煜叫不出名字的药草。 有的药草生的茎叶细长,垂丝若柳,其上还有一滴滴乳白色的晶莹液体流淌;有的药草生的如藤蔓,长茎之上,九瓣青叶相对而生;而有的药草,则形状怪异,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方煜看着这些药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也能感觉出这些药草不同寻常,恐怕就是武者之中常说的灵药了。 据说灵药可入炉炼丹,成丹后治愈百伤,是武者必不可少的修炼资源。但往往的,这些灵药价值不菲,实力低微甚至是有些清贫的高阶武者,倾家荡产也买不到一株珍稀灵药,所以方煜虽然不是特别懂,也能感受到这片药圃的价值之高。 随后,方煜逛完了药圃,便又顺着蔓回曲折的廊桥向木屋的后院走去。 木屋的后面,是一片盛开着的桃林。粉色的桃花万千,如翩跹起舞的仙子,清风吹拂,别有一番韵味。 方煜沿着溪畔桃林走着,看着这满眼的桃色,心情也不知不觉得好了些。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在那重重掩映的桃林中间,似乎有一座坟墓,其上还竖立着一块墓碑。 方煜心中疑惑,究竟是什么人的墓,竟然会被青衫男子葬在此处。 于是,忍不住心中疑惑,他慢慢地朝着那座墓走去。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墓碑上刻有的字样: 爱妻苏忆瑾之墓。 墓碑的右下方还有着一排略小些的字:夫任逍遥于白马湖刻之。 没想到,这桃林间的墓,竟然是青衫男子的亡妻之墓。 而方煜也终于知道了那青衫男子叫做任逍遥。 但方煜却不知道,任逍遥这三个字在外界武者之中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青衣剑客任逍遥,一人一剑,醉卧青天,平步青云任逍遥! 据说这任逍遥,也是剑山故人,与贺汗青师出同门,自小便天赋异禀,剑道独尊。年仅十六岁,便独自参悟剑山古籍真谛,成功勘破其内玄妙。后来又自创青云剑法,震惊东胜。 昔年,青衣剑客曾手持鱼肠剑,一人独自拜访东胜十宗,年轻一辈无人敢撄其剑锋,甚至是有些老一辈的强者都无法阻挡他的步伐,败于其剑下。 当年的他,一路高歌,最终打败无数年轻翘楚,娶得了东胜氏族苏家的掌上明珠。 风华绝代,盖世风姿,恐怕也就是如这任逍遥般了。 但是,自古以来,绝代天骄似乎总有中途夭折的一天。 十五年前,青衣剑客任逍遥忽然之间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没人说得清。就连剑山,对他的踪迹也是闭口不言。 有人说,他当年过于自傲,挑战那么多的高手,已经被更强的仇敌杀了;有人说,他不满于现状,云游四海,去五域之中闯荡了;也有人说,他闭关修炼,却入魔,已经不是原来的青衣剑客了…. 但不论如何,这些都只是人们的猜测,谁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这位威名正盛的青衣剑客无端失踪。 却没想到,今日方煜却在无意之中看到了青衫男子的名讳。 原来,青衣剑客没死,也没有失踪,而是隐居在了这白马湖之中…. 那么,十五年前,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他的爱妻苏忆瑾又怎么会成为了墓中的一抔黄土… 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 第七章 武道初始 桃花随风,瓣瓣飘落,零星的落到了那座孤坟之前。 方煜沉默地看着那块墓碑上刻着的字迹,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幕情景: 青衫男子孑然一身,来到这白马湖底,怀中抱着一名美丽的女子。他将怀中的女子葬于这片桃林深处,又默默地为她刻了这墓碑,愿这满林桃花盛开,铺满女子长眠的梦境。 而他自己却默默地坐于孤坟前,黯然伤神。 鸳鸯相离,佳人已逝,满腔侠骨化为绕指柔情。 方煜虽然年纪还小,对儿女情长也显得懵懂。但他却从这座孤坟之中读出了青衫男子的落寞与痛楚。 于是,方煜默默地走上前去,从一旁折了一支桃花,轻轻地放在孤坟之前。虽然初次见到青衫男子,但方煜对这名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已经有了极深的印象。 况且,这次南宫羽带他来,就是想把他安置在此处。恐怕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度过。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尊重这座孤坟的主人。 但他却不知道,他这一番小小的举动,早就已经被处在木屋中的两人用神念感知到了。 “南宫兄,这少年就交给我吧…”任逍遥沉默一会,说道。 “好,任兄…苏嫂嫂的事…”南宫羽见到眼前的青衫男子有些失神,欲言又止。 “嗯,忆瑾的事以后再说吧…”任逍遥打断了南宫羽的话音。 “唉…”南宫羽轻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 而此时,方煜也从桃林穿过廊桥,重新回到了前院。 屋中的南宫羽站起身来,任逍遥和他一起走出了小木屋。 “方煜,这段时间你就在任叔叔这边好好地住下,任叔叔也会教你一些武学功法,若是你两年半后,想来天池,就来吧…”南宫羽淡淡地对方煜说道。 “是...谢两位前辈…”方煜微微躬身,说道。 一旁的青衫男子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好,即然安顿好了,那我也该回去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天池怎么样了…任兄,告辞了…”南宫羽说完,随后转身,重新从浮雕玉戒中拿出那颗青玉珠子。 那扇小木门凭空浮现,南宫羽轻轻推门,随后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小木门也缓缓地在空中消散,化为虚无。 南宫羽走了之后,此地便只剩下了方煜和任逍遥两人。 “走吧,进屋…”任逍遥带着方煜来到正中央的那间小木屋,推门而进。 那间小木屋类似于前厅,里面一张白色的貂毛褥毯平铺,上面摆着两个蒲团。 两人坐下。 “既然你想成为武者,那么我今天无事,便将武者有关的一些基本知识讲给你听吧…”任逍遥声音柔和地说道。 “武者,脱于世俗,修炼己身,以成就天地大威为旨。甚至于有的武者还想摆脱天地束缚,掌控天地。要想成为武者,首先便要疏通体内,开辟八穴,沟通体内十二经脉,之后凝练灵气之脉,融于体内,以用于更好地吸收天地灵气,化为己用。”青衫男子的话音似乎在方煜的面前打开了一扇从未接触过的大门。 “而后,成为真正的武者,还需要冲破体内七门,融灵于窍,勘破生死大境,历经九世涅槃,夺天地之造化,与天地齐平。不过那些对于你而言,实在是过于遥远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早日拓宽体内经脉,开辟八处灵穴,为以后的武道之路打下根基…” “听南宫兄说过,你已经经由天池泉水浸泡,但是他所提供的泉水太少,要想彻底稳固你的根基,还远远不够。从明日起,我会每天为你准备好一次药浴,疏通脉络,听明白了么…”青衫男子说道。 “明白…”方煜的眼中有一丝迫不及待。 “好,除此之外的一些事项,你可以在这本《五域注疏》中了解…”青衫男子轻轻挥手,一本略厚的青皮古册出现在方煜的面前。 方煜拿起古册,粗略地翻了翻,只见那古册中记载着与五域之中的一些氏族宗门,妖兽异族有关的消息,甚至后面还有对灵药种类的划分归类。 方煜轻轻合上古册,准备回到自己的房中好好琢磨。 “今天要说的最后一件事,是关于你要选择的功法秘籍。功法的话,鉴于你还未成为武者,现在不必考虑。但武学却需要你自己选择,世间武者有万般神兵,不知道你喜欢用什么样的兵器…”任逍遥轻声问道,随后又一挥手,这次却出现了三团光影。 三团光影之中,一册金印剑谱,一本红封刀法,一页银纸枪诀。 三团光影,三种选择。 “武者,可以祭炼自己的本命神兵,封于体内,也有的武者将天地间一些强大的妖兽之魂封入神兵之内,增强神兵的威力,之前你所见到的南宫羽,他的火羽朱雀弓便封入了一头朱雀之魂…”任逍遥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方煜眼前掠过南宫羽一身红袍,手握火羽朱雀神弓,射杀双头玄蛇时的场景,不禁有些释然。 方煜看着眼前的三团光影,眼神之中有些犹豫。 单从气势来看,那册金印剑谱绝对稳压旁边的两团光影。 但忽然,方煜的脑海中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城隍村。 他记得,以往跟随猎队进山打猎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是用枪矛之类的重兵。 于是,他深吸口气,随后缓缓地说道,“任叔,我选择这页枪诀…” “嗯?我本来便是用剑的,在剑道上也有着一些见解,其他的武学功法虽有涉猎,却并不是我的专长,若你今日选择这金印剑谱,我可以倾囊相授,你可要想清楚了…”任逍遥不知为何方煜放着金印剑谱不选,而选择了三者最后的银纸枪诀。 “想清楚了…”少年的眼中有着一丝执拗与坚定。 “那好,将你的手放在光影上…”任逍遥说道,同时他一挥手,将那剑谱与刀法收了起来。 “是…”方煜依言,将手慢慢地伸入光团之中。 “轰…”就在方煜手掌没入那团光影的时候,忽然屋中一阵璀璨的银光绽放,方煜忍不住闭上眼睛,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不在小木屋中了,而是置身于茫茫白雪覆盖着的万丈雪原之上。 在方煜的不远处,有一名白衣似雪的男子手握一杆长枪,静静地踏足雪中。 忽然,白衣男子动了。 他的身影纵跃翻腾,手中长枪便如影随形,似乎像是紧紧地粘在他的掌心。 枪身横扫,枪尖点刺,白衣男子挥洒长枪,在空中抖出一朵朵枪花,逐渐地,他的身影加速,模糊成一道道残影,长枪似乎从四面八方刺来,又在半途重新归为一点寒芒,凌厉刺出,远处的空气都被刺出一阵音爆之声。 长枪如蛟龙出海,刹那间浪涛汹涌;长枪又如穴中毒蛇,阴诡刁钻。阴阳相生,柔中带刚。退可守,进可攻,简直无可挑剔。 尤其是再配上白衣男子轻盈的身法,只见他的双脚踏于厚雪之上,却轻若无物,每一次脚尖点地,都没有在雪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哪怕是手中长枪大开大合之际,也是踏雪无痕,悄无声息。 那白衣男子将整套枪法演示了一遍,收枪而立,随后他的身影缓缓地消散。 方煜的意识重新回到了小木屋之中。 他愣了好半晌才逐渐地回过神来,随后看向手中躺着的那一页银纸枪诀,那是越看越喜欢,竟舍不得放下来。 这套枪诀并没有名字,一页银纸,无名枪诀。 但刚刚才接触武道的方煜却一下子喜欢上了那长枪挥洒的飒爽英姿,他心中暗自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套枪诀学会。 而一旁的任逍遥见方煜对这无名枪诀爱不释手,也是微微一笑。天下万般兵器,殊途同归,方煜若是喜欢枪法,那就教他用枪便是。 “任叔,这页枪诀我可以拿走吗…”方煜稚嫩的脸庞之上隐隐带着一抹兴奋之色。 “当然,它已经属于你了…”任逍遥平静地说道。 “谢任叔…”方煜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连声道谢。 “好了,这套枪诀我也已经参悟透彻,明日起我也会指点你一二,今天时辰不早了,你与南宫一路风尘,你也早些回屋休息吧,可别忘了明天还有药浴…”任逍遥轻笑,随后对方煜说道。 “是…”方煜小心翼翼地将那页银纸枪诀揣入怀中,起身离开。 他推门,却见屋外竟然已经变成了黑夜,天上也有一丝微弱的星光洒下。 “这里…竟然也有白天黑夜之分…”方煜心中顿时十分好奇。 “这白马湖底,是我开辟而成的界中界,这片小天地之内的法则因我而生,因我而定,你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这方小世界中极小的一部分,只要我意念一动,它可以延伸开去。而你与南宫进来的那扇小木门,你可以称它为界门…”似乎是明白少年心中的疑惑,任逍遥的声音淡然地从身后传来。 方煜听闻此言,心中更是充满着对未来武道修炼的憧憬。 白马湖底,自成世界,且这方小世界可随心而动,这到底是如何恐怖的境界啊? 若是将来,我也能这般厉害,村中乡邻的仇一定能报! 不过好在这只是方煜心中的思绪,若是真的传到外人耳朵中,不免是一番冷嘲热讽,开辟小世界,这可是半步大能才能做到的事,许多武者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做到。他一个连灵脉都未凝聚的孩子,是做梦呢…. 迎着点点星光,方煜走回了西边靠里的卧房。 他回到屋中后,坐在床头,翻起那本《五域注疏》,大致地了解了下基本的内容。他知道了五域各洲之中较有名气的部族世家,宗门派系;他知道了这世间真的有龙存在;他也知道了南宫羽来自于东胜隐世大宗—天池山,那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 翻得累了,他又将怀中的那页银纸枪诀拿出来,参悟了好几遍,直到看的有些疲倦困乏,头晕目眩,他才倒头沉沉地睡下。 这一夜,和着窗外的星光,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李婶婶,梦到了小四哥和阿七。 他也梦到他和自小爱慕的秀春姑娘成了亲,拜了天地… 城隍村事发至今,一路风尘,他没有好好地合过眼。 而今晚,在白马湖底,这片宁静祥和的净土之中,他睡了。 睡得很香…. ; 第八章 一年 翌日清晨,当窗外的星光逐渐地消散,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如水般倾泻而进之时,方煜便早早地醒了。 起身推开房门,却只见一身素色衣衫的任逍遥早就在那片药圃之中打理药草了。 “你醒了?”任逍遥依旧俯着身子,也没抬头,便感知到了方煜。 “早膳是用玄黄葛根熬制而成的粥羹,放在前厅了,你自己去吃吧,吃完别忘了在屋中稍候,还有一次药浴…”任逍遥的话音传来。 “是…”方煜答道,随后便去吃早膳了。 等方煜吃完早膳回到屋中的时候,只见屋中摆着一只大木桶。木桶之中盛着淡青色的药液,木桶的边沿上还搁着一块白热毛巾。 任逍遥双手负于身后,双眼平静地看着推门而进的方煜。 “这药水之中掺杂了九叶青藤、剑南白芍和江南十三根捣碎后流出的汁液,对疏通你体内的经脉极有益处,你褪去衣衫,进去吧…”任逍遥吩咐道。 “是,任叔…”方煜听话地褪去衣物,随后将身子浸入木桶之中。 那淡青药水极为的清凉舒适,缓慢地渗入方煜的肌肤之内。方煜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体内的血液似乎都流通的更为快速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任逍遥走上前来,伸出右手,两指并合,轻轻地在方煜上身的一些重要穴位和流通中枢处连点数下。 顿时,方煜只觉得体内的经脉一阵舒畅通达,就像是淤积多年的河道被疏通了一般,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这次药浴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等方煜从木桶中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淡青色的药水之上已然漂浮着一层浅浅的黑色泥状物,那便是他体内还未完全排除的杂质。 毕竟,之前南宫羽随身携带的天池灵泉只有那么一小瓶,就算再有奇效,凭那么一点,要想彻底地排除方煜体内的杂质,是不可能的。况且方煜先前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些,虽然他在凡人之中不错,但在武道途中就显得寒碜了。 药浴浸泡完之后,方煜又随着任逍遥来到了廊桥后的那片桃林之中。 任逍遥从一株桃树上折下了两根桃枝,一根递给方煜,一根他自己留着。 “现在,我会将那页银纸枪诀上的动作要领拆解后,演示一遍给你看,你可要看仔细了…”任逍遥说道。 “是…”方煜答道。 随后,只见任逍遥手中握着桃枝,慢慢地挥舞起来。那根原本柔弱易折的桃枝在他的手中竟真的如一杆锋锐无比的长枪一般。时而轻挑,时而斜刺,啪的一声抽在一旁的桃树之上,抽落了满树的桃花,落在地上。 并没有灌输灵力,任逍遥竟只凭借一根桃枝,便将整套无名枪诀演示了一遍,随后束腰收手。 “好,那么,你现在按照我刚才演示的,慢慢地练一遍…”任逍遥看着方煜说道。 方煜依言,也手握桃枝,按照刚刚任逍遥演示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练了起来。 “咔擦…”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起,方煜手中的桃枝断了。 “重来,用力过猛,要懂得控制自己腕部的力道…”任逍遥将手中的桃枝抛给方煜。 方煜咬牙,重新练起。 “不行,腰部扭转幅度不要太多,再来…” “手臂太过僵硬,要灵活一些,不要太死板,重来…” 一旁的任逍遥一遍遍地纠正方煜姿势上的错误,时而轻轻摇头,时而赞赏地点点头。 就这样,时间在周而复始的练功之中悄然淌过,不留丝毫痕迹。 ……………………. 时间,真的若白驹过隙,斗转星移,一晃而已。 方煜在白马湖底,小世界之中,白日里浸泡药浴、练习银纸枪诀,偶尔也帮任逍遥照看一下药圃中的药草;一到了晚间,他又回到房中,细细地梳理一天所获和翻看那本《五域注疏》或者其他的一些古籍书册。 当然,偶尔他有闷得慌的时候,他便会和任逍遥打声招呼,通过界门去白马湖外的世界去逛逛。 为此,任逍遥特地也为他炼制了一颗开启界门的青玉珠子,方便他随时进出。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之下,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一年之久。 在这一年期间,方煜不仅靠着药浴成功地开辟了体内四处灵穴,同时也将那套银纸枪诀练得炉火纯青,登堂入室了。而且,任逍遥在此期间也教他了另一种叫做《青天梯》的身法秘籍。 这青天梯身法用起来,身形极为地灵活轻盈,犹若鸿毛,轻若无物,配合那页招式多变的银纸枪诀,可谓是恰到好处。 而这一日,白马湖外,金乌高悬,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青山峰峦,洒在湖面之上,原本粼粼波光中顿时像洒了一层金粉般,看上去极为美丽。 白马湖中,平滑如镜的水面之上,一名身穿灰色衣衫的少年,手握一杆银色长枪,踏波而立。 他手中的那杆银色长枪,枪身修长,其上还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银纹,看起来神秘而具有美感。 忽然,那灰衣少年动了。 只见他的脚尖如蜻蜓点水般轻点水面,手中长枪如蛟龙腾飞,斜刺横扫,锋锐的枪芒在湖面之上切割出一道道的水痕,重重叠叠,似要翻起千重浪涛。 “轰…” “砰…” 少年的身影突然化为一道残影,迅速地朝着上方掠去,随后又俯冲而下,手中银枪狠厉地刺向水面,水声轰鸣,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而且水面上竟然被长枪搅动出一个庞大的漩涡。 直到好一会儿,那漩涡才缓缓地消散,湖面重新归于平静。 少年脚尖点水,口中轻舒口气,收枪而立。 毫无疑问,这名灰衣少年便是方煜了。 只是现在的他与一年前相比有了不少的变化。经过一年药浴的浸泡和练功的锻炼,他的身子骨更加地挺拔壮实了,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了许多,看起来已经有些少年俊杰的味道了。 此时他手上握着的银色长枪,自然是任逍遥给他的。 这杆银色长枪名为“雪藏枪”,乃是当年任逍遥与贺汗青对战之时所用的兵器。 这银色长枪的枪身由北域玄阴镔铁铸就而成,枪尖也是用北海玄银浸泡在万年寒潭整整三月之久方才淬炼成形,锋锐轻盈。枪身原本重达数百斤,但是任逍遥在枪身之上铭刻了符咒银纹,使得它的重量维持在六十斤左右,将其原有的重量与威力隐藏了起来。 这样,方煜也能够将这雪藏枪挥洒自如。但是,方煜尚未成为武者,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自然也就无法在枪身之内灌输灵力,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唯有将来方煜拥有灵力之后,这杆长枪才会真的释放出隐藏着的破坏力,成为一杆灵器神兵。 方煜今日来到这白马湖之外,便是嫌里面有些闷了,才出来用雪藏神枪试试身手。 练完一遍枪法,方煜便脚踏水面,来到了白马湖畔。 岸边,是一座青山,山脚有一片竹林,苍翠的竹子倒映在湖中,衬上阔远的蓝天白云,看上去颇有意境。 方煜提着长枪,走入竹林。 这片竹林中棕鼠、绒兔之类的小型野兽较多,方煜平时的乐趣之一就是来这竹林中逗它们玩。 “吱吱…”果然,在离方煜不远的地方,一只赤灵火猿攀在枝梢,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晃荡,它的手中还攥着一个红色的果实,正使劲地往嘴里塞着。 “哈哈,今天一定要逮着你这小东西…”方煜轻笑一声,随后脚尖点地,身形轻跃,便向着那头赤灵火猿掠去。 “吱吱…咿呀…”那头赤灵火猿一见有人向它这掠来,吓得连手中的果子都掉了,随后慌乱地叫了一声,长长的猴尾绕着竹梢轻轻一荡,松开,便快速地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还敢逃…”方煜见此情景,手中雪藏枪横指,枪尖轻点身旁的一株墨竹,却并没有破开竹身,而是枪身微微一颤,方煜借着这股后劲又是一个纵跃,这一下离那赤灵火猿便更近了。 “吱吱…”赤灵火猿原本正得意着,却没想到这人类竟然如此难缠,气急败坏地嘶叫一声,然后转身闷头就跑。 而在它的身后,方煜施展青天梯身法,不紧不慢地吊在其身后,玩着一场极其不公平的猫捉老鼠游戏。 一人一猴,在竹林间拉开了一场持久战。 忽然,就在这时,方煜似乎隐约之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求救之声。 这求救声断断续续,极其模糊,但是仍听得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方煜轻轻皱眉,随后轻叹口气,果断地放弃继续追逐赤灵火猿,脚尖点竹,随后转身朝着求救声传来的地方快速掠去。 “吱吱…”方煜这一走,前面的赤灵火猿开始还有些警惕,唯恐那狡猾的人类从侧面偷袭,但等了好一会儿,那人类也没再追上来,它便高兴地叫了一声,转身钻入林间,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 竹林的另一边,一名长相清秀的黄衫女子跌跌撞撞地跑着。她的身后,足足有六位手握白骨长刀的黑衣人,身手敏捷,穷追不舍。 “救命…来人…”黄衫女子的年纪并不大,此时她的一张小脸之上满是惶恐之色,若是被身后的黑衣人追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我们马上就要接近白马湖了,再不解决这小娘皮,万一惊扰了传说中的白马湖居士,我们也要跟着一起陪葬…”六名黑衣人中,一人小声说道。 “是啊,那白马湖居士可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另一人听闻,马上附和道。 “说的有理,速度解决…”那领头的一名黑袍人当即说道。 随后只见他猛地一掷,手中骨刀脱手而出,斜飞着掠过黄衫女子的头顶,直直地插入她跟前不远处的泥地之中。 “啊…”黄衫女子慌不择路,脚下被一根凸起的枯木桩子所绊,直接摔倒在地,她的白色绣花软鞋中有着一丝殷红渗出。 “哼,你这小娘皮,我让你再跑,这下看你还怎么跑的了…”为首的黑袍人恶狠狠地说道,随后他一挥手,身后的五人立即上前,手中长刀砍向黄衫女子。 “真是可惜了,这小娘皮长得虽然一般,但原本也能让弟兄们享受一把…”那领头黑袍人看向那女子,嘴中兀自说道。 眨眼间,五柄骨刀便到了黄衫女子的面前。 她的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随后,她轻轻地闭上双眼,眼中两行清泪淌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叮…” “嗤…” “啊…” 忽然,似乎像是那其中一名黑袍人的痛呼声传来,黄衫女子预想中的死亡也并没有到来。 她疑惑地睁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后,她看见了一名少年,手持一杆银色长枪,背朝着她,拦在她和几名黑袍人的中间。 而似乎,对面有一位黑袍人,他的长刀已经从手中无力地跌落,而他的右臂上,鲜血涌出,染红了黑色的衣衫…. ; 第九章 苏家 灰衣少年,手持一杆银色细枪,枪尖直指那几名黑衣人。 而那几名黑衣人也没料到此时会有人出手救下那名女子,一时之间不敢妄动。 竹林间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清风吹拂枝梢带起的沙沙声。 “你这小子是谁,为什么要横插一手,难不成也想学别人英雄救美?快给我让开…”领头的一名黑衣人率先打破僵局,狠厉地对着方煜说道。 “笑话,我让开?好让你们杀了这位姑娘么…”方煜冷笑一声,此时的他与一年之前的气势截然不同,隐隐间带着一股自信。 “乳臭未干的小子,看来你是真的找死…”其中的一名黑衣人话音未落,一个鹞子翻身,手中白骨长刀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斜劈而下,隐隐地竟有一丝刀芒闪烁。 “叮…”白骨长刀与雪藏神枪的枪身相撞,但雪藏神枪乃是天地神兵,怎么可能是那白骨长刀可以相比的。 雪藏神枪的枪身极有韧性,一股内劲顺着枪身反震回去,震得黑衣人直接虎口开裂,双手再也无法握住长刀。 “哼,在白马湖边想要行杀人之事,我怎么能饶你…”方煜冷哼一声,手中银枪挥舞,如蛟龙腾飞,已然是用上了无名枪诀。 “轰…”枪身横扫,正中那名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喉中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而他的身子则倒飞出去,砸向旁边的一株竹子上,翠竹顿时折断,轰然倒地。 “上…”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剩余的四名黑衣人一拥而上,与方煜缠斗在一起。 “嘶…”而就在方煜无法脱身之时,那领头的黑衣人自己却绕到一旁,掌心中一团黑烟缭绕,爪气纵横,暗中向黄衫女子偷袭而去。 “嗯?”方煜看见那黑衣人的动作,顿时心中暗叫不好,立即使出青天梯身法,脚尖在一柄白骨长刀的刀身上轻点,随后化为一道残影,冲出四人的包围圈,右手腕部轻甩,手中雪藏神枪顿时脱手暴掠而出。 “嗤…”就在黑衣人鬼爪离黄衫女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天际一杆银枪如龙,狠厉地穿透他的胸口,透体而出,将他钉在泥地之上。 这时的黑衣人,只需一息的功夫就可以得手。 然而,此时,他的鲜血从体内狂涌而出,染红了地面,甚至有些溅到了黄衫女子的衣衫上。 “你…”黑衣人凭着最后一口气,硬生生地转过头,看着方煜,想说些什么,喉中却含混不清,最终一口气咽下,身死。 而方煜此时已经到了黑衣人的近前,伸手将雪藏神枪拔出,只见那枪身之上没有一丝血迹残留,干净依旧。 “砰…”黑衣人的尸体无力地倒下。 方煜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脑中却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虽然在一年之前,南宫羽与任逍遥两人便告诉过他要成为武者,手上沾满鲜血便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毕竟,世间万事的第一次总是会令人心旌摇曳。 而这一次杀人,也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的双手之上还会沾染上无数的鲜血。有些是逼不得已,有些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武者,之后的武道途更是凶险难测。 不过所幸,眼前的这些黑衣人,也只是一些初入武道,体内灵穴尚未开辟的内家高手。否则,若是真正的武者前来,恐怕死的就是方煜了。 “大哥…”就在方煜看着地上的尸体失神之际,剩下的几名黑衣人睚眦欲裂。 “我跟你拼了…”一人喊道,手中长刀紧握。 “不要冲动,你们还记得么,据说当年白马湖居士与贺汗青大战之时,用的也是一杆银色长枪…”忽然,其中一名黑衣人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低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位大能…”另一人立即接话道。 “不,如果真是那人,像我们这些蝼蚁怎么会有资格出手,或许眼前这少年时那位大能的弟子…”原先那人自嘲地说道。 “对,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我看他似乎并没有立即杀我们的意思,我们趁现在快走,不然等他回过神来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那人目光闪烁,说道。 “对…走…”几人对视一眼,立马转身钻入竹林深处,片刻不敢停留。 方煜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却并没有追上去。 如果他现在追上去,肯定可以将那些黑衣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他不追,只是因为他不想。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那黑衣人的尸体,快步朝着黄衫女子走去。 “姑娘,你怎么样…”方煜有些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多谢少侠出手相救…”黄衫女子慌忙地站起身来,却忘了脚上的伤势,顿时哎呦一声又摔倒在地。 “你的脚受伤了,行走不方便,这样吧,我先带你回任叔那疗伤…”方煜对她说道。 “谢谢少侠…”黄衫女子十分感激。 随后,方煜背起黄衫女子,手提雪藏神枪,向竹林外慢慢地走去。 出了竹林,来到白马湖畔。 方煜从怀中取出青玉珠子,抛入水中,顿时那一条通往界门的水径出现。 “少侠,这前面可是湖水啊,你….”那黄衫女子眼见方煜背着她来到湖畔,却仍未停下脚步,不禁有些紧张地提醒道。 “我知道…”方煜一面说着,一面一脚踏在水径之上,却并未掉入水中。 黄衫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方煜背着她,很快便来到了白马湖底。 推门而入,方煜将黄衫女子轻轻放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叮嘱她不要乱走,随后自己又出去找任逍遥。 “吱呀…”木门推开,屋中空无一人,任逍遥竟不在屋中。 方煜心底有些奇怪,这不在药圃,也不在屋中修炼,人去哪了? 随后,他又顺着廊桥,走到了后面的桃林中。 这次,他看到了任逍遥。 此时的任逍遥依旧一身青衫,坐在那座孤坟之前。 他的身边,一柄清亮如水的鱼肠剑静静地摆着,没有入鞘。 任逍遥的手中拿着一只白玉葫芦,葫芦中装着剑南烈酒,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然后独自喝酒,一口一口,身影显得萧瑟与落寞。 葫芦中的酒喝到一半,他又停下,将剩下的酒慢慢地倾倒在墓碑前的泥地之上,一阵凉风吹过,一缕长发垂落,遮住他眼神之中的孤寂与追忆。 今日,初春三月,正是他亡妻苏忆瑾的忌辰。 每年他都会在心里默数着日子,数着他与她的那些回忆,日复一日,他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了。 满林的桃花依旧,而她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哪怕他任逍遥武道成就如此之高,能够开辟一方小世界,能够纵横世间,他也无法救回爱妻的性命。 任逍遥独自消沉,而在不远处的方煜看见这番情景,原本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重新咽了回去。 直到好一会儿,任逍遥才拿起一旁的鱼肠剑,缓缓起身。 “你怎么来了,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任逍遥方才失神,竟然没有发现身后的方煜,此时看见他,便开口问道。 “任叔,是这样的,今天我在白马湖外的竹林中救了一名女子…”方煜将竹林中发生的事详细地与任逍遥说了一遍。 “你,也终于杀人了么…”任逍遥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复杂。 方煜低头,一言不发。 “好了,带我去看看那女子吧…”任逍遥说道。 “是,任叔…” 两人一起来到屋中,看到黄衫女子正捂着脚,牙关紧咬,疼的满头香汗。 任逍遥来到黄衫女子跟前,命她褪去软鞋,然后他轻轻地用手掌抚过女子的脚踝处,掌心之中一层淡青色的灵气涌动,很快黄衫女子的伤势便全部愈合了,也没有留下疤痕。 “好了,你的伤已经没事了,现在说说你是谁,来自何处,又为何会被那些黑衣杀手追杀…”任逍遥微笑着说道。 “我…我叫做怜儿,是青州苏家属下分族的一名侍女,伺候的是苏清月小姐。前几日,我与小姐正在房中抄写道经,但同为东胜氏族的卓家分族忽然对我们府上出手…”那名自称怜儿的黄衫女子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你来自苏家…”任逍遥一向古井不波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情绪,竟忍不住打断女子的话语。 “是啊,恩人怎么了…”怜儿似乎有些惊慌。 “没事,你继续往下说…”任逍遥平复下自己的情绪,随后说道。 “是,那一天卓家来了很多人,但到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来的不止是卓家,还有上官家与穆家,三家联手,苏家死了很多人,火光冲天,府宅破败,三家动用了实力高强的武者对付小姐与府主,据说是已经冲破五门的强者…”怜儿说道此处,顿了下,随后接着说道。 “府主战死,苏清月小姐被俘,苏宅上下几乎无人生还,我是趁乱才逃出来的,但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侍女逃到了青州之外,也有杀手追杀,好在遇见了这位少侠,及时相救…”怜儿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那苏家本宗知道这事吗…”任逍遥轻轻皱眉,问道。 “我听说就连在池州的苏家本部也被三家攻打上门,而且似乎其中还有其他宗门的影子…”怜儿这一路上被人追杀,但也在暗中打听关于苏家的事,现在她将她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了任逍遥与方煜。 “如此多的大宗竟然联手对付苏家,不知道苏家是否还撑得住…”任逍遥的话语之中有着一丝波动。 “方煜,这一年之中,你已经开辟了体内四穴,沟通六条主经脉,已经可以称得上半个武者了,现在我要你帮任叔一个忙…”任逍遥沉默良久,随后转头对着方煜说道。 “任叔,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方煜连忙问道。 “我要你,带这位怜儿姑娘去青州,姜氏分部,找一个叫做姜云的人…”任逍遥看着方煜,说道。 ; 第十章 青州 “青州…姜家?”方煜听到任逍遥的请求,显得有些疑惑不解。 这怜儿才刚刚从青州苏家灭门大难中逃出来,此时的青州城肯定是龙潭虎穴,现在要他带着这怜儿再去青州姜家,不是自投罗网吗? “没错,这姜云是我昔年的故友,我与他的交情不错,到了青州,若是可以,你将怜儿姑娘带去他那,寻求他的帮助…”任逍遥缓缓地说道。 “是,任叔,不过您就这么确信那姜云会帮我们…”方煜迟疑了一会,说道。 毕竟,现在苏家被灭,还是几个东胜氏族联手而为,这姜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它也是作为屹立千年的古老氏族,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我会写一封手书,你交给他就行,对了,这块白玉佩环也给你,这佩环之中留有我的一道神念,遇到危险时你便捏碎玉环,其中的神念之力相当于冲破三门的武者全力一击,可以确保你性命安全…”任逍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精心雕琢的玉佩,交给方煜。 “还有,此次我也会亲自前往池州的苏家本宗一趟,苏家遭逢灭族之灾,我身为旧人,怎么能不回去看看呢…”任逍遥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怅然。 “那任叔,我与您应该如何联系呢…”方煜又问道。 “我交于你的那白玉佩环也可以进行神念沟通,有必要时我会通知于你,但是一旦你的白玉佩环碎裂,我也便无法再与你进行沟通了…”任逍遥说道。 “啊,竟然是这样…”方煜听闻,心中暗下决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动用那白玉佩环的神念之力。 “最后,这次出行,我会将这白马湖底的小世界收走,所以,若是你成功地将怜儿姑娘送至姜家,你也暂时不用回到这里,你已经初入武道,是时候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那柄雪藏神枪你便留着,反正我也不太用…”任逍遥看了眼轻靠在墙上的雪藏枪,随后说道。 “多谢任叔,我一定会顺利地将怜儿姑娘送至青州姜家,不会让您失望的…”方煜躬身,对着任逍遥说道。 “好…”任逍遥说着,随后从桌上拿来一页黄纸,并指成笔,刷刷地写完一封手书。 “好了,这封手书你藏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任逍遥说道,起身离开,身后方煜也扶起怜儿姑娘,跟着任逍遥走出木屋。 不一会儿,三人便通过界门来到了白马湖的岸边。 风,轻轻地吹动任逍遥的衣衫,额前一缕长发飘落,遮住了他的眼。 任逍遥望着湖面,右手轻轻地掐诀,口中念出一个“收”字。只见那白马湖水便剧烈地翻腾起来,犹若烧开的沸水,水花四溅,湖心处还出现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漩涡。 那水漩涡缓慢地旋转,逐渐地缩小,最后凝成一团白光,朝着任逍遥掠来。 任逍遥轻轻地一挥手,那团白光便直直地没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白马湖水也重新归于平静,漩涡消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毫无疑问,先前那道百光便是任逍遥开辟的小世界种子,被他收入了体内。 小世界,凝于人心,归于人体,万般玄妙,自成世界。 “好了,我已经将小世界收走,是时候出发了,方煜,你要牢记,武者一途,凶险难测,生死朝夕之间,这次青州之行算是对你的一次历练,同时,因你尚不能使用灵戒,你要将雪藏神枪保管好了,此枪为天地神兵,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任逍遥转身,对着方煜嘱咐道。 “是,晚辈会留心的…”方煜答道。 任逍遥见此,也不再多言,双手负于身后,脚踏虚空,虚空中似乎铺了一条石阶天梯,任逍遥一步步地走去,如履平地,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天际… “怜儿姑娘,任叔走了,我们也出发吧…”方煜看着任逍遥远去,随后转身对怜儿说道。 “嗯,好的…”怜儿轻声答道。 随后两人慢慢地走向那片竹林,身形消失在一片苍翠之中… ……………………….. 青州,位于东胜瀛洲的西部,是境内一座繁华喧闹的大城池。 青州城占地极广,城中人口千万。 光是那古朴沧桑的城墙便连绵横亘数百余里,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那城池正南的城门足有百丈有余,恢弘雄伟,门上一排排铜漆长钉整齐有序地布满四周,门口还有两只青州城主亲自雕刻的白玉石狮蹲着,威严庄重。 城门之上,是一块巨大的石刻,上有“青州城”三个苍劲大字。 城门处,两侧各有一队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手持长枪,严格地盘查来往的行人,不时地传出喝问之声。 这些黑甲武士,是青州城主府的亲军,“黑甲军”。 黑甲军征兵极其严格,编制几乎都是真正的武者,甚至有许多冲破体内命门的少年俊杰也入伍参军,整只军队的力量,极为强大。 当年曾随青州城主北伐,浴血沙场,杀人无数。 而这一日,青州城外的官道之上,来了打扮怪异的两人。 一人是身穿灰衣的少年,身后斜背着一杆类似于长枪的兵器,那兵器用布条缠裹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它很长,少年背在身上,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而少年的身旁,一名作村妇模样的女子,头缠丝巾,脸上还蒙着一层灰,亦步亦趋地跟着少年。 这两人,毫无疑问,便是前来青州的方煜与怜儿姑娘了。 青州位于白马湖的东南方,两地同属西部,相隔不过数十里。但以两人的脚程,也足足赶了大半个月才赶到,这足以可见当时的怜儿逃命时的艰辛。 两人很快便随着进城的人流来到城门口,方煜与其中一名黑甲兵的目光对视之时,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一头洪荒猛兽给盯上了,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与凛冽杀意,是久经沙场的军人才有的。 方煜赶忙低下头,轻舒口气,不敢再与其对视,这黑甲军实在是太厉害了。 连军中的普通兵士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军中的将领? 方煜和怜儿进入青州城内,看着眼前这繁华的景象,方煜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不值一提。 青州城内的主城道十分宽敞,足有数十丈,可容十马并列而行。街道两旁,楼阁宅院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什么“万妖楼”,什么“灵宝阁”….各式各样的店铺,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统统都有。 走在街道之上,时而可以看到穿着各异,来自五湖四海的武者,有的背负长刀,有的腰间悬剑,还有的甚至手提蛇矛,脚下一头浑身红鳞的庞大蜥蜴充当坐骑…这一路之上,看的方煜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这真是一座属于武者的城池。 方煜带着怜儿,并没有莽撞地一头扎向姜家分部,而是先用任逍遥给的金银,住进了一家名为“雪烟阁”的客栈,用来歇脚。 虽然方煜经验尚浅,却也知道,青州变天,东胜氏族苏家分部被剩余几家联手剿灭,若是不明情况,贸然前去姜家分部,难保会出什么情况。 虽然怜儿先前只是苏家陪侍苏清月的一名小小侍女,但现在可是风声正紧的时刻,任何与苏家有关的消息一旦泄露,恐怕就算是一名侍女,也绝对会被人抓住杀了。 况且,两人从白马湖一路赶到青州,一路风尘,也有些疲累了,正好在雪烟阁中让怜儿先休息一会。 方煜在雪烟阁中定了两间房,将怜儿安置在屋中,并叮嘱她不要乱跑后,方煜自己下了楼,打算去外面打探打探风声。 但没想到,方煜刚一到雪烟阁的楼下厅堂,前脚还未跨出门槛,便听到一面木雕屏风后的雅座之中传出一道微弱的声音。 “唉,林兄,你说那青州苏家不知造了什么孽,原本是东胜千年氏族的分部,如今却被其他几家联手剿灭,苏府主身亡,连那青州四美人之一的苏清月,也被穆家俘了去,听说下个月就要被逼迫嫁给穆家天骄,穆青了…” “可不是么,苏家满门被灭,只剩下了这么个苏清月,真是可惜了…”紧接着,另一道声音传出。 “嘘,小点声,那穆青虽然没有苏清月厉害,却也已经冲破四门,青州年轻一辈之中可是风头正盛呢…” “那倒也是,不过我听人说,这次不光是青州苏家,就连东土池州苏家也是遭逢灭族大难,这千年未变的天呐,这次要换喽…”那声音说着,渐渐地小了下去。 随后,屏风后的几人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一阵推盏更酒声传来。 方煜出门,轻轻地呼出口气。 虽然这几人话中的大部分他都已经知晓,但是那苏家大小姐苏清月下月要迫嫁于穆家天骄,这事可非同小可。 这月已经过了中旬,下月的婚期岂不是眨眼将至。 他方煜仅仅是一个开辟四处灵穴,连武者都不是的内家高手。怎么在那如庞然大物般的氏族之中,救下苏清月? 方煜顿时心中有些沉甸甸的,苏家这次真的是走入绝境了么? 就算他去求见姜家姜云,姜家答应相助,但光凭一族之力,怎么抵抗穆家,上官家以及卓家三族? 同为东胜氏族,姜家真的可以么… 方煜想起任逍遥的叮嘱,不禁心中沉重,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云层翻涌,似乎快要下雨了。 这青州城内的风雨,恐怕马上便要来临了吧… ; 第十一章 姜宏远 方煜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闲散漫的行人武者,心中却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沉甸甸的。 苏家的情况,几乎陷入了绝境。 方煜之前一路上从怜儿的口中知道,苏家与姜家虽然平日里也有走动,但那只是同为世家大族之间的正常往来,并没有显得十分亲近。 此次三家联手,苏家被灭,难道姜家真的会为了任逍遥的一封手书就倾族冒险,公然抵抗其他三大氏族吗? 青州分部,又何尝不是本宗在背后支持? 无论方煜怎么看,都觉得这次若把希望全部寄于未曾谋面的姜家,有些太过冒险。万一横生枝节,恐怕就连方煜和怜儿都不能活着走出青州城门。 但从心底来说,方煜却又毫无保留地相信任逍遥。 一年之前,他只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却一无是处的凡人;一年之后,他已经成功开辟体内四处灵穴,半只脚踏入了武者的门槛。这些全部都是南宫羽和任逍遥给他的。 所以他相信任逍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同样不会让他无故送死。 这姜家,必须要去! “嗷…” “啊…” “谁这么不长眼睛…” 忽然,就在方煜心神恍惚的时候,那宽阔的官道之上传来了一阵喝骂骚乱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一声野兽的咆哮声,之后又是一阵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方煜心中好奇,顺着吵闹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只见远处的官道之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空出了一大块。一头浑身雪色毛发的雪豹驮着一人横冲直撞,身后还有两名骑着褐色骏马的随从。 那雪豹骨架健壮,足有成人大小,浑身白色毛发如雪缎垂落,额上还有一道红色的印记,宛如雪中寒梅,泼墨刺青。 而再看雪豹背上的那人,是一名手攥长鞭的紫衣公子。 这紫衣公子大约二十出头,生的也是翩翩如玉,面容英俊,只是他的眉眼之间隐隐地带着一丝邪气,嘴角也挂着一丝坏笑,这使得他反而有些像市井中的痞子无赖。 紫衣公子身后的两名随从,虎背熊腰,背负阔刀,看起来身手不俗。 只见此时的紫衣公子,手中长鞭啪的一声落下,抽在那雪豹妖兽的身上,雪豹吃痛,便一个扑腾,撞翻了街旁的摊铺,连那摊主也被撞倒在地。 “这雪豹身上的紫衣公子是谁啊,竟然在青州城内这么嚣张…”见到此番情景,一旁的路人之中有人愤然发声。 “哎,兄弟,你是外来的吧,瞧这模样,还能有谁,这不就是卓家的三小少爷,卓风么…”另一人轻轻摇头,说道。 “就是那个青州城内出了名的,谁家姑娘出门见了就躲的纨绔卓三少?”又是一人道。 “没错,哎,近来苏家大难,除去城主府和那些真正的大宗门,这青州城内算是剩下的那几家氏族最大了…”先前的那人再次说道。 众人听闻,也不再多言,纷纷向路边避让,唯恐被那卓三少撞到。 虽然在场中人,有很大一部分是武者,且实力不低,但没人愿意真的和东胜氏族斗起来,你就算修为再高,人家可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怎么比? “嗷…”忽然,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官道中央,似乎并没有看见直冲而来的雪豹。 眼看就要撞上了,卓风又是一鞭子,让雪豹生生地止住了脚步,而因惯性使然,雪豹背上的卓风只觉得有些头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眼瞎是吧,没看到本公子,竟然还敢挡我的路…”卓风又惊又气,胸中怒火中烧,要不是青州城内自从苏家被灭之后,城主严令规定这段时间城内不得发生杀人之事,此时的他早就让脚下的雪豹撞死那人了。 而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挡在官道中央的是一名身穿布衣僧袍,脚踩草履,手中提着一杆金漆禅杖的头陀。 这头陀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眼一直延伸至鼻梁处,看上去并不亲近,反而让人心生敬畏之意。 “阿弥陀佛…”这面容凶恶的头陀听到卓风的话语,也不气不恼,只是微微低头,双手合十,低低地诵了句佛号。 “呵,竟然还装作没听到本公子的问话,真是活的不耐烦了…”那卓风看到这头陀平静的表现,有些恼羞成怒,掌心之中紫色灵力涌动,手中长鞭啪的一下凌空抽下,朝着那头陀的天灵盖处狠厉地抽去。 这长鞭之中,注入了卓风接近六成的灵力,这一鞭子下去,普通人若是被抽中,只怕是会当场一命呜呼。 而眼看着那长鞭如阴诡刁钻的毒蛇,马上就要落在那头陀的脑颅上,众人似乎都能预见那头陀脑袋如浆果般碎裂开来的场景。 “啊…”旁观的众人之中,甚至有些妇孺不禁惊呼出声。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布衣头陀微低着头时,双眼之中隐隐有一丝金光闪动。 “叮…”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阵金铁交击的声响传来。 只见那长鞭并没有抽中头陀,而是抽在了一杆黑色的重枪之上,枪身厚重,微微一颤,长鞭被反震地弹了回去。 众人立即向那杆黑枪的主人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有胆色敢阻拦卓家三少。 只见那也是一名青年,身穿一身黑色甲胄,身后系着一条披风。他身形健硕,面容俊朗,身上带着一股英武之气,却远非那卓风可比。 这黑甲青年的左手牵着一头火狮,右手持一杆黑旗长枪,枪身微侧,挡在卓风与布衣头陀的中间。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名黑甲军士。 “这是谁啊,竟然敢公然挑衅卓家少爷…”一人问道。 “这是姜家的姜宏远,他可是黑甲军的南门统领,据说已经是冲破五门的铁血强者,和几家分族的族长同等实力,与那苏家的苏清月一样,是从氏族本宗调遣过来的…”另一人看着那黑甲青年,慢慢地说道。 “姜家?”原本被挤在人群中的方煜忽然听到姜家二字,不禁心中留神,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而且,这青州四杰加上青州四美人,青州城总共八位年轻龙凤,恐怕这姜宏远在其中是数一数二的,论战力,恐怕只有少城主和万妖楼的雪羽姑娘可以与其比肩,那卓家的卓青云,穆家的穆青都只是冲破四门,无法和他相比…”那人顿了一下,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原来是他,怪不得敢出手杀了卓家少爷的气焰…”众人听闻,顿时恍然。 身份背景差不多,实力还稳压卓家年轻一辈,无怪这姜宏远敢站出来,与卓风争锋相对。 “姜宏远,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卓风看清是姜宏远,也强忍下心中的那口怒气,脸色阴沉如水地说道。 “哼,我什么意思?你光天化日在这青州官道无视法纪,肆意纵容妖兽冲撞行人,刚才又想出手伤害这位僧客,难不成你没把城主的话放在心上…”姜宏远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地反驳道。 “你…姜宏远…你不要太嚣张了…”卓风此时的脸色铁青,牙关紧咬,那眼神恨不得吃了眼前的姜宏远。 “是谁嚣张跋扈,旁人自然看得清楚,既然卓少爷敢在青州官道闹事,怎么不从妖豹背上下来,和我一战…”姜宏远冷哼一声,不留情面地讥讽道,手中黑旗长枪直指卓风。 “咔…”姜宏远的身后,十位黑甲军也是手持枪矛,蓄势待发。 “你…”那卓风气的脸色铁青,却丝毫没有办法。 他不敢下去。 因为他打不过姜宏远。 别说是他,正如别人所说的,就连他的兄长卓青云,也打不过这姜宏远。而且这姜宏远又是黑甲统领,身经百战,十个他都打不过一个姜宏远。 “哼,本少爷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李三,王虎,我们走…”卓风握紧双拳,然后缓缓松开,一字一句地说道。 随后只见他双腿驱使雪豹,转头和那两位随从打算离开。 “嗷…”忽然,姜宏远手中牵着的那头火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这狮吼声带着一股灵力波动,朝着转身的三人荡漾而去。 “扑通…”那两名随从身下的骏马在这声兽吼中不堪地四肢一软,摔倒在地,口中还微微抽搐,吐着白沫。而卓风身下的雪豹,虽然没那么不济,却也是一个趔趄,险些把背上的卓风给甩出去。 “走…”这一下,卓风更是被弄得没脸见人,一鞭抽下,硬生生地驱使雪豹回府,身后两名随从索性弃了马匹,紧跟而上。 “哈哈…”众人见此情景,不禁笑出声来。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出手相助…”忽然,原本快被人遗忘的那名布衣头陀向着姜宏远微微躬身,谢道。 同样,与之前一样,谁也没有发现他眼中的金光早就消失不见。 “没事,维持城内秩序原本就是我的职责,你也不用谢我…”姜宏远说道。 “你们几个,协助这里的人,清理一下现场…”随后他转身,吩咐那几名黑甲军士。 “是…” 然而此时,谁也没有发现在人群之中,有一名灰衣少年正看着远处的姜宏远,眼神闪烁,似乎在想些什么。 如果刚才那些人的话没有错,那么恐怕这姜宏远就是这青州姜家的核心成员之一了。如果能够以这姜宏远为线,求见姜云,不知是否可行呢… 可是,一来这姜宏远压根不认识他,他若冒失地上去搭话,恐怕不合适;二来这姜宏远身为黑甲军南门统领,平日驻守城门,身边总有黑甲军士跟随,要想找个机会单独和他聊聊,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究竟,该怎么办呢… ; 第十二章 姜云 黑甲军将官道上的秩序恢复如初,姜宏远便带着十名黑甲军转身离开了。 方煜看着姜宏远离去的背影,心中犹豫,想了想还是没有贸然地追上去。 他转身回了雪烟阁。 原本他上街打探姜家的情况,却意外地听到了苏清月被穆家逼婚的消息,然后又在大街上偶遇南门统领姜宏远,有些事情方煜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回去和怜儿商量一下为好。 雪烟阁,雅间梅花厢中。 方煜和怜儿各自就一张雕纹木桌两侧坐着,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方公子,你说我家小姐下月就要被迫嫁于穆家的穆青了?”怜儿的眉间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之色。 “是,这事十有八九错不了…”方煜有些沉重地说道。 “那该怎么办,那穆青原来就对我家小姐有些倾慕之意,但小姐之前也未曾过多地搭理他,现在小姐落入了他的手中,该如何是好啊…”怜儿柳眉紧蹙,语气中也透着一丝担忧。 “这事你也别太着急了,你家小姐的事我会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对了,怜儿姑娘,你知道姜家的姜宏远这人吗…”方煜一面安慰,一面不着痕迹地问道。 “姜宏远?这人我也知晓,此人为姜家本宗子嗣,是青州城的南门统领,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之才,之前苏家未遭逢大难时,小姐曾与他交手,也讨不了好…”怜儿微微一怔,随后说道。 “那他这人的为人性情怎么样,是否难以打交道…”方煜见此,接着问道。 “这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先前听小姐说过,此人坐镇黑甲军,在军中威信甚高,平日恪守军纪,为人处世都极为地有分寸,人脉也十分广…”怜儿迟疑了一会,如是说道。 “难道公子是想…” “嗯,我想从这姜宏远入手,他是姜家的核心成员,若是有他引荐,我见到姜云的机会就大很多,否则我光凭一封手书,恐怕连姜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方煜略一沉思,说道。 “不过现在较为棘手的是,我根本没机会接近他,也就自然无法和他说起任叔的嘱托…”一想到这个问题,方煜就有些头疼,无奈地说道。 “公子,我听说,青州城门处驻守的黑甲军,日夜轮值,每到黄昏,便会有人换防,那姜宏远虽然身为军中统领,但想来也不会例外,若是公子要见他,不妨在城军换防之后再与他碰面….”怜儿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以试试…”方煜眼前一亮。 于是,在之后的两天时间内,方煜在暗中悄悄地留意城军换防的时间和姜宏远的行踪。 方煜发现,每次城军换防之后,姜宏远都会与几位交情不错的兄弟去城中一座名为“龙凤阁”的酒楼饮酒聊天。 白日里,因黑甲军中军纪严明,不得饮酒,这些军中武人早就已经是憋得闷了,到了轮值以后,自然会去酒楼痛饮一番,打发时间。 于是,在摸清姜宏远的作息之后,第三天的黄昏时分,方煜早早地便躲在龙凤阁酒楼旁的一间茶肆中,注意姜宏远的动向。 夜色,悄然降临,天地之间拉开了黑色的帷幕。 夜间的青州城,相较于白天,其实另有一番风味。 天上一轮皓月当空,繁星似水;城中灯火通明,夜市繁华,阵阵喧闹之声从每一处阁楼中隐隐传来,街上也是摊铺林立,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不出所料,这一天,姜宏远依旧是和那几名黑甲军士来到了龙凤阁中。 方煜足足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看见一身黑色甲胄的姜宏远和那几名弟兄从龙凤阁的雅殿中缓步走出,几人在酒楼门口相互告辞,姜宏远便手提黑旗长枪,一人打算返回姜家,至于其他几人么,恐怕又是要到哪个花间柳下去潇洒一番了。 龙凤阁与姜家相距三条街,一路之上,姜宏远慢腾腾地走着,修为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就算喝再多的酒,也醉不了。只见他虎步生风,仿若没事人般地走着,而方煜在其身后数十丈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吊着。 “后面的兄弟,你偷偷地跟踪了我那么久,也是时候出来见一面了吧…”终于,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姜宏远转身,慢慢地说道。 他的手中,黑旗长枪枪尖直指前方,眼中精光湛湛。 “被发现了…”方煜轻叹口气,却也并不意外,虽然他用了青天梯身法,但姜宏远可是冲破五门的强者,与他是云泥之别,青天梯身法唬唬别人还行,在他面前却没什么用。 一片浓重的阴影中,方煜手持雪藏神枪,从一处阁楼的屋檐上跳了下来,站到了姜宏远的不远处。 “嗯?竟然只是个尚未开辟八处灵穴的毛小子…”姜宏远眼中灵力涌动,倒有些吃惊之意。 “小子,你这两天偷偷摸摸地注意我的行踪,到底有什么目的…”姜宏远低沉地说道,话音中带着一丝质问之意。 “姜家大哥,我并无恶意,我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为武者的小子,对你也构不成威胁。这次来,其实是因为一位前辈所托,来寻找青州姜家中的一位旧友…”方煜抱了抱拳,说道。 “旧友?哼,我与你素未谋面,别套什么近乎,若是真有旧友,为何你口中声称的前辈不亲自前来…”姜宏远冷哼一声,身上气势陡然爆发,一股威压向方煜笼罩而去。 那威压如同巍峨山岳,狠狠地压在方煜的背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浑身骨骼在那股威压之下都有些紧绷,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渗出。 “姜大哥,实在…实在是那位前辈有事无法前来啊…我这里…还有一封他亲笔所写的手书,绝对不是在骗你…”方煜紧咬牙关,从怀中掏出了那封手书。 “哼…”姜宏远见此,身上的气势微微一松,先前的威压顿时如潮水褪去,方煜长长地舒了口气。 “让我看看….”姜宏远淡淡地说道。 方煜闻言,小心翼翼地将手书递给姜宏远。 而那姜宏远看着那手书,心中好奇,便想打开看看。 但就在他手指想要揭开信封之时,那原本平凡无奇的手书封面之上,一柄淡金色的金剑虚影出现,带着一股磅礴的灵力,狂涌而出。 “轰咔…”就连姜宏远,都被那金剑虚影携带的灵力给轰地后退了几步。 “好强的灵力波动…”姜宏远看着信封上的那柄金剑虚影,心中惊疑不定。 到底是何人所写的手书,封印竟有如此威力。 金剑虚影消散,手书重新恢复正常,落到了地面之上。 姜宏远上前捡起手书,也不再拆封,这金剑虚影恐怕是一位大能所下,他无法破解。 “小子,你的那位前辈是谁,他的旧友又是我族哪位长辈…”姜宏远看着掌心处的手书,随后抬头问道。 “姜大哥,实在抱歉,在未见到那位旧友之前,我不方便透露前辈名讳;至于那前辈的旧友,叫做姜云…”方煜如实答道。 “小族叔?”姜宏远的眼神之中有些意外,再次看向那封手书。 这姜云可是姜家本宗调派在青州的镇族之人,本身实力已经冲破六门,传言近日又有突破的迹象,实力已经超过青州分部的族长。 这小子口中的前辈旧友,竟然是他姜宏远都要尊称一句小族叔的姜云?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带你去一趟姜家…”姜宏远沉思片刻,随后开口答应,手中黑旗长枪也缓缓放下。 虽然他的心中仍有顾虑,这封手书中的金剑虚影如此强大,会不会是其他几家之中有人想要对小族叔不利,暗下阴手。 但转念一想,小族叔修为莫测,这一封手书应该也不打紧吧… 轻轻摇头,姜宏远不再暗自揣测,转身朝着姜家走去。 而他的身后,方煜也谨慎地跟随着,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没入角落的阴影之中… ……………………. 姜家,作为东胜千年不倒的氏族之一,虽然这青州城内只是一脉分支。但其府邸选址也是十分地雄伟阔气。 姜府面朝青州主官道,府中占地极为宽广。姜府大门,是红漆铜环的厚重木门,门前两只以神兽洛水青鸾为形状的火玉石雕矗立,威仪无比。 门口,四位手持长刀的府卫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少爷…”那四名府卫看到走来的姜宏远,微微躬身行礼。 “这位是…”其中一名府卫看向姜宏远身后的方煜,有些疑惑。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今日我带他来府上一叙....”姜宏远淡淡地回道。 “是…”那四名府卫不再多言,放任两人走进门去。 踏进姜府大门,方煜就感觉眼前豁然开朗。 四周亭台楼阁,长廊环绕,明烛灯盏,正门处还有着一潭池水,池中假山流水,郁郁葱葱,看起来煞是美丽。 果然不愧是东胜氏族啊… 方煜见此,心中不禁慨叹。 “走吧,我先带你去偏厅等候,然后我去禀告小族叔…”姜宏远带着方煜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一间偏堂。 偏堂之中,地面铺毯,千年沉香木制成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茶几之上还有着一盏琉璃灯座,映着七彩夺目的光。 墙上,几幅水墨字画悬挂,一看皆是出于名家之手。 “好了,你在这坐会儿,我这就去找小族叔…”姜宏远说道。 “好,麻烦姜大哥了…”方煜拱手答话。 姜宏远匆匆出门,留下方煜一人独自在偏堂之中欣赏墙上的字画。 好一会儿,就在方煜百无聊赖的时候,长廊传来一阵沉重稳健的脚步声。 方煜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走进偏堂,身后跟着姜宏远。 这中年男子面庞如刀削般硬朗,棱角分明,眉眼中带着一丝威严,更奇异的是,他额前的两缕头发是苍白色的,双眉也是如雪般的白色,看上去有些沧桑。 这就是任叔说的旧友,姜云么… 方煜看着那名缓步走进的中年男子,心里暗暗地想… ; 第十三章 万妖楼 方煜看着那缓步进门的白眉男子,而那白眉男子也在细细地打量着方煜。 “宏远说,你受我的一位故人所托,来青州城找我?”白眉男子开口,他的声音极为低沉雄浑,隐隐间透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是,姜前辈,这是那位前辈亲笔所写的手书,请您过目…”方煜从怀中掏出那封手书,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双手呈上。 这封手书之前在半路之上,姜宏远已经将它归还给了方煜。 姜云接过那封手书,而那手书一到他的手中,原先姜宏远看见的那柄金剑虚影又凭空浮现出来,金剑轻颤,带着一股澎湃的灵力。 “小族叔,小心,这金剑有古怪…”姜云的身后,之前在金剑虚影下吃过一个暗亏的姜宏远见此连忙出声提醒道。 “这金剑…还有这股灵力…难道是他…”姜云仿佛没有在意身后姜宏远的提醒,反而在看到那柄金剑之后微微一怔,随后他也不再迟疑,右手食指轻按住那柄金剑虚影。 “嗡…”一声剑吟,那金剑虚影并没有如预想中的爆发,而是金色逐渐地变淡,随后缓缓消散,露出封口。 “这…”一直观察着金剑动静的姜宏远此时不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无语。 这写信的前辈高深莫测,但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 姜宏远在心中暗自诽腹。 待金剑消散,姜云从信封中抽出了一页黄纸。 但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那页黄纸上的字眼仿佛无故蒸发了一般,空荡荡的。 姜云见此,只是微微一笑,手中灵力涌动,轻轻抚过那黄纸。 之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页黄纸上一排排笔锋犀利的字迹呈现出来,姜云低头默默地念信。 很快,姜云便将整页黄纸上的内容都看完了,但他却并不说话,只是手中拿着那张黄纸,眼神之中有着一丝沧桑之色闪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方煜与姜宏远见此,也不敢说话,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方煜此时的心中也是有些紧张,毕竟那封手书的内容只有姜云一人可看,他也不知道其中写了些什么内容。万一这姜云看完手书之后,突然翻脸怎么办… “果真是他…”半晌之后,姜云缓缓地说道,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小族叔,是谁啊…”一旁的姜宏远再也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任逍遥…” “任逍遥…”姜宏远口中默默地咀嚼了一遍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但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那个十五年前神秘失踪的青衣剑客任逍遥?”忽然,姜宏远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一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没错…”姜云的回答十分简洁。 姜宏远看看姜云手中的那页黄纸,然后又转头看看站在一旁不曾发声的方煜,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惊疑之色。 “方小兄弟,难道你说的那位前辈就是当年的青衣剑客?”姜宏远问道。 “任叔当年叫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他的确是用剑的…”方煜老实答道。 “那剑是不是一柄造型奇特,剑身细长的鱼肠剑?” “是…” 姜宏远怎么也没想到,方煜口中的那位姜家旧人竟然是昔年的青衣剑客。 那时在他尚还年幼的时候,他便经常听家中的长辈提起青衣剑客的名号。 一人一剑,走访十宗,败天骄,挫龙凤。 这是何等的辉煌与荣耀。 只可惜在他稍大些的时候,这青衣剑客便失踪了,从此他的身影也便淡出人们的视线,偶尔提起也只是一番唏嘘慨叹。 没想到,如今这少年却带来了这位传奇人物的亲笔手书。 “小族叔,任前辈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姜宏远问道。 “他要我们相助青州苏家,救下幸存之人…”姜云缓缓说道。 “苏家?苏家不是前段时间满府被灭,无人生还了么…”姜宏远刚说到一半,猛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难道是被关在穆府的苏清月?” “嗯,确是如此,任逍遥当年娶了苏家的苏忆瑾,与苏家渊源颇深,既然他并没有死,此次苏家大难,他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姜云的语气之中有着些许怅然。 “可是如若我姜家相助苏家,就是明着与其他三家为敌啊…”姜宏远说道,虽然他也希望能够救出苏清月,但是从姜家中立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冒险,过于鲁莽。 毕竟与三家为敌的下场,这不苏家被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任逍遥当年救过我一命,此恩我不能不报,但我也不能让姜家为了此事牵涉其中…”姜云沉默,随后说道。 “小族叔,那应该怎么办,难道要偷偷潜入穆家,暗中救出苏清月?”姜宏远有些疑惑。 “不,其他几家与我们一样,族中也有从本宗调派来的六门强者,就算是我想要从暗中救人,成功的几率恐怕也不到三成…”姜云摇了摇头,推翻了姜宏远的这个猜想。 “难不成还有其他办法?” “下月的穆家婚典,硬抢…”姜云沉思片刻,说道。 “硬抢?这不是比暗中救人还要冒险么…”姜宏远一惊,连忙说道。 但姜云并未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门外的夜色。 夜色苍茫,不远处,偶有阁楼一角被灯火照的显出模糊轮廓。 “此事还需一人相助,或许,有了他的出手,救出苏清月的几率有八成…”姜云沉思许久,眼神闪烁,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屋中。 “谁…”姜宏远与方煜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万妖楼主,白玉晨…” ………………………….. 万妖楼,地处青州城东南街,其阁楼形状似塔,巍峨高耸,人们从远处便能看到万妖高阁耸峙,雄伟壮观。 此楼阁是青州城内人尽皆知的一处奇异之所。 万妖楼,顾名思义,此楼网罗来自五域各处的珍稀妖兽,存于灵兽袋中,放置在阁楼之中标价售卖。 不论是有武者想要一头妖兽充当坐骑的,还是有人想买一头封印入神兵的,又或者是那些世家大族腰缠万金的阔少,为了博取哪家千金一笑,搜集一些玄冰雪貂之类的妖兽…只要你的要求别太过分,这万妖楼中总会有让你心仪的妖兽。 这万妖楼共分十三层,每一层存放的妖兽品阶高低不等,楼层越高,妖兽的品阶越高,据说在那十三顶阁,还有着地境妖兽出售。 五域大陆,因妖兽种类繁多。为了更好地区分开来,人类中的强者便将妖兽归为六类,凡境、地境、天境三大境,而在天境妖兽之上,便是传说中的圣兽、神兽以及远古图腾级别的至尊存在。 不过,远古图腾自万年前远古大战便已经陨落了,神兽与圣兽五域之中也就是那么些,所以这青州城内的万妖阁拥有地境妖兽售卖,已经足可见其底蕴深厚了。 而且,据说这青州城内的万妖楼与东胜氏族一般,只是一脉分支。万妖楼遍布五域各处,如金玉散枝,其主阁位于浩土中州,楼主一身修为莫测,身具通天之能。由他亲自掌管的万妖主阁传说还有天境妖兽甚至是圣兽幼崽出售,不知道引得多少宗门大族为此趋之若鹜,大动干戈。 这万妖楼行事神秘,那流传五域的《万妖榜》便是出自其主阁楼主之手,榜单时时变动,其上汇聚天下妖兽,影响甚广。 而青州万妖楼,在其城内也是地位尊崇,影响深远。 而这一日,在万妖楼的十三顶阁之内。 阁中黑玉石板铺陈的地面泛着一层幽光,一团团颜色不一的光晕悬浮在空中,那光团之中是一只只装着妖兽的灵兽袋。 一扇古朴厚重的石门将其与下面的楼层隔断,一名身穿金丝软甲的黑发青年盘膝坐着,他的跟前,摆着一副石刻棋盘,盘中黑白双色棋子,落子分明。但此时那双色棋子却陷入了有些胶着的场面,僵持不下。 “轰…”忽然,一名身披白色宫纱的妙龄女子从石门处走了进来。 这女子面遮轻纱,看不清其真切面容,但光看其露出的一双似水眸子和那两道柳叶细眉,就可以知道那面纱之下定是一张倾城之容。 “雪羽,有什么事么…”黑发青年专注地看着面前棋局,连头也没抬,问道。 “禀楼主,姜家姜云求见…”那被称为雪羽的女子轻声说道。 “哦?姜家来人,有点儿意思…”青年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让他上来吧…” “是…” 雪羽悄身退下,在她离去不久之后,姜云便从那扇石门出走了进来。 “姜兄,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到我这万妖楼来…”黑发青年抬头,看着姜云。 “白楼主,姜某冒昧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你不要怪罪…”姜云先是抱了抱拳,随后说道。 “哦?什么要事…”白玉晨似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下月穆家婚典,出手救出苏清月…” 姜云看着白玉晨,缓缓地说道。 ; 第十四章 苏清月 “苏清月?怎么,难道姜家这次反倒和落难的苏家搅到一块去了?”白玉晨听完姜云的话语,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挪揄之色。 “此事与姜家并无牵扯,姜某是受一位故友之托,相助苏家,仅此而已…”姜云仿佛没有听出那丝讥讽之意,自顾自地说道。 “你要救那苏清月,你去救便是了,为何要到这来找我?”白玉晨有些不咸不淡地道。 “我打算在下月穆家的婚典之上出手救下苏清月,行动安排已经部署好了,但此事仍需白兄出面相助我一臂之力,那我便有把握成功…”姜云说道。 “你救不救苏清月与我无关,成功与否更与我无关,我万妖楼不会涉入你们几家氏族之争,这趟浑水还恕我无法趟…”白玉晨冷冷地说着,便又重新低下了头,看向那副石刻棋盘。 “姜兄,此次若没有其他事,你便请回吧,雪羽,送客…”白玉晨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身白纱的雪羽姑娘也从那扇石门后走了出来。 很明显,这白玉晨不想与氏族之争有所瓜葛,这下分明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毕竟,前段时间青州苏家刚刚被三家联手围剿,满府上下几近无人生还,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现在要他这万妖楼涉入其中,相助已无翻身可能的苏家,这不是明摆着和其余几家对着干么。 这种头脑发热之人才会做的事,白玉晨可不会轻易犯傻。 “白兄,此次我既然敢前来寻求你的帮助,便自然带来了足够的诚意,你不妨先听听…”姜云见此,也并未起身,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雕细琢、质地无可挑剔的玉钥,轻轻地放在了那副石刻棋盘之上。 “这是什么…”白玉晨看到那玉钥,也不再强行逐客,而是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白兄,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我曾得到了一幅残损的古图,我按照古图上的提示,找到了这把玉钥,得知此玉钥乃是开启一处远古洞府的必备之物,而那处洞府,则是一位千年之前半步大能留下的遗所,不知白兄对此还感兴趣么…”姜云手指轻轻地抚过那把玉钥,随后说道。 “远古洞府,大能遗所?这倒是有些意思…”白玉晨的眼神微微闪烁,语气中透着一丝好奇。 而见白玉晨有所松口,姜云也便接着说道。 “这远古洞府尚未开启,而今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原本我是打算等我突破七门之后,再前去探寻,不过,若是白兄有意向,等苏家之事了结,你我二人可一同前往洞府探寻….” “哼,既然姜兄也未曾进入那洞府,只怕其内有什么也不清楚,我又凭什么为了一处尚还未摸清情况的洞府,犯险得罪其他氏族呢…”忽然,白玉晨的语气陡变,缓缓说道。 要知道,五域辽阔,每一洲每一处之内,都可能存在某些大能或者通天存在陨落后留下的洞府遗所。这些洞府遗迹之中,有的里面灵宝奇珍堆积如山,随处一捡便有可能是一柄上古神兵或者稀世灵药;而有的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甚至还遍布着陷阱机关,充满着危险。 这姜云所说的远古洞府,固然对武者来说十分诱人,但难保会出什么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白玉晨出手救下苏清月就是白忙活了。 “是否前去,全凭白兄自己的意思…”姜云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 武者,特别是修为高强的武者,对于某些能够有助于修炼,突破瓶颈的东西,都会趋之若鹜,纵然这远古洞府之内的情况尚未打探清楚,但姜云相信,白玉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他,传闻被卡在六门与七门之间的瓶颈,已经有好几年了… “好,我答应出手,助你一臂之力…”白玉晨盯着棋盘上的那把玉钥,沉默半晌,随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 就在众人为了营救苏清月的事紧张筹谋着的同时,青州城穆家府宅内。 穆家同是氏族之一,其府宅与姜家差的不多。 其内府苑众多,错落有致,一条条幽深的径道蜿蜒。各种奇花异草,遍植在花圃之中,后面还有凉亭桥段,看起来煞是阔绰。 而此时,在离后院不远的一间厢房之中。 一身素色长裙的苏清月正愣愣地坐在帷帐被盘起的床沿边,双眼无神地望着面前的流云纹地面,沉默不语。 她的身旁,还有两名红衣侍女婢静静地垂手而立。 苏清月很美。 她有着一张精致如瓷器的鹅蛋脸,柳眉似叶,琼鼻挺翘,玉唇娇润,如粉嫩的三月桃花。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扎起来,慵懒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再配上那一身长裙,当真犹如九天仙子谪落凡尘。 平日的她,自然很美。 只是,此时的她看起来形色憔悴,面容苍白,一双美眸之中也再没了往日的神采,黯淡空洞,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失了魂魄一般。 那日,她正在屋中与怜儿抄写道经,却听闻三家联手,攻打上门。 她出门,与苏家之人并肩作战,拼死抵抗三家高手,却奈何双方人数相差太多。她亲眼见着,那一张张往日熟悉的面容无力地倒下,倒在满地的血泊之中。 那天的苏家,入眼处是满地流淌的鲜血。 直至最终,府主被三人围剿,战死。 苏家满府上下近乎无人生还。 而她,也被穆家给强行掳走。 直到此时,苏清月的眼前还能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她每晚做的梦,都是苏家无数的亡魂故人。 从她被穆家囚禁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她都没有留下过一滴眼泪,只是每日独自发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恐怕指的就是苏清月此时的心情了。 穆家将她俘回来之后,先是强迫她服下了一枚以西漠毒虫制成的“蚀骨丸”。一旦服下这枚药丸,她体内的灵力尽数被封锁,此时的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甚至还要每日忍受那钻心之痛。 而后,为了防止她逃跑或者轻生自尽,穆家将她软禁在这间厢房之中,屋外四周均安排了高手守卫,而且还命令府中的两位侍女贴身伺候,每日照顾其起居,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昔日美名动青州的苏清月,此时却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吱呀…”忽然,此时的房门被一双手轻轻地推开。 一名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的青年手中抚着一柄玉骨折扇,慢慢地走了进来。 只见他先是淡淡地看了眼摆在桌上,未曾动过的菜肴,随后微笑着开口说道。 “清月,怎么又不吃午膳,下月我们婚典大庆,若是你再这样一天天消瘦下去,为夫可是舍不得的呀,哈哈…”那青年眼神不住地在苏清月姣好饱满的身躯之上流连。 “难道,是这两个侍女照顾不周?”随后,青年的目光转向那两名红衣侍婢。 “少爷饶命…”那两名侍婢见此,连忙跪下叩首求饶。 “哼,惹了我家清月不高兴,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青年冷冷一笑,随后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撑开,掌中灵力灌注,玉骨折扇旋转着飞出。 只听得噗噗两声轻响,那两名侍婢的脖颈处便凭空多了一道细小的红痕。 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苏清月脚下的地面。 “来人,将这两名侍婢的尸首处理干净…”青年转身吩咐屋外。 “是…”只见立即就有两名青衣小厮走进来,将侍女的尸体搬出屋外,并且很快就将屋内的血迹清洗干净。 “清月,是这两名侍女照顾不周,怠慢了,我待会就给你换两个新的来…”那青年重新合上折扇,轻声说道。 似乎,刚刚死在那折扇下的,不是两个人,而是山野间的土鸡瓦狗。 苏清月沉默,依旧是看着地面之上愣愣出神。 仿佛刚才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出现过。 “算了,反正下月我们大婚,也不急在一时,那没事,为夫就先走了…”青年看了眼苏清月,随后转身离去。 “吱呀…”房门重新关起,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毫无疑问,先前那名带着邪气的青年就是穆家的长公子,穆青了。 虽然此时的苏清月体内灵力被封,毫无反抗之力,就算是穆青想要对她干什么,她也不能抵抗,除非自尽。 只是,这穆青有一个出了名的毛病,那就是占有欲特别强。 是他主动向族内提议,要在下个月隆重举办一场他与苏清月的婚典,他才会在那天夺去苏清月的处子之身。 因为他十分享受那种,昔日倾慕的女子,被他光明正大地迎娶过门,随后肆意压在身下蹂躏的滋味。 也只有那样,他才可以真正地不留遗憾。 这或许,是他内心那有些病态的想法导致的吧… 一边,方煜与姜云等人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怎么样在婚典之日,强行救出苏清月;而另一边,穆家府内也是正张灯结彩地准备穆青与苏清月的婚典。 青州城内,依然是如以往一般,正常而有序地运转着。 时间,就在这风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之中悄然淌过。 很快,穆青与苏清月的婚典之日就到来了…. ; 第十五章 婚典 清晨,有些暖意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慵懒地洒在那恢弘的城门上。 而此时,青州城内已经是一片喧闹了。 因为,今天是氏族穆家长公子穆青与败亡苏家千金苏清月的双修婚典。 虽然,青州城内人尽皆知,这苏清月先前就拒绝过穆青的追求,现在只因苏家败落,昔日明珠却被强迫下嫁于具有血海深仇的穆家。 这次的双修婚典只是表面功夫做的好看,说是穆家念及旧情,特准许穆青迎娶苏清月过门,成为穆家的儿媳,好了却两人多年的情分。 这样的说法,恐怕青州城内尚还不懂事的孩童都会嗤之以鼻吧。 不过,虽然满城人心知肚明,却也没人会真的在这个风口浪尖站出来挑衅穆家,为苏清月打抱不平。 在苏家兴盛之际,享有青州四美人之一的苏清月可是受尽无数年轻俊杰的追捧,倾慕追求她的人几乎都可以从苏家排到城门口了。但如今么,那些昔日的追求者也只能在暗中愤愤不平,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今天的穆府上下,处处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味道。 红色的绸缎、粉色的花瓣,一排排浮雕座椅被整齐有序地摆在厅堂内,甚至连屋外都摆满了桌椅之物。满府的侍婢小厮们,忙里忙外,端茶送水,好不热闹。 而接近晌午之时,一名身穿白色士服的儒生带着两名青衣小厮早早地便候在门外,准备迎接到访的来客,并逐一清点客人呈上的礼单。 远处,一辆辆汗血神驹拉着的马车缓缓驶来,到穆府门前停下。 一位双鬓有些斑白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一众人,走下马车。 中年人的身后,一名背负长刀的侍卫将一只长方形的木盒递给那名儒生。 儒生小心翼翼地掀开木盒盖子,只见那木盒之中,金丝锦缎铺底,上面摆着三颗白色的珠子,这些白珠的内部像是有雪花飘落,看起来晶莹剔透。 “卓家到,备冰凰珠三颗…” 只见那儒生将礼盒盖上,随后高声喊道。 原来,那中年男子便是卓家家主,卓昊! “卓大人,里边请…”那儒生示意卓家众人进府。 而在卓家众人进门不久后,又是几人脚踩玉舟而来。 “上官家到,备玄冥草十株,千年血参一支…” “梅花宗到,备寒潭雪梅丹一颗…” 儒生的声音不断响起,代表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势力前来参加大典。 “姜家到,备青鸾雕纹屏一幅…” 终于,姜家的人到了。 姜家共来了五人,姜家家主姜狨和妻子,他的身后是脸色淡然的姜云,而后是姜宏远和方煜。 方煜今天没有背着雪藏神枪,因为他将雪藏枪放在了姜宏远的灵戒中,以便待会行动。而至于怜儿,则被他留在了雪烟阁中。 昔日见过怜儿的人虽不多,但因为她常伴苏清月左右,难免会有一些认识她的人。所以,方煜选择在救出苏清月之后,再立即返回雪烟阁带走怜儿。 “砰…”忽然,就在几人打算进府的时候,外面大街上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闷响声,犹如铁锤敲击,令众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众人转头,朝街外看去。 只见在官道的远处,一头浑身黑色鳞甲覆盖的战兽正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庞大身躯,朝着穆府方向缓缓地走来。那战兽的体重极沉,四肢粗壮如石柱,一下一下地砸在地面之上,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洞。 而在那头黑甲战兽宽阔的背上,一道人影盘膝而坐。 视线拉近,那是一名红发青年,身形健硕,一头火红长发如火焰般在身后燃烧,露出的手臂之上一块块肌肉虬结,如蟠龙。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周身灵力澎拜,如潮水涌动。 这红发青年,坐在黑甲战兽之上竟还在修炼! “这是…少城主?”姜宏远一脸惊讶地看着那名青年,说道。 青州城主府,城主顾寒封,身为一城之主,已是冲破七门,踏足融灵小境的强者;而他的儿子,少城主顾炎,武道奇才,年纪轻轻也已经破六门,根基扎实,是六门强者之中的佼佼者,就连姜宏远与他交手都不一定占得上风。 但这少城主在城内有一个外号,武痴。 他痴于武道,日夜修炼,据说曾经在黄鹤山顶一坐一年,不吃不喝,冲顶七门,但最终却因为机缘欠缺,没有成功。 不过,姜宏远可以肯定,快则一年,迟则三年,这顾炎必定可以冲破七门。 今天,穆家大婚,这武痴少城主过来凑什么热闹? 以他的德行,这繁琐的婚典礼程绝对跟他毫无干系。 就在姜宏远心中暗自疑惑的时候,那黑甲战兽已经驮着顾炎来到了穆府门前,顾炎睁眼,翻身下背,眼神冷冷地扫过众人,也不说话,随后从灵戒中掏出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叮当”之声。 众人看向地上,只见那是一块表面极不规则的淡银色金属,散发着丝丝光泽。 儒生看到那金属,微微一怔,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俯下身去细细观察,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高声喊道,“少城主到,备万年玄银铁精一块…” 这玄银铁精质地坚硬,如果在锻造兵器之时,掺入一点,就会使兵器锋利无比,也算是一种极为珍贵的材料了。 众人见此,纷纷感叹城主府财大气粗,这样的玄银铁精也都不放在心上。 “唳…”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高亢的尖啸声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遥远的天际,一头浑身淡青色翎羽的巨鹰从远处迅速掠来,眨眼间便到了穆府前街上空。 巨鹰身躯庞大,数十丈的羽翼扑腾,盘旋而下。 鹰背之上,脸色淡然的白玉晨身后跟着面遮轻纱的雪羽,两人纵跃下鹰,来到府前。 而此时,原先眼神淡漠的顾炎双眼直直地看向空中的那头巨鹰,眼中满是感兴趣之色。因为,他认得这青鹰乃是地境妖兽,青翎雕鹰! 这婚典,也还是有点意思的啊… 而恰巧,他眼神中的这一抹神采被一旁的姜云给捕捉到了。 再看白玉晨二人,只见白玉晨右手轻挥,一道朦胧的白光闪过,一枚通体白色的妖兽蛋悬浮在那名儒生的面前,其上还遍布着道道妖纹,看起来有些玄妙。 “这是…”那儒生看着眼前的妖兽蛋,有些发怔。 其实,他被派来门口迎接来客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自小通读古书,对天地间的一些奇异珍宝了熟于心,穆家家主让他来清点礼单为的就是他的这点眼力。 但是,此时此刻,他翻遍了脑中的记忆,却不知道眼前的是何种妖兽的蛋。 妖兽,在常人眼中是神秘的。 有很多妖兽,他不知晓是很正常的。 “这是北域雪原,妖兽白犀之卵…”白玉晨在一旁淡淡开口。 “是..是..是..”儒生连连称是,随后高声喊道,“万妖楼,备妖兽白犀卵一枚…” 很快,在白玉晨等人到来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一批人,都来到穆家府中。 方煜跟着众人来到院中,看着那阔气的宅院,布置得一片喜气。 满脸堆笑的穆家家主穆文忠和他的妻子在厅堂前候着客人。他们的身旁,身穿锦袍,手抚玉骨折扇的穆青也是一脸春风,不停地和别人说着什么。 风度翩翩,温润尔雅。似乎人们一看见穆青,总会将他和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然而,当方煜看到他的时候,脑中不禁将之与任逍遥进行对比。 结果毫无疑问,任逍遥的温润是由内散发的,是真诚的;而这穆青的温润,怎么看都像是可以装出来的,那微笑在方煜眼中就像毒蛇隐藏在暗处的獠牙,令人浑身感到不自在。 方煜转头,却又在人群之中看见了那日在街上嚣张跋扈的卓风。此时的他正跟在一位卓家长辈的身后,看上去一副懒散的样子。 方煜摇摇头,随后跟着姜家众人入座。 婚典很快便开始进行了。 一身长裙的苏清月在两位侍婢的搀扶下从后院走了出来。 方煜看着那一脸憔悴,眼神空洞的女子,心中不禁有些同情。 此时的苏清月妆容美艳,只是她是木讷的,她出来后,就仿佛没有看到这满院的人,没有看到身旁面带笑容的穆青。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东西,有的,只是那无尽深邃的蓝天。 蓝天中,似乎浮现着苏家故人的影子。 虽然苏清月如牵线傀儡,但这并不妨碍婚典的进行。 很快,众人便饮酒推盏,互相攀谈。 “诸位,今天是穆家这小家伙的大喜之日,如果没点助兴的节目岂不是很没乐子?我白某今日来便带了一些好玩的东西,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一看…”就在众人酒过三巡的时候,白玉晨忽然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来,说道。 而就在白玉晨站起身的瞬间,不远处的姜云,方煜等人都是不着痕迹的心中一跳。好戏开始了… “哦?不知白兄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不妨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众人听闻,均是一脸的好奇之色。 “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世人皆知我万妖楼网罗天下妖兽,近日,我便又搜寻到了两头珍稀异兽,若是大伙想看,我们便去一旁的草甸上,我将它们放出来,请大伙一观,如何?”白玉晨淡淡一笑,说道。 “这,恐怕不太好吧…”穆文忠出声说道。 “穆兄,我已经用万年寒铁铸就的笼子将它们锁好,并不会出现意外…”白玉晨说道。 “穆兄,既然白兄这么说了,看看也无妨…”一旁有人搭腔。 “好,那便看看吧..”见众人都有些意动,穆文忠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都跟随白玉晨来到一旁的草地之上。 只见白玉晨轻轻挥手,两只灵兽袋悬浮在他面前,随后袋口轻开,两道模糊的光影掠向草地。 那两道光影逐渐地拉扯变大,最后在草地上化作两只巨大的铁笼。 两只铁笼中,分别关着一头妖兽。 左侧的铁笼中,是一头足有三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巨猿。这巨猿浑身金色毛发,面容狰狞,嘴生獠牙,一双暗金色的瞳眸之中似有火焰跳动,充斥着桀骜之意。 异兽,金睛通背猿! 而右侧的铁笼中,则是一头身高与其不相上下的黑熊。只不过,这头黑熊有着一双血色的瞳眸,口中晶莹的涎水滴落,看起来十分凶悍。而更诡异的是,它的身后还生着一对不大不小的肉翅,肉翅呈黑色,其上没有毛发,令人胆寒。 异兽,黑翅妖熊! 所谓异兽,就是妖兽间相互吞噬,产生异变所形成的一些异类。它们不属于纯粹的妖兽,但往往拥有着比普通妖兽更为强悍的实力。 而此时,白玉晨一出手便拿出了两头异兽。 这不禁让众人大感兴趣。 “嗷…” “吼…” 两头异兽看上去十分暴躁不安,使劲地用庞大的身躯不停地撞击铁笼,发出一阵阵令人齿酸的怪异声响,口中还不时地发出咆哮,震动天地。 “哈哈,白兄果然没说错,这两头异兽的确有些意思…”卓昊看着那两头异兽,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白玉晨一笑,但是除了一旁的姜云,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眼中一丝冷芒闪过。 而除此之外,同样,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发现,在离穆府不远的一处阁楼顶端,一名脸上有着疤痕的布衣头陀正站在瓦檐上,双眼之中有着湛湛金光涌动,看向穆府之中。 “两头异兽么,呵呵,的确是有些意思啊…” 淡漠的话语,被一阵拂过的清风,缓缓地吹散…. ; 第十六章 骚乱 草地上,两只万年寒铁铸就而成的巨大笼子里,金睛通背猿与黒翅妖熊不停地发出一声声咆哮之声,还用庞大的身躯用力地撞击着铁笼,那连绵不绝的巨响几乎临近的几条街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两头异兽隔着铁笼,一双狂躁的瞳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凛冽的战意弥漫,似乎只要一打开铁笼,它们便会冲出来与对方厮杀个你死我活。 “啧啧,今天可真是开眼了啊,白兄,不知你这两头异兽是否可以开价出售于我…”看着那两头强悍的异兽,人群之中,上官家的家主上官宇已经是有些急切地开口询问。 此言一出,一旁的不少人都是眼神闪烁,有些意动,随后看向白玉晨。 如此强大的两头异兽,若是可以驯服,归入自家麾下,恐怕价格只要不是高的太离谱,众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掏腰包买下。 毕竟,不说别的,万一哪天有仇家上门,有这两头战力无匹的异兽,恐怕就足以横扫一片了,这样一来自家低阶弟子的伤亡会少很多。 “抱歉,诸位,因这两头异兽暂未被驯服,野性桀骜,恐怕尚不能出售…”白玉晨看了眼笼中的异兽,随后说道。 “这样啊,那等哪日万妖楼出售了,请白兄务必告知我…”上官宇听闻,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气馁。 而一旁的众人,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也在暗自盘算回头去拜访一下万妖楼,异兽稀少,这次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就在此时,趁着众人心思各异,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白玉晨腰间忽然有一道细小的黑影闪过,朝着众人中的一位中年男子掠去。 那黑影是一只浑身黑斑的虫子,身上还有绿色的浓稠液体,看起来有些令人作呕。 这黑色虫子其实是南疆野林之地特有的一种蛊虫,名为幻尸虫。 据说,只要有人被这种幻尸虫咬上一口,便会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极易产生幻觉。南疆深处便有部落之人,擅长用蛊,使用蛊虫来迷惑人的心智,操纵人的思想,亦或者是布下幻阵,使其敌人迷失自我。 却没想到,这白玉晨的身上也有如幻尸虫这般的蛊虫。 只见那只蛊虫悄无声息地掠向那名中年男子,趁其不备时轻轻地在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顿时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名男子的眼中一闪而过,显然是被幻尸虫给操控了。 随后,那名男子缓缓地走出人群,眼神之中异色涌动,朝着关有金睛通背猿的那只铁笼走去。 “明兄,你这是怎么了…”人群之中,有人见此,连忙出声道。 原来,那名被蛊虫咬中的中年男子是青州化骨门的一位长老,本身也具有二门强者的不俗实力,他的这番异常举动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但那中年男子并未答话,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了那只寒铁巨笼下。 他看着笼中躁动的巨猿,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后,只见他伸出双手,掌中雄浑灵力翻涌,忽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巴掌拍向了那铁笼子的铁柱之上。 “嗤…”灵力撞击在铁笼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但那铁笼却纹丝不动。 “吼…”虽然铁笼牢固,但笼中的巨猿看见居然有一个如蝼蚁般大小的人类在朝着它攻击,顿时暴怒地咆哮一声,双拳砰砰砰地砸向铁笼。 “嘎…呀…”铁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异响。 “明兄,住手,快停下…”那化骨门的门主顿时脸色就铁青了,这杨明真是会惹事,今天是什么场合,是穆府大喜之日。白玉晨放出这两头异兽只是为了给众人乐子,他这样当着众人之面胡闹算什么? “轰…砰…”但那杨明似乎恍若未闻,仍旧一掌一掌地轰向铁笼。 化骨门长老再也沉不住气,身形飞掠而出,打算出面制止杨明。 今天,化骨门的脸可算是丢尽了。 然而,就在这个当儿,不远处一直冷着脸看热闹的白玉晨手中运力如丝,灵力凝缩成一根银针大小,随后指尖屈弹,细针悄然地暴掠而出。 而此时的众人正看着杨明的一举一动,几乎没有人察觉到白玉晨这一微小的动作,除了两人。 一人自然便是对白玉晨计划熟知的姜云,而至于另一人么,却是青州少城主,顾炎。 这顾炎自从进府之后,便对那些婚典仪式显得兴趣缺缺,一直在旁边自顾自地修炼运气,只有刚才白玉晨拿出两头异兽的时候,他才起身围看。 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对万妖楼特别的上心,一直留心着白玉晨,虽然刚才的蛊虫他没注意到,但是这次的灵力波动他却立即捕捉到了。 但顾炎却并没有出声说话,而是眼神闪烁,看着那道灵力细针的轨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嗤…”眨眼间,那灵力细针便悄悄地刺中了铁笼上的其中一根铁柱三分之二处,那是白玉晨事先做好手脚的地方,是一处扭曲的空间节点。 而一旦灵力刺入,那节点中的力量便会悄然爆发,将那根铁柱之上的寒铁之力吞噬,使其变得脆弱,而届时,只要金睛通背猿稍稍用劲,笼子便再也关不住它了。 “咔擦…”果不其然,一声脆弱如同纸帛撕裂的响声传来,那金睛通背猿竟然硬生生地将那根铁柱掰断,随后双臂猛地一撑,浑身妖元之力弥漫,旁边的两根铁柱也被它扭曲成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然后扯下,往下狠狠地砸落。 “砰…”沉闷的响声传来,却见那化骨门的杨明眼中神智尚未恢复,也不懂得运用灵力或者躲避,身为一个二门强者却活活地被那寒铁柱子砸成了一滩肉酱。 “不好…” “吼…”巨猿怒吼,随后踏出铁笼,巨大的脚掌落下,竟直直地砸向飞掠而出的化骨门门主。 “轰…”脚掌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那化骨门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脚,成功地避免今日化骨门二人连续被砸死的厄运。 “这异兽逃出来了…” “大伙快散开,白兄,你快想想办法…”穆文忠见此,大声喊道。 “穆兄,此兽凶猛,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制住,劳烦大伙帮我拖一会,我会用万妖封印之法将其降服…”白玉晨脚踏虚空,淡然说道。 “好,那就看白兄的了…”众人听闻,连忙一个个运转灵力,五颜六色的灵力如长虹贯日,照耀青天。 “轰…”一道道灵力或者是神兵之力不停地落下,砸在金睛通背猿的身上。 “咔…”那巨猿吃痛,咆哮着,随后双臂一沉,竟硬生生地靠着万斤蛮力,将那只寒铁巨笼给悬空举了起来。 “轰…”只见它猛地一掷,那寒铁巨笼顿时脱手而出,砸向众人。 “嗤…”道道灵力狂涌而出,缠绕住巨笼,随后往边上移去。 “砰…”那巨笼砸向了一旁的一座三层阁楼,那支撑楼阁的石柱竟生生地被折断,顿时阁楼倒塌,楼中所有的东西统统砸向地面,无数躲避不及的侍女下人被活生生地砸死在其中,被其掩埋。 “孽畜…”穆府众人见此,更是睚眦欲裂,双目充血。 “白兄,还请你快点出手…”穆文忠的语气低沉,带着森然冷意。 “吼…”而再看那金睛通背猿,在这之后又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只寒铁巨笼,那里面关着黒翅妖熊! “不好,那孽畜还想放黒翅妖熊出来,大家快阻止它…”穆文忠见此,猛然一声大喝,身形暴掠而出,手中一柄长刀挥舞,刀气纵横,斩向巨猿。 “砰…”巨猿任凭那凌厉的刀芒在它背部划出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却仍然不停下脚步,一拳砸向关有黒翅妖熊的铁笼。 “嗷…”而那黒翅妖熊见此,也是挥起硕大的熊掌,不停地撕扯着铁笼。 “哐当…”不一会儿,那寒铁巨笼就在两头蛮力惊人的异兽合力之下,被生生打碎。 “糟了…”穆文忠见此,身形暴退而回,身后跟着一众强者。 “嗷…” “吼…” 一猿一熊,两头蛮兽咆哮数声,竟然就那样厮打在了一起。 金睛通背猿浑身金色毛发如火焰缠绕,战锤般大小的拳头砸向黒翅妖熊;而黒翅妖熊背后的狰狞肉翅扇动,一阵阴森黑风刮起,朝着对面呼啸而去。 “轰…” “砰…” 两兽大战,整座穆府似乎已经成为了它们的战场,它们全然不顾众人的攻势,只是相互厮杀,霎时间,穆府中,数座阁楼坍塌,后院凉亭被生生拔起,满院的花草树木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至于穆府中实力低微之人的伤亡更是惨重。 一时之间,哀嚎呼救之声四起。 那巨大的动静与声响,几乎半座青州城都能够看到。 “方煜,走,你和宏远趁机救出苏清月,我与白兄等人在此拖住…”姜云用神念传声道,其声音在两人耳畔回响。 方煜与姜宏远对视一眼,随后趁乱抽身,朝着苏清月等人的方向掠去。 苏清月与穆青等人,此时正躲在众多强者身后。 方煜从姜宏远的灵戒之中拿出雪藏神枪,两人均手持长枪,眨眼间便到了苏清月与穆青的身前。 “穆兄,这两头异兽太过厉害,年轻一辈之中,你我还有雪羽姑娘联手,助各位前辈一臂之力…”姜宏远低沉的声音说道。 “姜兄,此事有众多强者在场,无妨,只是事后我穆府怕是损失惨重了…”穆青在这个时候终于收起了他的笑容,冷冷地说道。 “你…”姜宏远大怒,随后手中黑旗长枪猛然直刺,看上去就像是被穆青那种不在意的语气给激怒了。 “姜兄这是何意…”穆青手中玉骨折扇撑开,在掌心之中旋转,一股阴柔的灵力顺其扩散,堪堪阻挡住那一枪。 “方煜,就是现在…”姜宏远用神念传音道。 而方煜见此,也不再犹豫,青天梯身法迅速使出,从姜宏远身后一个纵跃,掠过穆青,到了苏清月的身旁。 “苏小姐,我是受怜儿之托,来救小姐出去的…”方煜的话语在苏清月的耳畔低低地响起。 “怜儿…”苏清月一怔,但依旧是那副木讷的样子,毫无反应。 “管不了那么多了…”方煜无奈,随后二话不说,背起苏清月,手提雪藏身躯便向外暴掠而去。 “原来你们…” “来人,苏清月被那小子给劫走了…”穆青脸色阴沉如水,看着面前的姜宏远,随后高声喊道。 穆青这一喊,顿时前围的众人向后看来。 只见一名少年,手提一杆银枪,身背苏清月悄然退去。 “你们几人,去拦下那小子,这边有我们撑着…”穆文忠冷声说道,眼神如择人欲噬的毒蛇,吩咐身后的一干穆家强者。 “是…”四人顿时向后掠去。 “你们也去,相助穆家…”一旁的上官家与卓家见此,纷纷派人前去拦截方煜。 剿灭苏家一事乃是三家联手所为,可以说这三家是绑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此时苏清月被不知名的人所劫走,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袖手旁观。 顿时,人群中又有六人掠出,加上之前四人,一共十人向着方煜暴掠而去。 而这十人之中,半数都是二门强者,甚至还有两人是三门强者… ; 第十七章 布衣头陀 十位氏族强者,均是冲破两门以上的修为,眨眼之间,他们便到了方煜的身后不远处。 “哼,前面的小子,乖乖地束手就擒,你连灵脉都尚未凝成,就来救人,是否太过自信了…”十人之中的一名黄衫男子冷声说道。 但方煜恍若未闻,依旧是背着苏清月闷头朝着穆府前院奔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是一名白髯老者冷冷地道。随后他抬手一掌轰出,澎拜的灵力在半空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掌印,朝着方煜碾压而去,沿途空间都似乎要被其拍成两半。 “嘶…”掌印的速度极为迅猛,瞬息之间便到了方煜的身后。 那凌厉的掌风甚至将苏清月的衣衫都吹得猎猎作响,一缕青丝飘到了方煜的额前。 “轰…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方煜的身后,手中一柄漆黑的阔背重剑轻轻地斜劈而下,剑芒挥洒,顿时将那掌印劈成了两半,从其两侧呼啸着掠过,轰在了一旁的阁楼石壁之上。 一阵烟尘弥漫开来,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待得烟尘消散,那十位追击而来的强者才发现那背着苏清月的小子已经远遁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手持重剑的白眉男子。 这白眉男子他们都不陌生,自然便是姜家的姜云了。 方煜救出苏清月,却险遭重围,在前方的姜云怎么会感知不到?以他六门强者的不俗实力,瞬间便到了方煜身后,替他抵挡十人的追杀。 “姜云,你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姜家镇族之人,难道决意与我们三家交恶吗?快让开…”先前那名实力到达三门的黄衫男子看着姜云,声音低沉地说道。 若是其他人阻拦,他二话不说就会动手。但这姜云本身拥有冲破六门的实力,他们根本打不过。 六门强者,要杀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命门强者,每冲破一门,战力都是质的飞跃。如姜云这样的六门强者可以轻轻松松地打败五门强者,更遑论他们一群最高只是三门修为的虾兵蟹将了。 虽然五域辽阔,有许多年轻一辈的翘楚俊杰,天赋出众,后又因自身机缘或是宗门扶植,拥有许多底牌与隐藏手段,可以越阶挑战。但毕竟这只是少数人,自然不包括三家的这十位高手。 他们与姜云,就是云泥之别。 “哼,此事也别扯上姜家,姜某只是看不惯诸位欺负一个连灵脉都尚未凝聚的小家伙,既然这样,那姜某就陪你们玩玩吧…”话音未落,姜云便手持重剑,沉腰坐马,随后腰部轻侧,手中重剑猛地一掷,脱手而出,在空中化为一道黑色长虹,朝着那名黄衫男子暴掠而去。 “嗤…”似乎是有无形的力量将那名黄衫男子四周的空间锁定,使得他根本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重剑呼啸而来,随后刺穿他的身体,将他轰的倒退几步。 “你…”黄衫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话音未完,便生机消散。 “嗖…”但姜云并未收手,脚下一点,身形在天际化为一道残影,瞬息便出现在了那名黄衫男子的尸身前,伸手拔出黑色重剑,随后又狠狠地砸向一旁的虬髯大汉,直接将他的脑袋拍成了肉沫。 就这样,一会儿的功夫,十人中便有半数被姜云所杀。 “哼,姜云,你是欺我穆家无人吗…”忽然,就在姜云如虎入羊群之时,一道带着森然冷意的冷哼之声幽然响起。 姜云闻言,眉头轻轻一皱,因为他知道,穆家的镇族之人被惊动了。 只见天地间,一头身躯庞大、浑身白光闪烁的白象踏空而起,仔细一看,那白象只是以灵力凝成的虚影,却拥有着令人心神惊惧的恐怖力量。 它的四肢粗壮如山,长鼻似铁,硕大的象蹄似乎每一次落下,虚空中都会有着一层波纹缓慢地荡漾开去。 象背之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而立。他的面容清癯,身形微微佝偻,但那瘦小身躯中蕴藏着的灵力波动却丝毫不比姜云的弱。 此人名为穆子白,是穆家调遣到青州的镇族之人。 而那头白象,却是穆家的族徽图腾—白原象吼。 世人皆知,每一个氏族大家,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图腾族徽。这些图腾是家族的守护神,是一个氏族的象征。而这穆家的族徽便是这白原象吼,那姜家的便是洛水青鸾。 “哼,竟然已经凝聚白象虚影了么,真当我姜云没有么…”姜云冷哼一声,随后缓缓地放下手中重剑,口中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音节,随后只见他的背后一只翼展数十丈的庞大青鸾虚影呈现,同样蕴藏着一股极端恐怖的灵力波动。 运用灵力,凝聚图腾虚影,这原本是踏入融灵小境的强者才拥有的本领。但这穆子白与姜云都是本宗之中调派而来的强者,很早之前便在体内种下了灵种,必要之时便可激活体内灵种,召唤出图腾虚影作战。 “既然都有,那今日便看看是你这洛水青鸾厉害,还是我这白原象吼厉害…”穆子白冷笑一声,随后袖袍一挥,身下的白象虚影便快速地狂奔起来,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朝姜云冲去。 “唳…”姜云见此,不甘示弱,同样指尖轻点,身后的青鸾虚影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灵力,舒展双翼,向前方掠去。 “轰…”两兽相撞,互相撕咬,造成的动静竟超出了后院金睛通背猿与黑翅妖熊的战斗,一时之间,连后院的众人都纷纷用神念感知情况。 “不好,姜云竟然引得子白兄出手了,他们两人大战的话,绝对非同小可…”穆文忠探查到前面的情况,随后脸色一变。 “嗯?那救走苏清月的小子呢…”一旁的上官宇皱眉,随后用神念探知,发现此时的方煜已经快出了穆府大门,马上就要逃入青州大街了。 “穆兄,那小子快逃走了,这次我亲自去追吧…”上官宇淡声说道。 “好,这里两头异兽有我们的牵制,出不了问题,白兄的万妖封印之法也快完成了…”一旁的穆文忠搭话。 听闻此言,上官宇不再迟疑,身形暴退,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穆府大门处飞掠而去。 “少城主,姜某恳请你此番出手相助那位少年,拦截上官宇,姜某承诺事后会想办法从白兄那讨要那青翎雕鹰,赠与你…”忽然,就在这时,一面与穆子白交手,一面关注着方煜动向的姜云用神念传音给一直冷眼旁观的顾炎。 这少城主顾炎自刚才,两头异兽厮杀之时,便一直没有出手相助,后来因姜云与穆子白动用灵种交手,闹出的动静太大,从后院到了前院,一直在下方观战。 “哦?此话当真?”顾炎没想到姜云会偷偷传音给他,微微一怔。 “顾某不需要白楼主的坐骑,只需要将它借来几天试试手便可…”随后,顾炎同样用神念传音道。 “好…”姜云的回答十分干脆。 听闻此言,顾炎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他的灵戒闪烁,一杆红漆长戟便到了他的手中,那红戟修长,其上似有鲜血流淌,一股滔天血意弥漫开来。 “嗤…” “轰…” 顾炎的速度也极快,几乎在上官宇快要追上方煜的时候,赶到了他的前面。 “少城主,难道连你也想阻拦我么…”上官宇看着一身战甲,手中红戟横指的顾炎,冷声说道。 “顾某做事,自有我的理由…”顾炎淡漠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红戟如一头红龙从地底岩浆之中腾飞而起,呼啸着砸向上官宇。 “好,很好…”上官宇气急,却也无可奈何,顾炎的实力比他还要高上一线,若是此时他不留心,恐怕会饮恨于此。 不过所幸,这顾炎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给方煜制造逃走的机会,而没有下狠手。只要上官宇想绕开他,去追方煜,他手中的红戟便会适时地出现在上官宇的要害之处。 姜云对穆子白,顾炎对上官宇,两路追兵,除去先前已经被姜云杀破胆的十位强者,再无任何阻拦。 方煜就这样顺利地背着苏清月逃出了穆家大门,向着雪烟阁快速掠去。 强行救出苏清月的计划,终于没有以失败告终。 ………………………………. 而与此同时,穆府后院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令在场所有强者都心神震颤的一幕。 只见此时的后府天空中,一座身高百丈的金身罗汉虚影浮现,那罗汉浑身金光璀璨,简直盖过了天上的日辉,他的身上,左右各半,共生有十二条手臂。 他的身下,是一莲花坐台。金身罗汉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天地间阵阵梵音回荡不息,罗汉双眸紧闭,宝相庄严,浑身涌动着一股比姜云等人更为磅礴的气势与威压。 下方的一众强者,在那金身罗汉的威压之下,竟然无法动弹,包括之前厮杀的不可开交的两头异兽,也都安静了下来。 而更令人心颤的是,在那金身罗汉的一旁,一名身穿布衣,手提一杆金漆禅杖,脸上留有一道狰狞疤痕的布衣头陀,正面色淡然地看着下方的众人。 下方的众人,包括白玉晨在内,都暗自心惊。刚才在两头异兽大战之时,忽然这布衣头陀便从远处的天际脚踏虚空而来,抬手间召唤出了这座金身罗汉,镇压的众人丝毫不能动弹。 这种力量,这种威压,绝对是踏入融灵小境的强者,甚至,还要更强。 “呵呵,各位施主不必紧张,贫僧只是见这两头异兽新奇,想借去一用,不知如何…”说话间,布衣头陀一双充斥着金光的瞳眸平静地望向白玉晨。 白玉晨看着他,沉默无言。 “既然这样,那便是默认了吧…”布衣头陀转头,随后也不顾底下的众人,自顾自地轻轻挥手,只见那庞大的金身罗汉伸出两只手,一把将地上的两头异兽给抓了去。 “嗷…” “吼…” 两头异兽拼命地挣扎,但那只金色的巨掌固若金汤,纹丝不动。 而底下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头异兽被金身罗汉抓走,随后那罗汉双眼各射出一道佛光,笼罩在异兽身上,顿时两头异兽庞大的身躯猛然缩小,最终只剩下了指头大小。 “好了,事情办完,我也该走了…”布衣头陀淡淡地说道,随后慢慢地转身,脚踏虚空离去,他的身后,金身罗汉就那样悬浮着随他远去。 那庞大无比的金身罗汉,从青州城的上空碾压而过。整座青州城的地面都在颤动,一块块青云砖石开裂,不少人家的屋檐有碎石滚落而下。 “那是什么…” “好像是罗汉临世…” 青州城内,无数的人仰头观望,看着那令人心神震颤的金身罗汉,却忽略了他身边渺小的布衣头陀… 而这一日,青州城主府内,一名身躯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空中的金身罗汉,眼神闪烁,却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他悄悄地回到了府内,不再去管那金身罗汉… ; 第十八章 分道扬镳 庞大的金身罗汉虚影,浑身金光璀璨,身下莲花坐台轻轻转动,缓慢地从青州城上空碾压而过。 金光撕裂天际,威压如水倾泻,那神佛临世一般的场景,恐怕青州城内的许多人这辈子都难以忘记,或许过个几十载,他们向儿孙讲诉往昔的趣事之时,也会略带感慨地说起那一天,他亲眼见到了一座金身佛陀临世。 那金身罗汉的气势,实在是令人心颤。 而也有一部分武者说,那绝对是来自西漠的半步神僧。据传,西灵鹤洲靠近南部的地方,有一片浩瀚无垠的荒漠,荒漠之中埋骨千里,荒凉四野,就连实力高强的武者都不愿深入。 但是,就是在那处荒漠的深处,传说有一座千年古刹。古刹中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僧客,他们在那里互相传授佛理,参悟佛经。他们以证成罗汉果位为目的,不断地磨练自身,极少出世,但只要他们中有人出世,必然是修为莫测的半步大能。 他们,也被世人称作苦行僧。 而之前那威压恐怖的金身罗汉,便与传闻之中的古刹高僧有所出入,也难怪有人会如此揣测了。 金身罗汉看似缓慢,但实则很快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那如巨石压着的威压消散,轰然的响声也平息下来,青州城内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而此时的穆府之中,气氛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此刻的穆府,狼藉不堪。几座阁楼倒塌,散落了满地的碎石与瓦砾,后院之中,原本修葺地十分美观的花草树木都已经断折,落叶铺满草地,那一座供人赏景歇息用的八角凉亭半截亭檐已经倾入了水池中,更是有不少被殃及的侍从下人被滚落的巨石砸伤,一片哀嚎之声。 两头异兽激烈交战,再加上苏清月之事,众多强者的出手,穆府的损失惨重无比。 而此时的后院中,一众强者各自为营的站着,穆家、上官家与卓家,姜家、万妖楼还有少城主顾炎,其余的则是其他的一些宗门派系,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场中的气氛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人群的前列,姜云与穆子白两人冷眼相对,既然方煜已经成功地救走了苏清月,两人修为相差无几,也实在是没有再继续缠斗下去的必要了。继续争斗,只会斗得两败俱伤。 不过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穆家中人的脸色几乎都是铁青的,看着这满府的狼藉,他们的内心都是在滴血。 此次的穆家,举办婚典不成,反倒被两头异兽给搅了,整座院子被弄成了这千疮百孔的模样,光是这事后重修的花销与人力,就不可估测,更别提伤亡的穆家之人了。 而且,就连苏清月都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子给暗中救走。这一次,穆家几乎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恐怕,自今日起,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穆家都会沦为青州城内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了。 但,穆家之人,除了满腔的愤怒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虽然明眼之人已经察觉到今日之事与姜家、万妖楼都脱不了干系,但这又如何?虽然穆家、上官家与卓家前段日子联手剿灭苏家,但此次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姜家与万妖楼结盟,便已经是无从下手,更别提中途还有少城主的干涉,若是再加上城主府,即便穆家再有怨恨,也没有办法报复。 “诸位,今日敝府贵宴,却没想到被某些小人从中作梗,最终落得如此局面。想必今日大伙儿热闹也看够了,都散了吧…”终于,脸色阴沉如水的穆子白出声打破僵硬的局面,淡漠的声音回荡开来。 “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便久留了,若是穆家有需要之处,托人及时地告知于我便可…”听到穆子白话语中带着的逐客之意,一旁的上官宇微微抱拳,随后也不再停留,转身带着自家族人上了一艘玉舟,飘然而去。 而在上官家率先离开后,剩余的几家氏族宗门也都纷纷告辞,唯有等到姜家众人离去的时候,穆子白带着森然冷意的话语才悄然响起。 “姜云,今日之辱,我穆家记下了,来日新账旧账一起算…” “哼,走…”姜云闻言,只是冷冷地一笑,也没说什么,招呼身后的三人转身离去,最终只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穆家之人。 “子白兄,难道此事我穆家就这么忍下了?”终于,穆文忠再也憋不住,转头向穆子白问道。 “忍?的确要忍,城主府与万妖楼我动它不得,但这姜家么,呵呵…”穆子白冷笑一声,淡漠的话语中透着一丝阴狠,随后他不再多说,袖袍一甩,转身走向穆府前院。 身后的穆文忠等人对视一眼,也连忙朝着前院走去。 而与此同时,已经离去的卓家金玉马车内,卓家夫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卓风。 此时的卓风,面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双眼愣愣地看着车厢内的装饰,先前那嚣张纨绔的卓三少气势早已不知所踪。 “风儿,你这是怎么了…”卓家夫人柔声问道,她对这小儿子还是极为宠溺的。 “没…没事…”此时的卓风,语气含糊,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他的确是有心事,而且还是不小的事。不久之前,那金身罗汉虚影边,踏空而立的那名布衣头陀,手提金漆禅杖,脸上生着狰狞疤痕,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头陀就是那日在青州官道,险些被他用灵鞭抽中的那名僧客。 那时的他,还想事后找到那布衣头陀出出气的来着,但派了几名手下,四处寻人,也都没见着。没想到,今日在穆府中却见到了,而且还是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出现。 卓风做梦也没想到,那名布衣头陀的修为如此恐怖,恐怕就连青州城主,也没有这样的实力。若是他那天真的想动手,恐怕死的便是卓风了。 幸好那一天,姜宏远率领黑甲军拦在了中间。 卓风的心中,暗呼侥幸,生平之中竟然第一次真心地感谢起姜宏远来… 金玉马车走得十分平稳,并不像卓风心中所想,起伏不定,很快,马车便消失在了大街的拐角处…. ………………………………. 雪烟阁,雅间梅花厢内。 方煜已经将苏清月背到了怜儿的屋中,轻轻地将其放下。 而一直焦急等待着消息的怜儿见到面容憔悴的苏清月,便赶紧拉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下,自己的眼眶也是微微泛红。 小姐形色憔悴,如此失魂落魄,在穆家想必吃了不少的苦。 “小姐…”怜儿哽咽着说道。 但苏清月并未答话,而是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怜儿。 “怜…怜儿…”过了许久,苏清月才缓缓开口,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小姐,是我…”怜儿的声音更是带着一丝哭腔。 “你怎么在这,还有这位是…”苏清月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再像之前那样婉转动听。 “那天我从苏家逃了出来,一路逃,逃到了白马湖边,遇到了这位方公子,方公子是好人,他救了我,现在又从穆家救出了小姐…”怜儿说道。 苏清月转头,看着方煜,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似乎她已经没有如常人一般的喜怒哀乐。 “苏小姐,怜儿姑娘,东窗事发,穆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就在此时,方煜插话道。 “离开…去哪…”怜儿问道。 “先去城门处与宏远大哥汇合,之后他会带我们出城,姜云前辈在离青州城两里之外的黄沙丘上等我们,到那时他自有安排…”方煜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好,我收拾下东西…”怜儿随后将一些零散的东西扎成一只包裹,拉着苏清月准备出发。 “苏小姐,此时正是风声正紧之时,这样出去难免会有些麻烦,这里有一只斗笠,你先带着吧…”方煜拿出一只斗笠,上面有黑幔垂落。 苏清月昔日美名颇盛,青州城内认识她的人不少,若是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人认出来。带上这斗笠,便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好…”苏清月也没犹豫,带上了斗笠,黑色的纱幔将她绝美的容颜遮住。 出了雪烟阁,三人顺着青州官道走了一会,很快便到了南城门。 一身黑色甲胄的姜宏远早就已经候在原地。 “姜大哥…”方煜见到姜宏远连忙抱拳。 “好了,走,我送你们出城…”姜宏远看了眼带着斗笠的苏清月,暗自叹气,随后不再多说,转身带着三人出了城门。 两里之地,其实不远。 四人很快便到了那黄沙丘,只见一身长袍的姜云负手而立,正淡淡地看着他们。 “姜前辈…”方煜恭敬地行了一礼。 “嗯,人已经救出来了,青州城暂时不太平,我想先让你们去柳州城的静心斋住上一段时间,那里地处僻静之所,环境宜人,其中也有我的一位朋友掌事,如何?”姜云看着苏清月,缓缓地开口说道。 “一切听前辈安排,苏家败落,我的心境暂时不适合重新修炼,且又身中蚀骨丸之毒,就算现在想要为苏家之人报仇,也没有办法…”苏清月此时心神已经恢复了些,冷静地说道。 “什么,小姐你中毒了?”一旁的怜儿听闻,顿时大急。 “蚀骨丸?无妨,那静心斋的斋主也精通医道,你们过去正好让她看看…”姜云说道。 “是…”苏清月简洁地应道。 “小家伙,那你呢…”姜云又转头看向方煜。 “姜前辈,我就不去那静心斋了,此次青州之行,可以说是任叔对我的一次历练,既然现在任叔还未回去,我也想在外面闯荡一番,长长见识…”方煜看了眼手中的雪藏神枪,随后说道。 “嗯,那也好,你自己小心些吧,有事便来青州城找我…”姜云见此,也没有阻拦,要成为武者,在外历练,经历实战是必须的。 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折腾的。 “是…”方煜恭敬地道。 “方公子,这次多谢你相救之恩,待来日清月功力恢复之时,必定会找公子答谢…”苏清月也说道。 “答谢就不用了,应该的…”方煜摇摇头,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这次我便亲自护送清月和怜儿姑娘去吧,小家伙,你自己小心些…”姜云行事干脆,为了确保两人安全,这次他打算自己护送两人前往静心斋,至于后半句话,自然是对方煜说的。 随后,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啸之音,远处,一头黑鹰从山林间掠来,落到众人面前。 这黑鹰是姜宏远刚从白玉晨那里买来的,正好派上了用场。 “走吧…”姜云右手轻挥,苏清月和怜儿便到了鹰背之上,随后他一个轻跃,也站了上去。 黑鹰舒展双翼,腾空而起,朝着远处掠去。 “公子保重…”隐约间,似有苏清月的声音在方煜的耳边回荡。 “哎,方小兄弟,我也该回去镇守城门了,你既然决定要历练,自己小心些吧…”姜宏远拍了拍方煜的肩膀,随后也转身离去。 只留下方煜一人,站在山丘之上,看着远处青州城若隐若现的轮廓。 心中有些怅然,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终于,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么… 他看着远处的天际,似乎那儿,正有一头雄鹰,展翅高飞,睥睨天地…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