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贞观俗人》 第1章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Ww..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护犊子 翼国公府。 崔敦礼还在喋喋不休,骂秦琅不识抬举,烂泥扶不上墙,多少人恨不能娶五姓女,他秦三倒好,送上门的好事,他居然还要拒绝。 秦琼神情肃穆的坐在一边,满头黑发束的一丝不苟。 他修剪整齐的胡子里居然已经冒出了几缕银丝,看起来整个人已经显得有些憔悴苍老了。 “安上,三郎他坠马受伤,脑子一时糊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琼为儿子道歉,可崔敦礼却越说越过份. “下贱的婢生子,愚不可及!“ 秦琼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的眼瞳慢慢的扩张开来,身上也渐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一个百战沙场名将战场厮杀前的那种气吞万里如虎博命到底的气势。 每个人都有逆鳞。 秦琼已经摘下了那个敦厚国公面孔,换上了战场万人敌的气势。 秦琅也感受到这种变化,他有些惊讶,都说嫡庶有别,可看来秦琼很看重他这个庶子。 闷热的大厅里,气氛开始微妙,崔敦礼的声音也终于渐小,他也感受到了姐夫的怒意。 崔敦礼虽说是秦琼的妻弟,小辈,可他自恃为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嫡子,向来自恃甚高的,加之他早投入东宫一边,所以仕途上也还算顺利,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六品的中书省通事舍人,品级虽不算高,还不到五品通贵之列,更无法跟三品亲贵的秦琼相比,但这也是紧要职务,将来太子即位后,他自然能够平步青云直上的。 对于姐夫秦琼,其实崔敦礼和博陵崔氏一样是看不太起的,当初他们一边是无法拒绝皇帝的亲自提亲,一面也是看重秦琼是炽手可热的军功新贵,于是最后同意将因隋末战乱而耽误选配五姓子已年近三十岁崔氏嫁给秦琼,当时还以门第差距大,而狠狠收了秦琼一笔赔门财,光黄金就收了百两,还收了千亩地,三千匹绢,可以说是创下当年天价赔门财的纪录。 可就算如此,其实崔敦礼骨子里也很瞧不起暴发户姐夫秦琼,认为秦家始终只是寒门出身,无法跟数百年名门的博陵崔氏相提并论。 以往秦家的事情,崔敦礼很喜欢指手划脚,甚至没少占秦府的便宜,秦琼这个姐夫敦厚老实,向来也是豪爽大方。 可是今天,他感觉到不太一样了。 秦琼虽还未发一语,可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终于,崔敦礼闭上了嘴。 气氛凝滞。 大唐冠军大将军、检校左卫将军、泾州道天节将军、盐州道行军总管、上柱国翼国公秦琼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崔敦礼。 他朗声说道:“怀良确实是妾侍所出庶子,但他也一样是我秦琼的儿子,当初我弃郑归唐,没有安排好妻小,导致妻妾儿女被王世充所杀,只有秦用和老黄护着怀良逃出来,那年他才九岁,这些年我常年征战在外,疏忽了对怀良的管教,怀良对安上你无礼,这是我的责任。安上,请先受我一拜,我替怀良向你赔礼道歉。” 语毕,他向崔敦礼叉手拜礼。 崔敦礼讪讪的起身让过,不太适应换了副严肃面孔的秦琼。 秦琼接着又道,“三郎始终是我儿子,所以如何管教是我秦琼的事情,娶不娶郑氏女这也是父母之命,这事也确实轮不到安上你来管。” “你?”崔敦礼没料到秦琼居然说翻脸就翻脸,自打姐姐嫁入秦府数年,这秦琼对他和崔家那可是向来尊敬有加的,今天居然为了一个庶子要跟他这般翻脸? “秦琼,三儿脑袋被马踢了不懂事,难道你也搞不清楚状况?荥阳郑氏,五姓七宗,郑家现在还是太子妃娘家,有哪配不上他区区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 秦琼冷声道,“博陵崔氏也是五姓七宗之一,为数百年之高门望族,士族之领袖,家风严苛,最重礼仪,我娶了令姐,那么你就当尊称我一声姊夫,你一小辈却直接对我称名道姓,这岂是知礼?岂不失礼?” 崔敦礼被秦琼说的面红耳赤,他是秦琼小舅子,年纪也相差不小,本来确实不能张口就喊秦琼的名字,应当尊称姐夫的,最起码也应当称表字。可刚才一激动,就没掩饰自己一直对秦琼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直接喊了名字。 秦琼手一挥。 “今日多谢崔舍人前来传旨,也感谢你一番好意替太子传话,圣旨已接,话也收到,秦某就不多留崔舍人了,请!” 秦琼直接赶人了。 崔敦礼又气又恼,可刚才一时失礼喊了秦琼姓名,这下也无法发作,只得恨恨的甩袖而起,“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不识好歹,告辞!” “不送!” 秦琅笑着凑到秦琼身边,“大人这样算是把姓崔的得罪惨了。” 秦琼脸上还是那严肃的表情。 “他是你阿舅,莫失礼数。” “他不把我当外甥,我又岂会拿他当阿舅?大人你可看过有这样对外甥的阿舅?他眼里只是想着如何巴结太子,这门亲事对他而言,不过是想借助大人帮他在太子面前加重点份量而已。”秦琅不客气的道。 秦琼脸色阴沉下来。 “逆子,跪下!” 秦琅倒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道秦琼刚才还在外面维护他而不惜跟小舅子崔舍人翻脸,怎么这会又跟他翻脸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跪下。” “向来儿女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能轮到自作主张?荥阳郑氏,哪配上不你?” 秦琼越说越火,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直接把一张上好的几案给拍碎了。 在外人面前他维护儿子,可关起门来就爷俩,秦琼可不会再一味纵容他。 秦琅抬起头,梗着脖子,瞪着眼答道,“原因很简单,就因为郑氏女是太子妃的侄女,荥阳郑氏是太子党。” 秦琼怒哼一声,“名门世家哪个不是四处联姻,盘根错节,太子妃的侄女又如何?” “当然不行,娶郑氏女那就意味着我们亲仁坊秦家上了太子的船。阿爷明明是秦王府第一大将,如今为何却要跟太子搅在一起?莫非太子想弃秦王而转投太子?”秦琅直接反问。 这是秦琅刚才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的地方,秦琼身为秦王府第一大将,为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太子纠扯上了?他记得史书记载,好像秦琼有参加玄武门之变啊,但奇怪的是,玄武门之后,秦琼所得封赏却不算高,真封仅七百户,远不及尉迟恭的一千三百户,甚至连此时在秦王府地位远远不如秦琼的侯君集都比秦琼的封赏高。 更让人不解的是,此后十几年,一直到秦琼病死,秦琼都没有在贞观朝堂上有什么作为,官职也是十几年不变,挂一个十二卫大将军的虚衔,从此再无统兵征战过。 甚至两唐书上,唐初功臣后人多有记载,如程咬金尉迟恭等的后人都有记录,可秦家却没有半点记录。 难道说,就是因为眼下秦琼跟太子的这点破事,最后导致秦琼被雪藏?导致秦家后人不被重用? “为父归唐后,是陛下圣旨调我归秦王麾下听令,如今调我出秦王府,也是圣旨钦命,我是大唐之臣,不是秦王家臣。” 秦琅不禁大为失望,想不到秦琼居然说出他是大唐之臣而不是秦王家臣这样的话来。 这种时候,这个态度立场要不得啊。 “阿爷,太子与秦王相争,我认为阿爷应当坚定支持秦王!” “放肆!” 秦琼大怒,直接扬起了巴掌,可挥到一半却还是硬忍住了,“这等神仙打架,岂是你个小儿能够参与的?” “阿爷,这虽是神仙打架,可我们秦家早就卷入其中,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再说,阿爷跟随秦王七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秦琼瞪着儿子,秦琅也直瞪秦琼,爷俩如同顶牛一样。 良久,秦琼才长叹一声。 “我在秦王麾下七年,岂无感情,只是······太子储位早定,秦王终究只是藩王臣子,事到如今,难道你要为父随秦王起兵造反叛乱?自隋末以来,天下大乱,四分五裂,百姓民不聊生,打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看到大唐马上就要一统天下,天下重归太平,这个时候若是大唐内乱再起,这天下还要乱多久?” “况且,兄弟骨肉相残之事,最是人间惨事,我秦琼不想看到,更不想参与其中。” 错,大错特错啊。 秦琅都快气的要顿脚了,你秦琼打仗这么猛,怎么考虑事情却怎么肤浅呢。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搞什么中立,真是幼稚。 “可大人就没想过,就算你保持中立,可太子和秦王也不会因此休手?” 秦琼脸色难看,明显这触动了他心中的痛处。 “陛下前日召见我,亲口对我说他要彻底解决掉秦王与东宫之争,待此次击退突厥入侵后,陛下将改封秦王为蜀王,迁封蜀地建国,从此君臣各安其位,永不再有纷争。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之余地了,明白吗?” 秦琅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李渊这样的打算也许没错,太子或许也能接受,关键是秦王李世民肯接受吗? “三郎啊,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也轮不到你管。”秦琼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娶五姓女的机会可不常有,这次是太子亲自出面说亲,机会难得,莫要错过了。” “不娶!”秦琅咬牙回了两个字。 秦琼气的眼一瞪,差点没忍住要揍他。 “滚!” 秦琅见状也知现在没法跟秦琼多说什么,只好灰溜溜的滚出去了。 秦琼独自留在书房,长叹短吁。秦王的事情,皇帝已有决定,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儿子的事情,他还是得想办法办一下。 秦琅毕竟只是妾侍所生庶子,若能抓住这机会娶五姓女,那将来的路就宽了,而要是就这样拒婚得罪郑家,以后的路可就更窄了。 第3章 程处默、尉迟宝琪 走出书房,抬头看见天上还高挂的太白金星,秦琅感觉时间很紧迫。 三天,三天后可就是玄武门之变了,可这个时候秦琼居然是这个态度,真是要命。 “三郎?” 廊下,秦用走过来,他看着秦琅既关切又有些失望。“你真不肯娶郑十三娘?” “嗯,不娶。” 秦用忍不住叹息,“你可知道这门亲事有多难得,你可知道若是娶了郑氏女,你以后就算不能继承阿郎的爵位勋官,可今后路也一会好走。荥阳郑氏可是士族领袖,还是外戚,更是联姻遍及朝野。” 做为一个军功新贵的庶出子,秦琅就算自己争气,他也一样没资格继承秦琼的爵位勋官,将来一切都全得靠自己,若没有人帮,一辈子估计连件绯袍都穿不上。 这就是嫡庶之别,也是士庶之分。 秦琅心想,郑家这倒霉人家他才不想沾上呢,他现在巴不得跟他们划清界限。 “三郎,那天打雷霹的黑老二居然还敢来上门,我刚给骂出去了。”马脸阿黄一脸谄媚的跑来请功。 “哪个黑老二?” “就是尉迟老黑家的老二,尉迟宝琪啊,昨天打马球时就是他下阴手将你打下马的。”阿黄为主人愤愤不平。 原来是尉迟恭家的老二啊,秦琅倒不觉得他昨天摔马是被暗算的,嗯了声当是知晓了,不过转念一想,他来的倒正是时候,自己正愁没有突破点。 “阿黄啊,来者是客,再说人家既然是来登门赔礼道歉的,咱们怎么能闭门不纳呢,这不是咱们翼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嘛,走,跟我一起去迎接尉迟二郎!” 阿黄愣了一下,三郎跟这尉迟家的崽子关系向来不太好啊,虽说不敢说昨天受伤就是被阴的,但平时关系也确实是一般啊,怎么这会这么客气? 看来三郎果然是脑子被马踢糊涂了,先前不肯娶郑氏女,现在却又要把尉迟老二当朋友。 启夏门大街上,翼国公府临街开门,这是身为勋戚国公的一种特宠荣恩,一般百姓可是连窗都不能朝坊外开的。 大门外,尉迟宝琪本来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结果秦府旁门打开,秦琅站在门口大喝一声,“好你个尉迟老二,你还敢来!” 尉迟宝琪是秦府大将尉迟敬德的二儿子,长的跟他爹一样浑身黝黑,个头又魁梧粗壮,有如一只大黑熊似的,虽然两人父亲都是秦府大将,可当初尉迟老黑是随刘武周反唐的,后来被秦琼在美良川击败,成了俘虏,最后才降了唐。 因为有这点事,所以尉迟跟秦琼的关系并不算好,两人的儿子都在左卫任勋卫,算是同事,但关系却很一般。 昨天一群勋卫打马球,结果争抢时尉迟宝琪就把秦琅一月杖打下马,打的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小二黑也没捞到好,昨天回家被老黑连骂带揍,于是今天不得不来赔礼道歉。 见秦琅如此态度,他倒是早有预料,于是赶紧拉出旁边一人,“程兄,帮下兄弟。” 那人呵呵一笑,“说好的,你那匹青海马回头可要送我。” “一定一定。”尉迟宝琪连声道。 那人这才满意的上前,“三郎,看你中气十足,倒是无甚大碍了啊!” 秦琅瞧着这家伙也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可哪认识,“你是?” “好你个秦三郎,这是嫌哥哥掺合你们之间的事了?哥哥这也完全是为你好,你居然还假装不认识。” 马脸笑着上前,“程大郎,我家三郎醒来后就失忆了,连他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原谅则个。” 马脸说完,又对秦琅道,“三郎,这是程家大郎啊,你最好的伙伴。”见秦琅还是茫然,又道,“宿国公程将军的嫡长子,程大郎程处默!” 一听程处默三个字,秦琅倒是马上明白了,原来是程咬金的儿子啊。程咬金跟秦琼的关系那可是相当铁的,首先二人都是山东老乡。其次当年都在瓦岗共过事,后来一起降的王世充,又一起弃郑归唐,又一起归到秦王李世民麾下,一起并肩作战十多年的老兄弟了。 都曾是李世民玄武骑兵的统领,之前秦琼为右三统军,程咬金便是左三统军。不过相比现在秦琼想要中立的态度,老程倒是个铁杆的秦王党。太子收买不为所动,太子要调他外任康州刺史,他百般找理由就是不出京。 看到他,秦琅感觉找到组织了。 “哎呀,原来是大郎啊,看我这脑袋,被马踢了后,到现在都还糊涂着呢。” 程处默听说了原因后倒是不以为意,伸出大手在秦琅身上重重的拍了几下,“估计过两天就好了,没啥事。今天我来呢,也是宝琪兄弟拖我来的,说要给你赔礼道歉。” 秦琅瞧了瞧黑炭似的尉迟小二黑,再瞧瞧满脸络腮胡的程家老男人,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赔礼不赔礼的,打马球嘛,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宝琪见秦琅这般态度,倒也松口气,今天要是不能化解这梁子,估计回去还得挨揍,老爹狠起来可是直接拿马槊杆抽啊。 “三郎,不管怎么说,昨天是兄弟不是,今天兄弟我做东,咱们上东市悦来酒楼,点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兄弟跟你陪礼道歉!” 秦琅正想借机打开局面,当然很是乐意,于是笑着相邀前往长安东市喝酒。 长安东市,就在秦家所在的亲仁坊东北对角,出了秦府步行没一会就到了。 午后,东市的开市三百鼓还在擂响,商贾百姓们排队从坊门进入。唐长安城虽大,可所有商业交易却都集中在东西二市之中,两市各占二坊之地,每日午后方擂鼓开市,傍晚太阳下山就开始闭市。 长安其它街道上是没有商铺也不允许摆滩贩卖的,甚至各坊之中也没有店铺,故此东西两市各二百二十行,商铺数千家,是十分热闹的。 进入东市之后,几人直奔最大的悦来酒楼。 “小二,二楼雅座。”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酒菜?本店有各式美酒佳肴,西域三勒浆、高昌葡萄酒、新丰绿蚁、剑南烧春,还有灞桥羊羔酒。” 程处默一看就是常客,嚷道,“这六月天的谁喝羊羔酒啊,多腻,就来点高昌葡萄酒,记得要冰镇过。” “好喽,我们这有冬天窑藏的冰,保证冰爽,几位要点什么下酒菜?” 尉迟二黑张口就来,“烤几份驼峰!再烤四条羊腿。” 程处默鄙夷他只知道吃肉,对小二吩咐,“你去萧家铺买馄饨,去瘐家铺子买粽子,再到韩家铺子买毕罗,记得买他家招牌的樱桃馅和蟹黄馅的。” “三郎要点什么?”程处默扭头问秦琅。 秦琅哪知道东市有哪些有名的吃食啊,只得让一起来的秦用帮忙点。 秦用倒没那他们那么浮夸,“那就来一份你们家招牌的水盆羊肉,再每人来碗槐叶冷陶吧。” “好类,水盆羊肉要不要搭荷叶饼?” “要的,吃水盆羊肉,一半干吃一半泡羊汤泡那可是一绝。” 小二笑着记下,将几人迎上楼。 包厢坐下,程处默笑呵呵的对秦琅道,“今天是尉迟二郎做东,咱们狠狠宰他一回,想吃什么尽管点。” 尉迟宝琪笑的有些勉强,光刚才点的可就不便宜了,毕竟这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 “这么多估计咱们四个也吃不完。”秦琅可记得他们刚才点了一堆了,别的不说,驼峰四个,还有四条羊腿就不得了。 此时正是午后,东市虽刚开市,但大量涌入东市的商人百姓,还是让酒楼迅速的热闹起来,好多赶着入市还没吃午饭。 陀峰和羊腿都是要现烤的,而萧家馄饨、瘐家粽子和韩家的毕罗则都是外面铺子买来的。 毕罗其实就是一种煎的馅饼,蟹黄毕罗味道很棒,槐叶冷陶则是用槐叶榨汁做成的冷面,水盆羊肉其实就是水煮羊肉片。 秦琅自醒来后还没吃过东西呢,一份份上来,一样样吃过去,本以为唐人的饮食会很一般,但一吃却停不下来了,真的好吃,尤其是份量足,实材又鲜且真。 他还发现自己的食量居然有大胃王的潜质,一堆东西吃下去,感觉也只是刚垫了垫肚子而已,而另外三个更是如风卷残云一般,早就已经吃光羊肉开始在掰荷叶饼放羊汤里泡,并开始催促烤驼峰和烤羊腿快一点了。 边等边闲聊的当儿,倒是听到楼下有人正在高声议论一件时闻,说的却正是翼国公得太子力荐高升左卫将军,而且太子还亲自出面给秦琼庶子说亲荥阳郑氏女之事。 “那秦琅不过一婢生庶子,何德何能娶五姓女?”有人尖声叫道。 “秦琅是庶子不错,可人家的爹是国公啊。”有人酸溜溜道。 “国公?朝中国公多了去了,可有几个国公嫡长子能娶到五姓女?”有人反驳。 “那不一样,秦琼原本是秦王府大将,如今这转投东宫,太子自当厚赏嘛。” 大家于是纷纷愤愤不平,大骂秦琅走狗屎运,又有人大骂秦琼背主不义等等。 声音传来楼上,包厢里的气氛一时古怪起来。 程处默呵呵笑了两声。 他一边继续掰着荷叶饼,一边朝秦琅冷笑道,“倒是刚知晓秦伯伯高升,恭喜恭喜啊。” 秦琅瞧了他一眼,也拿起一张荷叶饼往自己面前的羊汤里掰饼,“都是为陛下效力,听命于朝廷调动。” “还是秦伯伯有本事,从秦王府正四品下右三统军,直接就升从三品左卫将军,连升几级,还授了天节将军这么有实权的职位,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高升正三品的大将军了吧?”他的话里已经开始冷嘲热讽了。 “大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秦琅停下手里动作。 程处默拿起冰镇高昌葡萄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端起一口饮尽。他目光望着秦琅,已经有些冰冷。 “楼下大家都说秦伯伯是得了太子力荐,这才高升要职,而且太子还亲自出面为三郎你说亲荥阳郑氏女,有这事吗?” “消息倒是传的快。”秦琅呵呵一笑。 “你就说是不是这回事吧?” “确有其事。” 程处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了起来。 “来,三郎,喝了这杯酒,咱们兄弟俩个以后就从此是路人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兄弟缘尽于此,干!” 尉迟宝琪也端起酒杯,他摇着头,看着秦琅有些不屑的冷哼一声,“真是让人想不到,早知道昨天我那棍子就该挥重一些。来,喝了这杯,以后咱们也就当互不认识了!” 第4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程处默红着眼睛道,“三郎,我们俩个在瓦岗的时候就相识了,那个时候我们骑竹马拿木枪扮将军玩打仗,后来又随父母一起去了洛阳,再后来又到了长安。曾经,我最敬佩秦伯伯,他是我心中当世第一猛将,是大英雄。可想不到,现在········” 秦琅早知道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都是秦王李世民的心腹,也是在玄武门之变中最坚定的秦王党羽,在宫变当天也是十分积极拼命的。 现在看程处默两人的样子,他们无疑也是跟他们父亲同一立场的,这很好,终于找到组织了。 “其实,你们都误会我阿耶了。”秦琅低声道。 “什么?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你以为太子没有收买过我们父亲吗?太子给尉迟将军送过一大车的金银,也给我父亲送过,还给段将军、给殷将军他们都送过,可谁收过?”程处默大声质问。 尉迟二黑也跟着道,“太子收买我父亲不成,还派人刺杀,刺杀不成又诬陷害我父亲下狱,惨遭刑讯,可他始终不吭一声。” 程处默咬牙瞪着秦琅道,“我爹也被太子诬陷,被皇上外放康州刺史,可我爹依然不为所动,想尽办法拖着不离京,为的是什么?”程处默气愤的道,秦程两家的关系那是极好的,从瓦岗时代起,程咬金就一直是做为秦琼的副将搭档的,后来降王世充,秦琼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是龙骧将军。归唐,秦琼做马军总管时,程咬金也是他副手,他们还一起统领玄甲军。 两人的关系,那真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可现在秦琼却要背弃秦王府的一干兄弟,要投太子,这如何不让人愤怒呢。 “你们怎么能怀疑我父亲对秦王的忠心呢!”秦琅低声喝问。虽然秦琼确实不想掺与太子和秦王内斗,但他秦琅不允许啊。 只能自己想办法做点什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秦王危在旦夕,做为秦府大将,继续留在秦王府跟秦王共奋斗自然是应当的,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况且,如今突厥入侵,这是外敌当前,皇帝下诏调我父亲为行军总管,我父亲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拒绝。” “别说话,听我说完。”秦琅没让程处默打断自己。 “再说了,若是只是如现在这般被动下去,那实与坐以待毙没区别,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机会,我父亲也是为了秦王,为了秦王府的这些老兄弟们,主动出来寻找机会,借着太子拉拢的机会,假装投入东宫,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番话,说的程处默和尉迟宝琪半信半疑。 “你们别不相信,我父亲这段时间已经成功取得了太子的信任,借机跟东宫那边来往,打探到了一个极重要的情报,一个关系到秦王府生死存亡的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尉迟宝琪和程处默一起急问。 秦用坐在一边,目露疑惑,他都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了,他是秦琼义子兼家将,可称为秦琼心腹,但秦琅说的这些,他毫不知情啊。 秦琅却把话打住。 “这个情报至关重要,不能在这说,也不能告诉你们,我要说也只能说给尉迟叔叔或是程叔叔听!” 程处默急了,“你说给我听,我再告诉我爹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那就别吃了,我这就带你去我家,你当面亲口告诉我爹。”程处默是个急性子,急的胡子都立起来了。 大家已经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到秦王身上了,可现在形势越发不容乐观,父亲不止一次说秦王已经在考虑危急时带大家逃往洛阳,在那边举旗起事。 不过秦王现在困在长安,哪有那么容易出去,这次突厥入侵,本来是个机会,秦王主动请求率兵出战,就是想借机离开长安,可皇帝和太子却根本不给机会,直接让齐王代为统兵,还趁机把秦王府最后几员大将和一点兵马也都调走了。 “别急,驼峰和羊腿马上烤好了,咱们吃了再走。”秦琅笑道。 程处默直接站了起来,“还吃个屁啊,等回头,我送你十头骆驼一百只羊,任你吃个够,现在先办正事要紧。” “好吧,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你现在欠我十头骆驼一百只羊。”秦琅见已得逞,笑着起身。 做为一个穿越者,他本就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于历史上著名事件玄武门之变,其实也是了解一些的,甚至还看过一个央视的纪录片,因此其中不少重要的关键性信息他现在就掌握不少,随便拿一条出来,都是震憾性的。 本来他是打算告诉秦琼的,可看之前秦琼表露出的态度,这让秦琅没什么信心,那还不如自己行动,只要假借秦琼之名好了。 离开悦来酒楼后,秦琅特意拉着不耐烦的程处默几个又去逛了几家商铺,最后买了一些衣帽等,并做了点简单的伪装易容。 “我们得小心行事。” 骑着东市租来的驴,几个化作东市商铺送货的伙计一路穿街过坊来到程咬金的宅第。 程家住在怀德坊,属于长安县下,紧邻西市,靠近金光门,这地段明显比起秦琼府第要差些,虽同为国公,但还是可以看出秦琼更得皇帝看重的。 程处默带着秦琅等直接来到侧门进去。 “阿郎在家没?”一进门,程处默便问。 “阿郎今日外出往大兴善寺烧香为夫人求福刚回,现在演武场上练武。” 程处默点了下头,然后急急忙拉着秦琅往那赶。 一进演武场,就看见一个彪悍大汉正在拿一把宣花大斧挥舞,看那斧子估计得有百八十斤,这么重的大斧秦琅估计也就是练力气而非实战之用,毕竟程咬金最擅长的武器可是丈八马槊,他是个马槊高手。 “阿耶,我带秦三郎来了,他说有一个关乎秦王府生死存亡的重要情报。” 程咬金猛的一斧劈落,长柄重斧将一块圆木桩直接就劈成了两半。他抬起眼皮,看到儿子身后站着三人,虽然穿着短衣,但都是认识的小辈。秦琼义子秦用、庶子秦琅,还有尉迟敬德的二儿子尉迟宝琪。 “秦三郎这会不应当是去平康坊郑家送礼拜见未来丈人去了吗,怎么倒跑我这来了,还这身打扮?”言语之中,透露着他也已经知道了秦郑联姻之事,甚至带着几分不满。 秦琅知道这是他在表达对老兄弟秦琼的不满,但也不好解释,上前叉手见礼。 “程叔,我阿耶身在曹营心在汉,从不曾忘记和背叛过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他刚探知一个重要的情报,特让我前来告之叔父。” 程咬金手一提,重斧扛上肩膀,“什么消息?” 程咬金身高近两米,绝对的大块头,尤其是此时他光着个膀子练斧,那一身的肌肉贲起,极具爆炸视觉。 面对这位,秦琅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个爆炸性消息。 “太子和齐王等密谋,三日之后,齐王在昆明池誓师出征,太子和秦王等都将前往送行,到时他们会趁机以伏兵斩杀秦王,并坑杀活埋秦王府一众大将如尉迟将军和程叔叔,还有段志玄等将军。” 程咬金震惊,“他们敢?” “他们得手之后会向陛下谎称殿下暴毙。” “这不可能骗的了陛下。” “程叔,就算陛下到时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人已经死了!” 程咬金呆滞当场。 良久,“这是你爹查到的?可靠吗?” “千真万确,绝对可靠,程叔,可关重大,请你马上把这个消息转告秦王,并让他马上做好应对措施。” 程咬金紧咬牙关,气的浑身颤抖。 他提起重斧,对着演武场就是一通猛砸,那把百十斤的宣花大斧所过之处,尽成粉碎,“他娘的,真是不给一点活路了,早就劝说秦王了,可就是不听,要不是你阿爷查到这个消息,三日之后,我们这些人可就全得被活埋坑杀。” “不行,我得马上去见秦王,三郎,你跟我一起去。”程咬金也知道事态紧急,出征誓师大会上,到时兵马众多,且都是在齐王节制之下,他真要安排一两队亲信突起发难,直接把秦王和秦王府一干人杀了,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也是冤死。 “好,我随叔父去见秦王。”秦琅却是觉得兴奋起来,他已经参与到了玄武门事变这一重要历史事件中来,甚至可能起到重要作用。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见到秦王李世民,把刚才对程咬金的话再跟李世民说一遍,然后说这是秦琼忍辱负重,背负兄弟们的骂声潜入东宫阵营,费尽心机冒着重重危险打探到的重要消息,那么秦琼自然就重又归位秦王阵营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劝秦琼加入秦王阵营,只能出此下策了。 “程叔还能直接见秦王吗?”秦琅问,程咬金也早被外调了,原本是外调康州刺史,程咬金找理由不去,然后又被李元吉调到他的北伐军中去了,过几天也是要随军离京北上的,他已经不再是秦王府幕僚属官,所以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去见秦王,否则,就是个交结藩王的重罪。 程咬金却没过多解释,只是让程处默叫管家准备好许多香油、火烛和钱绢等。 “大兴善寺不愧是长安第一佛家大寺,我早上刚烧香许愿,下午夫人就已经病情好转,必须得送香烛钱帛去还愿。” 秦琅一下子明白,估计程咬金是利用烧香许愿的名头到大兴善寺去与秦王府的人接头会面。 换了身衣服,秦琅便扮做了宿国公程咬金府上的奴仆,他跟着程咬金的马后,走出程府向大兴善寺出发。 抬头,天上太白金星依然触目显眼,不过此时他的心中已经由担忧改为了兴奋,他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接下来是凶是吉,就看秦王李世民的了,但他相信李世民会是最后的赢家。 秦用、程处默、尉迟宝琪都留在了程府,他们站在门后目送着秦琅随程咬金远去。 第5章 拜见大王 大兴善寺位于朱雀大街边,独占靖善坊一坊之地。这是隋唐皇家寺院,帝都长安三大译经场之一,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 此时,这座庞大的佛寺东南一角一片绿意盎然凉爽无比的竹林里,一间翘檐凉亭下,有两个人正并肩而立。 一人是身着青色长袍身材彪悍的宿国公程咬金,而他旁边那人却是一袭白袍似个年轻儒生,不过若是有勋贵高官在,便能立马认出,这个年轻的儒生却正是名震当朝在邦必闻的秦王李世民。 两人站在这竹林隐蔽的凉亭里,凭栏远眺,似乎在欣赏佛寺禅林意境,不过若是能靠近细听,却会发现他们谈的事情跟这一点也不沾边。 “秦琼之子亲自跟你说,这是秦琼自东宫打探到的消息?” 李世民的年纪比程咬金年轻的多,他一人身兼多职,天策上将,太尉,领司徒,尚书令兼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秦王。 不过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十六岁便起义兵,征战十余年,虽还年轻,可却极为沉稳,只是此时他脸上却忧心忡忡。 程咬金略躬一身,对秦王道,“我早就说过叔宝不是背主求荣之人,我一直相信他,这个情报很重要,也很及时。” 李世民身材高大,他身上有着鲜卑胡人的血统,打小学习骑射,骑射本领一绝。不过他的头脑也一样了得,他手掌轻轻拍打着凉亭栏杆,叹道,“叔宝与你归唐起,便在我麾下,与我相处共事七年,他勇猛战敢,为人忠厚,向来是我最信任和倚重的大将。” 他叹声道,“叔宝这个情报太重要了,不过我还得验证一下。” “大王,只有三天了,太子一直想置大王于死地,三日后他要是突起发难,我们根本毫无应对之力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程咬金是李世民的心腹,这个时候很多话也不必藏着掖着说了,可李世民也有他的考虑。 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不说关中十二道大军,主要都掌握在皇帝的人手中,就说长安城的这些禁卫军,现在也基本上都是在皇帝和太子手里,他如今手里仅剩下八百卫士,这点人马连自保都不够。 “我也早感觉风雨欲来,之前选派温大雅出镇洛阳,后又派屈突通前往协助,暗里还派张亮往山东招揽豪杰义士,可如今局势,陛下根本不给我机会离开长安。” “猛兽将要噬人,哪里还顾的上其它!”程咬金也知道李世民之前一直谋划着通过皇帝来夺储,可现在明摆着皇帝早就没了易储之心,皇帝已经开始全面剪除秦王羽翼了。 之前李世民与秦王府一众将领也不是没做最坏打算,当时做的最坏打算就是一旦易储不可行,就以洛阳为大本营,准备稳固山东,以待将来与太子争夺天下。 可现在,这条退路也难行了,李世民根本离不开长安。 “秦三郎在外面吗?叫他过来。”李世民面沉如水,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心中十分烦躁。 秦琅在竹林外面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见到程咬金喊他过去。 “秦王在里面,你自己过去见他,我还有事要去办。”程咬金说完拍了拍秦琅的肩膀,便走了,刚才秦王还交待了他一个任务,就是去联系安插在东宫的秘密暗桩,以验证秦琅带来的这个消息。 沿着竹林里的小路,秦琅一路来到凉亭,远远就看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 他看着那么年轻,身材高大健硕。 “秦琅拜见大王!” 李世民闻声转过身来,秦琅细细打量着这位未来的天可汗,见他雄姿英俊,仪表非常,除了英俊,他还十分威武。 最具特点的是李世民有一副虬髯,一脸蜷曲的胡须,极具鲜卑胡人特色,但眉眼等又很俊秀。 秦琅一下子想到一句形容词,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要按这个时代的审美来看,那绝对是个英俊威武的美男子,就算是以后世的审美来看,李世民也绝对是个大帅哥。 李世民站在那对他微微一笑,“三郎,坐。”他表现的对秦琅很亲切和熟悉,事实上,他确实跟秦琅也不算陌生,毕竟秦琼当年投唐后深得李世民重用,而秦琼家眷没于王世充,只留下秦琅这一个庶子,所以秦琅很长时间里做为秦琼唯一的亲人,是很得李世民甚至是皇帝李渊的重视的。 见秦琅有些发愣,他直接上前两步,伸手拍着秦琅的肩膀坐下。 “叔宝对我的忠心就如山岳那般坚实牢靠,我从不怀疑。就算太子赠送给叔宝的金子堆积到北斗星,我也知道叔宝对我的忠心是不会动摇的。叔宝做的比我想象的还好,他收下太子的金银,接受他的举荐封赏,这样取得太子信任,正好能够了解到他的阴谋。这方面,叔宝比敬德和知节他们做的好的多,他们只一味拒绝,却让祸事临头,而叔宝假意投附太子,却能侦知他们的阴谋及时报告于我,叔宝真是有勇有谋,不愧是我秦王府第一大将!” 说着,他直接从身上掏出一把黄金打造的小刀送给秦琅,“我也要感谢你冒险传递消息。” 那把金刀虽然只巴掌大小,但十分精致,估摸着得有一斤左右,尤其是上面还镶嵌了不少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琅谢过收下,也没客气。 “我们秦家愿意为秦王赴汤趋火,在所不惜。之前坊间多有些流言,我父亲从没解释过什么,自调出秦王府后也没有与那边再往来,一来是受朝廷法度限制,不便来往,二来也是要借机假装与秦王府割裂,转投东宫之意,以取得那边信任,好在我父亲背负骂名,忍辱负重终于取得东宫信任,并查到了昆明池之变的重要阴谋,能及时告之殿下,总算值了。”秦琅表现的一腔赤诚的样子,甚至把老爹秦琼说的是孤胆忠贞无比。 李世民听的都大为感动,眼下正是他最困难的时候,秦王府羽翼尽剪,虽说不少旧部还是跟他心连心,但局势确实是一天比一天艰难,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性命不保。 秦琼先前调离后与秦王府不再往来,确实有侯君集等不少部下说他变节,李世民有些犹豫,有些怀疑,也确实心里难受,今天见到秦琅,收到秦琅代传的这重要消息,他一下子释怀了,也不再怀疑秦琼的忠心。 “这里有三十铤黄金,你一会拿上。”李世民指着亭中的一个小箱子。 “殿下这是何意?我们父子忠于殿下,是因为大王功盖天地,理应将来继承天下,造福苍生百姓,而不是因为殿下的黄金官爵赏赐!”秦琼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高声拒绝。 李世民笑着说道道,“你们皆是我之腹心,我岂会如此见外?可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父亲现在为我周旋于东宫,要想办法多弄些情报出来,这金铤可用做收买东宫之人。” 这么一说,这钱算是活动经费了,秦琅也就不好拒绝。刚才的金刀子是李世民赏赐给他的,这三十铤金却是给秦琼的活动经费,他接过,看了一下。 发现是铸成十两一锭的金铤,这一箱子足三百两黄金之多,按时下金银铜价,能值数千贯,确实是一大笔钱,看来李世民也是有备而来,随身居然带着这么多黄金,出手阔绰,估计也确实是有点火烧眉毛的感觉了。当然往坏里猜测,估计也有想重金再拉拢下秦琼之意,以免他真转投东宫去了。 “殿下,家父有句话要我转告。” “你说。” 秦琼根本不知道他会来秘见李世民,所以这番话其实也是他自己要说的话而已,他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殿下,家父说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跟东宫更是已经不死不休局面,一旦祸患暗发,就不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实际上社稷存亡都成问题。” “家父说当断则断,切不可有妇人之仁,也不要再对陛下易储有任何幻想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算殿下能避过三日后的昆明池之变,也指不定又会有其它灾祸,不如采取周公平定管叔、蔡叔的行动,以便安定皇室与国家。” “殿下与秦王府众兄弟们的存亡枢机,就是现在了。” 李世民倒是没料到秦琼会让儿子给他带来这一番话,他皱眉沉思。良久,对秦琅直言道,“其实无忌也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玄龄与如晦更曾说过我不该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可是如今我羽翼尽除,手中兵马皆调走,人困在长安,根本无法返回洛阳起兵举事!” “殿下何不在长安发难?” 秦琅也没想到,李世民都到这个时候了,想的却还是跑回洛阳去召集旧部,割据一方。 “长安?”李世民摇头,他对秦琅解释道,“长安有数万大军宿卫,宫门之北长驻有天子元从禁军,总三万人马,守卫森严。而皇城以南则有十二卫番上之兵,也有几万人番上宿卫。更不说宫里还有诸卫亲勋翊三卫内府兵共二十府两万人。” 按李世民的说法,就算这些兵平时轮番当值,长安宿卫之兵也常保持在三万以上,更别说关中还设有十二道,有十二军,统领着二百六十多个卫府外府兵,一旦长安有事,他们能够马上赶来。 而东宫还有六率和三卫,再加上太子的长林兵等,李世手里这八百亲兵,那真是不够塞牙缝的,如何能在长安起事? 秦琅知道李世民走入误区了。 他只想着现在手里仅八百亲兵,羽翼尽剪,所以竟一心只想着要回到洛阳大本营去,想要龙游大海,虎跃山林。 “殿下错矣,大错特错!”秦琅朗声道。 第6章 长安县尉 元旦快乐! “殿下,你是秦王,还是尚书令兼中书令,又是雍州牧,是天策上将,十二卫大将军,是太尉、司徒啊!” 李世民苦笑,“那又如何,现在我完全被架空起来了,尚书省有裴寂,中书省有杨恭仁,门下省有元吉,他们都是陛下和太子的人。天策上将掌国之征伐,也只是一句空话,十二卫大将军总领戎机兵马,更没半点实权。” “不,有用的。现在,这些头衔职位确实无用,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子突然暴毙,而陛下又不能理事,这种情况下,这些头衔有用吗?” “尚书令能不能命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能不能命令检校中书令?天策上将能不能调动兵马,十二卫大将军能不能统兵?” “雍州牧能不能接管京师?” 秦琅一个又一个发问接连不断。 李世民被问的怔怔出神。 “太子怎么会暴毙,陛下又怎么可能不能理事?” “殿下,太子打算三日后发动昆明池之变,杀掉你后奏称暴毙,我们也一样可以来一场兵变,诛杀太子和齐王,若能再控制宫禁,那么陛下能不能视事不也是殿下说了算,到时只要殿下再以你的这些头衔掌握中枢,这长安城也就控制到手,天下也就控制到手了!”秦琅向李世民抛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 李世民沉默。 这提议其实不算新鲜,房玄龄杜如晦都提出过要诛杀太子和齐王,侯君集等心腹更是激进的提出直接杀进东宫去。 可现在秦琅说的却不仅仅是诛杀太子和齐王了,这是还要向皇帝动手了。 诛兄和弑父可完全是两回事! “殿下,只要快、准、狠,那么就算只有八百人一样能够成功,况且,殿下也绝不仅八百人,只要一起事,长安各处的秦王府旧部,都能够立即举旗响应。” 这是兵行险着,而且是最险的一招。 杀掉太子,控制皇帝。 相比之下,李世民原来一直期望着能改变皇帝的心意,由皇帝废掉太子换他为储,这条路不通后,他计划的也是经营洛阳大本营,以期望等将来皇帝大行后再举兵跟建成争帝位。 宫变,这是最险的一招,也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招,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想用的一招。 太冒险了,而且就算成功,那么杀兄弑父的骂名也将影响他一生,甚至可能导致他难以掌控天下,无法赢得人心。 但现在秦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时间已经不等人了,他李世民也根本无法离开长安城。 是背负骂名坐天下,还是坐以待毙? 可只有区区八百人,真的能够成事吗? 李世民眉头紧皱,陷入两难之中。 “殿下,我父亲如今为北伐突厥的副帅,现在集结于长安渭水大营的数万军队皆由齐王元吉和我父亲还有李艺节制,但李艺现在人在豳(bin)州,因此只要元吉一死,我父亲到时就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这可是一支强有力的兵马,虽然驻在渭水边,但可朝发夕至!”为了能够劝说李世民如期发动玄武门之变,秦琅只得给李世民又增加了点筹码和信心。 “三郎,你知道太子经营长安多久了?而陛下又经营关中多久了?”李世民有些苦涩的道,在他为大唐东征西讨的时候,太子却一直留在长安辅政,而皇帝更是在打入关中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了。 “殿下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左顾右虑的,这岂不要自寻死路?”秦琅直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眼下这般,殿下又还能再撑多久呢?趁现在手里还有八百忠勇之士,还有我父亲等人未冷却那一腔忠诚热血,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莫等到时空叹后悔,殿下想要退据洛阳,太子根本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而且陛下也不会肯的。” 他凑近李世民,直接来了一句更猛的料,“殿下难道就没想过,太子敢计划昆明池之变,难道这后面就没有陛下的默许吗?” 李世民目露震惊之色。 这几年太子和秦王之争越来越激烈,皇帝也从原来居中调停互不偏袒的态度,慢慢的变成更多支持太子了。甚至近来他被架空,其实也完全是皇帝之意,也只有皇帝有这个权力。 “不可能,我为大唐出生入死,东征西讨······我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我还是陛下的嫡子·······” “殿下,距昆明池计划只有三天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下一次他们又会什么阴招杀招了。若是殿下再犹豫不决,若被暗算,那就什么都没了,想想承乾他们,想想长孙王妃他们,想想无数跟着殿下一起征战奋斗的老兄弟们吧!” 李世民被秦琅的话有些说动,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他,还真有些不敢想象那种惨烈的情况。 “太子之前也谋害过我,在我酒里下过毒,还诬我谋反,可都过来了,就算陛下不肯立为我太子,难道他会害我吗,我们毕竟是父子。” “太子跟殿下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天家无情啊。”秦琅依然在劝说,就算李世民还有顾忌还不想反,可为了秦家,为了自己,也必须得劝说他反啊。要不然,若是建成当了皇帝,那做为曾经秦王以腹的秦家,以后肯定会被清算的。 再说了,历史可是证明过,李世民会是一位英明伟大的皇帝,大唐将在他的带领下走的更远更好。 “殿下,你看天上!” “太白经天,位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可是天象示兆啊,天受不取,必反受其咎!”无奈,秦琅只得连天象这些都搬出来了。 这一刻,秦琅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晚唐五代的时候,那些节度使手下的牙兵、将校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劝上司造反了,造反成功了,自己也就是从龙功臣了。 “想不到一向稳重的叔宝,也如此劝我了,看来也许真到了这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李世民感叹着道。 “你现在是左卫勋卫吧?”李世民突然问。 秦琅点头,勋卫属于三卫官,也是内府兵,都是由功勋贵族高官子弟选任,不过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充当仪仗队或皇帝侍卫而已,一般干满五到八年这个差事,便可参加吏部考试,合格后就能正式授官了,这也是皇帝给那些贵族官员们的一项特权,让其子弟有一个入仕的渠道。 因此三卫虽然有七八品的官阶,但其实也仅是个预备见习官身,算不得真正的官,连俸禄都没有的。 “为了方便联络,我让高士廉调你到雍州府去任职,有事情你可以直接通过他传给我。”李世民想了想道。 高士廉是秦王妃长孙氏的舅舅,现任雍州府治中之职,实际上主持着雍州府衙,这个衙门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府,是管理长安及周边二十余县的重要衙门。 “我刚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还不够格释褐出仕。” “没事,这个很容易解决。”对于李世民来说,他再龙困浅滩,可要安排秦琅到雍州府任个职,还是很容易的。 这样一来,也确实会方便许多,毕竟秦琼现在还是‘打入东宫的暗桩’嘛,秦琅总不能经常去找李世民通报消息。 李世民人还没有回到秦王府,可却已经迅速为秦琅安排好了。 秦琅刚回到家,结果就收到一封任命书。 “长安县尉?” 也不知道李世民是如何办到的,短短时间里,吏部盖印的一道长安县尉调任书就送到了翼国公府。 他被正式授任为从八品下长安县尉之职。 “我原本的左勋卫不是从七品上吗?怎么这长安县尉才从八品下,还降了四级?”秦琅有些不解。 “三郎你这还是京县县尉才有从八品下呢,一般中下县的县尉可是最低的从九品下呢,比你这个还低了四级。不过你原来的左勋卫虽说是从七品上,但那个是只是三卫官,当不得真的,三卫官释褐入仕,基本上都是由从九品的中下县县尉、关丞等做起的,你这才当两年勋卫就授职,还直授京县县尉,可是破格了的。”秦用早已经回到了家,见他回来有此疑惑,马上为他解释了一番。 左勋卫虽是从七品上,但那是没俸禄的预备官身,不是真正品官,而京县从八品下县尉,可是实打实的职事官。尤其是做为京县县尉,其实还是挺有些实权的。 秦琅笑笑,心道看来秦王虽然自称被架空,可其实还是手眼通天的,仅是为方便联络,居然马上就能给他弄来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这让他心里信心大增。 “长安县尉,这么说我岂不是长安县的长官了?” “三郎你想多了,长安县有县令县丞主簿在上,长安县有一个县令、两个县丞、两个主簿、六个县尉,六个参军事,以及两个县录事。”做为京县,长安县衙的配置那是顶配,县尉就有六个,一个县尉判一曹。 “县尉有六个?那我这县尉管哪曹?” “刚才我替三郎你问过了,你负责判法曹,掌刑狱丽法,督盗贼,知贼脏没入。” 这个秦琅倒是听懂了,他就是分管治安司法这块的副县长嘛,法曹估计就相当于警察局了。 县令是书记,县丞是县长和常务,主簿估计就是副书记了,官有点多,不过做为京县,可以理解。 长安城朱雀大街以西,皆归长安县管,但长安城是里还有个雍州府,所以长安又属于附郭之县,县衙和州衙门管理重叠,只是个小媳妇,再加上左右武侯卫、监门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等等朝廷中央机构也一样能管京城之事,这长安县的官虽品级比一般县的高不少,但估计日子并不会太好过。 毕竟上面的婆婆实在是太多了。 “有要求什么时候上任吗?” “要求你立即到长寿坊长安县衙上任,不得有误。” 第7章 逐出家门 秦琅跪在厅前,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汗水滴落在地板上聚成一滩。 回到府中接到长安县尉的官员告身,还没来的及去上任,结果秦琼回来了。 秦琅刚从兵部衙门军议回来,军议时太子也在,议事结束时,太子建成叫秦琼说话。再次提起秦郑两家结亲之事,他明说这门亲事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郑家同意,希望秦琼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秦琼面对太子只答复说这门亲事秦家有些配不上荥阳郑氏,怕折辱了郑家门楣,说还在考虑之中。 太子面色不太好看,让秦琼莫要再犹豫。 等顶着暑热回到家里,郑家就来人了,这次郑家亲自派了族人带着管事奴仆前来,说是要谈婚礼订亲之事。 “我们郑家也是难违太子之意,因此才愿意不计前嫌缔结这门亲事.“ “此事我秦家还要再考虑一二.“秦琼坐在那里说道. 此话一出,郑家人脸色不豫十分不快. “秦家这是故意拿捏么?“ 有个年轻人甚至在后面直接冷哼,“莫给脸不要脸。” “秦将军,见好就收吧。”说着,郑家甩出一张单子到秦琼面前,却是郑家要求秦家出陪门财。 “黄金三百两,长安郊外田庄一千亩地,长安大宅一座,郊外别野庄园一座,另外绢三千匹,钱百万。” 高达数百万的赔门财,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就算对秦家这样的军功新贵来说,这也是笔相当惊人的大数目了。 当初秦琼娶博陵崔氏女时,陪门财创下一时之最,也不过花了百万钱而已,而现在郑家要求的,数百万都不止,已经是近千万了。 秦琼考虑儿子若是能娶五姓郑氏女,那么就算秦琅是庶子,可将来的路也好走,有妻族的人脉帮忙,将来起码也能勋贵家的嫡子一样的前程。 咬咬牙,秦琼打算应下,钱不够就卖点田地凑一凑,再找老兄弟们借点周转一下也行。 “不可能!” 秦琅猛一拍桌子,再次大声拒绝了。 “你们这是按斤卖还是按两卖的?一两卖多少万钱?郑十三娘有一百斤没有,一千万赔门财还不包括正常的彩礼,仅这赔门财岂不是就一斤值十万钱?一两黄金才直两万钱呢,你们家女儿难道比黄金还值钱?我呸,这世上就算没女人了,我也不娶你们郑氏女!” 虽然如今不少五姓女喜欢卖婚,索要高额陪门财,可是他们却最忌讳别人说他们卖女儿。 郑家人勃然大怒,不甘示弱的回骂,他们骂秦家不过是暴发户,得意便猖狂等等。 结果秦琅更不客气,直接就动手打人,郑家人诗礼传家,平时最多也就是耍耍剑,骑骑马,真打起手来,哪个是小霸王秦琅的对手,三两下就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若不是秦琼喝斥制止,那些嘴贱的郑家人估计得断手断脚爬着回去。 这些人爬起来,嘴上骂骂咧咧,然后逃一般的跑走了。 秦琼也十分恼怒。 就算你不肯娶,那就不娶,哪有这样对郑家人的道理,这样一来那可是把郑家往死里得罪了。 这事传出去,将来秦琅只怕要被士族高门一起鄙视嫌恶,将来的路岂不是更难走。 可不料,儿子居然还背着他做下了更出格的事情。 “说,一五一十的都给我讲清楚!”秦琼气恼之极,早就说了神仙打架,不要秦琅这小儿辈去瞎参与,结果他不但不听警告,还偷偷跑去见秦王,还打着他的旗号去的。 这可是参与谋反啊,一个不慎那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秦琅没料到义兄秦用会直接出卖他,面对暴怒的秦琼,倒也不想隐瞒,当下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然后梗着脖子迎着秦琼的目光,“阿耶,昆明池之谋千真万确,这事情已经不是你原以为的那般简单了,三日后,秦王和太子只能活一个下来,你究竟要支持太子还是秦王?” “逆子!” 秦琼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胡编乱扯什么昆明池之变,太子怎么可能在齐王出征仪式上发动兵变?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击退突厥之后就要改封秦王为蜀王,到时一切矛盾争斗都解决了,太子也已经当着陛下的面答应了的,他为何还要做这等事?就不怕陛下废掉他吗?” 在秦琼看来,太子和秦王之争已经结束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太子就没有半点理由再发动兵变谋杀秦王,这样做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甚至可能会让皇帝废掉太子的储位,因此他根本没理由这样做。 秦琅也不知道秦琼为何要钻进这样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也许他是不愿意看到骨肉兄弟相残,也许他是不愿意看到好不容易重归一统的天下,又再起内乱战争,可现在的局势,根本已经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平息的了的。 李世民不会甘心,太子也始终不能放心。 二虎相争,只能活一个。 “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昆明池计划!你又是从何得知?”秦琼喝问。 “东宫率更丞王至是太子心腹,他参与密谋此事。” 秦琼知道有这么个人,“你又如何得知的?” “王至的一个马夫是阿黄同乡,这个消息是他们一起喝酒时无意说漏嘴的。”秦琅瞎话张嘴说来,东宫率更丞王至确实知晓太子的密谋,但秦琅不是从他那得知的,事实上王至是有把柄落到秦王手里,所以他早就被秦王收买策反,成了李世民在东宫的暗桩,这事在玄武门之变后其实就是公开的,但是现在,这还是个顶级秘密。 秦琅不过是利用未来的历史知识,提前开了个挂。 他谎称王至马夫是阿黄的同乡,酒后泄密也说的过去。 “叫老马头来!”秦琼对秦用道。 老马头被喊来,一看这阵势不由的跪下了。 “阿黄,王至的马夫是不是你同乡,太子密谋在昆明池杀死秦王的消息,是不是他无意说漏嘴给你听的?”秦琅抢先对阿黄问道。 阿黄愣了一下。 然后看到秦琅对他悄悄使眼色,当下会意的连连点头。 秦琼虽觉得有些不对,可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好了,老马头你先下去。”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先告诉我,为何要打着我的名义去找知节,还去密见秦王?”秦琼依然是很恼怒,这个孩子已经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如此行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秦琅也不藏着掖着。 “太子欲杀秦王而后快,秦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我始终认为阿耶和我们秦家应当站到秦王这一边,这不仅是因为阿耶跟随秦王七年,而且也因为秦王功高盖天,贤明仁德,他比太子更有资格继承天下,大唐也只有在秦王的治下,才能结束这天下动乱,重现太平盛世!” “混账!”秦琼对这话不能赞同,他始终还是认为秦王起事那就是造反,除非是皇帝易储,那样才是秦王坐天下的唯一正途,除此之外,都是叛乱谋反,都是在搅乱天下。 当年秦琼弃郑投唐,导致妻妾儿女十余人惨死,只侥幸活了秦琅一个,这样的人伦惨剧秦琼绝不愿意再次发生。 “阿耶,今天我见秦王,已经代替你向秦王表明忠心了。” 秦琼只觉得一阵阵气血上涌。 本来意欲中立,可现在秦琅这么一搅和,倒弄的他秦琼好像是脚踩两条船,左右骑墙摇摆不定了。 “逆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谋逆,造反,是要满门抄斩的!”秦琼气的青筋鼓起。 “阿耶也是乱世中厮杀出来的百战名将,当年也跟随的李密、王世充还有当今皇帝,哪个不是造反派?” “阿耶,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去长安县衙上任,不能耽误。”秦琅见秦琼站在那里长叹短吁的,虽也知道自己这行事让他很失望,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的时候了。 沉默片刻。 秦琼走到秦琅的面前,他把刚才揍秦琅的马鞭扔到地上,“你走吧!” “我先去长安县报道,晚点回来再接受大人教诲!”秦琅起身。 可秦琼去挥了挥手,“你长大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我让你娶郑氏女,你非不肯,还把事情闹的如此难堪。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却非要搅和进太子与秦王之争,甚至还胆大包天敢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参与谋逆。怀良啊,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阿耶,这是什么意思?”秦琅愣了一下。 “你是家中庶子,早晚也要出去顶门立户的,既然你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那么你现在就出去另立门户吧,从今往后,你跟这个家就没有关系了。” 秦琼边说边叹气,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阿耶要将我赶出家门?可我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阿耶,为了我们亲仁坊秦家啊!”秦琅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秦琼却不再理会他,只是扭头对秦用道,“吩咐府里,以后不许秦琅再踏进府中半步。” 卧槽,无情啊。 搞了半天,结果秦琼不但没领情念好,还把他赶出家门了? “阿郎,三郎还年轻不懂事,你教训他一二就是了。”秦用在旁边劝说,可秦琼却是已经铁了心,“他不是已经释褐为长安县尉了吗?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投机钻营得授八品职事官阶,很了不起了,我在他这个年纪,还只是齐州历城的一介白丁呢。” “阿耶,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行事。”秦琅赶紧认错。 结果秦琼根本不为所动,“秦琅,你很聪明,不过我也劝告你一句,不要太过耍小聪明,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出去顶门立户,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 说完秦琼就甩袖走人了。 秦琅发了半天愣,最后管家过来劝说他离开,那边阿黄甚至已经打包了几个包袱牵了两匹马出来。 “阿黄,你这是做什么?” “管家说三郎你要出去另立门户了,我跟三郎走。” “福伯,我阿郎只是一时生气,用不着这样吧?” “三郎,阿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就先出去找个地方落个脚呆一阵,等过了这阵风再回来吧。”管家福伯说道。 虽然不情不愿,可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秦琼对秦琅也没客气,他几乎是被净身出户的,就让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然后让牵走了两匹马,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给。 甚至连个落脚的长安小宅或是郊外田庄都没给,用秦琼的话说,反正秦琅本事大的很,那就靠自己的本事好了。 不过李世民给的那三百两黄金,秦琼倒是原封不动的让阿黄带出来了。 走出秦府,家丁们站在那里目送道别。 秦琅跟他们挥了挥手,扭头对着阿黄苦笑道,“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阿黄倒是挺想的开的,“反正这翼国公府将来也是由秦五郎继承的,也轮不到三郎你,早点离开跟晚点离开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阿郎这次看来是真的挺生气的,以前阿郎可是很爱护你的。” “哎,阿耶这人就是有些太死板了,算了,走就走吧。” 秦府中。 秦用跟秦琼禀报,“三郎往长寿坊长安县衙去了。” “哦。”秦琼负手而立,站在那里长吁短叹。 “义父,三郎虽犯错,可也不至于赶他出门啊?”秦用疑惑的问。 秦琼长叹一声,“这孩子自从落马受伤醒来后,性情大变,行事越发没了规矩,我是怕他再这样下去只会歧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把他赶出家门,也是希望他能够受些警戒,能够反省反省一下。” 秦琼对眼下的局势越来越担忧,他现在已经被彻底卷进去了,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秦家现在是个危险的漩涡,一旦出事,他可能就要粉身碎骨。今天把秦琅赶出家门,也是存了点小心思,希望将来万一他被这漩涡吞并了,被赶出家门的庶子能够保存下来。 “义父,其实仔细想想,三郎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琼转过身来,“你去帮我查一下到底有没有昆明池计划?” “若是真有呢?”秦用问。 秦琼站在那里,面色愁苦,“若有,若有······那就是太子的不该!兄弟骨肉,谁先出手,谁就不对,若是太子真的先阴谋对秦王下手,那么秦王反击,也是师出有名,义节不亏。” “可若根本没有这昆明池计划,那?”秦用又问。 秦琼沉默。 “三郎跟郑家的婚事呢?” “算了,本也只是为三郎好,可既然三郎根本不愿意这门婚事,我秦琼又何必非要攀附他荥阳郑氏。” “可如此一来,就彻底得罪郑家,甚至可能惹太子不快。”秦用提醒。 “我岂不知,但三儿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他。” “义父,三郎娶五姓女的机会只此一次啊,错过就没了,就算郑家狮子大开口,可我们咬咬牙也还是能凑齐的。三郎还年轻,莫因他一时冲动就误了终身,更何况,若因此既得罪郑家又惹怒太子,实在是划不来。”秦用忍不住再次劝说。 秦琼摆摆手,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怀良的父亲,他还年轻,我更要翼护他,这事就此做罢吧,以后不要再提了。至于东宫,我秦琼乃是大唐之臣是国臣,并非太子家臣!” “义父对三郎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只可惜他并不能理解。” “总有一天,他能理解父母为儿女的良苦用心的。”秦琼道。 第8章 长安不良帅 “三郎,长安县衙到了。”阿黄提醒。 秦琅抹了把脸上太阳晒出的汗水,赶紧跳下马。 长寿坊原名广恩坊,因为隋时避讳杨广之名改为长寿坊,在朱雀门街之西第四街街西从北第八坊。 北面隔着怀远坊便是西市,西市东便是雍州府所在的光德坊。 站在长安县衙的大门前,秦琅心情有些激动,刚被秦琼赶出家门,便来这里上任,未来暂时只能以这里为家了。 “衙门重地,闲人走开!” 两名皂衣提着棍棒过来喊道。 阿黄上前,“你们这些狗奴瞎了眼,这是新任长安县尉秦少府,还不快来拜见上司!” 衙门中,县令被称为明府,故一般县尉则被称为少府。 两名皂隶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秦琅,虽说他长的挺高大威武的,可那眉眼间还是透着稚嫩的,尤其身上还穿着短衫,倒像是哪个府上的仆从随役。 “屁的少府。”两个皂隶虽然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可心里却在骂娘,不过长安这地方,权贵遍地走,官员多如狗,所以他们也不太敢确定,不敢贸然得罪,“还请上官出示告身。” 阿黄却狗仗人势,“你们几个狗奴有何资格敢查看我家三郎告身?还不赶紧通知衙内来迎接!” 秦琼上前两步,推开阿黄,微微笑道,“本官新来乍到,诸位还不认识也是正常。”说着,他便把自己的那封吏部签发的官员告身拿出。 两人皂隶一看那黄麻纸,便知道大概是真的了,等颤微微的接过,打开一看,首先就扫了眼最后面的那个‘尚书吏部告身之印’,看到那几个字,连脚都有些颤抖了。 再匆匆扫了眼前面,确认无误,当即双手捧还。 “请秦少府恕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冲撞。” 别小看这么一封告身,可是极重要的官身证明,大唐任命官员,经考核合格后,得报由尚书仆射同意,再报告门下省,由给事中读其考查情况,黄门侍郎检视,侍中再审查后上报皇帝,最后由主管的吏部执行。凡授官者自各种途径出身以至公卿皆给以凭信,要加盖尚书吏部告身之印。 没有这张纸,就不是正式委任授职。 虽然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手段如何了得,居然在短短时间里,就把这流程走了一遍,给他弄来这份告身,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小的立即入衙通报。” 片刻之后,入衙皂隶便带来了衙中官吏们。 本来长安有六个县尉,因此新县尉上任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刚才皂隶一禀报,县令却立即召集全衙中的官吏,立即停下手头事情出来迎接。 这让一众官吏都很是意外,可等到了外面见到新任县尉只是个毛头小伙后,他们就更意外了。 “刚才雍州府高治中派人过来传信,说今日会有一年轻俊杰到任,我可是百般期待啊,现在一见,果然是年轻非凡,十分俊杰,更料不到,原来这位俊杰竟然是翼国公之子,将门才俊,欢迎欢迎啊。” 长安县令看着三十多岁,一身绯袍在身边的那些绿袍中很是显眼。绯袍,这可是五品以上官的官袍服色,又称通贵之色。 一通寒喧后,大家算是正式认识了下。 秦琅这才知道,这一身骚粉的长安县令居然是个正五品上的职位,至于这县令的名字更令他意外,居然是许敬宗,原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前不久秦王府幕僚纷纷被外调,许敬宗出身高阳许氏,少有文名,父亲曾是隋朝礼部尚书,因此被授为长安县令这一要职。 说到底,他跟秦琼都曾是秦王府的同事,就算现在,许敬宗也依然是秦王党的人,他之前又刚收到雍州治中高士廉的特别交待,要他特别照顾下这小老弟,见面之下当然是十分热情客气的。 不过秦琅知道许敬宗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是名门士族之后,也不是因为他很有文才,主要还是因为许敬宗历史上可是武后时期的宰相啊,而且还留下了奸相之名。 不过现在嘛,大家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自然是十分亲切。 长官如此热情,再加上秦琅毕竟还顶着个翼国公秦琼之子的名头,哪怕他只是秦琼庶子,可刚进衙门,也还是受到大家的一致热情迎接。 县衙西廊庑下,许敬宗特意早为秦琅准备好了他的公房。 一间很宽敞的房屋,里面书案笔墨等一应俱全,“老弟对这可还满意?” “挺好的,不知道今后我分管哪块,是不是让分管的官吏胥役等来见个面?”秦琅问。 许敬宗笑着道,“高治中跟我打过招呼,说的挺详细的,老弟你以后呆在长安县衙,不用劳心什么杂事,安心呆着就好。” “既然任了这长安县尉,总的做点事嘛,也当是锻炼锻炼好了。”秦琅却有些不甘心只是来这里挂个职做个联络员而已。 “呵呵,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好。”许敬宗笑呵呵的应道,这人虽一身绯袍,也是上官,可跟秦琅相处却没半点架子,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一会功夫,长安法曹参军事、长安法曹佐、法曹史、还有法曹书吏等,最后便是统领不良人的不良帅,以及几班衙役班头等。 还别说,本来很宽敞的县尉公房里,居然一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也是,毕竟是京城的县衙,好歹也是管了半个长安城的。 “拜见秦县尉!” 一众人一起叉手拜礼。 秦琅回了一礼,“某年轻才浅,原是左勋卫,新释褐出仕,外放长安县尉,以后我就是长安捕贼官了,今后要多劳请大家帮衬。” 长安有六个县尉,比起上县的两个县尉足足多了四个,秦琅这个县尉专判法曹,而法曹又是主管刑讼监狱捕贼的,故此他这个县尉也被称为捕贼官,更侧重治安这块。 他负责捕贼,主要手下便是法曹和不良帅。他是总管,法曹是具体主管,相当于公安局长了,至于不良帅,这算是一个特殊编制,属于流外吏,不入品官之列,他统领的是不良人这一群人,这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唐代此时的衙门里,没有明清时的那种三班衙役,此时的衙役都还只是官府对百姓的一种杂色之役,就是百姓轮流到衙门里来当差办事。正因此,这些百姓出身的衙役便并不专业,尤其是流动性大,一般来当一两月差就回家了。 而衙门里毕竟有捕盗辑盗这样的职责在,这就需要十分专业性的人员,于是最后便有了不良人这群人。 其实说到底,不良人就是明清时的快班捕快,专职辑贼捕盗这一块的。他们多是长安街坊市面上的一些地头蛇,本是游侠无赖地痞等,路子野消息灵人脉广而且也机灵有手段,故被官府征召为不良人。 县衙除不良人外,还有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这些其实就是相当于明清时衙门里的壮班、快班等,由官府征召民间百姓轮流服役,负责的就是给官员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囚犯、执行刑讯,以及把守仓库、监狱、巡逻道路等。 相对来说,不良人所负责的这块专业性更强,所以他们就不是普通的征召百姓轮流做役,而是专门征召那些人脉广手段强路子野的人,而且一般都是长期性而不是临时性的。 因此不良人是有钱粮的,而其余的白直、执衣等都是做义务差役。 法曹参军事姓李名楷,在一般县里法曹只是吏职,而在长安他是九品,不过虽然品级低,这人却来头不小。 他是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弟弟李客师的第四子,原是国子监学生,释褐便是这长安县法曹参军,他长的高大魁梧,有其伯父之风,当年李靖初次任官,则是长安县功曹。 不良帅魏昶,却是个头不高但很粗壮,一袭皂袍,腰间挎把横刀,脸上有道疤,眼神里透露着沧桑故事的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狠角色。 长安街面的治安,尤其是缉贼捕盗主要靠这些不良人,以及隶属于左右侯卫下的武侯。 “魏帅,长安县捕盗辑贼,多靠不良人兄弟们在街面上辛苦。” “秦少府客气,捕盗辑贼,维护治安,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不良脊烂的职责,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其它本事。”魏昶对秦琅的客气,似乎并不太买帐,言语之间也没怎么把他这个新上司放在眼中。 有脾气,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反正在他们眼中,秦琅这样的勋戚子弟年纪轻轻就出任县尉,靠的也都是投的胎好,而不是自己的本事,而他们那些人,虽然辛苦拼命,可就因为出身差,所以不良人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就如他魏昶干了几十年不良人,干到长安县不良人的头领不良帅也到头了,可连入流都不曾。 不良帅虽有个帅字,可却连从九品下都没入,只是个流外吏。不良帅的帅与府兵中的旅帅、队率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他手下也确实管着一百多号不良人,当然,长安城大,每个不良人其实都还有一群帮闲、眼线等,因此虽只是流外小吏,可不良帅魏昶在半个长安城,其实也还是有些份量的。 只是仕途是没指望的,故此他眼里还真不太瞧的起秦琅,也不愿意怎么刻意巴结。 “阿黄!” 秦琅招手,让他取来一条金铤。 金灿灿的黄金铸成猪腰状,一铤十两。 看到秦琅把一锭金铤递到面前,魏昶倒是愣住了,这新官上任,下面一般要孝敬,可从没见过新官上任一见面就给下属金子的。 “知道兄弟们挺辛苦的,现在天又热,这十两金锭拿去分发给不良人兄弟们,就当是喝碗凉茶,再买两双鞋子的。” “这?”魏昶看着递到面前的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是。 “拿着,你也知道我秦琅国公府出身,手里不差这点钱,而且我秦琅这人吧,别人给我面子,我便送人金子。你不拿,就是不肯给我这个新上官面子。” 魏昶不由的轻笑,这纨绔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十两黄金呢,如今黄金值钱,就算现在粮食贵重,匹绢易斗米,这锭黄金都能买六十多石米,长安县百来不良人一起分,一人都能分上半石米了。 “魏昶代不良人兄弟们谢秦少府赏!”魏昶接下,对秦琅的态度也微微有些好转,脸上笑容倒没那么僵硬了。 那边秦琅马上又递给李楷李德谟一锭十两黄金。 “给咱们法曹其它服役的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兄弟也分发点茶水钱。” 李楷也算是关陇将门出身,他到长安县做法曹已经两年了,算是已经融入进来,但秦琅这种挥金如土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能让少府破费?” “替兄弟们收下,回头帮我分赏。” ······ “三郎,没听说过新官上任给属下散钱,还一下子就散了二十两黄金的,这钱都够在长安买一栋大宅院了。”老马头有些心疼。 “心疼什么,反正这金子也不是我的,再说了,这钱撒出去效果不也还可以吗?” “三郎你可当心点,这不良人虽说为朝廷征用,主要负责缉拿盗贼逃犯,维护治安,可这些人都是有恶迹者,都是犯过事但不算严重的人,多为草莽,混迹于市坊,三教九流都结交,人脉广消息灵,可路子宽手段也野。这些人一个个奸滑似油,没几个好家伙。” 秦琅笑了笑,他岂不知道这些,但他看重的就是这些人路子宽手段野人脉广。虽然李世民只是让他来这里挂个职,充当个联络员,但他却是想要借此机会,认真干点事情出来的。 “这金子嘛,本来就是那位给来收买拉拢人的。” “可只怕三郎给了钱,他们得了好处还会骂三郎钱多人傻呢。” 第9章 新罗婢投毒盗金 县衙东厢。 县令许敬宗一袭绯袍银符在身,他正听随从禀报,当听说秦琅召见属下的法曹、不良帅等官吏,而且居然直接出手二十两黄金打赏给下面人喝茶时,也不由的大为惊叹。 “这秦三郎还真是行事不拘一格啊。” 那随从道,“阿郎,我看倒是纨绔作派,他以为他扔点金子,那魏昶这样的老吏就俯首贴耳了?还是太年轻嘛,那魏昶可是连阿郎你这个县令都不怎么尊奉的。” “年轻人行事不拘一格,光是这一掷千金的豪爽,就能看出来秦三郎有其父的大将之风,还别说,这小子说不定还真能折腾点水花出来。”许敬宗呵呵笑道。 长安城那是水深王八多,就算小小县衙,那也是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 大家都是秦王党,高士廉又特意嘱咐要好好照顾,所以许敬宗还是会好好关照这小子的。 “守忠,县里现在有什么要案在手?” “昨日怀远坊礼部员外郎郭义安府中奴婢投毒害主,偷走十几件金银器,至今下落不明。” 许敬宗点了点头,这个算是近几日的要案大案了,一个奴婢却敢投毒害主,偷盗金银器逃窜隐迹,雍州府已经传下命令,要长安县限期破案,捉拿贼人。 “这个事之前交给了李法曹和魏昶去办,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 许敬宗笑了笑,“那就把这案子移交给秦三郎,让他负责督办,就说雍州府催的紧,给他三天时间破案。” “阿郎,李法曹和魏昶都毫无头绪,这秦三郎只怕也束手无策吧?” 许敬宗却捧着茶杯道,“秦三郎干劲十足,我们总得给他点机会嘛,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呢!” ······ 法曹李楷和不良帅魏昶倒是动作很快,秦琅给他们的金铤他们马上就转兑成了钱绢,然后全都分发给下面的胥吏差役们。 新官刚上任,结果就大方撒钱赏赐,一众底下胥役都对秦琅这个新上司好感大增,领了钱绢后纷纷过来拜谢。 秦琅坐在廊下,看着一批批人过来,自报姓名,叉手拜谢,感觉良好。 他也发现,长安县不愧是管理半个长安城的京县,人手众多,仅是法曹这一块,在编不良人就有一百多个,而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这些杂色役夫,也有一百多。 法曹可仅是六曹之一啊。 而这近三百号人里,还没算上不良人的编外帮闲、线人等呢。 法曹最主要的职责就是刑狱司法、捕盗治安,因此法曹下的衙役数量是较多的,不但有常编的不良人一百多,另外还有专门负责巡逻的白直班,有负责守卫监狱的白直班,也还有专门负责审讯站班、行刑执仗的白直班。 这里面还有一个女班,她们是专门负责长安县牢狱里的女牢的。 法曹李德谟笑呵呵的领着六个人过来。 两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四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少府,这是拔给你的两个执衣和四个白直。” 唐制,非贱籍的良家子,十一至二十一岁是为中男,需要到地方官府为官员服四个月劳役,替官员打理内务,故此叫执衣,说白了就相当于勤务员了。 想当年秦琼的好兄弟罗士信,一开始就是给张须陀做执衣起家,而秦琼则是给来护儿做帐内起家的。 而白直,则是已成年的良家子,轮值到衙门当值做役,不过他们的这些劳役并不属于朝廷规定的瑶役正役之内,故此又被称为色役或杂瑶。 区区不过从八品官,结果就有六个免费的劳役,这官员待遇确实是不错的。 “少府,有一件较棘手的案子,许明府令我移交少府督办,并限期三日内破案。” “什么案子?” 刚上任就有重要案子,秦琅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就有劳魏帅向少府详陈。”李楷虽说当了两年法曹,不过做为将门子弟,他其实对于具体事务也是管的不多的,这也是许多贵族世家子弟刚出仕任官时的普遍情况。缺少经验,于是容易被架空。 “报少府,礼部员外郎郭义安报案,称府中婢女投毒害主,还盗窃金银器逃跑。” “那就抓啊。” “可是我们追查许久,发现这个婢女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魏昶道。 秦琅笑笑,“不是都说不良人散布长安城中,眼线暗桩更是遍及一百零八坊每个角落吗?” “此坊间传言,言过其实也,我等不良人也仅仅只是些差役而已,哪有此等通天本事。少府,此案不但许明府催的紧,而且雍州府也催的急,还请少府指示如何侦查。”魏昶望着秦琅说道。 他明明是最专业的不良帅,经验丰富,现在却这般问秦琅,摆明了想要借机为难下秦琅之意了。 看来那十两金子果然效果不大。 秦琅沉默不言,其实在进入长安县衙之前,他就已经在考虑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已经彻底的站到李世民那边去了,甚至不惜得罪了父亲秦琼,而玄武门之变又仅仅只有三天时间。 历史告诉秦琅,最后胜利者是眼下处于劣势的李世民,他就算这三天什么都不做,那么最后也能成为胜利者,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是仅仅这样还不够,老马头已经告诉过他了,做为秦琼的庶子,秦琼的官爵再高,家产再多,其实跟他是没太大关系的。嫡长子能够继承爵位勋官,甚至前途必然是无量的,而其它嫡子也会有不错的将来。 但偏偏庶出子是没有未来的,哪怕是国公之子,这辈子若没有什么真本事,靠父荫,顶多混个六七品的校尉,或是任个参军、县尉之类的就到头了。 他现在抓住机会,直接就是个县尉,可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起点了,甚至可能是许多庶子一辈子的顶点,但秦琅不满足。 如何利用这三天时间,如何利用现在这个长安县尉的官职,再做点什么,抢在这个最宝贵的三天时间,在李世民最势弱的时候狠狠的帮他一把,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站到了这个风口上,哪怕是头猪也能飞上天,就算是庶子,一样有机会一飞冲天。 他分判的法曹仅差役就二三百,而其中不良人又是极路子野手段强的一群人,用好了,可是个重要助力。 不过他年纪轻轻,十六岁年纪就来出任县尉,魏昶这等奸滑老吏未必肯服他,未必愿意受他节制调动。 就如现在,魏昶直接就给自己出难题了。 不显露些本事来,估计那十两黄金就算打水漂了,以后只会被这老吏鄙视甚至是架空。 “立即把此案的所有卷宗都拿来,我要阅卷!” 秦琅没有推辞。 “少府,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现在看卷宗只怕也来不及了,而且卷宗也没记录下多少有用的信息。”魏昶呵呵笑道。 “那可不一定,每一条信息都是有用的,而汇总的信息越多,就能提炼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很多时候,一点蛛丝马迹其实就已经是向我们揭露着案件真相,这,就是大案牒术!” “大案牒术?”魏昶惊讶,做为不良帅,他经验丰富,办过的大案要案无数,靠的那都是几十年的经验直觉,还有手下的一众不良人兄弟们,可不是靠坐在屋里翻阅点档案书信的。 “魏帅,我们不如拭目以待?” “好,我这就让人把所有本案相关记录以及证物证词都送来。”魏昶呵呵一笑,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片刻之后,秦琅的公房桌案上已经摆放了几样东西。 因为时间短,其实记录很有限,主要就是不良人在郭府做的一些笔录。 秦琅一样样翻看,一会功夫也就看完了,对于本案也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郭义安是礼部员外郎,一个六品官,不过他家是官宦世家,在长安有大宅,宅中有许多奴仆。其中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婢女,是来自新罗,名为玉素。由于这新罗婢太过美丽,又十分温柔,因此深得郭员外宠爱,不但被他收用,甚至还安排她管理自己存放金银的库房。甚至平时夜里饿了吃夜宵,郭员外都从不让其它人煮,只吃玉素煮的宵夜。 前天夜里,郭员外照例让玉素给他煮浆水粥,结果玉素趁机在粥里下毒,郭员外喝后当场毒发,好在他立即挣扎叫唤,府里人急忙给他灌粪催吐,这才让他死里逃生。 可是忙乱之中,玉素却不见了人影,连郭员外的小金库里的金铤银饼也尽皆不翼而飞。 郭员外报案,雍州府令长安、万年两县全力辑拿玉素。 “少府,此案长安和万年两县皆得到命令,谁先拿到人,可就要压对方一头。” 长安和万年两县,皆在长安城内,一管城东一管城西,所以这个案子两县一起办,自然是谁先拿到人谁脸上有光,这也是两县之间暗里的较量。 “不知少府可有所发现?”魏昶问,不过他心里是绝不相信一个十六岁的纨绔子看几眼卷宗就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的。 第10章 绑架武候 “魏昶这老家伙看来确实有些过份,想要收服为已用看来不拿出些真本事是不行了。” 秦琅看着魏昶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倒也没怎么恼火,毕竟他轻视自己这个纨绔子上司也算情理之中。 “看来自己想要在长安县立足,第一步就得先把这魏昶给收服了。擒贼先擒王,若是不能够震慑住魏昶,只怕其它的不良人也根本不会听从自己。” 魏昶一身皂衣,依然在那等秦琅的答复,不过在他想来,一个才十六岁的纨绔子,之前也仅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捉刀执杖站了两年岗,又能从这些笔录里看出什么来呢?反正他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魏帅,从这笔记上看,这个新罗婢女只怕早就存了害主盗窃逃亡之心了。投毒,盗窃、逃亡,还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绝对是事先早就谋划许久,不是临时起意的,对吧?” 魏昶略有些小意外,“少府分析的是,确实是如此,只不过此贱婢一下子逃的无影无踪,根本无处可查。” “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尤其那还是一个有奴籍在身的婢女,并且还是一个新罗婢女。一个新罗婢女是很显眼的,而且没有主人携带,没有奴籍证明,并且没有官府的过所文书,那么一个新罗奴婢他连长安城的城门都出不去,所以我判定,这个新罗婢现在依然还隐匿在长安城中。” 这下魏昶也不得不佩服秦琅了,居然只从那些笔录中,一下子就能分析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而且这些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之前也一样是如此推测的。 “可长安城如此之大,军民百姓数十万,想要找一个躲藏起来的人,那无亦于大海捞针,时间又这么紧迫。”魏昶把难题又一次抛到秦琅面前。 秦琅捏了捏自己那刚长出些许短须的下巴,呵呵一笑,故做高深。 他虽然这一世只是个勋贵子弟,没有什么世事经历,但他可是个穿越者啊,后世时他虽说只是个跑业务的销售,但是他还因为喜爱历史和小说,因此还是个资深读者以及兼职作家。 其中各种刑侦探案、侦探推理小说也是读过许多的,再加上看过许多这类的影视节目,可以说简单的逻辑推理还是懂的。 “魏帅,郭员外府第在永安坊,紧邻着朱雀大街对吧?” “确实如此。” 秦琅又笑了笑,“朱雀大街是天街御道,也是左右侯卫的街使武候重点巡逻守卫的重要街道。甚至在朱街大街与其它各东西横待的街口,都设有武候街铺,各街铺最少也驻有三十名武候,没错吧?” “少府所言皆是。” 长安城做为京师,除了长安和万年县的不良人等维持京师治安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衙门,那就是左右候卫,左右候卫在隋朝时名叫左右武候卫,到唐高宗以后则改叫左右金吾卫。 其下设有左右街使,长安各城门、街坊要害处都设有街铺,常驻武候,大铺百人,小铺数人。这些街铺就相当于治安岗亭,里面的武候就是巡逻的皇家骑警,他们与不良人的职责有些交叉之处,但也各有侧重。 比如到了晚上,长安各城门坊门关闭,这个时候百姓就只能在坊内活动,不得出坊门上街,街使会带着武候们骑马巡街,一旦发现有犯宵禁者就可直接逮捕甚至是杖笞。 正因为这些街铺是固定的,所以武候们相比起分散在长安城各处的不良人们,他们也有他们的一些优势。 比如现在这个案子,郭员外家门口就有一个三十名武候的街铺,这么大的街铺,肯定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的。 郭员外被投毒时是夜里,这时城门坊门皆已经关闭,一般人是禁止上街走动的,新罗婢女能逃走,唯一可能便是趁着当时郭府派人出门找大夫的时候混出去的。 “我敢料定,那个街铺里的武候定然知晓些情况,找他们问一问,或许能有收获。”秦琅笑道。 这个街铺就跟个监控探头一样,这就是突破点啊。 魏昶笑笑,“少府真是了得,一下子就能找到关键之处,不过属下之前也想到了这点,还早就前往探访,可是那街铺里的武候根本不配合,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这些家伙就是故意要看我们限期内破不了案。” 这倒是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不良人跟武候有过节?” “算是吧!”魏昶答道,同是京城重要的治安管理人员,虽说各有侧重,可毕竟职责有重叠之处,平时打交道也多,可双方的关系却并不好,甚至很僵。 武候们是隶属于左右候卫下的番上府兵,由左右街使统领,他们都是些良家子弟,而不良人呢,都是京师长安地界上的一些劣迹不良人。 虽干的是差不多的职事,但府兵在唐朝可是地位很高的,非良家子不能入选,甚至还得是家财多丁口多身体健壮者才能入选,说白了都是些地主豪强子弟,起码也得是个小有田产的自耕农才行,一般穷人可没机会当府兵。 而不良人呢,地痞混混游侠儿甚至可能是商贩贱籍等子弟,也有可能被征召进入,所以这些人向来被武候们瞧不起。 “他们肯定看到了些什么,甚至知道些线索,可他们就是不肯告诉我们一言半语,这些该死的家伙。”魏昶说到武候们时,也不由的骂娘。 “原来如此,那街铺的武候就不怕我们参他们一本?”秦琅问。 “没有用,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如何告他们状?再说了,人家是十二卫府兵侍官,我们只是些低贱的不良人。”魏昶无奈道。 “那如果给他们送点礼物,说点好话呢,他们会配合吗?” 魏昶冷笑着摇头,“这些挨千刀的,咱们越是上赶着求他,他们只会越兴灾乐祸的看咱们笑话,求也没用。” 秦琅若有所思。 求也没用,看来这矛盾还真不只是一点点深了。 手指敲打着桌案,秦琅呵呵一笑。 “少府笑什么?” “既然武候们不吃软的这一套,那咱们就跟他们来硬的!” “魏帅,召集兄弟们,咱们直接打过去,把那街铺给围了,把里面的武候绑回来,我就不相信他们还不肯说,若是有嘴硬的,打到他说为止。” 一番话说的魏昶面面相觑。 “少府,莫开玩笑,武候们可是南衙番上禁军,长安城里街铺上百,武候就有数千,左右候卫还有两个翊府中郎将府,咱们哪是他们对手?”魏昶这样的老江湖,一时之间也是惊住。 说到底,他们不良人仅仅是最底层的差役,而人家武候可是高高在上的府兵。更别说,不论是装备还是人数上,武候都完全碾压他们。 更别说,带人围攻街捕绑架武候,这不是找死吗? “怎么,魏帅不敢吗?”秦琅呵呵一笑。 魏昶低下头,他确实不敢。 他能号令长安城的一百多个不良人兄弟,还掌握着上千计的暗桩眼线,可说到底他只是个流外的小吏,在长安城是上不得台面的。 人家武候就算是一个三十人的街铺,里面的队正那都是堂堂正正的流内九品官。 他要是真敢带人去围攻街铺绑架武候,那么就是以下犯上,弄不好到时就是做乱谋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年轻人果然是胡来。 “那就改一下,咱们带上些兄弟,悄悄的绑几个武候回来,到时逼他们交待完就放掉他们,我相信他们回去也不好意思上报,对吧?”秦琅却依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庞。 魏昶感觉心跳的有点快,这位年轻的上司还真是喜欢玩刺激。 你偷偷绑,那也是绑啊。 这又不是绑那没身份没地位的普通小民,对方可是十二卫番上的南衙禁军啊。 “我料定他们不敢上报的,他们也丢不起这脸,现在就一个问题,魏帅你敢不敢跟我做这一票,有没有能力不动声色悄悄绑几个武候回来?” 请将不如激将。 魏昶抬头细细打量秦琅,发现自己先前有些小瞧这位了,一见面秦琅直接就赏金子,还以为只是个暴发户勋戚子弟,可现在发现这家伙出手大方,而且头脑灵活还胆子极大。 娘的,一言不和就要绑架武候。 “算了,既然魏昶不敢,那我找其它人去,看来老话说的没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不过我也理解,魏帅也一把年纪了,想要安安稳稳的当差也没错。” 魏昶脸上那道疤痕变的紫胀,极为狰狞。 做为不良帅,混迹长安城,靠的就是那身本事和威望,若是今天被姓秦的小子小瞧了去,传出去估计以后他就难以再统领长安县不良人了。 心里挣扎犹豫,魏昶的左手死死的握着刀柄。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直瞪着秦琅,“好,老魏就随少府拼一把。” 秦琅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魏昶胳膊。 “魏帅不必紧张,真就是天塌下来,不也还有我顶着吗,去安排几个精明能干的兄弟吧,马上动身。” 第11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朱雀大街之西第三街从南第四坊,永安坊。 坊角街铺,武候队正老张正靠在街铺前大树下,眯眼扫视着来往路人。“这天气真是热的很。”他心里暗骂了声鬼老天,扯起已经汗湿的衣衫摇晃着,想要扇掉点身上的热气。 这种炎炎夏日,他只盼着早点天黑,这样就能早点下值休息了。 突然一个葫芦递到面前。 老张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浓眉疤脸的矮壮汉子,正冲他微笑。 “魏大郎?” 魏昶那张疤脸在长安城还是很有些名的,甚至有人暗里称他为魏阎王。有些市井无赖地痞流氓们,甚至有句顺口溜,生不怕魏疤脸,死不惧阎罗王,更有甚者,直接把这两句话请人纹在身上,左臂一句右臂一句。 在这些混混无赖眼里,魏昶居然能跟阎罗王并论,可见此人还是很厉害的。 老张做为武候队正,负责的就是永安坊街角的这个街铺,手下连他共三十人,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很长,因此跟长安不良帅魏昶算是老相识了。看到魏昶,老张没什么好脸色。这家伙流外小吏,可几次因为捕贼捉盗之事不给他面子,让他这个九品武候队正下不来台,所以梁子早就结下了。 有时,老张也挺羡慕这个魏疤面的,你说他区区流外小吏,可在长安城里却比自己吃的开多了。 魏昶平日要是跟老张碰到,那绝对不会打招呼的,甚至两人会扭头装着没瞧见。可今天,就如太白金星白天出现一样,魏昶居然笑呵呵的主动上前,还递上了一个葫芦。 “这天又闷又热,早渴了吧?我这里有壶饮子,是乌梅浆,还冰着呢。”说着又递上一张胡麻煎饼,饼面上缀着一粒粒油亮的芝麻,香气诱人。 老张愣了一下。 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怎么着,又来问郭员外家的案子?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有本事自己查去,没本事,趁早把案子移交给我们武候仗院,让我们来帮你把案子结了。” “张队,我知道我以前多有得罪,还请老哥原谅。”魏昶压低声音道,说着又递上一个胡饼,不过这个胡饼上却露出一点银光。老张一眼看出,这饼里居然夹了一块银铤,他估计起码得有二两,虽说不能做现钱,可这拿到金银店也是随时能兑换三千来文钱的,这可不少。 “拿回去。”老张嘿嘿冷笑两声拒绝。 “老哥,劳烦帮个忙,我这里刚抓到几个嫌疑人,能不能请你过来帮我看一眼,是不是见他出入过?”魏昶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夹着银铤的胡饼递了过去。 老张心里想着,今天能让魏昶这个疤脸跟他低头也是不容易了,关键是这二两银铤回头能给自家婆娘打枚簪子呢。 老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那个胡饼,然后道,“那就帮你瞧一眼。” “劳烦老哥跟我到这边来。” 老张手里攥着那枚银铤面上笑呵呵,随着魏昶来到街角,刚一过去,结果就有一个麻袋从天而降把他套了进去,然后就有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边魏昶得手,也没犹豫,直接带着几个手下不良人扛起老张就跑。 大白天的,公然绑架武候队正,真是刺激无比。 左转右转,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处空宅内。 一名年轻的不良人见到魏昶他们回来,连忙进去向秦琅禀报。 “猴已拿下。” 秦琅坐在空宅的廊下,正在问一个不良人这处宅子的信息。 “这处宅子原本是司农寺一位官员的宅子,前不久告老归乡,带着一家老小返回原籍了,这处宅子便委托牙人帮忙出售,不过暂时还未售出,所以一直空着。” 不良人散在城中,消息最是灵通,知道这宅子最近空着,今天便直接临时借用了。 “这宅子挺不错的,要卖多少钱?” “回少府,这宅子所在这永安坊属于城南了,这边稍偏一些,有些坊甚至整坊都空着,被人种了粮食和蔬菜呢,价格并不贵,若是少府想要,我帮少府找那牙人说一下,顶多三百贯就行。” 三十万钱,京师一栋得有二亩地千余平的宅子,有宅有院,难得的是前主人打理的还不错,家具等一应俱全,甚至园子里的花木养的也很好,只要买几个奴仆然后就能拎包入住了。 魏昶带着几个不良人手下大步进来。 秦琅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招他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交待了几句,魏昶点头,把老张扛起到后院去审问去了。 麻袋解开。 狼狈不已的老张先是打量了四周一眼,看到魏疤面和一群皂衣不良人,愤怒的喊道,“魏疤面,你不想活了,敢绑架朝廷命官?” 魏昶黑着脸。 他身边一名不良人前趋一步,拔出一把匕首顶在老张喉咙前,老张感受到那冰凉,立即不敢再喊了。 “张队头,实在对不住,我们长安县新来一位判法曹的县尉,年轻且气盛,一来就让我一日内破了郭员外案,若是不能限期破案,他就要革我的差事,甚至还威胁要清查我老魏以前的案子根底,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黑不黑白不白的,谁屁股底下也不可能干干净净,若是真追查,我老魏估计就没好结果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就请老哥帮我个忙,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老魏一定牢记这个人情,必有后报!” 老张眼睛盯着魏昶不吭声。 “张老哥这是不肯给面子?非要看我老魏下水了?那没办法了,我老魏也只好临死拉个垫背的先,一会就请老哥先上路了。” “你敢!”老张也摸不清这魏阎王哪句真哪句假,可在长安街面上混的人都知道,这魏阎王手辣心狠。 魏昶笑着道,“我想好了,一会送走老哥哥后,我就再弄具贱婢的尸体来弄烂了放一起,然后我就上报说郭员外家的那新罗贱婢其实是受你指使投毒,然后盗取金银,结果因为你二人分赃不均内讧,你被心怀满的贱婢突袭杀死,你临死前反击,又刺死了那贱婢,同归于尽了。” 老张听的冷汗直流。 “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这根本没人信。”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信了呢,反正今天破不了案,我老魏也是无路可走,倒不如冒险一试。” 老张没想到这魏昶居然如此狠辣心毒。 “我说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老张慌了。 “好,我听着。” 老张这下一五一十的把那天他们在街铺所看到的情况都如实告之,比如当天郭家出来几个人去找大夫,而他们街铺当时又有谁去盘问等。 魏昶又问了下案发当天早些时候和晚一些时候郭府门外的动静,包括往来车马人员等等细节。 “我知道的都说了,放了我。” 魏昶眼神凶恶的看着老张,老张忙道,“我一会从这离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今天根本没见过。” “我能信的过你吗?我觉得还是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老张已经快尿了,他相信这魏昶还真什么都做的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秦琅登场。 “魏昶,这是怎么回事?” 魏昶假装十分慌乱,连忙叉手见礼,“回秦县尉,属下正在办案。” “办案?若不是我来的及时,只怕你已经犯下弥天大错。”说完,秦琅走到老张面前,伸手扶起老张,“是右武卫张队正吧,实在是抱歉,我治下无方,居然让这些家伙冒险到你。” 老张惊魂未定,看到年轻的秦琅,一时也是疑惑不已。 “我是魏昶上司,长安县新任县尉,专判法曹,姓秦名琅字怀良,翼国公家第三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秦琅故意报出显赫身份。 “秦县尉,不敢不敢。”老张看着年轻的过份的秦琅,又听说他是翼国公之子,知道这年轻人来头不小。 “张队正,事情的大概我基本上都清楚的,可惜来迟一步,还是让张队正受惊了,我这就送张队正回去,并会如实上报雍州府和右候卫衙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怎么能因为张队正你不肯配合办案,就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居然敢绑架朝廷命官,真是通通该杀!张队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哪怕事情捅出去我也会因为治下不严而丢官,我也不管了。” 老张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不怀疑这个年轻的县尉会把这事情捅出去,反正事情闹大了倒霉的也只是魏昶这浑蛋,不过真传出去,他老张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首先他有故意知情不报的责任,再其次事情传开了,他脸也就丢大了,以后还如何在长安街面呆下去? 最关键的是,他听出了这年轻县尉话外之音了,事情捅出去,秦琅也要受牵连的,而这年轻人是翼国公的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就任长安县尉,明显背景强大啊。 这事情真要闹大了,等于把秦琼也牵连了,那他老张岂不是把翼国公府也给得罪了? “算了,我跟魏帅也都是老熟人了,他只是跟我开个玩笑而已。”老张心里权衡半天,觉得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好,要不然都没好处。 “哎呦,想不到张队头你如此大度,这可真是帮了我秦琅一个大忙啊,虽说我只是头天上任,可这魏昶毕竟是我手下,他要论罪我也难逃干系啊。”说着,秦琅直接掏出一枚银铤。 这是一枚约摸十两的银铤,随时能兑换大约十七八贯钱。 “老哥,这算是我给老哥压压惊的,回头,我到东市悦来酒楼做东请客,为老哥赔礼谢罪。老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否则我秦琅第一天上任,估计就得被免职夺官,成为全长安的笑话呢。” 老张忙道,“秦县尉言重了,其实我们就是闹着玩的,我跟魏帅那都是老朋友了,对吧魏帅。” 魏昶点头,“嗯,确实只是一时胡闹,倒让少府误会了,属下以后一定改正,绝不敢再这样乱开玩笑。” “我送张大哥回街铺!”秦琅扶着张队头出去,一面直接把那根银铤塞进了张队头腰间蹀躞带上的钱袋子里,张队头假意要掏出来,秦琅按住,三两下之后张队正也就收下了。 “秦县尉真不愧是将门才俊,年轻了得啊,以后但凡有需要用的上老哥哥我的,仅管吩咐,我一定在所不辞。”老张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这下也顾不得刚才的狼狈憋屈了,甚至暗里为自己机缘之下能结识翼国公的公子而高兴呢。 ······ 秦琅再次返回空宅时,魏昶已经根据老张的交待,从中找出了重要线索。 “少府,果然有问题,事先当天的白天,有一个新罗人两次出现,都是郭府的马夫与他会面的,而在事发的第二天一早,那马夫又赶着马车出过门。因此我严重怀疑那新罗婢玉素在府中有内应,且正是那马夫。” 秦琅呵呵一笑,“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把那马夫拿下,顺藤摸瓜再找到那个新罗男子,那么新罗婢的藏身之处也就水落石出了,这案子也就结了。” 魏昶也是这样计划的,他对秦琅一叉手。 “少府料事如神,断案了得,属下真是佩服了,心服口服。” “也别拍我马屁了,还是先把人抓到结案再说吧。” 魏昶站在那犹豫了下,“张队头那真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老张受了点惊吓,可我也补偿过他了,他也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清楚的很,等回头,我再请他喝顿酒,你来赔个礼也就翻篇了。” “谢少府。”魏昶拱手,他也知道,其实老张更多的还是看秦琅的面子这事才这么算了的,否则还真不一定。这个案子,关键就是在老张这,若没有秦琅这招快刀斩乱麻,那他就永远不可能从老张那打开缺口。 没有秦琅帮他兜底,他能逼问出案情,可最后却是没法善了的。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用说这些了,快去抓人吧。” “少府不一起去?” 秦琅站在那打量着宅子,“我觉得这宅子挺宽敞挺不错的,再瞧瞧,若是看着真不错,回头我就买下来了,你们先去吧。” 魏昶带着大群不良人迅速离开。 阿黄站在秦琅身后,“三郎,咱们真要买这宅子?” “好就买啊。” “可是得二百贯呢,咱们净身出户。” “秦王给我的那把金刀子得有一斤,上面还有些宝石,起码能值个三百多贯了,你拿去金铺卖了,不就有钱买宅子了吗?” “可这金刀子是秦王所赐啊。” “赐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卖了买宅子有何不可?再说了,千金散去还复来嘛。既然都出来另立门户了,这宅子总得先有一座的。” “那剩下的钱要不要再买些奴仆婢女,管家、账房、厨娘、车夫、贴身的婢女、随身的书童,还有看家的门子,和护院的家丁总得有吧?”老黄掰着手指头道。 “阿黄,你以后就是我的管家了,至于书童和家丁,衙门不是给我派了两个执衣和四个白直嘛。先将就着用就好了,慢慢来吧,一切都会有的!” 原本在秦府只是个马夫的阿黄听说自己晋升管家,不由的咧开嘴笑了起来,都合不拢了。 “好了,这宅子确实不错,你去金铺换钱吧,我让人去找那牙人来。”走走看看,逛了一圈后,秦琅还真有些喜欢上这个宅子了,不算什么豪宅,但胜在宽敞,简单大方,适合他的审美。 “哎,我这就去。”老马头接过那枚金刀子,赶紧屁颠尼颠的去了。 秦琅一人留在院里,不由的笑了起来。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第12章 武装囚徒 光德坊,雍州公廨。 长安县令许敬宗一身绯袍银袋到来,由一名少年执衣引入治中从事史高士廉的公房。 许敬宗双手深揖。 高士廉一身紫袍,腰间一条蹀躞带,以金玉为带銙,有十二銙,上面除了佩带着蹀躞七事:佩刀、刀子、针筒、算袋、火石、磨石外,还有用来解发结绳结的哕厥,和用来刻字的契苾针外,还有一枚金鱼符。 这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使用的蹀躞带,许敬宗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仅是一条十銙的金带。他心里暗暗想着,高士廉虽说是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可在隋朝时也不过是个治礼郎,后来还被贬到交趾做了小小县主簿。 可是人家运气好,外甥女嫁给了秦王李世民,于是自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一入朝就成为雍州治中从事史,一跃为从三品大员。 治中从事史也称为治中,其实这并不是雍州府的长官,雍州府长官为雍州牧,这个职务现在由秦王李世民担任,不过是遥领,就是实际不管事。而雍州牧以下有两员佐贰官,分别是雍州别驾和雍州治中。 别驾位在治中之前,但现在雍州别驾是杨恭仁,而杨恭仁原本是吏部尚书、领左卫大将军兼鼓旗将军,遥领凉州军务。年初被皇帝李渊下旨以本官加领雍州别驾,而在昨天,杨恭仁又拜检校中书令。 杨恭仁是皇帝的人,本是隋朝皇族观王之子,他一人身兼多职,如今即是中书令还兼吏部尚书,又领左卫大将军,兼长安十二道之一的鼓旗将军,还遥领凉州军务,所以加领的雍州别驾也只是遥领。 雍州一二号长官都只是遥领职务,使的雍州府的实际主持大权就落到了三号的雍州治中高士廉身上。 高士廉起身迎接。 大家都是秦王党,所以他也没跟许客气,开门见山就问道,“我们的那个小兄弟在长安县衙还好吧?” “我正是因他而来,咱们这位小兄弟难怪能得到秦王亲自嘱咐照顾,确实了得。”许敬宗笑着道。 “哦,怎么个了得法,他也就是个十六岁少年,仅在左卫当了两年勋卫而已。” “就是之前治中交待下来的那个郭员外府奴婢投毒害主盗窃一案,长安不良帅查了一天,一点线索也没查到,可是秦琅亲自出马,结果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案子就破了。”许敬宗言语之间,也还是十分震惊,当初魏昶他们报告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高士廉听说,也不由的眉毛挑动,这位北齐王室之后身材高大,也有胡人血统,一脸大胡子,不过他饱读诗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原本对于十六岁的军功新贵之子秦琅,并没有怎么看重,但因为这少年是秦王安排过来,充做与秦琼之间的联络人的,所以他还是特意交待许敬宗照顾一下。 谁知,他居然能够一个时辰内就破了一桩不良帅都解决不了的大案。 这下他兴趣来了,许敬宗做为秦王府十八学士,那张嘴是极厉害的,简单的案情他却舌如莲花添油加醋弄的跌宕起伏十分精彩。 “魏昶带着不良人抓了郭府马夫审问,果然这马夫有鬼,这马夫与那新罗婢玉素早就谋划里应外合投毒害主偷盗玉素保管的郭员外金银逃跑。经刑讯马夫得知,当天夜里郭员外中毒后,其实马夫把玉素藏在马圈,第二天一早才将她和金银藏在马车里带出府,藏在了金城坊一处空宅之中,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真是一对狗胆包天的贱婢!”高士廉怒道。 “这里面还有内情呢,那马夫原有一个妻子,因年轻貌美被郭员外看中霸占,马夫敢怒而不敢言。而那新罗婢玉素则是被新罗海贼掳掠贩卖来大唐,一心想要回去新罗,后来这马夫得知了这事,便与她合谋,约好事成之后,两人分赃,马夫还帮玉素联络长安的新罗商人,帮她返回家乡。这事本来做的是天衣无缝,奈何秦琅却火眼如炬,居然一下子就识破了,抓住马夫之后,案子也一下子就破了。”许敬宗笑着说道。 “这个小兄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高士廉呵呵赞道,“郭府马夫和新罗婢皆东市问斩!” “这郭员外呢?”许敬宗问。 这个案子起因其实还是郭员外霸占奸淫仆人之妻。 高士廉摇了摇头,“郭员外虽然有错在先,可是律法规定,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听,而弃告者市。又言,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 在大唐律法里,奴婢律同畜产,是没有人权的。主人犯罪只要非谋逆、造反,奴隶都不得告主,否则不但没有举报之功,还要被判绞死之刑。 男主与奴婢发生关系,不论婢自愿否,都不视为犯罪,相反,还有个专门词语称这种行为为‘幸’。 郭府马夫是郭家的奴隶,其妻也是奴婢,因此哪怕郭员外行事有些不道德,但官府在法律层面却是无法指责他更无法治他罪的。 “此案就此结案吧。”高士廉道。 许敬宗上前几步,走到高士廉身边,左右打量了几眼。 “有话直说,我这里不会隔墙有耳,外面的人都是信任之人,旁人无法靠近偷听的。” “那我就说了,刚才我来前,秦琅跟我提了一个建议,他说三日后将有大事发生,为防万一,我们雍州和长安县当积极准备,他提议秘密武装囚犯,以为死士。” 高士廉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武装囚犯,这可是形同造反。 不过做为秦王李世民的心腹,高士廉也清楚眼下到了什么局面了,确实已经到了鱼死网破之局。 长安城里,秦王府能直接调动的忠勇卫士仅八百人,势力太单薄了一些。 “用囚徒?” 许敬宗眼里放光,“我觉得秦琅这主意不错,雍州衙门和长安县衙都有监狱,这牢里关着的人可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重罪死囚,这些人就等着秋后问斩了,如果我们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肯定愿意拼命的。” 大唐律法规定,一年四季只许秋后处决犯人,而且地方上的死刑犯一般情况下都要押送到长安刑部复核,确认无误后关押到秋后处决。 这就导致长安城里有许多犯人。 而做为数十万人口的大唐帝都,这里的律法刑狱更严格,所以抓的人也多。 “秦琅还说,大事一起,到时光德坊的雍州衙门和长寿坊的长安县衙,一起打开监狱放出武装犯人,直接沿着芳林门大街直攻芳林门,杀出长安城,进入宫城之北的内苑,驰援玄武门!” 高士廉面色动容。 “玄武门?秦琅已经知道玄武门计划了吗?”他咋舌,“想不到秦王连这等最机密的事情都已经跟他透露了,看来这小子确实深得秦王刮目相看。” 许敬宗压低声音,“我觉得这个计划不错,真要变起,玄武门就是主战场,到时谁能控制玄武门,谁就能笑到最后。” 太子精锐长林军驻扎在东宫南门,靠近皇城,所以从皇宫正面入宫是不可靠的,更别说从皇城南到太极宫,中间隔着整个皇城,关门重重,南衙禁卫森严。 说到这里,许敬宗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松木几案。 “秦琅很年轻,可也很大胆,通过郭员外府一案,我觉得这小兄弟胆大心细,他的计划确实很不错,值得一试。若是能真正的将这些囚犯武装起来为我等所用,那可是一大助力,而且还将会是出人意料的一支生力军。” 高士廉脑子里过了一下雍州和长安、万年两县监狱里的囚犯,其中重犯死刑犯不少,但也还有许多只是一些轻罪犯人。 “计划是好,不过只有三天时间了,如何能够保证到时这些犯人肯为我们所驱使?再有一个,如何组织起来?毕竟只是一群罪犯,若无组织,只是群乌合之众,那些死刑犯或许会愿意拼一把换个求生机会,但多数轻罪犯人,只怕不愿意冒险参与兵变。” “更重要的一点,短短时间内,如何弄到那么多装备呢?” 高士廉问,计划虽好,可若无法执行,那也就是空谈。三天时间里,要把上千的囚犯给武装起来,还得让他们能够驱使战斗,可就极不容易了。 “秦琅说,他可以试一试,反正不成功也不影响大局,若成功了,就能意外增添一支战力!” “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敢于任事啊。”高士廉叹道,若是在郭员外案破案之前,秦琅提出这个要求,他肯定直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可是现在,他却莫名的对秦琅这个小年轻人有几分期望了。 一念及此,高士廉不由的微笑起来。 “我这就马上请示秦王,若是殿下同意,那么到时我们就全力支持他。若是殿下不同意,那么就事就算了。” “好,我回去转告秦琅。”许敬宗点头。 第13章 弑君者 (为感谢大收藏夹的打赏及庆贺正式签约特加更一章!) 长寿坊,长安县公廨。 县令许敬宗笑眯眯的出现在秦琅的县尉公房,对他今天神速破案一事表达了赞赏。 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破案,新县尉出手,前后仅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就破了,相关犯人也全部揖拿到案,甚至被盗走的金银也都找回来了。 更难得的是,这个案子让向来有些桀骜不驯的长安不良帅魏昶也对秦琅佩服的五体投地,回来后称赞不已。 秦琅从松木桌案后起身迎接,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花了点时间,跟牙人把永安坊的那所二亩地的空宅子买了下来,有手下不良人帮着出面,牙人给了最低价,仅要了一百八十贯,这座宅子就归秦琅了。 又到户曹那边签下契约、立档过户,还请了见证人、保人等,一圈程序走下来,房契上已经换成了秦琅的名字,那处宅子也正式成了秦琅的产业,现在阿黄已经在忙着请人制作新的门匾去了。 炎炎夏日,忙的脚不着地,刚进公房坐下,身上的汗还没收呢。 “这个案子其实多亏了永安坊街铺的张队头,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及时的通知了我,这才使的我们揪出了郭府马夫这个家贼,才能顺藤摸瓜,把那新罗婢和丢失的金子一起找到。” 他说的轻巧,可许敬宗却是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的,他来长安县衙不久,但也知道长安县不良人跟左右候卫的武候们关系并不算和睦,这张队头要是知道了线索,绝不会屁颠屁颠的跑来告诉长安县的,他们巴不得幸灾乐祸呢。 更何况,这案子办完,魏昶对秦琅的态度大变,心服口服的样子他都是不曾享受过的。 “怀良啊,刚刚我去了趟光德坊,高治中对于你的表现可是非常满意啊,果然是年少有为。”他笑呵呵的凑近两步,压低声音,“上面那位已经同意了你先前提出的那个计划,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需求仅管跟我提,我办不到的也会去找高治中帮忙。” 时间不等人了,大家都是秦王这条船上的,这个时候必须同舟共济。 听到他提起那一位,秦琅心领神会的点头,想不到许敬宗办事效率倒快,这么快就已经跟高士廉禀报,并且已经得到李世民的答复了。 “请明府放心,我一定办好。” “时间紧迫,这是决战的最后时刻了,我等都是那位的人,这个时候要一起努力。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是马虎不得,若是你失了手,到时被那边拿住把柄,可就不止是你一人的事,到时甚至会牵连到你父亲,甚至是整个秦王府,明白吗?” 按许敬宗的话来说,武装囚犯这个事得办,但更要注意安全,绝不能弄出乱子来让对方察觉。 否则一旦事发,那大家就都得玩完。 “就算真出了意外,我也会学车骑将军张亮,坚守秘密咬死不说自己扛下一切的。” 车骑将军张亮是李世民心腹,之前被李世民派到洛阳秘密联结山东豪杰,被东宫告发,皇帝李渊派有司将他抓捕拷问,结果张亮受尽刑罚依然一言不发,最后李世民帮助斡旋才得以释放。 “行事小心一些。”许敬宗说完,将一个小箱子放到他面前,“这是上面那位托高治中给你的。” 打开,却是好多金灿灿的黄金小刀子。 拿起一把掂量一下,约摸着五两一把,李世民给了一百把。 嗬,好家伙,真是大手笔,上次刚给了三百两,这转眼又给了五百两,李世民真是豁出去了,这个时候拼命洒钱了。 不过也是,对李世民来说,箭已在弦上,三天之后若是不能反败为胜,那么到时可就一无所有了,甚至性命妻儿都不保,所以这些黄金等身外之物,现在能用就赶紧用出去。 “怀良,你是判法曹的县尉,长安监狱本就归你管,另外有高治中为你打招呼,所以雍州监狱你也可以以办案为由过去联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做为长安县令多有不便,就不具体参与了。”说完,许敬宗便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了。 秦琅见这家伙这么滑溜,也是无语,这种时候还只想让秦琅在前冲锋陷阵,他在后面指挥。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一文臣,也不指望他跑到监狱里去跟那些犯人称兄道弟的。 送走许敬宗,秦琅把那些金刀子收起。 然后让门外执衣少年何三叫来了魏昶,经历郭府一案,秦琅发现这魏昶人其实也还不错,关键是个能办实事的人。 魏昶进来,叉手行礼,态度已经端正许多,不似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敷衍和轻视。 秦琅取出十枚金刀子,摆到松木桌案上。 “魏帅,这些是送你的。” 魏昶愣了一下,这么多黄金都能在长安城买上好几个宅子了。 “无功不受禄,属下可不敢收。” “魏帅,你知道我为何能出任这长安县尉吗?” 魏昶心想,那自然是因为你是翼国公秦琼的儿子啊。 “因为我父亲是国公,而我父亲上面又有人,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所以我虽然年纪轻轻,可却直接授任这长安县尉,相反魏帅你在长安县可是好多年了,可依然还只是个流外,你想过原因吗?” “属下出身卑贱,朝中无人。”魏昶直言。 “我查过你的注色经历,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吓一大跳。你本是宇文述的家奴,后来放免为良,到长安县做了不良帅。再后来又应募为隋朝骁果,曾经随大军征过辽东,又曾护驾江都。最后随宇文化及弑君北返,最终回到长安,脱下军袍,做回不良人,本朝建立后,你再被授为不良帅,一任就是九年,没错吧?” 这份履历可以说还是很惊人的。 隋朝五贵之一宇文述的家奴,后来又当过天子亲军的骁果,还曾随旧主宇文化及弑过君,再后来西归长安一路上跟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等大战,宇文化及败亡后,他溃散逃回长安。 重新披上皂袍,不良帅一当就是九年。 长安这样的天子脚下之地,魏昶能够担任九年不良帅,可是得有几分真正本事的。 不过魏昶成也因宇文家,困也因宇文家,宇文家权势涛天时,他一个家奴也能成为长安县不良帅,后来还应募成为天子亲军骁果军的军官,一度也曾当到校尉这样的六品武官。 可就因为宇文化及弑君,所以最终宇文化及败亡时,他也跟着落魄。 虽说回到长安后,凭本事还是又当上了不良帅,而当年旧主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如今也在朝中贵为宰相,可两人早没了当年的主仆之情。他办案再有本事,可也始终无法突破流外吏这一步,根本不能踏入流内品官之列。 新朝不比旧朝,宇文士及也根本不会再去庇护关照父亲当年手下的一个旧仆。 “其实凭魏帅的本事,别说是长安县尉,其实就是雍州法曹,甚至是一州之上佐,也是完全够格担任的。” 魏昶摇了摇头,根本不去奢望。 “我没跟魏帅开玩笑,我这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知道这金子是谁给的吗?天策!” 魏昶眼睛陡然瞪大了一些,然后又眯起,他没吭声。 “我没理由骗你,你只需要知道这金子确实是来自那位就好,只要你今天收下这金子,以后不但我能信任你,你也能成为上面那位的人,我们一起干点大事,若是那位得继大统,你我就都将是从龙功臣,到时赏功酬谢,说不得这长安捕贼县尉之职就是你的了,甚至是更高的职位。” 魏昶呼吸粗重了几分。 “我知道魏帅既有本事,也有抱负,而且还有胆识,如果没有人相帮,魏帅这辈子估计就止步于流外了,说不定哪天可能还得罪了长安某位权贵,下场凄凉都有可能,但若是你拼一把,那未来完全就不一样了。” 秦琅相信魏昶是不甘于平淡之人,这人以奴隶出身,能混到今天,那是极不容易的,而且魏昶当年做骁果军校尉时,可是跟着宇文化及造反弑过君的,所以他绝不是一个缺少胆魄之人。 他目光直视魏昶。 魏昶的胸脯起伏剧烈,一双眼睛明显发红,尤其是他脸上那道长疤又红又紫。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男子汉大丈夫何不搏一把,赢了,封妻荫子!” 魏昶伸手把外袍扯开,露出那浓密的胸口毛,他大口喘着粗气,终于低沉声音说道,“少府需要我做什么,我这条命尽管拿去。”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是我们一起为上面那位卖命。” “我都听少府的。”魏昶终于下定决心。 他已经一把年纪将近五十岁了,再不搏一把,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曾经做过六品校尉的他,并不甘愿现在这种一眼看到头永远不得出头的日子。 “魏帅,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长安县监狱的犯人,都能听我号令,为我驱使?”秦琅笑着问道。 “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不过少府问我老魏倒也算是问对人了。”魏昶自信的道。 第14章 长安大侠 城南,永达坊。 长安县监狱就设立在永达坊内,并非在县衙所在的长寿坊。 秦琅换上了一身浅绿圆领官袍,腰间一条八銙鍮石蹀躞带,少年执衣还为秦琅挂上了一把直刃横刀。 人靠衣衫马靠鞍,换上了这身官袍后,秦琅还真就威武了几分。 骑上马,秦琅在魏昶的带领下来到了永达坊长安县狱。狱门前,负责把守的狱卒也正是长安县法曹下的人,见到秦琅这个顶头上司,纷纷上来见礼。秦琅打量了这些人一遍,发现跟不良人比起来差别挺大。 长安不良人算是职业捕役,精气神看着更高些,但人也明显滑些。而这些守牢的狱卒其实却都是从长安县下的良家百姓中征召的丁男,他们轮流当值,免费服役。 身上还有股子没褪去的农夫纯朴。 只有班头才是正经的衙门小吏。 “去死牢!”魏昶做为不良帅并不能管到县狱,不过他在法曹这边威望挺高,那监狱班头对他言听计从。 为了看押死囚,这里用的是地牢,牢房建在地下,阴暗潮湿暗无天日,仅有几个碗口大的小气窗透气。 班头打开铁制大牢门,沿着台阶而下,此时六月天,可却有股子阴森潮气扑面而来,甚至还混杂着股恶臭和霉味。 秦琅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那班头立即殷勤的献上两颗小干枣,“死牢晦气,这个塞鼻子里可以防臭气。” 秦琅站在那里瞧了眼黑不隆咚的死牢,最后还是没有接那红枣直接下去了。 进去后,他站了一会才适应里面的黑暗。 此时还只是下午,可这里却跟晚上没什么区别,脚步声惊动了那一间间囚室里的死囚,他们纷纷拖着链条凑到牢门边,用力的拍打着牢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一点点心中的火气,或者说是乞求能听到一点回应,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会被遗弃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任其烂掉。 “安静!” 一名狱班节级拿着棍棒狠狠的敲打在木槛上,大声喝斥。这些连流外都算不上的低级狱卒牢头,在这些犯人前却耀武扬威。 魏昶没有在入口处停留,带着秦琅一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停下。 透过墙壁上那小气孔射入的那点昏暗光线,秦琅发现木槛里关着一个犯人。但他没有跟其它犯人一样听到点动静就立即到门槛边喊叫,他安静的坐在里面稻草上。 秦琅细细打量,发现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好像正在吃东西,他慢条斯里的吃着。 “刘九,又加餐呢?”魏昶隔着木槛笑问。 刚才还对外面死囚喝骂的节级,这会站在这里却都很安静。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秦琅问魏昶,魏昶对他点了点头,于是秦琅命狱卒打开牢门,卸下那人的枷锁链条。 两个狱卒不敢违抗上官命令,只得掏出钥匙,哗啦啦解开牢锁,但却并不敢进去卸枷解链。 那两人站在门口战战兢兢,似乎里面关着头食人恶虎,不敢近前。 “怎么,还要少府亲自动手吗?”魏昶冷哼一声。 那班头知魏昶误会,忙替手下分辨,“魏帅有所不知,这个刘九是个食人恶魔,凶残无比,一旦靠近就会暴起伤人,之前已经有好几个狱卒伤在他手里了。” 秦琅这时才发现依然坐在那里吃东西的死囚,手里居然是抓着一只老鼠在吃,那老鼠似乎还是活的,可他却连毛带皮的在啃,啃咬的满嘴是血,狰狞无比。 秦琅拿过钥匙走进牢里。 刚走了几步,那个死囚突然丢下手里的半只老鼠猛扑过来。 秦琅在狱卒惊呼声中,只是不急不缓的后退了三步,然后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蓬头垢面浑身恶臭的刘九眼看着扑到秦琅身上,却突然被钉在墙上的链条扯住。 链条崩的笔直,刘九张牙舞爪却难以再近前半步。 秦琅伸手挥了挥那股恶臭味。 “退后,坐下,有话跟你谈。” 可刘九好似根本听不到,依然对着秦琅张牙舞爪的,秦琅扭头瞧了眼魏昶。 魏昶上前。 “刘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位可是长安县尉,他一言可决你生死!” “魏疤儿,老子本就是死囚,看不到今年冬天的雪了,你以为我会听这么一个娃娃的话?” 秦琅扭头对狱班头挥手,班头识趣的带手下走了,“少府若有需要,尽管招呼一声,小的等马上就到。” 牢中仅剩下了三人。 秦琅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刘九,见他身材粗壮结实的像头牛,他的脑袋很大,下巴很短,长的有些难看,脸上跟魏昶一样有疤,但却有好几道疤,甚至在额头还纹了只眼睛。 满脸的络腮胡长久没有打理,更是长的跟乱草一样摭掉了大半脸面。 “魏疤儿,有酒没?”刘九问。 秦琅拿着钥匙插入枷锁,刘九伸手想抓秦琅,秦琅一个擒拿手扭住他的大拇指狠狠的一旋,刘九立即痛的直咬牙。 “这只是个警告,若是再敢动手,我直接削掉你的大拇指,我说话算话。” 魏昶在旁边嘿嘿笑着,“刘九,我劝你认真听话,我们少府可是翼国公秦将军之子,年少英勇,将门俊杰。” “原来是秦叔宝的儿子,失敬了。”刘九呵呵一笑,果然老实多了。 枷锁哗啦一声打开,脚铐也打开了。 “魏疤儿,弄壶酒来,否则不管你要找我谈什么事,我都无可奉告。” “别给脸不要脸!”魏昶黑着脸。 “给他弄壶酒来。”秦琅吩咐,接着又问刘九,“想喝什么酒,我都可以满足你。” “西域三勒浆,这酒有劲,喝的过瘾。” “可以,魏昶,叫外面弄几壶三勒浆来,再弄几个下酒菜。” 刘九呵呵笑着,“看来这是有事求我?” 秦琅摇头,“不是求你,只是听魏昶说起你的过往,觉得你曾经也算是条好汉,所以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刘九摇头,“不信,我不信。” “那就等酒菜来了,先喝一顿酒再说。” 牢头很快送来了桌椅,还在牢房里点上了几盏油灯。 “去打一桶水来,让刘九洗掉身上的酸臭味。”秦琅道。 一刻钟后。 三勒浆来了,几个下酒菜也送来了,刘九也冲洗掉了身上的酸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普通衣衫,连那乱糟糟的头发也洗干净擦干挽起,茅草似的胡子也修剪过了。 当他重新站到秦琅面前时,整个人气势大变,他不再那么狼狈落魄,举手投足之间居然也有几分江湖大哥的气息。 秦琅先递过去一面铜镜,“照照镜子,重新看看自己。” 刘九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一声长叹。 “跟我做事,我能重还你自由,让你脱掉囚衣重换上舒适的衣衫,让你再次沐浴自由的阳光,如何?” “我只是一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而已。”刘九坐下,很平静的回答,跟之前那个啃吃活鼠的疯子如同两人。 午后的阳光从狭小的气窗射进来,阴暗牢房里的细尘在那束阳光里翻滚飞舞着,刘九特意坐在这束光下,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脸上浮现出几许感慨。 阴阳分割的两个世界。 “是啊,你即将秋后问斩,本来就已经看不到今冬的雪了,虽然离秋天还有段时间,但你只能在这阴暗的地牢里等那一天的到来,现在,你能享受这阳光的普照,已经算是赚了。”秦琅相信魏昶,他说这个刘九值得来见。 魏昶没有回答秦琅,他只是闭起眼睛仰起头,任由那束阳光洒在脸上,良久,才终于睁开眼,他伸手直接拿起三勒浆,撕开封泥,直接就往嘴里灌。 一口气大半坛三勒浆倒出来,大部份倒是都洒到脸上、脖颈上、衣服上了。 “痛快,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说的对,我本已经迈进鬼门关了,现在又能再回来,怎么都值了。” 他放下酒坛,酒水顺着头发滴落。 “哈哈,果然不愧是长安大侠。”秦琅赞道。 “往事休要再提,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吧,要我做什么?”刘九直接问,阳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之上,一股凶悍的气息磅礴而出。 秦琅笑看着这个狰狞的家伙,“只要你能帮我办成这桩差事,我不但保你个敕许特赦,而且还能给你一个功名前程,事成之后,起码保你一个翊麾副尉。” 刘九反问,“你这个长安县尉不过是从八品下,你凭什么给我保一个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 “我当然不行,但我身后的人可以。” 刘九笑笑。 “我可是犯有十恶不赦之罪,遇赦不赦。” “你就是犯了天条,可只要你帮我把这差事办成了,也一样保你敕许特赦。” “好,那就直说,要我办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把长安县监狱里的犯人组织起来,都听我号令,任我驱使。” 刘九听了哈哈大笑。 “有意思,果然有意思,看来这买卖还挺大,为何是我?” “魏昶向我推荐的你,我也仔细查过你的注色经历,你本河东离石胡人,你祖父刘龙儿是离石胡部落酋长,大业十年他举兵自称为王,立你父刘季真为太子,兵锋一度所向无敌,后你祖父兵败被杀,兵众溃散。” “大唐义兵兴起,你叔父刘真儿再次聚众起兵,你父亲跟随他依附于刘武周,自称太子王,后来你父又投奔突厥,自称突利可汗。此后朝廷发兵讨伐,你父降唐,被皇上诏封为石州总管,并赐姓李氏,封为彭山郡王,你入朝为质。因为性格豪爽,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故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吸引无数长安游侠儿甚至是地痞无赖儿跟随拥护,甚至还得了个长安大侠的名头。” 刘九苦笑几声。 “那几年确实是我人生最得意畅快的日子,可惜也只是短短日子。” 刘季真降唐赐国姓,封郡王,当刺史,可后来兄弟俩奉朝廷命令跟刘武周宋金刚交战,结果屡战屡败,最后两人干脆又降了刘武周,这下引的朝廷再次征讨,刘六儿被擒斩杀,刘季真出投突厥,不久也被杀。 做为人质在京的刘九,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位曾经刘季真的太子,被抄家下狱,待秋后问斩。 秦琅看中刘九的是这人曾经在长安游侠儿地痞无赖中的地位和号召力,而且他在监狱里已经关了很久,十分凶悍,早就成了长安监狱里的狱霸了,连狱卒都怕他要死。 这样的人拉出来帮他组织带领犯人,应当会有较好的效果。 “组织长安监狱囚犯,听你号令任你驱使?哈哈哈,有意思,我之前在长安城里奉公守法,可最后却被以谋逆之名关进来,现在想不到你翼国公之子却在阴谋做乱,不过我喜欢,好,我听你的。” 事情顺利的都有些出乎秦琅的意料,本以为刘九这等胡人,还是死囚肯定不容易说服,有可能还会各种讨价还价。 “你是秦叔宝的儿子,秦叔宝是秦王的人,我若是猜的没错,秦王要造反?只是不知道是要兵变杀掉太子呢,还是连皇帝老儿一起杀?” “你没必要知道这些,只要听我的安排就好,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说到做到。” 说完,秦琅把两把金刀子放到他面前。 可刘九摇头。 “这点金子我还真不放在眼里,想当初我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时候,那可是挥金如雨,撒出去的钱万贯也不止。我答应你,只是想出去呼吸呼吸一下新鲜自由的空气,晒晒温暖的太阳,另外,我讨厌宫城里的皇帝老儿,讨厌那假模假样的太子,能真正的出去造李家父子的反,我很乐意。” 秦琅假装没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今后就不要再说了,还有,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你能不能在三天内把监狱里的这些囚犯都组织起来听我号令?” “能不能?哈哈哈。”刘九陡然提高了声音,“只要你肯让我放手去做,就算只有三天,我也一样交给你一支军队!” “好,我信你。”秦琅点头。 第15章 火烧长安 谈话结束,秦琅敲击木槛,魏昶走进来。 “把赵班头也喊过来,一起喝两杯。”秦琅笑道。 那位赵班头闻唤,赶紧小跑着过来,“赵班头不必拘礼,以后刘九就是自己人了,一起喝两杯。” 赵班头黑瘦精悍,平时被牢里囚犯称为黑无常,可此时在秦琅这个国公之子的新县尉面前,却是唯唯诺诺,他也不知道刘九一个待决死囚凭什么就成了自己人,不过他识趣的没问。 点了点头,然后向刘九揖手,“先前有慢待得罪之处,还望刘兄海涵。” 刘九却正眼也没瞧他一下,直接端起桌上的酪浆就大口喝了起来,他本是河东离石胡人,对于这种用牲畜奶制成的酪浆十分喜欢,一大碗酪浆几口就喝完了。 一抹嘴,伸手又抓起了一个古楼子,大口一张就咬下好大一块。这种古楼子是一种巨大的胡饼,里面用羊肉一斤为馅,还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烤,等烤到肉半熟的时候就食用,最受胡人喜欢。 长安很多胡人甚至是许多百姓都喜欢吃这种半熟的肉,这倒跟后世的西方很像了,不过秦琅倒不太喜欢。 “喝酒!” 秦琅举杯。 魏昶、赵安和刘九都端起了面前酒杯,看着三人一饮而尽的样子,秦琅觉得很有成就感,终于踏出第一步了。 “赵班头,魏帅和刘九都在帮我做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你愿意帮我吗?” 魏昶在一边道,“赵班头可以相信。” 赵安赶紧拍着胸脯,“少府愿意用我赵安,那是瞧的起我,只要少府一声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秦琅微微一笑,事前他早就仔细询问过魏昶赵安这人是否可用,若是这人太过奸滑或是特有原则,秦琅打算是换个自己人过来,不过魏昶说赵安这人他熟,可用可信。 “好,那我就直言,我是在为宏义宫那位做事,你来帮忙,那事成之后也亏不了你,我起码保你一个流内品官。” 对于一个只能混迹在长安县狱这种晦气之地永无出头之日的小班头来说,流内品官的诱惑力是巨大无比的,而能够与宏义宫那位扯上关系,更是求之不得的。 宏义宫是哪?那是当今秦王在搬出太极宫承乾殿之后居住的王宫。 他这等流外小吏,平时想见秦王一面都不可能。 秦琅继续平静的道,“赵班头,近段时间频频出现异象,上天示兆,太白经天,位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机,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事情,今后你全力配和魏帅和刘九,我们一起搏他个功名富贵,封妻荫子。” 黑瘦的赵安听的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他意识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落到了自己头上。 虽说这可能是参与谋反要掉脑袋的,可在这监牢里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看透了,他不怕死,只怕死都没有半点机会,怕这辈子就这样在这监狱里碌碌庸庸一辈子,呆在天子脚下的人,每一个骨子里都会有那么一点不甘的野心。 “少府,长安监狱有一百狱卒守卫,只要少府一声令下,我随时可以拉着他们出动。” 秦琅知道这赵安话里肯定有吹牛的地方,而且水份很大,长安狱卒虽然有不少人,但真正属于那种正规常编的其实只有十来个节级小吏,更多的都是来自于长安县下的良家子轮值服役,他们一两个月就换一批,赵安根本不太可能完全调动这些人,尤其是造反这样的事情。 他要拉赵安一起,关键还是看重他是守监狱的,秦琅真正看重想用的还是监狱里的那些犯人,那些人是待罪之身,尤其是那些死囚,他们马上就要被处决了,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就算是造反他们也是敢舍命一拼的。 赵安需要做的,就是能给他提供点方便。 时间太紧迫了,只有三天了,若是有三个月,秦琅其实也不会这么行险,一个不慎,若赵安举报他,就完了。 好在聚集在这牢房里的四人,都是心怀野心之人。 刘九想活命,魏昶和赵安都不甘于现状。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大口吃着肉,秦琅简明的把计划说了一遍,都只是涉及到这三人的部份,并没有全盘告诉他们。 “赵兄配合刘兄,帮助他组织囚犯。” 秦琅直接给了赵安十把金刀子,足足五十两黄金,价值一千贯。其中两把给赵安个人,另外八把,让他用来拉拢手底下的节级狱卒们,他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关键时候撒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也还是能够有不小作用的。 之前他还给魏昶十把金子,也是让他拿去拉拢手底下的长安不良人。 最后,秦琅又给了刘九十把金刀子,“你虽然在监狱里很有威望,可我们做的事情是大事,不能光靠威压,还得利诱,这些金子分下去。” 李世民给了秦琅先后两次共八百两黄金,秦琅花起来可是十分豪爽,关键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犹豫。 刘九又吃完了一盘切脍(生鱼片),看了眼桌上的黄金,然后道,“把长安监狱里的囚犯组织起来,问题不大,那些死囚是没有问题的,其它的犯人给点甜头再威逼一下,动手时裹挟起来就行了,关键问题是,武器怎么解决?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我们就算能凑出几百上千人,可一出监门,这街上左右候卫的武候,可是全副武装的,各处城门处,还有左右骁卫府的兵。” 秦琅点点头。 长安做为大唐帝都,宿卫的军队众多,其中分成了四大系统,分别是宿卫宫城之北的北衙天子元从禁军,总数三万。宿卫于皇城以南和诸城门外的南衙十二卫府兵。 其中南衙兵又分为番上宿卫外府兵和十二卫下三卫内府兵,番上外府兵大约三万,三卫内府兵约两万。 另外还有东宫的东宫六率府兵和东宫三卫内府兵。 这些军队各有职责。 比如南衙十六卫府,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便只负责侍卫和宫门。 左右卫府宿卫宫禁,左右骁卫分兵守诸门。 同时左右卫府和左右骁卫府、左右武卫还在皇城四面、宫城内外分知助辅。 而左右候卫,则负责宫中、京城巡警。 左右威卫,守皇城西面,左右领军卫守皇城东面, 内府三卫侍卫宫禁,值守诸门。 天子禁军驻守宫北。 东宫兵守卫东宫。 各支军队职责分明。 长安监狱虽然紧挨着朱雀大街,可按计划要在兵变之日赶到玄武门去,这一路上就得经过武候们巡警的朱雀大街、芳林门大街,还要面对着分守皇城南的左右武卫,分守城门的左右骁卫,把守宫门的左右监门卫和内府三卫等,就算出了芳林门,则城北内苑里还有天子元从禁军。 这简直是关门重重。 魏昶道,“我们不良人手里有一些武器。” 刘九冷哼一声,“你们不良人能有什么武器,不就是一些铁尺、铁链,再加几把横刀而已,连把弩都没有,更别说甲。” 不良人做为京城治安的重要维护力量,在武器装备这块确实没什么可说道的,毕竟他们的职责是维持治安,又不是对阵打仗,所以长矛、大盾、弓弩、铠甲、战马这些当然是没有的。 “我们监狱倒是有些弓,是防止犯人越狱的。”赵安道。 秦琅点了点头,“铠甲、战马这些是不要想了,就算是大盾、长矛、劲弩也不可能的,天子脚下,这些东西管控极严。不过长安县衙里也有甲仗库,储藏有一些长枪、弓箭、盾牌,只是看守比较严格,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们弄来装备的,魏帅和赵班头你们也都想点办法,实在不行,那削点长木桩,弄点大锅盖也是可以的,说到底我们并不是要跟禁军正对面打仗,我们只是一支奇兵!” 武德六年,太子给手下杨文干偷运一批铠甲过去,虽然十分隐秘,可一样还是被告发了,那次弄的太子差点就被废掉了,所以说铠甲这块那是轻易碰不得的,也很难弄的到,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上面的注意。 刘九拿起一只烧鸡一边啃着,一边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既然我们是奇兵,那我们不如做点其它的,比如顺渠下毒,连坊纵火、乘夜杀良、散播谣言·····甚至如东西二市这样热闹之地,只要弄些铜钱到处撒,一样能迅速制造起大混乱。” 他说的轻松随意。 可秦琅却越听越皱眉。 长安城数十万百姓,一百零八坊东西二市,内外三城,真要是四处纵火,后果不堪想象。 唐末之时,黄巢攻入长安,火烧长安,彻底把长安化为了灰烬,此后长安便王气散尽,再没有王朝能在长安定都了。 “不行。”秦琅直接拒绝了刘九的那些阴狠招数,“我们不能毁掉长安,我们是在做拯救长安的事情!” “做大事怎么能自缚手脚?”刘九冷笑。 “大丈夫有可为而有可不为,莫忘记你曾经是长安少年们崇拜的大侠,莫要让人人唾弃。”秦琅警告。 “随你吧!”刘九无所谓的回了句,便埋头继续啃食烧鸡去了。 第16章 风流薮泽平康坊 夕阳西下。 武候骑马奔行往来长安各街道坊门,传令关闭城门坊门,开始街禁。 街上的行人开始匆匆的赶路,永达坊长安县狱里,秦琅带着几个人走出来,“走,平康坊南曲,今晚不醉不归!” 魏昶和赵安笑着点头。 平康坊北门里街东有三条东西走向的巷子,靠南的是南曲,中间的是中曲,北面紧靠坊墙的则是北曲,这就是长安有名的三曲。 平康坊是诸妓聚居之地,其中名妓大家都集中在南曲和中曲,而靠墙的一曲,则都只是些卑屑娼妓所居。 身上一袭皂衣的刘九扮做了秦琅的一个白直护卫,也跟在其后。 秦琅一身绿色官袍,魏昶几人皂袍差服,一路上穿街过巷,倒也没有武候过来阻拦询问。 事实上,虽然武候已经在街上传令闭门,但实际上城门真正关闭是要辨色而止,也就是天黑了才真正完全关闭,未黑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合上一点而已。 一旦城门坊门完全关闭,那么城内坊外街上就要禁止一切行人,违者就要治罪。 秦琅特意先绕道永安坊,回去叫上了老马头阿黄,经过坊角街铺的时候,他特意走进街铺,队正老张正在交班,准备下值。 “秦县尉?”老张见秦琅,连忙打招呼。 “张队头这是交班了?” 老张点点头,今天这一天可是有些不寻常,虚惊一场,最后还结识了翼国公的儿子长安县尉,而且还得了几两金银。 总的来说收获还不错。 “张队,我今日刚上任,也是刚散衙,正约了魏帅和赵班头还有李法曹几个,要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路过你这,想起你也该交班了,便过来喊你一起同去。” 听说是去平康坊南曲喝酒,老张有些心动,那可是名妓聚集之地,平日里连进都不敢进的地方,那地方是销金窟不是他这等小队头能花销的起之地,他也就偶尔到北曲找个姿色一般的妓家喝点酒而已。 “难不成张队还怕家中嫂夫人责怪不成?” 老张哈哈一笑,“家里婆娘哪管的了男人的事情,我只是怕打搅秦县尉你们。” “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喝酒嘛,就得热闹。而且先前不是说了要让魏帅请你喝酒嘛,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就平康坊南曲,一会还要让魏帅给你挑个年轻貌美的小娘陪酒呢。” 老张大为心动,当下就半推就就的答应了。 “张队头有没有相熟交好的武候兄弟,一起叫上,热闹。”秦琅笑呵呵道。 “倒是有几个兄弟。”老张想了下,还是抵不过秦琅的热情,于是最后便叫了好几个平日里关系好的手下,基本上都是他手下街铺里的队副、火长这些武候小军官。 大家听说去平康坊南曲喝花酒,一个个跟狼似的嗷嗷叫。 虽说唐初府兵都是些小地主或自耕农出身,家庭条件还可,但这个还可也只是相对那些普通百姓而言,在这长安繁盛之地,平康坊那种销金窟可不是他们能去的起的地方,也只能经常听别人吹嘘吹嘘而已。 能有机会去见识下还是很高兴的,更难得的是还能借此机会认识下翼国公之子、新任长安县尉呢。 于是乎,武候队头张诚便带着七八个手下军官,跟在秦琅的后面,大家兴高彩烈的往平康坊而去。 沿路上的武候们看到这一幕,还向老张打招呼呢,老张于是逢人便自豪的道,说是长安县尉今日履新上任,邀他一起去平康坊喝酒,还总是特别强调是去南曲。 这一幕引的不少武候羡慕。 秦琅也干脆便对老张说,有那些比较相熟而又不当值的武候,干脆邀请一起去。 于是等队伍来到平康坊北面的时候,武候已经有十几个了。 坊门前,坊正和武候正在关门,门已经关上了一半。 看到一身绿袍的秦琅来到,还有那熟悉的魏疤面,坊正还以为他们是来办案呢。 “魏帅,这是万年县辖下东街,而且天又将黑,坊门马上关闭,不知何事驾到?” “王坊正,这是我们新上任的长安县尉,带兄弟们过来喝点酒,不是公务。” 坊正听了,倒是松口气,就怕这个时候来办什么差,接待也不是不接待也不是,毕竟这是万年县的地盘。 秦琅跟坊正也打了个招呼,邀请他一起去喝两杯,坊正说还要公务在身,不便前往,但说了一会关好门,会过去敬杯酒。 进入平康坊内,东面便是妓女聚居之三曲。 其实平康坊很大,妓女聚居的三曲也只占到平康坊十六分之一而已。坊内西面还有灵州总管李靖、门下给事中郑玄礼,民部尚书、大理卿、太子左庶子郑善果等勋戚府第。 坊中居住着大约十几户高官贵族,另外百来户百姓。 “魏帅,有没有相熟的院子?” 魏昶笑道,“要说到相熟,那这里还是咱们九郎最熟,以前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刘九脸上蓄着大胡子,作了些伪装,跟原来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同,他站在坊内街上,打量着前面三曲的那些楼院,目光里满是回忆感慨。 做为曾经的长安大侠,他可是长期在平康里混迹,经常在这里请客喝酒,对于这里,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曾经一呼百应,身后长安侠少们云集,如今再回来,已经有些陌生了。 “想不到少府居然对这不熟,让人意外啊。这平康坊里妓家聚居三曲,南曲的皆是优伎,她们个个皆是年少美貌,且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故来往接待的都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也经常会应召前往贵族勋戚府上宴客弹琴唱曲,这些姑娘皆有名有姓,每一个后面都跟着十几甚至是上百人侍候,还有专门的乐班,往往一人就是一院或一阁,这些南曲名妓们皆以院阁馆等为名,关键是只卖艺不卖伸。” “中曲的就稍差些,她们多是教坊里出来的,姑娘们技艺出众,但只要有钱,也是会梳妆待客的。北曲的就不一样了,那里来往的都是些寻常百姓,甚至是贩夫走卒,来京的穷举子、或是低级选人之类的,姑娘们呢也是一些逃户或是一些低贱奴隶等,年纪也大,姿色也差些,甚至人员流动大变换频繁,连名字都甚至是随便混用的,她们一般没有官人瞧的起,真有你这样的官人去了,老鸨也害怕,不太会接待的,怕惹事应不起。” 秦琅点了点头,看来哪个时代其实都差不多。 这南曲的不就是高级的交际花嘛,是那些女明星,受人追捧,地位高。而中曲的估计就相当于是外围十八线明星或是会所嫩模了,至于这北曲的那不就是普通足疗桑拿里的那些嘛。 “我们人多,可以直接包个院子下来。”刘九建议。 “那你直接挑一个。”秦琅确实对这里不熟,虽然他也不知道之前的秦琅有没有来过这边,又有没有相熟的姑娘。 “那就章台馆吧。”刘九想了想,最后说出一个名字。 一行人便跟着刘九直接往章台馆去,平康坊的这些妓家,不仅有南曲中曲北曲这三大等,还有更细致的分类。 一般来说,以馆为名的等级最高,里面的姑娘也最当红,消费也高。接着是阁和院,这些都算是名伎。 再往下是室、班、楼。 再往下就是店、下处等了。 秦琅有心借机笼络人,手里有的是黄金,所以自然也是挑贵的,反正今天来只是喝酒联络感情的,又不是真的来找姑娘。 此时秦琅身后,已经足有三十多人了,有不良人有狱卒也有武候,不过大家或着军袍或着皂服差衣,也仅有秦琅身着官袍。 他们这么一行人走在南曲的街上,两边的那些馆阁门口的龟公老鸨却并没有几个直接出来拉客的。 章台馆。 一行人来到门口,可龟公却不往里迎人,反而有些嫌弃这么人。 毕竟,他们这行人看着更应当是去靠坊墙的北曲那些小店。 秦琅对老黄一点头。 老马头立即上前,直接掏出一锭十两的金铤。 “今晚,我家阿郎包下章台馆了。” 十两黄金一出,那龟公也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如今金贵,这可是能值二十万钱啊。 龟公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贵主人尊姓大名?” 黄金虽耀人,但章台馆的龟公并不想砸自家招牌,自家的红姑娘幼薇可是常在公卿贵族之家行走的,一个绿袍小官岂能接待,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我家阿郎可是新任长安县尉” 龟公一听,打量了秦琅几眼,面笑皮不笑的道,“哦,原来是长安县尉啊,带这么多人来,这是来办差吗?” 他根本不理踩一个小小县尉。 刘九上前几步,一把扯过龟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龟公瞪大眼睛,盯着刘九如同见了鬼一般,好久才醒过神来。 “怎么,不欢迎?”刘九问。 龟公瞧瞧刘九,又瞧瞧秦琅,最后再看了看魏昶、张诚等人,咬咬牙,“请贵客入馆。” 第17章 仗剑出门去,杀人走马归 章台阁隔街对面的潇湘馆,玉箫正坐在楼上对镜梳妆。 “姑娘,又想什么呢?”一名年轻的侍婢在一边问。 玉箫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中是长安有名的校书,秀目粉靥,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颇具风情。她本就是官宦世家千金,只是后来家里遭逢变故,沦落教坊。 在平康坊里,其实若只有容貌是难以成为其中佼佼者的,除了相貌之外,还得有才艺,得懂丝竹管弦,擅轻歌妙舞。 而人年轻,相貌好,还擅歌擅舞,尤其还能说会唱,善知诗文,能博古通今,会周旋,懂得制造气氛、控制场面,能够主持得了重要的酒宴的,却是不多。 在平康坊里,玉箫人称女校书,校书本是秘书省的一个官职,一个伎女能得此名称,正在于她的才识和灵慧,玉箫不但能奏乐唱歌、吟诗作画,而且熟知古今名人逸事,谈吐风雅多趣,气质又特别高贵娴雅,她一出场总能带来满室春风,使每位客人都兴致勃勃。 一时间,她受无数人追捧,只是她待客却有个特点,对于那些达官显贵并不十分热衷,但对文人雅士却非常的礼遇,因此长安的文人名士对她趋之若鹜,许多长安人都以能参加她主持的文酒之会为荣。 玉箫的箱笼中贮满了那些客人的诗笺和字画。 不过虽然娇客如云,可却从不曾对谁以心相许,只有玉箫的贴身婢女才知道,其实玉箫在这红尘中打滚,早就看透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 任嘴上说的好听,可谁又会真正的把她们这些女人看重呢。 她只想攒够钱后为自己赎身,洗去铅华然后远离这长安繁华。若是能够寻得一忠厚可靠的男人嫁做人妇,荆衩布裙相夫教子,此生足矣。 “姑娘,想不到那常来的秦三郎居然拒绝了荥阳郑氏女,你说他是不是傻?”婢女绿珠轻笑着道,“我觉得秦三郎肯定也是看上了姑娘你,所以为了姑娘宁愿拒绝荥阳郑氏女。” 玉箫只是微微一笑,“像秦三郎这等年轻勋戚子弟,来我们平康坊里又有几个是动真情的,不过是来寻开心罢了,今天迷上这个明天看中那个,终归是喜新厌旧的,我不过是一女伎又如何能跟高高在上的荥阳郑氏女相比呢。” 说话间,外面传来奴仆小乙的声音。 “姑娘,秦三郎到坊里了。” 绿珠嘻嘻一笑,“姑娘你看,秦三郎不是来了么。”说着就要扶玉箫起来去迎接。 “绿珠,妆还没化好呢。”玉箫倒没什么激动的,可两条柳眉也轻扬了些。 小乙道,“姑娘,秦三郎没来咱们潇湘馆,他进章台馆了。 婢女绿珠立即道,“姑娘,你说的果然没错,这男人果然都是薄情负心人,才跟我们姑娘好几天,结果转头就去了章台馆找录事鱼幼微了。也不知道那贱人用了什么迷魂计,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勾走了。” 玉箫坐下,眉头微蹇。 章台馆的鱼幼薇人称录事,录事也本是个官职,平康坊里也独有鱼幼薇得此称呼,与之相当的还有红袖阁的行首魏涛魏四娘。 三人被称为平康坊三大名伎。玉箫坐在那怔怔出神。 “姑娘,咱们到章台阁找鱼玄机那个贱人去。” ······· 章台阁。 章台之名最早源于楚国的章台宫,汉代时长安有章台街,当时章台街上多妓馆,走马章台便指追欢买笑。 章台阁的当家姑娘鱼玄机字幼薇,长安人称女录事,也是一位年轻貌美而且才华出众的名伎。 阁内。 一身青衣的鱼幼薇下楼相迎。 “老九,你的面子还真大,长安三大名伎的录事鱼玄机,连秦县尉的面子都不给,却要给你面子。” 刘九冷着一张脸,“鱼录事是我当初一手捧红的,甚至这章台阁都曾经是我名下产业。” “哦!”魏昶意外。 秦琅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青楼楚馆也算是半黑不白的生意,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一般后面肯定会涉及到点江湖社会之类的。 而这刘九以前号称长安大侠,其实游侠游侠,背后肯定也是会有点那个性质的。 “玄机拜见九郎。” 楼上的茶室里,鱼幼薇对曾经的老板很客气。 “幼薇,想不到我还能再出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贵人,秦三郎。” 鱼幼薇打量了秦琅一眼,“知道,翼国公府的三公子,想不到已经释褐为长安县尉了,不过听坊间传闻秦三郎好像被翼国公赶出家门了啊。” 秦琅没料到这鱼玄机居然消息这么灵通。 “早晚也是要出来自立门户的。” “三郎来我这,不怕校书姐姐生气吗?”鱼玄机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纤细的腰肢上缠着条五彩丝带,盈盈只堪一握,却有傲人的花房。 “什么校书?”秦琅不解。 鱼玄机抿嘴一笑,“秦三郎好坏呀,不过我好喜欢。” 楼下。 老鸨已经知道是刘九带了长安县尉来喝酒,惊讶之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准备酒席,并对外挂出了今晚不再待客的牌子。 章台阁里的丝弦乐女、年轻舞姬也都派上了场。 “我进去之后,老三他们还会罩着这里吧?”老九问。 “林三郎他们一直照顾着奴家。” 老九满意的点头,“你让小五那兔崽子出去跟我传个话,就说我又回来了,让老三他们滚来见我。” 林三郎林世荣此时正在平康坊一赌坊里赌钱,今天手气不太好,不到一会功夫已经输了上千钱,他把衣衫领口扯开,露出那片黑森森的胸毛。 坊里无数的赌徒正吆喝四起,争相下注,赌桌上,色子滚动,一双双发红的眼睛随着转动。 小五喘着粗气进来,翘首四顾,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林三,他挤了过去,附在他耳边道,“九爷来了,让你去见他。” 林三一开始没听清楚,等他回过神来,立时瞪大眼睛,“你说谁?” “九爷,九爷来了,此刻就在馆里,让你立即去见他。” “九哥越狱了?”林三第一反映,刘九是关在地牢里的死囚,平时他们想见一面都不能,只能花钱打点下狱卒,定期给送点吃用的进去,人根本见不到。 “你去了就知道了,不是越狱出来的。” 林三顾不得再赌钱,将赌桌上的筹码抓到小五手里,“你小子替我玩几把,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我先走了。” 此时夜已落幕,平康坊的坊门也完全关闭。 坊外街道已经禁止行人,但坊内却是可以行走的,就是不能再出入坊门了。 平康坊因为有三曲妓女,故此这里的夜晚其实还更热闹,青楼、赌坊,吸引了无数长安侠少、无赖儿们,同时租往在这里的士子、外地官吏等,也让这里的夜生活更加热闹。 林三脚步如飞,很快就赶到了章台阁。 他曾是一名游侠儿,不过不是长安侠少,而是边城儿,也称为边塞游侠儿。 大体来说,大唐任侠风气很重,游侠儿这个群体也分为三大类,一类便是以京城勋戚权贵子弟为代表的权贵游侠少年,比如李建成李世民柴绍史万宝等在隋朝时,都曾经是权贵游侠少年的代表,他们是游侠儿中最显赫的一类,是所谓的名父之子,他们任侠一是交游、蓄养游侠死士,二是奢侈优游以为时尚。 这些人养尊处优,有地位有权势又富有财,他们喜欢通过勇决任气,轻财好施、结交豪侠等行为,博取名声为晋身之阶,同时也为自己家族网罗势力,另外也把这种任侠当成是一种时尚标志。 第二类游侠儿,则是豪富游侠少年,他们家富于财,多为市井富豪或地方富豪子弟,唐代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这些人虽有钱,可却连当兵和考科举都没资格,于是只能混吃等死,任侠游荡。 这些人里又以长安周边的五陵侠少为代表,自汉代起,长安周边就有许多皇陵,而历朝都喜欢把地方上的一些豪强地主强迁到长安周边的陵区安置,以加强控制。 这些五陵少年,家财多可地位不高,于是渐成为长安游侠的主力代表,在长安极为活跃,他们仗义疏财,好宾客重朋友,有难必救。 相比起权贵游侠儿的显赫,和五陵游侠儿的富豪,边塞游侠儿们则是勇悍凶狠。 仗剑出门去,孤城逢合围,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 这些边塞游侠儿多以边军将士子弟为主,也有不少边军招募的市井博徒恶少年们,绝大多数的边塞恶少年们都愿意应募从军,他们当兵的目的就一个,百战争王公。 随着一些边军调回京,不少边军子弟的边塞游侠儿也回到长安,他们也成了长安三大游侠群体中特殊的一伙。 当然,长安城其实还有一类游侠,被称为坊里恶少,这些人可以称之为游侠里的渣子,属于地痞无赖的一种了。 也被长安人称为不肖子或闲子,这些人喜欢刺青纹身,游闲做恶,偷盗抢劫做局设赌,总之这些人没有侠气,只有恶行。 林三从后门进入章台阁,一进门,就发现有几个兄弟早就到了,他们对自己点头,有些兴奋的道,“九哥在上面。” 林三点点头,上楼,他敲了敲门。 “是老三吗?”屋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九哥,我是老三。”林三激动道。 “进来吧。” 林三推开门,见到熟悉的兄弟坐在那里,而旁边却坐着个穿官袍带佩刀的年轻官人,立即伸手摸刀。 “老三,这是我恩公,还不过来拜见。”刘九叫住他。 第1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平康坊、章台馆。 刘九和林三兄弟相拥,紧紧的抱在一起。林三看到刘九,激动不已。 “秦县尉,这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们在河东边塞一起长大的,后来他随我一起来到长安,本来我是跟他说要在长安混出一片天来,要为我们边塞游侠儿在长安挣出名声,可想不到最后我却成了死囚。” 刘九有些感叹着道。 说来,林三本是隋朝时河东边军子弟,后来跟刘九交好结为兄弟,再后来刘家起兵造反,林三也跟着刘九一起招募边塞恶少年们举旗,起起落落,刘家最后降唐,刘九做为人质入京,林三等一干兄弟也跟着到了长安。 “九哥,你怎么出来了?”林三望着刘九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特别是刘九还把身边的这个年轻县尉称为恩公。 “老三,我在做一件大事,你来帮我。” “不管大哥要做什么事,我都听你的。”林三表现的对刘九的无比信任,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在筹划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准备劫长安县狱,劫出刘九然后远走高飞回到河东边塞。 对于这些出身边塞的曾经侠少们来说,兄弟二字值千金,值得拿命来换。 “老三,当初的那些兄弟,现在还有多少在?” 林三有些失落,“当初九哥你威风的时候,无数侠少恶少都来附庸追捧,他们尊称九哥你为长安大侠,可当你一出事,很多人就散了,真正还能聚在一起的,也就是当初我们从河东带来的一些老兄弟,以及少数后来加入的长安市井少年了。” 刘九风光的时候,他爹是赐国姓、封彭山郡王,甚至刘九都差点一度成为驸马都尉。 可是刘家一叛变,刘九入狱,于是那些人也就全都做猢狲散了。 没有了刘九这个挥金如雨的大土豪,当初紧密在刘九他们这群边塞游侠儿身边的团体,很快就散了,剩下的人也没有了什么金主支持,所以这几年林三他们活的也挺艰难的,他们最后只得也开始干起了一些诸如妓院、赌档这样的营生。 甚至为了争夺地盘,屡屡跟那些坊里恶少们争斗、火并,不少兄弟或死或残或被官差捕拿下狱。 “九哥你回来就好了,兄弟们就有主心骨了,这几年咱们边塞游侠儿被那些五陵豪少和那些坊里恶少挤压的惨了,不少兄弟们都曾想过要回河东边塞去了。” 刘九把秦琅给他的金子拿了出来,“老三你把这些金子拿去分给下面的兄弟,告诉大家,我回来了,我会带着兄弟们重夺属于我们边塞游侠的荣耀。” “九哥?” 林三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些金子哪来的。 秦琅在一边笑道,“我相信刘九,你是刘九相信的兄弟,所以我也相信你,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琅,长安县尉,翼国公之子,这些金子是我给刘九的,而我的金子是秦王给的。刘九愿意帮我和秦王做事,你若是也愿意加入我们,会有更多的金子给你们,不但是金子,将来还会有土地、女人、金子还有官职,不过富贵险中求,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刘九这样的胆子和魄力了。” 林三拿起一块金子,在手指间转动,笑道,“我和九哥都曾是边塞游侠儿,如今虽说不年轻了,可我们那颗狂野勇敢的心却不会老。我只问你一句,事成之后,我九哥能否得赦自由?” “何止自由,我已许诺,他不但事后能得到自由,还能得到一个七品官职,如何,满意吗?” “那行,算我一个。”林三道。 “痛快,林三兄弟真是个爽快人。” “老三,把能信的过的兄弟都召集起来,我们要干大事了。”刘九哈哈笑道。 “嗯,干大事。” 对于曾经举旗起兵造过大隋反的刘九、林三等人来说,帮助秦王做事还真不算什么值得考虑的事,就算是造反又如何,他们这些人还真不怕造反。 当初刘九父降而复叛,刘九在长安是没能得到消息,否则他肯定也会反出长安的。 经历了几年死牢囚禁生活后,他现在就是一头刚逃出牢笼的猛兽,已经百无忌禁了。 秦琅满意的点头,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是现在却能为自己所用,“你和长安的那些恶少年们有来往吗?有没有可能拿金子收买一些为已用?” 林三有些意外。 “那些恶少年也分成了好几大团伙,其中倒有一些虽作恶多端,但还算说话算话的人,他们那些人比较看重钱,只要钱给的到位,他们是肯为钱办事的。” “好,我给你一百两黄金,你帮我暗中联络一下,能联络多少就多少,不过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行吗?” “一百两黄金?好大手笔,这笔钱就算让他们干任何事都够了。长安城大,游侠恶少也多,不值钱的其实是人命。”林三道。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机密,一定要挑可信之人,宁缺勿滥,切不可泄漏半点机密。” “这个我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不会给金主引祸招灾的。” 事情谈完,秦琅带着刘九和林三下楼。 二楼门口,鱼玄机笑着道,“秦三郎,你要再不去你老相好那里,林校书可就要打上门来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秦琅摇摇头,下楼去了。 楼下,赵安和张诚等一干不良人、武候、狱卒正杯筹交错,这么高档的青楼他们可还是头一次来,那美酒佳肴十分精致,更别说弹琴唱曲跳舞的美人个个年轻貌美,简直跟天宫里的仙子一样。 一个个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早就喝的面红耳赤了。 就算没能见到章台馆的当家录事鱼玄机,这趟也值了。 秦琅下来劝酒,于是气氛顿时进入高潮。 喝的正欢的这些家伙,一个个对秦琅极尽称赞之词,个个都拍着胸脯说以后秦县尉有事,但开口吩咐,他们绝对办到。 秦琅明白,这些人酒后之词,估计没几句真的,这些人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只是来蹭吃蹭喝蹭平康坊名楼的,可有的时候,就算这点关系也是大有作用的。 平康坊西面,中书省门下给事中郑玄礼宅。 郑家管家凑到正看书的郑玄礼耳边,“阿郎,有仆人禀报,称亲仁坊秦家小儿正呼朋唤友,在坊内章台阁大摆宴席,弄的十分热闹。” 郑玄礼现在听不得半个秦字,一听这消息,气的直接拍的一声把书扣在了桌上。 “那个秦氏小儿,这是欺人太甚,故意欺到我平康坊家门口来了?” 原本秦郑两家结亲这事,郑玄礼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太子几次派人来提,他不敢不应,尤其是连族中长辈郑善果和郑元璹都同意这门婚事后,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是为家族做贡献牺牲了。 可谁知道他们委屈下嫁,秦家居然几次三番不同意。 那秦家庶子小儿还公然骂他是卖女儿,甚至还把派去的儿子都给打的鼻青脸肿回来,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让郑玄礼是丢尽了脸面。 现在,秦家庶子居然还敢大摇大摆跑到平康坊来大摆酒宴,真是岂有此理。更加让他气不过的是,秦家小儿如此侮辱荥阳郑氏,可他今天居然已经出任长安县尉了。 “秦琼这个脚踩两只船的匹夫,秦琅这个无礼狂妄的竖子!” 郑玄礼很气,不仅气被秦琅一个暴发户庶子给侮辱了,而且是打完左脸打右脸,更气的是,被狂打脸后他连反击都做不到。 本来,他已经亲自去拜访了任左卫勋一府中郎将的族叔郑善愿,想让做为秦琅直属上司的他出面狠狠收拾这个狂妄小儿,随便找个由头,狠狠的整他一顿,最好是直接把这小崽子给革除出府,绝了这小子的出仕之路。 可谁想到,他这边刚拜访完族叔,结果就得知秦琅已经不在左卫勋一府任勋卫了,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居然直接就释褐为长安县尉了,破格授职。 一拳狠狠的砸出,结果却砸了个空,不但没打到人,还差点让自己闪了老腰,能不气吗? 更气的是他还没找到更好的办法收拾这小崽子,这小崽子倒耀武扬威的跑到平康坊来了,这岂不是跑上门来打脸? 气,气极,可是没办法。 “管家,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狠狠收拾这个小杂种?” 管家想了想,凑到郑玄礼耳边出了个主意。 “能行吗?”郑玄礼皱眉问。 “那些人只认钱,只要肯给钱,他们就办事,他们可不会管对方是什么长安县尉还是翼国公的公子。” “可万一事情闹大了,只怕也无法善了吧?”郑玄礼又有些打退堂鼓了。 “阿郎,只是收拾一下这小子,让他出点难堪丢下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些城狐社鼠自有门路本事,做事会不留痕迹的,追查不出来。更何况,我们出钱也不会透露身份,自然更查不到我们头上。现在又是晚上,坊内的事,武候也进不来,等天亮了,可就什么痕迹也不留了。” “好,去办吧。”郑玄礼咬牙切齿道,“记得办的利落些,我们郑家绝不能跟这事有牵连,明白吗?” 突然,一名仆妇慌张的跑进来,“阿郎,不好了,十三娘不见了。” 第19章 霸王硬上弓 (再更一章) 夜幕降临。 书案上烛台的灯火照映在秦琼的脸上,映出他憔悴的面孔。 “昆明池一事查的如何了?” 秦用有些忧虑的看着义父这副样子,“义父,我暗中仔细调查,顺着东宫率更丞王至这个线索去查,果然发现了问题,太子确实在密谋昆明池之变,一切如三郎所说。” “没想到。”秦琼摇头叹道。”我更想不明白,太子为何非要对秦王赶尽杀绝,甚至还要连秦王府的一众将校一起杀。 “义父,三郎说的没错,太子现在跟秦王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就算陛下说要迁封秦王到蜀地,可太子依然还是不能放心。秦王就算到了蜀地,可只要一日不死,以他的威望还有统帅之能,早晚都会是太子的心腹大患。” 秦琼反问,“可他是太子,他若阴谋杀害秦王,那就是兄弟手足相残,那就是不仁不义。这样的太子,将来又如何君临天下,开太平盛世?” 秦用低头不语,在他看来,皇家内斗向来是惨烈的,没有什么仁不仁,只有赢和输。 “三郎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秦琼又问。 “三郎到长安县衙上任,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破了礼部郭员外被婢女投毒窃金一案,得到了雍州治中高士廉和长安县令许敬宗的赞赏,然后他还去了趟长安县狱,现在正带着一帮属下胥吏还有一些街铺武候在平康坊喝酒,估计今夜是不会回来了。对了,三郎还花了一百八十贯在永安坊买了一座二亩的宅子,是一位致仕官员出售之宅······” 秦琼摇了摇头。 “听你刚才所说,这小兔崽子依然还是不安份,行事太过高调,平康坊宴请不良人、武候、狱卒,甚至是长安游侠儿、市井无赖,这些都太过招摇了,难道别人看不出他这是在收买人心,甚至是在网罗人马?他一个长安县尉上任第一天,就如此行事,就不怕御史台弹劾?” “也许是时间太紧迫,三郎才如此行险。” 秦琼叹气,“终究还是太年轻,他这样做事别人岂会看不到,高士廉和许敬宗都是秦王的人,他出任长安县尉也是走的那边关系,谁会不知道他秦琅是秦王的人?他这样到处拉拢人手,谁会看不出他的那点意图?” “那怎么办?” 秦琼沉默。 太子因秦家拒绝和郑家结亲,已经十分不满,对他秦琼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个时候秦琅还在外面这么招摇,那太子肯定就会更加怀疑了。 本来,他秦琼自诩为国臣,因此太子不满他也不惧,可现在秦琅这小子这般跳荡,只怕东宫会出手。 “哎,不省心啊。” “若是东宫明着出手,我倒还可以出面护一护,就怕东宫那里会下阴手黑招,秦用。” “义父,孩儿在。” 秦琼拍了拍秦用的肩膀,“虽然三郎身边有阿黄在,可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你去帮我暗中照看着点。” ········ 章台阁中。 刘九出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当初的兄弟们耳中,一个个就算是睡下了也都披衣而起,赶忙过来拜见。 阁中后院,秦琅看到了刘九这个曾经长安大侠的威望,黑夜里,居然有上百人先后赶来拜见。 刘九跟这些兄弟伙一一拥抱。 “有没有引起坊正、坊丁们的注意?”刘九问。 “九哥放心,咱们平康坊不比其它坊里,向来晚上就更热闹些,何况咱们在平康坊都扎根好几年了,这坊里上上下下哪里没打点到,咱们又不火并又不杀人放火的,坊里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御史台的左右巡使更不可能知道。”一个粗壮的汉子笑道。 长安治安,主要归三个衙门管,第一是雍州衙门和其下的长安县和万年县,由不良人主要负责。其次便是左右候卫的左右街使,由各街铺的武候们和左右候卫的翊府中郎将府的翊卫们巡街。 再其次便是御史台的左右巡使了。 但也是各有分工,比如坊内就归御史台的左右巡使为主,街面则归左右候卫的左右街使管。 雍州衙门街道和坊内都管。 面对这些老兄弟,刘九满面红光,身上有股子江湖大哥的气势散发出来,他向众人介绍秦琅,只说秦琅是他恩公,说他现在为秦琅秘密办差,所以身份暂时还不能曝光,另外让大家以后都听秦琅的。 这些彪悍汉子们二话没说,纳头便拜。 对这群彪悍社会人,秦琅也是二话没说,直接就掏金子。相比起什么空头承诺这些,秦琅更相信黄澄澄的金子放到他们手里,更能立竿见效。 果然,这些人士气大涨。 刘九也趁热打铁,“大家回去后都准备好家伙事,多准备些,把刀子磨快些,有那能防身的也都准备齐了,随时待命。” “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兄弟们随时操家伙,不管要干谁,大哥一句话的事,咱们指哪打哪。” 来自边塞的这群汉子,虽然在长安也混了好几年了,也不再年轻了,可他们骨子里依然有那么一股子放荡不羁狂野凶悍之心。 他们是长安游侠里的异类,是外来者,可却凶悍如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好,大家拿了金子回去先好好安顿下妻子儿女,然后把家伙事都准备好了,事后,绝不会亏待大家。” “大哥何必跟弟兄们说这样的客套话?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话,兄弟们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谁皱一下,他就不是兄弟!” 秦琅笑着道,“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回头,咱们再大秤分金!” 这简单的一番话,却让那些人很对胃口。 老鸨站在阁里,满脸痛苦之色。 那位年轻的长安县尉倒是出手大方的很,直接就是黄金数锭,十两不够就二十两,二十两不够,就五十两。 章台阁平日里虽说有录书鱼玄机姑娘红满长安,阁里隔三差五的就招待那些达官贵人,举办酒会,甚至鱼玄机还经常被请去那些勋戚府上,但确实没有哪个比这位年轻县尉更出手豪爽大方了。 只是金子虽然好,但这阁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二三百人了,开始才几十个,可是你呼朋来他唤友,虽是晚上坊门已经关闭,可这平康坊里平时就是侠少、恶少们聚集之地。 这会儿,章台阁已经跟个菜摊肉铺一样乱糟糟了,那些粗鄙的汉子们在那里划拳喝酒,大声嚷嚷,这哪还像是长安最有名的伎家啊。 今天这名声算是毁了。 可老鸨瞧了瞧林三,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刘九,再看看那位笑呵呵的秦县尉,哪一个她也得罪不起啊。 刘九才是这章台阁的幕后东家,林三更是平康坊有名的团伙老大,平日里全靠他和那帮兄弟罩着,更别说这位年轻县尉还是个国公之子。 三人往那一坐,老鸨也只能一边接过金子一边心里流泪了。 对面的潇湘馆里,一名俊俏的公子哥正坐在那,只是她点了许多酒菜,还叫了两个姑娘,可却并不左搂右抱,也不吃吃喝喝,甚至心思都没在馆里的女乐和舞姬身上,临窗而坐的她,目光一直紧盯着对面的章台阁。 楼上。 女校书玉箫在招待一桌贵客,做东的是长安权贵侠少柴令武,他不仅是名父之子,还是皇亲国戚,他父亲柴绍是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其母是平阳昭公主。 做为公主之子,虽是嫡次,那也是出身高贵无比了。柴家本也是关陇将门,当年他父亲柴绍年轻时为太子千牛,也是长安有名的侠少。柴令武也有其父之风,如今任职左府亲卫,平时最爱结交纨绔子弟,交游五陵豪少们,不当值的时候,常常呼朋唤友,牵鹰走狗打猎,或是到平康坊里来喝酒。 今天柴令武心情不太好,因为打猎时马踏了庄稼,结果被御史告了一状,被皇帝外公训斥兼罚俸。 心情不好不免就多喝两杯。 “倒酒!” 柴令武喊了几句,结果玉箫也没有应。 “你一个下贱的妓女,也敢怠慢我?”喝的半醉的柴令武见那玉箫发愣出神,目光总是瞧往对面,这下不高兴了。 偏这时还有人在那煽风点火,“听说女校书近些日子跟那翼国公府秦三打的火热,可偏偏今晚秦三却包下对面章台阁,大宴朋友,大捧鱼玄机的场子,女校书看来是伤心了。” “贱人!”柴令武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可是堂堂公主之子,父亲也是国公,还是大将军,更何况他还是嫡子,秦家那种暴发户家的庶出子如何能跟他比? 他本来早就垂涎玉箫的姿色,经常呼朋唤友来捧场,可是这玉箫拿捏的很,总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柴令武将门子弟,虽说皇亲国戚,可肚子里确实没什么墨水,所以玉箫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若是平日里,柴令武也许会附庸风雅,故做大方,对玉箫的失礼也会一笑而过,可今晚他只觉得处处不顺,心里有股子火一直在燃烧。 看到玉箫那副冰冷的表情,再看到她那蓝色披帛下露出的雪白脖颈,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他按捺不住心头火。 “银铤百两,今晚我在你这住局,为你铺堂挂衣,老子今晚要摘花。”柴令武喷着酒气对玉箫道。 一群纨绔子不由的齐齐喊叫,喝的兴起的他们都想看看柴令武如何霸上硬上弓。 摘花是青楼里的行话,指的就是取对方的头次,住局则指留宿女子房中,挂衣是同枕的意思,而铺堂又名梳弄。 那些有名气的女妓,被睡初次前,还要搞一个隆重的铺堂礼,就是跟外面正式成亲一样,全套礼仪步骤走下来,还要邀请朋友一起观礼,花费也自然是极大的。 玉箫是长安有名的女校书,这是最顶级的女伎,那是卖艺不卖伸的,可现在柴令武却要铺堂挂衣,摘花住局,这就是不顾规矩要霸上硬上弓了。 第20章 你是属狗的吗? 玉箫一见柴令武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恼怒,但还是维持着礼貌,“柴二郎醉了,奴让人来扶公子到客房歇息。” 柴令武把巴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沉声道,“别给脸不要脸,既然做了妓,那就早晚得陪客。老子看你还是个雏,今天就抬举你,一百两银子做娉礼,另外铺堂梳弄的酒宴等花销,我也都另包了。” 一百两银铤能折钱两百来贯,就算在长安城,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仅是摘花之礼,还不算铺堂之费,就算对玉箫这样的长安名伎来说,也是与身份相符的。 玉箫粉脸含霜,“若玉箫要寻恩客梳弄,这百两银子确实不少了,只是玉箫并无此意,多谢柴二郎心意。”说着,玉箫行了一礼便想退走,可柴令武却已经直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径直往怀里拉去。 “一百两还嫌少?那就二百两,你若是要钱或绢也行,都不成问题。” 玉箫奋力挣扎。 柴令武喝的半醉,手脚有些无力,竟然摁不住她。 旁边一群纨绔子弟,却在那里拍手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什么事,只是当成乐子。毕竟,玉箫再有名,那也逃不过一个贱籍伎女的身份,而他们这些人皆是公侯子弟、皇亲国戚,小小女伎摘了花那是抬举。 侍候的好了,明天柴令武还可以派人接回家去赏个妾的身份。 “放开我!” 出人意料,玉箫反抗激烈,誓死不从,她一个肘击狠狠的撞在柴令武的鼻梁上,让他酸痛万分,再抬起脚狠狠的一脚跺下,跺在柴令武脚尖,痛的他终于松开手脚,玉箫趁机逃出他的魔掌,然后冲出门。 一群纨绔们也不帮忙,只在那里拍桌子取笑柴令武。 “柴二郎连个雏都搞不定,哈哈哈。” “柴兄,要不要兄弟我来代你摘花,女校书这朵花兄弟也看上好久了呢。” “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柴令武捂着鼻子跳着脚,气极败坏。 “贱人,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子今晚就要摘了你这朵花。” 他追出门,老鸨已经闻讯过来。 “柴公子请息怒,玉箫不懂事,我替她向公子赔罪,我自罚三杯如何?”老鸨陪着笑。 “滚一边去,你这颗老葱算什么玩意?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今晚我睡定玉箫了,三百贯梳弄钱。” 老鸨闻言不由心动,三百贯啊,不过做这行的却也都会察颜观色,看到柴令武那猴急的样,于是便故意在那左右推辞。 “五百贯,明日你到我府上取去,现在让这贱人洗干净了到床上等我,老子铺堂礼仪也没功夫玩了。” “哎呀,玉箫姑娘可是我们潇湘馆的当家姑娘,长安排行前三,是名满天下的女校书呢,多少公候高官想要重金娉我们玉箫去做妾,我都不肯呢。”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砸了你的潇湘馆?”柴令武瞪大眼睛喝问。 老鸨吓的一激灵,他见柴令武已经在撒酒疯了,还真怕他不管不顾的乱来,虽说潇湘馆后面也有靠山,可这柴令武的外祖可是当今皇上,父亲也是当朝国公、大将军,虽说平阳昭公主三年前就病逝了,但那位当时可是以军礼下葬的。真得罪了这个霸王,那还真吃不消。 “二公子啊,就算你看上玉箫,可这铺堂梳弄也少不得了,玉箫名满长安,总也得风风光光不是。” “再给我一百贯,老子等不及了,就现在。” 老鸨无奈,转头去低声劝说玉箫,“女儿啊,你说你怎么就把这霸王惹怒了呢,现在可怎么是好啊,咱们可得罪不起他啊,不如你就从了柴二郎吧,回头到柴府做个妾,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玉箫看着柴令武那副撒酒疯的样子,还有那些胡言乱语,心里阵阵恶心,她平日里本就喜欢文雅风流,这等粗鲁的纨绔是最看不上的,更何况现在丑态毕露的柴令武。 “我宁愿死!” 玉箫站在二楼栏杆边上,咬着牙道。 “哎呀,女儿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再怎么有名,可毕竟是伎,趁着现在年轻还有点姿色,也有些名声,就赶紧嫁入豪门啊,难道真要年老色衰之时,到时沦落到跟我一样当个老鸨,一辈子陪笑陪酒?将来膝下连个送终养老的儿女都没?” 可任她怎么劝,玉箫就是不肯。 柴令武不耐烦的推开老鸨,就要直接抢人。 “住手!” 楼下刚才那个点了酒菜和姑娘却一直看着对面的俊俏年轻人大喊一声,他上的楼来。 “还有没有王法了,就算是青楼女子女如何,就能强迫凌辱吗?” 柴令武上下打量了那年轻人几眼。 “呵呵,有点意思,你个小白脸又是谁,莫不成你是这玉箫暗里的老相好?”说着他一翻眼,“哪来这么一个小白脸士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便有人管!”年轻人却护到了玉箫面前。“姑娘,不要怕,我为你主持公道。” “呸!” 柴令武恼怒,“你管,你凭什么管?” “老子看你细皮嫩肉的,倒是副好面孔皮囊啊,正好,老子身边还缺个贴身伺候的小书童,以后你就跟着老子了,不会亏待你的。” 后面一个纨绔笑道。 “柴二,你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以前没有,不过看这小白脸的样,倒也想试一试了。”柴令武哈哈大笑。 那年轻人气的面色通红,“无耻?” “哈哈,老子就是无耻,又能怎样?” 年轻人又羞又怒,可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拉起玉箫便跑。 “娘的,往哪跑,今晚通通留下来陪爷爷。”柴令武晃了晃醉晕晕的脑袋,摇晃着追了上去。 后面一群纨绔还在那哈哈大笑,“莫要让他们跑了。” 对面章台阁。 秦琅正招呼着二三百人吃酒喝肉,好不热闹,突然门推开,跑进来两人。他开始还以为又是哪个唤来的酒肉朋友蹭吃蹭喝来了,可等两人撞入怀里,香味扑鼻这才发现居然是一对俊男美女。 “三郎救我。”玉箫之前一直就在对面章台阁看着这边的秦琅,这会逃出来后便直冲进来。 “你认识我?”秦琅愣了一下,看着这个漂亮姑娘疑惑问。 玉箫心中一阵冰凉,却没料到秦三郎居然这么回应她,一时间,不由的梨花带雨。 那边柴令武却已经跟着闯进来。 看到玉箫正拉着秦琅,不由的冷笑几声。 “吆嗬,这不是秦三郎吗?原来玉箫这个贱婢,跟你有私情啊,不过不好意思,老鸨已经答应六百贯让我摘了这贱婢的花,我已经先付了两锭银子了。” 玉箫面如死灰,失神落魄。 而那个俊俏年轻人却恼道,“玉箫姑娘可没有答应。” 秦琅看了看满脸绝望的那漂亮姑娘,也算是明白了点什么了,之前就听鱼玄机说什么对面潇湘馆里的心上人玉箫,刚才这姑娘跑进来喊他三郎救我,这会那个嚣张的家伙又说这姑娘叫玉箫。 “请问你是?”秦琅问。 柴令武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哈哈哈,秦琅,你什么意思?” “哦,你认识我啊,不过我昨天打马球落马受伤,所以脑子现在不太好使,好些事情没记起来,好些人也还不记得,真没想起来你是谁?”秦琅微笑着道。 “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正是家父。”柴令武跋扈道。 “不好意思,我是问你是谁,不是问你爹是谁。” “你!”柴令武大怒,“你敢玩老子?” 老马头阿黄挤到秦琅身边,“三郎,这是陛下外甥,故平阳昭公主嫡次子,现任左卫亲卫的柴令武柴二郎,京中有名的纨绔,浑号呆霸王。” 刚才他自报霍国公右骁卫大将军之子,秦琅倒是真没想起来那是谁,但现在老黄说他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柴令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柴绍的儿子啊。 “柴兄,牛不喝水强摁头总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强扭的瓜它也不甜啊!” “强扭的瓜是不甜,可是能解渴啊,老子现在就渴的很,就想睡她。”柴令武冷哼道。 “你这样就不讲道理了,给兄弟个面子,我让老鸨把钱退给你,如何?” “给你面子?你算什么玩意?就算你爹秦琼在这,我也未必给这个面子。你一个庶子,也配跟我提面子?”柴令武喝了点马尿,现在很不痛快,所以火气很大,逮谁骂谁。 “兄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牵父母。”秦琅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把人交出来,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柴令武恶狠狠道。 柴令武后面一群纨绔便笑骂起来,“柴兄,你莫不是怕了这山东子?” “是啊,你可别坠了咱们关中将门的名头,可别让个山东庶子给压了去。”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柴令武是皇亲国戚,柴家也是关陇将门,所以他身边交好的也自然都是一群差不多出身的关陇贵族子弟。 秦琅是庶子,这本就已经跟他们这些嫡子们是两重天了,更别说秦家是山东军功新贵,以前只是地主庶族阶层,所以在长安城的勋戚子弟中,这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群体。 秦琅看这些人架秧子的样子,又看了看酒气熏熏的柴令武,再看了眼玉箫,知道今天这事是没法善了了。 “柴兄,我再说一遍,给个面子,这事算了。” “呸,你算老几?”柴令武大骂。 突然白光一闪。 刘九已经拔出腰间横刀,刀刃直接架到了柴令武的脖子上,刀刃冰凉。 秦琅呵呵一笑。 “柴兄,不好意思,人归我了,你自己去把钱领回去吧。” 说着,秦琅伸出双手,把玉箫和那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搂在怀里。 玉箫怔了一下,没有挣扎。 倒是那个俊俏年轻男子,却突然跟蛇咬了一样,啊的一声尖叫,然后猛的挣扎起来,一时挣扎不开,便张嘴狠狠的咬在了秦琅的手臂上。 秦琅目瞪口呆。 柴令武感受着脖子上的刀锋,脸色变换,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 “姓秦的,你好大的胆子!” 刘九冷哼一声,手轻轻一划,刀锋已经划破了他脖颈上的油皮,一丝温热的鲜血已经流出来了。 柴令武脸一下子全白了。 林三等一起冷哼一声,几百人的嘲讽声让柴令武双腿战战。 “秦琅,算你狠!” 刘九收刀。 柴令武狼狈退走,走到门外终于有勇气回头放了句狠话,“姓秦的,你等着,今天的事我跟你没完!” “随时奉陪。” 秦琅说着推开那个咬人的家伙,“你是属狗的吗?” 第21章 黑衣人 俊俏男子冷面带霜,极力挣扎间发钗掉落,连嘴上贴的胡子也扯落半边。 秦琅一见这个帅哥居然是个女人,呆愣了一下。 “登徒子,还不松开!”那人又急又气。 秦琅手一松,沉声问,“居然女扮男装。” 身后一群不良人、武候、游侠儿们更是大声起哄,“哎呀,原以为是个长的好看过份的小白脸,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娘子,还真是好看呀。” 有人边说就边围了上来,甚至伸出手来。 秦琅眼睛一瞪,“休要无礼。”众人这才讪讪退后。秦琅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女子,“刚才无意冒犯,抱歉。” 那女子手忙脚乱的拢起头发,恶狠狠的瞪了秦琅一眼,然后便跑出去了。 玉箫在后面喊道,“还不知道姐姐名字,刚才多谢姐姐仗义出手相救。” 可那女子头也没回的跑出了章台阁。 玉箫有些失望的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回头对着秦琅屈身一拜,“刚才也多谢三郎出手相救。” 秦琅有些尴尬的笑笑,看样子原来的秦琅跟这个玉箫姑娘好像是老相识,甚至说不定是老相好,可他却没半点记忆。 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潇湘馆的老鸨一脸慌乱的跑进来。 一进门就跺脚叹气,抹泪哭喊。 “玉箫啊,你这是闯大祸了啊,咱们潇湘馆惹怒了柴二郎,这可怎么是好?”说着,她望向秦琅,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秦三郎,今天的事情你可得负责啊。” “负责?负什么责?”秦琅莫名其妙。 “秦三郎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鸨子吧,玉箫是不可能再留在潇湘馆了,今晚你就铺堂梳弄了玉箫。” “六百贯,我可没钱。”秦琅瞧瞧玉箫又瞧瞧老鸨道。 “三郎说笑了,老奴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你和玉箫本就情投意合,如今我便成人之美,今晚便铺堂梳弄,明天就把身契还给玉箫,你带她到衙门还了籍领回府中去做妾。” 老鸨现在确实是十分恐惧,那个柴令武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人称呆霸王,得罪这等狠戾纨绔,潇湘馆今后的日子可就别想好过,她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让秦琅梳弄了玉箫,这样祸水便可东引,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肉疼六百贯了。 “老鸨子,六百贯不要了,还让玉箫姑娘还籍跟着我们三郎?”阿黄跳出来,笑眯眯冲着老鸨道,“老鸨子你这怎的突然如此大方了。” “看你这说的哪里话,玉箫从小跟着我,我们母女感情极深,秦三郎与我们玉箫姑娘本就是郎情妾意,我这也是成人之美啊。”老鸨嘴也伶俐的很。 玉箫屈身向秦琅拜了一拜,“刚才听说三郎落马受伤,失了记忆,是真是假?还只是想与玉箫撇清干系的说辞而已?” 秦琅也不知道怎么的原主居然还有这样的风流债,只得嘿嘿干笑,“昨日在左勋府打马球时落马让马蹄了脑袋,确实好多事情记不起来了,姑娘原谅一下。” 玉箫听闻如此,微微一笑,沁人心脾。 “哎呀,秦三郎,你可莫要做那负心人,辜负我们玉箫姑娘啊。”老鸨子趁热打铁的喊道。这个时候秦琅若不肯,她自己可真扛不住。 其实秦三郎只是和许多长安勋戚贵族子弟一样,平时也喜欢结交朋友,好打个猎喝个酒什么的,玉箫是平康坊三大名伎之一,在这个时代,她们就好像是后世的当红玉女偶像一样,对于那些少男们自然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 秦琅也是玉箫的粉丝,是个追星族,经常来潇湘馆捧场,只不过玉箫虽然不反感这位年轻公子,但也并没有什么情意暗许之类的,只是仅有些好感,觉得这位公子哥并不如有些纨绔那样跋扈无礼罢了。 可是经历了刚刚的事情,玉箫突然觉得这位秦三郎原来竟这般英雄气概,刚才那番面对柴令武时的表现,让她深深感动与欣赏。 这一刻,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心怀感激之情,还是突然生了爱慕情愫。 老鸨子又在那推波助澜,说的好像秦琅跟玉箫早就私下郎情妾意,已经互许终身了一样,弄的秦琅今天要是不答应,就是薄情郎负心人了。 不知底细的不良人、武候、狱卒、游侠儿们也在那里起哄,他们一边是震惊感叹,没想到长安之花,居然早已经被秦琅给摘了。 那边鱼玄机笑着过来,提议说正好今晚这里有秦三郎的众多朋友在,大家一起见证观礼。 众人起哄。 秦琅还没搞清楚情况呢,已经被众人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披上了红色的新郎礼袍。 青楼楚馆里,经常为姑娘们举办铺堂梳弄之礼,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那边玉箫也半推半就没有拒绝。 众人拥着秦琅和玉箫回到潇洒馆里,柴令武一行早就已经离开去了红袖阁了。 简单的布置一番,酒菜摆上。 秦琅和玉箫便被拥着举行了仪式,证婚人等一应俱全,其实这种婚礼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只能说是青楼里的模仿婚礼,但也搞的像模像样,尤其是有众人起哄,气氛很热闹。 秦琅觉得这玩笑似乎有些大,可看众人的样子,尤其是那玉箫的模样,又以为原主还真跟这姑娘暗里互许终身了呢,当着众人面也不好直接拒绝,以免让对方下不来台。 好在这种婚礼也不是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婚礼,只是楼里的一个活动或说表演罢了,毕竟大唐律法规定良贱不婚,秦琅要真敢娶这青楼贱籍女子,不但婚礼无效,还要挨板子,并处徒刑劳动改造,严重的还可能被流放。 在章台阁已经喝了一场,喝的微醉的众人,各个兴高彩烈,潇湘馆里的气氛一时达到顶点。 “礼毕,送入洞房!” 一名龟公高声喊道。 众人起哄,拥着二人上楼,送入玉箫的房中。 关上门,老黄守在房门口,拦下了众人。 房里,秦琅一身大红袍,玉箫一身绿色礼服。 刚才也被灌了不少酒的秦琅,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头晕晕的。 “三郎,春宵一夜值千金。”玉箫头上盖着个大红盖头,低声说道。 屋里没有回应。 “三郎?” 玉箫再次轻唤,可回应她的却只是忽然而起的鼾声。 屋中陷入沉默,仅剩下秦琅的鼾声。 这一天过的很漫长,东奔西走,又是喝了这么多酒,这会还真的十分困倦了,不知不觉真睡着了。 良久,玉箫自己掀开了盖头,轻移莲步上前,发现秦琅是真睡着了。 原本以为秦三郎只是装睡,看到这样子脸上的悲伤不由变成了轻笑。 “三郎,以后玉箫就委身于你了,莫要负我。” 她帮秦琅拿来一条薄毯替他盖上,没忍心再叫醒他。 她就坐在旁边,怔怔的打量着他。 半夜。 潇湘馆里的喧闹声还在继续,那些不良人、武候、游侠儿们通宵达旦的在喝酒,有的人喝醉了,随便找个地方躺倒,有些人已经醉的不形,却还在吵吵着我没醉,不醉不休。 楼上。 玉箫也不知不觉的睡着。 一名黑衣人悄然自窗外翻入。 一进屋,迎面的却是一个矮小黑瘦、脸比马长的猥琐老汉坐在那里。 那人扫了眼屋里,见目标正趴在他身后的几上酣睡,旁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绿色的新娘礼服,乌发绿衣之间,露出雪白诱人的脖劲。 屋里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轻柔的弥漫四周,令人沉醉。 若不是那个马脸坐在那里提着个酒壶,一切都很好。 “你是谁?”黑夜人感到意外,不知这马脸为何会出现在这屋里,难道是雇主另外还雇佣了人,比他们先来一步? 阿黄面无表情的放下酒壶,“有几个问题,请教。” 黑衣人手里紧握着匕首,若对方也是雇主请来的人,那么好说,若是这人是来挡路的,那今天就一起送他上路。 “第一个问题,谁雇的你们?” 阿黄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多少钱。” “最后一个问题,就你一个吗?” 黑衣人藏头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他盯着阿黄。 “我也有个问题,你是谁?” “我?”阿黄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啊,我姓黄,别人叫我老马头。” 这个回答,黑衣人并不满意。但他已经看出来,这马脸并不是跟自己一路的。 “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就滚开,爷留你一条命。” “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居然敢这么跟你马爷说话。”阿黄笑呵呵的说完,整个人陡然气势一变,脸上不再是那猥琐的笑容。 黑衣人只看到一道一残影闪过,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老黄重新坐回去,拿起酒壶又抿了一口,“就这等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呸!” 说完,老黄摇摇头,走过去提起黑衣人来到还开着的窗口,回头看了眼依然熟睡中的秦琅与玉箫,笑了笑,然后提着黑衣人纵身跃下。 第22章 一丈青 潇洒馆玉箫楼下。 阿黄提着黑衣人来到一间杂房,今天是初一,月黑星稀,阿黄点燃了一盏油灯,伸手拍醒黑衣人。 黑衣人醒来,就看到一张又长又丑的脸就贴在面前,他刚想挣扎,结果眼前白光一闪,一把短刀就架到了脖子上。 阿黄声音冷漠。 “刚才我问你的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你是谁?”黑衣人惊惧。 “刚才我就说了,我姓黄,人称老马头。当然,我以前还有一个称号,只不过都十来年不用了,知道这个称呼的也没几个了,现在嘛,我只是翼国公府的一个老仆,是秦三郎的马夫,不对,从昨天开始,我已经是三郎永安坊宅的管家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我是青蛇堂的,敢动我一下,你就等着入蛇窟万蛇吞噬吧。”黑衣人威胁。 “哦,原来是青蛇堂的啊,长安平康坊里的一群城孤社鼠而已,市井里坊的恶少年们组成,主要干的就是绑架、刺杀的脏活,有时也干些拐卖孩童、妇女的活,我没说错吧?” “既然知道我青蛇堂的大名,那还不快放了我。” 老马头低下头,露出满嘴黄牙,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啊,其实我当年也是个恶少年,不过如今老了。我年轻的时候,为市井无赖贼,十二三岁时始杀人,十四五岁时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岁时,已经啸聚一方,麾下聚起数百喽罗,围村破寨,杀人无数。年二十,已经为一方绿林首领,手下兄弟过千,曾经跺一跺脚,那也引的州县震动。” 他嘿嘿的笑道,“我杀过的人我都记不住有多少了,我不但杀人,我还吃过人呢。今天你落入我手,你说我会怎么做?是简单的杀了,还是把你烤来吃了?你太老了点,皮糙肉厚的不好吃,要吃只能挖出心肝来煎了吃,煎之前最好再拿盐和酒腌一下,那才更入味呢。” 黑衣人听着那骇人的话,再看着那阴森的目光,心中惊惧,他虽是干的拿钱杀人绑架的活,可吃人这种事情绝对没干过,更别说还把吃人说的这么享受的。 他眼神闪动,强自道,“就你,不信!” 阿黄手腕一挑,手里的刀一下子划破了黑衣人身上的衣袍,他的刀锋在黑衣人胸膛、腰腹间划过,最后落到他大腿上。 “这块肉还算好点。” 黑衣人目光顺着那刀锋,感觉有如蚂蚁在身上爬过,无比的难受。 “你要知道什么?” 老马头把刀锋提起来一点,“说吧,谁雇佣的你。” “是堂里派的任务,今晚临时派的任务,任务紧急,但钱给的多,堂主给了我一万钱,让我来这里做这一票。” “区区十贯钱,就敢杀一位国公之子,而且这还是朝廷命官?”老黄把刀放到他命根上方。 “我没说谎,确实只有十贯,雇主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的任务并不是杀了秦琅,只是让我过来教训他一顿,打折他一条腿、断他几条肋骨而已。” 阿黄听到这脸色依然不快。 “真是好大的狗胆。” 黑衣人道,“我也只是拿钱办事。” 阿黄冷冷道,“可有些钱你不该拿,有些事更不该办!”说完,他一刀柄重重砸在这条青蛇的脑袋上,把他砸晕。 接着,他开始仔细的搜查起这个家伙来,揭开面巾,里面露出张黄脸,那是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家伙,左臂上还刺有一条青蛇。 ······ 秦琅跟着阿黄来到杂屋,看到那个赤条条的男子。 “青蛇堂?” “青蛇堂是平康坊的一个小帮派,堂主名为一丈青,他们平时主要活动于北曲,都是些市井无赖等组成,主要以暗杀绑架、逼良为娼、贩卖人口为主,成员大约百来人,在长安仅算是一伙小势力。” 秦琅点头,“阿黄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三郎,阿黄我这人平时就是爱瞎打听,恰好知道些。”阿黄猥琐道。秦琅拍了拍他肩膀,“可你不但发现了这人,还能把他拿下,这可就不简单了。” 阿黄呵呵的傻笑,装傻充愣。 “阿黄,你说这些人会是柴令武派来的吗?”秦琅首先怀疑起柴二,毕竟刚才柴二在他这里丢了个大脸,以这种纨绔子弟有仇必报还不过夜的性子,找平康坊的团伙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也许,但既然这条青蛇落到我们手里,我们直接打到北曲青蛇堂口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阿黄,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当个马夫太委屈你了。”秦琼发现这个缺牙老黄还真有点深藏不露的感觉。 “三郎,我现在已经是管家了啊。”阿黄呵呵笑道。 秦琅让阿黄叫来魏昶还有刘九、林三、张诚、赵安几个。 几人打量着刚醒来的那条青蛇,面面相觑。 “我秦琅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现在有人却要玩真格的,还要打断我一条腿,这可就过份了。” 魏昶也点头道,“确实过了点,不过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些好。”他也怀疑是柴令武干的,不过对方可是顶级纨绔,他也担心秦琅贸然行事。 “哥几个,我打算去北曲的青蛇堂找一遭,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同行啊?”秦琼目光扫过几人。 这几个都拿了他金子,也是他极力在拉拢的,现在正好试一试他们,看下这些人究竟可不可靠。 武候队头张诚打着哈欠,眼睛有些发红,他也是刚眯了会。他瞧了瞧天色,此时天还黑着,离天亮还有一会时间。 “不如等天亮了,通知万年县衙?” “天离还早着呢,难道就这样干坐着?”林三倒是不客气的道,“青蛇堂只是群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丈青现在是越来越胆大了,连官人也敢动了,秦三郎,不需你出马,我带兄弟去把青蛇堂平了,将一丈青抓来问罪!” 秦琅笑笑,“我想去亲自见一见这个一丈青,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当然,我与一丈青并无恩怨,我更想知道他究竟是收了谁的钱!” 平康坊是万年县管辖,现在也是夜里,不过魏昶还是愿意跟秦琅走一趟。 张诚见状,于是也只好说愿意一起去搜捕贼人。 一行人于是骂骂咧咧,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带着酒气杀向北曲青蛇堂。 林三是平康坊的地头蛇,平时主要在南曲活动,跟北曲的青蛇堂没什么交集,但他却最瞧不起青蛇堂干的那些逼良为娼,拐人为奴等行为。 他招来几个手下兄弟,“虽然我们平日里跟青蛇堂井水不犯河水,可咱们白马堂最是瞧不起这些下三滥,今天他们惹怒秦三郎了,咱们得替九哥的恩公把他们灭了。” 几人都一起点头。 林世荣又道,“你们赶紧带兄弟们先把青蛇堂围起来,不要放走一人。” 刘九过来,“老三,你莫要围死了,只派机灵的兄弟盯住青蛇堂的前后门,若有人出来,也不要阻拦,只要缀上去,看看他们去了哪里,记下名字回报。” 林三马上明白过来,大哥这是要放线钓鱼,故意打草惊蛇,然后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了。 “还是大哥高明。” 魏昶在秦琅身边提醒,“三郎虽是官人,还是县尉,可这是万年县管地,我们这些不良人也不在当值。” “那又如何?青蛇堂公然行刺朝廷官员,我带长安义民捕贼捉奸,是正义之举。” 他重点突出了义民二字,而不是以长安县不良人、武候等官方身份。 沿平康坊东北坊墙的北曲,虽然与南曲平曲相隔不远,可却犹如两个世界,这里没有那些华丽的楼阁院落,也没有那些衣着华丽时尚的女伎们。 这里聚集着大量低贱的娼妓,院落低矮,道路坑洼,那些低矮的院落里,还充斥着许多龟奴、赌徒、乞丐、闲子恶少等。 青蛇堂便是落脚于此地,在一处破旧的院落里,堂主一丈青正在陪着一个高鼻胡人。 长安城大,胡人也多,并不算稀罕。 胡人坐在榻上,等的有些不太耐烦,“这么点小事,怎么还没有办好?” “请康兄稍坐,莫急。”一丈青长的高瘦,有双三角眼,虽然长相难看,但此人行事狠辣,年少时曾是被卖入北曲青楼里的小龟奴,后来因偷客人钱财,被老鸨剪去了两根手指,打个半死,奄奄一息之时被扔出了青楼等死,谁知命大,硬是活下来了。 后来他便成了乞丐,再后来一步步的也成了在北曲开帮立派的人物,胸口刺了条大蛇,自号一丈青。当年剪掉他两根手指,差点打死他的那个老鸨和龟公,后来都被他削去手脚,浸在大瓮中,硬是被他折腾了三年才死。 这是一个绝对的狠人,能够一步步的走到今天,靠的正是毒蛇一般的阴狠和恶毒。 只要价钱出的到位,什么脏活黑活他都敢干。 国公府的一个庶子而已,仅仅是打断一条腿,就能收十万钱,这买卖对一丈青来说绝对划的来。 他本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条藏在长安阴暗角落里的毒蛇,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咬上一口的目标而已。 潇湘馆里,玉箫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秦三郎走了,找青蛇堂的人算帐去了,她心里莫名的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姑娘,秦三郎还会回来吗?”婢女绿珠问。老鸨已经为玉箫姑娘和秦三郎举行了铺堂梳弄之礼,三郎晚上还在这里住局挂衣。“他会来接姑娘去秦府吗?会纳姑娘做妾吗?” 玉箫伸手托腮,继续出神。 “姑娘,秦三郎摘了你的花吗?”绿珠忍不住问道。 玉箫托着腮不发一言。 第23章 投名状 秦琅有意借青蛇堂试一试自己拉拢的这些人,看看究竟能不能有用。一锭锭的金子撒出去,总起码得听到个响,否则那就真成了人傻钱多了。 好在开始虽然武候队正张诚有些打退堂鼓,可最终还是带着相熟的武候一起过来了。 魏昶和赵安手下的不良人以及狱卒们也都没人退缩,这些家伙都是些老油子,青蛇堂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地痞组织,就算灭了也没事,反正他们师出有名,说不定还能立一功呢。 劲头最足的还是刘九和林三的人,这群人以当初刘九带来的河东边塞游侠为主,这几年刘九栽了,他的手下也散掉了很多,可老兄弟林三还是带着一伙兄弟在平康坊南曲扎下根来,并建立起了白马堂。 青蛇堂主要以刺杀绑架、逼人为娼贩卖人口为主,而白马堂经营的则是青楼、赌坊这块,大家平时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边塞游侠出身的白马堂众人,瞧不起坊里无赖们建立的青蛇堂。 这两年,白马堂还算低调,但骨子里的凶悍却从不曾改变过。 有秦琅这个县尉官人打头,又有大哥刘九归来带队,于是这群猛兽便如打开了鉫锁逃出了牢笼一样。 特别是刘九对林三等人直言,“这是我们替恩公办的第一件事,必须得办好,还得办的完美。” 林世荣拍着胸脯表示,绝对办漂亮了。 白马堂众人操着各式武器围向了夜幕下的北曲青蛇堂,他们操着的家伙也尽显这些边城儿的彪悍,战斧、铁鞭、骨朵、铜锤、铁锏、狼牙棒、熟铜棍······ 青蛇堂的院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隐约能看到门口插着一面绘有青蛇的旗帜。 几个青蛇帮众在门口的房里打着盹。 林三带头,白马帮众直接架人梯翻进了院墙,然后只听到几声闷哼声,他们已经成功的打蛇了门内的打盹的守卫。 门被打开。 白马帮的人冲在最前面,他们边冲还故意边喊叫,这是刘九要求的打草惊蛇。 混乱开始。 一条青蛇连滚带爬的跑进前厅。 “不好了,白马帮的人杀进来了。” 一丈青猛然站了起来,“白马帮,林三?” “正是他们,那林三提着一把狼牙棒冲在最前面,兄弟们抵挡不住。” 旁边一个胡商闻言脸上有些慌乱,“这怎么回事,莫不是你手下人失了手?” 一丈青阴沉着脸不接话。 “一丈青,你收钱的时候倒是痛快,话说的好听,可办起事来,却是这么无能,狗东西。”说着,那胡人匆匆要走。 一丈青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盯着胡人,“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狗屁!”骂完,胡人赶紧从后面溜了。 院里,青蛇堂措不及防,根本不是白马堂的对手。青蛇堂本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什么下米药放冷箭之类的他们很擅长,坑蒙拐骗也厉害,但真要说真刀真枪干仗,他们就完全不是白马堂的对手了。 林三等人当年可是跟着刘九一起真正造过反打过仗的,甚至如林三等本就曾加入过隋朝的边军的,他们还多是北地胡人,个个彪悍勇猛,这会放开了手脚,那些青蛇哪是对手。 挨着就倒,碰着就折。 一会功夫就已经打进了厅堂。 一丈青被围住了。 “林三,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夜为何要结这梁子?” 秦琅笑着上前,“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手下已经落到我手里了,说吧,收了谁的钱,敢来行刺本官?” 一丈青看到秦琅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但他还是假装没听懂。 秦琅冷笑两声。 活阎王魏昶便走上前去,从一名白马帮众手里拿过一把锤子,一下子就砸在一丈青的膝盖上。 一丈青惨叫一声,站立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锤可是最霸道的兵器,这种钝器本就专为破重甲所有,一锤下去,他的膝盖骨已经碎了,这条腿永远废了。 “老实回答秦三郎的提问。”魏昶冷哼道。 一丈青紧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出。 “混江湖的,尤其是干我这行的,都知道雇主的消息绝不能透露。” “是条汉子啊,不过我讨厌这样的人跟我为敌,魏帅,把他另条腿也敲碎了,再把他的牙全都拔出来,若是再不说,就把他的两条手也都敲碎了。”秦琅阴森森的说道。 魏昶二话不说提起锤子又是一下,一丈青另一条膝盖便也碎了。 他疼的在地上打滚,死去活来。 秦琅对这种人一点怜悯都没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魏帅,问下其它人。” 魏昶招呼手下的不良人,开始展露他们的拿手本事,刑讯逼供,这是做为不良人最基本的手段。 他们每天面对着形形色色的贼盗罪犯,故此都练就了一手很厉害的刑讯本事,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花招。 “张队头,有劳你带武候兄弟们帮忙抄一下这处贼窠,或许这里还藏有贼脏,或是被拐卖来的妇女儿童,和被绑来的肉票。” 张诚看着魏阎王那凶悍的行为,也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想起自己白天就落到这家伙手里,若不是秦县尉,自己说不定也已经被折腾过后活埋在哪个不知名的野地了。 当下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高呼一声,于是本来招呼来喝酒的一众武候兄弟,都打起精神,去搜查各处了。 有白马堂围着,还有不少游侠儿帮忙。 也算是盘踞在平康坊北曲一霸的青蛇堂,立即遭到灭顶之灾,除了有意放走的几条蛇,其余在堂内的帮众全都被打倒揪了出来。 不良帅魏昶和狱卒班头赵安两个各施本事,对着这些倒霉的青蛇一通大刑伺候,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几套手法下来,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秦琅让他们把这些人的不法之事,全都记录下来,以做为呈堂证供。 张诚带着的武候收获不小,不但搜出了许多金银钱捐等赃物,还发现了好几处地下密室,在里面果然找到了青蛇堂拐卖来的几十个年轻女子、孩童,还有十几个被绑架的肉票。 魏昶马上带着不良人接手,开始做笔录,登记众人身份,记录青蛇堂的累累罪行。 “骇人听闻,丧心病狂啊,少府,青蛇堂每一个都该死。”见惯了长安城阴暗角落里那些赃事的魏昶,拿着一叠笔录过来,也不由的咬牙骂道。 “青蛇堂不仅诱拐年轻女子妇人,还偷拐孩童,他们为了逼迫那些良家女子为娼,极尽侮辱,**这些妇人们,殴打凌虐,甚至是不给饭食,直至她们最后崩溃认命,然后被他们拉到堂下控制的妓院里为娼接客,替她们赚钱。而且这些人毫无人性,根本不顾那些女子的生死,就算来了例事也一样要接客,好些女子甚至被折磨的张不开腿走路,许多可怜的女子两三年就被折腾的油尽灯枯或是染病而死,而一旦不能再接客,这些毒蛇就会把这些可怜人直接打死然后埋到城外乱葬岗去······” 青蛇堂诈骗、迷绑,各种手段用尽,不仅对平民女子下手,甚至是一些贵族大户人家的女眷,他们一样胆大包天的敢下手。 “罄竹难书啊。”魏昶用了一句当年隋末义军讨伐杨广的檄文。 饶是秦琅两世为人,可也没想到这阳光之下还有如此罪恶。 胸中一股火腾腾燃起,他大步上前,一脚就狠狠的踢在了两膝已废的一丈青裤裆,刚痛的死去活来的一丈青再次惨叫一声,直接晕死过去了。 “畜生!” 魏昶见秦琅还不肯甘休,赶紧过来扯住他,“少府,我让兄弟们把这些毒蛇全都抓起来,等天亮后带回衙门审理,绝不会放过一个。” “能定什么罪?” 魏昶道,“武德律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 唐朝把拐卖人口称为略卖,而正常的奴隶买卖称为和买。 “杀人呢?” “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诸残害死尸者谓焚烧、肢解类及弃尸水中者,减斗杀罪一等。” “强盗罪,十匹绢以上及伤人者,绞。杀人者,斩。” “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 秦琅点了点头,看来唐律对于青蛇堂这些渣子们的行为还是有很严苛的打击的。 “绑架呢?”秦琅又问。 “少府,绑架勒索在我朝被称为执持人质,武德律规定,执持人为质者,皆斩。不论是执持人质欲谋取钱财,还是为避罪防格,皆合斩坐。” 秦琅心中总算舒服点了,按武德律,青蛇堂估计没一个能活。 拐卖人口律法中为略卖人为奴,要处绞刑。 谋杀、强盗、绑架,都是斩。 就连平时争地盘之类的斗殴杀人、伤人,也一样是重罪。 “人渣,全都绑起来。” 第24章 犁庭扫穴 北曲青蛇堂这边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四邻。 听到这边隐隐传出的惨叫之声,还有外面大批人执着武器围守,邻居们心中惊惧,可也没谁敢躲在家里不吭声,而是悄悄的赶去禀报坊正。 倒不是大唐子民都很有正义之心,实在是因为大唐律法规定,四邻五保若遇邻居发生什么事情,必须救援或报官。 比如说遇盗贼,须得一起捕贼,而如遇到绑架这样劫持人质的事情,当地的村长里正坊正这些官吏,若是不能解救,还要连坐治罪。 此时还没天亮。 坊门依然紧闭着,坊正也仅仅只是流外小吏,正睡的香甜,结果当值巡逻的坊丁猛的拍门惊醒了他。 “北曲,白马堂众人正在围攻青蛇堂。” 坊正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下,“去召集坊丁,但不要轻举妄动。” 坊门还关着,长安街上巡警的武候们进不来。当然更关键的是,坊正很清楚白马堂和青蛇堂的能耐,他一小小坊正,哪控制的了局面,再说了,平时他跟白马堂的林三等关系也还行,没少得孝敬。 “高坊正,不行啊,那边闹的动静太大了,听说血腥气都冲出数十丈远,估计死了不少人。” 一听说死人了,高坊正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这团伙之间斗殴不稀奇,可你拿刀拿枪就不对了,死人就更不对了。 “哎呦我的个天啊,这不是要我命嘛,赶紧,敲锣打鼓,把坊中的壮丁都集中起来,娘的,不让我好过,也都别想好过。”高坊正已经有些慌了手脚,死了人,就意味着事情不可能隐瞒,一旦雍州衙门下来查,最后总得有人倒霉,他就首当其冲。 等高坊正急急忙忙带着大群平康坊丁壮赶到青蛇堂口时,这里已经风平浪静了。 高坊正还在外面指挥,结果魏昶直接带着林三和几个不良人过来了。 “林堂主,你这是在做什么?”高坊正也顾不得往日情面了,见面就大喝。 魏昶上前,手里还提着把刀,“林三郎协助我长安县不良人捕拿奸贼。” “奸贼?” 林三嘿嘿笑了两声,“青蛇堂居然派人行刺长安县尉秦少府,失手被擒,秦县尉顺藤摸瓜,找到这青蛇堂口来,我等只是自愿前来协助的义民壮士而已。” “魏帅,平康坊可是归万年县管的。”高坊正道。 魏昶冷哼一声,“高坊正,你还有脸说,这平康坊还真是藏污纳垢,你可知道这青蛇堂犯下多少罪恶?执持人质、逼良为娼、略卖人口、强盗杀人·····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居然出了这么一群渣渣,你这个坊正是怎么当的?” 一席话,让坊正已经汗湿衣背。 完了,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我,我真不知道啊。” “哼,青蛇堂已经被端了,人证物证皆在,起获的赃物、人口也都在。” 高坊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句话将高坊正震住后,周边的坊民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魏昶趁势发布任务,让林三带头,坊中百姓配合,全坊搜查青蛇堂的漏网之鱼,同时搜查青蛇堂的其它一些房宅产业等,务必斩草除根。 坊内顿时一阵阵鸡飞狗跳。 其实坊中的几百户百姓,也早就对青蛇堂这种渣子嫌恶无比,只是往日里青蛇堂有人罩着,老百姓们也没有办法,再者青蛇堂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这会大家都纷纷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搜出来的青蛇堂钱财许多,秦琅只让登记了部份在册,其余许多他直接让刘九转移到了白马堂中,另外还当场拿出了不少来分赏给今晚出力的武候、不良人狱卒还有那些游侠儿们。 大家皆大欢喜。 折腾一夜,青蛇堂所有堂口产业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抓到了青蛇堂一百三十七人,其家眷三百八十余人,另外还有被青蛇堂控制的娼妓一百余人,密室里囚禁着的三十多名年轻女子,以及十几个被绑来的大户人家子女肉票,另外还有二十多个被拐来的孩子,有半数已经被打折了手脚。 这些可怜的孩子将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被迫拖着断手断脚到街上去乞讨。 当他们解救出来时,一个个痛哭流涕,甚至有几个被囚禁侮辱的女子得到自由后,直接就撞死当场,经历了那恶梦般的生活后,她们已经没勇气活下去了。 长安县尉秦琅的名字,也迅速的传遍整个坊内。 无数人都对这位年轻的县尉,赞扬不已。 一百多条毒蛇还有他们的家眷,则全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被坊内百姓们投掷垃圾石子,更有那些可怜的女子上来撕咬的。 一丈青更是被数十个可怜女子直接活活咬死了,那些被他逼良为娼的女子,直接一口一口的从他身上撕咬下他的肉来,就那样生吞活吃。 坊正失神落魄的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知道自己完了,免不了一个流放千里的罪刑。 玉箫和鱼玄机也披着彩帛,站在人群后面。 “姐姐真是命好,遇到秦三郎这样的英雄男子呢,今日之后,秦三郎必将名满长安,虽说他是翼国公庶子,可今后必然前程似锦,姐姐真是好福气呢。”鱼玄机带着些羡慕的眼神道。 不管如何在长安有名,她们这些女子,终究也只是下贱的,运气好,能寻得一个真心待她们的贵族高官男人,肯将她们纳为妾侍,下辈子也便衣食无忧,不用再陪酒卖笑了。 秦琅人年轻,长的也好,还是国公之子,虽说是庶子,可如此年轻就是县尉了,如今又办了这么大一件案子,彰显出非凡的本事,可以说,将来的长安城,这位必然会有一席之地,玉箫能跟着他,确实是极好了。 玉箫望着远处正淡定指挥的秦琅,也不由的微笑起来,只是昨夜秦三郎并没有摘花,也没说过究竟会不会带她回秦府,会不会正式纳她做妾,想到这,又不由的有些焦虑起来。 天渐渐放亮。 巡街的武候高声的传达着开门的命令,一声声传下来。 紧闭了一夜的平康坊坊门,也终于缓缓打开了。 此时的长安城还没有开始设置街鼓和实行左进右出的规矩。 门下省城门郎专门负责此事,他麾下管着八百名门仆,轮流当值。天微微亮,当班的门仆便会将统一保管的城门钥匙送达相应门下。 门下省门仆们送来钥匙,当值左右骁卫的府兵则要堪契。契是鱼契,有两半,门仆和骁卫各管一半,要核验完整后,才能打开城门。 皇城宫门是最后打开的,门仆和骁卫还要与左右监门卫的人一起核验堪契。 门刚打开,便有大队皂衣不良人涌进来。 门内,秦琅重又换上了绿色官袍,魏昶等人也都身着皂衣,腰带佩刀,林三等‘义民’则把昨晚的斧锤等放好了,只是赤手空拳帮着押送青蛇堂的一干人。 “万年县不良人办案!” 涌进来的皂袍不良人高呼。 魏昶上前。 “张帅!” “魏帅。”对面一个魁梧男子打量着魏昶和秦琅等人,目光最后落到了一丈青等青蛇堂众人脸上。 几个青蛇堂头目看到那魁梧汉子,精神一振。 “张帅,救我。” “魏帅,这是怎么回事,你长安县不良人怎么还跑到我万年县来抓人了?” 魏昶冷笑几声,“张帅倒是消息灵通啊,坊门未开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既然你消息这么灵通,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何事?” 对面来人却正是万年县不良帅张敬,他阴阴的道,“不管他们犯了什么事,那都该由万年县来处置,还轮不到长安县衙来管。今天,谁也别想从平康坊带人走。” 秦琅上前。 “本官长安县尉秦琅,不知你是何人?” “万年县不良帅张敬。” 秦琅笑笑,“哦,见到上官,为何不拜?” “我是万年县不良帅,非长安县不良帅,你也只是长安县尉,又非我万年县尉,何来上官之说?”张敬很不客气道。 “这么说,你今天是非要一意孤行,阻拦本官将人犯带走了?” “长安县的人,休想从我万年县带走一个人!” “你可知道这些人犯下何等罪行?你要袒护他们,难不成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秦琅喝问。 “闪开!” 张敬一步不退,“弟兄们,长安县欺人太甚,这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大家都把家火事亮出来,看谁敢把人带走。” 门外的武候隔着坊门,看着门内两县不良人对峙,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并不来干涉,皆因这里是左候卫的武候,但他们只负责街面上的事,这坊内的事他们管不着,要管也是御史台巡使和万年县或是其上面的雍州衙门管。 秦琅笑了。 他上前两步,来到张敬面前,突然拔刀。 一道白光闪过,秦琅的刀已经插进了张敬的大腿,张敬措不及防没料到这种场合秦琅敢拔刀捅人,剧痛之下不由的跪倒,他刚把手摸向腰刀,秦琅已经把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秦琅朗声说道,“昨夜青蛇堂贼人行刺本官,本官追捕贼人后发现青堂贼人绑架勒索、贩卖人口、逼良为娼,恶事做尽,丧尽天良。这事本来当交由万年县来管,可是昨夜讯问一丈青后意外得知,这青蛇堂能在这万年县为恶多年,皆因背后有万年县不良帅张敬及其手下部份不良人撑腰,狼狈为奸,祸害一方。” “本想先把青蛇堂贼人带回去,再揭发张敬等贼差,料不到你们居然还想劫夺人犯,那就一起带走。” “魏昶。” “属下在!”魏疤面上前。 “把这些试图劫夺人犯的万年县贼差,全都收缴武器,捉起来带走,敢有抵抗者,就地格杀。” “姓秦的,你区区一长安县尉,也敢动我万年县不良人?”张敬还在叫嚣。 可惜他遇到的是秦琅。 直接就是一刀背砸过去,将他门牙砸碎数个,满嘴是血。 魏昶更不客气,招呼着手下,上去就是拳打脚踢刀鞘拍,有个家伙刚拔出刀来,就被魏昶直接一刀砍掉了那只手,这下再无人敢乱来,只能丢了刀跪地被缚。 坊门外的左候卫武候们看着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长安县尉居然如此猛。 “走,回长安县衙!” 秦琅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十个万年县不良人,冷哼一声,手一挥,通通跟青蛇堂贼人一起带走。 坊门,左候卫的武候们看着秦琅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坊门远去,不由的惊叹。 “不愧是我大唐第一猛将秦叔宝的儿子,真是够猛!” 有人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等着瞧吧!” 长安县的人跑到万年县来捉人,临了还把万年县不良帅跟手下不良人也都抓住了,这绝对会是今天长安城的大新闻。 第25章 铺床叠被 人犯被关进了永达坊长安县狱,魏昶带着不良人协助赵安看守监牢。不用秦琅特别交待,魏昶等人也知道这是一件大功劳,不可能肥肉入了嘴还再吐出来给别人。 长寿坊,长安公廨。 当秦琅把那足足装了小半箱的笔录摆到县令许敬宗面前时,可是将他震的不轻,更别说,公廨院里站了一百多号苦主。 秦琅站在那里简单介绍案情,许敬宗翻看着笔录,没一会,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怀良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昨晚没受伤吧?” 秦琅笑笑,“就是一夜没睡,有些困。” “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呢?平康坊里与朋友们喝个酒,结果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许敬宗把笔录丢回箱里,“这事情,你本来应当直接向万年县报案就好。” “我身为长安捕贼官,遇事却向万年县报案,传出去丢的可不止是我的人,还是你许明府的脸面啊,对吧?再说,我这也是顺手检验一下昨天拉拢的那几个人,别说,能堪大用,值。” “你人还没到县衙,万年县令就已经派人过来告状了,万年县尉还亲自过来了,要把贼人和张敬等不良人带回去。” 秦琅笑笑,“明府应当拒绝了万年县吧?” 许敬宗也只是笑笑。 “其实明府也当明白,这一丈青不过是个青楼龟奴出手,却能在平康坊招揽这么多亡命恶徒,犯下这么多桩罪行,上面没有人怎么可能?而据我所讯问到的,那万年县不良帅张靖,可正是一丈青的靠山。一丈青那些勾当所得,每年有三成交给了万年县不良人,张靖独得一成,其余不良人分两成。” “有证据吗?” “有一丈青及青蛇堂众人口袋,一丈青还有专门的帐本记录着每一笔上供给张靖的钱帛记录,前后累计可是相当惊人。” 许敬宗冷笑了一声,“又一个渣子。”他对万年县不良帅这等行为,兴趣不大,只要有证据,那么朝廷随时就能把这个不入流的万年县不良帅,包括他手底下的那引起不良人全都拿下。 他比较关心的是其它。 “听说你昨晚在平康坊跟柴令武起了冲突,最后还从他手里强夺了潇湘馆的女校书玉箫姑娘?都铺堂梳弄了?”他的话里带着几分羡慕,女校书之名可是名满长安,特别是深得那些文人士子们的喜欢。 毕竟这年头,能够跟他们诗酒唱和的美丽女子可不多。 …… “眼下是关键时候,你怎么还到处惹事呢?” “许公,柴绍是太子党,本就是敌非友,再说昨日之事非我惹事在先啊,我只是看不惯他堂堂皇亲国戚,却要做那种强迫之事而已。”秦琅也知理亏,不过还是有些嘴硬。 “昨晚的刺客是柴令武派来的吗?”许敬宗又问。 秦琅摇头。 刘九昨天特意安排人盯着青蛇堂出口,后来果然有人从里面出去,其中有一个比较可疑的胡人,最后去了门下给事中郑玄礼的宅子。 林三已经查出来这胡人的身份,这是西市比较有名的一个掮客,专门做那种牵线搭桥的活,且以黑活脏活居多,喜欢为那些大户豪族处理一些不太方便出面的事情。 “你怀疑是郑玄礼雇佣的青蛇?有证据吗?“许敬宗很意外这个答案。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抓住这胡人,但一丈青交待了雇佣他之人正是这胡人,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买凶之人就是郑玄礼。” 许敬宗道,“这事就算了吧,不要再查了,那个胡人估计早就死了,尸体都找不到了。你真找上郑家,也是死无对证。怀良啊,你这两天还是低调一些,好好的想想如何把那些囚犯组织起来。” “许公,那位决定好了吗?” 许敬宗却没有透露,“你做好准备就好,对了,你真的被叔宝赶出来了?” “嗯,暂时回不去了。” 许敬宗也不由的无奈,本来上面说让秦琅做秦王府与秦琼之间的联络人,现在倒好,这位居然被秦琼赶出家门了。 “你昨晚闹腾了一夜,估计也困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那这里的这些苦主,还有永达坊的犯人?” 许敬宗没好气的道,“放心吧,人既然已经进了我长安县公廨,就没有理由再交出去。我已经报知雍州衙门高治中,他已经直接上奏陛下,这案子不会交出去的,不论是左右候卫还有御史台,都别想抢这案子,万年县就更不消说了,本来这案子是在他们辖地办的,可现在既然整个万年县的不良人都牵扯进来,那么他们就得避嫌。” “我会马上派人去寻找联络这些苦主的家人亲戚,妥善安置的。” “至于张敬等万年县不良人,我已经上报高治中,稍后他会派人来把这些渣子带走。” 总之许敬宗的意思,这个意外的案子秦琅就不要管了。 秦琅呵呵一笑,也便干脆拱手退出,虽然一丈青等让他愤恨,可这些人已经都被捕了,等待他们的不会有好下场,只会有法律的正义之剑。 走出公廨。 阿黄牵着马在那里候着了。 “回永安坊吧。”秦琅站在衙门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扭头,见魏昶正带着一伙不良人,跟另一群人在斗鸡一样。 他上前去。 “阁下莫非是万年县尉?” 魏永安穿着跟秦琅一样的绿袍,面对年轻的县尉也只是略一揖手。 “魏帅,替我送下你本家!” 虽同为县尉,同是捕贼官,可一个是长安县的一个是万年县的,两人不是一个衙门的,秦琅了懒得跟这人客气。 “嘿嘿,魏少府,请回吧!” 魏永安大怒。 “魏县尉,你手下的张敬等人呢,已经交给雍州衙门了,你若是想要捞人,那你去雍州衙门好了。我还有事,告辞。”秦琅扭头就走,骑马回永安坊去了。 永安坊,坊角街铺。 张诚已经在当值了,只是有些精力不济的打着哈欠,见秦琅过来,马上出来问好。 “昨晚的事情,有劳张队头了,等案子办好了,到时少不得张队头你一份大功的,还有昨晚的兄弟们,也多谢了。” 张诚笑道,“这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要谢也是我们谢三郎你,昨晚兄弟们酒也喝了,女校书和女录事都见着了,更别说仅是活动下筋骨,还得了那么些好处呢,大家都说三郎你仗义豪爽呢,还说以后但凡有事,尽管招呼一声,兄弟们绝不含糊。” “好,谢了,等哪天有空我再请兄弟们喝酒。” 张诚笑呵呵的道,“三郎赶紧回家吧,刚才潇湘馆已经把女校书用马车送进府去了。” 看着他跟老黄一样猥琐的笑容,秦琅不由的愣了下。 玉箫姑娘已经自己来了? 告别张诚等,秦琅进了坊门。 “老马头,我跟这玉箫姑娘以前很好吗?”秦琅问。 “三郎你很仰慕女校书的,每次若做东办酒会,必然要到潇湘馆的。” 秦琅觉得这话里有话。 “仅是这样?” 阿黄嘿嘿一笑,“女校书可是长安最有名的女子,多少勋戚高官想要请她主持酒会,都还要排队呢,至于说长安城里的勋戚贵族子弟,就更难有机会了。” “哦,原来是这样。” 秦琅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自己也仅是女校书的一个迷弟而已,可昨天老鸨去把他说的好像是玉箫的秘密情人一样,还赶鸭子上架的给他们弄了个铺堂之礼。 现在想来,自己不过是被老鸨利用了而已。 这老鸨不过是得罪不起柴令武,干脆把玉箫送到自己府上来,这算是祸水东引了。 “三郎,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长安城的女校书啊,如今被你独占。”阿黄呵呵笑道,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我还以为我跟女校书早就情投意合,暗许终身了呢。”秦琅道,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到得门前,只见原本紧闭的宅子,现在居然还有个老苍头守门。 “三郎回来了。”老苍头上来迎接。 “你是?” “我是女校书买来的门子。” 进门,院里感觉有些变化,玉箫一袭纱裙,正指挥着几个女婢打开箱笼,把里面的东西摆送到厅堂房间去。 “三郎,你回来了。” 玉箫见到秦琅,上前屈身见礼。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看着满脸春风的玉箫,秦琅笑问,“这是?” “他们是我新买的奴婢,以后就由他们负责看门、做饭、喂马、洗衣、洒扫、端茶递水等了。”说着,她把一叠奴契送到秦琅面前。 “还有这张。” 她最后又拿出来一张奴契,上面的名字却正是玉箫的。这是她自己的奴契,老鸨给了她。现在她又给了秦琅,只要到官府做个变更登记,她以后便是秦琅的奴婢了。 秦琅接过看了眼,然后递给了阿黄。 “阿黄,劳烦你再去趟长安县衙,找许县令亲自办下,就说办个放免还良的文书。” 玉箫听闻,站在那里怔怔出神,接着不由的泪水夺眶而出,喜极而泣。 自当年祖父得罪,她们家男丁皆被斩首或流放,女眷则皆籍没入教坊后,她就失去了自由,她向往着自由,却从不敢奢求有这一天,想不到现在,她不但离开了潇湘馆,甚至还立马得到了自由。 “三郎!” 玉箫直接跪在了秦琅脚下。 “这是做什么,起来吧。”秦琅扶起她,这是位长安名星,受无数人追捧,可却又身份卑贱,虽然之前有点小误会,以为这是自己的老相好,现在又被老鸨祸水东引把她送到这,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为之前的秦三郎做点事情吧。 “我已经记起来之前我和你的事了,你我并没有什么私情,所以,等还良之后,你想去哪任你自由。” 玉箫愣了下,然后道,“多谢三郎不责怪昨晚玉箫昨晚没有如实告之,玉箫哪也不去,从今往后,便留在三郎身边,为三郎铺床叠被端茶倒水以报恩。” 第26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一个家还是得有个女人的。 玉箫的到来,让永安坊这处宅子立即显得有了家的感觉。她不但带来了贴身的婢女绿珠,也把小厮小乙带来了。还买了十几个奴仆,这些奴仆是三大家子,老的负责看门、喂马,年轻的男人则负责做马夫、长随和护卫,少年做书童。 女人负责厨房和洗衣,年轻丫头负责起居照顾。 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的。 “花了多少钱,一会让阿黄给你。”秦琅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跟这姑娘相处了,两人坐在前厅里,屋外已经热了起来,可这里倒是通风透气挺凉爽的。 “我出来时,大娘不但把我的身契还给我了,而且也把绿珠和小乙两人的身契一起给了我,另外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缠头,大娘都让我带来了。” 其实玉箫早已经积攒了不少钱,完全够自己赎身了,只是以前老鸨都把她当成是摇钱树,好不容易成了长安女校书,哪可能轻易放她走。如今则是没办法,再留着就是引祸招灾,只能忍痛放人了。 老鸨还指望着万一柴令武打上门去,还想秦三郎帮忙呢,于是好人做到底,玉箫积攒的钱、衣物、首饰等全让她带出来了,还把两个侍候她的奴仆也送给她了。 做为长安三大名妓之一,玉箫足足攒下了价值千贯的钱财。 买了三家奴仆也不过花了不到三百贯钱。 “我这里还有八百贯左右的钱帛金银,另外首饰等也还能值个几百贯,我都交给三郎吧。” 秦琅笑笑,“我哪里还能用你的钱,我的牙和胃挺好呢。” “何意?” “就是我不用吃软饭,不管这笔钱有多少,你自己留着做体已吧,以后家里开销,我另给你。” 昨晚上秦琅灭掉青蛇堂,可是跟刘九、魏昶他们私吞了不少,除了分出去的,他自己也留了一份,都交给老黄了,都是挑的易拿的金铤银锭和一些金玉首饰等值钱玩意,怎么也能值个百来两黄金了。 “三郎,我已经让绿珠帮你收拾好了北房正屋,我喜欢西厢,可以住那边吗?”玉箫问。 “你喜欢西厢房,那就住西厢房好了。” 玉箫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三郎居然没有让她一起住正房,虽然她也知道,将来三郎会娶正妻,可现在毕竟还没娶。 “三郎也乏了吧,奴为三郎做碗冷陶,三郎吃了早点歇息吧。” “有劳姑娘了。” “三郎何必跟我见外,叫我玉箫就好了。” 阿黄办事挺快,没多久就顶着大太阳回来了,一回来先喝了碗凉井水,然后跑到厅里,把办好的文书递到正吃冷陶的秦琅面前。 “全办妥了,我还跑了趟平康坊找潇湘馆老鸨到长安县衙,一起办了转卖契书,等玉箫姑娘的契书到了公子名下,才又找长安县衙户曹的张参军办放免文书,本来这事是有些不太符合规矩流程的,好在都是自己人,张参军倒是挺爽快的,还亲自带着我找户曹几位佐史书吏,一圈下来全都弄好了。” 说着,她把一张文书递给秦琅。 “我省的麻烦,所以等放免文书办好后,就又找了坊正和张参军又给玉箫姑娘落了籍,你看,现在玉箫姑娘不但是良人,还已经落到咱们户上了。” 秦琅接过一看,发现不仅是玉箫落户永安坊了,他秦琅也正式从亲仁坊秦琼户口上分出来另立门户了。 户主就是秦琅,玉箫的身份也是良人,这上面登记的是妾侍,阿黄办事倒是快,一步到位了。 阿黄也在秦琅户籍上,他的身份则是部曲,他本是秦琼奴隶,后因救秦琅有功,被放免为部曲,这个部曲的身份要比奴隶强一些,但也不是大唐的良人子民,没资格分田授地,也没资格点选府兵,因此也不需要交租纳税,全靠依附主人,有一点有限的人身自由,可以娶良家女子,可良家女子若嫁给他,也就降为部曲,生的儿女也是部曲身份。 “阿黄,下午你再去跑一趟,把玉箫带来的这些人也都给登记上册,另外,我一会写封信你带给张参军,让他给你办下放免为良。” 主人可以放免家奴,一免为部曲,再免为良人。阿黄已经放免过一次,现在是部曲身份,所以只要秦琅再给他放免一次,他就能恢复平民之身,可以有正式的户籍了。 “好的,我下午再跑一步,给他们登记下。不过我就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真要放免为良,那我以后还成课户了,还得交租纳税服役呢,哪有现在这样跟着公子好,服侍好了公子就行,其它的不用操心。”阿黄直摆手。 “这怎么一样呢,良人和部曲还是区别很大的,再说了,就算你放免为良了,以后也一样可以继续跟着我。” “算了算了,成良人就得受官府管,哪有那么自由,还是现在这样好,我就只听三郎你一人的就好。” “你还良后,就能均田授地了啊。” “三郎若不是要赶我阿黄走,就莫再说这些了。”说着,阿黄直接退出去了。 弄的秦琅倒是呆愣了,这年头还有人宁愿当奴隶部曲不愿为自由民的?不过想一想,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好多平民百姓去投靠那些大地主、贵族为奴,也不愿意继续留籍为民,好像也有一点的原因的。 “三郎,老黄倒是对你忠心耿耿呢。”玉箫看在眼里,她是刚放免的,所以能深深体会到自由的珍贵,可老黄宁愿不放免还良,依然要留在秦琅身边,这确实不易。 “说来啊,我这条命都是老黄救的,当初我阿耶弃郑投唐,家眷留在洛阳被王世充追捕,若不是阿黄和我义兄拼死护着我逃出,我也跟阿娘一样早没命了。听我阿耶说,当初阿黄护我从洛阳一路逃到长安,受伤十余处,化做乞丐到达长安时,身上好几处伤口都早长蛆了。” “阿黄真忠心,他是秦家家生奴吗?” “阿黄是前朝时我父亲讨贼立功后,朝廷赏赐的皇家奴隶,据说之前是被俘的流贼。” 对阿黄的过往身份,秦琅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不是原主,现在这点东西,也是他之前问秦琼才知道的,毕竟阿黄时刻陪在身边,他还是特意多问了几句。 玉箫做的冷陶味道挺正,丝毫不比东市悦来酒楼里的差,吃完后又聊了几句,困意上来,他便回屋睡去了。 回到屋里,躺在凉席上,觉得跟玉箫姑娘如今这样,有些不清不楚的,可她说愿意留下,阿黄又直接给办了落户入籍,还给直接弄成了妾侍了。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说不留又舍不得,毕竟人家姑娘是当代长安明星啊,又这么漂亮,但你说就这样真当成自己妾吗,又太草率了些。 哎呀,还是不想了,先睡一觉吧。 经历昨晚这一夜,收获还是挺大的,不说弄了百来两黄金的私房钱,起码也是检验了下自己撒钱拉拢的那些长安好汉们,事实证明,关键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掉链子的。 今天已经是六月初二了,距离玄武门之变又近了一天,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李世民那边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 想着想着,秦琅终于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玉箫推开门端了一盘熏香走了进来,看到秦琅睡的一头汗水,便拿起一把扇子坐在旁边帮他一下一下的扇着。 亲仁坊。 秦琼脱去官袍,换了身轻薄短衫。 秦用则站在旁边向他汇报最新的情况,秦琼听完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逆子,一出去还不知道要低调,这到处鸡飞狗跳的,这是要干嘛?”叹了口气,“这个青蛇堂是谁豢养的走狗?” “长安县不良人张靖。” 秦琼皱眉,“我记得这人好像是淮安王李寿门下?” “义父说的没错,张敬本是淮安王家奴,后来跟随淮安王征战,之后以战功而授长安县不良帅。” 一个家奴成为不良帅,说明这人是有本事的。不过在本朝,创业开国之初,许多曾是奴隶等身份之人,最后都授了官职。 比如大将军钱九陇、樊兴,两人都曾是皇帝的家奴,而现在都因起义从龙之功封大将军职、加国公之爵。 再比如马三宝,他本是柴绍家奴,后帮公主在关中举义兵,迎接皇帝入关,如今也已经为三品将军、郡公之爵。 就连秦用,以前是秦琼家奴,后来为部曲,之后也以战功授了视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之勋,还曾被授过六品武职,只是后来又回到了秦琼身边。 当年李渊创业之初,还是很豪爽大方的,有官员曾说,论功之时,主人跟奴仆总不能一起论功吧?李渊说,打仗的时候敌人的刀箭又不分什么主人奴仆高低贵贱的,所以论功的时候只以功劳论,奴仆只要有功也一样论功行赏,故此唐军中许多过去出身低贱的奴仆、部曲、商人工匠等也都得以授勋给官甚至是封爵。 淮安王李寿,字神通,皇帝的堂弟,现任左武卫大将军,掌管宿卫。 李神通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势力也很大,当年皇帝起兵之时,他在关中拉起了一支兵马,响应皇帝。 在如今的太子秦王之争中,李神通与另一位宗室名王李孝恭都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青蛇堂行刺三儿,是否跟淮安王有关?”秦琼问。 “三郎已经发觉,此事好像是郑玄礼所为,不过关键人证已经被郑家处理掉了,三郎好像也没追究之意。” 秦琼听完勃然大怒。 “郑家安敢如此,我儿不过是拒婚,他居然敢买凶行刺?” “义父息怒,没有人证郑家不会认帐的。” 秦琼紧捏着拳头,“三儿之前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太子和其党羽,皆非善类。” “秦用,你去永安坊见下三儿,就跟他说,让他联络秦王,就说我要见秦王一面。” “义父为何不直接跟秦王府联络?” “关键时候,得小心谨慎一些为好,让三郎去联络方便一些,要尽快,时间不等人了。”秦琼叹息道,他本来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现在越陷越深,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秦用欣喜,“我也早觉得太子非明君,还是秦王更有明君气象,义父在秦王麾下七年,支持秦王也是应当。” “哎,我本只想做个国之良臣,奈何。” 待秦用离去后,秦琼嘴里一遍遍的念叨着‘荥阳郑氏,荥阳郑氏,好一个荥阳郑氏啊,拒你郑氏女,就要买凶杀人么?’ “你做初一,可就莫怪我做十五!” 说罢,秦琼一掌拍下,一张上好的几案,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第27章 逆天改命 六月初二,太极宫,两仪殿。 武德天子李渊拿着太史令傅奕的密奏眉头紧皱,心神不宁。 “太白经天,秦王当主天下。” 这短短一句话,却令李渊更加坐卧不宁了。傅奕是太史令,这是朝廷掌管天文历法的一个官职,对于天文星象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比他更专业。他研究许久,给出了这么一个解释,让李渊如何心安。 傅奕曾为隋朝汉王杨谅属下仪曹,杨谅欲起兵叛乱前,曾问傅议,荧惑入井,是何征兆?傅奕回说是灾,劝他不要起兵,可杨谅不听一意孤行,最后兵败身死。 后傅奕被贬到扶风为官,李渊恰为扶风太守,对傅奕以礼相待,李渊入主关中,便召傅奕入京,主持太史局。 李渊对于傅奕极为看重,不仅仅只把他当成是一个天文官,相反,傅奕许多朝政制度上的改革建议,他都大多采纳,比如傅奕建议精简官员、减轻刑罚,以及反佛清理寺庙等,李渊都接纳了。 傅奕上《请废佛法表》《请除释教疏》,李渊就下发了《沙汰佛道诏》,严格控制佛教的传播。 对于傅奕所说的话,李渊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就是顺应天命,废太子建成,改立秦王世民为太子,让李世民顺理成章主天下。 可废太子易储,李渊虽然曾经几度拥有这个想法,可是在武德七年之后,李渊已经最终做出了抉择,他不想废长立幼,不想重走杨坚的老路。 他剩下最后的选择,只能是逆天改命,除掉世民,强保建成。 在太白经天之前,李渊一直在筹划着剪除秦王羽翼,秦琼、程咬金、房玄龄、杜如晦等一干秦王府文武部将幕僚,都被调任外放,他甚至亲自找秦琼谈话,希望他不要再支持世民。他最终的打算,是当李世民羽翼尽除后,将他改封到蜀中为王。 可现在傅奕这封奏章一出,李渊怀疑自己做的还不够。 自昨日太白复现起,京师长安的局势已经变的诡异莫名,白日里熙熙攘攘十分繁盛,可一入夜便分外肃杀严整。 兵士勋骑往来巡察警戒,络绎不绝,戒备森严。 李渊能够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在涌动。 武德天子这两天也是诏令不断,正在紧锣密鼓的做人事调整,心腹宰相裴寂以尚书左仆射之职,差不多把控了尚书省,尚书右仆射萧瑀和检校中书令杨仁恭都因为支持李世民,而被李渊列在将要调整之列。 密国公封德彝因持中立态度,已经被李渊正式下诏拜为中书令,裴世矩也被拜为检校侍中。 “召封德彝!” 李渊把傅奕的奏章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秦王当主天下那么字深深的刺痛了他。 今年刚五十九岁的李渊,觉得这几个字万分刺眼。 封德彝匆匆赶到两仪殿中。 李渊直接把傅奕的密奏交给封德彝看。 “你怎么看?”李渊问。 封德彝本名封伦,年纪与皇帝相仿,他是北齐太保封隆之孙,隋朝通州刺史封子绣之子,出身名门渤海封氏,智识过人。初为越国公杨素幕僚,因为办事了得,被杨素看重,下嫁侄女,结为姻亲,后来因督建仁寿宫有功,升内史舍人,在杨广朝,与内史侍郎虞士基狼狈为奸。 归顺大唐后,深得武德天子信任,还结为天子亲家。他被李渊选为天策府属官,可实际上封德彝却一直是天子的人。 做为天策府司马,封德彝向秦王李世民进献过许多效忠之策,表忠心,提建议,深得李世民的信任。而他转头又会把与李世民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全密奏皇帝。 李渊以为封德彝是个忠心自己的大臣,却不料封德彝暗里又跟太子往来,暗中依附太子。 他三方下注,让李渊父子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此时,面对皇帝的询问,封德彝却并没有马上表达立场。 “恕臣斗胆,请问宅家是否还有易储之念?” 两仪殿中就君臣二人,内侍都不得在旁,封德彝没有称呼陛下,而是用了个宫内人私下场合称呼皇帝的近称宅家,以示自己也是天子近臣。 李渊神情凝重。 叹气连连。 “世民自幼聪颍过人,这些年来为大唐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只是朕所忧虑的恰恰在于此。朕遍览诸史,凡文官治政之朝必国祚绵长,凡武将秉国之代必社稷崩坏。” “世民以军事见长,以军功受赏,用以治军必为良将,然如今天下一统,若用以治国,则恐有穷兵黩武江山之危。建成恰相反,他在军事上略逊于世民,但多年来监摄朝政并无大的过失疏漏,且生性仁厚友爱。我大唐未来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文官朝廷,将来要以士大夫治国,而不是让武人掌权干政,不需要一年连年征战不休的武将朝廷。” 西魏北周都是武将朝廷,武将们出将入相,子孙世袭,造就了一个个将门,一个个武勋世家,也导致了西魏北周隋皆是短命王朝。 李渊希望大唐能够更长远,能够打破这个局面。 更让李渊不安的是李世民如今表现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能战,还有他对皇权的觊觎,李渊在李世民身上仿佛看到了前朝的杨广,当年他为晋王时也是表现的宽厚仁德,礼贤下士,贤王之名天下传,朝野拥戴,可最后杨坚废储另立后,坊间却传闻杨坚最后是被杨广弑杀而非病亡,甚至传说杨坚正因为晚年想要重立杨勇为太子,结果被杨广所弑。 昔日贤王一旦为帝后,没几年,就把强大的隋帝国搞的分崩离兮彻底灭亡。 李渊极担心的正是怕李世民是又一个杨广。 “朕,不愿让世民晋位储君,不放心把天下交给他。” 封德彝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后,当下便奏请三道敕旨。 “请陛下颁第一道敕,裁撤天策上将府,第二道敕是废秦王为庶人,免去其所兼太尉、尚书令、中书令等职,苟全性命终身不得离京。第三道敕,由太子建成领尚书令,总领政事堂会议。” 李渊听后不由的微微点头,若要逆天改命,强保太子,那么就必须控制秦王。 “臣请再下三道敕旨,第一道敕旨给北门天子元从禁军,命常何、敬君弘等诸将,即刻起封闭长安城门,全城戒严。” “第二道敕旨,命北衙兵马警卫宫禁封锁宫城,最后一道敕旨,命大将军钱九陇、樊兴立即率兵包围宏义宫、控制秦王。” 李渊一张脸皱成一团,他本来就长的不是那种威武俊朗之相,他生下来就有三乳,而且年轻时就已经是满脸皱褶,还被杨广戏称为婆婆面。 他很清楚,只要他如封德彝所说的下了这六道敕旨,那么李世民就再也翻不了身,彻底被踩到泥底。 不过李渊却还在考虑着父子之情,还在考虑着朝野影响,毕竟李世民如今的地位和名望,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就这样废掉他,只怕会引起非议。 最关键的是,长安以外各地方,还有许多世民的旧下在掌兵握权。 李渊还需要时间把他们先一一调动安置后,否则容易急则生乱。 想来想去,李渊最后没有完全同意封德彝的建议,只是下令让北衙禁军封锁宫城,命北门屯营兵马守卫玄武门。 “让裴寂把傅奕这封奏章送到宏义宫去给世民看。” 让宰相裴寂拿这些奏章去给李世民看,用意明显,就是要告诉李世民皇帝的态度,要让李世民老实认命,不要再有什么动作。 尚书省,左仆射裴寂接到中书令封德彝送来的这封密奏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裴寂是宰相,而且几个宰相里除去李世民的话,实际上是以左仆射为首的。而他做为皇帝的元从功臣,一直都是皇帝的第一心腹,皇帝支持太子,那他便支持太子。 他跟封德彝不一样,他跟秦王从没有半点暧昧,向来是态度明白,所以若秦王主天下,那他裴寂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封德彝也许还能在李世民的朝廷里有一席之地,他却不行的。 宏义宫。 位于长安城太极宫北西苑内偏处,秦王原本居住于太极宫承乾殿,武德五年,皇帝以秦王克定天下有功,特降殊礼,营建宏义宫,让秦王居住。 实际上,承乾殿在大内,而宏义宫却在偏僻的内苑西偏,规模不大,更是在宫城之外。 从宏义宫到太极宫,还得先出芳林门再绕到玄武门,或是往南经皇城入宫。 当尚书左仆射裴寂笑眯眯的把这封密奏转交给尚书令李世民时,这位平日里英武儒雅,豪气干云的秦王瞬间面如死灰,甚至浑身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捧着那封奏书,连奉敕二字都忘记了说。 裴寂很满意的看着他这副样子,笑着转身离去。 良久。 长孙无忌道,“大王,裴寂已经走了。” “哦。” 李世民应了一声,脸上忧惧惶恐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脸上换上了大战之前的绝决自信之色。 长孙无忌担忧道,“想不到傅奕一封奏折,就把我们先前的谋划全都做废了,现在怎么办?” 李世民倒是没有丝毫慌乱,刚才那副惶恐样子,不过是做给裴寂看的。 “此事若是处置不当,估计不到明天天子元从禁军就会包围宏义宫,我们之前的一切安排部署也均将做废,大家也等不到初四那天了。” 皇帝让裴寂送那封傅奕奏章的用意,十分明显,这是皇帝要动手的信号,皇帝只是想让秦王府不战而降。 李世民道,“今日之事,倒让秦三郎早就预料到了。辅机,先前舅父派人传信,说秦琼让秦琅传话,说要秘密与我见一面。我先去见一下叔宝父子,你代我去见一下玄龄和如晦。”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见什么秦叔宝啊。”长孙无忌有些急。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现在还有些时间,我去去就回,也许能有意外收获呢。”李世民笑着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其实他现在内心慌的一批,可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不能表现出来,否则秦王府真会乱了手脚,不战而溃了。 他满心怀着期望,希望那个年轻的秦三郎能再给他点意外惊喜,也对曾经麾下第一大将秦琼寄以厚望,不管怎么说秦琼现在都是渭水大营几万兵马的副帅,关键时候也许这是翻盘的最后机会。 第28章 玄武门前,不见不散 靖善坊、大兴善寺。 秦琅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上次是跟着程咬金来见李世民,而今天则是接到秦用的传信,过来见秦琼的。 父子再次见面,秦琅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久,还是秦琼先开了口。 “听说昨夜你在平康坊遇刺,是郑家干的?” “嗯,郑家恼羞成怒了,觉得我侮辱了他们家,所以出了十万钱想要买我一条腿。幸好阿黄警觉,把人擒下了。对了,阿黄以前不止是个战俘奴隶这么简单吧?” “没事就好,老马头以前是个马贼。”对阿黄的过往秦琼没多提。“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琅笑笑,“能怎么处理,死无对证的事情,以郑家的名声和地位、权势,就算有证人也未必告的动他,还是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已经记下了,早晚要跟他们算的。” 听到这里,秦琼总算是放心了些,他就怕年轻人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 “衙门当差还习惯吧?” “还行吧,才刚上任两天呢。” “两天,两天你已经办了两桩大案了,今早朝会时,御史台还跟雍州衙门御前打起官司来了,御史台称长安县越界办案,还有御史弹劾你这个长安县尉滥用权力,胡作非为。” 秦琅无所谓,“随他们去吧,阿耶,你今天约我见面,总不是要来说这些的吧?” 秦琼瞪了儿子一眼,“就算你出去自立门户了,可你也还是我秦琼的儿子,老子还管不得儿子了?我告诫过你,要低调一些,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呢,到处惹事,那边刚得罪了郑家,这边又捅到万年县去了,你可知道那万年县不良帅张敬是什么人?他是淮安王的人。” “那又如何?张敬这等渣子,我遇一个就抓一个,下次遇到这样的,还抓。” 秦琼本来是很关心儿子的,结果几句话让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逆子,这是长安城,你才几斤几两?还有,你带回家的那个青楼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柴家二郎争什么?” 秦用过来,打断了父子的争吵。 “义父,秦王来了。” 秦琼瞪了儿子一眼,“走。” 李世民居然一身不良人的皂衣,他腰间挂一把三叉铁尺,匆匆走来。 一见面就张开双臂跟秦琼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看的出秦琼有些不太自在,毕竟之前他原本是打算中立的。 反倒是李世民对秦琼好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一样。 “叔宝,又要到咱们并肩战斗的时候了。” 相拥之后,李世民扭头对秦琅直接就道,“三郎,事情的发展果然跟你之前提醒我的一样,局势恶化了。太史令傅奕密奏天子,说太白经天,秦王当主天下,陛下刚让裴寂把那封密奏转给我了,用意明显,而且听说陛下还调动元从禁军,已经封锁了玄武门。” 秦琅没有那种紧迫感,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历史最终他们会成为胜利者。 “大王之意?” 李世民长叹一声,“陛下这是给我下了招降书,让我不战而降。” “大王愿降吗?” 李世民摇头。 “那大王有何计划?” “计划已经赶不上变化了,原本听了你的话后,无忌和玄龄、如晦他们已经拟了一个新的计划,打算在太子和元吉昆明池计划发动前出手,可是现在看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今天不能应对好,只怕我明日就成了阶下之囚了。” “三郎,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我现在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李世民很诚恳的道,他麾下谋臣猛将很多,虽然如今天策府和秦王府的官僚属下几乎都被调走,可他们还是有暗中往来。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等这些天为他赶制了许多个计划和备用计划,但都赶不上如今的变化。 如今不能先应付眼前这一关,一切计划都休提。 “大王何不先下手为强,提前发动?”秦琅直接道。 李世民摇头。 “今日宫门守卫调动,守卫将士皆是陛下的人。”这种时候了,李世民也不瞒着秦琅和秦琼父子,“我在禁军里有人,可真正忠心用命的不多。若要发难,唯一的机会就是玄武门入宫,可现在玄武门守将不是我的人,唯一的机会,要等到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常何、敬君弘等禁军将领才会轮值守卫玄武门,而他们正是李世民早暗中拉拢收买的人。 这是唯一的机会,可现在等不到后天了。 李世民见秦琅在深思,便转头问秦琼,“叔宝,渭水大营的兵马,你能否调动?” 若能得到这支大军的效力,那么李世民就拥有更大的胜算,甚至可以直接调兵攻打长安。 “没有兵符调令,渭水大营的兵马,无法靠近长安城。”秦琼道。 大营虽有几万兵马,可长安城里城外,有数量更多的番上当值兵马,和元从禁军。 除非大营得到兵符调令,且在主帅元吉不在的情况下,秦琼才可能调动兵马入长安。 可现在的李世民不可能拿的出调令兵符。 “三郎,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得坚持到后天,才有一线机会!” 秦琅想了想,“陛下既然还没有直接派兵围了宏义宫,那么就还有机会。”他脑子里仔细思考着关于玄武门之变的细节。 “陛下已经控局,机会不大了。”秦琼更了解皇帝,也更了解朝堂,他清楚知道,现在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秦王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不,机会还有。”他终于想起来一些细节了,“大王四年前便从太极宫承乾殿搬出,可齐王元吉却还居住在太极宫武德殿,据我听闻,齐王的武德殿和太子的东宫,都是直接在宫墙上开有小门,可不经皇宫宫门,而直接进出大内的,甚至可直抵后宫内廷,没错吧?”秦琅问。 “确实如此。” 齐王元吉今年其实才二十四岁,所以虽然也早娶妻生子了,可却一直还是居住在宫中,太子虽说居住东宫,可早前为了方便,所以都是有门直接通往大内的。 毕竟本朝初立,制度未全,早年李世民在宫里居住的时候,甚至可以带着随从侍卫直接骑马带刀箭进出,也不会有侍卫阻拦。 不过近年制度渐全,规矩渐多,所以李世民四年前就搬出宫来了。 “大王,我有一计,可给你再争取一点时间。” “你说。”李世民闻言一震。 “大王,天子最惧的是皇权威胁,而男人最怕的是什么?”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李世民犹豫着道。 “这话没错,但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权,还有许多普通的男人,可就算是最普通的男人,也最不能容忍一件事情,那便是妻妾行为不贞。” 李世民没明白秦琅怎么突然提到这里来了。 “大王,你试想一下,若是陛下突然听闻太子和齐王秽乱后宫,跟后宫嫔妃有染,你说陛下会怎么样?” “建成和元吉虽然出入内廷方便,但绝不可能做这等事情。”李世民摇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后宫秽乱史上并不是没有的,如果一般人说可能陛下不会相信,但如果由大王你亲自指证说太子和齐王秽乱后宫,我相信陛下还是会有些怀疑的,我听说尹德妃和张婕妤本就与太子齐王交往密切?” “尹张二妃确实与太子、齐王关系密切,可只是二妃想着太子将来为天子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无中也能生有啊,你向陛下告发,说太子和齐王与尹张二妃淫乱后宫,陛下就不得不怀疑了。若是陛下还怀疑,你就说掌握有铁证,可以与他们当堂对质。陛下也是男人,就算老了,可也一样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不贞,尤其是跟自己的儿子。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名声,陛下也肯定会让你们当堂对质的。” “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一对质不就全都不攻自破了?”秦琼在一边道,他觉得儿子这个想法很坏。 “阿耶,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我们现在要的是时间,只要再拖一天就行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他确实只要再拖一天就行了,房杜他们早谋划好了,等到常何他们把守玄武门时,就是发起宫变之日。 “大王,你先不要急着上奏,今天是六月初二,六月初四常何才会当值玄武门,所以你得尽量拖延时间。你今天什么也不要做,先等一天,等明天,你再密奏揭发太子齐王秽乱后宫,到时震怒的陛下,一定会要求对质,而且这种事情不可能三司会审,所以只可能在宫中对质。” 六月初五,这本是太子和齐王计划的昆明池之变的日子,而他们就要打个时间差,要抢在六月初四发动宫变突袭。 “初四日早,大王只要入玄武门埋伏,杀死太子和齐王,然后控制陛下,则大事必成。到时大王请陛下颁出敕旨,接管长安,我父亲便可奉旨兵入长安,宿卫宫禁,侍卫大王。” 秦琅的计划也不是那么完美,比如到底能不能让皇帝按计划的要求对质,对质的时间能不能定在初四那天? 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可秦琅相信,以李世民和秦王府那些人的本事,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们早就已经制订了无数个计划,现在只是时间上差了两天而已。 “叔宝,若我传来兵符调令,你能率兵前来吗?”李世民问秦琼。 秦琼看着李世民又看了看儿子秦琅,最终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左胸上,砰砰有声。 “就算兵符调令不至,初四日只要长安燃起烽烟,我也一定想办法率兵赶来!” 烽烟起,意味着长安乱,这样秦琼就有理由调兵入长安了。 “好兄弟,我等着你!”李世民大笑着再次拥抱秦琼。 秦琅笑道,“初四日,我会率长安县狱囚犯、长安不良人、长安游侠儿等赶来玄武门相助,到时不见不散!” “好,就此约定,不见不散!”李世民心中大定,满脸兴奋之色。 第29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琅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不无感慨的道,走的时候,李世民也有些落寞的说自己其实并不想走这一步,可如今终究还是走到了最不想走的这步。 “手足相残,骨肉离间,人伦惨剧。怀良,有空也多回家看看吧,你大哥二哥走的早,弟弟们还年幼,我希望以后你们兄弟能够友睦。”秦琼拍着儿了的肩膀道。 悄悄返回宏义宫后,李世民关在屋里一天。 六月初三,仅隔一天后,太白复现。 李渊问左右,“二郎在做什么?” “秦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秦王府旧部有何异动?”李渊又问。 “没有异动,平静如常。” 李渊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儿子这是已经认输了,还是在密谋更激烈的反击手段。 “陛下,不能再等了,臣请陛下立即派天子元从包围宏义宫,并逮捕秦王心腹党羽。”左仆射裴寂上言。 李渊还在犹豫,只要局面还掌控着,他便不想把事情闹的太过难看。 “道宗还未入京,益州行台尚书郭行方、窦轨,陕东大行台右仆射屈突通、大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皆还在地方拥有重兵,掌握要职。”李渊说出自己的担忧,如今长安这边,世民羽翼尽剪,被控制起来。 可是在地方上,秦王党实力还很强,尤其是在洛阳,那是李世民经营多年的大本营,他担心若是直接围宏义宫,会导致地方上的秦王党惊惶之下兵变叛乱。 李渊已经传密诏于益州行台尚书韦云起,韦云起是京兆韦氏,隋朝以来的关中名门,还是一员有名的儒将。李世民兼任益州大行台尚书令,行台实际上一把手便是韦云起,但二把手郭行方和窦轨都是秦王党,窦轨还是李渊的妻族。 为避免益州乱起,他需要先让韦云起解除郭行方和窦轨的职务,掌控益州。最关键的还是在洛阳,陕东道大行台的左仆射屈突通,工部尚书温大雅都是李世世的心腹。 “陛下,可令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彭国公王君廓调任陕东道兵部尚书,带兵接防洛阳。”裴寂道。 “裴寂,替我拟旨。” 李渊缓缓说出一连串的最新人事调动。 “左仆射裴寂,右仆射陈叔达,中书令封德彝,侍中裴世矩。免去李世民尚书令、中书令职,免去萧瑀右仆射之职,免去宇文士及检校侍中之职,免去杨仁恭检校中书令之职,免去李元吉侍中之职。” 萧瑀、宇文士及、杨仁恭三位宰相,都是世民的人。 一次罢五位宰相,李世民的尚书令和中书令宰相职都除名了,甚至干脆连元吉的侍中也免了。 宰相只留了四个,都是皇帝的人。 “韦云起任益州行台左仆射,王君廓任陕东大行台兵部尚书,郭行方、窦轨、温大雅、屈突通等都秘诏夺职,召回京城。” “调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回京任卫尉卿,调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回京任兵部尚书。” ······ “陛下,秦王出了宏义宫,骑马佩剑直奔太极宫而来。”封德彝急奏。 李渊一惊,腾的站起。 “他带了多少人马?” “仅他一人。” 李渊怔住,重又坐下,“仅一人?” 李世民出了宏义宫,打马一路奔出芳林门,直抵玄武门下,侍卫已经接到敕旨,放李世民入宫。 李世民直接手提着玉具大剑大步进入两仪殿中。 李渊站在殿上,阶下是尚书左仆射裴寂和中书令封德彝。 父子对视,目光都有些冰冷。 李世民目光炯炯的逼视着殿中的父亲,苦涩的道,“大人,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吗?” “二郎,你这话是何意?” “儿子活的太累了,有些事情,你逼儿子逼的太甚了。”李世民一边说,一边两行泪水哗哗流下。 李渊本来面若冰霜,可是听到儿子的哭诉,眼眶渐渐也湿润了。 “儿子本从没有想过要跟大哥争,父亲起义兵,我为父亲冲锋陷阵不顾生死。国家建立起来,我李唐击败各路反王,我确实是有功的,可我没想过什么非份之想,是后来父亲一而再的跟我说,国家更需要我这样的儿子来继承江山。我本不想,可父亲再三许诺,我便遵从父亲之意,开始做准备。” “可是后来父亲又食言反悔,儿臣虽然心生失落,却也没有不遵之意。可为何到头来,父亲却要把儿子当成敌人对待?” 李渊走上前,拍着儿子的背,“二郎啊,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国家危急,父亲确实觉得你更适合做继承人,可后来天下一统,局势不同了。” “可那也不是我的错!”李世民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他一把跪下,抱着父亲的大腿。 李渊叹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们兄弟这般相争,父亲也实是无奈。” 李世民抬头,“只要父亲今日一句话,父亲要我退我就退,要我死我就死。”说着他把手里的玉具大剑递到李渊面前,“若是父亲觉得我的存在始终是大哥的威胁,那就请父亲拿这把你当年亲手赠给我的剑,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痴儿!” 李渊不由的老泪纵横,建成世民元吉都是嫡妻所生,加上夭折的三子玄霸,以军礼下葬的女儿平阳,皆一母同胞。“你母亲走的早,你三弟和你三姐也走了,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弟三个,难道还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不争,我不争了。”李世民抱着李渊哭道。 “我不去洛阳了,我也不去益州了,我明天就解散天策府,辞去尚书令中书令太尉、司徒、天策上将、十二卫大将军、雍州牧、凉州总管、陕东道大行台、益州行台等所有官职,我愿以后就留在长安,闭门研读道经。” “痴儿,你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李渊欣慰道。 “儿子愿意辞去所有官职,不再与太子、齐王相争,可有一事,我若不说,就对不起父亲。建成和元吉并非父亲所看到的那样忠厚贤良,他们借出入内廷之便,暗中与尹、张二妃等后宫淫乱,而且儿臣还刚得知,建成与元吉密谋,欲在三日后的昆明池饯行上,设下重兵伏击我,他不但要斩杀儿子,还要把儿子妻妾儿女全都斩草除根,甚至还要把秦王府的人尽皆坑杀。” 李渊面色重又变的冰冷,他目光冷冷的打量着儿子世民。 李世民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皇帝在怀疑他演苦肉计,借机构陷太子和齐王。 “父亲,儿子死不足惜,儿子是担忧父亲,太子和齐王竟然敢淫乱后宫,那就是丝毫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他们敢在昆明池伏击谋杀儿子,还要将秦王府兵将尽数坑杀,儿臣担忧他们不仅仅如此,就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率兵回头一击,直接带兵逼迫父亲退位,甚至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弑君篡位!” 李渊听了不由的退后了几步。 “父亲,儿子死不足惜,但请父亲能够多加小心,前隋文帝那般相信杨广,认为他仁厚贤明,可最终不也是被他所弑吗?父亲切要小心。” 李世民跪地磕头,额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鲜血直流。 李渊挥手。 封德彝上前扶起李世民。 “你先回宏义宫,我明日召集三省宰相、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宗正卿一起审理此案,也会召集你和太子、齐王当堂对质。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到时定会水落石出。” 李渊话里隐含着怒意,若是李世民今天跟他耍花招,那么明天结果一出来,他绝不会轻饶他。 “儿臣愿意当面对质,敢以性命为自己的话担保。”李世民也赌骂发誓。 李渊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你先回去。” 等李世民退下后,李渊的脸色阴沉无比,裴寂和封德彝都不敢劝说,这个时候的皇帝,明显满腔怒火。不管世民说的是真是假,皇帝都绝对要一查究竟。 “裴寂,你立即传旨给诸大臣,准备三司会审。” “陛下,在何处会审?” 李渊想了想,这种事情不论真假,都是不能公开审理的,这已经不仅是涉及太子和秦王,还涉及到他李渊的后宫私密。 “就到海池边临湖殿会审吧。”李渊选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海池在玄武门内,皇宫内廷的一角,在这里组织会审,可以保密。 郑善果接到敕旨前往两仪殿,一起到来的还有另外十几位大臣。 原本李渊要罢免李世民、李元吉、萧瑀、杨仁恭、宇文士及等人的相职,但经过刚才这么一能打岔,李渊已经暂时顾不得换相了,他把萧瑀和宇文士及等也全都召来了。 “你们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明日会审,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李渊交待,明天,不管结果如何,天家内斗都必须有个了结。 诸臣领旨。 第30章 披甲上阵 (小年快乐,大家帮忙投下推荐票,谢谢!) 门被轻轻的推开,他立即醒来。 她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钻进屋来,也带着一股沁人的香味进来。 秦琅没有动,也没有起身,他从那香味认出了来的是女校书。 女孩脚步轻盈的走近卧榻,轻纱落地,随后她缓慢而带些迟疑的蹲下来。 秦琅没有睁开眼,似乎不想要打搅这美妙的气氛。 女校书蹲在那盯着他看了会,然后慢慢的爬上了卧榻,贴着他躺下,腿缠绕上他的身体。 香味越来越扑鼻。 她的发簪解下,一头乌黑秀发披散下来,散发出栀子花香,发梢扫过他的脸庞。 她撑起双臂,嘴唇轻柔的吻过他的额头、脸颊,最后落到嘴唇上。 秦琅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呀的一声轻呼,满脸飞红。 秦琅抬起双手环住她,她如受惊的小猫一样想挣扎逃离,在午间洒进来的碎金般阳光里,他很霸道的将她控制。 她只是挣扎了几下,然后便开始回应他。 她不再闪躲不再逃离 ······· “三郎!” 门外响起轻声呼唤。 秦琅醒来,睁开眼。 窗外依然阳光正烈,他转头看到她如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旁边,脸庞上还残留着红韵。 他刚坐起身,女孩便也一下子惊醒,当目光看到秦琅后松了口气,对他微微一笑,满眼都是娇羞和满足。 “你再睡会,”秦琅笑着说道,一边拿起件薄毯为她盖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孩爬起来,探身去捡扔在地上的衣裙,“奴服侍三郎沐浴更衣!” “不用,你再睡会吧!”他看到了榻上那块染着红花的白巾,有些怜爱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我走了。” 秦琅穿上衣服,拉开门,站在门口回头给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笑着离开。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就知道。” 门外廊下,老马头阿黄一脸猥琐的笑着,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郎情妾意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遮掩的,我也只是俗人也只想当个俗人而已,走吧。” 前厅里,一口大箱子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是阿郎给你的。”秦用站在箱子旁边说道。 秦琅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副甲胄。 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不仅在唐朝,其实在历朝历代,甲弩都是严禁私藏拥有的,大唐不禁普通刀枪弓箭,但对长矛马槊铠甲硬弩严格管控。 武德律规定,私藏甲一领或弩三张流两千里,甲三领或弩五张绞。 在大唐,能够拥有铠甲的只能是那些府兵或将军校尉们,其它人敢私藏甲胃可是大罪。 “这是阿郎的备甲,为皇帝所赐尚方御甲。” 尚方是专造御用之物的皇家作坊,这套铠甲本是李渊赐给秦琼的,如今秦琼特意让秦用送来给儿子用,也是知道明天会有一场凶险之战。 “试试!” 秦琅一看到这身甲就有些移不开眼光了,这甲不是一般的甲,它有明光铠标志性的大圆护心镜,可是它其它地方却不是普通的扎甲片,而是呈山字形的山文字甲,甲片呈六边形,这种甲叶片连环相锁,具有超强的防箭防刺能力。 尤其是在腰部还有一块单独的腰封。 配上凤翅兜鍪,麒麟吞肩、狮蛮带,铁靴、铁护壁、护颈,真是威武不凡。 “先在里面穿上这层细软甲。”穿山文字明光铠之前,秦用先拿出一件轻薄的细软甲给他穿上,这是轻薄皮甲,轻薄柔软却也有不俗的防御力。 再穿上山文字明光铠甲,“负担的了吗?” 秦琅能感受到身上铠甲的沉重份量,但在甲绊束缚好后,却又并不是能以负担,铠甲的重量被分担至全身,虽有数十斤可影响不大。 “那就再披一层!”秦用又取出自西域传来的铁索子甲一套。这种铁索子甲皆由许多细小铁环连环相扣锁在一起,如同是织成的一片铁网,穿在身上就跟穿了件衣服一样。 “这套铁索子甲西域胡商从波斯萨珊国带回来的,重达三十斤,搭配上你身上这套山文字明光铠甲,效果更佳,不论是刀枪箭戟都不用怕,缺点是比较沉重,而且这三套甲极昂贵,保养不易。” 秦琼对儿子也是费尽心思了,直接给他弄来了内外三层铠甲,都是顶级的宝甲。 秦琅披着这三层甲,戴上铁盔,放下面甲,左手盾牌,面手大剑,真感觉自己好像是个铁罐头人一样。 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带给他极高的安全感。 “再看看这个,这是一对金锏。” “这不是阿耶用的那对瓦面金装锏吗,怎么拿来了?” “义父那里还有备用的,这对锏是历城秦家的家传金锏,传了好多代人了,如今义父说传给你了,希望你好好保管,用他建功立业,将来再传给子孙后人。” 接过这对沉甸甸的瓦面四棱金装锏,秦琅感觉心里也沉甸甸的。 “这还有一把手弩,可以插在腰间。” ······· 零零碎碎的装备一大堆,三层铠甲,金装锏、横刀、手弩、弓箭,还有一杆马槊,步盾一面,骑盾一面······ 除此外,秦琼还让义子秦用带着十六名秦府家兵过来护卫随从秦琅。 秦琅能明白秦琼的良苦用心,最终叹了声气,也没有让秦用他们再回去。 着甲仅片刻,秦琅已经是浑身汗透全身。 一群人帮着解甲后,秦琅感觉跟做了个汗蒸似的,这还没怎么动弹呢,真难想象披着厚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拼死博杀,有时甚至是几天几夜不解甲的那种景象,太难了。 “阿黄,备马,我们去县狱!” 离开前,秦琅转身回了卧室,她依然睡着,睡着正香,满脸都是笑意。秦琅没有叫醒她,关好门出来后,叫来小厮小乙。 “一会玉箫醒来,你送她出城去。” “去哪?” 秦琅想了想,“先去终南山,到山里找个女庵居住几日。” “为何?” “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三天后我来终南山接你们,若是三天后我没来,你们就不要回长安了,有多远走多远。” 第31章 胜者为王 永达坊,长安县狱。 “开饭了,开饭了!” 狱中节级牢子们提着一桶桶的饭菜进来,拿着饭勺敲打着牢栏。 一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刑犯吸着鼻子,“有酒气有肉香?难道这是断头饭?” 牢里日常一天两顿饭食哪会有酒肉荤腥,连个热饼都别想。 “上好的新丰美酒,这可不是那潲水般的溲酒,是斗酒三百钱的新丰酒,还有这羊排烧鸡,看到没,都是刚烤好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呢。”牢子笑呵呵的道。 “今天才六月初四,还没到秋后呢!”一个死囚惊惧的喊道。 “放心,这不是断头饭,有人请你吃酒喝肉。” “谁?” 牢头没有过多废话,只是把死囚从牢房里放了出来。 地牢的上面,县狱的后院里,长廊下已经摆了许多桌案,上面摆着美酒好肉。 一个又一个的死囚被带上来。 秦琅坐在那里,看着这些身上带着锁链的犯人,浑身蓬头垢面的样子,摇了摇头。 “给他们解去枷锁,再带他们到井边汲水冲洗一下,再给他们换套干净的衣裳。” 一个胆大的犯人望着身穿绿袍的秦琅,“你是何人?” 刘九上前,“这位是长安县尉秦三郎!” “刘九?” 那死囚明显是认得县狱狱霸刘九的,看他居然一身干净体面的站在县尉身边,极为惊讶。 “常老三,想吃肉喝酒的,就赶紧的,不想的就滚回地牢吃老鼠去!” 那死囚也不恼,也不追问了,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有酒有肉不吃那不是傻嘛?”说着便率先走向井边。 一个个死囚虽面带疑惑,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久了,能够站在这地面上呼吸下新鲜自由的空气,晒晒这温暖的太阳都已经难不错了,更何况还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坐在那吃酒喝肉呢。 一会功夫。 刚才还全都浑身散发着臭味的一群死囚,便都跟换了个人一样的回来了。 “诸位,坐!” 一群人坐下,看着面前的羊排烧鸡美酒,都不由的咽口水。 “吃啊!” “秦县尉,能问下为何吗?”刚才开口的常老三发问。 “我要是你,就会不管不顾的先吃饱喝爽再说,是吧?”秦琅笑道。果然,常老三一听笑了,“也是。”当既便不再客气的伸手先端起酒坛,猛灌了好几大口,放下酒坛,又伸手抓起烧鸡就啃了起来。 其它人见状,也都再无法安坐,都纷纷喝酒吃肉。 片刻功夫,众人面前几案上的酒肉便被他们一扫而空了。 常老三打着酒隔,满足的拍着肚皮,“秦县尉,这下可以说了吧?” 秦琅目光扫过这群人。 “你们都是死囚,秋后问斩,最多也就再活几个月了,没错吧?” 众人都不吭声,这是事实。 “我看过你们的注色经历,有大奸大恶之人,也有蒙冤之人,可结果已定,皆是秋后待决,或斩或绞。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活的机会,就不知你们可愿意珍惜!” 马贼出身的常老三立马问道,“只要能活,让我干什么都行!” 秦琅笑笑,“这件事干好了,不但能活,而且保你们还有良田钱绢赏赐,甚至不失功名官勋!” “还有这样的好事?”常老三笑问。 “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刘九你们信吗?” 常老三等看着刘九,若有所思,“说吧,让我干啥。” 秦琅笑了。 一批批的犯人被秦琅从地牢里带到衙内后院,美酒好肉款待,然后是功名富贵,钱帛田地诱惑。 一边是自由一边是钱帛,没有几个死囚能受的了这诱惑。 就算是其它在押的一般罪犯,也在秦琅的鼓动下,被那箱子里金灿灿银恍恍的金银所鼓动了。 更何况秦琅打出的旗号还是助秦王平定叛乱,匡扶朝廷,虽然这些人也不蠢,可最终只有少数人不愿意参与这谋反大逆中,这些人被秦琅直接关进了地牢最深处。 多日后搜集起来的各种武器,开始分发下去。 秦用、刘九还有林三以及不良帅魏昶四人,分别被秦琅临时授为都头,每人各统一都百余人。 几人又各挑选了手下的队头、火长等,迅速的完善了指挥架构和队伍组织。 锅盖木盾,铁尺、竹枪、猎弓等简陋武器外,也有来自林三等游侠儿私藏的一些被禁武器,其中有狼牙棒、钢鞭、铜锏、铁斧等钝器,也有手弩、铁盾、大刀等,甚至还有十几套残缺不全的甲。 一支支人马在暗里向永达坊县狱汇集。 魏昶的不良人,林三的游侠儿,还有刘九组织起的县狱囚犯,也有秦用带来的秦家亲兵家丁等。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 武候已经在骑马通传关闭城门坊门。 阿黄在给秦琅披甲。 院中数百人,却都很沉默安静。 每个人都很清楚他们将要做什么,是何等的十恶不赦之罪,可他们也知道,一旦功成,他们就将成为从龙功臣。 胜者为王败者寇,刚经历隋末乱世的这些人,个个都还想要搏一搏。 “三郎,你说我们能成功吗?”秦用有些担忧的问,本来秦琼是要置身于外的,可就因为秦琅的坚持,最终秦琼和秦家还是卷入了这漩涡之中。 “放心吧,等天亮之后,我们才是最后的赢家,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秦琅心里也很激动亢奋,但却没有什么担忧,或许这就是穿越者的优越,这个游戏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他可以轻松的下注,不用担忧会输。 “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待天亮之后就行动!” 这是漫长的一夜,也是难熬的一夜。 虽然秦琅让众人吃饱之后就好好睡一觉,可是没有谁能睡的着。大家甚至都不愿意放下手里的武器,就那样或拥着刀或抱着剑,或枕着盾一夜到天明。 东方一抹鱼肚白出现,晨曦微光。 秦琅一直在盯着刻漏。 “差不多时候了。” 秦用也一夜没睡,他红着眼睛道,“往常这个时候常参官员们已经差不多开始早朝了。” 皇帝取消了今天的早朝,因为要与宰相们在临湖殿会审。 “估计秦王已经入宫了,太子和齐王也差不多该进玄武门了吧?” “三郎,你说会不会有纰漏,万一太子和齐王不从玄武门入宫呢?或者他们已经发觉了秦王的计划呢?”秦用问。 “义兄,事到临头,就不要想东想西了,我们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好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败在天。” 秦琅站起身来,身上的铠甲锵锵做响。 “起来!” 院里几百人根本就没有睡,闻声纷纷站起,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眼中尽是兴奋的光芒。 “准备出发!” “阿黄,牵我马来!” 阿黄牵来一匹黄白夹杂毛色的马匹,已经备好鞍子。 马有些兴奋的在那里蹦来跳去,“三郎,豹子头昨晚偷喝了酒,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要不换匹马?” 豹子头是秦琅的坐骑,这匹马是秦琼那匹忽雷驳所生,马是雄骏好马,可就有一个缺点,跟它娘一样爱喝酒吃肉,无酒肉不欢。 豹子头听了阿黄的话有些恼怒,居然对着阿黄尦起了蹄子,幸亏阿黄闪的快,没踢到人,豹子头又蹦到秦琅面前,拿马头来拱他。 “好了,就骑你上阵!” 豹子头一听,居然高兴的嘶鸣。 秦琅披挂整齐,踩镫上马,豹子头人立而起,前蹄舞动,然后一声鸣叫向前一跃,直接就带头冲出县狱衙门。 第32章 共赴黄泉 夜半时分,宏义宫秦王府。 秦王妃长孙无忌为丈夫披上铠甲,佩上弓刀,目送着丈夫迈出殿门。 殿前,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一干秦王府大将早已经等候多时,程咬金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开始在骂娘,殿门缓缓打开,秦王李世民缓步走出来。 “大王!” 程咬金等十几员将军一起呼喊,个个神情激动。 一瞬间,李世民不由的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看着这些壮汉,李世民顿时所有的忧虑一扫而去,他仿佛又回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 强压下心头的情绪起伏,他快步来到诸将面前,亲手将尉迟恭程咬金等一一扶起,“诸位不要如此。” 急性子的程咬金道,“大王,请下令吧!” 李世民站直身躯,以君临天下的姿态扫过诸将,语带激昂颤抖,“愿与我李世民同生共死者,就随我来!” ······· “房玄龄和杜如晦还没来吗?” 殿前,李世民目光扫过诸将,看到缺席的两位谋臣,眉头紧皱。 负责去召唤房杜二人的长孙无忌回道,“房杜二人回说陛下敕书旨意不许二人再事奉秦王,因此他们不敢私下来谒见大王,怕因此获罪而死,故不敢奉大王教令。” 李世民愣了一下。 “先前有人说叔宝背主求荣,而事实上叔宝却是忠心耿耿,为我深入东宫打探到重要情报,反倒是房杜二人我向来倚为心腹谋臣,现在却要背主乎?敬德!” 粗黑魁梧的尉迟敬德大步出列,“末将在!” 李世民摘下自己的佩刀交给他,“你持我的刀前去见二人,若他们果真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可砍下他们的头颅来见我!” 长孙无忌忙道,“我陪敬德同去!” 房玄龄府上,尉迟敬德出示了李世民的佩刀。 房玄龄笑着说道,“其实我与如晦那番话,只是想要激一激秦王,我等担心秦王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如今看来秦王心意已决,正好。” 他们一起去见杜如晦,然后换上道袍,悄然回到秦王府。 ······ 太极宫玄武门北,禁军屯署。 左监门卫左翊卫中郎将府中郎将常何挥手,亲兵捧上一个红漆盘,上面盖着块红布。 常何掀开红布,露面里面黄澄澄的四十把金刀子。 禁军左屯营中郎将、黔昌县侯敬君弘笑问,“常兄这是何意?” 而厅中数十员将校更是个个目放精光,全都盯着那些金刀子。 常何笑着说道,“今日在座的都是屯署的兄弟,你们许多人都是我和敬兄多年的老兄弟了,是自山东时起就随我们征战南北的,着实是不容易。早年我跟敬兄都曾是追随密公在瓦岗并肩战斗的,后来归顺朝廷,又都在秦王麾下攻洛阳战虎牢平山东,这都是生死交情。” “秦王是咱们的老上司,他知道咱们这些人向来是有点钱就过不了夜的,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不会理财攒钱,可是如今咱们在京师生活,不比以往,且大家都是有了家室妻儿的,开销也大,平时靠那点俸禄过日子也不易,因此秦王特意赏下这些金子,给你们补贴下家用,你们今天也不要推诿,当然,日后殿下若是有用的着兄弟们的地方,你们也一样不能搪塞。” “谁敢忘恩负义,不但我不依,众兄弟们能饶吗?” 今日这厅中众人,其实都是常何与敬君弘的老部下,多是起于草莽,他们在常敬两人麾下多年,也是皆成为了校尉军官,靠着两人提拔安排,有了如今的位置和官职,当然,暗里面这些安插调动,其实也是有秦王李世民的暗里安排,一切只是为了今天。 一众校尉们都笑着上前接过金刀子。 敬君弘低声问常何,“吕世衡那边要打招呼吗?” 吕世衡是右屯营中郎将,常何道,“他那人胆子小,机密之事,还是不要提前说的好,否则他若是过于忧惧,出点差错反而麻烦,等到时拉着他一起干就是。” “兄弟们这次是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押上了。”敬君弘道。 “我们不会失败的,我们追随的可是秦王,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唐秦王!”常何鼓励他道。 ······· 宏义宫秦王府。 高士廉对李世民道,“秦叔宝让秦琅转告,说探得对方布置详细,齐王自领一府兵马护卫,余一府由谢叔方率领护卫齐王府,冯诩冯立兄弟任长林门监领,统领两千长林兵。薛万彻率领东宫内率三千在昆明池布置警跸。” “还有,宫里的张婕妤已经把殿下今日入宫面圣检举其秽乱后宫之事派人密报太子,不过秦琅说不用担心,明日太子和齐王会如期经玄武门入宫。” 李世民点头,“叔宝爷俩的情报很及时。” “大王,秦琅还说,叔宝已经答应,让调到渭水大营准备北伐的秦王府兵马秘密抽调一批精锐潜回长安附近。” “玄甲骑能回来多少?”李世民问,玄甲骑曾是他亲手打造的一支最精锐的骑兵。 “一千天策亲军和五百玄甲骑,秦琼说最多只能调动这么多了,这些人的落脚地点,就在玄武门附近,一待事发,可迅驰而至。” “时间太匆忙了些,若是到初五日,还能再调动三千左右兵马。” 李世民摇头,“时间不等人,能新增一千五人马,也多亏叔宝了。” 商议一直到亥时(21-23时)。 宏义宫内依然灯火通明,秦王府八百亲军皆已经顶盔贯甲,秦王妃为每位亲军将士都系上了红色抹额在盔上,并在臂膀上为他们扎了红巾。 整个宏义宫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闭起来,宫里的奴仆杂役都不得随意走动,只许进不许出。 所有人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殿上,李世民拿出一副龟甲,准备再最后卜算一下吉凶。 身材高大魁梧的张公瑾上前,一把夺过龟甲扔在了地上,“大王,今既已定计不疑,为何还要占卜?若是占出大凶,难道要改变主意不成?就算大王改变主意了,可太子和齐王又会放过大王吗?今其势已成,请大王勿要再犹豫不决!” 众将都齐齐点头。 李世民起身,“吉凶未卜,诸位愿意与我李世民一起冒这风险吗?” 程咬金高声喊道,“我等追随大王这么多年,难道富贵能够共享,如今患难却不能与共吗?”他转过身看向诸将,“殿下待我等这些粗人如何,大家都应当有数,兵凶战危,沙场上不管何等凶险局面,秦王可曾抛弃过兄弟们吗?” 诸将异口同声,“不曾!” 尉迟恭嘿嘿笑道,“哪个不要脸的若敢在此时背叛大王,某家便立刻拿剑斩下他脑袋来祭旗!” “好,既然大家都甘冒风险与我共进退,那没什么好说的,事成之后,富贵共与之。今日在场之人,不论文武,封爵不下国公,食邑不下五百户。” 众将高呼秦王万岁。 李世民取出天策兵符和令符。 “高士廉!” “今夜关键,全在玄武门。玄武门内有常何,外有敬君弘,你则与秦琅控制芳林门,隔绝城内之兵,若玄武门有急,你即刻增援,若玄武门无恙,你则把守芳林门,我派吴黑闼和李安远做你副手,听你节制。” 须发花白的高士廉应声领命,李世民道,“舅父你年事已高,这样冲锋陷阵之事本不该劳烦你,只是如今我在长安城孤立无援,人手不足,只好辛苦你了。” 高士廉哈哈笑道,“某确实老迈,但殿下先前安排过来的秦琼之子秦琅秦三郎,却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极有叔宝的大将之风。今夜有他在冲锋陷阵在前,我在后面押阵就好。其实殿下可不必再派吴李二将过来,如今处处人手紧张,我这边有秦琅足矣!” 李世民听了,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后,还是同意了,便撤回了吴李二将。 “房玄龄,这是授权你接管内廷三省和南衙十二卫的文书,已经加盖了尚书令和十二卫大将军印,我再派段志玄、张士贵、周孝范和庞卿恽四将于你,给你二百人马,今夜二更出永安门,最迟在三更天务必解除宿卫三省的卫军武备,切断内廷和外界联系,控制三省印信,明白吗?” 一身道袍的房玄龄上前接令。 “宫内我亲自为之,皇城就交于玄龄你了。” “牛进达、安元寿,你二人各率二百人马监视东宫和齐王府,若他们增援玄武门,你们立即攻打东宫,太子诸子,务必一个不少的拿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如晦,你负责留守宏义宫秦王府,我派元仲文、秦行师率百人协助你。” 杜如晦有些担忧的道,“如此一来,殿下身边就只余百人了,兵马太少了。” “无妨,玄武门那边,还有常何敬君弘的上千人马,另外叔宝也给我调回了一千五百天策亲兵和玄甲骑。” 李世民目光扫过诸将。 “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程咬金、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长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 十一人应声而出。 “你们跟随本王率一百勇士,今夜二更由玄武门入皇城。” “明日众兄弟究竟是共赴黄泉还是共享富贵,便看我们今夜之成败了!” 诸将各去准备。 李世民单独召侯君集近前,“今夜入皇宫后,我与敬德在玄武门伏击太子和齐王,陛下就在不远长生殿就寝,为防万一,你到时带一百兄弟直奔长生殿,要第一时间控制那边,你明白吗?” 侯君集看见秦王眼中透出的决绝,明白那里才是真正最关键的一步,若不能控制住那里,就算杀了太子和齐王,也一样会功亏一篑。 “请殿下放心,有某在,定保证无后顾之忧。” 第33章 过关斩将 黎明的长安城,刚刚醒来。 武候们在街上骑马通传开门的命令,巡夜的武候巡骑还没下值。 城门刚刚只打开了一条缝,街角的武候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等着换班的同袍到来。 街上行人稀少,空旷冷清。 永达坊内街上,突然就涌出数百执枪带刀骑马佩箭的人马来,呼啦啦的一大群,坊门前的坊丁、武候都吓了一大跳。 魏昶骑马奔上前,亮出腰牌。 “长安县衙办差!” 门口的坊正、坊丁和武候都不知所措,他们想要关门,可看到那明恍恍的刀枪,最终只得面色发白的退到一边让路。 秦琅也没有为难这些人,只是让刘九他们夺下他们手里的刀枪,然后把他们绑起来扔在那里。 时间紧迫,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 出了永达坊坊门,秦琅一行直接向西奔长寿坊长安县衙而去。 经过永安坊角时,街铺武候队正老张刚带人接班,就看到秦琅带着一群熟悉的人过来。 老张咽了咽口水。 “张老哥!”秦琅笑着上前打招呼。 张队头不安的问,“你们这是?” “堪乱讨逆,张队头且随某一起建功立业!” “堪什么乱讨什么逆?” “太子齐王谋逆,率兵攻打皇宫,我等奉天策上将、尚书令、雍州牧、十二卫大将军秦王之令讨逆平乱,张队头还不速速奉教同往!” 张队头只感觉嘴中发苦,想不到居然摊上这事了,太子谋乱?这怎么可能呢。可看到面带微笑的秦琅,还有他身后那无数对准了他们的刀枪弓箭,老张却别无选择。 “秦县尉,某职责在此,不敢擅离。”他只得道。 “讨逆平乱乃是第一紧要之事!”秦琅表情严肃的盯着张队头。 张队头回头看了看同样面如死灰的身后街铺手下,他们总共二十人,对面却是数百人。 “老张,我是看在之前的关系上,才好心给你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莫错失。” 老张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要么跟着秦琅一起,要么就要被他们砍了。 “多谢三郎提携!”老张最后只得苦笑一声,然后招呼手下兄弟们一起加入,或许是因为之前一起跟着秦三郎在永康坊里喝过酒,没有人反抗不从。 队伍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巡城的武候巡骑。 一直来到了长安县衙前,许敬宗本来不想加入,可秦琅直接请他同行,他最终只得无奈的骑上马。 秦琅派人搬空了长安县衙甲仗库里的武器,虽然不多,但也还是获得了不少弓弩长矛大盾,还得了上百套甲胄,算是大涨士气。 在县衙也头一次遇到了反抗,一些忠于太子的官吏们带头反抗,但是他们哪是有备而来的秦琅等人对手,一通刀砍棍砸便都倒下了。 那些死囚、游侠们动起手来极黑,或许是被官府压制的久了,这会个个如出牢的猛虎。 若不是秦琅及时制止,只怕这些人就要暴走,直接开始打砸抢烧了。 秦琅记得自己的计划和目的,得赶去玄武门外,而不是在这里无谓的打砸抢烧。 走出长寿坊,结果迎头就碰上了大队的右武候巡骑。 约摸百骑,数量虽不多,可这些右武候巡骑,却个个都是全副武装,装备精良,明光甲、战马、角弓、长矛、横刀。 百骑在街上一排,带来极大的威慑。 有些囚犯甚至已经有些畏惧的后退。 刘九策马上前,金背大刀一挥,那个囚犯的人头已经飞上了天。 “敢有后退者,死!”刘九大吼一声,顿时无人敢再后退。 秦用这时更是直接摘下了八棱铜锤,直接就策马前冲。 二十骑秦府家丁,这个时候也都是紧随其后,直扑向前。 林三带着一群边塞游侠,也不甘示弱。 “兄弟们,冲!” 秦琅这边有马者不足百,可他们冲起来的气势丝毫不弱。 刘九与魏昶等则在后面鼓动,大群不良人、囚犯也舞动着刀枪向前,气势十足。 秦琅身披三层甲,如同一个铁人。 他手里提着丈八马槊,本来也没想着要跟秦用一样冲锋向前,可奈何坐下的豹子头这会居然跟人来疯一样,居然好似恼了那些马儿抢了它的风头,它嘶吼一声,然后便飞奔向前。 秦琅在马上被它带着跑,只能无奈的叫苦不迭。 他还在想着要完了。 不料在马上颠着颠着,居然有了感觉。 手里的马槊刚才还不知道要怎么摆好,这会居然已经有种如臂使指般的感觉,这一刻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要如何骑马做战,如何挥槊使箭,甚至脑满里闪过无数骑射训练的画面。 那些本是秦三郎的记忆,是他多年刻苦训练的记忆,可这会却一下子全都加载到了他的脑子里,甚至他这副躯体也有了骑射击槊的肌肉记忆。 数名武候巡骑向秦琅放箭,他躲避不及,可箭支却没能突破三层厚甲,只是歪斜的插在上面,给他增添了一些装饰。 秦琅信心大增。 豹子头已经冲入敌骑当中,它居然口咬头撞腿踢的攻击起武候坐骑来,秦琅在马上也没闲着,一杆马槊也是左拍右刺。 长街之上,两支人马展开混战。 厮杀声震天。 那些装备精良的右武候巡骑,居然被打的节节败退,最终溃败而散。或许这些人是被许敬宗的讨逆平贼之言搅乱心神,又或许干脆是被秦琅秦用林三刘九这些人的凶悍打法给吓倒,最终不敌溃走。 “不要追,去芳林门!” 囚犯、游侠们打了场胜仗,个个兴奋万分,他们从伤亡的武候巡骑身上扒装备,抢夺失去主人的坐骑。 又走过两条街,前面再次出现大批人马。 “来者可是秦三郎!” 对面有人高呼,秦琅望去,发现为首之人居然是须发花白的雍州治中从事高士廉,这位也已经武装起了一批囚犯、家丁、亡命等,打开了州衙武库,杀了出来。 两支人马汇合,于是声威大振。 “赶紧去芳林门!”秦琅提醒高士廉,芳林门是长安北城门之一,只要拿下此门,才能赶到玄武门增援秦王。 相比起街坊上的武候、巡骑们,芳林门防御更强,守卫更多,必须得抢时间,否则守卫会更多。 高士廉看着秦琅身后的队伍,都有五六百人了,比他的多了一倍有余,不由的抚须赞叹道,“三郎果然勇悍了得!” 他干脆把手下的那二百来人也都交给秦琅指挥。 两支人马汇合后继续向北冲,此时天越发明亮,街道上已经有了许多行人,可是一见到这支人马经过,都吓的全都往坊里躲避。 而街角坊角的武候街铺,看着这七八百人马,居然都畏惧不敢阻拦。 甚至在这支人马的讨逆平乱的呼喊中,居然有许多人也转身提刀加入其中。 “奉秦王教讨逆靖乱!”一名武候高呼着提刀加入,他曾在秦王麾下做战,听说这支队伍是奉秦王教,于是毫不犹豫的加入。 而许多沿途街坊里的恶少年、游侠儿们等,在听闻他们沿途的宣传后,居然也有不少胆大之人也提刀举枪加入,他们也想趁机搏一搏。 或许也是因为秦王李世民本就在朝野民间威望极高,故此秦琅等人打着秦王讨逆的名号后,会有这么多人加入。 等他们一路杀到芳林门前时,这支队伍已经达到了一千余人,甚至后面还有两三千跟着来围观的百姓。 秦琅不得不感叹这些大唐百姓还真是胆大,这样的混战他们也敢来看热闹。 芳林门,果然已经城门紧闭。 门前架起了拒马。 有数百兵丁守卫在门前,前面排着盾牌,后面是一列列长矛大枪,再后面则是许多弓手,城上还有一架架的守城大弩。 一股肃杀之气。 刘九提着把滴血大刀来到秦琅面前,“娘的,反应倒是贼快,这城门守备极严,不好打。” 秦用也点头。 他们虽然一路杀来,队伍大增,可说到底,他们缺少足够的武器,尤其是铠甲盾牌这些防具欠缺,在街坊厮杀倒还好,可一旦面对守备森严的城门就不好攻了。 仅是那守城弩,就能让他们难以近前,更别提那么多弓弩手。 “三郎,必须拿下此门!”高士廉骑马赶到。 秦琅眯着眼睛打量着芳林门,想靠身后这千把乌合之众硬拿下来,看来确实难于登天。 想到这,他策马缓缓向前。 高士廉和刚赶到的许敬宗惊呼,秦琅却依然没有停止。 芳林门前。 众从守门的军士都紧张的盯着上前的秦琅,弓手们早已经拉开弦上了箭,手臂都拉酸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弓放箭。 秦琅骑着豹子头一直来到拒马前才停下。 “某是检校左卫将军、天节将军、盐州道行军总管翼国公之子秦琅,长安县尉,现奉天策上将、尚书令、雍州牧、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秦王之教,特率众往玄武门讨逆靖乱,勤王救驾,任何敢有阻拦者,皆视为叛逆同党、株连全族,遇赦不赦!” 芳林门前一阵骚乱。 “请问是哪位将军在此领兵,可否前来一会?” 芳林门上,镇守此门的却是安兴贵。 现任右武候大将军凉国公安兴贵,名列武德十六功臣第一位,曾以一已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为朝廷平定了拥兵十万的河西李轨。 安兴贵是粟特胡人,家族世代是河西豪族,他在大唐草创之初,孤身一人从长安前往河西,凭一张嘴就联络西凉李轨部下背主归唐。 此时,他站在芳林门城楼上,怔怔的望着城前的那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几分自己当年的胆识风范。 他挥手一招,叫来亲兵。 “你下去告诉这个秦三郎,我邀他上城门楼一叙!不知他敢不敢!” 城下,秦琅听完传话,抬头望向城门楼上,刚好看到倚垛而望的安兴贵,他哈哈一笑,“带路!” 城门前守卫让出一条路来,秦琅在刀剑中登上城门楼。 一老一少见面,互相打量。 “早就耳闻安家一门两国公,兄弟皆功臣,今日终于有幸见到凉国公了。”秦琅见礼。 “有话直说,不必客套!”安兴贵笑着打量秦琅,觉得这小子还真是越看越对眼,确实有胆识。 “今日长安乱,还须仰仗凉国公稳定大局。” “那些宫闱内争,我实在是看的厌烦,我只守着这座芳林门便好!”安兴贵道。 “凉国公,今日不论你开不开这座芳林门,其实结局都早已经定了,不论是太子还是齐王,最终都不可能坐上那把龙椅的,最终正位太极宫的,唯有秦王。我敢说,太阳不到中天,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安兴贵认真的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这是兵变,这是一场战争,用兵打仗,秦王远超那二位,甚至是宫里那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够果决都不够狠!包括那位!” 安兴贵眯起了眼睛,似在认真思虑这句话。 “凉国公,实不相瞒,其实此刻,秦王已兵入太极宫!” 安兴贵猛的抬头,目光望向秦琅,满中惊讶与惊惧,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珠。 “凉国公,你开不开城门,都于大局无碍,但是却于你于安氏家族大有关系,你是武德功臣,若打开此门,你将来会是新朝功臣,若是闭关拒门,那就是新朝罪人,如何选择,皆听由安公自便!” “长安城里,秦王只区区几百亲兵,如何翻天覆地?”安兴贵问。 “区区几百兵?秦王这两个字就值十万兵了,看看我身后,那里就已经是数千人马了,再告诉安公一个消息,我父亲已经在渭水大营拔营出兵,正率数万将士往长安而来!” “玄武门中郎将常何,也早已经暗中向秦王效忠了。” “北门屯营将军敬君弘,也是秦王的人!” ······ 良久,安兴贵终于叹了口气,“我老了!” 秦琅站在那里看着他,也不接话。 “禄山,你下去传令,打开芳林门,放行!” “安公,不随我等前往太极宫护驾吗?” 安兴贵有些失落的摆了摆手,“算了,我老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见到秦王时,替我带个好便行了。” 秦琅点头,拱手告辞,下城楼。 右武候兵士齐齐让开,紧闭的芳林门也缓缓打开了。 那边等的焦急万分的高士廉和许敬宗等看到城门打开,都不由的惊喜连连。 “三郎,你怎么说服那个老家伙的?” “安大将军人不错的,走吧!”秦琅笑着说道,心中紧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松下来。 千余人马鱼贯而过,穿过芳林门,到了长安城外。 玄武门,已经不远了。 第34章 激战玄武门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子时三刻(23点45分)。 李世民的行动十分顺利,他与尉迟恭程咬金等率一百骑自宏义门出发,在常何的接应之下,顺利的通过玄武门。路上遇到两队左武候的巡警兵士阻拦盘问,可都被披着亲王袍服的李世民喝退。 在进玄武门前,遇到屯营禁军,更是对他们视若不见。 门内临湖殿里,点起了几盏油灯。 李世民脱去外面的衣袍,尉迟恭和程咬金为他披上明光铠甲。 常何与敬君弘二将自外进入,拜见。 “无需多礼,快快请起,今夜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玄武门就交给你们了,等太子和齐王一进门,你们立即关闭宫门,隔绝东宫与齐王的护卫,能做到吗?” “请殿下放心。” “好,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守好玄武门,不得放任何人入宫,就算东宫和齐王府之兵前来,你们也闭关紧守就好,切勿出战,以防宫门有失!”李世民再三交待。 二人领命而去。 李世民又叫来侯君集。 “你带一百兄弟去长生殿那边,我和敬德、咬金等在此伏击太子、齐王。” 等人都走了,临湖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十人。 夜,寂静无声。 李世民的心却越来越紧张。 侯君集领着一百秦王府护军亲兵,直往北海池边长生殿而去,他知道,那边的侍卫已经不是秦王能控制的了的,虽然此时那边的护卫不会多,但必然会是一场恶战。 他拔出剑,转头对着一百士兵道,“无数次血肉拼杀,咱们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弟兄们,今夜,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大王不会亏欠咱们,走!” 长生殿外. 气氛凝滞。 元从禁军出身的左府中郎将卫忠怎么也没有想到,深更半夜,居然有人敢直闯宫阙。近百当值侍卫,居然措不及防之下,被逆贼一个照面就砍杀大半。 既惊且惧。 来者不善! 卫忠提剑守在殿阶前,呼喝连连,可奈何手底下的侍卫居然不及来犯逆贼,一个接一个的被砍倒射杀。 一员浑身浴血的壮汉杀到近前。 “来者何人!”卫忠身上插着数支羽箭,依然厉声喝问。 “天策府左虞侯、秦王府车骑将军、全椒县开国子侯君集!”来将报出姓名。 卫忠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想不到居然是秦王谋逆闯宫。 “好大的胆子····” 侯君集的剑已经刺透卫忠的胸膛,“聒噪!” 他身后的人马一拥而上,刀砍斧劈,一瞬间,剩下的那十多名侍卫也尽皆倒地,鲜血淌满殿前台阶。 身穿着睡袍的皇帝李渊,站在殿中央,冷冷的看着血染战甲的侯君集以及他身后的那一群士兵。 皇帝目光冰冷,凛然不可侵犯,士兵们一时不敢近前。 侯君集一咬牙,提剑上前,“太子与齐王谋逆叛乱,此时正做乱长安,臣奉秦王教令,特赶来保护陛下,请陛下移驾北海池龙舟之上暂避。” 李渊冷笑,“秦王呢,怎么不见他来?” “秦王正在守卫玄武门,抵挡叛军入宫。” 李渊摇头,他根本不信,太子谋乱?这怎么可能。 “请陛下移驾!”侯君集上前催促。 李渊不为所动。 一名宦官内侍上前斥责,“大胆,安敢冒犯圣驾,还不退出殿外!” 侯君集瞧了眼皇帝,又看了眼那个宦官,他眯起眼睛,突然拔剑,一阵白光闪过,那名宦官的首级已经落地,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到了皇帝脸上。 “请陛下移驾!” 侯君集提着带血的剑直接走到面帝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皇帝道。 李渊气的浑身颤抖,可脸上那几滴滚烫的血却刺激醒了他,他明白造反的是二儿子,若是他不肯走,只怕那把刀就要砍到自己头上了。 “请陛下移驾!”侯君集再请。 李渊脸色灰败,他一甩衣衫,无奈的被这群乱臣贼子带离长生殿。 玄武门。 东方第一缕晨曦终于透出晓色,皇城北门玄武门缓缓打开,两队兵丁手执长矛站立两侧,与平常并无不同。 齐王李元吉陪着太子李建成骑马而来。 李元吉勒住马,“我感觉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你说老二会不会阴我们?要不还是回吧。” “陛下召我们来与秦王当堂对质,我们若是不敢去,岂不礼亏?到时不是就更说不清楚了?”建成道。 “那要不把薛万彻和冯立兄弟调过来,以防万一。”元吉道。 “你多虑了,这里面是太极宫,宫门守卫和宫内侍卫,都是陛下的元从禁军,秦王再有威望,也没本事插手到里面来。况且,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以免影响了明日大计。” 齐王随着太子来到门前,常何出来拜见。 “常何,一切如常吧?”建成问道。 在太子的眼里,常何是他的人,多年前太子建成就把出身瓦岗的常何拉了过来了,平时没少赏赐金银,自认为早喂饱了他。 “回殿下,一切如常。” 元吉问,“秦王可已入宫?” “秦王刚入宫片刻。” 建成把自己的腰牌递上,元吉则根本懒得拿,常何也不以为意,随便看了眼便递回给太子,“请殿下入宫。” “秦王身边带了多少侍卫?” “看齐王殿下说的,按规矩,这玄武门过了就是大内禁中,就算秦王身为天策上将,可也不能带侍卫随从入宫的,秦王是独自入宫的。” 建成对常何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元吉却转身对身后的谢叔方道,“你与太子的人就在东侧宫墙下候着。” “末将明白!”谢叔方领命。 两入骑马过玄武门,进去没多久便感觉不太对劲,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连个侍卫宫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大哥,不太对劲。” 皇宫之中不可能守卫如此松懈,尤其是这段特殊的时间。 李元吉勒住了马匹,“大哥,快撤。” 他虽然年轻,可打仗带兵的经验却比建成还多,早年镇守太原,后来又随李世民攻过洛阳,近年又多次代李世民挂帅出征。 李建成被他这一提醒,也觉得很不对劲,平时他经常出入玄武门,但哪有这般反常。 两人调转马头。 不远处,李世民与尉迟恭等诸将早就埋伏在太子必经之路上,原计划是用弓弩伏击。可没料到两人走到一半居然调头。 李世民忍不住骑马追出,在后面高喊,“太子哪里去?” 他一现身,李元吉便大喊,“大哥,果然有埋伏,快撤!” 此时追出来的李世民身披铠甲,提弓背箭,任谁都看出不对劲了。 两人踢马往回跑,李世民策马猛追。 那边元吉急的连忙也提起弓箭回头便射,结果太过心急,那箭毫无准头。 建成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边骑马边训斥元吉,“不可在禁中动武!” 元吉哪顾这些,又射出一箭,依然没有射中。 李世民拍马赶上,提弓搭箭。 他在后面追,射箭的姿势要比元吉回头射好的多,况且李世民的箭法深得他父亲真传,本就是一名神箭手。 建成在那里大喝,“二郎、四郎,休要胡闹,此是禁中。” 可李世民一松手,箭呼啸飞出。 元吉焦急喊道,“大哥,他要杀你···” 话未落,李世民的箭已经自建成背后射入,李建成晃了几下栽落于马下,根本没想到兄弟居然如此胆大到敢在宫中直接射杀他。 李元吉惊呼一声,但没有停下来,他扭着头看着大哥落马,躺在那一动不动。他没停,也不敢停,拍马加速往外跑,只希望能够逃离此地。 李世民紧追不舍。 兄弟俩个,一追一逃。 经过一片树林,元吉突然回头一箭,李世民急忙闪身避过,结果坐骑拖着他奔至一颗树下,一条伸出的树枝迎面而来,李世民躲避不及,被树枝挂下了树,摔落地上。 元吉见状,一咬牙调头赶到,从马上猛扑而下,一下子摁住了二哥。 兄弟俩纠缠到一起。 李世民被那树枝打的眼冒金星,此时还有些头晕脑炫,又被元吉一扑,更是恍恍惚惚,元吉提起弓,用弓弦去勒李世民脖子,想要将他勒死。 挣扎之中,李世民俗拔剑,可剑被压在身下。 脖子上的弓弦越勒越紧,李世民呼吸困难,面胀的青紫。 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突然一阵马蹄声传至。 一把马槊穿透了元吉的背部,从他前胸透出。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李世民一身。 元吉紧握弓弦的手慢慢无力松开,李世民终于得以扯开弓弦脱困,他推开趴在身上的兄弟尸体,爬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尉迟恭抽出马槊,一脚将元吉的尸体踢开。 “大王没事吧?” 李世民心有余悸的道,“刚才一时心急了些,几年没上战场,居然差点在阴沟里翻船了。” “好在有惊无险,太子和齐王皆已伏诛,大势已定,恭喜大王!” “不知长生殿那边如何了,也不知道玄龄是否已经控制了三省和十二卫衙门。” 张公谨奔向玄武门,通知常何关门。 玄武门守卫缓缓的推动城门。 不远处宫墙之下,谢叔方看到突然要关闭的玄武门,不由的大惊。 “宫门白天无故不得开启关闭,太子与齐王刚入宫,玄武门便关闭,只怕有变!” 几个齐王府心腹将校,都清楚眼下的形势是十分的紧张,都是大呼不好。 一群人率领手下鼓噪奔近城门。 张公谨看着军士们还在缓缓的推动着城门,不由急了。 “赶紧关门,不能让他们进来!” 士兵们用尽力气推门,可依然只是加快了一点点。 张公谨冲上前,猛推城门,城门关闭速度加快。 “放箭!” 城头上常何看到谢叔方正加紧冲来,急忙喝令。 他手下那些昨天拿过秦王金刀子的校尉们,便纷纷在一众守卫惊慌失措的目光里纷纷张弓放箭。 箭支阻滞了谢叔方等的冲势,为张公谨赢得了些时间,他终于赶在对方冲入城门洞前把门合上了。 张公谨直接一人抱起城门栓便加了上去。 门栓刚落下,玄武门城门便猛的被撞响。 谢叔方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娘的,冯立也来了!”城头上,常何担忧的望着城门前。 原来昨夜李世民在外遇到的左武候巡骑中,有一名校尉是谢叔方的妻舅,虽然他官职低,可也觉得昨夜秦王一行实在有些奇怪,于是等到早上城门打开之后,便立即赶去齐王府报信,结果他晚去一步,没碰上李元吉。但那边还是通知到了冯立薛万彻等。 冯立等也马上惊觉有变,于是率兵赶来,可依然还是来迟一步,玄武门已经关上了。 玄武门前乱作了一团。 虽然张公谨与常何及时关闭了城门,可冯立、谢叔方等依然聚集了两千余东宫和齐王府兵马,意图强行夺门。 东宫六率兵、长林兵、齐王府护兵,还有北门屯营禁军乱成一团 ······ “快,燃起烽烟!”张公谨上了城头,高声喝道。 只要烽烟一起,那么潜伏在此处不远的天策府一千五百人马就能马上赶来增援,而且渭水河边,秦叔宝也会率三万北伐军赶来长安。 望着紧闭的城门,谢叔方提议,“立即派人去请薛万彻护军集结东宫与齐王府护军主力回城,抢夺长安城防以及各处要点,围住太极宫逼秦王交出太子和齐王,若是太子与齐王已遭不幸,则在控制京畿之后,调集攻城器械,召集勤王兵马强攻下太极宫,擒斩逆贼李世民为太子与齐王报仇。” 冯立则提出了另一个提议,他认为太子和齐王此刻已遭不测,甚至天子都可能已经遇难,所以不如他们赶紧回去护着太子和齐王的家眷逃出长安。 “去哪?” “去豳州李艺那里,或是幽州李瑗和王君廓那,他们都是太子的人,到时我们可以拥太子长子登基继位。” 可两人的提议都被冯诩所反对,“我等受殿下厚恩,值此效命之际,唯以性命相从,岂有其它?”说完,他便策马扬枪,率先杀向了玄武门外的北门屯营兵。 北门屯营这边,敬君弘见对方冲杀而来,丝毫不甘示弱,也立即动员出战。 右屯营中郎将吕世衡劝谏,“今情况不明,不宜擅自与东宫兵交战,不如暂领兵退后以静观其变?” 敬君弘早就是李世民的人,此刻当然不可能坐观局势。 他拔剑高呼,“我等为天子元从禁军,职责便是守卫北门,如今乱军肆虐,岂能坐视?” 他骑马冲出,后面诸将校中有他心腹者自然也都是纷纷跟随而出,吕世衡和其它诸将校见状,也无法退后,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于是几支一样都打着大唐旗号的军队,却在大唐的皇宫北门外厮杀起来。 太子率军、东宫长林兵、齐王护军三千余人马,与北门左右屯营两千人马混战起来。 一交手,东宫这边的优势便显现出来,这些兵马都是太子和建成多年苦心积虑打造的,其中既有从燕郡王李艺手下调来的幽州铁骑,也有元吉从突厥人那里弄来的突厥轻骑,论装备和战斗力,都不是那些号称子弟兵的元从禁军能比的。 毕竟天子元从早初三万人,太原时随皇帝起兵,后来打入关中坐了天下后,很多人就已经返回家乡,剩下愿意留下的才编为禁军,其中又多有残疾老病,于是择其子弟补充,因此被称为子弟兵。 这些子弟兵很少上战场,所以战斗力其实很一般。 这会寡不敌众,加之士气不足装备不及,不到半个时辰,两支屯营禁军便被砍瓜切菜一般杀的落花流水。 敬君弘和吕世衡两位中郎将,更是被勇悍无比的冯立兄弟和谢叔方阵中斩杀。 此时,天策府的一千五百人马还没有接讯赶到,宫内的李世民更只有百骑。谢叔方等杀散北门屯营兵,随即赶到玄武门下,准备强攻城门。 城上,常何与张公谨都是不由惊慌,失去了门外的屯营禁军,玄武门只余百余守卫而已,如何应对这数千人马? “张兄,你赶紧去将此间局势报与秦王,我在此坚守,不过只怕也守不了多久了。我受秦王之恩,就算死也会守到最后一刻,但请秦王早做谋划,万一玄武门守不住,请殿下赶紧自其它宫门离开!” 张公谨咬咬牙,“好,请务必多坚持一会,烽烟已经燃起,天策府的兵马很快就会到的。” 常何苦笑,“但愿他们能快点到,否则薛万彻就也要来了,那家伙勇猛不输秦叔宝,他若是再带几千人马杀到,这里是绝守不住的。” 张公谨望向西面。 “还有一支兵马,芳林门那边有叔宝的儿子秦三郎,他见到烽烟,会带人前来增援玄武门的。” “叔宝的儿子?他哪来的兵马?” “是长安的囚徒,高士廉说秦三郎暗里已经张罗了不少囚徒和游侠、亡命等,说是一支强有力的人马。” 常何听了不由苦笑摇头,却是对此不抱什么希望,若是秦叔宝来还差不多,秦叔宝的儿子,还带一群囚犯游侠? 能抵什么事? “你快去吧。”他只得无奈的叹声气。 张公谨突然惊叫。 “快看那里,好一支凶悍的人马,是从芳林门那边来的,是叔宝的儿子来了,他来了,他果然来了。” 常何抬头眺望西面远处,果然只见东宫兵马的后方,突然杀出一支人马,他们犹如一阵狂风暴雨,狂袭而来! 第35章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清晨。 秦琅遥遥便见玄武门依然紧闭,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城上烽烟还在燃烧着。 他猛勒坐骑。 豹子头人立而起,嘶鸣连连。 秦琅高高举起右手。 身后秦用、老黄、魏昶、林三、刘九等人纷纷勒停坐骑,一千余人马也都减速缓行,渐渐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玄武门还关着。” “可城头上烽烟燃着。” “看这城下,死了好多元从禁军。” 虽然城头城下几支兵马都是打着大唐旗号,穿着大唐的铠甲,但不同的军队袍服还是有些细微区别的,比如北门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他们并不隶属于南衙的十二卫四府,他们的军袍镶着条金色的边线,很是明显。 东宫的六率和长林兵则是镶银边的,至于齐王府的镶黄边,秦王府的镶黑边。 倒在地上的,多是镶金边的北门屯营天子元从禁军。 秦琅在马上仔细观看对面,最后得出结论,虽然支持秦王的北门屯营兵已经败了,东宫和齐府兵暂赢一阵,可好在玄武门依然控制在秦王党手里。 “停止前进,列阵!” 相比起那些装备精良的东宫兵、齐府兵,匆匆赶到的秦琅他们这边,人数处于下风,装备更无法相提并论。 秦琅没打算直接猛冲。 “三郎,我建议暂且后退,我们只要在后面盯着,他们就无法全力攻打玄武门,咱们只要拖住就行。”秦用提议。 那边刘九提着金背大刀不屑的道,“正当一鼓作气杀将过去,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还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全凭着一口气在,若是这一退,只怕士气俱无,再难对战了。”刘九是造过反带过兵的,深知后面这群人根本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现在这一退,估计就以为败了,再无战心了。 秦琅点头。 “我们不退,也不攻,就在这列阵。有盾牌的顶在前面,操长家伙的随后,有弓弩的在中间,有马的护住两翼。” 魏昶瞧了瞧身后这群拿着五花八门武器,连衣服都是乱七八糟的千把人,担忧的道,“东宫兵精锐,尤其是那些长林兵,不少是幽州铁骑,若是他们一冲,只怕我们就要溃散。” “殿下的玄甲骑就在附近,马上就到了,我们只要坚持一会就行了。” 秦琅虽年轻气盛,但也不蠢,敬君弘和吕世衡这两位中郎将都已经倒下了,他可不认为自己身后的这群人比天子元从还厉害,起码天子元从装备方面更好,人家训练也更充足。 正常情况下,秦琅确实应当率兵暂退。可刘九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乌合之众只能前进不能退,一退就可能是崩溃。 打顺风仗是没问题的,可他们承不了压。 只能在这里盯住。 “魏帅,你让兄弟们在后面高呼,就说右武候凉国公安大将军奉秦王教令前来讨逆平贼,令东宫与齐府等兵将莫要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让他们赶紧退下。” “林兄,你让手下兄弟们在另一边呼喊,就说雍州高治中奉秦王教令前来勤王靖乱!” “阿黄,你带些人在后面喊,就说左武候大将军刘公奉令前来靖乱!” “义兄,你十几骑往阵前跑一圈,就说奉天节将军、左卫将军、上柱国翼国公秦大将军之令,前来靖乱!” ······ 片刻之后,秦琅这边,各种喊声四起。 玄武门下。 谢叔方、冯诩、冯立三将聚在一起。 “右武候大将军安兴贵、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左卫将军秦琼、雍州治中高士廉······” “高士廉是秦王妻舅,他投了秦王倒不意外,可是安兴贵和刘弘基怎么也投靠了秦王府?” “那个秦琼不是已经转投太子了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 “安兴贵可向来是陛下的人,刘弘基也是陛下的人啊。” “我看他们早已暗中倒向秦王,否则这些人马如何能过的了芳林门?”谢叔方皱眉道,左右武候卫负责长安皇城、外城街道巡警,并负责各处城门值守,这是极紧要的位置,早前由秦王身兼此两要职,后人陛下选用安兴贵和刘弘基分别担任,想不到这两人居然早投了秦王。” “那现在怎么办?”冯立担忧的问。 “他们若都倒向秦王,只怕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兵马赶到了。” 谢叔方提出自己先前的建议,但冯氏兄弟拒绝。 “那就只有战了,趁他们新到,立足未稳,人数也不多,咱们分兵掩杀过去,灭了他们。” 很快,双方议定。 谢叔方率领齐王府兵回头攻打赶到的秦王援兵,由冯氏兄弟率领东宫兵继续围攻玄武门。 一千五百余齐王府兵分成了三个方阵,缓步逼来。 谢叔方骑银马,执银槊,一身银甲。 他跃马阵前,高声喊道。 “吾乃冠军将军谢献武后人,齐王府左车骑将军谢叔方,对面何人,可敢报上名号?” 秦琅坐下的豹子头不安份的在刨着地,秦琅披三层厚甲,手里也提着杆马槊,“谢献武何人?” 旁边秦用答道,“谢献武便是当年东晋组建北府兵,淝水大战中为前锋大败前秦军的谢玄,谢安之侄也,后进号冠军将军,死后谥献武。这个谢叔方早在陛下起兵之初便投到齐王麾下,是齐王麾下第一猛将,当心一些。” 秦用盯着远处谢叔方,手早已经按到了腰间的两把大锤之上,十分警惕。 刘九提着那把大刀,“谢玄之后?看来应当有些本事,不过我倒想去会会他。”说完,一拍马,也不待秦琅同意,便径自出战。 秦琅看的直摇头,这两军交阵,怎么还弄成了走马斗将了? 刘九纵马提刀而上,那边谢叔方大叫一声来的正好。 “来者何人?谢某马槊不挑无名之辈!” 刘九哈哈大笑,“你可听好了,爷爷便是离石胡太子王刘九是也!” 谢叔方冷笑两声,“原来是你这个死囚,想不到居然出来了,既然你来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两人骑马对冲,刀槊相交。 几个回合后,居然不分胜负。 倒时将遇良才棋逢对方,杀的难解难分。 秦琅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你说这个谢叔方很厉害?” “嗯,比阿郎自然是要差些,但也差不远的。”秦用点头道。 “想不到这个刘九如此彪悍,他能跟谢叔方打平,那说明他的武艺也很强。” 秦用不以为然的道,“刘九若单论武艺,当还在谢叔方之上,只是他被关押许久,还没恢复。但为将者,武艺并不是最重要的,若只是一队头旅帅冲锋陷阵,自然是得勇悍,可若为将,则需要更多的是统帅之才能,是排兵布阵是临机决断,是战机的审时夺势。这方面,刘九肯定是不如谢叔方许多的。” “我看不然,若谢叔方真的聪明,就不会在这里斗将了。” “也许谢叔方本来只是打算来个阵前斩将夺旗,好鼓舞士气,只是没料到刘九这么厉害罢了。” 谢叔方与刘九打了数十个回合,见斩不了对方,也便不再纠缠,他打马回到本阵,然后喝令兵马缓阵压上前来。 刘九不敢硬冲长矛步阵,打马回来。 “他娘的,这个谢叔方没种。” “刘兄辛苦了,且回去歇息一下。”秦琅笑着称赞了刘九几声神武。 “义兄,玄甲骑还要多久能到?”他有些没把握的对秦用苦笑,“我怕我们撑不了多久。” “翟长孙将军统领五百玄甲骑一千天策亲兵,应当就在这附近不远,应当快到了。”秦用也只能如此道,翟长孙是玄甲骑最初的四大统领之一,当年玄甲骑建立后,四位统领分别是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和翟长孙。 秦琼从渭水大营秘密派翟长孙统一千五百人过来,这是战斗力的保障。 只是这烽烟燃起许久了,也没见来。 突然,秦用闭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最后他跳下马,把箭壶摘下放在地上,然后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你听,有兵马在附近行军,是骑军,在奔驰,数量不少于五百,距离此地很近了。” “难道是玄甲骑兵?”秦琅振奋。 玄甲骑兵可是为大唐征战天下的李世民亲创的一支精锐骑兵部队,当年李世民征战,每战都身披玄甲之为前锋,所向披糜,无所不破,经常能够将十倍于已的敌人击溃。 玄甲骑是一只身披黑色铠甲骑黑色战马的轻骑兵,为骑兵之中的选锋。玄甲骑身四方部队中精选骠骑,最擅长的就是埋伏、突击,不论是侧翼突击还是正面冲击,攻势如火,不可阻挡。 秦琅端起马槊,“传令下去,玄甲骑来了,天策亲兵来了,胜利的时刻到了!” “准备冲锋!” 大地在震动,从轻微的震动,到越来越剧烈的震动。 西北方向,一线黑潮涌现。 一出现,便如一阵狂风卷着乌云,狂袭而来。 黑色的战旗,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战马,黑色的漆枪! “玄甲骑!” 突然出现的五百骑玄甲轻骑猛的杀出,此时东宫兵正在强攻玄武门,而齐王府兵则调头逼压秦琅部。 翟长孙率领的五百玄甲骑却恰好自东宫和齐府兵两军中间切入,他们将攻击目标直接选择了谢叔方部的齐府兵。 从齐府军背后掩杀突袭。 秦琅哈哈大笑,挥槊下令全军出击。 两军前后夹击,千五齐府兵陷入腹部受敌困境之中,更要命的是他们刚跟屯营大战一场,此时也是疲惫之军,遇到完全冲锋起来的玄甲骑自背后掩杀,前面又被秦琅率部阻挡,一时进退不得。 几乎是瞬间,齐府军就崩散溃逃了。 第36章 借太子人头一用 秦琅掀开染血的面甲。 眼前一片狼藉,一千五百齐府兵有半数倒在了地上,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无主的战马在悲鸣,试图叫醒伙伴。 “三郎,谢叔方逃了。” 秦琅扭头望向远处,谢叔方兵败后没有回玄武门下跟冯氏兄弟会和,而是直接带着数百残兵,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不必管他,我们的战场在这,在玄武门。传令兄弟们,穷寇勿追,不要管那些败兵,赶紧聚拢起来,我们面前还有两千多东宫兵呢,不解决掉他们,事还没完。” 一队黑披风黑铠甲黑战马黑漆枪的玄甲骑奔来。 一员玄甲骑将在最前面。 秦用迎上前,“见过翟将军。” 身材魁梧的翟长孙跳下马,“我说是谁有如此胆气,居然敢以千余乌合便要硬战谢叔方呢,原来是叔宝家的大锤公子啊。” 翟长孙以前跟秦叔宝一起并为玄甲骑兵的首任四大统领,不过他不是瓦岗过来的,他本是陇右人,早年随薛举父子在金城举兵反隋,后来因薛举父子无道,身为薛仁杲宰相内史令的翟长孙率部归降李世民,从此随他征战。 “翟将军误会了,在此统兵的乃是长安县尉,是我义父第三郎秦琅秦怀良也。” “哦?” 翟长孙有些意外。 秦琅上前见礼,翟长孙上下左右的打量了许多遍,“你就是秦三郎?虽说我与你父共事多年,但还头回见你,前几天还听说你竟然拒了与荥阳郑氏的联姻,当时还不少人说你是傻子,想不到你小子如此勇猛,不输给叔宝啊。” “若非翟叔叔及时赶到,只怕我此刻早已经丢盔弃甲,正慌忙逃窜呢。”秦琅笑道。 “这话我可不信,你要是真这般没用,那等不到我来,你就要逃了。” “哈哈哈。” 简单的玩笑过后,大家便都亲切的多。 “这边什么情况?”翟长孙认真问道。 “情况还不坏,冯立兄弟的东宫兵和谢叔方的齐府兵击溃了屯营兵,敬君弘和吕世衡两位中郎将都战死了,不过好在常何及时关闭了玄武门,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宫里情况。”秦琅简单介绍道。 翟长孙打量了几眼依然紧闭的玄武门。 又看了看正在匆匆列阵备战的东宫兵。 “总算紧赶慢赶来的及时,只要玄武门没丢就不怕,谢叔方已经败逃,冯氏兄弟虽然也很狂,可我玄甲骑不放在眼里。三郎,你们也辛苦了,就请在一边为我们押阵,看我如何灭了他们。” 玄武门前。 冯氏兄弟此时也是十分不安。 强攻玄武门不下,现在又被玄甲骑杀到。 “玄甲骑,还真是威风。”冯立冷眼望着面前那黑色的浪潮。 “毕竟是秦王一手组建的玄甲骑,仅看这支骑兵的历任统领就知道如何骠悍了,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翟长孙、孙士贵、段志玄等哪个不是有名的骑将。” “尤其是那个秦叔宝,当年他在前朝时,以大将来护儿的帐内起家,后来是张须陀的前锋,跟罗士信万人莫敌。后来归附李密,也是李密的内军骠骑,再投王世充,又授他为龙骧大将军,归唐,为秦王府马军总管,再到玄甲骑统领,可以说这秦琼就是个天生的骑将,无论到哪,都是万中无敌的骑兵大将。” “来的好像不是秦琼,看旗帜是翟长孙,数量也不多,五百骑吧。”冯诩不太认同兄弟那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士气的说法。 “秦琼确实是久负盛名,可那是他从来没跟咱们兄弟交过手,否则,老子早就斩了他的人头。”冯诩狂妄说道,“秦琼未至,那就先斩了这个翟长孙。” 玄武门内。 临湖殿中。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尸体摆在殿中央,秦王李世民蹲在死去的两个兄弟面前,面沉如水,心情沉重。 虽然在制订这个计划之时,他已经做过许多最坏的打算,也料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真到了这一刻,两个兄弟的尸体摆放在面前时,看着他们犹自大睁的双眼,他依然还是不太敢置信。 长孙无忌等人都默默的站在远处,不敢近前,没有人想在此时打扰这位秦王殿下,虽然大家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怀念旧情之时,可他们依然还是给他留了些时间。 李世民伸出手,想要为兄弟们合上眼睛,可伸到一半,又不敢去触碰,最后还是收回,他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睛。 “是你们逼我的。” “若不是你们要在昆明池杀我,我也不想这样。” “几年前,你们就曾在酒中下毒谋害我,那次我命大没死,可是这次,我不想再忍了。” ······· “这天下本就是我该得的,我功劳最大,出力最多。” “咱们兄弟三个,终究只能活一个,今日不是你们死,那明日便轮到我死了。” “对不起。” 一名秦王府亲兵赶来。 长孙无忌上前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过来。 “殿下,有情况。” 李世民伸手抹去脸上的几滴泪水,起身出来。 “什么情况。” “两个情况,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王想先听哪个?” 李世民扭头看了那边地上的两个兄弟,“还是说点好消息吧,我现在想听点好消息。” “好消息是侯君集不负陛下重负,攻进了长生殿,他已经护卫陛下到了临湖殿附近的海池上,暂时安置于龙舟之上,泛舟池中。” 听到这消息,李世民长松了口气。 太子和齐王杀死了,皇帝也控制住了,现在就只剩下接管中枢,控制长安了。 “坏消息呢?” “敬君弘和吕世衡战死了,北门屯营兵溃散了,东宫和齐府兵正在围攻玄武门,常何和张公谨虽然关闭了玄武门,可只有百来人守卫,只怕难以久守。” “玄甲骑还没出现。” 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沉重。 李世民刚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上来。 “不是说只要玄武门上燃起烽烟,玄甲骑立即就能赶到驰援吗?” 长孙无忌不知如何回答。 郑仁泰道,“或许秦琼并没有调玄武甲回来。” “不可能!”李世民恼怒道。 “殿下,也许秦琼确实转投了太子。”郑仁泰依然道。 李世民脸色铁青,紧咬着牙关。 殿中气氛凝滞。 张公谨匆匆赶到。 “大王。” “公谨,你回来了,那边如何?” 张公谨拜倒在李世民面前,“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谢叔方和冯立兄弟突然率兵来攻,玄武门几乎失守,幸敬吕二将军拼死阻击才让我们有时间关上玄武门。二将遇难后,秦琅率千余囚徒、游侠、不良人等及时赶到,拖住了贼军攻势,赢得了喘息之机。随后,翟长孙将军率玄甲骑杀到,与秦三郎所部合力夹击大败谢叔方齐府兵,谢叔方败逃。” 李世民转怒为喜。 “那现在转危为安了?” “翟长孙与秦琅合兵一处,如今把冯氏兄弟的东宫兵和长林兵堵在玄武门下,玄武门转危为安了。”张公谨报喜。 “太好了,玄甲骑来的及时啊。” “大王,幸好是秦三郎及时杀出芳林门赶到,拖延了一些时间。”张公谨有一说一。 “对对对,秦三郎很及时,很关键,这小子当记大功一件。” 此刻,李世民的心情变的激昂亢奋起来,事情一件件变的好起来。 长孙无忌上前,“殿下,请前往海池龙舟面圣。” “各位宰相呢?”李世民问,按计划,房玄龄带兵去控制皇城三省十二卫,要把一众宰相控制后送进宫来,与皇帝一起,这样便于他控制中枢。 “那边还没消息,不过应当快了。” 李世民坚持要等到各位宰相到了之后,才肯去面圣。 等了不久,房玄龄来见,他成功的控制了皇城三省十二卫衙门,“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见到殿下的教令之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奉教了。” 有刘弘基的协助,房玄龄的任务很顺利完成,此刻,裴寂封德彝陈叔达杨恭仁萧瑀等诸位宰相都已经押送进宫,送上了北海龙舟之上。 “请殿下前往见驾!” “好,走吧。”李世民站在那里沉默了会,最终还是点头了。 他怕了那刻父子相见的场面,不知道要如何交待,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玄武门城下,一千天策府亲兵也终于赶到了。 一千天策府亲兵,五百玄甲骑,一千五百余长安县义民,冯氏兄弟的东宫兵已经不占优势。 玄武门依然紧闭,高高的宫门如同一座山峰一样阻挡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当秦琅与翟长孙等三面合围过来时,东宫兵马中终于有人开始逃散,冯氏兄弟虽然意图为太子死战,奈何手下已经军心大散。 最终,也只得随着部众溃逃。 翟长孙没去追击,秦琅更是没有想着要争这个功劳,反正今天的功劳足够了。 玄武门打开,常何和张公谨迎出门来,对秦琅他们万分感谢。 “殿下要见你们,随我来。”张公谨道。 秦琅入宫,在临湖殿外遇到了正要去见驾的李世民。 他对着秦琅点头。 “殿下,谢叔方那狗奴正与薛万彻率兵猛攻宏义宫秦王府,杜如晦请求大王派兵增援。” 一名秦王府卫士匆匆赶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李世民愣了一下,脚步不稳差点摔倒,秦琅及时扶住。 翟长孙道,“大王,末将愿率玄甲骑和天策府军去救援宏义宫。” 长孙无忌道,“可现在宫里局势未稳,玄武门必须得有重兵镇守才行。” “大王,某愿去救援宏义宫。”秦琅上前。 “你麾下并无精兵猛将,那薛万彻和谢叔方都是骠悍猛将。”李世民担忧道,翟长孙带玄甲骑和天策兵前去倒能击败那二人,可这里也离不开他们,万一玄武门空虚,被人所趁,就完了。 “殿下,末将不需精兵强将,只一人前往便可平息叛军。” “你单枪匹马?”李世民惊讶,长孙无忌也道,“这事关秦王府家眷安危,你可莫要胡说。” “某只向大王请求赐给两件东西便可成功。” “你要什么尽管说,别说两样东西就是两百样两千样都行,高官厚禄还是黄金美人,随便你开口,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李世民急道。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大王把太子和齐王的人头割给我带走,还有大王的佩剑,有此二物我便可一人赶往宏义宫马上平定叛军。”秦琅自信道。 李世民怔了一会,目光望向临湖殿。 他只犹豫了片刻,最后道,“好,我答应你,敬德,你去把二人首级割下来给三郎。”说着,李世民又把自己的佩剑解下交给秦琅,“这个也给你,另外,我让翟长孙调一百玄甲骑和四百天策亲兵给你。” “殿下,这些精兵还是留在玄武门镇守吧。” “你带着吧,万一两颗人头和孤的剑镇不住谢叔方与薛万彻,到时终究免不了一场血战。” “殿下,我麾下还有一千余人马,可壮声势。”秦琅笑道。 李世民想了想,“那我拔二百天策亲兵给你,你另带你麾下之人前往。你替我宣示一众义士们,今日弟兄们的功劳,我李世民不会忘记。凡是今日参与靖乱的弟兄们,不论贵贱,皆按功论赏。为奴仆者,皆放良入籍,有功者,皆赏勋授职。” “每人先赏田百亩,绢百匹,赐勋三转!” 李世民一口气拿出许多赏赐承诺来,“三郎,我的妻儿子女,就都拜托给你了。” 秦琅忙道,“这是为人臣子就好尽之职责,请殿下放心勿忧。” 尉迟敬德一身是血的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出来,他直接砍下了两人的人头,二人眼睛都还大睁着没闭上。 “小子,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我亲自走一趟。”尉迟恭道。 “请尉迟伯伯放心,我秦家男儿眼里没有不行二字。”挂好李世民所赐之剑,接过人头,秦琅翻身上马,拍马出宫而去。 常何喝令为秦琅打开玄武门。 秦琅出门,玄武门在身后再次缓缓关上。 “义兄,阿黄、刘九、林三、魏昶、张成,你们带上兄弟,随我回援宏义宫!快!” 第37章 单枪匹马救王妃 “接着。” 秦琅把手里的两个人头扔了过去,刘九和林三一人接住一个。 “什么玩意?”林三看着那血糊糊的玩意,“谁的?” 刘九抓着一撮头发,细细打量着手里的人头,“嘿嘿,说出来可能会吓你一跳,我手里这个人头那是当今太子爷的,你手里那颗······嗯,果然是齐王李元吉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秦用、魏昶、张成等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好奇而又有些畏惧的探头来瞧,却又不敢靠近。 刘九提着建成的人头乱晃,“怕啥,难道他还能再活过来咬你不成?昨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现在也不过是个断头鬼而已。” 秦用确认了那果然是太子建成的首级,不由的叹气,“三郎,你怎么把这带来了?” “这两个首级可是能抵千军万马的,走!” 秦琅带着人马飞驰赶往宏义宫,经过永安门时,发现此门已经失守,秦王府军士已经退守后面宏义门。 谢叔方和薛万彻率领着东宫和齐府兵正在四处猛攻,杜如晦有些狼狈的提着一把弓箭站在宫门上指挥着防守,可留守兵士太少,寡不敌众。 秦王妃长孙氏也亲自披上铠甲,提着把弩领着王府的奴仆宫女们齐上城协助防守。 恒山郡山李承乾手里也抓着把短剑,坐在箭楼下台阶之上,目光紧盯着母亲长孙氏。 杜如晦捂着受伤的臂膀过来,对着身穿窄袖短衫、外罩鱼鳞细甲战袍,头裹红色短巾的王妃道,“贼逆势大,此处矢石横飞,刀枪无眼,请王妃带世子退回殿内。” 长孙氏端着弩对着被驱赶攀上城头的东宫兵扣动扳机,将其射落,然后一边上弦一边答道,“杜公且看那边!” 杜如晦往那边看去,只见那边秦王侧室杨氏、阴氏等女眷正在帮忙抬运伤兵、包扎急救,而秦王第三子李恪正抱着一捆箭支往城上送。 “杜公,今日我丈夫在前冲杀,我们妇孺也同心协力守家。你看恪儿虽少,可也很勇敢。” 承乾提着短刀站起来,“娘,孩儿也要上城墙助战,给我弓弩,我射术很好。” 长孙氏上好弩,瞄准一名东宫兵又射了出去,将其射倒,解救了一名危急的秦王府军士,她再次抽出一支弩箭上弦,“承乾,你是嫡长子,你与其它的弟弟们不一样,你只要呆在这里,让咱们府中的将士、仆投宫妇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抬头就能看到你,就是对娘和你父亲最大的帮助了。” “为什么?我也想去杀敌,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不如三弟他们。” “不一样,三军不可夺帅,你现在就是三军之帅,在这里能更好鼓舞士气。”长孙安慰承乾道。 杜如晦见劝说不动很是无奈。 “杜公你不用再劝了,我虽不如平阳昭公主那般巾帼英雄,可我父亲也是前朝一箭双雕的大将军,我的箭术也还是不错的,若说危险,前面拼杀的弟兄们更危险,请杜公专心在前指挥御敌,就不要管我们了。” “敌人不退,我和承乾就不下楼!” 杜如晦叹道,“也不知道此刻宫城那边如何了,但愿大局已定,秦王能够早点回援。” 长孙站在那,十分自信的望着北面,“我相信二郎一定能够成功的。” 攻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多的兵士攀上了城头。 永安门前。 谢叔方和薛万彻都在率部猛攻宏义门,这里留守的只有不过百余人。秦琅带着秦用等仅用了不过一刻多钟便奔至。 秦琅马不停蹄,在马上高呼,“杀过去!” 秦用一马当先,纵马而出,他舍弃了马槊不用,而是双手各执一柄八棱铜锤,左右挥舞,将射来的箭支扫落。 “纳命来!” 他不负大锤公子之名,两把重锤左右开合,刺向前来的几支长枪被他荡开,然后借着马速一通乱锤,顿时数名齐府兵便被锤的脑浆迸裂而亡。 刘九手持金背大刀也紧跟着纵马而入,那边林三一支狼牙棒紧随不舍。 等秦琅骑着豹子头冲近门前,他们三个已经把那百余守兵给冲的七零八落,后面魏昶、张成、阿黄等人一拥而上,百余齐府兵立即崩溃四散而逃。 “张成,你带一些兄弟守住此门,其余人随我继续冲!” 秦琅一行一路冲杀过去,气势如宏。 转眼就已经杀到了宏义门前,宏义宫已经就在近前。 “娘的,乱军快要攻进去了。”刘九大喊。 秦琅也发现好险,幸好来的及时。 他一踢马腹,豹子头长嘶一声,飞身跃起,几下就来到了战场前。 秦用、阿黄、刘九、林三、魏昶等紧随其后。 这支突然杀到的新军,让正指挥猛攻的谢叔方和薛万彻都大吃一惊。 “娘的,又是这些人!”谢叔方怒道。 魁梧雄壮的薛万彻问,“谁?” “秦琼之子,刚才就是这些家伙赶来,阻止了我们趁胜夺下玄武门,现在又来这了,真是他娘的搅屎棍!” “秦琼之子?又不是秦琼来了,若是他爹秦琼来了我还得忌惮一二,待我去砍了这小崽子!”薛万彻拍马过来。 “你就是秦琼的小崽子?叫什么名字?”薛万彻策马来到近前,大声喝问。 “在下秦琅,你又是何人?”秦琅打量着来人。 “某乃武安县公,前朝左御卫大将军之子薛万彻是也。” 秦琅一听这名字,原来他就是薛万彻啊,薛万彻有勇名,其父薛世雄更是隋朝猛将,也是燕郡王李艺的老上司。薛世雄死后,被称为薛家四虎的薛万彻四兄弟便投到罗艺麾下,再随罗艺归唐,罗艺被赐姓李,封燕郡王,薛家四兄弟也俱封县公之爵。 薛万彻的兄弟薛万均在秦王府效力,薛万彻则是太子党。 “原来你就是当年被刘黑闼生擒活捉,还给剃了个光头的薛万彻啊,久仰久仰!”秦琅大声说道,故意让许多人都听到。 当年薛万彻随罗艺归唐后,曾经配合唐军征讨河北的刘黑闼,结果唐军大败,薛家兄弟甚至被围困俘虏,最后还被剃光了头发,好在兄弟俩也确实骠悍,他们被剃了头发绑了手脚,结果却能半路突然暴起反击,杀死身边十几个看守,抢了武器战马,又一路逃回到了对面唐营,也算了得。 但这件事情确实是薛家兄弟引以为耻的一件丑事。 “黄口小儿,找死!”薛万彻大怒。 秦琅哈哈大笑,“薛将军,且先看看这是什么?” 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人头被扔了过去。 “看看清楚,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阴谋刺杀陛下,想要宫变篡位,如今已经伏诛,这是他们的人头。” 薛万彻看着滚到近前的两个人头,怔了一下。 他跳下马,仔细的抱起两个人头,细细观看,却正是建成和元吉首级,不由抱头痛哭。 秦琅继续高喊,“陛下已然下敕,凡是过去跟从二人的将校士卒,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则杀无赦、诛三族!” 太子、齐王死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了。 而薛万彻抱着两个首级痛哭的样子,也让那些东宫和齐府兵们都相信了这一事实。 战场上刚刚还在凶猛进攻的人马,突然全都停了下来。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的迅速的传遍了整个战场。 谢叔方骑马匆匆赶来,当他看到薛万彻怀里抱着的那两个首级时,不由的滚落马下,对着二人伏地跪拜痛哭。 宏义门上,雷鸣般的欢呼声响起。 杜如晦激动的跑来向长孙无妃报喜。 “杜公,发生何事?” “王妃,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秦琼之子率部来援,他还带来了建成和元吉的首级,我们赢了。” ······ 秦王妃怔怔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的念着,“赢了。” 恒山王李承乾望着杜如晦,“秦琼之子叫什么名字?他很厉害吗?是他杀了大伯和四叔吗?” “他叫秦琅,是秦琼第三子,现任长安县尉,很是勇猛呢。你看他一来,薛万彻和谢叔方的乱军就已经溃散了。” 承乾望着远处,“他太厉害了,怎么才是长安县尉,父王应当封他个大将军当。” 秦王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今日有功的将士,你父亲都不会忘记的,承乾,你也要好好记住,今天这些为你父王为我们家拼杀搏命的忠贞将士们。” “杜公,可否替我前去慰问一下来援的将士们,再替我请秦三郎前来,我和承乾要当面感谢他。” 杜如晦来到宫前,这里还是一片混乱。 太子和齐王已死,这个消息让东宫兵和齐府兵斗志瓦解,许多人弃械投降,谢叔方和薛万彻等一些将领则在混乱中逃离,不知的踪。 秦琅没有追击,现在没空管这些人。 他忙着接收投降,收缴武器。 一面派人增强宏义宫的防御。 杜如晦身后跟着几辆大车,里面装满了从秦王府里运来的铜钱绢帛,“这是秦王妃和世子承乾赏赐给大家的,大家辛苦了。” “我们来迟一步,让乱军惊扰到王妃和世子了。” “三郎,王妃和世子请你过去一见,说要当面感谢。” 第38章 逼宫 秦琅身披铠甲,带着秦用、阿黄、魏昶、刘九、林三、张成、李楷七人经过宏义门,来到宏义宫殿。 身上的三层铠甲很沉重,而且很闷热,秦琅感觉浑身都是汗粘粘的,这个时候他最想的是卸下铠甲跳到河里洗个痛快澡,可王妃有召,不敢相违。 右手按着归鞘的横刀柄,感觉心里稍平静了些。 “三郎,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吧?”武候队正张成小声的问秦琅,早上稀里糊涂的被拉进了造反的队伍,当时其实还是有些不愿意趟这浑水的,只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居然成功了。 “嗯,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善后了。” 那边北地游侠林三也忍不住问,“那咱们能得什么赏?” 秦琅其实心里也十分的兴奋,刚才没空想,现在终于停下来了,便忍不住也会去想这些。功名富贵肯定是少不得的。 起码经过了这一仗后,亲仁坊秦家能保证三十年富贵。 “官职勋功钱财土地,肯定都不会少的。”秦琅笑着说道。 “九哥,你在想什么呢?”林三见刘九不吭声,便问道。 “我在想秦王妃漂不漂亮!” 秦琅怒瞪了他一眼。 “姓秦的,你之前答应过我们的能不能兑现?” “当然能,你会得到自由的,且不失富贵。” 八人随着杜如晦来到殿前,大家停下脚步,各自整理了一下。 殿里,一群妇孺,还有许多宫妇。 当秦琅听杜如晦介绍说那位披着鱼鳞细甲裹着红头巾,腰间还挂着弓弩的居然是秦王妃长孙氏的时候,十分意外。 在他印象里,长孙王妃历史上会成为一代贤后,这样的女人应当是温柔而又知性的,可是现在看着,却更像是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如果有人跟他说这位是已故平阳昭公主,他会更相信些。 “你就是叔宝的儿子秦三郎吧,妾身带着承乾还有秦王府一众妇孺老小谢过三郎。”说着,秦王妃对他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秦琅赶紧让开。 承乾也上来谢礼,“你一来就退却乱军,好威风啊。” 秦琅看着这位秦王世子,才八岁,长的很可爱,眼睛很明亮,眉清目秀的,让人一见生喜,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在历史上后来却越长越歪,最终被废。 “臣并无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是借大王之威,真正威的人是大王,是世子你的父亲。” ······· 长安郊外,渭水大营。 秦琼遥见长安烽火,下令召集诸将。 “长安起烽火,必是出了重大紧急之意外,吾等身为朝廷将士,必须救援。主帅齐王不在营中,燕郡王也还远在豳州,那么此刻起,便由我暂代主持军务。现传我将令,全军拔营,护卫长安!” 有数名太子党将领表示反对。 “现在情况不明,未有陛下和中枢之令,我等既无调令又无兵符,如何敢兵进长安?” “事急从权,若是事后追责,也是我秦琼一人承担。” “既无敕旨兵符,请恕末将等无法从命!” 秦琼冷笑几声。 “此处是军营,我现在是最主统帅,尔等便要奉我的军令行事,否则军法从事。” “秦琼你好大的官威,谁承认你是主帅?你可有朝廷的旨意调令?” 秦琼一掌拍在桌上,“来人!” 顿时一队秦琼卫兵冲了进来。 “将这些胆敢违抗军令不从者,统统拿下,关起来,等候发落。” “秦琼,你好大的胆子!” 秦琼拔剑,一剑斩下了这位将军人头。 人头落地滚动。 刚还有鼓燥之势的一众太子党将领都不吭声了。 “将他们关起来。” “谁还有异议?” 秦琼目光扫过,可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反抗。 “好,既然再无异议,那么立刻传令拔营出发!” ······· 太极宫,海池上。 龙舟里,皇帝李渊身上裹着层薄被,有些呆怔的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堂堂人皇天子,九五至尊,现在却成了阶下囚,被控制软禁在这条龙舟之上,与外面隔绝。 造自己反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以前心里总瞧不起表弟杨广,认为他弄丢了大隋江山,最后甚至被臣子篡位弑杀,可现在看来,自己连杨广都还不如,毕竟杨广只是被臣子篡位,自己却可能被儿子弑君弑父。 一个落魄到龙袍都没的穿的皇帝,只能裹床薄被。 自己终究还是太心软太忧柔寡断了,一直迟迟不能下狠心,这才有了今天之祸。若是自己早两年能够狠点心,能把世民废了,也不会有今天了。 一条龙舟靠近。 长孙无忌站在船头。 侯君集与长孙无忌目光相交,互相点头。 两条船缓缓靠近。 “我把几位宰相带来了,就在船上,陛下还好吗?” 侯君集笑笑,“坐在舟中一直沉默不语呢。” “人没事就好,其它的不必理会。”长孙无忌道。 裴寂、封德彝、杨恭仁、萧瑀、陈叔达、宇文述一众宰相被秦王府卫士们‘扶出’船舱,长孙无忌拱手,“陛下此刻就在龙舟之中,请几位宰相面圣。” 裴寂一声不吭,其它几位宰相也都不吭声。 今日房玄龄带着段志玄等兵将突袭皇城,趁着皇城门开启,直接杀入了皇城,然后控制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各衙门,他们抢了三省印信,又打伤了宰相们的护卫,最后把他们控制起来,强带来宫里。 担惊受怕了大半天,谁还能有好心情。 龙舟里。 皇帝与宰相们会面。 本来今天计划也是在临湖殿会审秦王的,可谁料到最后却被秦王把他们一锅端了送到这来了。 长孙无忌和候君集都退出了龙舟,他们守在外面。 龙舟里只剩下了皇帝和几位宰相。 许久,李渊开口。 “今日之事,你们都看到了,逆子宫变,十恶不赦,你们说怎么处置?” 几位宰相心里都不由的苦笑,现在大家都是秦王砧板上的鱼肉了还能怎么处置。 裴寂是左仆射,实际上的百官之首,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这一路来,他早已经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宫门被夺,宰辅被执,皇帝被禁,这是极明显的宫变,而发动者正是秦王殿下。 封德彝此时则在想着,秦王突起发难,皇帝和宰执都落入秦王控制之中,现在就不知道太子和齐王那边如何了,唯一的希望也就在那边了。毕竟秦王虽然久经战阵,但太子经营长安更久,在京城势力更强。 若是太子与齐王率兵勤王救驾,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现在情况不明,封德彝并不想说这些,万一太子他们失败了,将来坐上皇位的是秦王,那要是说了这些话就会对自己将来不利。 李渊忍不住对这些老伙计们道,“朕相信建成和元吉不会坐视这个逆子忤逆的,他们定已经在调动兵马勤王救驾,你们说,待靖乱之后,朕要如何处置老二?是流还是杀?” 李渊此刻是真动了杀机,过去不忍心舍不得杀世民,可现在他手里如果有把刀,恨不得亲自砍了老二。 宰相们却一直沉默着,气氛越来越尴尬。 “你们说话啊,都哑巴了?”李渊怒道。 陈叔达站了起来,向皇帝深深一躬,“陛下,太子建成平日骄奢淫逸,悖逆不法,而今又意欲谋刺秦王这等国之柱石,动摇江山社稷大业,臣请陛下降敕,夺建成储位,废为庶人,另敕秦王以开国之勋绩立为太子!” 这话一出,气氛更加沉闷。 连宇文述这位秦王党都十分意外,本来按刚才他与房玄龄的计划,他这个秦王党也上龙舟,就是要在关键时候向皇帝提议,要求皇帝禅让退位,传位给秦王李世民的。 现在不料陈叔达却提出废建成立世民为太子。 这么一来,倒是让宇文述不好再直接提议禅位了,于是他顺水推舟也提出立世民为太子。 那边萧瑀本来也是跟李世民关系近的宰相,当下也道,“陛下,臣一直早持此议,只是陛下向来不允,如今看来,若是陛下早从臣之提议,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事了。” 这番马后炮把李渊气的更是面色铁青。 李渊本就气的不行,这番话更让他难堪,“萧瑀,你的意思是朕因为没接纳你的提议,才有今日之祸?朕看来,何尝又不是你在里面离间朕父子亲情,暗里煽火点风的?朕,赐你自尽!” 李渊气极,连赐宰相自尽的话都说出来了。 封德彝左瞧右看,也明白陈叔达、宇文述、萧瑀本就亲秦王,现在都喊着要改立世民为太子,看来翻不了盘了,于是便也开口,“陛下息怒,臣以为如今社稷不宁,江山不稳,不立秦王为太子不足以抚平朝政安稳人心。陛下应当机立断,立秦王为储,将军政庶务,皆委于秦王,以此安定天下。” “朕百战开国,英雄一世,岂能让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做事?” 渐渐的,李渊一人独自面对六位宰相的劝谏换储,他声音越来越高,却始终听不进劝。 船猛的一晃,君臣住嘴。 只见又一条龙舟靠了上来,从船上跳下一员身披铁甲手持马槊的战将来。 此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面色黝黑,却正是秦王府猛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你安敢犯驾?” “陛下万岁,请恕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谋刺行逆,现已于玄武门伏诛,秦王特命臣前来护卫陛下与诸位宰辅安全。” 尉迟敬德站在那里大声嚷道,可是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漬,让李渊面如死灰。 “你说建成和元吉?” “皆已伏诛,如今东宫和齐府乱兵在京中流窜,请陛下降敕!” “降敕,降敕什么?”李渊咆哮,“建成啊,父亲妇人之仁,终究是害了你啊!” 李渊大哭,根本不再理会尉迟敬德。 陈叔达见状,只得道,“尉迟恭,你立即去向秦王传敕旨,太子建成、元吉骄奢淫逸素行不法,今又谋逆作乱,着即废为庶人交秦王治罪。” “着以天策上将、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秦王李世民为太子,立即入主东宫监国摄政,自即刻起,凡军国事,三省委诸太子,钦此。” 陈叔达说完,扭头对尚书左仆射裴寂道,“裴相以为如何?” 裴寂现在也是百念俱灰,知道大局已定了,谁也阻挡不了秦王夺权,于是只能艰难的点了下头。 陈叔达又分别询问其余几位宰相,封德彝、杨恭仁也没异议,至于萧瑀、宇文述当然更加赞成。 事已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任由皇帝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今天皇帝就可能要暴毙而亡,而他们这些过去站在太子那边的宰相也可能下不了这条龙舟了。 临湖殿,一直在踱步绕圈的李世民终于等到了面圣归来的尉迟恭。 本来他应当亲自上龙舟面圣,可他最终还是无法面对父亲。 “怎么样?” “陛下已经不能理事,诸相商议后废建成为庶人,拟由殿下为太子,立即入主东宫监国摄政,凡军国事、三省委诸太子。” 听到这个结果,李世民长松口气。 “陛下还好吗?” “陛下在哭。”尉迟敬德答道。 李世民神色复杂,可还是很快摒弃了那些念头。 “立即请宰相宇文士及出来往皇城诸衙宣布敕令,让封德彝去东宫安抚建成旧部,让杨恭仁去齐府安抚元吉旧部。”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任宇文化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为太子左庶子,房玄龄与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 “令尉迟恭为太子左卫率,程咬金为太子右卫率。” 想了想,“令秦琼为左卫大将军,即刻率渭水大营兵马驻防长安城外。” “以侯君集为左武候将军,协助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负责长安皇城、外城巡警。” 第39章 斩草除根 年轻的车骑将军侯君集来到临湖殿,意气风发。 “大王,我们赢了。” 李世民转过身来,“不,还没有。” “大王,陛下已经在立你为储君的敕旨上署名用印,建成和元吉也都已经伏诛,我们赢了,多年的隐忍,如今终于一朝夺嫡成功了,大王你应当高兴啊。” “我还高兴不起来啊。”他摇了摇头。 “大王是担忧秦王府家眷安全吗?杜如晦已经派人来报,说秦三郎救援及时,扔出建成和元吉的脑袋,几句言语便让乱军溃散,连薛万彻和谢叔方都逃了,宏义宫安全了。” 李世民摇头,“这个朕已经知道了,秦三郎又立了一大功。我所担忧的是其它!” 侯君集转动思路,“大王莫非是担忧建成元吉余孽?请大王放心,建成元吉二凶伏诛,其余党溃散也。” “不光是他们。” 这下侯君集明白了,“那些小崽子们更不用担忧。” “可狼崽终会有长大的时候,建成和元吉各个五个儿子,我担忧将来。” “臣明白,臣去解除这些小崽子,保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今天侯君集第一个冲入长生殿控制皇帝,现在他也愿意再为秦王去斩杀他的那些侄子们。 “这事做的干净点,也隐秘一些。”李世民交待。 既然已经无法回头,那就只能狠下心来一条路走到黑了。 东宫。 二更时分,秦王府右库直安元寿便带兵直扑东宫附近,此时东宫也还有八百左右护卫,可率更令王至早已经暗中投靠秦王府。他暗里带人内应,放火制造骚乱,又打开了宫门,引安元寿带兵突入东宫之中。 此时东宫重要人物基本上都不在宫里,太子詹事李纲外放,太子中允王珪外放,太子冼马魏征在家养病,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则在大理寺,薛万彻等一干将领也都带兵在外。 关键之时,没有一人可以主持大局。 安元寿骁勇善战,他是凉国公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之子,十六岁起就入秦王府成为右库直,一直侍卫李世民左右,他带兵冲入东宫,直接就先袭击了东宫南侧的率更府,把当值的幕僚军官杀了个一干二净,让东宫彻底失去了指挥体系。 他随后派人封锁东宫宫门,直扑太子詹事府,锁拿官吏,封存典籍方案帐目等,紧接着又攻入左右春坊、家令寺等。 当侯君集赶到的时候,安元寿早已经彻底的控制住了东宫,并派兵围住了太子寝宫,太子妃郑氏、侧妃吴氏刘氏赵氏以及建成的五个儿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巨鹿王承义等俱被围在了里面。 “怎么还没把逆贼家眷拿下?”侯君集见安元寿只是围着寝宫而没拿人,不满的喝问。 “太子妃郑氏和安陆王李承道都拿着弓弩带人守着宫门,我们怕伤到他们。”安兴贵答道。 “怕个鸟,给我上,谁敢负隅顽抗,杀无赦,这是新太子的太子令。” “新太子?”安元寿愣了下。 “就在今早,陛下已经降下敕旨,诸相用印,秦王已经正式成为大唐太子了,李建成李元吉俱废为庶人,其妻妾子女皆为庶人,上,谁敢反抗就地格杀。” 说着,侯君集拿出一道敕旨,让安元寿上前宣旨,让里面打开宫门投降。 宫门之后。 太子妃郑氏身披银甲,手持长弓,当她听到外面大声宣读的旨意,说丈夫已经被废为庶人后,不由的一阵炫晕。 “娘,怎么办?” 几位郡王齐声询问。 李建成共有六子五女,长子太原王承宗早夭,如今尚有五子五女,除了承道年长些,其它的都还比较年幼。 “娘,父亲会来救我们的对吧?” “娘,为什么皇爷爷要废掉父亲?” 郑观音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越过高高的宫墙窗户透入。 丈夫离开这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反倒是秦王府的兵攻入东宫。 没有援兵,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一场兵变。 秦王谋逆兵变,丈夫可能已经被俘甚至是遇害了,估计皇帝都已经被控制了。 天家无情。 一想到接下来的可能,她不由的一阵阵悲伤。 扭头望着几个孩子,有自己生的也有其它妾侍生的,可今天他们也许都活不了了。 “十三娘,你随我来。” 郑观音在众人中看到了十三娘,昨日来宫里看望承义的侄女。 殿里。 郑观音扔下手里的长矛,她望着依然持剑的十三娘,“那东西没有用了,扔掉吧,它保护不了我们。” “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可耻的谋逆,秦王造反了。十三娘,我请你帮我个忙。” “姑姑,有什么事你直说。”郑十三娘身上披着一件两铛甲,手里一把横刀,脸上几分惶恐不安。 “十三娘,现在看来,那个可耻的家伙成功了,天家无情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是太子妃,无论太子如何结局我都会陪着他的,外面的那几个孩子,他们也难逃一劫。我现在最舍不得的是承义,他还那么小,刚生了痘才撑过来,想不到老天没收却要被他的叔父杀死,我想要你带这个孩子离开,还有尪娘,这个孩子虽是女儿身,可最有才华最是乖巧可爱,我希望你能带他们两个离开。” “姑姑,我们一起走。”郑十三娘道。 太子妃微微一笑,饶是这种关头,她依然还是那么淡定和美丽。 “我是走不了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留下那几个孩子一起走。” “那就带上他们一起。” “不可能的,走不了。你带承义和尪娘一起走,到时我就说承义水痘病死了,至于尪娘,一个女子,乱中失踪也很寻常。”郑观音告诉侄女寝宫里有一条秘道,知道的人很少,可以从那里偷偷通往东宫另一处。“你带上他们,趁乱逃出宫去,我再给你们拖延一些时间。” “姑姑,一起走。” 郑观音伸手揽过侄女入怀,手抚着她的秀发,“十三娘,记住,女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始终只是藤蔓,终究得依附树木,藤蔓长的再好,可一旦依附的树木倒了,也无法善存。你是个心气高又有才华的,但听姑姑一句劝,以后找个普通点的男儿,不要再嫁入权贵豪门,那样会更幸福些。” “之前太子为你提亲的秦琼之子,我也打听过,人其实还不错,可既然他几度拒绝这婚事,还是罢了吧。” “走吧,带上他们两个,就当是姑姑求你了。” ······· 侯君集在外面喊了半天,可太子妃就是硬撑着不开门。 “强攻。” “太子妃在最前面。” “不要伤了太子妃,至于那几位郡王,若是他们自己往刀口上撞,那就怪不得谁了,攻!” 强攻开始,一群妇孺孩童宫女终究守不住。 李承道提剑死战不退,结果被侯君集一剑刺透胸口,当场死亡。 太子妃失声尖叫,被安元寿一掌打晕。 其它几位郡王郡主也皆被擒下。 殿中。 士兵们退出。 只留下侯君集和三位被擒的太子之子,已被杀的承道尸体也摆在那里。 大殿夹墙密道里,郑十三娘透过狭小的气孔,带着外甥和外甥女,死死的盯着殿里。 她亲眼看到姑姑额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淌了一脸,躺在那昏迷不醒,而那位英武的外甥安陆王承道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承德承训承明三兄弟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 “黄泉路上,遇到你们父亲叔叔,正好给他们做个伴,也不寂寞了。” 侯君集说完,一剑一个,接连把三个被捆住的年轻人杀死。 郑观音醒来,恰好看到侯君集的剑从李承明的胸口拔出,看着被杀死在身边的四个孩子,郑观音尖厉嚎叫。 “不!” “你这个刽子手,把我也杀了!”郑观音喊道。 侯君集提着滴血的剑,冷着脸,“建成还有一个儿子呢,在哪?” “得水痘没挺过去,夭折了。” “那还有一位郡主呢,我只找到了四位郡主,闻喜郡主没见到。” “那要问你们,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闯入东宫来做乱,你们把闻喜郡主杀害了。” “我问过了,没有人杀害闻喜郡主,可也没有人能找到她。”侯君集瞧着美丽的太子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我的丈夫呢?” “死了,与元吉一起在玄武门被诛杀了。” “恶贼,你们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侯君集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你,也奉劝你不要自杀,新太子没说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若想让那几位郡主活命,就不要自杀,否则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说完,侯君集来到殿外。 “巨鹿王李承义不见了,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就算把东宫翻个遍,我也要你们找到他。还有,顺便找下闻喜郡主。” “还有,把太子妃和四位郡主带到一处偏房软禁起来。另外,把那四位余孽的尸体带走。” 第40章 父子皆封公 六月初四,上午。 宏义宫前,秦琅带着一众麾下全神戒备。 地上的尸体已经都抬走了,可弥漫血腥味却还没散去,许多地方还能看到暗红的血漬。宏义门两边的宫墙上,还能看到斑斑血迹,甚至还有来不及拔掉的羽箭插在墙上。 几只麻雀扑楞楞的从宫门前飞过。 秦琅已经卸去了三层厚甲,现在穿在身上的是秦王妃特别赏赐的一件袍衫,缺胯袍配大口褶裤,头顶也换成了一顶折上巾,腰间一条革带系着,清爽透气,舒适。 老马头阿黄凑了过来。 递过来一壶酒还有一只烧鸡。 “哪来的?”秦琅笑问,“酒你留着,给我撕只鸡腿。” “三郎,好消息不断啊,大局已定了,陛下已经敕旨秦王为太子,监国摄政,统领军政事务,掌天下兵马。”阿黄得意的把刚打听来的消息说出,“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新太子已经封咱家阿郎为左卫大将军,率渭水大营兵马驻防长安。” 秦琅一边大口嚼着美味的烧鸡,一边听着。 确实都是好消息,看来事情比预料中的还顺利,虽然玄武门和宏义宫一度出现了点险情,可终究还是有惊无险,最关键的宫中和玄武门两处战场,李世民还是笑到了最后。 如今建成和元吉被杀,皇帝被控制,李世民已经基本上取得了中枢和长安的控制权了。 高风险的付出带来的是丰厚的回报。 不管怎么说,亲仁坊秦家这次是赚翻了,秦琼本来想中立,可在他的周旋之下,最后虽然没有直接在长安加入事变,可却以前期重要的情报,以及在北伐大营的军权兵马,又立一大功。 至于他秦琅嘛,功绩更不小,组织长安囚徒游侠不良人起来,劝说安兴贵打开芳林门,关键时候驰援玄武门击退了东宫齐府兵,更别说最后还又来救了秦王府家眷。 秦叔宝直升左卫大将军,这可是十六卫府中排第一位的,掌宫禁宿卫。这个位置,充分说明了此次玄武门之变后,秦琼直接就坐上了军方第一大将的位置了。 这都是我秦琅的功劳啊,要不然秦琼还要中立呢,事变后,就算李世民念以往他在秦王府的功绩,可想再成为心腹一样的得信任却是很难的。 “三郎,世子殿下来了。”魏昶过来提醒。 秦琅抬头一看,果然,八岁的李承乾带着五岁的长乐郡主李丽质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之下过来。 “啊,秦三郎,你在这呢。” 承乾看到他,一路跑跳着过来。 “世子这是?” “我和妹妹过来谢谢三郎你的救命之恩呢。”说着,承乾一招手,于是便有护卫提了几个食盒上来,“这是我和五妹让厨房给你做的吃的。” 秦琅有些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八岁的承乾好像挺崇拜自己的样子。 食盒打开,挺精致的一些糕点,还有酒有肉。 秦琅也不客气,便招了魏昶刘九他们过来一起吃。 “这是太子妃和世子、郡主的一番心意,大家可别辜负了,都来尝尝。” 秦琅抓起一个胡饼吃的挺带劲,“世子你也吃点。” “三郎,我听我娘说你阿耶是我父亲麾下第一猛将,是吗?” “嗯,我阿耶也是大唐第一猛将,天下无双,在邦必闻。” “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吧,我之前可是看到你一来,薛万彻和谢叔方都吓的逃走了,我以前听承道他们说过,说薛万彻和谢叔方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呢。” “世子你也吃点。”秦琅递过一个胡饼,“我阿耶那才是一等一的猛将,我嘛,倒也打小勤学苦练骑射本事的,不过倒不敢说比薛谢二人强,一般一般,也就天下第三。” “哇,三郎你居然是天下第三,好厉害哦。”五岁的李丽质一脸崇拜的望着秦琅。 “郡主,其实我就是吹个牛,当不得真的,要不然传出去,咱们大唐那些名将还不得要排队来揍死我。” “吹牛,你为什么要吹牛啊,我在西苑看过牛,那牛好大一头的,你能吹的动吗?”丽质天真的问。 “嗯,吹的动,能吹上天呢。” “哇,那你下次吹牛上天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吹给我看。” 秦琅几人便在那哈哈大笑。 承乾红着脸对妹妹道,“你被秦三郎他们骗了,他们只是开玩笑话,哪里能把牛吹上天呢,是说夸大之辞。” 太阳越来越大,秦琅一伙人找了个背太阳的宫墙下,吃着东西哄着小孩子玩,倒也挺放松的。 长孙派人来叫二人回去时,承乾和丽质还恋恋不舍呢。 太极宫,临湖殿。 李世民虽然已经得到了太子的敕旨,可依然还是暂时以临湖殿为大本营。 尉迟恭站在李世民身后,“殿下,咱们今日血溅宫门,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最终却只换来个太子之位,未免不值。”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只怕今日之事没这么容易善了。” 李世民坐在殿中,“以江山社稷为重,一个皇帝的虚名也不是那么重要,不急。” 侯君集肃容道,“殿下此言差矣,名不正则言不顺,不说朝野,就是宗室之中,只怕也有许多人对此事不满。虽然陛下给殿下处断军政庶务之权,可这权利是陛下给的,也就可以再收回啊。今日一道敕旨册封殿下为太子,明日一道敕旨也可以再剥夺。” “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可毕竟上面还有一人。” 程咬金也劝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动手了,咱们就一步到位,让陛下内禅给殿下,传位退让。” 李世民有些心动,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册封太子和退位禅让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了,事分轻重缓急,今日我们已经把急的事都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可以缓行。” 对这些李世民还是把握的很清楚的,他刚得到太子册封敕旨后,便已经发布了数道人事调动命令。 为的就是牢牢控制中枢之权。 “无忌,你记一下,我现在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及天下诸州县发出太子令。” 长孙无忌立即取来纸笔开始记录。 “裴寂为开国重臣,功高望重,然如今年老体衰,数辞尚书左仆射之职,朝廷体恤老臣,允其致仕。着免去裴寂尚书左仆射之职,特加司空侍驾京师。其魏国公爵位,特旨由嫡长子不降等承袭外,允另择一子,册封郡公之爵。” 李世民直接免掉了皇帝的心腹宰相裴寂,给了个三公的虚衔。 然后让萧瑀任尚书左仆射,以封德彝任尚书右仆射。 免去杨仁恭相职。 以宇文士及任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中书令。陈叔达改任侍中,高士廉检校侍中。 长孙无忌奋笔疾书,连连赞叹。 “殿下睿智明断,如此一来,原来死忠陛下的裴寂和杨恭仁皆被踢出三省中枢,不动声息的一番调整,便可马上将三省之权尽数掌握手中了。” 宇文士及和萧瑀本就是李世民这边的人,现在李世民又把房玄龄和高士廉两人安插进三省,这招很高明。 午后。 秦琼率领渭北大营的先头前锋骑兵一万二千疾驰赶到长安城外。 左武候大将军刘弘基和左武候将军侯君集上前迎接。 “秦大将军!” 刘弘基话里有些酸。 他的身后,是负责长安皇城以南安全的主要兵马,可现在秦琼却带着北伐军来了。 很明显,皇帝并不是很信任刘弘基,否则也不会先安插进来一个侯君集当将军,又让秦琼带兵回来。 说起来,当年刘弘基虽是太原首义功臣,可跟秦王府关系也很近。这次,他也对秦王行动表示了支持,可现在秦叔宝这样一个原来的秦王府护军,直接坐到了左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他却依然还是左武候大将军,甚至秦王还派候君集来当左武候将军架空了他。 他不由的有几分后悔,早知今日,那以前秦王拉拢时,他就应当更积极加入其中,而不是若即若离的态度。 秦琼竖起右手。 一万二千骑军在长安城下停止前进。 旌旗飘飘,气势如宏。 “殿下可还好?”秦琼直接问。 “殿下此刻在太极宫临湖殿中,特交待我说叔宝一到,便请叔宝和刘大将军一起过去。”侯君集说道。 “我儿怀良现在哪,他还好吧?”秦琼关心儿子。 “三郎很好,真是将门俊杰,十分了得呢,这次他可是立下大功了。此刻他在宏义宫护卫秦王府,你就不用担心了。” 秦琼将兵马交给秦王妃叔父薛国公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统带,自己与刘弘基入宫,左武候军则由侯君集统领。 临湖殿。 李世民看到秦琼进来,立即站起来迎上前去。 “叔宝,我们成功了。”李世民一把抱住秦琼,“你带多少人来了?” “渭水北伐大营三万人马我都带来了,现在城外有一万二千骑兵先到,其余步卒随后便到。” “太好了,有这三万兵马,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边说,他一边挽着秦琼的手往里走,那边刘弘基看的心里更酸了。 “叔宝,你看这个。” 李世民把一道帛书拿给秦琼看。 秦琼一看,却是道改封他为齐国公的敕旨,而他原来的翼国公爵位,李世民要改授给秦琅。 “殿下,我父子有何功劳,敢受此厚封重赏?万万使不得!”秦琼惊讶,急忙拒绝。 第41章 翼国公、长安令 临湖殿里。 李世民挽着秦琼的手走到榻上一起坐下。 “叔宝,这次若没有你父子,恐怕今日掉脑袋的就是我了。没有你们父子的情报和劝说,我还在幻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得到皇帝的册封立储,甚至想着万一将来也可以退往洛阳。多亏了你们啊,况且今日举事也是万般凶险,若非你冒险让翟长孙秘密带着一千五百人提前回来,玄武门肯定守不住,我也一样难逃一死。” “三郎这次功劳真的很大,你估计都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在短短三天里,组织起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都是长安监狱里的囚徒、衙门的不良人、市井里的浮浪子、恶少年等,我真是很意外,可他带着这群临时组织的乌合居然能够冲过芳林门,在玄武门击退东宫兵,又驰援解救了宏义宫之围,他不但保证了今天的成功,救了我的命,甚至也救了我妻儿的命啊。” 想想当时之危急,现在都有些后怕。 “今日凌晨出发之前,我曾对他们说过,事成之后,共享富贵,个个不失公侯之爵。以三郎之功,封他个国公不为过。” 秦琼还是连连摇头,“殿下,我父子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叔宝啊,你跟了我七年,忠心耿耿,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救过我的命,如今这次更是不得了,我给你们的赏赐也是你们该得的。想当年,我李家太原起兵,当时陛下对来投的义士们也是极为优厚,曾说过,战场之上刀兵无眼不论贵贱,所以授赏只论功绩不论身份其它。樊兴、钱九陇还有马三宝,他们都曾经是奴隶之身,可如今个个皆是国公之爵,大将军之职。无它,因为他们为大唐出生入死,战功赫赫,这些官职爵位都是凭本事挣来的。” “三郎虽年轻,可他这次确实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一个爵位也是应当的。我不但要封他翼国公之爵,甚至还要授他上柱国之勋,就凭今日之功绩,足以录勋授为上柱国了。” 上柱国是勋,得是十二转之勋,虽然可以录前后功累加,但凭真本事想升上柱国还是很难的,大唐开国以来上柱国就没几个,除了那些带着地盘兵马来投而获上柱国的,更少了。 秦琼、王君廓这两位国公,得到上柱国勋外,其余的尉迟敬德、程咬金、李靖这些名将大将,都没有上柱国之勋。 “殿下,臣不敢受齐国公之封,也不敢受左卫大将军之迁,请殿下收回成命。犬子虽有些微功劳,但更不敢受此大赏。” “赏功罚过,这个你就不要再说了。”李世民转移话题,开始跟秦琼商量起长安的布防和兵将调动之事来。 刘弘基坐在一边,根本没人理他。 他孤单的坐在那里,看着新太子对秦琼父子那般的厚爱,心里很酸,很羡慕。 良久。 “任国公?”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弘基陡然回神。 “任国公,孤决定调你出任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改任右骁卫大将军,侯君集任左武侯将军之职,尉迟敬德任右武候将军。” 刘弘基怔住,从左武侯大将军改任左骁卫大将军,只算是平调。 可跟秦琼、侯君集等人的高升一比,他这平调就未免有些显眼突出了。不升那就是降了。 “臣刘弘基谢太子殿下!” 刘弘基这位太原元从功臣也只能谢恩了。 午后。 太子右卫率兼右武卫将军程咬金带着大队武装齐备的兵马过来接防宏义宫。 “好小子,我可听说了你不少事情,今天表现不错。” 老程不顾炎热还披着铠甲,过来一巴掌重重拍在秦琅肩膀上。 “一般一般,跟程叔叔你们不能比。” “我见过你老子了,他刚从渭水大营过来,现在临湖殿,他已经被授为左卫大将军,现在负责宫中宿卫安全,暂时要留在宫里主持防务。” 看着秦琅现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程咬金不禁有些叹气,一想到自家的那几个儿子,跟秦琅一比,完全上不得台面啊。人家秦三郎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挡一面,自立门户,还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而自家那几个混蛋呢,昨晚开始也跟在自己身边出了些力,但也仅仅是出了点力有些微末之功而已。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好了,现在起,这里就交给我们东宫右卫率了,你们可以解散休息了。” “程叔,我这队伍有些杂,这个总得有个安排吧?” 秦琅一边说一边手指比划了几下。 “啥意思?” “哦,不好意思,这是数钱的动作,可能有些不太对,就是我这些人好些是监狱里拉出来的囚徒,还有街上的游侠、无赖等,还有衙门里的不良人,甚至有街铺的武候,我承诺过他们跟我一起拼命,会有赏赐的。现在,总该兑现嘛。” 程咬金摸了把头上的汗水。 “这个不归我管,但是你放心,肯定不会抹杀他们的功劳。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太子已经决定给你父亲改封为齐国公,而你呢,就封为翼国公,还要给你授勋上柱国,偷着乐吧。” 翼国公、上柱国,他这还真没想过,虽说开国之初的爵位比较随便,不太值钱,而且李世民也没说这翼国公是实封还是虚封,如果是虚封的话,其实也不是很值钱的。 “那我手下呢?” “总不能又把他们送回监狱吧,他们可是玄武门功臣。” “程叔我提醒你一句,以后最好不要直接提玄武门三个字,要说也应当说是靖乱,关于他们,你可以去找下长孙无忌或是房玄龄、杜如晦,也可以找高士廉,他之前是你上司,现在已经是检校侍中,进入中枢为宰相了。” 秦琅点了点头,“那谢过程叔了,我先带兄弟们回长安县衙再说。” “你放心,有功就会有赏的,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但是你记得要好好约束下这些人,不管他们过去是什么人,现在他们就是你的属下,若是他们犯了什么事,总是要追究到你的头上来的。还有你,肯定也会有新的官职的,先等着吧。” 秦琅知道现在长安城还很混乱,大家都忙着呢,于是便跟程咬金简单办了下交接。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就是他一挥手,招呼一声,撤。 然后大家便都提着自己的家伙事,还有之前砍的人头啊,扒下的铠甲武器,搜出来的值钱玩意等走人了。 因为大家惦记着封赏,所以倒没有哪个囚犯逃跑,那些游侠无赖儿们也都还在,甚至本来千把人的队伍,现在都膨胀到快三千人了,不少人是后来过来混水摸鱼,也想混分功劳的。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在后面呐喊助威,秦琅也懒得去追究。 只要来的,就算一个。 队伍浩荡荡的返回长安县衙,沿途,大摇大摆的倒也挺威风。 结果就有些家伙,或许是太得意了,就忘了形,居然有人抢劫沿途的百姓住宅等,甚至路过西市时居然有人砸开了西市坊门,入内抢劫店铺。 接到这消息的时候,秦琅都已经到了光德坊的雍州衙门了。 “他娘的,还真是无法无天,这是想要趁火打劫吗?魏昶、刘九!” 两人上前,“三郎?” “兄弟们今天拼了性命,才算也立了一点功劳,可别让那几只臭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到时不但没功,还要连累兄弟们担罪,去,带上些得力的兄弟,把那些老鼠捉回来,若是不听令的,直接砍他娘的。” 秦琅很气的命令。 “三郎,兄弟们也累了一天了,发泄发泄也很正常。”刘九倒不以为意的道,他以前造反的时候,攻城掠地就喜欢在战后搞搞抢劫,这能提升士气,振奋军心。 “刘九兄弟,你以为这是哪,这是长安城,谁敢造次?谁能兜的住?去,马上把这些家伙捆回来,捆回来后直接每人抽二十鞭,扔到牢里去冷静一下。” 安排好后,秦琅去见高士廉。 结果高士廉已经到皇城门下省去任职了。 高士廉没见到,见到了许敬宗。 这位长安县令被高士廉临走前,委了个临时雍州治中之职。 “恭喜许公高升啊。”秦琅拱手贺喜。 “只是临时暂代而已,我依然还是长安县令。”许敬宗满脸掩不住的欣喜兴奋,见到秦琅很高兴的拉着他坐下。“三郎啊,如今长安城还乱糟糟的啊,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他们的余党还在呢,我现在得暂时管着雍州衙门这块,长安县衙那边顾不上了,你来的正好,这是高侍中写给你的,现在起,你就是检校长安县令了。” 秦琅倒没想到还有这事等着他呢,他苦笑道,“许公,我来是想问下,我手底下拉起的那些人怎么处置,其中可不少囚犯呢,之前答应说要赦免他们的,我想来要个手续公文。” “现在千头万绪,哪里顾的上这些啊。”许敬宗摊手,“到处乱糟糟的,到处缺人手呢,这样,反正你现在也是检校长安县令了,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处置了。有功的记录,该赏的赏,该放的放,你做好记录,记得报上来就行,若是衙门库府里没钱,就先记着,等回头理顺了再发下去。” “三郎啊,长安县衙我可就全交给你了。别的不说,你先把那些不良人都给我撒到街上去,把街面秩序先给维持好,莫要让人趁乱打劫了,更不得有趁机纵火杀人的。” 许敬宗很忙,说了几句后便要忙其它的去了,秦琅最后只好无奈的出来了。 “三郎,怎么说?” “让兄弟们先跟我回长寿坊长安县衙,现在起我是检校长安县令了,这些事情我自己说了算。”秦琅挥手而出。 第42章 查抄郑家 六月初四,午正。 长寿坊,长安县公廨。 秦琅带着几千号人马到来,早有得到消息的县中官吏出来迎接。原本并不怎么熟络的几位县丞、主簿、县尉、录事、参军等,此刻却全都十分殷勤的迎了上来。 长安的消息向来灵通,他们已经知道了秦琅在今日立下了什么大功,甚至听说了秦琅将要晋封翼国公爵位之事。 一门父子两国公,亲仁坊秦家算是大红大紫了。 秦琅此刻就是当红炸子鸡,红的不能再红。 韦县丞捧着一枚铜金方印上前,“这是县令之印。” “把衙门里的书吏都叫过来,给我身后这些靖乱功臣们登记姓名录入功勋,另外马上叫衙中白直准备饭食,大家都饿了。”秦琅叫道。 另一位姓杜县丞瞧了眼衙门外街上那乌央央的人群,“这么多?” 秦琅哪不知道自己身后有许多是凑热闹甚至混水摸鱼的,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如今上面要求的是马上控制长安城局面,要把控秩序。 尉迟恭和侯君集现在出任左右武侯将军,接管了长安武候、巡骑,但是京城地面治安尤其是坊内治内这块,向来都是由雍州下面两县的不良人负责为主的。 “皇帝也不差饿兵,弟兄们也辛苦了大半天,都饿了,让大家先吃饱再说,把锅给架起来,多架些锅,就在街上架锅,衙门街左登记录功,街右则分发食物。” “秦少····明府,这么多人明显有滥竽充数之辈啊。”杜县丞提醒。 “我知道,我今早带出去的人不到三百,就算加上雍州衙门那边的也才过千,这里有好些凑热闹的百姓,甚至有不少想要趁乱打劫的地痞无赖等,我把他们都带来了,也是个釜底抽薪之计。” 秦琅站在那里,向众人宣告,让大家等候吃饭的同时,到另边向县吏自行申报姓名和功绩等,当然,若是敢有虚报功绩的,查验无实则后果自负。 “今日长安城乱,我们长安县衙要负责长安街西之治安秩序,一会吃饱饭,我会给大家安排个临时差事,上街维持秩序,上街的就算功劳一份,上街一天有五十文赏钱,另外还管两顿饭,若是靖乱维稳有功,还另有重赏!” 秦琅现在才不管后面有多少是来凑热闹的,既然来了,那就给他们分几个饼吃,登记个名字,发条红巾,然后编组分队都安排到街面上维持治安好了,今天出这么大事,长安城一时半分肯定安静不下来。 做为检校长安县令,他可得把这治安给镇住了。 “诸位,街面上有左右候卫的武候、巡骑们负责,而我们主要就负责各坊之内,我马上会下令关闭西市、关闭各坊坊门,城中戒严,你们就负责维护戒严令。” 一众人看到县衙里白直们抬着大锅到街上来,开始生火做饭后,都高兴的响应。 那边县吏们已经摆好桌子,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让众人排队登记姓名功劳等。 原本县衙前乱糟糟的人群,很快就整齐的多,先排队登记,然后再到另一边排队等发吃食。 “魏昶。” “三郎?”刀疤脸不良帅魏昶过来,经过今日之事后,魏昶现在对秦琅这个年轻的上司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有什么吩咐?” “你带不良人兄弟,每五人一班,每人再去那边挑十个机灵健壮者一起,我让人先给你们备好吃食,你们马上分巡街坊,重点是各坊内,让各坊正、坊丁配合你们封闭坊门,严防骚乱,明白吗?大家辛苦一下!” “没问题。”魏昶知道眼下正是表现的时候,当下马上大声叫嚷不良人的名字,一个个不良人都聚了起来。 每个不良人挑十个游侠儿或无赖少年们,然后赶往各街坊。 “张诚。” 武候队正张诚这会正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回街铺呢。 “你先不用回街铺了,现在起我暂调你到长安县衙,具体文书一会先让人送到武候杖院去,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从这些人里挑出五百青壮来,五十人一队,分为十队,上街巡逻,主要负责各坊门、仓库,以及西市及城西那些贵族官员门户的安全,明白吗?” 秦琅又叫来秦用,让他带上秦家亲兵,再挑百人赶回亲仁坊秦家护卫。 “今日长安乱,得防有人趁火打劫,攻击家里。” “我让老铁枪带队兄弟过去,我还是留在这里帮你。”秦用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差人去过亲仁坊了,另外永安坊你那宅子我也差人去看过了,都挺好的。” 巡街的,巡坊的,守仓库的、看监狱的,守衙门的,秦琅把一拔拔人派了出去,那支三千多人的队伍,渐渐的也全都派上了用场。 “明府把那些犯人也都放出去,不怕他们有人趁机逃跑吗?”韦县丞问。 “今日这些人随我离开监狱之时,便是靖乱义士不再是囚犯之身了,他们今日已经立下靖乱大功,此时是功臣,为何要跑?换你,你会跑吗?” 韦县丞一想到也是这个理。 这时衙外进来一群人,却是临时雍州治中许敬宗等。 他凑到秦琅身边递上一张名单,“三郎,斩草得除根,要彻底清洗乱党。” 秦琅主持长安县衙想的首先是维持秩序,恢复稳定,可许敬宗代高士廉主持雍州衙门后,想的却是要趁热打铁,要把建成和元吉的党羽全都铲除,先下手为强。 那名单上,不仅有之前与秦琅交过手的薛万彻、谢叔方、冯诩冯立兄弟,还有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太子冼马魏征等一大批官员。 “没这必要吧?”秦琅问。 “哎,三郎啊,你还是太年轻啊。这些人都是建成和元吉的心腹,此时不抓,难道还要等他们作乱吗?” “许公,我是觉得眼下建成和元吉首恶已诛,我们当务之急要的是稳定长安局面,安稳人心,殿下已经是太子了,那么没必要株连下去。” 说到这里,许敬宗加重了语气,“你先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果决大胆呢,怎么现在反倒是畏手畏脚了?我就是担心这个才匆匆赶来。现在不是谈仁慈的时候,今日死了很多人,可流血不会马上停止,殿下连建成和元吉都能斩杀,停不下来了,明白吗?” 秦琅沉默不语,他并不赞成许敬宗的态度,或者说这种大肆株连的行为,本不应该。 “三郎,你今日立下了大功,殿下都要加封你为上柱国和翼国公了,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错,为了他们不值得?还是说,你念什么旧情?跟郑家小娘有关?可你不是几度拒绝了郑氏联姻吗?” 秦琅摇头,“我跟郑家没什么私情,只是觉得这样做没必要,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和不安,说不定反会逼迫的他们作乱。” “三郎啊,他们本就是乱党,此时不抓更待何时,万年县那边都已经行动起来了,你这还犹豫磨蹭什么呢!”许敬宗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是暂时代任治中之职,但是他想把这个暂代去掉成为真正的雍州治中,这必须得有拿的出手的功绩。 玄武门战场上他没机会也没胆识本事上,但现在正是他发挥的机会。 “现在有一个重要情况,建成幼子巨鹿王李承义失踪,下落不明。我怀疑他可能会躲到了郑家,这个人是殿下指明要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希望你亲自带队去郑家搜查,若能抓到李承义最好,抓不到,也要把郑家人抓起来审问,一定要找出来。” “好吧,我去看看。”秦琅叉手,叫上了秦用、阿黄还有刘九、林三、李楷五人,领着百来人往郑家赶去。 太平坊。 荥阳郡公府,大门紧闭,郑家僮仆们神情不安的把守着宅院。 “检校长安县令奉旨查案,开门!”长安法曹李楷大声喊道。 宅子里有议论之声,却无人开门。 “准备撞门!” 正在这时,大门却突然打开。 太子左庶子兼大理寺卿检校民部尚书荥阳郡公郑善果走了出来,此时这位太子妃的从父脸上全无惊惧之色。 他目光落在秦琅身上。 这个年轻人真的太年轻了,最近也听了太多他的名字,之前太子向郑家提出把十三娘嫁给这个年轻人时,郑善果头一次听说他,后来这年轻人居然拒婚了,这让他很震惊,五姓嫡女主动下嫁给将门庶子,对方居然还拒绝,第一印象便是那个年轻人是傻子。 可第二次郑家在太子强压下再次上门提亲,又被他拒绝后,郑善果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是个傻子,只是他一时不太明白。 现在,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时,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这个年轻人不傻,而且很英武。 怪不得他会拒绝郑家,秦家压根就没想过要转投太子,这个年轻人又怎么会愿意跟郑家联姻呢。 秦琅上前一步,叉手见礼。 “郑公,打扰了。” 郑善果叹息一声,“你们要搜查本府?” 秦琅上前两步,站到这位老者面前,这个人绝对是太子党核心,尤其是其做为荥阳郑氏的族长,更是有着天下士人领袖身份,在今日之前,郑善果一人身兼多项要职,一只脚已经踏入宰相门槛。 可以说只要等太子即位天子,那么郑善果便会成为百官之首,登上相位。 “郑公,请交出巨鹿王,那么我可保证郑府不受打扰。” 郑善果感受着这个年轻人的咄咄逼人和那一丝善意,可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抱歉,老夫没见过巨鹿王,郑家也没有藏匿巨鹿王。” “郑公,你这样就难办了。”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依令搜查郑宅。” 秦琅对郑家没什么感情,此刻也不想特别维护郑家,既然郑家不肯交人,那只有搜了。 “封宅、搜人!” 一群郑家家丁提着刀棒拦在前面,郑善果看着秦琅及身后的那些人,摇了摇头,“让开,让他们搜!” 第43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郑十三娘的手指很修长纤细,琴师曾说过她的手指最适合弹琴,当然这么长的手指其实也适合舞剑。 郑家给郑十三娘请过剑姬教她舞剑,原本只是当成一种剑舞习练,但郑十三娘在练剑上却并不比她在琴棋书画上的天赋差,她习剑十年,居然剑术小有成就,只是一般人并不知道。 此时她手里就握着一把出鞘的短剑,马车平缓的向前行驶着,车帘子摭的密闭严实,两个金枝玉叶正藏在她的身后。 这是姑姑托付给她的,必须得保护好他们。 巨鹿王承义刚发过水痘,此时虽然不发热了,可身体还很虚,马车颠簸让他沉沉睡去,四岁的闻喜郡主李婉顺懂事的靠在表姐的背上,她小名尪娘,虽才四岁,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尤其是当时在夹墙后亲眼看到兄长们被杀,她满脸泪痕,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停!” 前面有人喊叫拦停马车。 车夫吁了一声勒住了马。 郑十三娘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今天长安乱,她费尽心力才终于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宫来,可是现在长安街道上已经戒严,到处都是兵马盘查。 “城中已经戒严,禁止上街,难道没听到宣示吗?” 车夫讨好的道,“车上是我娘子和我那可怜的孩子,他得了水痘全身发热,我正要带他去医馆寻大夫救治,请侍官们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一听水痘,外面传来几声慌乱败坏的骂声,接着有人拿长矛挑开了车帘,捂着口鼻远远的看了眼车内。 郑十三娘很配合的把承义紧紧抱在怀里,仅露出了一小半出痘的水泡,那人赶紧放下了帘子退后了。 “晦气,赶紧走。” 水痘是会传染的,虽然一般容易传给小孩,可大人也一样有可能感染,而且一旦传染上又极易死亡,故此士兵们赶紧让他们走了。 马车再次启动前行。 郑十三娘籑着剑的手心都全是汗水了,幸好这马夫是郑家的马夫,十分的忠心。 一路上,又遇到数次盘查,每次都以送得水痘孩子看诊而有惊无险的通过了。 “忠叔,调头,去城西太平坊荥阳郡公府。” “十三娘?”车夫疑惑。 郑十三娘看着两个睡着的孩子,她很担心若父亲见到他们,会将他们交出去以保全自己,他对自己的父亲很了解,他不会为了他们而承担那么大的风险的。倒是从爷爷一定会收留他们保护他们的。 “按我说的走,辛苦忠叔了。” 太平坊。 长安县衙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郑善果府第,搜遍了整个府第也没有搜到巨鹿王。不过在搜查柴房的时候,意外搜到了十几名携带武器的人,一见到搜查,他们马上提刀扑了出来。 一番激斗后,搜查的长安县役伤了几个,好在他们及时呼叫同伴。 “是郑家子弟,他们参与了今早玄武门的战事,溃败兵逃了回来,见我们进府搜查倒躲到柴房了。” 简单的讯问过后,倒也弄清了这些人的身份。 法曹李楷冷笑着道,“把这些乱党还有包庇者通通带走!” “抄查府第,搜!” 郑善果也被绑了起来,郡公府里上上下下主仆数百口人皆被抓捕,接着差役们开始查抄登记府中财物。 秦琅和郑善果远远对视着。 “先委屈一下郑公了,等查清楚后,我相信郑公与家眷都会没事的。”秦琅安慰了他几句。毕竟是天下士族领袖,五姓七家郑氏的家主,就算是李世民也不可能会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得优待礼遇以收买士族之心。 “多谢你没有落井下石。”郑善果对秦琅道。 秦琅摇摇头走了。 “李法曹,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先回公廨去了。” “还有,对郑公和他的家人,稍微客气一些,郑家的财产,全都登记封存派人严加看管,莫要动用私取,切记。” “明府为何对这些罪人如此客气?” 秦琅笑笑,“倒不是我对他们客气,而是我相信殿下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所以我们没必要树个敌人,不是吗?” 李楷怔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郑家这样的太子死党还能逃过此劫。 不远处街角,郑十三娘在马车厢里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远远眼睁睁看着秦琅指挥着长安县差人查抄郡公府,并将从爷爷等一家老少五花大绑带走,却无能为力。 骑马出太平坊,秦琅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甚至有些厌恶现在做的事情,刚才在郑家看着那些人惊慌恐惧啼哭的样子,让他有些烦躁。 他突然不想再回长寿坊公廨了。 “阿黄,回永安坊。” “先去瞧瞧家里吗?” “不,回家休息,今天就此散衙下班了。” “三郎,天还早呢。” “管他娘的,反正事情都交待下去了,我就偷他半日闲好了。” 拔转马头,秦琅与秦用、阿黄,还有十几个秦家家丁,以及秦琅的六个执衣、白直告别是李楷等人,往永安坊去了。 永安坊秦琅家门前,站着几名不良人,还有数名游侠儿,再加上街角的武候,坊门前的坊丁,坊里倒是安静如常,只是寂静的有些让人发渗。 一进门,玉箫便赶紧迎了出来。 “三郎,你可终于回来了,听说今天外面很乱,我担心了一整天。”玉箫一袭蓝色的襦裙,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担忧。 秦琅上前拥住她,“一点点小乱子,已经在渐渐平息了,放心,一切都没事了。我不是是让你今天一早出城去终南山吗,怎么没走?” “你早上怎么走那么早,我醒来时不见你人,又见你留下的话说的让人不安,我更不能走,你在长安,我便也留在长安。” 秦琅听了有些感动,“傻瓜!” “你身上好大的汗味,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沐浴。” “好啊,不过你得给我擦背。”秦琅笑道,两人突破了那一层关系后,他的心里也完全接纳了她,对她的感觉也更亲密了。 玉箫有些害羞的扭过头去,“这还有别人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秦琅的女人。” 浴房里,清凉的水浇下,带走了汗漬也带走了疲惫和烦躁。 玉箫拿着丝瓜络为他细心的擦着背。 ······· 玉箫的似水柔情把秦琅心里的烦躁和冲动都给扑灭,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只是刚才有些狠了,这会她走路的时候都有些不方便了,秦琅都忘记了今天对她而言是初为人妇的日子。 “我刚才一时忘记这事了,都怪我,没伤着吧?” “其实玉箫很高兴呢。” ······ 腹中饥饿。 秦琅来到厨房灶下,厨娘、烧火丫头们有些慌乱的上前见礼。 他摆了摆手,然后自顾自的查看厨房里的材料,天气炎热,今天街面又戒严,因此家里并没有什么鸡鸭鱼肉等,只有一篮子鸡蛋,一点青菜。 “有面粉吗?”秦琅问。 “有,有磨好的细面。”厨娘小声答道,不知道为何三郎会突然来到后厨,难道是他们做的不好吗? 秦琅取来面粉、葱、鸡蛋,然后也不理会她们,开始自顾自的做起了鸡蛋葱花煎饼。 这算是秦琅的一种特殊习惯,每当他感觉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他就喜欢到厨房自己做几个菜,如果有时特别高兴,他也会做几个菜。 在做菜的过程中,他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用发面,直接用开水烫面,和面揉面擀剂子按压成型,放入锅里加上芝麻、羊尾油煎。 他的动作很熟悉。 厨房里的厨娘和烧火丫头开始还很畏惧的站在一边,可渐渐的被秦琅的动作所吸引震惊,等到浓香四溢的时候,她们都目瞪口呆了。 想不到堂堂国公之子,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胡麻煎饼好香啊,就是这做法头回见。”厨娘大胆的道。 “香吧?这种烫面饼其实很简单的,关键就是烫面,节省时间味道还好,当然,如果是蒸饼就不能烫面了,那样会发不起面来不松软了。”秦琅笑道。 葱花煎饼、虾皮蛋汤,再蒸了盘熏鱼,一盘炒豆子,挺简单的几样。 当几样菜摆到前院树荫下,再加了一坛刚打开的琥珀色黄酒,被喊来的秦用、阿黄还有刘九、林三几个都不由的直吸鼻子。 “这是三郎你亲手弄的?” “怎么样,还不错吧,洗了个澡可一时也睡不着,干脆就弄点吃食喊你们一起喝两杯。” 这一天虽然才是下午,可大家经历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虽然松懈下来,可脑子里依然十分兴奋,哪里睡的着。 “要不是外面戒严,我本来还想去平康坊喝几杯呢。”刘九笑道。 秦琅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就别饱汉不知饿汉子饥了,你把女校书都弄到这来金屋藏娇了,我们可没这本事,所以只能去平康坊了。”刘九直接提起坛子就开始给大家倒酒,倒好后先自己一口喝了一大杯。 “过瘾!” 大家喝着酒,吃着葱花饼、咸鱼干,嚼着炒豆子,很是开心。 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眼里都有光,经历了今天这场惊心动魄后,大家现在都满怀胜利者的喜悦,都在憧憬着即将到来的收获赏赐。 毕竟都是提着脑袋干的。 刘九本是个待决的死囚,原本最多还只有三个月日子,就算林三计划着要劫狱,可想从长安城监牢里抢个重犯出来也是难上加难的。 “自由了,想去哪?”秦琅问他。 “不知道,在牢里的时候,不见天日,整天在想着如果能出去要干什么干什么,可真有这天了,却倒不知道该做哪个了。” “既然没想好,就先暂住在我这如何?” “我还是不打扰你跟女校书了,在我想好去哪之前,我会一直呆在平康坊章台馆的,三郎有事直接来招呼一声就是,我跟老三随叫随到。不过就怕三郎很快会忘记我跟老三这种人,毕竟三郎马上也是国公了。”刘九笑道。 秦琅摇了摇头,“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你说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咱们并肩子战斗过,也一起在平康坊喝过花酒,也还数次分过钱,够铁吗?” “这么说确实够铁,只是咱们身份悬殊。” “屁的悬殊,愿意把我秦琅当兄弟的,以后就别说这种话了,来,喝酒。”秦琅举杯。 此刻的长安城,依然在躁动不安,但是秦琅这位靖乱功臣,却抛下了那些纷乱,关起门来,与几个兄弟一起喝大酒。 管他什么靖乱平贼,管他什么清理乱党,反正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剩下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吧。 兄弟几个洗个澡,弄几个酒菜,坐一起喝酒聊天谈女人,挺好。 第44章 赐婚公主 大家新年快乐! 太子右卫率程咬金下值回到家,看到几个儿子正在庭院里吃着西瓜,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忍不住把处默几兄弟跟秦琼家的秦琅比较起来,都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几个崽子过去几年都是相同的经历,怎么着自己家这几个嫡出的崽子却比秦琼庶出子相差那么远呢? 玄武门之变,秦琅积极奔走,最后还立下巨大功勋,而自家几个崽子虽然也跟在自己身边执枪提刀的拼命,一比之下就显得极为一般了。 老程恼怒的上前,一脚把桌上的大西瓜给踢的四分五裂。 “吃,就知道吃,现在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多表现表现?” 处默处亮处弼还有处寸处立几个兄弟都被老程的样子吓倒了,全都站了起来,如鸡一般立在那,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们瞧瞧人家秦三郎,才十六岁,可已经耀眼的让我们这些人都汗颜了。你们可知道这次他表现有多出色,你们知道殿下对他有多赞赏?殿下亲口说要进封叔宝为齐国公,然后让秦琅晋封翼国公,还已经授他为检校长安县令、兼千牛备身领北门长上,还加门下行走。你们再瞧瞧你们自己!” 程处默惊讶,“三郎真是飞黄腾达了,阿耶,我不是也已经是太子千牛了嘛。” “那能一样?”老程怒瞪儿子不长进。 千牛备身是隶属于左右府下面,是持御器械千牛刀的御前侍卫,总共才十二个,而十二位持御弓箭的则是备身左右,另外还有备身六十掌侍卫宿从。 东宫虽也有千牛备身,但称为太子千牛备身,皇帝的千牛备身是六品,而东宫千牛是从七品上,相差好几级。 更别说人家秦琅还得了北门长上这个职务。 大唐府兵番上宿卫京师,但因为玄武门在宫城之北十分重要,故此这里向来长驻有左右屯营守卫,除了番上之兵外,还会有一批不轮值番上长期当守的武官,他们就是北门长上,负责统领番上之兵。 李世民在兵变之后,立即把北门的左右屯营换上了自己人,并从亲卫以及功臣子弟之中择百人授为北门长上,列为两番轮值,故这支新的北门长上也被称为百骑。 秦琅现在既是十二名御前带刀侍卫之一,又是玄武门百骑之一,同时他还是临时长安县令,并且还特给了他一个门下行走的临时职务,可以方便出入禁中三省。他现在一天当御前侍卫、一天当北门屯营武官,一天当长安县令,还可以随叫随到出入禁中,随侍李世民跟前,以备顾问。 这已经不只是功臣子弟的恩宠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进了太子的眼界,成了太子信任并倚重之人了。 “三郎这样也太累了,一人身兼四职,不得忙的脚不着地。”程处亮撇嘴道。他做为老程嫡子,也是参加了这场兵变的,虽然只是去打了打酱油,但也已经得了一个东宫备身的侍卫之职,挺满足的,本来得在三卫混上八年资历才外放,现在直接就得了实职了。 老程摇了摇头,真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兔崽子。 居然还在这里骄傲自满了。 老程抽出皮带,对着几个小兔崽子就抽了过去。 “混帐,让你们吃西瓜。” “都给我滚出去。” “爹,这都快天黑了,外面马上宵禁呢,让我们去哪啊?” “去找秦三郎去。” “找他做什么啊?” “好好跟他多学着点,蠢货!”老程把几个儿子抽的哇哇叫到处跑,全都给赶出家门去了。 夫人孙氏等儿子们都跑了才出来。 “你啊,孩子们还小,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是皮带鞭子的。”孙氏二十九岁,正是年轻,可是却脸色苍白,身体不好,自生下幼子后,她的身体就落下病根,一直不好,长期用药,体虚多病。 前朝时,她父亲是程咬金家乡的县令,程家当时是县中豪族大户,后来孙县令便把女儿许给了程咬金,当年程咬金在隋末时拉起乡团,还是靠了孙县令的大力扶持,后来他拉着队伍上了瓦岗,一步步也成为了如今的大唐宿国公。 刚刚助秦王宫变成功,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右卫率、右武卫将军,前程无量。 “我就是觉得叔宝那孩子太优秀了,再一看这几个货,感觉恼火。” 孙氏便劝说道,“怀良那孩子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以前在洛阳时遭遇了大难,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年轻人经历了这些,有些人是吓傻了,而有些人则会成熟,怀良便变的成熟许多,没娘的孩子总是会早懂事些的,叔宝在长安娶了五姓崔氏女,怀良只是个庶子若是不努力些,将来秦家没他地位的。咱们家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当然就不会那么努力。” 老程眼睛一翻,“那说到底,还是我以前对这几个小崽子太好了些,我看我也要学叔宝的,把这几个小崽子全赶出家门去,让他们也成长成长。” 孙氏哭笑不得。 “阿郎今天也累一天了,还是先卸了甲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老程张开手臂让夫人帮他卸甲,孙氏也早习惯了帮丈夫卸甲,动作熟练而又轻柔,“哎,其实我挺为叔宝高兴的,当初我们阵前弃王世充归唐,不料洛阳城里叔宝家眷却出了些意外,没能按计划离开,妻妾儿女十几个加上数十奴仆,只逃了个秦琅,其余的都被杀光了啊。消息传到叔宝耳中时,当时我就在旁边,叔宝铁打的汉子,居然一下子昏倒了过去。” “三郎这孩子也争气,虽然九死一生伤痕累累的逃到长安,可这些年却真是越长越出息了。” 孙氏也道,“贾姐姐在天有灵,若是能看到现在三郎的出息,估计也会十分欣慰的。这孩子是真出息懂事,年纪轻轻现在居然就要封国公了。之前他两拒荥阳郑氏女时,我还觉得他有些胡闹了,想不到原来这孩子是个极聪明的。” “嗯,幸好当初没答应那亲事,现在郑家算是彻底倒了。” “郑家要受牵连吗?” “自然,郑家是太子妃娘家,还是铁打的太子党人,这次肯定要将他们彻底清洗的。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帮三郎物色一个姑娘吧。”老程道。 孙氏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认识,如今叔宝家可是大唐第一将门了,三郎年纪轻轻就如此受宠,一般的姑娘可是看不上了,得寻个名门千金才行呢。” 程处默兄弟几个被皮带抽出门后,也没地方可去,便都来寻秦琅来了。 结果在永安坊门前,却遇到了尉迟宝琳、宝琪、宝环三兄弟,一问,同是天涯沦落人。尉迟敬德从宫里回家后,看到自己三个儿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了一顿。三兄弟不服索问缘由,敬德就说出了番跟程咬金差不多的话。 不过敬德倒没赶三兄弟出门,只是三兄弟越想越气,凭什么你秦三郎风光得意了,我们却得因为你而挨打,于是三兄弟便找上门来问罪了。 “娘的,这个秦怀良真是害人不浅啊,咱们找他去。”程处默一拍大腿,怒不可遏。 “找他去!”尉迟宝琳也喊道。 程家六兄弟跟尉迟家三兄弟,九个人如今也个个子凭父贵,全都得了太子千牛、太子备身、亲卫这样的官职,腰牌一掏,坊正坊丁都不敢拦着,全都放行,还主动的为他们带路去秦琅家。 结果一进秦琅家里,却见秦琅正跟几人在那里喝酒聊天十分悠闲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处默、宝琪你们怎么来了?”秦琅到现在也渐渐的有了一些以前的记忆,倒是认出这一个个黑炭头、大块头都是程咬金和尉迟恭家的崽。 秦琅给处默递上一个刚煎好的葱花蛋饼,程处默本来还想问罪的,结果看见递到面前的饼金黄油亮,散发一股诱人的葱香和芝麻味后,忍不住就接过来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不由的怔大眼睛。 “这玩意还真好吃。” 那边几个家伙也早就在吸鼻子了听处默这样一说,也顾不得问罪什么的,都直接伸手到桌上盘里去抢。 处默几口吃完一张饼,想再去拿一张时,发现盘子已经空了,那几个货也正狼吞虎咽的呢。 “三郎啊,这饼怎么的如此好吃,还有没?是东西市哪个酒楼饼店做的,下次我也去买。” “我自己做的,想吃一会兄弟给你们再做点,来,坐下来一起喝酒。” 处默怀疑的盯着秦琅,“你做的?你还会做这样的胡饼?” “还骗你做什么,看到旁边这个炉子和锅具没,我现在就给你们再摊几张是了,多大点事啊。”说着,秦琅还真就起身,走到那里开始摊饼。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气,一会功夫,一张热气腾腾冒着诱人香气的饼就摊好了。 程处默动作最快,他早就盯着了,一听说好了,马上就探手把饼抢到手,结果不防尉迟宝琳也是个狠的,饼都到处默手里了,他还是伸手扯了半张下来,硬是虎口夺食。 老程见少了半张饼,赶紧三两下都塞进了口,狼吞虎咽生怕再被抢。 “好吃,果然味道一样,真香。” 那边宝琳也是连连点头,“三郎,你教下兄弟们,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秦琅继续摊饼,“其实也没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尉迟宝琳蹲在炉子边,也顾不得热,“三郎,我听我阿耶说,殿下说要给你赐婚,以弥补你拒绝郑家联姻之事呢。” “赐婚?” “嗯,想不想知道赐的是谁?”宝琳笑呵呵的问。 结果那边尉迟宝琪已经忍不住的喊道,“是殿下的十五妹,丹阳公主。” 秦琅一听怔住,怎么刚拒了个五姓女,又来个皇帝女。 第45章 新鲜出炉上柱国 豹子头一大早居然就要喝酒吃肉,秦琅不给它酒肉,它居然拒绝载秦琅出门。 面对着新鲜的禾草,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阿黄特意给它弄了鸡蛋加豆饼,居然也嗅都不嗅一下。 “三郎,这死马现在架子是越来越大了,还真是会摆谱了,比它娘都还架子大。” 秦琅拍了拍豹子头的脑袋,“它也是靖乱功臣呢,给它弄点烤肉再弄点米酒来。”对于这么有性格的马,秦琅还挺喜欢的,不管怎么说,昨天玄武门之乱,来回奔波往来冲杀,豹子头表现的很勇猛,没掉过链子,也应当奖赏奖赏了。 好酒好肉侍候着吃饱喝足,豹子头精神抖擞起来。 “三郎,赶紧动身吧,太子召唤,可不能耽误。”秦用在一边提醒着道。一大早东宫便来人传太子令,秦琅被正式授以检校长安县令兼千牛备身领北上长上加门下行走等官职差事。来人带来了盖有吏部大印的告身、铜印,以及官袍。 太子还特赐下一套绯色官袍和银鱼袋银鱼符。 “三郎穿上这绯银还真好看,英武俊气。”阿黄拍着马屁道。 秦琅觉得这绯袍有些骚,不过在大唐只有五品以上官才有资格穿这骚粉。 “等翼国公爵位封下来,三郎你就能换上紫袍金鱼了,到时更英俊。” 昨夜在秦琅这里过夜的程家六兄弟和尉迟家三兄弟都一脸艳羡的站在旁边看着,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前都是一起打马球游猎的将门子弟,如今人家秦琅居然就穿上绯银,甚至马上能穿金紫了,而他们还只能穿个王八绿,岂不恼人。 “三郎你也真不够兄弟,之前你怎么不把兄弟们召到一起来做事呢!”处默叹息着道,虽然昨天他跟着老程也提枪上阵,可根本没立什么功,跟秦琅的表现相差太远了。 秦用觉得秦琅今天应当穿铠甲,理由是现在长安城并不安稳。 可秦琅不喜欢那数十斤的铁甲在身,尤其是那束甲绊勒在身上可是十分难受的,更别说现在是六月天,这天气穿铁甲那真是要命的。 还是这圆领官袍比较舒服,丝绸所制,冰冰凉凉多爽。 “门下行走到底是做什么的?”秦琅扯了扯腰间新换上的这条十銙金带蹀躞带,这是唐朝腰带中的爱玛仕,带銙直接是用黄金制作,足足有十枚。 “门下行走不是正式官职,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差事,只是为方便你奉召出入禁中,随侍殿下的,类似于门下省的散骑常侍,散骑常侍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是从三品的高官,虽无大实权,可也一般是给年高威重的老臣的。” 这下秦琅明白了,门下行走不算是个官职,不过是方便李世民见他的。 来不及吃早点,只好把刚煎好的葱花鸡蛋饼拿干荷叶包起来带走,骑上豹子头,秦琅往宫城而去。 此时天已大亮,坊门重又打开。 经过坊门时,发现魏昶亲自带着一队不良人在坊门守着。 “三郎。”魏昶见礼。 看他双眼通红的样子,“一样没睡?” “上半夜巡视各坊,下半夜在这里眯了会,还好。” “身体要紧,天都亮了,你就赶紧交班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辛苦下了!” 说话间,秦琅看到坊门边枷着数十人,每个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些人?” “都是犯宵禁的蠢货,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想趁乱打劫呢,被巡夜时发现拿下,打了二十棍枷在这,等会送到县狱去,等审问明白了,该笞的笞,该徒的徒!”魏昶不以为意的道。 一个身上白色长衫上印了好多只大脚印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我没有趁乱打劫,我只是多喝了两杯路过而已。” 秦琅看他与边上那些人确实也不太一样,“哦,你是读书人?” “清河马周,游学长安。”年轻人想要叉手见礼,结果枷锁叮铛,倒是差点摔了一脚。 秦琅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清河马周,难道是贞观宰相马周? 本来只是随口问下,现在他不由的仔细的盘问起来。 “看来这只是一个误会,不过你酒醉后犯宵禁,幸好只是被不良人拿到,若是昨夜犯到武候巡骑手里,此刻只怕下场更惨,尤其是在当下。”秦琅说着对魏昶道,“这只是个士子,把他放了吧,没必要押回牢里去。” 马周被解去枷锁,对秦琅十分感激。 “马先生现在游学长安?何处落脚?有何打算呢?” 马周揉捏着被枷了一夜的手腕,他本清河人,年少时是个孤儿,且家中贫困,后来在族学中旁听,精通诗、传,只是虽有才可因贫困和放荡不羁并不受乡里尊敬。武德初,他补授博州助教,也算混了个小吏之职,他嫌职卑官微,因此整日饮酒不愿授课,被刺史多次斥责后干脆就离职游学,在曹州又被当地县令侮辱,于是气怒之下西游长安。 来长安本来是觉得凭自己的才华,能够在长安得到赏识,可以一展所长。谁知道来了长安之后,结果四处自荐都无人赏识,最后流落到盘缠用尽,还欠下旅店许多房钱酒钱无人支付。 昨天晚上又赊了两斗酒喝,醉后犯了宵禁还挨了顿打。 现在被问起有何打算,他还真是茫然。 “若是马先生暂时没有其它打算,不如先委屈一下到我府上做个宾客如何,帮我顺便处理下文书、账簿这些,如何?” 马周看着秦琅如此年轻,却一身银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秦琅,你也可以称我为三郎。” 阿黄在后面道,“我们三郎现在是长安县令。” 马周意外的打量着秦琅,想不到原来这位就是最近坊间热议的那位秦琼庶子,想不到如今居然成长安县令了。 “承蒙三郎不弃,学生愿意入府。” 秦琅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么轻松的拐到了一个人才,他让阿黄拿了五两银铤给马周,“这算是一点见面小礼,马先生请收下,先生可自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后到永安坊秦宅便好。” 继续上路。 阿黄问,“三郎怎么对一个刚认识的落魄书生如此客气?还有一见面就给银钱,不怕他跑了?” “我观此人虽然暂时落魄,但将来定有辉煌之时,也算结个善缘吧!” 走在长安城中街上,发现大早上的街面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不良人、武候等兵丁衙役,甚至能够不时看到有兵丁押解着大批男女老少路过。 秦琅微微皱眉。 “这是雍州府正四处捉拿太子党人呢。”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 一路上秦琅一行倒是畅通无阻,如今秦琅可是靖乱功臣,当红炸子鸡。 不说他是检校长安县令,就是那面门下行走的牌子,已经足够让他方便出入宫禁了。 李世民已经从临湖殿转移到了东宫,皇城以北的宫廷被侯君集、尉迟恭等将领率兵围围‘护卫’起来。 进入东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 依然有股着紧张戒备的气氛。 跨下的豹子头突然嘶鸣一声,然后撒开蹄子往前奔去,秦琅吓了一跳。 转过道弯,迎面走来一队巡骑,为首之人却正是秦琼秦叔宝。豹子头冲到近前,马头亲密的蹭起秦琼坐骑来。 “这小畜生倒还记的这是他娘。”秦琼笑骂了一句。 “拜见阿耶。”秦琅马上见礼。 父子仅是一日不见,可再见却感觉有些生份的样子。 秦琼全副盔甲,马鞍下还挂着对瓦面金装锏,凤翅盔下面色有些憔悴。 “阿耶还没休息吗?” “殿下让我执掌宫中宿卫,哪敢松懈半分。”秦琼打量着儿子身上的银绯,“你穿上这身很好看,更显成熟。你昨天表现很好,殿下也很赞赏。快去吧,别让殿下等你。” “好,儿子见完殿下后,再来寻阿耶说话。” “宫里哪能乱走,你一会可先回亲仁坊家里去,我稍后点回来,咱们爷俩晚上喝两杯。”秦琼顿了顿,“你干脆还是再搬回亲仁坊来,你现在又没成家,住外面也不合适,那宅子你若喜欢可以留着,当是个别院。” “永安坊那里我住着倒已经习惯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让那女人跟你一起回去?既然你都收纳了她,那就是你的妾侍了,总也得见见舅姑的。” 当初让秦琅出去,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赶他出门,如今大局已定,秦琼便想让儿子再搬回家来。 父子俩都有公务在身,不便长谈,几句话后秦琼继续巡视部队,秦琅则去见李世民。 远远的秦琅下了马,跟随着侍卫过去。 “三郎你来了,快来。” 李世民见到他,笑着向他招手。 “诸位,你们中可能有不少人还不认识这位年轻俊杰,孤今日就跟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即将是我大唐最年轻的国公、上柱国,秦琅秦怀良,叔宝的三子。” 东宫,嘉德殿,正殿,此是东宫太子接见朝臣之处。 此时殿中除了太子李世民外,还有着数十名臣子,皆是原秦王府的班底。 一众人随着太子的话声都把目光移了过来,移到这位最年轻的玄武门功臣身上。 第4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东宫。 李世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入主,直到开国九年后,才真正的入主这座宫殿,成为东宫之主。 对这座宫殿,李世民和天策府的一众文武都充满幻想。 东宫的新主人手挽着秦琅的手臂入殿,走过众人面前。 这让秦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跟在座的这些人比起来,他只是个后进晚辈。 “三郎啊,今早陛下已经下敕罪已,称‘朕识人不明,致使上天上警、太白贯日,酿成宫门惨变,使朕几有投抒之感。’随后他又颁下第二道敕旨,宣布正式册封孤为太子,晋位东宫,并明敕文武王公,‘自今日始,凡军国事,盖决于太子,朕不复闻。’” 李世民说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他是真的很高兴,这两道敕旨诏书一颁,他李世民终于真正的得到了执掌大唐权柄的真正权力。 他不仅仅是大唐太子,而且还是摄政太子。 相比起昨天的那道临时敕旨,今天的这两道敕旨不仅是李渊亲笔书写,而且都有亲笔签名、用印,并且三省宰相的附署,可以说这两道敕书就是再正式不过的诏书了,已经正式颁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以及天下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诏告天下。 李世民拉着秦琅一直来到他的坐榻前,非要拉着他一同坐下。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不明白为何朕如此待秦三郎。其实在三日前,朕都还从没有下定决心要发起这场靖乱之战,朕当时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打动陛下让他换储,退而求其次也是想继续经营洛阳,正是秦三郎来见我,陈明厉害,向我通报了建成元吉欲在昆明池谋害我,也是他向我提议先下手为强抢先发难。” “不仅如此,正是秦三郎向我提出了检举太子淫乱后宫之策为孤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时间,可以说,秦三郎不仅是在昨天组织囚犯义民战玄武门、守宏义宫,他还有许多大功。若论此次靖乱之役,秦三郎功不可没。” 说着,李世民拉着秦琅一起坐到榻下。 这可是连事变当天,带领百人独自杀入长生殿囚禁皇帝的侯君集,一槊击杀齐王元吉从他弓弦下救出李世民的尉迟恭、玄武门危急之时,独自一人奋力关上玄武门的张公谨等大将都没有的殊荣。 “若不是叔宝舍不得,孤都想要收三郎为义子,赐国姓名,列入属籍,赐封郡王。” 这话一出,更是让侯君集、张亮等一干原秦王府心腹们眼红不已。 秦琅倒还极力保持着冷静,没被李世民一番动作几句言语就弄的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再怎么说,自己其实都算不得秦王府核心造反班子,相比起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侯君集尉迟敬德这些人才真正是李世民的心腹。 “三郎不仅勇,还有谋,还如此年轻,孤在这个年纪,还不如三郎呢。” 李世民简直是要捧杀他,弄的秦琅很是怀疑他的动机。 “三郎啊,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有建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琅坐在李世民的坐榻上,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殿下,我只是个晚辈,大家商议大事,我在一边聆听学习就好,不敢妄言。” “我让你说,你就大胆的说,你之前跟我见面时可说过许多有用的建议,也不曾这般畏畏缩缩啊。”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面庞微胖的长孙无忌轻笑着,“是啊,我们也想听听三郎有何好的建议呢,不妨说来听听。”话里外,其实透露着长孙无忌并没有怎么太看的上秦琅的意思,毕竟秦琼虽猛可只是员武将,不擅谋略,他的儿子这般年轻,又是个庶出子,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建议。 “那我就斗胆说几句,就当是抛砖引玉吧,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秦琅本不想说,可听长孙无忌的话,倒是决定说几句了。 自己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年轻人,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装什么老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的不对,也没关系,这本才是年轻人应当有的样子嘛。 “殿下,臣以为,如今虽然取得了陛下的承认和中枢的控制,但也仅只是控制了中枢。事实上,陛下虽在太极深宫中,可他依然还是天下之主,天下亿民臣民,地方三百余州千余县,无数官吏百姓,依然还尊那位天子。更何况,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地方上依然还有许多太子党人,若是我们大意轻敌,处理不好,便可能引起地方叛乱。” 李世民点了点头。 “继续说。” “秦王府和东宫争斗多年,各有许多支持者,双方矛盾极深,因此必须重视此事。” 侯君集插嘴道,“小三郎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过去被太子党人压着打,尤其是最近几年,受尽憋屈,之前张亮和敬德都曾被陷害下狱,受尽皮肉之苦,差点命都没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应当把太子党人统统捉拿,并抄灭他们的所有财产,充实国库和赏赐功臣将士们。” “就算是如之前已经被外放到地方上的太子中允王珪等太子党人,也要立即传令地方将领官员,让他们将他们捉捕枷送京师审理处置。” 殿中不少将领都大声附议。 两边争斗了数年,矛盾太多了,现在大家翻身了,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秦琅听的直摇头。 “三郎有不同意见?”李世民发现他的样子问道。 “殿下,臣以为虽然两府争斗多年,可随着昨日一场靖乱,大局已定了。过去两府相争,下面的将士是各为其主,如今呢,建成元吉皆亡,他们便没有了效忠之主,他们便只剩下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唐的臣子,而殿下如今已不止再是大唐的秦王、天策上将,而是储君。过去殿下也是臣,如今是君了,因此双方争斗的根源已经没了,我们如今要的是从过去的争斗中走出来,我建议殿下应当马上颁下一道大赦令,不但要赦免监牢里的犯人,还要对原太子党人尽皆赦免无罪。” 这话一出,惹得殿中无数人反驳。 曾经被关进监牢里受尽严刑逼供的张亮大声喝问,“凭什么?若是太子党最后胜了,他们可会放过我等?” “就是,绝不能放过他们,谁知道哪个会不会心怀故主,暗里起兵造反叛乱?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都灭了。”侯君集也喊道。 秦琅不理会他们的叫嚣,“殿下,臣以为不但要立即下令大赦天下,而且还要免除关内、长安、洛阳的租调一年,以示殿下君恩浩荡。” “用的着吗?又没打仗又没干嘛,要免租调一年?你知道关内和长安洛阳一年的租调是多少吗?占了朝廷一年收入的多少吗?”侯君集喝问。 李世民沉吟良久,“还有什么建议通通说来。” “殿下应当对王君廓、李艺、李瑗等原在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太子党人赏赐提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入朝,以免引的他们恐慌胡乱猜测,导致捅出乱子来,以换取他们的效忠。只要他们肯接旨听令,便能安稳局势。” “最后我建议可对十二卫将领实行对调。” “还有吗?” “臣以为可以罢撤天策府了,另外益州道大行台、陕东道大行台、以及之前刚设的河东道大行台,都可以罢撤了。” “罢天策府?”不少人惊讶道。 “殿下如今已经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直接摄政临朝,那么还有何必要保留这个天策府呢?就如太子殿下不需要再兼任尚书令、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太尉、司徒等官职是一个道理啊。”秦琅回道。 听完秦琅的话,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三郎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如侯君集他们所说,过去我们争斗的太厉害了,我甚至也几次差点死在东宫的阴谋之下。那些普通的东宫将士幕僚我或许可以不追究,但是如王珪、韦挺、魏征、郑善果、冯立、谢叔方这些人,我一定要杀的,他们都是建成元吉的死党,正是他们多次阴谋害我。” “尤其是那个魏征,当年随李密投唐,后来出去招抚山东,结果被窦建德俘虏后马上就做起了窦的起居舍人,后来我击败窦建德,魏征又再归唐,入东宫为太子冼马,这家伙在东宫经常在建成面前提议杀我,我一定要杀他。” “殿下,臣以为魏征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征当初投唐后又降窦,那也是因为被擒无奈之举。他后为建成麾下,建议杀殿下,也没有错。若是当初建成肯听他言,建成也不会亡了,所以说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建成死了,魏征只要不造反,那么就没理由杀他,不但如此,殿下对这种忠心、有才之人,还应当重用才是,这样还能有千金市骨的效应,能化解现在东宫党人不安的心态,让他们都归附殿下,为殿下所用,避免祸乱再起啊。” “难道我要杀一个想杀我的魏征也不行?” “殿下若为天下大安计,绝不能杀。” “那王珪韦挺冯立谢叔方等人呢?” “殿下也不能杀,应当下令赦免他们罪行,派人招他们回来,并授给他们官职,让这些有本事的人继续为殿下为大唐效力才对。大唐不应当因这场靖乱而流血虚弱分裂,应当经过此次事变后,变得更团结更强大才对。” 数名将领驳斥秦琅年轻、天真。 可秦琅还是高声道,“殿下,秦琅以为,殿下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统帅,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所向无敌,然如今天下归一,江山可以马上打,却不可马上治。治天下,最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规章制度,是人心向背,殿下若能宽容赦免那些太子党人,那这万里江山便都可纳于胸间,天下何愁不大安太平?” “大唐的江山又何愁不稳?” “殿下,玄武门之变,血溅宫门,殿下夺位江山权柄,然则这依然是得位不正,殿下更应当宽仁治国,优待士民。” 得位不正。 这四个字刺激的李世民脸色瞬间血白,这是一个事实,却也是他成功之后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想不到现在这四个字却从秦琅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李世民脸色雪白,紧咬着牙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良久,他用嘶哑的嗓子问,“若孤宽仁,便能得天下人心拥戴吗?” “水能覆舟,可亦能载舟,只要殿下能够胸怀天下,宽仁治国,就算得国不正,亦一样能够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 “真的吗?”李世民红着眼睛问。 “殿下,其实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又有谁是真正得国之正呢?就算是禅让传位,其实不也掩盖不了篡位谋朝的事实吗?可这也并不妨碍许多开国皇帝,雄才伟略、英明神武啊!因此,这不应当成为陛下的枷锁,只是需要记在心里以为警示便好,让他鞭策陛下,去做的更好,将来成为远超秦皇雄迈汉武的千古一帝,开创大唐之盛世。” 李世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这位大唐的新太子缓缓起身,走到秦琅面前,高高举起双手越过头顶躬着身子对着秦琅深深一拜。 “三郎虽然年少,可这一席话却是老成谋国之言,刚才我轻视了,这番话够我享受一生,请怀良受我一礼!” 殿中诸臣看到秦王如此大礼,都不由惊住。 连秦琅都有些惊到了,刚才他也是说顺了嘴,于是说了那么多,现在还有点后悔不该多言呢,想不到年轻气盛的李世民居然能听进去。 “殿下,臣·······” “我现在就命令大赦天下,东宫党人也尽皆赦免,连那个魏征也不杀了,朕不但不杀他,还要按你说的给他个官做,让他为我为大唐继续效力,玄龄,东宫还有什么位置?” “回殿下,太子冼马已经授人了,现在适合魏征的只有一个太子詹事主簿的职务。” “这是个七品小官吧?”李世民问。 秦琅道,“殿下肯赦免其罪,既往不咎,就很好了,还能给他个主簿之职已经足够了,让他从主簿做起,倒正好可以考验考验魏玄成的心性品格,如果他能坦然接受,并在这个卑职上做的很好,那不正说明他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吗?” “好,就听三郎的,授魏征为太子詹事主簿。”李世民重新坐下,轻抚着秦琅的背道,“你小子,真是给了我足够多的惊喜,那我今天也给你一个惊喜,我此刻正式封你为翼国公、授勋上柱国,并将十五妹丹阳公主赐婚给你,以后你可以喊我为皇兄了。” 秦琅怔在那里。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兴吧?算是对你的奖赏吧,赶紧谢恩吧。”李世民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的道。 秦琅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深躬。 “臣不敢受此大恩。” “怎么?嫌爵位高了,还是勋高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秦琅咬了咬牙,“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 这下李世民愣住了。 “你要拒绝孤的赐婚?” 他的脸色变的不太好看,毕竟这是当着众臣面前的赐婚。 “是朕的皇妹哪里不好?” “没有,只是臣不敢高攀皇家公主。” “朕赐婚,你谢恩。”李世民恼怒的喝道。 秦琅深躬不起。 “臣不敢受。” “混帐!”李世民忍不住一掌拍在几案上,震的茶杯飞起。 殿里长孙无忌等一干玄武门功臣们也是大感意外,这小子怎么处处不按常理出招。刚才在太子面前一番胡言乱语,把太子都说的一愣一愣的极为赞赏。 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小子啊。 怎么现在却又突然犯起傻来,太子高兴,把皇妹赐给他,尚公主可是极高的荣耀啊。如今是大唐之初,国家草创,并没有对尚公主的附马都尉有什么太大的束缚,尚了公主一样不影响仕途,一样可以带兵打仗一样可以在朝堂上为官。 程咬金看到气氛不太好,忙出面维护。 “秦琅,你难道已经私下有了意中人了,跟程伯伯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名媛,能让你不惜的拒绝尊贵的公主殿下?” 秦琅心里哪有什么心上人,他屋里倒是有个人,但以大唐的礼法风俗,玉箫虽已还良但也只可能是个妾,不可能做他的妻。 他拒绝李世民倒也不是突起的念头,只是心里反感这种赐婚,尤其是他对唐朝的公主向来有点不太好的感观,都是来自另一时空对唐朝公主们的故事所影响吧。 高阳公主、太平公主等这些公主的名头,可不怎么好,一个个风流豪放的,谁能驾驭的了啊。 秦琅可不想娶个这样的公主回来,虽然他不了解这位丹阳公主,可还是下意识的拒绝了。 “秦琅,你可是另有意中人了?”李世民也问道,脸色稍好看了点。 秦琅只得摇了摇头,“臣不敢欺瞒太子,臣还年少,宅中有一妾侍,但并未有其它意中之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赐婚。”李世民冷着脸道。 “请殿下息怒,此事臣不敢奉令。” 啪。 李世民一巴掌把几案拍成两段,他气的脸色铁青,直接起身就甩袖而走,留下满殿臣子个个神情古怪的瞧着秦琅,感觉跟看个怪物一样。 刚刚还说的秦王大礼相拜,赞叹为无双国士,结果马上就来这么一出,惹的秦王怒碎几案甩袖而去。 长孙无忌笑着对旁边的房玄龄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是啊,我都感觉我已经老了。” “这秦叔宝的儿子还真是一个异数,先拒了郑氏女现又拒公主。” “毕竟年轻嘛,才十六岁,一时膨胀也很正常。”杜如晦在旁边也摇头道。 秦琅听到边上全是议论自己的话,也只能无奈叹气,自己真的错了吗? 程咬金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昨天我还跟处默他们说要他们多学学样,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愣货。” 第47章 两公主争婚 东宫、丽正殿。 太子妃长孙氏正拉着十六岁的丹阳公主坐着聊天,“那秦三郎嫂子是亲眼瞧过的,将门俊杰、年轻英俊,高大威武,是个极有本事的,你嫁给他,不会差的。年纪轻轻,就已经勋加上柱国,爵封翼国公了,一门父子两国公。” 丹阳公主一身湖绿色长裙,低着脑袋有些害羞,她母亲是皇帝宠妃宇文昭仪,也就是宰相宇文士及的妹妹。想当初李渊建唐称帝后,因元配窦氏早逝,一度要立宇文氏为皇后,后来宇文氏拒辞,才改封为昭仪。她为李渊生下了第十一子元嘉和十九子灵夔,以及十五公主丹阳公主。 李世民夫妻向来就跟宇文昭仪走的近,宇文昭仪兄长宇文士及本就是天策府的司马,长孙与宇文昭仪关系极好,通过她打探了不少宫中消息,还让她在皇帝面前为李世民说过不少好话。 因这层关系,所以如今李世民才有想把妹妹赐婚给秦琅的打算,这样既算是对妹妹选了个良婿,同时也能拉拢秦琼秦琅父子这样的功臣。 “嫂子,我听外面说这秦三郎很蠢,村气。”丹阳公主长的极似其母宇文昭仪,也是个美人儿,尤其是有着宇文家的鲜卑血统,更添气质。 “休听人胡说,秦三郎怎么会村气愚蠢呢?” “他们说秦三两拒五姓女。” “两拒五姓女那是因为郑氏非他良配,郑家是废太子党人,他不欲与他们结亲而已。再说,若不是两拒郑氏女,也没有今天跟你的姻缘啊。”长孙笑着拉着丹阳的手道,“你二哥向来是最疼爱你这个妹妹的,正因为秦三郎极为优秀才要给你做主赐婚呢。” 丹阳问,“秦三连郑氏女都瞧不上,那他能看上我吗?” “傻妹妹啊,你可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不论嫁谁那都是下嫁。” “可嫂子不是说这秦三很优秀吗,他现在如此年少就已经是国公、上柱国了。” “就算他是国公,可你更是尊贵公主呢。” “可我好像比他还大三个月。” “女大三,抱金砖呢。” 姑嫂两个在那里倒是聊的越来越开心,本来皇家公主就算下嫁功臣子弟,那肯定也得是嫡子,一般都会选那些勋戚功臣家的嫡次子,秦琅只是庶出子本来是配不上公主的,但秦琅不是一般的庶出子,现在已经是国公了,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世子承乾和妹妹长乐郡主丽质进来,听说了这事后,承乾拉着丹阳的手,“姑姑,秦琅很优秀呢,长的高大又英武十分俊秀呢。” 李丽质却在那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长孙抱起女儿。 “我才不要姑姑嫁给秦三郎。” “为什么啊?” “秦三郎是我的,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他。”李丽质仰起小脸十分认真的道。 四岁女娃的话把长孙和丹阳都逗笑了。 李世民黑着脸踏进丽正殿中。 “殿下。” “二哥。” 李世民看到妹妹也在,点了点头。 “怎么了?”长孙走过去询问。 “还不是那个秦三郎,真是不识好歹,孤刚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结果他转眼就拒绝了孤的赐婚。还宁死不从,他娘的,丹阳哪里差了?” “秦三郎拒绝赐婚?为何?”长孙也不解了,这么好好的一桩婚姻,本来应当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皇家公主与新贵联姻,多好的事情。 “莫不秦三郎已经有了意中人?” “他说没有,宅中只有一侍妾而已。” “那是秦家已经跟其它家说亲,不好更改?” “也没有。”李世民气呼呼的道。 这下连长孙也搞不明白了。 那边丹阳脸色变的惨白,一下子哭出声来,毕竟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平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现在居然被秦琅拒婚,高傲的公主哪里受的了。 “丹阳你别哭,这个事情由不得他秦琅耍性子,孤的皇妹哪里配不上他秦琅?这门婚事,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都是定下来了。到时就算绑,孤也要把他绑到婚礼上绑进青庐完婚圆房。”李世民咬着牙道。 “我才不嫁那个村气愚蠢的秦三。”说着丹阳又羞又怒的跑了出去。 那边李丽质抱住父亲的大腿,“阿耶,三郎才不娶丹阳姑姑呢,他只能娶我。” 李世民抱起女儿,哭笑不得。 “殿下也不要太生气了,年轻人嘛,我觉得估计是秦三郎怕齐大非偶,他毕竟只是将门庶子,担忧将来尚了丹阳驾驭不住受欺负,担忧不自在。” “等将来成婚后,他多让让丹阳不就好了?”李世民不以为然道。尚了公主,当然不可能跟娶一般人家女子为妻一样。“再说了,丹阳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不懂事的女子,嫁过去了肯定也会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的。” 长孙笑笑,“我看这事不能急,越急越适得其反,不如找个机会安排丹阳跟秦琅能够见一面最好,秦琅若是见到丹阳年轻美丽又大方懂事,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至于丹阳,她现在也是一时气恼,等他见到秦琅那般年轻俊杰后,肯定不会反对的。” “也未必,秦琅这小子,简直就是年轻人里的一个异数,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李世民皱眉道。 长孙对这点评倒是赞同,“昨日我见他,也确实有这种感觉,这孩子心智极为成熟。” “我还是找秦琼吧,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他秦三郎还能无君无父不成。”李世民道。“我现在都后悔敕封他为翼国公、上柱国了。这小子,就是不该太抬举他,结果让他膨胀的不成样子,都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孤的赐婚也敢拒,他难道把孤当成了荥阳郑氏不成?” 李世民之前问过秦琼赐婚之事,其实秦琼是已经同意了的,没理由不同意啊,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之前错过了郑氏秦琼还觉得有些遗憾呢。 只是秦琼也没想到,秦琅居然会再次拒婚。 第48章 左千牛,百骑校尉 另一边。 因惹恼了李世民,殿里众人也就都各自散了,不过大家走时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瞧着秦琅,让他很不自在。 好在老程比较关照他,直接先带他出了东宫来到皇城,进了左右府衙门。 “这左右府啊原是隋朝的左右备身府沿革而来,而左右备身府最早则是隶属于左右领左右府。我大唐开国后,复左右备身府为左右领左右府,后来又折分成左右领军卫和左右府,这左右府正是负责侍卫皇帝的,你这千牛备身便归左右府辖。” 秦琅是李世民钦点的千牛备身,归属于左府之下,为六品侍卫。 程咬金带他过来,也就是来认个衙门报个道,顺便领取一下自己的装备,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千牛刀。 一刀可斩千牛,锋利无比,故名千牛刀,又名御器械,正常情况下,臣子晋见皇帝是不允许携带刀剑的,除非是那种特别功高的大臣才特许剑履上殿,就是可以佩剑穿鞋上殿,其它人都是要脱掉鞋子解下佩剑见天子的。 皇帝身边的侍卫中除了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备身这少数侍卫是可以带御器械侍卫外,其余的侍卫其实只能带班刀班剑,就是木制的仪仗刀剑。 “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执御弓箭的备身左右也是十二员,另外备身四十员。这些人分为三番,番上侍卫一天休两天。” 千牛备身一班也就是四人。 领了千牛刀后,还有千牛备身的侍卫服,帽子上有插了两支羽毛,衣服上还绣了野马,挺好看的。 左府大将军是一位侯爵,面对秦琅这位国公属下的时候有些尴尬,简单的给他介绍了下后便走了。 一位左府长史带他见了他那一班的另外三个。 都是勋戚子弟,刘仁实,任国公、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之子。 柴令武,左骁卫大将军、霍国公柴绍和已故平阳昭公主之子。 李孝逸,左武卫大将军、淮安王之子,有梁郡公爵位在身。 三人全是顶级勋戚子弟,当他们看到秦琅也捧着千牛刀过来时,都愣了下,看向秦琅的目光各有不同。 “柴兄,又见面了。” 秦琅看到柴令武倒也有点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而已,不管怎么说柴令武父亲是李世民的姐夫,虽然他之前是支持太子的,可现在他手握重兵,只要他不做死起兵造反,那么就依然不失富贵。 “这不是秦三郎吗,你不是在左勋卫吗?” “那是过去嘛,柴二郎之前不也没在这左府当差。” 李孝逸笑着上前,“以后咱们四个就是一班了,多亲近亲近。” 聊了几句,也就互相告辞。秦琅要三天后轮班当值,侍卫一天休息两天。不过秦琅今天不当值也没法闲着,他还有北门长上和检校长安县令的差事,更别说还有个门下行走的差事,得随叫随到。 “我送你去北门屯营。”老程路上问秦琅,“你跟柴二不合?” “也没什么,就是年轻人之间一点争风吃醋的小矛盾而已。” “这柴家虽然支持太子,但此次事后地位不会有什么改变,大唐贵族将门之中,柴家依然还是占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的,你没事就不要再跟柴二斗了,跟那种纨绔闹也有失你现在翼国公的身份了。”老程打笑道。 “程叔你开玩笑了,我这翼国公也当不得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封而已。” 老程笑笑,他征战半生,为大唐征战数年,才换来个宿国公爵位,相比起来,秦琅这个翼国公爵位来的确实是太轻松了点。 玄武门外,北门屯营。 左营右营一左一右的屯驻于玄武门外,敬君弘和吕世衡死后,李世民调自己麾下最精锐的玄武骑和天策亲兵为屯营守卫玄武门,常何担任左屯营中郎将,张公谨担任了右屯营中郎将。 两人看到秦琅到来,倒是挺欢迎的。 “昨天还得多谢三郎及时救援呢。” “上面的调令我看到了,三郎你现在屯营有两个身份,一是殿下的百骑之一。另一重身份呢,则是我左屯营下校尉,统辖二百名左屯营番上宿卫之兵,你当值一天,休息两天,你手下的兵则是三四月一番。” 铁打的营盘,不动的北门长上,流水的番上府兵。秦琅他们是长期宿卫,三天里值一天班休两天,而这些屯营兵则是轮番来当值,轮到了一次服役三四个月时间。 原来北门屯营是天子元从禁军担任的,现在全换上了天策府和原秦王府下的兵,他们不归南衙十二卫四府统辖,算是北衙禁军。左右屯营各一千人值守玄武门。 “知道你还有其它差事,所以我们可以跟你错开时间安排。”常何道。 做为北门长上,他们既是太子的随从骑侍部队,也是屯营的军官。 秦琅只能苦笑,“看来这时间安排的还真是紧凑,我在宫里当差一天,然后北门当差一天,剩下一天,还得去长安县衙办公,然后还得随时门下待命行走。” 常何道,“你可就别说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呢,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你受到重用,得殿下信任啊。” 常何在昨天那也是非常卖命的,但从守着玄武门到统领左屯营,其实变动不大,虽然说正式的赏赐还没下来,他肯定也还有重赏,但比起秦琅来就还差了许多了。秦琅可是已经直接先封了翼国公、上柱国,几个差事虽说品级不高吧,但那都是极得信任重视的差事啊,尤其是还能时刻随侍太子身边呢。 “其实吧,这统兵练兵我还真不懂。”秦琅笑道,“这校尉怎么当我还真不知道。” “三郎你就别谦虚了,这也没别人。你昨日的表现,谁敢说你不会统兵,其实要不是你太年轻,这屯营中郎将你来当都显屈才了,你小子就是天生的将才,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爹现在虽比不上,但要说比你爹这个年纪时绝对要胜过。”张公谨也在一边赞道。 “三郎啊,那一团两旅二百个兵,我也都替你选好了,皆是精锐骁勇之士,其中多好以前本就是你爹手下的兵,你就放心带吧。” 第49章 孤再给他一个机会 老程离开北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又或是说这孩子特立独行很有本事?要说起来秦琅才十六,可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而且还已经身兼数个要职,在门下行走,前途可谓无量了,一个地方豪强出身的军功新贵庶子,又有几个能如秦琅这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老程还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太过膨胀了,尚公主的机会多好啊。 “不行,我得找叔宝去,这孩子再不管管只怕还要犯大错。” 太极宫里,老程在海池边找到了带兵宿卫巡防的秦琼。 秦琼如今改封齐国公,加左卫大将军,领万年道参旗将军,可谓是玄武门后太子第一大将。 他顶盔贯甲,很认真的带兵宿卫宫禁,宫里气氛凝重,这座大唐的皇宫大内,此时其实已经成了软禁皇帝的一座巨大监狱,太子早有密令,禁止宫禁出入。 看到老程入宫,他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太子有什么旨令。 “刚刚殿下在东宫议事你不在,发生了点事情。” “何事?” “是三郎。” 听到提起儿子,秦琼有些担忧的问道,“三郎又闯什么祸了?” “怎么说又?” 秦琼无奈道,“这小子我现在都看不透管不住了,脱缰的野马一样。” 老程笑笑,“果然知子莫若父啊,你不知道刚才在东宫,殿下问秦琅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提出了数条建议,虽然有些大胆,但确实很有见地,连太子殿下听后都动容躬身下拜感谢,并当场颁太子令,敕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还殿上赐婚丹阳公主,可这小子居然又拒婚了。” “对,是又拒婚了。可上次拒郑氏女还情有可原,毕竟郑氏是废太子党人,但这次他小子居然又拒了,惹的殿下气的大怒甩袖而走,你说这小子不是太不懂事了吗。叔宝啊,三郎这小子聪明,比我家那几个崽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啊,我是很欣慰的,可现在也很担忧啊,就怕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秦琼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张金色的脸渐渐的黑了。 他跟程咬金算是山东老乡,从瓦岗相识起,十几年搭档做战,早就已经是换命的生死兄弟。 “看我回去不揍这浑蛋。”秦琼咬牙道。 秦琼下值更衣时,东宫来人说太子召见。 李世民见到秦琼,便开始数落秦琅不识好歹起来。 “这桩婚事,我主动提出来的,是看三郎年轻有为,所以也不计较他是不是庶子,更不在意秦家非名门大族,而这事叔宝你也是赞成的,可现在他居然拒绝,你说有这理吗?” 李世民觉得委屈,五姓七宗里虽然也有陇西李和赵郡李,皇族李氏也是陇西李氏。其实这个陇西李氏很大,与其它六宗不一样,其它如荥阳郑、赵郡李等六家皆是一郡之望,虽也有分枝但都就是那一家。 而陇西李的陇西,指的范围很大,并不是单指隋朝时的陇西郡,而是指的陇右河西很大一块地方,包含了多个李氏家族。皇唐李家说自己也是陇西李氏,因此自然也是说的上的。只是暗地里,其它各家却一直并不怎么承认。 甚至因为李家早年数代与鲜卑联姻,有胡人血统,所以更被山东士族们瞧不起。虽说李渊的妹妹同安长公主也嫁给了太原王氏,又给长子建成娶了荥阳郑氏女,但想要更多联姻,却不被接受。 李世民娶的便是鲜卑族的长孙氏。 五姓七家不愿意跟皇族李家结亲,被鄙视,现在连秦琅这么一个庶族出身的军功新贵家的婢生庶出子居然也瞧不上皇家公主,拒婚不娶,这就过份了。 李世民甚至有些忍不住东想西想起来,越发不高兴了。 秦家也算是地方士族,但只是小士族,到秦琼时,甚至只能算是地方上的地主庶族豪强了,哪怕现在秦琼一门两国公,但家世还是摆在那的,氏族谱上如果没有三代出五品以上官员,那都是上不了谱的。 “叔宝,这究竟只是秦琅的意思,还是你也有这想法?” “殿下,此事我也是刚刚知晓,我对殿下赐婚是非常荣幸与感激的。” 李世民铁青着脸,“秦琅是有本事的人,孤也欣赏他,所以年纪轻轻就封他翼国公之爵,但是,若是不懂事·······” “请殿下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收拾这浑蛋。儿女婚事,向来父母之命,岂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好,孤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秦琼辞退,匆匆回到亲仁坊中。 一进门,恰好看到秦琅已经先他回来,正在跟夫人崔氏相谈正欢。 其实秦琅也是头一回见到亲仁坊的当家娘子崔氏,这位崔氏虽然三十岁才嫁入秦家做了续弦,婚后几年也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不过看起来确实保养的很好,极有大家气质。她对秦琅说话,也是保持极好分寸,让人听了很舒服。 秦琅现在是翼国公上柱国,又身兼数职,是极有前途的,崔氏对这个庶出子也表现的极为客气尊重,秦琅呢,他反正也是另立门户的人,回来就当做客,因此崔氏敬他三尺,他便还他一丈。 他在后世本就是个做销售的,场面话还是很会说的,故此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阿耶。” 秦琅上前迎接秦琼。 秦琼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我去更衣。”他对崔氏道。 洗了个澡换了身轻薄透气冰凉的绸衫出来,秦琼的面色还是很不好看。 “逆子,跪下!” 那边崔氏也没料到丈夫火气这么大,当下便道,“三郎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又不是孩童,有话好好说。” 秦琼坐在榻上,叹气连连。 “就封国公了也是我儿,我还不能管了?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问你,你为何在殿上拒绝太子赐婚?” “阿耶你就因这事发怒啊,没必要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人吧也没什么大追求,现在这也混了个国公了,所以下辈子完全可以混吃等死了,我只想以后日子过的轻松点,不想找个管我的妻子。” “这是理由?这算什么理由?”秦琼怒了。 “怎么不算,齐大非偶,公主殿下高高在上,我才懒得小心侍候呢,而且公主若嫁入秦家,以后阿耶你们还得给他请安问礼呢,这不是请了尊菩萨回来吗?多累?” 秦琼叹气,“你以为赐婚的事这么简单,赐婚是随便赐的,也是能随便拒的吗?你可想过后果?” “我不想娶就不娶,这有什么?我之前不也拒了郑氏女,现在拒个公主也不算什么吧,他们堂堂尊贵皇族,也不能说强来吧?” 第50章 分家 (给大家拜年了!) 午后。 亲仁坊,齐国公府。 天上的太白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太阳发出炎炎暑气。 厅堂里,仆人们摆上了数盆冰块消暑降热,但秦琼的火气依然腾腾高涨。 崔氏在一边小声劝道,“咱们亲仁坊秦家虽说不是天下顶级门阀,但那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士族,也算一郡名望。现在咱家也是开国之勋贵,顶级将门。三郎如此年轻便已经是国公,又检校长安县令,未来那定是出将入相的俊杰,不想尚公主受委屈也很正常,况且尚了公主多少也会对仕途有些影响的,三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 “比如说选个五姓女,我们秦家是军功勋戚,但现在天下一统,未来必会偃武修文,若想秦家长远兴盛,终究不能只靠为将统兵,还是得习文,这样在朝堂上才会更有发展。娶五姓女,更好。” 崔氏的话透露出这个名门嫡女的远见长识,混乱时代将门确实要兴贵,但若是天下一统,则必然士族才更有前途。 那些天下一等一的士族门阀,历经千百年而经久不衰,有几个是靠武的?不都是靠的文。联姻五姓七宗,正好给将门秦家转文。 或者说让秦家重新回归士林之中,毕竟历城秦家先祖从汉朝任太守起,也是数百年的士族传承。 秦琼瞧着自己的儿子,高大英武,已经长的跟他一样高大了,“三郎打小习武,若论骑射本事,已经比我差不了多少,只是欠点战阵经验而已。可若说从文,他却没这天赋的。我们秦家过去也是几百年士族,到我开始弃文学武战阵上搏军功······” 说着说着秦琼说不下去了,“三郎啊,其实阿耶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你的,你小时候我没时间教你,还差点让你年少殞命。如今你这爵位官职也都全靠你自己搏来的,甚至我如今这加官晋爵也都是靠你。” “我只是想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如今这次不比上次,太子没有那么好拒绝的。丹阳公主我见过,人挺不错的,知礼懂事,人也美丽大方。” “阿耶·······”秦琅都想要答应赐婚了,本来拒绝赐婚也只是一种下意思的本能反应,算是从后世带来的思想观念做怪,认为人都没见过,就结为夫妻也太难接受了,尤其是对唐朝公主的不良印象先入为主,让他有点恐惧唐朝公主。 “算了,你也别说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你实在不想尚公主,那阿耶去跟你向陛下拒婚。” 秦琼咬了咬牙,虽然回来前他曾想过要拿鞭子抽这兔崽子一顿,就算揍也要揍到他肯为止,可现在却突然硬不下心肠来。实在不行,秦琼便打算到时以伤病为由请辞致仕,这样他不再统兵握权,就算秦琅不尚公主太子总会放心。 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于他,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强迫他。 “三郎,不管你尚不尚公主,我想让你搬回来。”秦琼道。 崔氏便也道,“三郎你还未成亲,兄弟们也都还年幼,实没必要就搬出去过,你就搬回来吧。” “阿耶,我既然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就没理由再搬回来了,其实就算我分家了,可不也还是你的儿子吗,家里我也会常来的。”秦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人在外面过的多潇洒自在呢,他就是不愿意太受约束才不会尚公主的,毕竟尚了公主就跟做了上门女婿一样。 秦琼低下脑袋。 良久才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你,你现在也是堂堂国公了,出去另立门户倒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吧,那就分家。” “分家?” 秦琅还真没想过这个。 “之前你匆匆搬出去,什么也没带,现在就给你正式分家。”秦琼想了想,“这些年我为朝廷征战,得了不少赏赐,另外官爵俸禄也挺丰厚,积攒了一些田宅钱绢,你大哥二哥走的早,你现在便算是家中长子了,出去建家另立门户,我便分你一半家业,明天找你程叔牛叔等过来一起做个见证,分割清楚。” 秦琼对这儿子可谓是十分的好了,一个庶出子,分家直接给了一半家产。 崔氏在一边听的都直皱眉。 哪有这样分家的。 正常像这样的大家大户的,家业当然是由嫡长子继承,田宅肯定是嫡长子的,钱绢等会分给其它嫡子一些,但是对那些妾生、婢生的庶子,随便打发点就算好的了。 诸子平分都不可能,更别说兄弟多人,庶出子一人就先分掉一半的道理,这样分家,再大的宗族大户不出几代也就分光了。 “阿郎。”崔氏轻轻扯了下秦琼衣袖。 秦琼看了眼妻子,却难得的没有听从妻子的意思,“三郎也不容易,况且他现在又还年少,所以分他一半吧,至于四郎五郎六郎他们,将来也不会亏的,我还年轻,将来也还会置办家业的。” 崔氏有些恼的道,“从没有听说庶长子分一半的道理,何况阿郎你现在还活着哪有就分家业的理?” “这事我已经定了,给三郎一半。至于将来我这份产业,等我百年之后,五郎分一半,其余几个庶子再平分那一半。”秦琼不容置疑的道。 在他看来,现在府里的几个年幼儿子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条件好,而秦琅以前吃过许多苦,更别说小小年纪就遭遇丧母之痛,以及千里逃亡的惨事。 崔氏自嫁入秦家,秦琼对她极好,可今天却这般态度,让她不由的落下泪来。 “阿耶,我早已经出去另立门户了,现在永安坊有个宅子,挺好的。亲仁坊这里的产业,我不要,还是都留给弟弟们吧。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置办产业。” 秦琼挺有钱。 之前娶崔氏时,花了百万钱的赔门财,另外娉礼也没少给,但是秦琼做为国公、上柱国,还是李世民麾下第一猛将,屡立战功,历次得赏无数,李渊和李世民都赏赐了无数的金银钱帛和田地给秦琼,仅是原来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就多达九千亩,每年这笔租子就不得了了。 更别提数次赏赐的田地,秦家的田加起来过万亩,置办的田庄遍及关内关东,甚至长安城里和城外就有许多别业庄园。 若是在其它大家族里,为了这样的财产分家,能闹的家宅不良。比如八柱国家之一的李穆家族,当初为了争夺爵位和财产继承,李浑就跟侄子相争,最后不惜承诺妹夫宇文述每年拿出一半产业收益给他,来换他帮忙争夺爵位和家族财产,甚至还指使另一个侄子杀了那位有继承权的侄子,可谓是刀光剑影,血溅家门。 秦琅的这一半产业,能值五六千亩地,数处宅第别业,金银绢帛折钱上万贯不止,可他依然直接拒绝了。 “阿耶能挣下这万贯家业,我也能。”秦琅笑着道。 这下就连崔氏都惊的不敢置信了。 “三郎说话当真?” “若是阿娘不信,我可以写份声明给你。” 崔氏招手,“拿纸笔来。” 秦琼瞪了眼崔氏,“胡闹。” “阿耶,无妨。”他接过纸笔,当场就写下了自愿放弃秦家所有产业继承权的声明。 崔氏接过声明,细细读过,长松口气。 “三郎,其实我只是认为你阿耶说的没有先例,并不是说要夺你该得的那一份。这样吧,咱们家在渭北白渠边有八百亩地,这是当初陛下特赏赐给你阿耶的,都是最肥腴之地,那里也是之前陛下安置天子元从禁军的地方,全是好地,现在给你。另外终南山里,咱们家还有一处温汤别墅,也一起给你。” “家里还有些金银钱绢,便给你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你看怎么样?若是你还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崔氏拿到了那份声明书,却又开始大方起来,这女人聪明,知道秦琅年纪轻轻已经是翼国公上柱国检校长安县令,将来就算不尚公主只怕也是前途无量的,所以该为儿子争夺利益的时候她没放弃,但争到了后,她也不想把秦琅给得罪了。 八百亩地、一处别墅,五百两黄金,八千匹绢,这固然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但相比起半个秦家产业来说,其实又少多了,这顶多算是秦家两成的钱财。 “阿娘,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留着将来给弟弟们,也给妹妹们置办嫁妆。” “三郎,你阿娘给你的这些,你就收下吧。”秦琼没再坚持要分一半给儿子,他知道坚持他也不会要的,这孩子有时就是这么执拗。 “阿耶,我现在也马上要授田了,翼国公有永业田六千亩、上柱国勋田三千亩,京官职事虽无职田,但九千亩永业田就算一亩收租六斗,一年也五千四百石之巨了。” 秦琅的爵位还仅是虚封,没有半户真封食邑,否则食邑又是一大笔丰厚收入了,所以说在大唐,能够混到公候爵位,其实已经根本不用担心钱财了。 秦琼提醒儿子,勋爵永业田九千亩但不一定能实授,毕竟现在开国九年了,就算实授,肯定也有许多地是授到关外边州去的,那边的租可没有关内等地收的多。 “阿耶,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国公,还身兼数职,你还担心我会没钱过日子吗?” 秦琼叹声气,是啊,现在儿子爵和勋跟他一样,就是职事官差了几级而已了。 第51章 削爵夺职 秦琅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些。 东宫。 秦琼一早就求见,李世民还以为秦琼已经把秦琅给揍服了呢,满脸笑意。 “看来还是得揍,棍棒出孝子啊。” 秦琼有些尴尬的笑笑,“殿下,臣请罪。” 李世民的笑容收起,“什么意思?” “孽子大了,已经管教不了了,他说不敢攀龙凤附,齐大非偶,自认为庶子卑贱不敢尚金枝玉叶,请殿下恕罪。” 李世民恼了。 “这个事情我已经让丹阳很不开心了,我向她承诺说秦琅会向她陪礼会娶她,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请殿下恕罪,臣愿意削去国公爵位,除去官职。” “秦琼,你太宠溺那小子了。” “臣昨日想揍他,皮带也抽出来了,可下不去手,臣亏欠于他!”秦琼叹道。 “你退下吧。” 李世民咬着牙道。 等秦琼退下,李世民气的一脚把几案都给踹翻了,“什么攀龙附凤,什么齐大非偶,分明就是嫌弃我皇族宗室,是看不起我李世民。” “好你个秦三郎,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世民咬咬牙,“来人!” ········ 长寿坊,长安公廨。 秦琅今天在这上班,明天去左府担任千牛备身,后天要去北门左屯营任北门长上兼校尉,日子安排的紧紧当当的。 好在现在长安城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虽然他向李世民建议要赦免所有太子党人,但不知为何赦令还没下来,现在雍州衙门依然让长安万年两县四处抓捕太子党人查封他们的宅院财产。 县令值房。 通事舍人崔敦礼到来。 秦琅看着这位便宜阿舅也没啥客气。 “太子令到,秦琅接令。”崔敦礼看到秦琅这个便宜外甥,明显也不怎么高兴,冷着张脸。 “太子令,着立即免去秦琅检校长安县令一职并免去原长安县尉之职,同时免去北门长上、千牛备身之职,令立即交接公务,交还印绶袍带,收回绯袍银鱼、千牛刀。” 当着县里一众官吏的面,崔敦礼宣下太子令。 谁也没想到,这两天风光无限的秦三郎,居然会被一下子连夺三职。 仅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临时差事。 “臣秦琅奉太子令!”秦琅也有点意外,但是也没多大不满,他意外的是李世民居然会因为他拒婚丹阳公主就要夺他的职,还一下子连夺三职。 崔敦礼把太子令交到秦琅手里,“三郎啊,年轻人不要太过气盛,不要不听老人劝,多好的机会啊,你却非要拒绝,现在高兴了?” 秦琅瞧着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崔敦礼,“无事一身轻,挺好。” “你别嘴硬,殿下这是给你警告呢,你识趣的最好马上去求见殿下,然后接受赐婚,那么一切还不晚,否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秦琅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李世民这样强逼他,反而弄的他逆反心理起来了。 “谢谢,不用。请问我的官印官袍鱼符千牛刀这些,是交给你带回吗?” 崔敦礼冷哼一声,“狗肉上不得台面。” “崔舍人,在下虽然免去了官职,可还有国公爵位,注意下你的态度。” “我是你阿舅!”崔敦礼气极。 “崔氏又非我阿娘,你算什么娘舅?” 崔敦礼被气的跳脚,可面对这么嚣张不讲情面的便宜外甥也没办法,这是在衙门,秦琅虽要拿爵位压他,他还真没办法。 铜印鱼符千牛刀绯袍等一样样交还,秦琅拍拍屁股走出衙门。 几位县丞主簿县尉等倒没敢落井下石,毕竟穿着白袍的秦琅可不是就成了白丁,人家还是翼国公呢,父亲还是左卫大将军呢。 而且他们也注意到秦琅还保留了一个门下行走的差事,这是随时能见到太子的职事。 “翼国公慢走!” 秦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安公廨,“何三,你们六个回去吧,现在不用跟着我了。” 何三六个是长安县派给他的执衣、白直,现在没职务了当然也没资格享受这服务。 做为翼国公秦琅是有更高级的防阁和庶仆的,但是现在上面还没拔派。 “韦县丞、杜县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就有一事托付,希望你们能够早点落实下当日靖乱时跟随我搏命的那些兄弟赏赐,这些是他们拿命搏来的,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影响了。” 说着,秦琅深躬。 “请三郎放心。”韦杜等人连忙道。 走出衙门,身边就一个阿黄跟着。 “魏昶那些家伙怎么没来送行,真是些白眼狼。”阿黄呸了一声。 结果刚走出数十步,却见前面走出一大群人拦住去路,站在最前面的恰是不良帅魏昶,身后跟着大群不良人。 “三郎,我们听说了你免职的事情,这怎么回事,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黄为秦琅打抱不平,“不就是太子要给三郎赐婚丹阳公主,三郎不从,结果太子怒了,连免他三职,真小器。” 大家一听,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三郎为何要拒纸赐婚啊?” 秦琅笑笑,“也没什么,就是高攀不起金枝玉叶,免职也好,我本就没什么大志,这下没有公务缠身倒正合我意。” “魏帅,你好好干,相信马上就会有赏赐兑现的,到时你说不定就是长安法曹甚至是长安尉了。” 魏昶叉手,“以后有事,三郎尽管吩咐便是。” “好,有时间一起喝酒。” 东宫。 李世民等着崔敦礼回来复命。 当崔敦礼带着铜印鱼符千牛刀这些出现后,李世民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你难道没有跟他言明?” 崔敦礼有些惶恐道,“臣跟秦琅说的明明白白,可此人桀骜不驯,根本不知好歹。” “哼,确实是不知好歹。” 崔敦礼又道,“秦琅说免了官职无事一身轻,挺好,还说现在可以当个闲散国公,逍遥自在呢。” “放屁,想的倒挺美!”李世民大怒。 也不知道为何,现在他极易被秦琅惹怒,甚至都控制不住,他十分想要把秦琅控制住,可事实上却总被这家伙惹怒,弄的失去控制。 这位太子爷现在甚至有了股子非要降服秦琅这匹烈马的念头。 “你去三省传令,关于秦琅翼国公和上柱国的永业田授田之事,调整一下。”李世民皱着眉头,沉吟道,“就以关中田地不足为由,给秦琅的永业田授到朔方、河套、定襄、陇右、河西五地,每地选授一千亩地,记得要选那邻近边疆,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 本来翼国公永业田有六千亩,上柱国永业田三千亩,合起来九千亩,现在李世民只给五千亩,还全是最差的地。 这种边地都是临近突厥、吐谷浑之地,边地战事未宁,能不能种的下去都是一回事,就算种下去了不遭遇边境战事,可缺雨少水又没有水渠灌溉的山坡旱地只能种低产的粟谷,一亩地七八斗都未必收的上。 实际就是让秦琅的永业田收益十不足一二。 “我就不信降服不了这个小子。” 李世民看来,先前仅免秦琅三职还有些不够力度。 这下把你的爵位勋官永业田收益大减,看你小子还能不能沉的住气。 “你再去传令,告诉这小子,若是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么孤会好好考虑下他的永业田之事,只要他肯尚丹阳公主,朕不但给他在蜀中山南等地授足九千亩永业田给他,还选最膏腴之地给他,甚至还要给丹阳百顷田地千户汤沐食邑做为陪嫁带到秦家去。” 崔敦礼心里暗暗舒爽,不顾炎热辛苦赶紧又跑了一趟永安坊。 秦琅接过太子令后,只是笑着回了句领命。 “小子,别跟太子较劲,真惹怒了太子,后果严重,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这点小利而诱惑妥协?”秦琅不为所动。 这不是钱不钱田不田的事情,这是面子问题,现在低头娶了丹阳公主,那以后还如何有夫纲可言? 崔敦礼跑回东宫添油加醋一番。 “岂有此理,拟旨,贬降秦琅为琅琊郡公,郡公永业田朔方实授一千亩,上柱国永业田陇右实授五百亩。” “快去传令!” 崔敦礼浑身是汗,口干舌燥,两腿都跑的有些抽筋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再去传令。 永安坊,秦琅领旨谢恩,然后挥手送客,连杯茶水都没给他喝。 崔敦礼回到东宫禀报,李世民气的直咬牙。 “退下。” 崔敦礼如遇大赦赶紧一溜烟退下,他生怕太子又要下道旨令让他去传令,那真是会跑的中暑的。 永安坊。 一家牌匾铺子的伙计把刚刚做好的翼国公府的牌匾送到,结果管家阿黄上来告之用不上了。 “另做一块琅琊郡公府的牌匾来!” “为何?”伙计们一脸懵逼。 阿黄没好气的道,“因为我家三郎现在起不再是翼国公,而是琅琊郡公了。” 伙计醒悟过来后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把牌匾带回去重做。 他们赶紧重做,黄昏后带着新的琅琊郡公府牌匾过来,结果阿黄面无表情的道,“带回去,改一下。” “改成什么?” “改成历城开国县公府!”阿黄有气无力的道。 伙计惊讶,“又降了么?” “滚!”阿黄喝斥。 伙计们赶紧打道回府,路上也不由的惊叹,“一日之间,爵位连降三级,闻所未闻啊。” “可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位秦三郎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这位究竟犯了何事,居然爵位一日三降?” “好像是不肯尚丹阳公主。” “真蠢。” 一群伙计异口同声说道。 第52章 马周的建议 夜深人静,万家安眠。 巍巍长安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城南永安坊秦宅。 六月仲夏之夜,月黑星稀。 廊庑下摆着竹制坐榻,外面罩着层防蚊轻纱,秦琅与玉箫坐在榻上,享受着夜晚的宁静与凉爽。 “要不,你还是娶了公主吧。”玉箫帮秦琅温柔的按压着肩劲,力度适中,让秦琅十分享受。 “公主不叫娶,叫尚,明白什么叫尚么,就是上门的意思,尚了公主,实际上就等于是做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你也知道,在民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做这上门女婿的,那叫赘婿,过去在秦汉时代,赘婿可是跟商人子一样没地位的。” 秦琅摇头。 还是现在好,穿着冰凉的蚕丝凉衫,坐在这里还有美貌温柔的侍妾按摩,多自在。 “可是陛下一日连降三郎爵位三等,着实是怒了。”玉箫担忧道。 “放心,咱们殿下虽然现在有点耍脾气,但他不是那种鸟尽弓藏杀功臣的君主,气量还是有的。只是一时有点不高兴,想要吓我一吓而已,可我秦三也不是那种吓大的孩子,不要去理他,等他一通乱拳打到空气里,得不到回应,最后也就没兴趣再闹下去了。”秦琅敢任性,其实也正是知道李世民终究是一代明主仁君,不会因这点事情真拿他怎么样。 玉箫扑哧轻笑,“瞧你说的,倒把咱们那位征战天下威名赫赫的太子殿下说的跟个孩子似的。” “我倒觉得你更像个孩子,使性子,你就算不肯尚公主,可向太子殿下请个罪认个错不好吗?现在这样僵多不好,尤其是阿郎夹在中间不好。” 秦琅伸手掐了她的脸庞一下,“你倒是挺孝顺的,居然知道孝顺起阿耶来,哪天抽个空,你收拾妆扮一下,我带你回亲仁坊正式拜见下姑舅。” 玉箫听了满脸欣喜,能拜见公婆,那就算是正式进了秦家门了。 “阿郎和崔娘子会不会嫌弃我?”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嫌弃你什么?你可是名满长安的女校书呢。” 女校书过去是在平康坊里的一种好名头,可现在嫁入秦家,玉箫却讨厌过去的这些。 “玉箫如今只想一心洗尽铅华,素手为三郎做羹汤,过去的事情不想早提。” “傻瓜,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论好坏,那都是人生的一部份,可以说,正是过去的你,造就了现在的你。谁也无法摆脱过去,只要正视就好。再说,我就挺喜欢过去的那个你,你不知道你是多少长安文人士子心中的女神呢。” “三郎可别再取笑我了,我无法选择我的过去,可我现在只想遗忘埋藏那一段经历,只想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对一个大唐女子来说,抛头露面流落乐坊妓家终究是一段可耻的经历,没有谁愿意做那逢场做戏迎来送往卖笑的人。 “对了,那个马周来了没?他是我请的一个宾客,是个有才华的人,你们要好好对他,可莫把他当成是个雇佣的管事账房之类的对待。” 秦琅想起来这事。 “那位马先生早就过来了,随身就带了个酒葫芦来,妾已经让小乙把他安排到前院南房居住,这位马先生什么来头,这么得三郎看重?”玉箫意外。 “一个大才,之前曾做过一州助教,如今游学长安,暂时困顿,我请他来这里暂住落脚。” “大才不大才妾身一时看不出来,不过马先生好酒是真的,一来安顿下便开始喝起酒来,今天在家喝了一天酒。” “他确实好酒,你以后给他备些好酒,随他喝。” 第二天一早,太阳都晒到了床上,秦琅才睁开眼睛醒来。 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畅快。 刚来那几天,满脑子是三天后的玄武门之变,整天东奔西走哪里睡的着。等宫变成功后这三天,更是身兼数职忙的脚不着地。 来了大唐七天了,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不用各种担忧,也不用记着有差事早起,一觉睡到大天亮,真好。 玉箫早已经起来,只留下满床都是她的芳香。 深吸一口气。 “早安,大唐!” 门帘响动,玉箫的贴身丫环绿珠进来。 “三郎你醒了,我去给你端燕窝汤来。” 秦琅靠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小丫头,约摸十四五岁,长的很苗条,也是个美人胚子。 “给我来个槐叶冷陶就好了。” “三郎,这燕窝汤可是我们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为你亲手做的呢,光是挑那毛刺昨天就挑了三个多时辰,今早又炖了两个时辰,全是爱心呢。” “哈哈哈,那真是有心了,好吧,就喝燕窝汤。” 换上身简单的袍衫,系上腰带,脚上靴子也没穿,蹬上双木屐,头顶上包上头巾,那边绿珠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洗脸水、牙刷子。 水井新打上来的井水,澄净清凉还带着丝甘甜。相比起长安城的许多普通百姓得到城中的水渠里打水,秦琅家里有自己的水井,明显就用水方便的多。 拿起那把牙刷,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是用猪鬃毛做成的,称为刷牙子,有些粗糙,没有专门的牙膏,但是有牙粉,或者直接用上好青盐刷牙。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才能享受的了的高端私人护理用品,普通百姓一般是直接折根柳条嚼散一头,然后用点盐刷牙,或者干脆拿手指头捅几下就好。 洗漱好,玉箫已经端着燕窝汤来了。 “玉箫你有心了,其实早上来一碗简单的冷陶或者是小米粥就好,不用这么麻烦的。” “为三郎做羹汤哪会麻烦。”玉箫一脸微笑着,看到秦琅喝她做的汤,脸上洋溢着幸福。 “马先生吃过了没?”秦琅问。 绿珠便道,“外院的事情奴婢不知,得问外院的人。” 大户人家规矩多,礼数足,内外院分的清楚,内院只有仆妇侍女,外院的奴仆、管事等男人是不许进去的。 “叫阿黄来。” 阿黄本姓黄,如今成了这府里的管家,很快就过来了。 “阿黄你吃过早餐没?” “谢三郎关心,俺老黄早吃过了。” “马先生吃没?” “他啊,还没起呢,昨晚喝的醉熏熏,估计一时半会也起不来。”言辞之中,阿黄对这个新来的账房先生很不满意,虽然秦琅说马周是请来做家宾的,但阿黄可是直接把他当成账房的,秦家虽不小,可也不能养闲人啊。 “给马先生送碗燕窝汤去。” “三郎,这也太没规矩了。”阿黄不满。 “去吧。” 等秦琅吃完了,都已经是半中午了,结果马周才睡眼惺忪的起来了,燕窝汤都已经冷了,马周问过是秦琅送来的后,愣了下,三两口喝完,也没洗漱便来到前厅见秦琅。 “马先生呆的可还习惯?” “挺好。”马周坐下,打量着秦琅,“我听说咱们府上的牌匾做了三次?” 秦琅笑笑,“不瞒你说,确实如此,我呢得罪了太子殿下,殿下一怒之下一天之内贬降我爵位三级,我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了,马先生若是怕受了牵连,倒是可以另择高就,我愿意送上盘缠。” 马周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里挺好的,尤其是三郎你人挺对我胃口,我觉得这里自在。” 昨天他来后故意喝的大醉,今早又故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结果秦琅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还对他这么客气。 “三郎不后悔吗?”马周问。 “后悔什么?” “你拒绝太子赐婚公主,结果爵位连降三级,还被免去数职。”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人吧,肠胃不太好,吃不得软饭。” “哈哈哈。”马周听了不由大笑,“三郎还真是性情中人也。”笑过后,他才道,“昨日黄管家把家里的账房交给我了,三郎也是刚买下这宅子,如夫人也是刚进门,不过我喝酒之余瞧了瞧之前府上的开支帐本,有些混乱啊。” 秦琅也是笑笑,“我也是刚出来立门户,这宅子也才买几天,家里好多人也是新买来的,肯定有些混乱,以后就麻烦马先生你了。” 马周也不客气,并且直接提出了几点有用的建议,其一就是钱账应当分离,他做为账房只管账不管钱,家里应当还得有个内管事,专门负责管钱粮等,这样钱账分离既不乱,也不用担心有人动手脚。 再一个,他告诉秦琅,现在府上是只出不进,他提醒秦琅要注意一下这方面,不能坐吃山空,手里若有钱,应当置办点田庄商铺之类的,这才是长远之计。 “马先生这个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手里倒是没有半文钱了。” 马周十分意外。 秦琅之前是净身出户,买这宅子那都还是拿李世民的活动经费买的,李世民前后给了他八百两黄金,但这些钱都用来拉拢人手,并在举事时和事后做为赏钱全发下去了,他自己并没有留,他甚至把上次在平康坊剿灭青蛇堂时弄的那点外快都贴进去了。 “那咱们府上的开支,找如夫人支取吗?”马周问。 “那是她的体己私房钱,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拿她的钱养家呢。”秦琅摆手。 “可是三郎你现在无官无职也没俸禄,没有进项啊。” “我不是还有爵位和勋官吗?” “爵和勋都没俸禄,只有永业田。真封爵位有食邑,但你的是虚封没食邑,至于永业田我昨听说只拔了共一千五百亩,还划在那朔方和陇右,而据说那地方现在还被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占据着,因此这租子是不可能收上来了。”马周提醒道。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毫无收入来源,且没有半点余钱家底了?” “确实如此。” 秦琅不由的叹气,“看来我还是有点过余乐观了啊。” 他现在都后悔昨天不应当在亲仁坊那么装逼了,可昨天都那般正气凛然的拒绝了今天总不好意思再去要回来,那也太丢面子了。 还是想点办法自己赚吧。 第53章 魏征认证:昏君 武德九年,六月初九。 长安,皇城景风门外,永兴坊。 太子詹事府主簿魏征在家中酿酒,一个大木盆上盖着稻草蒲团,魏征妻子裴氏掀开蒲团,露出里面一盆糯米。她伸手在那糯米酒糟中间挖出的小酒坑里蘸了点酒汁尝了一下。 “有点酸了。”她摇着头对丈夫道,“这天气太热,很难把握,这酒已经坏了。” 魏征坐在一边,却有点神色不思。 “酒酸了,听到没?”裴氏喊道。 魏征却只是嗯了一声,“酸就酸吧,起码命没丢。” “太子是明君。”裴氏有些感慨的道。 “也未必,我倒更担心他会成为一个昏君。” “为何,你数次建议太子杀掉他,可他现在都没杀你,还授你为詹事主簿。” 魏征叹气,“先太子就是太过仁德,或者说有些优柔寡断了一些,否则若听我谏言先下手,又岂会有玄武门宫廷喋血之变?又怎么会有兄弟手足相残,儿子幽禁父亲之事?” “你不要命了,还说这些,你应当烧高香感谢太子仁厚不杀你之恩。” 魏征伸手也蘸了点酒汁,一尝之下无奈摇头,“只差了一步,这酒就酸了,先太子也只差了一步,结果不但天下没了命也没了。我这命其实不是当今太子之恩,是秦三郎力保下来的。” “哪个秦三郎?” “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十六岁就授勋上柱国、封爵翼国公的那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不过我倒更是感叹他当日在东宫殿上对太子说的那番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极好,若非他力谏太子要大赦天下,并赦免我等东宫党人,那位早就把我弃市腰斩了。” 裴氏一听是他,“原来你说的是那位两拒五姓女的秦三郎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秦三郎又拒了新太子所赐皇妹丹阳公主的婚事,如今惹的太子震怒,一天之内,连夺三职,连降爵位三级呢,现在已经不是翼国公,而是历城县开国公,并赋闲在家了。” “还有这事?”魏征还真是头回听到,“你看,这新太子哪有半点明君气象,秦琅如此心腹功臣,就因为拒绝他的赐婚,他就又是夺职又是贬爵的,岂不是寒功臣之心?本来赐婚是笼络功臣,可现在却反倒弄的功臣心寒了。” “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非明君所为也。” “就因这事你就如此说也太武断了。” “这可不是武断,而是有根据的。一部史记,煌煌前汉两百年,早告诉了我们无数的道理,古来皇帝谥号,开国皇帝谥曰武,继位者谥文,这是为何?盖因于乱世中开创新朝者,莫不以武立国,是所谓马上得天下。然则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刀箭能打下江山,却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能使国库充盈,更不能令政治清明国富民强开创一代盛世。是以必然只有以武将打天下而以文官治天下,这是自古以来的政治之本。当今殿下武功赫赫,却是不假,可这却也是如今海内不定,国库空虚,无数百姓还在流离失所,生活不得温饱的现实根本。” “你知皇帝当初为何不选老二当太子?因为皇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民休息致天下太平,能够有手段让朝堂安稳,政治清明的未来皇帝。新太子长于征伐,却疏于政事,不识庄稼,不识疾苦,更不知道治政之繁琐艰难。” “再者,统兵为帅者,靠的是杀伐果断,令行禁止,讲究直来直去。但是执政却不同,得广思集益各思其职,需要的是妥协周全甚至要曲径通幽。还有,新太子以宫变夺权,杀兄弟囚父亲,得位不正,其心必邪。纵然他有心纳谏,可六月四日之事,会是一根永远卡在他心间的刺,一旦涉及此,必不免心虚及起猜忌。” “有这心邪心魔,如何又能成为真正的明君呢?” 魏征一番大道理滔滔不绝,裴氏却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你的这些什么帝王辅佐之术,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不过人家秦三郎既然救了你命,现在又被免职降爵的,你倒应当却好好拜访感谢一下。” “也对,这酒就别酿了,没有心思也酿不出好酒,你给我挑两坛子先前存的自酿好酒,我去谢谢秦三郎去。” 裴氏道,“就送两坛子家酿,这礼物也太寒酸了点吧?” “怎么寒酸了?这长安城中,虽然不乏各种美酒,什么新丰酒、三勒浆、高昌葡萄酒等等,但真正的好酒可不是那些,真正的好酒是不上市的家酿私酿,每一坛酒都是极具用心,是真正的好酒懂酒人酿造的,这长安城里,我魏氏家酿可是与太乐署史焦革家酿并被长安酒客称为一等一的。” 革氏酒与魏公酒确实极有名气,许多人都欲买而不可得呢,长安有句话,叫黄金一斗,不如魏公一口。 魏征夫妻俩个一个小官能在长安居住,靠的可不是那点微薄的俸禄,他家酿的魏公酒可是为家里赚了不少钱。 只是魏征心思不在此,因此酿酒不多,大半还留着自己喝了。 提了两坛子魏公酒,魏征骑上那头毛驴,慢悠悠的往西城南永安坊秦琅宅而去,一路上他细心打量着这座长安城,经历了数天后,长安城已经慢慢的恢复了,东西两市每天午后也正常开市营业。 大白天的也不再关闭城门坊门戒严。 街上的行人也多了,只是大家的神色间还是比较紧张。 这场突然生起又迅速结束的宫变,依然还是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很大的波澜,谁也不可能真当没发生过,甚至大家都还在担心着,什么时候又会再起意外变故。 地方上的太子旧部,皇帝元从们,他们是否就都会效忠于新太子呢?会不会有人起兵要解救皇帝? 魏征也在思虑着,他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忠良之臣,甚至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迂腐的儒士,他本官宦之后,可父亲病死任上后,他甚至都没能回到家乡,从小流落异乡,过着贫困生活,后来无奈之下去做了道士,隋末大乱后,他又投奔义军之中,再后来跟随李密降唐。 初次归唐,他被授为从五品上的秘书丞,此后奉命去招抚山东,结果后来被窦俘虏又转做了窦建德的宫,窦兵败后他随李世民再回长安,这次被李建成请去东宫做了从五品下的太子冼马,兜兜转转官却越当越低。 而现在他曾经很欣赏认为将来能成为一代仁君明君的建成被杀后,他却最终还是接受了李世民授给他的从七品太子詹事主簿之职。 想着想着,一路来到了永安坊内。 “找谁?” 门房看到魏征来访问道。 魏征抬头瞧了眼历城开国县公府七个大字牌匾,递上了自己的名刺。 门房老仆接过,他因为守门因此是识的字的,可瞧了瞧,见这名刺十分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魏征。 再瞧他衣着简朴,骑着头驴,又没随从,那门仆还以为这只是哪家的老仆代主来送名刺求见呢。 “在此稍候。”老仆拿着名刺进去了,都没让魏征入门。 府中前厅。 无事一身轻的秦琅正跟马周在下棋,五子棋。 “三郎,有人投刺。” 门仆递上魏征名刺,自从宫变之后,秦琅便成了长安红人,每日前来投刺拜谒的人不计其数,既有豪门大族的也有落魄士子的,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也经常来。 一般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秦琅的,门仆和管家会根据他们送上的名刺来筛选。 有身份的人家来邀请拜见之类的,都会让仆人先来送上名贴,这种名贴也是名刺一种,只是上面内容较多,往往把家族几代人的官职等都写上。而一般地位比秦琅低的,则会用上不少敬语,甚至是把自己的一些诗作之类的也写上去,还有些会直接把求见的目的写明。 自秦琅拒婚被免职降爵后,今天来拜谒的客人少了,要不然这张太过简单的木片名刺送都不会送到秦琅面前来。 秦琅瞄了眼,本来也没打算理会,真要每个人都见,他一天到晚不用做事了。可看到上面的名字后,有些意外。 魏征? 马周也瞧见了那两字,“莫不是原东宫太子冼马魏征魏玄成?听说此人博览郡书,尤明霸王之术,有大志,敢谏。三郎与他相识?” 秦琅摇了摇头,“没接触过,不过前几日我倒是在东宫殿上为他向太子求过情,劝太子不要杀魏征,莫非今天因此而来?去请魏公进来。” “算了,还是我去迎一下吧。” 秦琅和马周亲自到门口迎接,见到魏征牵着头驴提着两坛子酒站在门口,那是一个很销瘦的男子,满脸沧桑之感。 “敢问阁下可是魏公?”秦琅叉手问道。 “在下魏征魏玄成,你应当就是秦三郎了吧?刚听闻三郎曾经力劝太子不杀魏某,魏某方才能留有一命,今日特提了两坛子家酿来感谢。” 马周吸溜着鼻子,“难怪说这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名满长安的魏公酒啊。” “走,屋里坐,我让人备点下酒菜,正好就尝尝这魏公酒,与魏公开怀畅饮、畅谈!” 魏征也头次见这样客人还没进门,主人就说要喝客人带来礼物的,当下不由觉得挺有意思。 “请。” “请。” 一进大厅,马周就迫不急待的接过了酒,猴急的打开了酒封,顿时一股极好闻的酒香弥漫而出,马周陶醉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浓郁酒香。 秦琅也吸了几下鼻子,这酒香确实挺好闻的。 “阿黄,让厨房整几个下酒菜来。” 第54章 观音婢 东宫,丽正殿。 这是东宫太子寝宫正殿,殿后一片十余亩的荷塘,荷塘之间有一片水榭。废太子妃郑观音很喜欢安静,于是把这水榭修的很雅致舒适,里面有青纱帐、软床榻,茶炉经书,在这喝茶看书极为雅致。 新太子妃长孙氏小名观音婢,一入东宫也极喜欢这处所在。尤其是如今这夏季,这水榭如同是荷塘里的一个小岛,上面还遍植高大的柳树,绿柳成荫,让水榭阴凉又透风,十分舒适。 此时观音婢在煮茶,唐人贵族士大夫们爱饮茶,甚至形成了一套很复杂的煮茶方法。观音婢很有耐心,她先把茶饼夹起来放在小炉火上烤,烤到茶饼微微发出好闻的香叶时,再用茶碾子把烤香的茶饼碾成粉末,然后再用茶筛把茶粉筛选过滤,最后放入旁边炉上已经烧滚的水里,待茶汤滚上三滚之后,再饮。 “放点盐葱姜枣,多放橘皮、薄荷,再来点茱萸。”一边的李世民提醒妻子。 观音婢劝说道,“殿下,饮茶得清饮,得喝茶之本味真香,而不是添加各种香辛辣味,那喝起来早无茶之本味,无异于沟渠之废水也。” 李世民摇头。 “这茶若只是冲泡淡饮,那真能淡出个鸟来,还不如喝酪浆。” 他本就有鲜卑胡人之血,又是马上战将,所以与此时北方许多贵族一样,对于饮茶并不太喜欢,倒更喜欢酪浆。酪浆在唐代此时为牛羊或骆驼奶熬制浓缩后加工成的一种饮料,其中也普遍含有点酒精。 这种独特的饮品深得此时的关中人喜欢,尤其是上层这些贵族,特别是关陇出身的这些将门。 反倒是茶叶,其实更受士大夫们的欢迎,饮茶之风最早是兴起于东晋的士大夫之间,后来随着佛教慢慢传入关东之地,直到最终随着佛教大兴而影响北方,使的北方也开始兴起于喝茶。 “陛下认为茶苦,其实茶是先苦后甘,回味悠长,你得品,细细品。”观音婢把碾好的茶沫倒入翻腾的沸水之中,待其三滚之后,便开始取茶汤,什么也没有加,连盐也没放一点。 李世民皱着眉头,捧着茶杯,却好像捧着碗药似的。 “你怎么不学那秦三,孤听说他喝茶更古怪,特意寻那茶商买那些散碎之茶,也不烤不碾不煮,直接用沸水冲泡。泡好后还是一片片完整的叶子。”李世民说起秦琅就有些不满,“那样子何必买茶,不如直接种棵茶树在院里,想喝的时候树上摘几片茶叶泡就好。” 观音婢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口茶,细细品味。 没有各种香辛调料的混杂,能品味到那纯粹的茶香。 “二郎,臣妾以为秦三郎这件事情你有些过了。” “过了?”李世民愣了下。 他一把放下茶杯,“孤过了?观音婢你说,孤怎么就过了?过的是他秦三,你倒是胳膊肘朝外拐了。” 观音婢劝说丈夫,“二郎,不论如何,秦琅是不是靖乱功臣?” 李世民咂了咂舌,这他无法反驳。 “秦琅确实是靖乱功臣。” 虽说秦琅年纪轻轻,也并不是他秦王府的心腹文武,没有与他并肩奋战多年,也没有与他一起扛过那些压力,但就这宫变前三天,秦琼孤身犯险入东宫为间为他拼死打探到的重要情报,让他最终避免了被东宫一网打尽,而在宫变当天,若不是秦琼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来玄甲骑,不是秦琅关键时候组织囚犯游侠等驰援玄武门,那么当天他就算杀了建成、元吉控制了皇帝,可一旦宫府兵攻下玄武门杀入太极宫中,他李世民当时宫里的那百来人,依然是难逃一死,最终也是功亏一篑的。 更别说当天,秦琅还救下了宏义宫,保护了他的妻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功劳,所以李世民在取得了节制长安兵马大权之后,立即加封秦琼为左卫大将军,当他成为太子后,也立即改封秦琼为齐国公、封秦琅为翼国公、上柱国。 要知道,直到此时,虽然李世民也授封了程咬金、尉迟恭等新官职,但多是东宫六率军职,在十二卫也只是授了将军。 更无一人已经论功授爵等。 “殿下也说秦琼秦琅父子功高无比,对殿下靖乱起了关键作用,因此才在事后破例马上封赏他们父子二人。可是现在为何就因为秦琅拒绝殿下赐婚,殿下便如此失去理智,对秦琅如此惩处?一日免三职、爵降三等,秦琼父子心里会如何做想?会不会寒了功臣之心,其它功臣们会不会也暗生不满?” 李世民紧急着眉头,“难道朕还不能惩罚一下他?” “殿下当然可以,但得注意分寸,眼下长安虽然已经稳定,可天下并未安稳啊。” 虽然说灵州总管李靖已经上表恭贺李世民为太子表示了效忠,同时也上奏说此次突厥入侵兵围乌城,并非是突厥大举进攻,只是突厥颉利可汗的侄子郁射设的单独私下行动,因此李靖自己完全可以应对。 而河东的李绩,也一样上奏称贺表示了忠心。 但现在让人担心的是在长安西北的燕王李艺,和在幽州的庐江王李瑗以及幽州长史彭国公王君廓这些实力悍将。 李艺原名罗艺,是隋朝幽州边境大将,素有威名,北夷畏惧。在隋末时,早早就上表归附大唐,因此被李渊赐国姓李,封燕郡王。后来带兵调入关中,眼下镇守在泾州。 本来元吉要统兵北伐,李艺便是副帅,因此在泾州那边组建行营,调集兵马钱粮,眼下,李艺坐镇泾州,手下兵马众多。 最让李世民等担忧的是,这李艺因为自恃有功,向来傲慢,跟李世民早就结过恩怨,曾经无故殴打李世民的部将,两人一度闹到金殿之上。而太子建成有意拉拢,因此李艺向来是太子死党。 “泾州的位置太关键了,眼下虽说突厥颉利可汗并未大举南侵,可郁射设是处罗可汗之子颉利之侄,如今是突厥南面设,占据河套许多地方,尤其是公然扶持朔方的梁师都反贼对抗大唐,若是李艺在泾州反叛,那么就等于是一刀刺在了我大唐的要害腹心之处,则不但直接威胁着长安,而且河西、陇右、灵武等地,也将尽有失陷可能啊。” 观音婢不是喜欢干涉外面朝政的女人,可眼下她不得不提醒丈夫,虽然靖乱成功了,但还不能高兴太早。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对大功臣乱来,那样会寒了人心。 “这个李艺,孤早晚要收拾他。”李世民跟李艺之间可不是小过节,当初李世民贵为天策上将,可李艺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对李艺当这样的人当忍,而对秦琅就更要宽容了。你得分清谁是敌谁是友。” 李世民点了点头,妻子的话没错,秦琅再违逆他,可也依然是自己的靖乱功臣,尤其还是手下第一大将秦琼的儿子,相比起来,李艺那绝不会是自己人,这只是一个隐患。 “多谢观音婢你点醒我,否则我几犯大错矣。唉,我只是一时有些恼,倒是糊涂了。我这就下令,恢复秦琅爵位。” 观音婢却又拦住他。 “殿下,君无戏言,政令更没有朝三暮四的道理,殿下昨日刚对秦琅免职削爵,今日若又再复爵复官,则未免过于儿戏,这也有损太子威严。” “那你说怎么办?” 李世民与观音婢十几年夫妻,观音婢十三岁便嫁给自己,夫妻俩一路过来,十分恩爱互相尊敬,虽然现在李世民做了太子,许多事情依然能会听观音婢的劝。 “爵位之事可暂且先放下,待回头诸位靖乱功臣论功封赏的时候,殿下再一起给秦琅论功行赏便是,到时或是恢复爵位或是改封,又或是给真封实邑也都好。现在可以给秦琅重新授个职事,既要安抚秦家,也要让朝野明白殿下厚待功臣,同时,这也是人尽其才。秦三郎是个有本事的,殿下不用就可惜了。”观音婢提了个建议。 永安坊,秦家。 “魏公酒果然名不虚传,好酒!”马周这个酒鬼喝的面色发红,连连拍案叫好。 就连秦琅这个并不是太好酒的人,也觉得这魏氏家酿确实挺好喝,这酒比起大多数唐人酿造的酒来说真的好许多,首先就是干净,酒液澄清不浊,许多唐人的酒其实都被称为浊洒,就是杂质多,既不好看也影响口感,喝前还得筛酒过滤。 这魏公酒入口,很醇厚,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味道,不甜也不腻更不苦,很纯粹的米酒,但却又有回甘,喝下去胃都暖洋洋的。 第一口时感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但越喝却越想喝,越喝越好喝。 秦琅感觉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喝爷爷酿的老冬酒的感觉。 魏征有几分得意的道,“我家这酒的独特之处啊,其实是在酒曲,我家的酒曲配方那是数代相传,并且每一代都经过了研究改良的,然后再选用上等的糯米,且最好的酒只在每年冬至和清明那两天酿造,最终就有了这酒。” “讲究,果然不愧名满长安的魏氏家酿。”秦琅也喝的脸通红,连连赞叹。米酒的关键,除了原料和天气外,酒曲确实是一个极关键处。 马周抱着酒坛着道,“那可不,这魏公酒在长安可是有价无市,想喝一杯都难啊,都说黄金一斗不换魏公酒一口呢。” 秦琅听了双眼放光,“魏公,要不咱们合伙,你负责提供酒曲和技术指导,我呢负责提供人手来酿造和销售,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起分钱如何?到时咱把这魏公酒行销天下,这钱财可就滚滚来,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可魏征却想也没想的就摇了摇头。 “魏公酒是魏氏家酿,不是酒坊。” “魏公······” 魏征根本不听劝,直接就拒绝合作提议了,对于魏征来说,喝酒谈酒可以那很雅,可是谈卖酒赚钱那就俗了,太俗了,简直是有损士大夫的身份形像。 秦琅无语,赚点钱难道不好,有钱买鸡腿吃它不香啊?买几个西域胡姬新罗婢不美吗? 真是死脑筋,有钱居然都不知道赚。 谈钱有什么可俗的,俗点不好吗?难道要餐风饮露做神仙?既然是凡夫俗子,那就都要吃喝拉撒,都是七情六欲的,做个俗人贪财好色自由自在多好。 手里端着酒杯,秦琅在那里想着,好你个魏征居然不给面子,要不我自己一人干得了。没有你魏公酒配方,我可以搞秦公酒啊,或者直接试试蒸馏白酒? 秦琅越想越有些兴奋,他现在正愁没有收入来源呢,虽说在长安城也有房了,可这府里现在上上下下也是十几口人呢,总不能都指望着玉箫带来的那点私房体已吧。 阿黄进来。 “三郎,程家兄弟和尉迟家兄弟来了。” 程处默和尉迟宝琪几个进来,左瞧右望,吸溜着鼻子,“好酒啊,哥几个刚还在担心你呢,原以为你被免官削爵,此刻会很郁闷难受,想不到你倒在这喝的痛快。” “别废话,给你们几个介绍下,这位是太子詹事主簿魏公魏玄成,这位是我家宾客马周马宾王,这是魏公带来的魏公酒,你们也赶紧来尝尝。”秦琅笑着招呼几个家伙入坐。 程处默上前,故意扬了扬手里的刀,“哎呀,我这千牛刀放哪啊,带着身上也不好喝酒啊。” “哟,处默兄弟走哪还都带着千牛刀啊?”秦琅笶问。 处默得意道,“我这刀可是真正的千牛刀,兄弟我今个刚授了千牛备身,这不刀也领了。记挂着兄弟,便直接带着刀来了。” 秦琅听出这家伙重点一直在突出千牛刀千牛备身。 “早上还是太子千牛,现在就是千牛备身,连升好几级啊。” “其实也还是借了三郎你的光呢,千牛备身总共十二员,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不被免去千牛备身收回千牛刀了吗,所以被给我补上了。你看下,这刀是不是你交回去的那把?”处默得意的把那刀举起来。 秦琅倒也没放心上,笑道,“得了,就一个千牛备身瞧把你乐的都不知道有几斤几两了,哥再落魄,现在不也还是堂堂历城开国县公。” 处默嘿嘿笑道,“将来我爹国公爵位也是要给我的。” 程处默捡了秦琅的缺升了千牛备身,尉迟宝琳则授了北门长上,尉迟宝琳授了千牛备身,这几个家伙全都升了。 “得,都来哥哥我这显摆来了啊。娘的,每人罚三杯。”秦琅提起酒坛着砸到几人面前,“喝!” 第55章 赐丹书铁券免死牌 亲仁坊,齐国公府。 崔敦礼站在临街开门的齐国府前,看着门前的那石狮,看着门内排列的画戟,不由的叹气。谁又能想到,这秦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上次在秦家被秦琼一番斥责后,崔敦礼便再没上门过。只是料不到的是,才短短一旬不到,长安已经翻天覆地了。 崔敦礼依附的太子建成已经被诛,倒是那得罪太子的秦琼居然还是靖乱功臣。 “崔舅,请。” 门仆来请。 厅堂里。 崔敦礼宣旨。 “故上轻车都尉秦季养,守志丘园,早先风露。其子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叔宝,委质府朝,功参王业,宴禀庭训,克成厥美。乃眷遗范,宜饰哀荣,可赠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瀛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并特旨叔宝四子秦理不降等袭爵袭勋,礼也。” 秦琼父亲秦爱曾任过北齐的参军小官,后来李渊曾追赠秦琼父亲秦爱秦季养上轻车都尉的勋官,而现在李世民更加大方,不但勋官直接追到了上柱国,而且还赠了瀛州都督刺史这样的三品职,又赠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从三品文阶官,同时还给了个极有含金量的追封,济南郡公,而且还特赐秦琼四子袭爵袭勋。 如此一来,秦家一门三爵,一门三公,一门三上柱国。齐国公秦琼,庶三子历城县公,庶四子济南郡公。 此外,李世民还特追赠秦琼母亲秦王氏为晋国夫人诰命,秦琼原配秦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续弦现妻崔氏赐封为宁国夫人。 秦琼与崔氏所出才两岁的嫡五子秦珣,也特赐封朝请郎的散阶官。朝请郎可是正七品上文散阶,门荫的话,正常情况下只授给一品职事官也就是三师三公之子,且一般得是成丁后。 李世民不仅追赠秦琼父母,连前妻都追赠国夫人诰命。对于秦琼,自然更不会忘记,特敕封秦琼实封一千二百户,封地益州双流,并在九千亩的勋爵永业田外,再额外于秦琼家乡齐州赐田三千亩。 崔敦礼越念是越妒忌,看着秦琼这个姐夫的眼神也不由的羡慕起来,之前以为他转投太子建成,谁能料到他却是孤身入东宫做间呢,如今更是一举成为了新太子第一心腹大将了。 大唐爵位九等,异姓功臣最高可封郡王。 虽然秦琼的爵位还不是最高的郡王,可是大唐真正实封的爵位是很少的,李渊起兵以来,大肆封赏功臣,甚至连他的家奴樊兴和钱九陇都封为了国公,许多带地盘带人马来投的,更是直接封王,前后封了十几个异姓王。 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吴王杜伏威、燕王罗艺,再比如凉王李轨,彭城王刘季真、北平王高开道、定襄王胡大恩等,其中罗艺、胡大恩等还被赐姓李。 至于异姓王以下的国公郡公等侯伯子男爵位更是封赏了无数,但封爵虽多,可真正有实封的却没几个。 大唐的爵位虽分九等,可却又有真封和虚封之分。真封便是有真正的封户食邑,封户数量不定,拥有真封,便可享受对应数封户的封租,实际上就是封户本应交给国家的租税要拿出三分之一缴给封侯,这是很实在的经济利益。 没有真封,那么就只是个名头而已。 李渊立国九年,封出无数爵位,可真正给过真封的少之又少,李渊的心腹宠臣,宰相裴寂以太原元谋功臣之首,也不过是封魏国公,给食邑三百户而已。 秦琼之前被李渊封翼国公,一户真封都没有,现在李世民一下子给他一千二百户真封,并且是封在有天府之国的富庶蜀地。 这是前所未有的,在李渊朝,异姓功臣就算罗艺这样的郡王,都是虚封,只有太原元义谋功臣的那批人,才有真封食邑并赐免死铁券。 “赐丹书铁券一张,可恕一死!” 当崔敦礼把丹书铁券也拿出来时,秦琼是真惊到了。虽说丹书铁券并不能真正的免死,比如刘文静也是太原元谋功臣,也得过丹书铁券,还是免两死的,结果还不是被李渊一刀砍了。 但这丹书铁券却是比公侯爵位更少赐给臣子的,轻易不授。 “安上?这是为何?”秦琼有些担忧的问,儿子拒绝太子赐婚,刚被免职又削爵的,这怎么突然对他这般赏赐起来? “莫不是三郎又犯什么事惹怒殿下了?” 崔敦礼带着几分羡慕的道,“叔宝你多虑了,我来前太子特意交待过,说之前三郎拒婚一事他已经想清楚了,也不强人所难。虽不能与叔宝你结为亲家,但是叔宝你们父子的功绩却不会忘记的。” “其实不仅是你受赏赐了,殿下还赏赐了其它人。比如霍国公柴绍封为右卫大将军,也实封一千二百户。燕王李艺封为左武卫大将军,实封一千二百户。” “魏国公裴寂进封司空,实封至一千五百户,并赐封其次子裴律师为河东郡公,并赐婚皇十六女临海公主。” “彭国公王君廓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任国公刘弘基加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薛国公长孙顺德加封为右骁卫大将军,实封一千户。” 这次李世民一次封赏七位大臣,皆给真封实邑,且给的极高,最高的是前首相裴寂,现进位三公,给了一千五百户,并让其一子封郡公尚公主。其次是秦琼、李艺、柴绍三人,各一千二百户,再次是王郡廓、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三人,各一千户。 秦琼发现这个封赏名单里面,并没有其它的秦王府兄弟,靖乱中有大功的房谋杜断不在里面,长孙无忌也不在内,而程咬金侯君集张公谨尉迟敬德当日立下大功的人也都一个没有。 更别说宗室里极有实力的李神通和李孝恭这两位王爷了。 李艺和裴寂、柴绍、王君廓之前都是太子党人,刘弘基和长孙顺德也都是太原元谋功臣,他们是皇帝的人,但倾向支持李世民,在靖乱之前也都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 现在他秦琼跟他们一起列入这张名单封赏,确实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认为自己应当是跟程咬金尉迟恭他们在一个封赏名单里的,可靖乱到现在都过去快一旬了,秦王府心腹一个都还没有大封过,他却是已经封了两次了。 第56章 做个孤臣 秦琼隐隐有些不太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太子李世民排除出了原来的那个秦王府圈子。 “恭喜啊叔宝,虽然这次重封七人中,你不是食邑最高的,但我看你却是最得殿下看重之人,蜀地真封一千二百户,还有两个儿子皆封公爵,前所未有啊。”崔敦礼笑着道,姐夫秦琼如此得重用,之前依附建成失势的他不免又想要借助姐夫之势了。 “三郎那个爵位是他自己挣来的,跟我无关。”秦琼摇了摇头。 此时,城南永安坊里。 秦琼、魏征、马周,还有尉迟宝琳、程处默,还有之后来的秦用、刘九等一伙人,正喝的尽兴。 魏公酒确实好喝,一群年轻人多喝几杯后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两大坛子魏公酒早喝光了,阿黄又抱来两大坛新丰酒,继续喝。 魏征也喝多了,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喝着喝着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喝的醉熏熏的他开始吟起了诗。 秦琅不太懂诗,可毕竟也曾是个历史爱好者和业余小说作者,他在网上也写过《唐朝好地主》《隋唐大猛士》等小说,高订也有三万多,对诗词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魏征的诗写的挺好,不过诗里透露出的却是一种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建功立业封妻荫子青史扬名的那种传统士子的心态。 他听出来,其实魏征也一样是个不能免俗的人,虽然他不愿意卖酒赚钱,可他却一样想着要在帝王面前建功立业,一样想要青史留名,只是追求的不是钱而已,他追求的是功名。 “老魏啊,其实我觉得啊,咱们酿酒赚钱也不耽误你追求功名嘛,俗话说的好,经济是上层建筑的基础嘛,你有了钱不是说就能为所欲为,可起码不用担心钱给你带来的阻碍啊,你就能放心专心的去干想做的事嘛。” “别跟我谈钱,俗,君子不言利。”老魏捏着酒杯却依然固执的道。 “老魏,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跟我合作酿魏公酒,我呢告诉你一个可以当宰相的终南捷径?” 魏征哼了一声,可又有些好奇。 “你要有这样的法子,你还会被一日降爵三等免三职?” “你别不信,就算我再降爵可是我用三天时间,就给自己赚了个长安令和翼国公上柱国的勋爵,难道还不够吗?”秦琅笑问。 魏征愣了一下,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说来听听?” “那你答应一起合作酿魏公酒?” “你说来听听,我可以考虑考虑。”魏征很鸡贼。 “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说破了也很简单,我给你的建议嘛就是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你毕竟是废太子的人,且又还是个文臣,殿下就算留下你,可也未必就真会把你当成心腹,所以你得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白自己的优势长处,我听人说你魏玄成好谏刚直,那你就保持这个人设好了,以后你就做个强项令,做好殿下的人镜。” “人镜?”魏征喃喃念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就专心做好殿下的人镜,直言进谏,规劝过失,这样也不必违你本心去奉迎君王,岂不是很好?” 魏征有些意外,“这番话倒真是良言,可殿下真是那种肯虚心纳谏之人吗?” “不仅仅是进谏。” “还有什么?” “魏公酒。”秦琅笑道。 魏征无奈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魏公爽快,其实除了纳谏外,关键还得做好孤臣。只要你甘做皇帝孤臣,那么再怎么直言进谏殿下都是能接受的。” 孤臣便是指只忠于皇帝一人,不怕得罪百官同僚,不结党不抱团,那么就不会被帝王猜忌。 “不过孤臣这条路可不太好走,朝堂之上若是抱个团总更容易取暖的。”秦琅笑道。 魏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是太子党人,如今东宫朝堂之上本就没有我位置,做个孤臣倒也好。”魏征自言自语的道。 “功名真有这么重要?宁愿做孤臣?”秦琅问。 魏征摇头。 “士大夫追求的并不是功名,朝廷官职地位,不过是我们完成目标理想的工具手段而已,并不是结果。”魏征反过来问秦琅,“你知道士大夫们的理想是什么吗?” 秦琅想了想,“无外乎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吧?” 魏征点头,“我曾经出家做过道士,你知道道家和儒家的区别在哪里吗?” “也许是一个入世一个出世?” “你小子挺聪明的,确实如此,道家讲究的是出世,讲究的是个人的修炼。但儒家讲的是入世,是积极的进取。道家是看透一切后的转身离去,儒家却是看透一切后的竭力改变。古往今来,很多人曾经驳斥过儒家,认为儒家的那套君君臣臣的礼法制度,是愚昧落后的,是只服务于君王的,可这个时代不可能超脱,不可能没有君王统治。没有了君王,天下就会大乱,更何谈其它。所以儒家向来讲究入世,讲究的是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正是因此,所以士大夫们的立身原则便是忠君、守义、卫道,他们的理想就是辅佐帝王、改造帝王,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其实就是建功立业,然后功成身退,最后流芳百世。 士大夫们不是只想着悠闲的谈经论道,他们骨子里是不甘心寂寞无为的,他们更希望的是代替天子治理天下,他们希望能够能够实现天下之民归心,天下之民归仁。 国家一统,天下归仁,这就是士大夫们孜孜不倦所努力追求的终极目标。 修身只不过是立身之本。 改造君王,引领社会,成为时代的指路明灯,这才是他们追求的。 “我此生最崇拜的人,便是诸葛武侯。”魏征举着酒杯说道,“诸葛隐居隆中不仕乱臣,这是卫道。他择主谨慎,始终忠于蜀汉,这是忠君。他在蜀汉岌岌可危的时候断然拒绝曹魏的劝降,这是守义。他辅佐刘备,使刘备从一个无立足之地的人到三分天下的霸主,并且一生以兴复像光武中兴那样安定繁荣天下为己任,为之奋斗一生,并最终流芳百世,虽然他最终没能功成身退,可依然是我辈士人楷模。”魏征赞叹着说道。 秦琅本为对儒家并不是感观太好,觉得儒家拖了中国古代的后腿,可是现在听魏征一句话,却又感觉这些儒家的先贤精英们,又很高尚了得了。 “来,我祝你早日拜相,也祝你将来功成身退,流芳百世!” 魏征举杯与秦琅碰了一下,大口饮下,坐在那怔怔出神。 第57章 崔舅脱靴 秦琅挺喜欢跟魏征喝酒的,跟老魏喝酒和跟刘九林三他们喝酒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具体点说,就是有逼格。跟刘九林三这些草莽好汉们喝酒,图的是热闹痛快,聊的尽是些酒色财气,三句话总离不了一些荤段子。 虽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也挺爽,但太肤浅了些。 老魏喝酒喜欢小口抿,他懂酒,酒后更会跟你聊些人生理想这样的有逼格的话题,跟他多聊几句,便会让秦琅感觉自己好像升华了一样,也是个有逼格的人了。 “老魏啊,咱们俩个合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只要给我魏公酒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方法,那么我出人出力出钱,咱们扩大规模,提高产量,到时这钱财滚滚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这些许俗事你跟我管家谈就好。”魏征摆摆手道。 “行,到时你等着分钱就行了。其实有钱有什么不好,不要羞于提钱嘛,君子并不是不能言利,只是不要本末倒置,过于追求金钱利益而忽视大道正义就是了。我就喜欢钱,有钱了就可以做许多事情,远的不说,自己和家人能过的舒适些,也能救济帮扶周边的人,往远了说,我还可以投钱去研究一些东西,比如收集整理古书籍,比如研究改进造纸术,研究水利工程、农耕牲畜等等,哪一顶不是利国利民之术呢?就算是一个国家,也是万万离不开钱的,朝廷国库有钱,腰杆才能挺,才能威压四海,震慑八方嘛。养官养士养兵哪个不要钱呢?”秦琅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喜欢钱这个事实。 魏征听的若有所思。 “三郎,崔舍人又来了。”老门头福伯来报。 “又来了?何事?” “说是有太子令旨。” 秦琅有些不太耐烦,一天来个七八趟,还真不嫌累,“请进来吧。” 崔敦礼站在秦琅门口也一脸幽怨,他是真不想来,每次来吧,那个秦三一点也不拿他当舅父,来一次就得受一肚子气,可太子却点名让他来,他也没法子。谁让他曾经是东宫太子党人呢,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辛苦一双腿跑勤快些,赚点苦劳了。 “崔舍人,又是何事啊?” 厅里,秦琅继续喝着酒,都懒得起来。 崔敦礼看到了昔日同党魏征,不由的鄙夷了几分,居然跑来抱秦琅这样小家伙的大腿,真丢士人的脸面。 “秦琅,太子令到。” “念吧。” “殿下令你立即前往东宫奏对。” “你帮我回报太子,就说我现在无官一身轻,今日在家喝酒喝醉了。” 崔敦礼竖起眉毛,“秦琅,你莫要狂妄,这是太子相召,你说不去就不去。” 秦琅此时喝的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还真就不想去了。 “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秦琅举起酒杯吟起一首诗来。 “好诗!”魏征在一边大声赞叹,这首诗虽然在押韵方面不算极好,但却透露着一股无比的洒脱豪迈之气,尤其是那后面句,真正是让人羡慕。 魏征不由的心想,若是我能像他这样潇洒就好了,可惜还是做不到,这秦琅口口声声爱财,可现在太子相召都不肯奉,比他强多了。 崔敦礼哼了一声,“小小匹夫也想舞文弄墨?”说完,他也不劝了,直接扭头便走,他现在赶着要回东宫去参秦琅一本,好好在太子面前说说秦琅的嚣张狂妄丑态,让太子知道此子狂妄幼稚本份。 东宫。 李世民正在等秦琅到来,被长孙氏劝过之后,李世民意识到自己对待秦琅一事还是有些太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幼稚。 等了半天,崔敦礼却回来告了秦琅一状。 “和魏征白日饮酒大醉?不肯奉召?” “回殿下,确实如此,那秦琅还狂妄的吟了首诗,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狂妄无比。” “这诗是谁写的,孤以前未听闻过?”李世民觉得这两句诗确实挺狂的,但狂的有味道。 “这其实就是首打油诗,是秦琅所作,前两句更是不堪入耳,什么魏公美酒金不换,秦琅斗酒赛神仙,这哪有半分押韵,完全暴露了其不学无术的底子。” 李世民从十六岁起马上打天下,南征北战十余年,但是李世民的文学修养还是不错,虽然说比不上隋炀帝那样的惊世文学功底和成就,但毕竟曾经网罗过大量的名士儒生为幕僚,所以李世民的诗其实也挺不错,虽然几首模仿杨广的诗相比下还是有些距离,但也已经能算的上是优秀了。 这诗居然是秦琅所作,真让人意外了。 “酒醉之后随兴而作,未加修改就有此水平,已经很了得了。孤倒是没料到,秦三郎还有这文学天赋呢。”李世民不但没有不满,反而笑了起来,让崔敦礼极为郁闷。 “你再去趟,把秦琅接来,他若是说醉话不肯来,抬也要把他抬来。” “殿下,何必理会这狂妄小子呢。”崔敦礼劝说。 “崔舍人,秦三郎可不是什么狂妄小子,恰相反,他是靖乱大功臣,虽然之前违逆过孤的赐婚,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来还是秦三郎的阿舅,怎么却反如此说他?” 崔敦礼被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回答。 “臣与秦琅虽是舅甥,可不能因为是亲戚,就包庇他的狂妄无礼。”他辨说道。 李世民却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去把人接来吧,客气点,那是孤的大功臣。” 崔敦礼惶惶退出,站在殿外,不由的心里暗暗骂了秦琅几句。可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又往永安坊来。 当他赶到时,秦琅此时已经是彻底醉了,人都已经躺在廊下榻上睡着了,还打着呼噜呢。 崔敦礼叫秦琅,可秦琅打着酣不理会。 想着李世民还在等着,他也不敢再扭头走了,只得叫人把秦琅背起用马车送去东宫。 到了东宫,秦琅依然还醉着。 崔敦礼把秦琅扶着进了殿,李世民抬头看到秦琅这醉样,也不由的皱眉。 “这是喝了多少?”李世民无奈,看见秦琅一身白袍便服,浑身酒气,只好道,“给秦琅换身衣带。” 一名内宦拿来一袭白衣,李世民摇头。 “秦琅现在依然还是开国县公之爵,岂能穿白衣,给他紫袍玉带。” 内侍们又赶紧去换了紫袍玉带过来,衣服倒是好换,只是这靴子倒一时脱不下来。 李世民瞧着站在旁边冷笑的崔敦礼,哼了一声。 “崔舍人,你上去帮秦琅脱下靴子。” 崔敦礼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 他虽说只是六品的中书通事舍人,可那也是极清贵实权之职,不是一般的六品官能比的,不出意外再努力个五六年就能升为中书舍人,那时可是能五花判事的中书紧要职务,几乎可称为储相。 中书舍人是储相,中书通事舍人那就是中书舍人的储备了。 更不要说他崔敦礼那是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大宗嫡系子弟啊,天下士族名门里哪还有比他这样更显贵的? 现在他堂堂博陵崔氏嫡子,还是通事舍人,又是秦琅的舅父,现在却要给秦琅脱靴?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放,博陵崔氏的脸面往哪放? “快点,孤还有事要与秦琅谈。”李世民岂瞧不出崔敦礼的想法,可却故意当做没看到,只是催促。 “殿下,臣请让内侍脱靴。” “内侍都在忙着,你不是正好站在那没事?” 崔敦礼硬着头皮道,“臣是秦琅之舅,岂有舅父给外甥脱靴之理。” 李世民冷哼,“这是东宫,不是你家,在这里,你跟秦琅是同殿之臣,而不是什么外甥舅父,秦琅是历城开国县公,你是六品通事舍人。” 崔敦礼不想为秦琅脱靴,可此时也看出李世民这是在变相的找他麻烦了,估计是嫌他太子党人身份,同时又因他今天几次说秦琅坏话,惹恼了这位年轻新太子。 李世民就那样看着崔敦礼,终于,崔敦礼没有勇气直接辞官而出,最后只好低着头上前为秦琅脱靴。 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两只靴子扯落,大夏天的刚脱下的靴子散发一股汗味,熏的崔敦礼差点恶心的吐了。 “有劳崔舍人顺便帮秦琅把新靴子也穿上!” 一名内侍递上来一双崭新的乌皮六缝靴,崔敦礼无奈接下,摒住呼吸努力的帮秦琅穿上。 “好了,崔舍人你可以退下了。” 李世民见靴子穿好,便打发崔敦礼走了。 看着崔敦礼走出殿外,李世民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这高傲的五姓子狼狈的样子他看的很是享受。 “殿下,崔舍人五姓子,在长安也算是个名士,这样待他只怕不好吧?”一名内侍低声劝谏李世民。 “哼,这个崔敦礼身为秦琅之舅,虽说不是亲舅,可却也是亲戚,可他却几次三番在孤面前中伤秦琅,岂是什么好人?孤对这些什么五姓子向来也没什么好感觉,有机会挫一挫他的傲气也挺不错。” 当初李世民与太子争位的那几年,山东五姓七家可基本上都是倒向了东宫那边,这导致李世民对这些名门士族早就有些怨气。虽然如今他当了太子,得拉拢这些人,可李世民也明白,光是一味拉拢还不行,得恩威并济才行。 “给秦三郎弄碗醒酒汤来。”李世民瞧了瞧还是醉着的秦琅,不由的摇了摇头。 秦琅此刻也不会想到,自己醉着了都还被李世民给借去当了回枪使,被他拿去狠狠杀了杀五姓子的傲气。 第58章 长乐郡马 秦琅做了个梦。 梦很长,也很破碎,醒来,梦境便更加支离破碎了。 只是隐约记得,梦里有父母妻儿,他们在家里刚装饰好的房子里吃饭的场景,女儿抱着他的腿,一直嚷着要吃肉肉。 “你终于睡醒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秦琅的回忆,被那一声惊扰,记忆之湖荡起波澜,那些画面全都被掩到了湖面之下。 秦琅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想要教训那个敢打乱他宝贵记忆的人,结果却看到李世民的那张脸凑在面前。 “嗬,还有起床气,还不小呢。”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退后回到坐榻。 秦琅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永安坊的家中,却是在东宫了。 “臣拜见太子殿下。”秦琅有些没精神的起身一拜。 李世民摆了摆手,“这里也不是外朝,不用拘礼,秦琅啊,听说你现在很放纵啊,大白天的也在家喝的烂醉,成何体统。” 秦琅瞧了瞧李世民,再看了看左右,只见殿里并无他人,于是便也干脆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臣又无职事差遣,在家放松喝点酒也不违反朝廷制度吧?” 李世民哼了一声,“秦琅,今天叫你来,是让你好好考虑一下孤之前的提议。” “殿下,臣早已经考虑的清楚了,臣拒绝。” “你就不想先看看丹阳再说?” “没必要!” 李世民的火气腾腾的就起来了,可他极力的压制着自己。 “难道孤的皇妹就这么的上不了你眼?” “殿下,臣从未见过公主,如何能说上不了眼呢?臣只是无意高攀,也高攀不起。” “混账,孤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娶丹阳做驸马都尉,前程似锦。要么,孤今天就将你的爵位一撸到底,把你送到敦煌去做个边军守城校尉!好好考虑吧!” 秦琅无语。 “阿耶!”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四岁的长乐郡主李丽质自殿外小跑着进来,她跑到秦琅面前,张开一双小手把秦琅挡在身后。 “丽质不许阿耶骂三郎哥哥。”她说着转头对秦琅又道,“三郎哥哥不用怕,我来帮你。” “五娘,你怎么来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跟秦琅谈。”李世民看到嫡长女这样,也只能无奈的哄道。 “阿耶,丽质不要十五姑姑嫁给三郎,我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三郎,我早和阿耶阿娘说过的,你们也答应过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世民无奈,那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还能当真。 “五娘,你先到一边玩去,阿耶一会陪你玩。” 可李丽质却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一样张着双手死死护着秦琅,口口声声说三郎是她未婚夫。 李世民头疼不已。 “丽质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嫁给三郎。” “那你问问秦三郎愿不愿意娶你!”李世民吹起胡子。 李丽质扭头抱住秦琅,“三郎哥哥,你答应过我娶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秦琅一头雾水,满脸懵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看着面前的李丽质才四岁啊。 “郡主殿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秦琅和李世民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这四岁奶娃的撒娇耍赖大法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无敌,根本无法抵抗啊。 李世民本来也挺无奈的,可看到秦琅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一丝爽快感。 这小子,终于也有人制住他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李世民居然脱口而出道,“好,阿耶答应你了,秦琅不娶你姑姑了,他既然答应过你要娶你,那就得履行诺言,孤现在就颁下太子令为你们赐婚订亲,十年之后便正式完婚嫁入秦家。” 秦琅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郡主啊?” 李世民大眼一瞪。 “你难道要说丽质说谎?孤的宝贝女儿如此天真无邪,怎么可能说谎?” “殿下,郡主年芳四岁,她只是个孩子啊,哪懂得婚姻之事?” “放屁,孤的女儿天生聪慧,四岁也早懂得这些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殿下,你这是不讲道理。” “讲道理?那你非要拒婚,也是不讲道理。” “殿下,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摁头啊,臣在靖乱之中就算没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啊,殿下这般对臣,不怕别人说殿下过河拆桥鸟尽功藏?” 李世民冷着脸,“你好好考虑一下,殿中给我答复,今天你要么答应尚丹阳公主,要么答应尚长乐郡主,二选一!” 秦琅一听也恼了,娘的,真要过河拆桥啊。 “殿下!这也太儿戏了!” “是你儿戏,孤是认真的。” “若真如此,那么就算去敦煌,臣也没话可说!” 说完,秦琅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站住!” 李世民站起来,“你小子还真是属牛的不成?脾气这么拗?你这样拒婚,想过孤的感受没,想过皇家脸面没?这样吧,你不愿尚丹阳就算了,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硬拒,否则孤的脸面,皇家的脸面全无。你今年十六,再过五年二十一成丁。那么就以这五年为期,你现在先接下与丽质的赐婚订亲,五年后你若依然不愿意,到时孤也不勉强你,再下旨解除你们的亲事就好,如何?” 秦琅倒被这个转折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李世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殿下,这样不好吧?我跟郡主年龄相差巨大!” “才十二岁而已,再说现在也只是订个亲而已,也算是对孤对外面一个交待。”李世民叹口气,“其实要不是考虑你阿耶与我无数次一起出生入死,又考虑到你小子之前靖乱也确实立有大功,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三郎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你秦家,保全你,你小子莫要不识好歹了。” 李世民说到后面,语气已经非常不客气了,堂堂大唐监国太子,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若不是看秦琼面子,又念这小子之前确实出了不少力气,哼…… 秦琅站在殿中,也不由的正视起李世民的话来,这事情搞的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复杂的多了。 “孤今日刚加封了你父亲一千二百户真封,又给你先祖父追赠上柱国、济南开国郡公等官爵,又让你四弟秦理袭爵上柱国、济南郡公,还给贾氏追赠荣国夫人,给崔氏封宁国夫人,给你生母罗氏追封为楚国夫人······” “臣多谢殿下。” 秦琅深深一拜。 李世民抚起秦琅,“坐下吧,你能明白孤与令尊的良苦用心就好,现在说点正事吧。” “殿下,说话算数,真只是假订亲?“ “你置疑朕?“李世民大眼一瞪. 秦琅讪讪一笑. “小子,莫不你还要朕把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写在纸上,然后署名盖印给你留着,我告诉你,别登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见好就收.“李世民恶狠狠的道. 秦琅见李世民发了火,于是便偃旗息鼓不敢再提了. “还是说回正事!“李世民道. “殿下请说。”知道不用去敦煌吃沙子了,秦琅脸上也稍有了笑容,他可不想真被流放到敦煌去,呆在长安多好呢,当个假女婿就假女婿吧,反正李世民也答应只演五年戏,五年后还是可以解除订亲的,只是这五年内他秦琅不能再与其它女人订亲成婚。 李世民重又坐下,他打量着这个‘女婿’缓缓开口。 “孤虽然已经正位东宫,控制了长安城,但是,长安城现在虽然如一个表面平静的大湖,可底下却依然暗流涌动,在长安之外,天下各处更是还十分不稳。许多人劝谏,说建成元吉已伏诛,那么余党就不要再追究了。” “殿下,昔日太子党人,也依然是大唐之臣,如今既然废太子已诛,那么这些人确实没必要再过多追究。否则,这便是自废武功,如今天下刚定,可也还有朔方梁师都依然抗命割据,又有岭南之地只是表面依附,更不消说还有北方的突厥屡屡入侵,我们当团结力量一致对外才是。”秦琅也借机劝说。 李世民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考虑的,废太子党人也不全是坏人,当然,也并不全是好人。虽然如今我已经下令赦免废太子党人,可依然还有人在暗里意图做乱,对于这些人,朝廷就不能只是一味的宽宏大量,还得有所防备,甚至该下手便下手。” 秦琅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李世民跟他说这些是何意思,他现在唯一的一个差事门下行走还是个临时差事。 “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 “对,你小子有的时候看问题的角度跟别人不一样,能提出些不错的建议。你跟我说说,除了对那些废太子党人赦免外,我还要做些什么,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出乱子?”李世民带着考量的眼神望着秦琅。 这个问题有些大。 秦琅觉得李世民做事不太厚道,他的门下行走连俸禄都没有,这种大问题你问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他们去啊,再不济你问问李靖李世绩黄君汉这些大都督们去啊,要不你也当问秦琼程咬金这些大将军们,你问我这个临时工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便宜好使性价比高吗? “殿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现在无官无职的,哪轮到我说这些。”秦琅呵呵的答道。我又没拿你工资,干嘛替你考虑这些。 “门下行走本就是参谋顾问的。” “可这只是临时的,门下省并没有这么一个官职,也没有俸禄。” 李世民黑着脸盯着秦琅,“别登鼻子上脸,赶紧的。” “好吧好吧,其实殿下心里早就有数了,问我也不过是想考量考量臣而已。臣以为,从全局来考虑,还是要抓大放小、先内后外。建成和元吉已经诛了,他们的儿子也都斩草除根了,那么总的来说就应当到此为止,不管是魏征还是王珪又或是薛万彻还是谢叔方,只要这些人愿意放下刀枪纸笔归附,依然愿意听从朝廷的调令,那么就既往不咎。” 李世民点点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殿下说的应当是指韦云起、李艺、王君廓、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这些地方实力派吧?” 李世民没有反驳,默认了。 这些确实是李世民现在最为担心的,因为这些人都在地方上,全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不是宗室名王,就是开国功臣大将,威望高,官爵高,本事也高。一旦他们造反,那会让李世民非常难过。 毕竟大唐立国也没几年,真正控制天下也就这三四年的事情。 李唐王朝的威望也不是那么高,现在大唐又刚经历这样一场内乱,谁能知道会不会有野心之辈借机也要弄个皇帝当当呢。 “其实孤不惧任何人趁机做乱,只是担忧内乱一起,到时外患也跟着来了。” 突厥人一直在北方虎视眈眈呢,有机会肯定会插一脚的。 “殿下所担忧的没错,不过对付这些原来跟太子关系紧密之人,得稳,不能急。首先,得给他们加官晋爵多给封赏,其次不能马上调动他们官职,否则他们会担忧,弄不好就出乱子了。” “然后呢?就一直任他们手握重兵,控制一方?” “当然不是,先稳住他们,然后是慢慢的派人接权,等把地方上的兵马等控制住了后,再把他们调入京,便可高枕无忧了。” 秦琅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比如说李艺是燕郡王,原来还是关中十二道之一的将军,又是朝中十二卫大将军之一,还是先前北伐军副帅,一道行军总管。 他确实现在如卡在长安京西的一个刺,弄的李世民很不舒服。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先不动李艺,但是朝廷可以以突厥威胁解除为由,罢撤北伐行营,命令已经在泾州豳州一带集结的北伐府兵就地解散,各归军府家乡。这样李艺的北伐副帅、行军总管之职自然也就可趁机解除,他手下也就减少了许多兵。” “再然后,可令李艺为泾州刺史,殿下还可以给他再给十二卫的大将军序列上升一级什么的,或是给些实封食邑之类的,总之稳住他。接下来,再罢撤关中十二道解散十二军,不再统领各地的军府,这样李艺仅是个泾州刺史而已了。殿下只要再传令把李艺手下的将校等再安抚一些,李艺如何还能做的了乱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 “实不相瞒,孤今日一早便已经给李艺一千二百户真封食邑了,另外还有王君廓、刘弘基以及你父亲等数人也俱受厚封重赏了。” “殿下,我阿耶可是殿下潜邸心腹啊,怎么也跟他们并列?”秦琅意外。 “你放心,给叔宝的封赏无他意,与李艺他们不同。”李世民笑了笑,“孤不但封了你父亲,还要封赏你呢,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更加让我确定了之前的一个计划。” “孤决意新设一个衙门,就命名为镇抚司,为秘密监察机构,着绣衣,持鱼符,专门负责监察废太子党人,预防心怀不轨的余党做乱,孤要你来做这个镇抚司的司丞。” 镇抚司?秘密监察机构,对付旧太子党人? 秦琅越听,却越觉得这好像是个专干阴私之事替人擦屁股的差事啊,说白点不就是汉朝的绣衣直指,宋朝的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或是清朝雍正的粘杆处吗? 我又没哪里厂里厂气的,怎么却让我干起这差事了? “秦琅,现在起,正式恢复你翼国公爵位,并赐你真封五百户食邑,你好酒贪财,那孤就再赐你御酒百坛,赐你装满金沙的金瓮一对,装满珍珠宝石的银瓶一双,再赐你女乐十人,废太子在终南山下的庄园赐你一座,包含良田三千亩,另山林水塘等两千亩。” “殿下,臣不敢受此重赏。” “三郎啊,这是你应得的,朕昨日已经把元吉的整个齐王府并府中的所有金银器物绢帛奴隶等一并赏赐给了敬德,还另赐他绢一万匹。” “孤也赐给了侯君集长安城外皇庄两座,绢万匹,所得都比你的要丰厚的多,你也别嫌少,毕竟孤还没给他们封爵授勋,你却已经先得了翼国公和上柱国了。” “当然,只要你把镇抚司这差事办好了,孤还有重赏,绝不食言!” “殿下,这镇抚司隶属于哪个衙门?大理寺?还是刑部又或是御史台?”秦琅问。“还有我的上官是谁?” 司丞,明显就是个佐贰官,丞就是副官之意,比如县丞、大理寺丞等。司丞上面应当有个郎中或是司令之类的。 “镇抚司不隶属于这些衙门,甚至不归三省宰相管辖,你和百骑一样,直接受孤统辖,直接向孤汇报。你之上暂不设主官,由你来统领主持司中事务。”李世民没让秦琅直接做主官,但又没另派主官来,加了句暂不设主官,弯弯绕绕的很是用心良苦了。 这果然是一个秘密衙门。 看来李世民杀兄杀弟之后还是有些心虚的,怕有人不服做乱,一面下赦免令,一面又还是要组建一个专门的秘密衙门来暗中监察这些人,甚至说不得还要做一些暗杀之类的脏活。 “殿下,臣没经验啊,又太年轻,只怕干不好这差事,不如你另寻高人吧,我觉得张亮将军就不错。”秦琅真不愿意做这事。 “张亮长于行政与后勤,不管是统兵打仗还是做这个,都不行。孤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最合适。这次靖乱,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在长安城里不动声色的组织起了一大批囚犯、游侠等,而且当日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镇抚司于暗中行机密之事,需要的不是堂讯档案等,需要的是隐秘,需要的是先发制人的手段。” “三郎啊,朕给你特权,许你便宜行事,你放开手脚去干,要钱我特拔,要人我也给你调,你给我把事情办好就行。” “我可以把之前的几个手下,长安不良帅魏昶、武候队正张诚、长安监狱牢头赵安、法曹参军事李楷等人调来吗?”秦琅见李世民已经做了决定也只好道。 “都依你,不仅是他们,长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甚至是天下诸州县的官吏,只要你看上了的,报上名来,我直接给你调到镇抚司。” “镇抚司级别上与五监相当,你这个司丞正四品上,但特赐紫袍玉带金鱼符!” 李世民把一枚麒麟符递给秦琅,“这便是镇抚司的麒麟符,现交给你。” “镇抚司的第一个任务,找到建成失踪的儿子巨鹿王李承义。” “建成的儿子不是在那日就都死了吗?” “没有,还有一个失踪了,当时以为是死于混乱中,后来察出可能是逃出去了,无论如何,务必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世民眼神有些吓人。 “殿下,巨鹿王才几岁的孩子,既然逃出去了,不如就算了。” 李世民咬着牙摇头,眼神很吓人,“他确实只是几岁的孩子,可万一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比如李艺或是王君廓、李孝恭等人手里,那就后患无穷,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找到并除掉他,明白吗?” 秦琅点头,“臣明白。” 心不狠江山不稳! 他有些无奈,却明白现实的残酷,这件事没有人劝的了李世民,他不行,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人也不行,而且长孙他们也绝不会去劝李世民手下留情,那些东宫党人可以放过,但建成和元吉的儿子却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 第59章 镇抚司 秦琅走出东宫丽正殿,回头张望了几眼,越发觉得李世民能够宫变成功靠的真不是运气。哪怕到了此时,李世民也依然还很清醒,他也没有简单的听信臣下们的劝谏,一味的对宫府党人赦免宽容。 这位百战得天下的新太子,一面大赦天下,厚封李艺柴绍刘弘基裴寂等元老重臣,一面却又还是让秦琅组建秘密监察衙门镇抚司。 镇抚司,镇暴抚民。 镇在抚之前,其意明显。 一手刀剑,一手富贵,任由选择。 秦琅很认可李世民的想法,光是一味的封赏拉拢只会让人觉得软弱,赦免是要的,但也不仅仅是赦免这一个选项,若是不肯归顺效忠甚至想要做乱,那么就会被严厉镇压,绝不留情。 丽正殿的右边,便是崇文馆,这是太子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太子的儿女们学习上课的地方。 中山王承乾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们正好出来,太子妃长孙氏抱着长乐郡主。 “三郎来了。” 年仅八岁的承乾可爱而又聪明,一见到秦琅便笑着跑来,这小家伙似乎特别喜欢秦琅,或许是玄武门兵变当天,宏义宫被围攻之时秦琅赶来救援喝退宫府兵的英雄气势所吸引。 “臣拜见中山王,拜见太子妃。”秦琅行礼。 长孙氏虽然已经册封为太子妃,可依然很是朴素,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金玉装饰在身上,一袭简单得体的绿色襦裙,臂上挽一条黄色披帛,头发挽成坠马髻偏向一侧,大方得体,温文尔雅。 “三郎不必客气。” 长孙十三岁时嫁给当时十六的李世民,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为丈夫生了数个儿女的她,此时却也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若是在后世,甚至可能刚开始步入社会开始工作。 秦琅每次见到长孙氏,都觉得她像是一个邻家嫂子一样亲切。 长孙笑着对秦琅道,“殿下今日召你入宫,应当是给你复爵复官吧?之前因丹阳的事,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臣岂敢。”秦琅忙道。 那边长乐郡主李丽质却喊道,“三郎,我刚才命令我阿耶给你恢复官爵呢,他有没有给你都恢复了?” “呵呵,谢谢郡主好意,殿下已经复我翼国公爵位。” “啊,我阿耶说话还算话,你不用谢我,你可是我的郡马呢。”长乐刚才得了父亲的亲口赐婚,便兴匆匆的跑回去找母亲‘报喜’了。 看见小郡主那可爱的模样,秦琅也不由的笑了。 那边长孙还以为女儿只是玩笑话呢,问,“不知改了何职事?” “殿下现授我为镇抚司丞,仍领门下行走,不再检校长安县令兼北门长上了。” 长孙打听了几句镇抚司的职责后,微微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一名内侍带着几名小宦官抬着几个箱子过来,却是给秦琅的一些赏赐。 一套李世民曾经用过的备用明光铠甲,一把他用过的秦王槊,一把玉具大剑,一把铁胎弓,另外还有一匹宝马,这匹是李世民坐骑母马特勒骠所生,也是一匹黄马,白喙微黑,毛色黄里透白,十分雄俊,是一匹突厥血统的宝马。 除了铠甲武器和战马外,李世民还特赐给秦琅金瓮银瓶各一对,金瓮有个大冬瓜那么大,本身就有几十多斤重,里面还装上几十斤的金沙。 那对银瓶纯银打造,造型别致,上面还有精锐的雕纹,里面则装的是珍珠宝石翡翠等。 “阿耶把小特勒骠都赏赐给你了。” 承乾看到那匹黄马,有些意外,特勒骠是当年突厥可汗送给李世民的突厥宝马,李世民当年骑着此马征讨刘武周宋金刚,当时天下未定,宋金刚陷浍州,兵锋甚锐,其麾下尉迟敬德更是勇悍难挡。 李世民骑着特勒骠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居功至伟。此战后,李世民麾下大将秦琼击败尉迟恭,最后迫使尉迟恭归降,让李世民又得一绝世猛将。 因此李世民对特勒骠是非常喜爱的,平时跟个宝一样。配种都是从突厥运来的宝马,产下的小特勒骠也是爱乌及乌,想不到现在却赐给秦琅了。 长孙氏也觉得丈夫对秦琅有些过于情绪化,之前一口气封了上柱国和翼国公,然后没两天就因拒婚之事给一日数贬,可现在不但复爵还给了他一个更重要的职事。 镇抚司丞,正四品上,相当于是六部侍郎或五监了,比起之前的检校长安县令明显权职更重,不仅仅是品级高。 长孙对秦琅印象不错,觉得人年轻又勇敢,可现在也还是觉得丈夫把这么重要的一个新衙门交给秦琅去管,有些太过于草率了。毕竟年轻勇敢是没错,可也没有经验啊。 秦琅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他其实宁愿当长安县令,哪怕只是当个千牛备身也不错,轻松悠闲嘛。 告别了长孙太子妃和中山王承乾他们后,秦琅先到了东宫詹事府去报了个道,他这个镇抚司不归三省六部管辖,直接向李世民负责。 但也不可能事事都向李世民请求汇报,所以李世民交待,一般事务可以找詹事府对接。 东宫有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对应的是朝廷的尚书和门下、中书三省,现如今太子掌国,东宫机构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是真正的权力中枢。 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为左春坊左庶子,高士廉和房玄龄为右庶子。 秦琅先去拜访了一下宇文士及,这个干巴的瘦老头是隋朝权臣宇文述的儿子,当年娶了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他的哥哥宇文化及后来在江都弑杀杨广。宇文士及算是一个另类了,宇文家本是北周宇文泰家族的奴隶,后来也是以军功起家封爵,成为关陇贵族之一。 可宇文士及却是弃武习文,而且人品比起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个兄弟来好的多,只是后来杨广亡国,身为皇帝女婿的他也只能随波逐流,隋末时也投过窦建德,后来归唐。 因为妹妹是李渊的得宠昭仪,宇文士及做为李渊的大舅子在唐朝倒也一直混的不错,做到宰相位置。他向来跟秦王关系好,如今更是顺水推舟的成为太子詹事。 “三郎年少有为啊。”宇文士及赞赏秦琅。 秦琅也不管他只是说场面话还是真心赞赏,笑着回敬了几句好话。 “三郎你打算怎么做呢?” “还要请教郢国公!” 李世民只说给秦琅便宜行事之权,可现在问题是这个镇抚司仅存在于太子令之上,一无所有。 既无衙门,也无官吏。 宇文士及很忙,他现在是中书令兼太子詹事,两边担子一起挑,也没什么空跟秦琅闲聊,几句话后直接便道,“太子已经吩咐过,对镇抚司大开方便之门,总之,这衙门现在是你的了,你先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做镇抚司衙门,然后衙门官吏差役等,你可以到长安各衙门挑人,挑中的我都答应调给你,另外公廨经费这些,可先拔给你一千贯钱绢三千匹为公廨钱拿去放贷收息,另在郊外蓝田县拔给你们三千亩地做公廨田收租。” 公廨田和职田类似,职田是给有职事的官员的,公廨田则是给官府的,都是佃地出租,亩收六斗,三千亩地一年能收一千八百石粟租,拿来肘平时镇抚司伙食是足够了。 “我看上谁都可以给我?”秦琅笑问。 “你看上谁了?” “魏征魏玄成可以吗?他现任詹事主簿,我想请他到我镇抚司去做主簿。” 宇文士及笑了笑,“你这也太贪心了,换个人吧,这个不行。这个魏玄成可是殿下打过招呼的,殿下身边要用。” 其实秦琅也只是随口一说,没真想调走魏征。魏征原是东宫核心之一,在李世民那里是挂了号的,不可能轻易的交给他,魏征有本事,李世民要用他。 “那暂借如何,我那还没开张,一无所有,总得有一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搭下台子。等台子搭好了,我一定完璧归赵,如何?” “这我得问下太子。” “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太子吧,你就算让魏征去我那兼个职也行啊,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詹事主簿嘛。” 宇文士及摇头,“实不相瞒,我现在一人身兼多职,忙的昏天暗地的,东宫詹事府这块,我现在都要依赖魏玄成替我分担处理,你把人给我借走了,我哪能放。” 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秦琅跟宇文士及终于达成了协议。 魏征不借调,但可以有空时过去镇抚司兼职帮帮忙,另外,对于秦琅提出其它衙门办公场地、借调人员等方面,都是全力配合。 宇文士及特事特办,直接给了秦琅一大迭空白的告身,两个从七品下的主簿,两个从九品上的录事参军。 此外镇抚司暂设前后中左右五个校署,各置七品令、八品丞一人,府二人,史五人,典事二人。 “郢国公,镇抚司比较特别,我们要辑查镇暴,监督追捕,还得要有兵马,有武备。” “你之前手下不是网罗了上千不良人、游侠儿等嘛,这些人做辑查这些更专业,你从中招募就好。招募好了,造个名册报上来便行。”宇文士及直接道。 “剩下的事情,你去找魏征好了。”宇文士及说着已经端起茶杯送客了。 第60章 重招旧部 平康坊内有二寺,南门之东有菩提寺,街之北有阳化寺。 此二寺在隋时也曾一度兴盛,大唐开国之后,皇帝李渊受太史令傅奕等谏言影响抑制佛教,发布了沙汰僧道诏下令整顿僧道,下诏京师只留佛寺三所、道观二所,天下诸州每州只许留一寺一所。 菩提寺和阳化寺因此都被朝廷取缔,寺中僧侣净人或转并他寺或还俗归籍,昔日占地宽广的寺庙被封闭荒废下来。 新任万年县令虞世南陪着秦琅两座寺庙都转了一圈。 “怀良觉得哪里合适?” “两座寺庙都还不错,地方大房间多,要不虞明府干脆两块地方都给我好了。” “怀良胃口很大啊。” 秦琅笑道,“我镇抚司新设,是个比较特别的衙门,除了办公之场所外,还得有个监狱。这两座寺庙,刚好一做办公一做监狱。” 虞世南听到监狱二字,面色微微有变,叹息一声还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新设的镇抚司衙门,这位新任万年县令其实是反对的,认为没有必要弄这样一个衙门,尤其居然还能够有自己的监狱,这岂不是要脱离朝廷监督管控? “太子说过要全力配合你们,既然你两处都想要,那就都拿去吧。” “虞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出手帮我镇抚司提个匾额。”秦琅笑呵呵的道,虞世南可是位书法大家,他本江南人,父亲南陈太子中庶子虞荔,兄长则是有隋朝五贵之一称号的大奸臣虞世基。 虞世基在隋朝杨广时为宰相,极有才名,权倾一时,可虞世南跟兄长住在一起,却甘守清贫,正直忠厚。历仕陈隋二朝,任过秘书郎、起居舍人等,还曾被窦建德任命为黄门侍郎,后来归唐,引为秦王府参军、记室、弘文馆学士,与房杜等共掌文翰,为十八学士之一。 如今李世民执掌朝政,便让他出任万年县令。 虞世南与同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不同的是,他还是一个相当有名的诗人、书法家。一般人找他写个墓志铭什么的,都得上百贯钱。 “好吧。” 虞世南知道给秦琅写字也不会有润笔费,也只能无奈应下。 “你怎么偏挑中平康坊呢?”他有些不解,按理说秦琅之前是万年县尉,镇抚司选在街西长安县内更合适啊。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太子妃赏赐了我一套平康坊内的宅子,我想着若是镇抚司衙门也在平康坊内,那我以后上班不就近些嘛。” 听到这个理由,虞世南哭笑不得。 不过等他知道了太子妃赏赐给秦琅的宅子是在西北隅后,更惊讶了。那处宅子是平康坊内第一大宅,原是隋朝申国公太师李穆的宅子,李穆可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跟当今天子李渊的爷爷李虎齐名的同辈人物,历任三朝太师。 这座宅子因此也占地极广,独占坊内一角,据平康坊四分之一地。更别说楼台亭阁,朱门绮户无比奢侈。只不过李穆家族虽曾辉煌一时,可终究在隋朝时子孙不孝无能还偏偏内斗争产,最终卷入谋反大案搞的家破人亡,此后这宅子也被收为皇家。 “恭喜怀良,那处宅子可真不错。” 平康坊紧邻皇城,本就是勋戚云集。 褚遂良、李靖、孔颍达、郑元璹等高官府第,也有前朝兰陵公主等贵族府邸,坊中国公府就有八家,公主府第五家,尚书侍郎将军等更是十几家。 可哪家也没有给秦琅的这个宅子大啊,独占了坊内十六分之一。 平康坊约有一千亩大,坊内街巷分割,将整个坊大致分成了十六块,除去街道等每块约五十亩左右,而这个李穆宅直接就占了坊内西北一隅,拥有平康坊四分之一大,足足有二百亩之广。 当年杨坚代周建隋后不久,在旧长安城南新建新都大兴城,规划极大,新建好的都城后,给那些高官贵族们直接划出大片土地让他们自建府邸,李穆当时是太师,位高权重,于是独占平康坊四分之一。 李穆家底雄厚,花费了许多心血建造这座府邸。 李穆宅不仅大,而且还是直接在坊墙上开门连着坊外大街的。 秦琅原先在永安坊花二百贯买的那宅子,才二亩地,不仅小的多,而且那是城南,现在许多坊内还空着在种菜呢。而平康坊可是上东区,黄金地段啊。 连虞世南这样洒脱的人听了都不由的有几分羡慕了。 宅子是太子妃赏的,说是谢秦琅当日救宏义宫的大恩,这是私赏不是公赏,代表的是李世民和长孙氏夫妻一家子的感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如今太子已经正式颁下旨意,改赐婚嫡长女长乐郡主李丽质与秦琅,虽然郡主年幼只是先订婚,可毕竟秦琅也成了皇帝名义上的郡马女婿,做为李世民夫妇第一个女婿,太子妃自然要好好赏赐一下。 这份厚礼秦琅收下了。 人家尉迟敬德连李世民赏赐的整个齐王府和府中的所有钱帛珠玉奴隶都收下了,他有什么收不得的。 相比下,褚遂良父子在坊内的宅子,就要小的多。褚遂良父亲褚亮在隋朝时为太常卿,是三品显贵,隋时长安地广,因此才得到一町五十亩宅地。 虞世南觉得很受伤,虽然他平时给权贵们写幅字也能收几十上百贯,但跟秦琅这赏赐一比真的没法提,他再没兴趣,随便聊了会便走人了。 没多久,虞世南便派人送来了写好的字。 镇抚司三个字写的是遒劲有力,浑厚大气。 找人把字做成牌匾,然后便挂到了街之北的原阳化寺大门上。 镇抚司三个字牌匾一挂,立即感觉到这处寺庙的巨大转变。 原大雄宝殿里,佛像都还没有拆除,秦琅坐在那里,把腿直接架到了面前桌案上。 “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了,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肯来。”阿黄道。 “肯定会来的,我秦三郎召集他们,没理由不来。”秦琅自信道。 阿黄呵呵一笑,“也是,跟着三郎有肉吃,确实没理由不来。” 殿里只有两人,便显得很空荡。 等了没多久,魏征骑着驴进来了,他晃悠晃悠的坐在毛驴背上,腰间还挂了个酒葫芦,里面装着魏公酒。 “魏公!”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魏征下驴,“秦司丞,你现在可是我上司,岂敢岂敢。” “你是我借来的客,有劳你来暂任镇抚司主簿之职。” “只是来帮帮忙的。” “这个忙不白让你帮,主簿的俸禄一文不少,另外每月给你一笔仆役钱,再给一笔车马钱,再给一笔纸笔钱,再有冰炭钱、酒水茶钱······”秦琅一口气说了好多名堂的补贴,魏征都听惊了。 “提钱就俗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魏征摆手。 “知道知道,可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啊,一点辛苦钱该拿还是要拿的。” 魏征打量了四周几眼,“要不是外面门上挂的那虞伯施的字,我还真不敢相信这就是镇抚司衙门,秦司丞,我现在该干嘛?” ······· 人陆陆续续到来。 原本空荡寂静的大雄宝殿里,也很快的热闹了起来。 魏昶、李楷、张诚、赵安、刘九、林三,还有秦用、阿黄、马周,再加上个魏征,济济一堂。 “三郎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 刘九现在得了赦免,成了自由之身,之前还拿了笔赏钱,日子倒也潇洒。 不过听闻秦琅相召,还是马上就来了。 “大家也都歇息了好些天了,应当都养足精神了吧?”秦琅笑问。 “挺好,你看我人都已经吃胖不少了。”刘九道。本来他打算返回河东的,不过秦琅之前派人来告诉他,让他暂时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他便也就没走。 “挺好挺好。” ······· “叫大家来呢,当然还是有好事的,废话我也不多说,先说第一个好消息吧,我昨日到见太子,太子给我恢复官爵了,我呢也趁着殿下心情好,给你们请功求赏了,太子爷一高兴便应下来了。” “本来靖乱功绩还得过一段时候再论功行赏,咱们就算特事特办先论功发赏了。”秦琅一边说着,一边便拿出一札黄绢纸。 “太子教令,诸位听令。” 秦琅当众宣读封赏令。 秦用封永新开国县子,正五品上,授勋护军,视从三品,赏钱三百贯。 李楷封新渝开国县子爵,授勋轻车都尉,赏钱二百贯。 魏昶、张诚、赵安、刘九、林三、黄彪六人皆封开国男爵,从五品上,授勋上骑都尉,视正五品,赏钱百贯。 宣读完,殿中安静。 “怎么,不满意,嫌爵小勋低,还是嫌钱少?”秦琅笑问。 原本只是个长安县监狱小牢头的赵安喃喃道,“浏阳开国县男,上骑都尉,我这不是做梦吧?” 林三给了他一拳,痛的赵安直咧嘴,可他不但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兴奋的大喊,“这是真的?我封爵了?” 刘九撇了撇嘴,不屑道,“不过一区区男爵而已,值得吗?” 赵安大声道,“当然值得如此高兴,想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黔首百姓,我在县衙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想不到居然也有机会封爵。浏阳县男,以后我老赵家也成贵族了。”他激动的都流下眼泪了。 原本以为,能够授他二三转的勋官就不错了,若是再能提一提让他也进入流入,就心满意足了,谁能料到还能封爵呢。 “你瞧人家三郎,十六岁的翼国公、上柱国,你见人家高兴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刘九道,好歹他当年也是当过反王的人,还曾做过大唐的郡王世子呢。 阿黄跟秦用两个也有点意外,想不到他们也有封爵。 “大家先冷静一下,我这呢还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秦琅提出了要让众人加入镇抚司的提议,“愿意来跟着我继续干的,我这里会有职位安排,不过暂时都是些七八品的官职,若是你们嫌低,也可以不来,我不勉强。若是愿加入的,我热烈欢迎。” 话音刚落。 “这有什么可说的,管他官大官小,只要是跟着三郎干,我都愿意。”赵安先拍着胸脯响亮了。 阿黄则道,“我肯定是跟着三郎的。” 魏昶也愿意,李楷倒也不反对。 只有刘九和林三两个没马上答复,还在犹豫。 “九兄和林兄怎么说?” “我原本想着要回河东塞北的,不过想想留下来跟着三郎一起干应当也蛮有意思的,就留下吧。” “九哥留下,我也留下。”林三马上表态。 魏昶问,“三郎,我们做什么呢?” “镇抚司,看到门外的那个牌匾没?这里,以后便是镇抚司衙门了。” “镇抚司?没听说过这个衙门啊?”魏昶做为长安不良帅,也算是个长安万事通了,可从没听过这衙门。 “今天刚成立的新衙门!”秦琅笑道。 第61章 五校署 拉着一伙老兄重新聚齐,镇抚司衙门的班子便基本上拉起来了。 “这位是魏征魏玄成,太子詹事府主簿,我特意借来兼职咱们镇抚司主簿的,还有这一位,马周马宾王。原是我家的宾客,现在我请来也做镇抚司主簿,大家认识一下,今后就是同事了。” 秦琅把魏征和马周介绍给大家。 魏征倒是有备而来,可马周今天被喊来什么都没被告之,原本在一边瞧热闹,谁知道瞧着瞧着自己突然就被给了个官职,而且马上一张黄麻纸盖着吏部尚书之印的告身就递到了手上。 他怔怔的接过,瞧了几眼,上面清楚的写着马周的名字,后面正是镇抚司主簿的官职,从七品下阶。 “三郎这是?” “马兄,这是告身啊。” “可是,可是······”马周有些结巴的道,“可我只是个白身啊。” 马周曾经做过博州助教,这只是流外吏职,可就这吏职后来都因为他得罪刺史最后离职而去。因此他现在确实是个白身,按正常规矩,哪可能直接授官给职。 “马兄到我府上做宾客也有些时日了,我与马兄接触不少,了解到你是个有才华有干力之人,你这样的有才之士不能被埋没,镇抚司草创,殿下给了我自置属吏的便宜大权,我呢也就举贤不避亲近,这也是为朝廷和殿下举荐人才。你呢也不要拒绝,只要你发挥才能帮我便好。” 马周还推辞。 “马兄就别客气了,我虽授你主簿之职,但是也还得看你能力表现的。若是三月观察期满你表现不佳,那么最终上面也还是可能会将你黜免,若是你表现的好,当然大家也就都能信服,不是吗?还是说马兄你对自己没信心,认为自己不行?” 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一个男人说不行二字。 马周一听这话,果然不再推辞了,再推辞那就是承认自己不行了。 请将不如激将。 “义兄,我跟你也是知根知底,你当初随我父亲征战,早就录功为上轻车都尉了,朝廷也授过你校尉之职,可你后来还是甘愿回到我父亲身边做个家将,我知道你不贪恋功名,只是如今我出来做事,尤其需要帮手助力,你是我义兄,又有本事,你一定得来帮我一把。” 秦琅授秦用为镇抚司左尉,从六品下,这是镇抚司副职,掌判司事,另有镇抚司右尉,秦琅授给李楷。 刘九、林三、魏昶、张诚、赵安五人分任前后中左右五校署的校署令。 阿黄授录事参军事职。 下面还有参军事、诸曹参军、府、史、典事等吏职,秦琅则干脆交给他新授的这些人,让他们向自己举荐推选合适的人。 “不限官身白身,也不限是游侠不良,也不管他是哪个衙门的,只要有本事有才能的,都可以推荐,经我考核后择优录用。” “三郎,咱们镇抚司干什么的呢?”刘九问。 “镇暴抚民,咱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废太子建成幼子巨鹿王李承义。”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镇抚司的职责了,也明白了这第一个任务的深意,不过是斩草除根而已。 “大家拿好自己的告身,稍后等铜印做好送来了我会发给大家,现在大家也不用坐着了,都去寻找自己的属下人选吧。” 秦琅在镇抚司下设立了五个校署,相当于五个处。 五个校署,各有侧重分工。 赵安的后校署,便是负责镇抚司监狱,掌关押、审讯。 林三负责的左校署负责的是情报,负责情报传递收集、汇总分析。魏昶则负责的右校署是发展暗桩、派出间谍,监视。 刘九则负责的前校署则是行动这块,主要负责抓捕、刺杀等。 张诚负责的中校署则是后勤装备管理这块。 魏征、马周、秦用、阿黄四人则是协助秦琅管理指挥,决策审议。 秦琅觉得自己的安排也算是人尽其才,魏昶原本就是不良帅,手底下不良人多,暗桩眼线更多。 林三本来是混迹于平康坊的社团老大,手底下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路子野。 至于刘九,这是个狠人,所以秦琅打算弄一群狠人来给他带,专门负责行动。 组织安排好,任务分下去,几人都去寻找手下去了,同时也负有打探巨鹿王行踪任务,秦琅倒是没什么事了。 马周倒是挺积极的。 “这里原本是佛寺,做为镇抚司衙门地方倒挺宽敞,只是还有这么多佛像经书等需要清理整顿一下,最好是把这些佛寺之物都清掉,这样才符合我们镇抚司衙门的形像。” “随你吧,我看那些佛像上还镀了金铂金粉,还有一些小铜佛像等,这些玩意都挺值钱的,你记得找人把这些熔了。” “是不错,可以熔了铸成钱。”马周笑道。 “私铸犯法吧?”秦琅有些担忧道。 “三郎你有所不知,我朝开国之后虽改铸开元通宝钱,可是因为宝钱含铜量高,而市场上铜少,因此朝廷铸的钱一来量少,二来容易被百姓私藏或是熔铸为铜器,导致铜钱始终稀缺,故此最后朝廷便只能一面钱帛兼行,一面不再禁私钱。” 说到底,这其实还是朝廷财政方面缺少能人导致的。 朝廷现在铸造铜钱,一年要铸大约三十万贯钱左右,但这点钱远不够市场需求。同时呢,市场上铜产量少,各种铜器铜像等需求高,导致铜价居高不下,于是只要把铜钱熔化铸成铜器,往往就有六七倍之利,所以大家都喜欢毁钱铸器,虽然朝廷严禁,可依然有人铤而走险。 一面是朝廷铸钱亏本,一面是新铸之钱不断被毁,或是因为开元钱含铜量高,于是被百姓私藏不舍得拿来用,导致劣币不断驱除良币。 市场上铜钱稀缺,最终朝廷不得不放开了禁铸私钱的禁令,允许百姓铸钱,甚至允许这些私钱合法流通。 这就是朝廷不负责任的做法,导致的是市场上各种私钱混乱,弄的百姓交易不便,各种各样的钱交易时有不同的价格,甚至出现了省陌等情况。 “那这样说,咱们铸钱不是会亏本?” “咱们又没出本钱,哪会亏本呢。”马周倒是算的比较精。 秦琅想想也是,铸钱的铜用的是铜器铜像等,无本买卖啊。 “那何不干脆直接把这些铜像铜器拿去卖钱?”阿黄在旁边道。 马周于是告诉阿黄,“武德九年初,也就是今年初,朝廷就已经正式下了沙汰佛道诏,对佛道进行整顿,其中就包括了佛像等物品的管制禁令。我们手里这些东西,现在根本不能合法公开的买卖,如今留下的佛寺就那么些,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买我们的。” “刮下来的金铂金粉,也一样可以铸成金币。” 大唐武德天子铸造的新钱开元通宝,不仅有铜开元,也有金开元和银开元,只不过数量较少,且因较贵重所以不会用在一般交易中。 熔了金、铜,再掺点其它铅锡等进去铸成钱币,再流入市场,是个不错的赚钱法子。 秦琅看着那些铜器,金身佛像,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铸钱居然还会亏本? 说到底,还是铜本身太贵,而开元通宝一枚刚好是一钱,铜料用的足,这一文钱里用到的铜料光材料钱就已经超过了货币本身的价值了。 而铸币不仅要用铜,还要铅等,同时还得有铸造和运输的成本,算下来,铸钱一千文,有时可能还要亏上百文,确实让朝廷头痛。 马周说铸币不易,朝廷一座铸钱炉,得征召许多役夫,一年下来一座铸钱炉也只能铸造三千贯钱,而朝廷在各个产铜地总共置有一百座铸钱炉,因此一年也才三十来万贯新钱产出。 “那私钱怎么能赚钱而不亏呢?” “一来私钱做工粗糙,节约了人工成本。二者私铸钱降低纯度、减轻重量,降低了材料成本,故此私铸钱不会亏还会赚钱。”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私铸钱往往不用如朝廷一样,要把钱运输调动,因此还节省了一大笔运输成本。 甚至许多私铸钱都是直接收好铜钱,然后熔毁后再铸成薄钱小钱,一枚铜钱可以铸出两本枚私钱。再者有些私铸钱,甚至根本就不用铜,他们用铁或铅等仿成铜钱外观流出。 秦琅听了半天,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铸钱的技术太落后了,从春秋到唐朝,居然一直都用的是范铸之法,而范铸又最容易导致错范和流铜现象,这样的铸造技术不但容易浪费材料,而且还会导致就是同一炉铸出来的钱,也很难统一,重量和成色上都经常有极大的差别。 一座大的钱监,往往有两三千工匠民夫常年累月的铸造加工铜钱,而为了铜材料的便利,这些钱监往往设在那里产铜的深山密林之中,运输出来又极不易。 “我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更简单点的铸造技术,那么我们适量的降低点含铜量,那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秦琅捏着下巴道。 马周笑笑,“三郎你可是镇抚司丞,怎么却想着这点微末小道呢?” “也是,琢磨这个确实有点不务正业的样子,不过有机会弄点副业搞点外快也挺好,到时充实小金库,也给弟兄们谋点福利嘛。”秦琅也笑着说道,不能给手下搞福利的领导可不是好大哥。 “三郎你若是哪天能解决这个私铸的问题,那么到时别说当宰相,起码这民部尚书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马周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真要肯钻研,我觉得一定是有办法的。”秦琅道,虽然现在没办法,可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嘛,铸钱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真正高深的玩意,只要方向对了,还怕搞不出来新技术? 第62章 白鹿 平康坊,太子妃赐宅。 足足二百亩地的豪宅,秦琅在里面逛了半天,都感觉迷路了。 “三郎,这里真漂亮。” 女校书玉箫却是越逛越兴起,越瞧越高兴,这座府邸曾是三朝太师李穆的府邸,后来没入皇家,做过皇家别院,里面的装潢那自然是品味高尚,用料上佳。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永安坊那二亩小宅子的,也有荷塘有假山有亭阁,虽然不大,但很有家的温馨气息。”秦琅道。这处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占地二百亩啊,里面那真是大院子套小院子,假山花园就好几座,楼阁相连,廊庑相接。 这都差不多二十个标准足球场大了。 “三郎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我们还是住永安坊。”玉箫道。 “大就大点吧,原来的翼国公府就很大,差不多跟这是一样大的,等住进来就习惯了,正好这里离亲仁坊齐国公府也就一坊之隔,到时走动也方便。”秦琅见玉箫心里喜欢这里,当然不愿意拂了美人心意。 “三郎,我好喜欢刚才那个芙蓉园,到时芙蓉盛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美丽的。” 逛完园子,林三赶来。 “三郎,我的人好像发现点线索了。” “什么线索?” “就是白鹿啊。” 巨鹿王李承义现在镇抚司代号白鹿,秦琅愣了下,“这么快?” “我也没料到,我刚把消息撒出去,重金征求线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林三本就是混迹平康坊的头头,手底下城狐社鼠那么多,人脉广路子野,再加上肯撒钱,消息还真容易得到。 这方面他比魏昶有优势,魏昶虽然也消息灵通,可毕竟他是官面人物,许多事情坊间并不愿意告诉官方,尤其是那些坊间的浮浪子弟恶少年们。 “人在哪?” “我已经派人跟过去找了,这边马上就来告之三郎。” “好,一起去看下。” 秦琅跟美人说了声抱歉,“你先回永安坊,我晚点回来。” 玉箫倒是挺识大体,“那三郎在外面注意安全,今个天热,小心暑气。” ······· 秦琅随着林三匆匆赶到了平安坊,结果却扑了个空。 “那人很警觉,发现有人盯上,马上就偷偷的跑了。” “什么情况?”秦琅问。 “是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很符合白鹿的模样,年纪相当,而且看着养尊处优,有一股富贵之气。” 林三带人仔细的搜查了那处地方,这是一处空宅,留下了一些生活的痕迹。 “那个年轻人看来挺警觉。” 秦琅倒觉得不警觉才奇怪,“这么看来倒真有可能是白鹿,不管这个年轻人是谁,也不管这白鹿跑到哪去了,既然已经现身了,那就跑不远,把网撒出去,给我颁下重赏,能提供消息的皆有赏钱,若能带白鹿来,我赏他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能够让整个长安的浮浪子们都燥动起来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琅道。 既然人没有扑到,秦琅便也就干脆往亲仁坊而去。 找人的事情自然有魏昶、林三等负责,他并不是太上心,说到底他心里对于抓个小孩子有些抵触。 ······· 郑十三娘把两个孩子藏在一辆推车里,上面盖着稻草,她现在伪装成了一个推车拉活的车夫,衣服有些脏乱,脸上还贴了胡子,乍一看还真难认出这是荥阳郑氏的千金嫡女。 低着头,推着车,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何方。 郑家虽然已经得到太子赦免,他父亲甚至官复原职,可是郑家并不安全。父亲虽没见到两个孩子,却不止一次向她旁敲侧击的打听承义的下落,她一直都说不知道,但她心里明白,一旦父亲知道了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一定会上报太子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们。 今天的藏身地被发现后,这已经是郑十三娘不知道第几次惊惧逃走,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哪次是真险情哪次只是风吹草动,可她现在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前面,一大群露出胳膊上刺青的浮浪子弟过来,他们呼呼喝喝的走过,眼睛东瞄右看,还有人在询问路人。 郑十三娘听到他们在那比划着承义的样子,心猛的揪紧了。 两个孩子很老实听话的躺在车里稻草下,一声不吭,可十三娘却还总觉得他们随时会暴露。 她把头低的更低。 但是依然有浮浪子看到她并走了过来。 她心中慌张,推着车猛走。 “等一下。” 十三娘只当没听到,继续低头猛走。 “我叫你停下。”那浮浪子恼怒在声喝道。 “停!” 郑十三娘听到了拔刀声音,于是猛的推着车子拐入一条横街奔跑起来。 “站住!” 身后的喝声大起。 郑十三娘惊慌的推着车子跑着,身后脚步声四起。 完了。 恰在此时,前方坊内出来一辆马车。 “停一下。”马车上传来一个女子叫声,马车在郑十三娘前面停下。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庞。 “恩人,是我。” 车内,玉箫对慌乱的郑十三娘喊道,她抬头看了前面,听到那些叫喊呼喝声,“恩人可是遇到麻烦了,请先上车暂避。” 郑十三娘一时记不起来这女子是谁。 “恩人不记得前不久平康坊潇洒馆了,我是玉箫,当日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当时恩人走的急,也未留下姓名。” 郑十三娘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多谢。” 十三娘顾不得客气,直接从车上抱起两个娃钻入了马车厢里。 玉箫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对车外的小乙道,“你赶紧推这车往另一边跑去,吸引下那些追赶之人。” “好的,小娘子。” “注意安全。”玉箫交待。小乙推起十三娘的车子便钻入坊内,而玉箫则已经把车帘放下,让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追赶的浮浪子们转过街角,刚好只看到小乙钻入坊内的一点背影。 “那小子逃进坊中了,快追。” 没有人对玉箫的马车起怀疑,因为这辆马车上有翼国公府的标记。 追兵远去,都被引入了坊中。 街道上,马车缓缓行驶。 玉箫透过侧窗看到追兵远去,“恩人放心,那些人已经被引开了。” 十三娘这时才松了口气,“刚才多谢姑娘了。” “恩人不必客气,是我要先谢过恩人呢。” 那日潇洒馆内,柴绍用强逼迫,若不是这姑娘出手相救,后果不敢想象。那日她走的匆忙,只是暴露了女儿身份,并没有半点身份信息,想不到今日还能在这一见。 玉箫打量站她,脸上贴着胡子,衣着脏乱,十分狼狈,这副样子与当日英俊倜傥公子样千差万别,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她不知道为何她现在这副样子。 又看了眼那两个孩子,一个个脸色苍白,明显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不知如何称呼恩人,我该叫姐姐还是妹妹呢?” 两人简单的叙了下年庚,结果还是玉箫要大点。 “原来是妹妹,妹妹这是遇到什么灾难了?” “家里出了点事,这是我弟弟和妹妹。”郑十三娘说。 “那妹妹这是要去哪?” “我想出城。” “出城去哪?” “不知道。” 郑十三娘很茫然,有家不能回,可长安城又无其它地方可以躲藏,整天东躲西藏,但现在搜查追捕的人越来越多了,带着两个孩子担惊受怕,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玉箫看他出神发愣的样子,倒是想到其它地方去了,虽然刚刚的一场玄武门兵变,并没有引发什么长安大乱。 可依然还是死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家受到牵连。 玉箫觉得恩人就是家中受到牵连的。 “妹妹若是暂无地方可去,不如先随我回家,在我那里暂住几天。”玉箫提议。 “潇湘馆?” “我现在已经不在潇湘馆了,那日幸得妹妹相救,把我带到了三郎那里,如今我已经嫁做三郎为妾,现居住在城南永安坊里,地方虽然小了些,但是可暂做落脚。” “恭喜姐姐觅得良人相伴。”郑十三娘道。 “多谢妹妹吉言,你以后叫我玉箫便好,还不知道妹妹姓名呢。” “我?我叫····”郑十三娘愣了下,却终是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我姓林名婉,家里叫我婉娘。” “婉儿妹妹若不嫌弃,便随我回家住几日吧。” “若是玉箫姐姐不嫌打扰便好。” “怎么会呢。”玉箫高兴的道。 有恩必报,玉箫是个心善之人。 马车一路前行,穿街过巷,可却没有遇到一次拦截搜查,连询问都没有。 车厢上翼国公的标志,让这辆车在长安城畅通无阻。 进入永安坊府中。 郑十三娘三个被安置到西厢客房,玉箫让人给三人打来洗澡水,又给她们找来了干净衣物。 洗漱更衣过后的郑十三娘出来,玉箫都差点没认出来,太漂亮惊艳了。 “玉箫姐姐,不知姐夫可在家中,我们姐弟三个前来多有打扰,妹妹想要当面拜见感谢下姐夫。” “三郎他在外有事,还没回来呢,其实你之前也见过他的,就是那日在章台阁,那天你还咬了他一口呢。”玉箫笑道。 “是他?” 郑十三娘脸色大变。 第63章 让你高攀不起 亲仁坊。 秦琅与阿黄还有秦用打马回来。 守门的福伯远远看到,一脚踢在靠着大门打盹的儿子来旺身上,“小兔崽子,没见到三郎回来了,还不赶紧去迎接。” 亲仁坊秦家府第上的牌匾已经从翼国公府换成了齐国公府,而且这次的门匾还是由皇太子李世民亲笔御题赐下,几个字描金绘彩彰显不俗。 这座足足占了亲仁坊二百亩地之广的齐国公府,现在秦琅看来,也并没有初次时的震撼了,毕竟他现在平康坊的御赐新宅也是足足二百亩,况且平康坊的位置比亲仁坊更靠近皇城更尊贵些。 齐国公府同样是特旨临街开门。 秦琅刚下马,结果那边福伯已经让家丁把中门打开来了。 “三郎,请。” “福伯,这么客气做什么?怎么还把中门打开了?” 越是大户人家,中门一般越是不会轻易开启的。 “三郎你当日离家之时,我就料定你定有大出息的,只是老奴也没有想到,你出息的这么快呢,你现在可不一般了,你如今可是大唐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翼国公、长乐郡马都尉、镇抚司丞、兼门下行走呢。”一头花白头发的福伯佝着腰,望着秦琅的目光里有种欣慰的光。 “三郎你现在出去另立门户,现在也是实封国公了,如今再回来当然得开中门迎接。” “阿郎的翼国公爵位落到你的身上,你不知道我们府里这些人有多替你高兴呢。” 秦琅听了这话,有几分暖暖的感觉。 秦府里现在有四男二女,人丁也不算单薄,可也只有秦琅年纪大点,其余的几个小郎君小娘子那都是才两三岁大的娃娃,他们跟秦琅处的更久,感情也更深些。 福伯呵呵的笑道,“咱们这国公府大门啊,平时崔阿舅来了也不开的。” 说话间,来旺已经带着秦琼过来了。 今日秦琼正好在家休沐,听说儿子回来了,居然亲自迎到门口来。 “听说你得了新差事。”秦琼站在那问道。 “嗯,不做长安县令了,太子殿下让我组建镇抚司。” “走,进厅里谈。” 秦琅扭头对阿黄道,“阿黄,你把我鞍袋里的那袋金豆子拿出来,赏给府里人。今日人人有份,各各有赏,也算是我秦琅感谢大伙昔日对我的照顾,也拜托大家以后能替我好好照顾阿耶与诸位弟弟妹妹们。” 那金豆子是秦琅用太子李世民所赐的金粉做成黄豆大小的金豆子,一粒豆子看似很小,但金子密度大,这一枚约有两钱重。眼下天下刚结束连年战乱,可黄金依然贵重,一两黄金就能换约两万铜钱,这么一小枚金豆可是能值四千钱左右,哪怕以现在长安斗米匹绢值二百多文来算,这一粒金豆都能买到两石米了。 阿黄拿出袋子,抓出金豆就开始撒。 一人一颗。 金灿灿的小金豆子,拿在手里很有份量,更显可爱。 福伯等人拿着金豆,一时都有些怔住了。 “这可使不得,怎敢收三郎这么重的赏赐!” 秦琼在边上看了,也只是摇了摇头道,“既然是三郎给的,你们收下就是,以往你们照顾他多年,如今他也算有了点出息,给你们点回报你们收下便是,没什么使不得的。” 虽然他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些过于孟浪,但这是儿子的金子,他愿意赏人,他当然也不会拦着,相反,倒觉得儿子有些重义轻财,挺好的。 齐国公府里人很多,阿黄提着个钱袋到处撒金豆,转眼就发出一百多粒金豆子,也足足有两斤多黄金,价值五百贯有余。 大家得了秦琼的话,于是喜笑颜开的收下,感激不尽。 崔娘子在后院里正跟兄长崔敦礼和嫂子卢氏在说话,有丫环得了赏钱过来禀报炫耀。 那崔敦礼一听,不由的恼怒。 “这个秦琅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几日我跑他那永安坊的宅子不知道多少趟,为他报了多少好消息,可他连杯茶都没给我喝过一口,这会到是对这些下人奴仆们这么大方了,人手一颗金豆子,真是有钱啊。”话里满是怨气和酸气。 崔娘子听了也不由的叹了声气,对这个年长庶子她其实也有点心情复杂。 “阿兄也莫要如此说三郎,三郎终归是年轻些,一时得意有些跳脱轻浮也是正常,不过这孩子总的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先前因你来说媒郑氏女之事闹的不高兴,一气之下干脆出去自立门户了,也是个有本事的,净身出户,坚持不肯要这国公府里的一粒米一文钱,说都留给弟弟妹妹们,本来你姐夫都说要把国公府一半产业给他的。” “还有这事?”崔敦礼皱眉,“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叔宝真说过要把一半产业给秦琅?那就是他的不对了,秦琅不过是一个婢生庶子,哪有资格分一半产业?随便给点田地钱银就不错了,分一半,也太坏规矩了,那今后那几个庶子也个个要分,将来咱们五郎还剩下什么?这嫡庶岂不没了分别,失了尊卑?” 崔敦礼妻子卢氏出身范阳卢氏,也是五姓女,五姓七家最讲究嫡庶,对秦琼这种乱来的分家法也是不满。 “算了,三郎没要这府里东西,还给我写了份承诺书,承诺今后这府里产业与他再无瓜葛。其实,现在三郎也已经少年得意,又是上柱国又是翼国公,听说太子爷对他很是器重,虽然先前赐婚三郎拒绝了,可现在总算转了性子,如今尚了太子嫡长女长乐郡主,反倒比之前尚丹阳郡主更受宠了,给了五百户食邑封户,又给了许多田地钱帛金银等,三郎现在也是万贯家业,不比这府里少了。” ······· “这小子有些邪门。”崔敦礼一想到因为这小子,自己反被秦王嫌恶,不由的更加恼火。 崔娘子对兄长道,“阿兄以后莫要说这些了,我知道三郎对阿兄有过不敬,可你是长辈,多担待一点。不管怎么说,如今三郎很得太子器重,阶高爵显,又尚郡主,阿兄之前跟错了人,将来想在朝中上升,也还得多依仗你姐夫父子帮衬,咱们本是一家人,莫要因为一时嫌隙,最后反倒把关系搞僵硬了。” “阿兄一会不如就跟三郎认个错,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崔敦礼差点跳起来。 “我跟秦琅认错?凭什么?我怎么说也是长辈,是他阿舅。” “阿兄,我非三郎生母,你自然也算不了他亲娘舅,若是关系好,他自然会认你为舅,可若关系不睦,他又岂会认你这个舅?” 这时卢氏倒也想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秦琼父子现在确实是太子红人,父子皆国公,一门三上柱国,崔敦礼现在却是因为先前跟错了人,如今处境不妙呢。 “妹妹说的有理呢,你一会就认个错好了。” 崔敦礼胀红着脸,可又无可奈何。 堂堂五姓嫡子,但现在朝堂上确实处境不好,若没人肯帮一把,空有显贵家世也没用。 ······· 齐国公府前厅内。 秦琼爷俩聊了几句,崔氏便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崔敦礼夫妇也一起过来相见。 庶四子秦理字怀道,今年也才两岁多点,这孩子运气不错,之前李世民重赏秦琼父子,特追赠秦琼父亲秦爱济南郡公爵位,并特旨让秦琼庶子秦理袭爵,连上柱国的勋也袭了。 一个两岁多的娃娃,却已经顶着个济南郡公的爵位和上柱国的勋官,这等殊荣也就是刚致仕的宰相裴寂享受到了,裴寂致仕,进司空衔,一子袭魏国公爵,一子特旨赐封河东郡公爵。 “阿兄。”秦怀道见到秦琅高兴的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喊抱抱。 秦琅抱起老四,这孩子也是个妾生庶子,母亲是秦琼秦唐后李渊所赐的宫中美人,一个性格温和的女子,平时在府里也是不争不求的。 倒是老五秦珣秦广道进来后,只是扯着母亲崔氏的衣裙,并不过来亲近。秦珣比秦理只小了一个多月,都是武德八年生,今年两岁多点,但与秦琅却是向来不怎么熟络的,这孩子有些被崔氏宠溺,整天粘着母亲。 “快拜见你三兄。”崔氏把秦珣从身后扯出来,让他也去秦琅那边。 可秦珣却扭着身子不肯迈步。 秦琅见了,笑了笑,上前伸手抱起这小子。 “五郎和四郎哪个高啊,比一比?” “我比五弟高。”四郎怀道较活跃。 秦琅从身上摸出两块玉来,给兄弟俩一人一块,结果怀道手里的那块马上就被广道抢走了。 他一人两块都要。 “给哥哥一块。”秦琅道。 “弟弟要就给弟弟吧。”怀道倒是很懂事的样子。 广道一手一块,也不谢。 秦琅见了皱眉,直接在广道头上敲了一下,把怀道的那块玉抢了下来还给怀道,广道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还把秦琅给他的那块玉给摔了。 广道挣脱秦琅扑回母亲崔氏怀抱,哭着说婢生奴欺负他。 怀道有些害怕的依在秦琅怀里不敢吭声了。 秦琅听了直皱眉。 “大娘子,五弟有些被惯坏了,有些话也不知道是听哪个不懂事下人胡乱说的,还是什么,自己的亲兄弟,他居然却骂称婢生奴,太不应该了。” 崔娘子陪着笑脸,“三郎说的是,这孩子平时太宠他了,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她居然把秦珣推开,“跪下,向你三兄四兄赔礼道歉。” 秦珣还在哭闹,崔氏一巴掌居然扇在了儿子的脸上。 秦珣哭的更厉害了。 崔妻卢氏便把他抱了过去,崔敦礼在一边阴阳怪气的道,“三郎如今爵高官显,倒是要代父母教弟了?” 秦琅懒得理会他,对崔氏说了声无须如此。 秦琼黑着脸,“够了。” 他一声吼,秦珣不敢哭了。 “五郎确实有些太过宠溺了,今天的事本就是他不对,夫人处置也没有错,我罚他跪半个时辰,不到时候不许起来。回头还得向三郎和四郎道歉赔礼。” “阿耶,五郎也还小,不太懂事,多教一教就是,没必要罚他下跪,跪久了容易伤到腿。”秦琅劝说。 “不行,不管不行了。”秦琼道。 秦琅把秦珣再次拉到身边,“五弟,你跟四哥道个歉。” 秦珣平日骄纵的很,可却还是很怕秦琼的,现在秦琼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真是把他吓倒了,哭的抽抽噎噎的,见今日母亲崔氏也不来帮护,于是只能向秦理说了声对不起。 “还有你三哥!”秦琼喝道。 “三哥,对不起。” “好了,以后记住,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俗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世上再没有比亲兄弟更亲的了,以后要兄弟友爱,你若是连兄弟都容不了,将来又容的下谁?若连兄弟都不肯帮衬你,你将来又有谁肯帮你呢?你是阿耶嫡子,也是齐国公世子,将来这齐国公的爵位和产业,都要你来继承的,还指望你继续光耀门楣呢!” 玉摔了,秦琅又拿了块玉给秦珣,并且也给了才半岁多的老六秦珪秦善道一块玉。 秦家六兄弟,老大老二亡于洛阳,剩下的四兄弟,不论年长年幼,都已经取了表字,这也是因为秦家四兄弟,连秦善道其实也已经有了勋官,故此授官前取好了表字。他们的勋官,其实也是秦琼论功述勋后,因功高忠恳,而分赏诸子。 两个妹妹,秦琅一人送了一串珍珠项链。 秦琅还给崔氏送了柄玉如意,给秦琼送了把玉剑。 秦琼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儿子送了礼,更因为秦琅没再执拗,虽没改口同意尚丹阳公主,可愿意尚太子嫡长女长乐郡主也是更让人意外惊喜,哪怕长乐才四岁,但对于勋戚名门来说这还真不是事,等个十年就能成亲了。 秦琼笑道,“三郎你如今自立门户了,虽然也得了不少赏赐,但也要懂得勤俭持家,要知道理财,否则光进不出,坐吃山空。” “阿耶请放心。” 最后说到了阿黄和秦用。 秦用得封子爵,阿黄也封了男爵,如今听说两人又都到秦琅的镇抚司任六七品职事,秦琼很高兴。 “用儿跟随我多年,很有本事,阿黄也是忠心耿耿,有他们两个跟在你身边帮衬,我也放心多了。” “阿耶,之前义兄从府里带出来的那十六个家兵,我想就让他们留在我那边。我会善待他们的,上次他们随我靖乱,殿下给了每人一百亩地、授勋三转,还有不少钱帛,我呢另外再给每人一笔安家费,让他们把妻儿老小接过去,我还给他们在镇抚司里安排了个差事,都是从九品的武职,也算是个出身了。” 这下秦琼有些意外了,那些家兵都是秦琼的亲兵老兄弟,但原来也都是秦家部曲,连良人都算不上的,现在秦琅却能给他们谋到武职品官,对这些老兄弟来说,这真的是个极好的结果了。 “这样很好,府里你还有用的着的,尽管带走。他们跟着你,我相信你也不会亏待他们的。”秦琼很大方的道。 “三郎啊,其它的事情我没什么可操心的,唯有一点,尚长乐郡主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琼问。怎么原本说要娶丹阳公主,最后太子却又改赐婚长乐郡主,辈份都改了,姑姑变侄女。 “这个说来话长。”秦琅苦笑,有崔敦礼这样的外人在,他也不好说这是太子的一个折衷之计。 这时崔氏道,“你现在虽才十六,可已经是国公了,身上也是正四品上的职事,既然分家立户了,自然也得考虑成亲,不过你如今虽然尚了长乐郡主,可真要成亲起码还得等十年。你也应当考虑纳两房贵妾,这样也早日生子,早点开枝散叶啊。”说着,崔氏便委婉的提起自己娘家倒有个合适的侄女,“三郎有空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的。” 秦琅意外,打量了下崔敦礼夫妇,结果崔敦礼居然对他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大娘子的侄女,难道是崔舍人的千金?” 崔敦礼妻子赶紧点头,“是我家大娘,今年十三岁,可人是极不错的······” “打住,才十三岁?那不合适。”秦琅直接拒绝了。 这下崔敦礼的脸色更难看了,“三郎莫不是瞧不起我?”你四岁的长乐郡主都肯尚,我家十三岁的女儿你不要?他觉得秦琅还是攀龙附凤,皇帝女儿不要却要太子嫡长女,摆明了就是看皇帝已经被软禁在宫里没权了。 “没有那个意思。”秦琅只是笑笑。 “三郎啊,咱们亲上加亲多好,我博陵崔氏女,那也是名门之女,何况我家大娘那是嫡女,母族又是范阳卢氏,你们若是成亲,那就是军功新贵秦家,与名门士族崔氏和卢氏的强强联姻啊,你考虑考虑。”卢氏在一边提醒她娘家的名门地位。 崔敦礼现在确实是有点急了,失去了旧靠山,又被新太子恶,眼下甚至都顾不得五姓七宗的名门脸面,连嫡长女都肯给秦琅这个他向来瞧不起的妾生庶子做妾了。 这在过往,不敢想象,再是国公府的贵妾,那也还是妾啊。 五姓嫡女,下嫁将门庶子都是跌了身份,何况还是去做妾。 可就算如此,秦琅居然还拒绝了。 “夫人,非是我对你家有什么不满,只是令千金年芳十三,这还真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个年纪,根本不到婚嫁的年纪嘛。其实我也才十六,还没成丁呢。”这确实是秦琅的正当理由,十三岁,这根本是个要牢底坐穿的年纪嘛,放后世,那才是个初中生呢。 早恋都还算早,更别说结婚了。 “十三岁怎么就算早了?想当今太子殿下当年娶长妃太子妃时,太子妃也才十三岁,太子也才十六,正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啊?长乐郡主更才四岁呢,你不也尚了。我家大娘十三岁了,现在订亲,也可以再等一二年再过门啊。”崔敦礼气愤的道。 虽说名门士族流行晚婚,经常有三十多岁才结婚的,但那是因为那些名门士族结婚得门当户对,得找个相当的对象并不容易,但他们宁愿等也不愿随便找个结婚,当然他们虽然晚婚,可却也往往十几岁时便开始纳妾生子了。 若是碰到合适的,那么十三四岁便早婚也是极正常的。 只是秦琅却不愿意。 年纪只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才不愿意给崔敦礼当女婿呢。 “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也多谢几位的好意,心领了!” 一句话,把崔敦礼夫妇和秦琼夫妇都堵住了。 第64章 图穷匕首现 午后。 秦琅离开亲仁坊齐国公府,除了崔敦礼夫妇面色很难看外,府里其它人都是一脸依依不舍的来送行。 连崔娘子都难得的拉着他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 大门口,之前随着秦琅参与靖乱的十六名秦府家兵,此刻都已经把自己的妻儿老小们都带来了,并把被褥等家当也都打包好了,站在那里满怀期待。 福伯把一叠符契交给秦琅。 “这是秦勇他们与妻儿的契书。” 秦琅来要人,秦琼便把这些家兵部曲及家眷妻小的契书都给了秦琅。 “多谢福伯。” “是他们要感谢你,遇到三郎你,不但还良入籍,而且还得了官身武职,祖上八辈积了大德才能遇到三郎你这样的好主上呢。” 秦琼上前跟昔日亲兵们告别,这些家兵好多都是早年为贼做寇当反贼的俘虏,后来被秦琼击败或是被官军俘虏,最后被朝廷赏赐给秦琼做了奴隶,秦琼用他们为亲兵,一些表现好运气不错的人活了下来,并且被放免为部曲身份,脱了奴隶身份,秦琼还帮他们娶了妻子,如今也有妻儿。甚至有些秦琼还帮他们寻到了他们的父母家人,接他们过来一起生活。 “阿郎,若非是去三郎那,我们是绝舍不得离开阿郎身边的。” 长的高大的秦勇握着秦琼的手忍不住落泪,跟着秦琼身边也十几年了,多年的主仆关系真不忍分别。 这位号称银面韦陀的秦琼家将,也是位勇悍了得的战将,战场上他救过秦琼多次,可秦琼也曾经为他挡过枪,甚至为了救出受伤陷入敌阵的他,曾经三次杀回重围舍命救他。 以他的本事,其实早就可以叙功封官了,可是秦勇一直不肯离开秦琼身边,甘愿做个秦家部曲家将。 “我知道,三郎人年轻,出来做事身边得有几个信的过的人。你跟用儿他们跟在身边可以多帮衬下他!” 说完,秦琼递给秦勇一张纸。 “这是一张地契,是三原县的一百亩地,就在白渠边不远,水浇好地,你收下。”除了一百亩地,秦琼还给了秦勇一些金银,加起来也值个百贯左右了。 “阿郎,这个我不能收。三郎已经给了我百贯安家费,又给我请来了丰厚的赏赐,何况还有官职,足够我们一家以后安居乐业了。” “拿着吧,都是过命的兄弟,我秦琼一直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今天也别跟我客气。就算你今天出了这府门,可以后我们依然还是一家人,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没事,也希望你们能够经常回来找我喝酒。” 秦琼不是那种重财的人。 十六名出府的亲兵部曲,他每人准备了一百贯的钱财,另外加一百亩地。基本上都是长安附近的良田,这一下子就是一千六百亩,另外他还给了秦用和阿黄各两百亩地。 秦琼虽然说近年得了许多赏赐,玄武门后更是得了大批田地钱银赏赐,但这一下子两千亩地,和两千多贯钱拿出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崔氏就觉得有些太多了,认为每人给五万钱就已经很丰厚了,不用再给田地。 但秦琼没听崔氏的,当初他要给儿子一半产业,秦琅没要,秦琼没坚持,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儿子有骨气有本事。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样,今天要走的是老兄弟们。 “来旺,给我拿酒来,我为老兄弟们送行。” 秦琼高喊。 酒坛打开,秦琼倒满一碗碗酒。 “来,干了这碗酒,祝你们今后前程似锦!” 一个又一个的汉子,捧起酒碗就一饮而尽。 “三郎,你来。”秦琼招手。 “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伙计了,比如秦勇就跟随了我十二年之久,他们跟我出生入死,无数次生死相依,如今我把这些老兄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厚待他们,若是他们跟你走了过的不好,我可不依你!” 秦琼红着眼睛道。 秦琅没有从过军,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上次玄武门之变里,他也拉起过队伍,也真刀真枪的干过两仗,因此对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生死兄弟情,也是有一点点体会的。 这种感情,是掺不了假的,哪怕秦琼是大将军,秦勇他们只是家兵,但身份地位的差距却不会改变他们那种经历刀与剑血与火的生死兄弟之情。 此刻,他觉得秦琼交给他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谢谢阿耶,也请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们的,绝不会辜负他们。” 秦琅也倒满一碗酒,端起。 “勇哥,还有诸位老叔老哥们,这碗酒我敬你们,今后,请大家多帮衬。” 秦勇笑道,“上次咱们兄弟伙跟着三郎也做了一票买卖,咱们也是亲眼瞧见了三人的为人和作派的,三郎虽年轻,但做事大气,豪迈,兄弟伙们都觉得跟三郎做事爽快。三郎要我们伙去做事,其实大家也挺愿意的。” 秦琅的身上有秦琼的那种勇敢、义气,这是秦勇等人习惯并欣赏喜欢的。 若非如此,就算秦琅能给他们好的待遇,他们也未必愿意离开齐国公府秦琼身边。 秦琅在门口喝了五六碗酒,上马的时候都有些摇晃了,结果豹子头比他还喝的多,酒劲上来,豹子头直接跑起来。 长安城中策马奔驰。 最后甚至都奔到了天街御道朱雀大街上去了。 秦勇等人拦都拦不住,越拦截豹子头越撒欢,又跑又蹦又跳的,搞的长安城中一阵鸡飞狗跳。 “哎呦,想不到咱们第一天跟随三郎,就惹事了。”秦勇直叹气。 长安城中是不允许策马奔腾的,更别说朱雀天街上奔驰了。 巡街的武候街使,还有巡街御史,都是很快就把报告打了上去,纷纷弹劾翼国公、镇抚司丞秦琅天街纵马。 李世民案前呈上弹劾奏章的时候,秦琅已经被豹子头背着在长安城里奔驰了大半圈,然后回到了永安坊府中。 豹子头跑痛快了便回马厩去了,秦琅颠的有些屁股疼。 秦用、阿黄还有秦勇等十六骑一路紧随跟来。 “三郎,今天怕是惹事了,估计会有御史弹劾。”秦勇担忧道。 秦琅倒是无所谓,既然发生的事情也没理由过多后悔,“算了,大家还是先回去安置好家眷吧,给你们三天假期,三天后到平康坊镇抚司衙门上班。” 此时秦琅酒劲上头,也是晕乎乎的,只想去冲个澡然后睡一觉。 尤其是这天闷热闷热的,酒后更加头晕脑胀。 进了后院,玉箫便迎了上来。 “三郎怎么喝这么多酒?天如此热酒喝多了更难受。” “无妨,一时高兴。” “玉箫,叫人给人打水拿衣服,我要洗澡。” 玉箫与绿珠扶着秦琅回房,“三郎,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声,就是今日我从平康坊回来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恩人,就是那日在平章阁帮我脱了柴令武虎口的那个,她后来不是还咬你来着,最后匆匆跑了·····” 秦琅酒意上头,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等绿珠准备好了洗澡水后,被服侍着擦洗完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秦琅坐在那里,喝着玉箫给他刚泡好的茶水。 喝着喝着,想起了之前玉箫跟他说的那些话。 恩人、平章阁咬他的女子。 “玉箫。” “三郎?”玉箫抬起头。“酒醒了点没?” “已经醒了,之前你跟我说遇到当日出手帮过你的恩人?” “嗯,恩人现在家中·······” 听玉箫再次说了一遍详细,秦琅才知道了事情经过。 “那姑娘曾经帮过你,如今她遇到了难处,你帮她一回也是应当的。” “三郎你这样想就好了,我还怕你不高兴我带个外人回来呢。”玉箫高兴的道,“其实婉儿妹妹也很可怜呢,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一对才几岁的弟弟妹妹在外逃难,东躲西藏的······” “你说她还带了两个年幼孩子在身边?多大?长什么样?”秦琅听的有些警觉起来,不由的仔细询问起来。 “三郎若是现在愿意,我可以叫婉儿妹妹带她弟弟妹妹一起来见一下。” “好。” 等玉箫出去,秦琅让绿珠去叫来秦用。 “阿兄,你那里可有白鹿的画像?” “有。”秦用并没有多问,转眼出去一会后进来,递上一张巨鹿王李承义的画像。 画像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小男孩。 秦琅仔细看过,然后把画像收起放入怀中。 刚才玉箫说恩人落难街头时,他还没怎么多想,可当说她还带着一对几岁的可爱孩子后,秦琅马上就不由的想到了失踪在外的李承义。 坐在那里等了会,玉箫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两个孩子。 “三郎,这便是林婉妹妹。” “哦,这是令弟令妹?”秦琅问。 郑十三娘自进来后,一双眼睛便直盯着秦琅。 “是的。”郑十三娘低着头回答。 秦琅笑笑,“玉箫,你帮我拿点糕点来给孩子们吃。” 玉箫应声起身离去。 第65章 包庇 秦琅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笑着对一直低头的郑十三娘道, “这位小姑娘应当是巨鹿王李承义殿下的胞妹闻喜郡主李婉顺了,林婉也肯定并非姑娘真名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郑十三娘脸色变的苍白,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定。 “姑娘,我如今是镇抚司丞,姑娘可听说过镇抚司这个新设衙门?那是新太子殿下特为肃清废太子余孽而设立的,镇抚司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追查捉拿李承义寻找李婉顺,你以为我手里会没有他们的画像吗?”说着,秦琅自怀里掏出巨鹿王的画像。 郑十三娘看到那副画像,整个人都垮了。 “你想怎么样?” “我是镇抚司丞,而镇抚司的职责是追捕废太子余孽,你说会怎么样呢?”秦琅淡淡的道,“自然是要带回镇抚司衙门,听候太子殿下发落。” “不!” 郑十三娘尖叫。 “我答应过姑姑,一定会保护好承义和婉顺的。” “姑姑?” 秦琅扬了扬眉毛,“你说的莫不是废太子妃郑观音?那么你也是郑家人?” 郑十三娘有些绝望的道,“没错,我就是荥阳郑氏女,那个曾被你两度拒婚的郑十三娘!”说完,郑十三娘突然拔出一支匕首直扑向秦琅。 叮当一声。 郑十三娘的匕首却被秦琅拿起桌上的铜盘挡下,紧接着秦琅一个擒拿手,便已经锁住郑氏手腕,然后空手夺白刃。 秦琅一手扼着郑十三娘的脖颈,另一只手抓着夺来的匕首。 “姑娘拿刀杀人,就不怕溅你满身是血吗?” 郑十三娘失手被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琅觉得这个女子很烈,初次见面在平章阁,女扮男装救了玉箫然后又咬了自己一口,而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当然,更料不到她居然是那个曾被自己两拒的郑氏嫡女。 “郑婉言!” “这名字不错,不愧是大家闺秀,只是你我虽然有些误会,可也并不一定要这样吧?” 郑十三娘睁开眼睛,看到秦琅距他极近的脸,极力向后躲避,“放了他们,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只要放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郑十三娘,你也知道宫变之后,太子是绝不会放过废太子的儿子,闻喜郡主或许还能留下,可几位郡王不可能。”秦琅虽然心里也不赞成这样的斩草除根,可却能够理解李世民和他那些心腹们的想法。 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换做是建成是胜利者,事后也一样不会放过恒山郡王承乾他们的。 “放了婉言姐姐。” 闻喜郡主李婉顺扑上来撕扯秦琅的手臂,李承义却脸色苍白的呆怔在那里。 小姑娘又撕又咬,秦琅只得放开了郑十三娘,将郡主拎开。 玉箫回来,看到厅里的场面,惊住。 “三郎?” 秦琅无奈的道,“你知道这位林婉姑娘真名是什么吗,又知道这两个小孩子是何人?” “婉儿妹妹救过我的,三郎。”玉箫道。 “你这位婉儿妹妹真名郑婉言,荥阳郑氏女,族中排行第十三。而这两个小孩子,皆是废太子的儿女,一位是闻喜郡主李婉顺,一位是巨鹿郡王李承义,他们都是太子钦命追捕捉拿的要犯。” 玉箫听完,也不由的愣住。 “郑十三娘?那岂不是三郎曾经拒婚的那位?” “确实是她。” 厅中一时安静。 “三郎打算怎么办?”玉箫问。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交给太子。” “可是,可是······”玉箫不忍心。 郑十三娘突然向秦琅跪下。 “只要你放我们走,不,只要你放他们姐弟走,我愿意答应你的任务要求。” 秦琅扬扬眉。 “任何事?” 郑十三娘咬着嘴唇,“任何事!” “我并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敢,就算我让他们从我这个门走出去,可我敢保证要不了半天,他们就会被捉到,到时我也脱不了干系。郑姑娘,谁也救不了李承义了,他是必死的。我只能说,郡主或许能得到宽免。” “不,我答应过姑姑的,要让他们活下来。” 秦琅叹口气。 其实今天的场面来看,李承义姐弟确实很无辜也很可怜,但事实上,当日秦琅加入靖乱,那也是带着满门上下一起在冒险的,一旦当日失败,那他秦琅人头不保外,秦府上下百余口人也都难逃一死,他那一两岁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是一样的下场。 郑十三娘跪地不起,不顾五姓女的身份,向秦琅跪求。 “唉,我这个人啊,其实很心软。之前我两度拒你婚事,害你也声名有损,算是给你点补偿吧,更何况你还救过玉箫,我呢也欠你一个人情。”秦琅想了想,“这样吧,你把承义交给我,我呢带他回镇抚司衙门,我会向太子替他求个情的,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但是这样一来的话,闻喜郡主与你可以置身事外,不受牵连,如何?” “没有其它的办法吗?求你!” 秦琅摇头。 “不!” 郑十三娘不肯答应,不管是承义还是婉顺,都是她的亲人,如何能放弃一个。 秦琅叫来了阿黄和秦用、秦勇、马周等几个。 “三郎,何必把自己卷入其中呢?”银面韦陀提醒他。 “算了,这事就这样吧,你们替我先看好郑十三娘和郡主,不要让她们离开府上,我先带承义回去覆命。” ······· 东宫。 崇教殿。 秦琅跟着一名宦官进来,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章,见他来了也没有抬头招呼的意思,于是秦琅便只能跪坐在地上。 足足跪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李世民才终于站了起来。 “御史上表弹劾,说你秦琅居功自傲,骄纵不法,居然白日醉酒,天街纵马驰骋,你可知罪?” 秦琅感觉李世民今天的语气不对,一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甚至带着点生疏冰冷的感觉,以往他跟李世民每次见面,李世民都对他极为客气,甚至是有点刻意示好的感觉。 不过秦琅倒是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李世民今非昔比了。 他们刚见时,李世民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候,他需要帮助,需要忠心,对于秦琅这样的心腹大将之子当然也就折节示好,甚至靖乱刚平时,李世民对他还有感激之情。 可现在,却只是纯粹的君臣之间的关系了。 哪怕还有一个表面上的翁婿关系。 就事论事,当君主的当然没理由一直跟臣子这般。 “臣知罪。” 秦琅顿首,“臣有急事奏告,臣已经抓得巨鹿王李承义,现就在平康坊镇抚司衙门里。” 李世民一听,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你找到了承义了?” “千真万确,幸不辱命。” 李世民背起手转了几圈,“既然已经确认了,那就赐他一杯毒酒,送他上路吧。” “殿下,我见过那孩子,才三岁不到。” “那也是建成之子。”李世民声音有些僵硬。 秦琅明白了,李世民不会放过那个可怜的孩子。 “闻喜郡主找到了吗?” 秦琅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继续搜捕。” “殿下,臣以为既然承义已经捉到,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大张旗鼓的追捕郡主。毕竟闻喜郡主也只是个三岁的女娃,她并非废太子的儿子,就算流落民间也不会再对朝局有什么影响。” “相反,若是殿下就此停止追捕,也能让靖乱的影响早点过去,让天下各地原废太子党人安心。” ······ 秦琅一番苦劝,最终有了些作用。 或许是因为秦琅这么迅速的抓到了巨鹿王,这让李世民对他的办事能力大为赞赏。 “念你办事有功,那么之前醉驰天街之事便功过相抵,既往不咎了,以后莫要再胡来了。”李世民给秦琅倒了杯冰镇的酸梅汤,“镇抚司上下办事得力,着赏钱百贯,赐御酒十坛,米百石,你负责分赏。” 李世民拍着秦琅的肩膀,“三郎啊,你小子办事能力很强,就是有时得注意下规矩。我这里再交给你一件新的差事,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兄弟等诸将当日率宫府败兵逃往终南山躲藏,到现在也还不肯下山受降。我希望你进趟终南山,找到他们,宣告孤的赦免旨意,令他们早点下山,莫要再自误下去了。” 李世民虽然早下了赦免令,可当日谢叔方等攻打玄武门,围攻宏义宫,杀了敬君宏和吕世衡,甚至差点攻下了秦王府,杀的人可不少,事后逃入终南山中却是不敢轻易相信朝廷的招安。 这伙人藏进大山里,也有一千多人,是个不小的隐患。 李世民也不想大张旗鼓的这个时候派大军入山围剿,一来影响不好,二来谢薛等人皆是一时猛将,他还是想要把这些人招揽过来。 眼下地方上还有李艺、李瑗等许多实力派没有完全表态效忠,李世民更希望京师能够保持安稳的局面,这个时候若是直接动刀动枪的大肆讨逆,会让李艺等人有不好的想法。 第66章 投名状 平康坊,镇抚司。 一大早上,秦琅打着哈欠刚踏进衙门,便发现有司里众人等候多时了。 “大家早啊。” “司丞,不早了,大家等你开早会呢。”主簿魏征很不客气的道。 秦琅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早上开个早会这是他这个上司亲自制订的,当时还制订了不少镇抚司规章制度,比如衙门里坐班的这些人每天得早上点名登记,不许迟到,不许早退等等。 不料大家都很遵守,自己却迟到了。 “昨晚出了个紧急任务,耽误了点休息。”秦琅毫不脸红的道。 这时另一位主簿马周上前,“司丞,今天司里调来三位新同僚。” 三个熟悉面孔上前来。 便宜老舅崔敦礼,差点当了他岳父的郑玄礼,还有原来的上司许敬宗。 看着这三位长须飘飘过来,若不是他们身上的绿袍有点显眼,秦琅还真以为认错人了。 许敬宗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下官拜见秦司丞!” “许公这是何意?” “殿上君前失仪,被御史弹劾,贬降为镇抚司长史。”许敬宗无奈道。 “镇抚司有长史吗?”秦琅意外,这许敬宗之前好歹是秦王府十八学士,政变前就已经放外长安县令,穿上绯袍了,靖乱后,更是被拜为检校雍州治中从事,主持雍州二十余县政务,怎么现在还贬到他镇抚司来了。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许某便是司丞下属了,还望司丞多关照一二。”许敬宗虽然站在秦琅这个昔日属下面前有些难堪,但这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狠人,姿态摆的很低。 接着崔敦礼和郑玄礼也上来见礼,两个原本一个是中书通事舍人,一个是门下给事中,都是清要显贵之职,但现在都被赶到镇抚司来了,崔敦礼被授为左司马,郑玄礼授为右司马。 镇抚司本没有长史和司马,现在却新授这三人此职,长史为正六品上,左右司马为正六品下。 崔敦礼拜见秦琅的时候,面色僵硬难看。郑玄礼则是一脸的谄媚笑容,好像一条赖皮狗一样。 秦琅有些头痛,他知道这三人是李世民塞进来的,肯定是掺沙子了。之前还说镇抚司完全交给他来组建,让他征辟招募属吏部下,可转眼就送来了三个人。 一个个来头都不小,许敬宗那是前朝侍郎之子,考中过秀才,做过州书佐,本朝也做了秦王府学士、长安县令、检校雍州治中等要职,还是士族子弟。 崔郑两个更不一般,都是五姓子,且都在三省中枢担任过重要职务,家世学问都是顶级的,此时却跑到他这小衙门来了。 “开个例行早会吧。” 秦琅对许敬宗还算客气,毕竟这家伙以前虽然有点奸滑,但对他还算是比较照顾的。可对崔郑二人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也是冷脸相对。 原来大雄宝殿已经收拾了出来,改做了镇抚司议事厅。 早有吏员给新来的三位上官准备了新的坐垫。 大家都脱了鞋子入厅,然后各位职位顺序坐下。 厅里也没有椅子,直接跪坐在蒲团上。 “今天有新同僚到任,大家就都自我介绍一下吧。本官祖籍齐州历城,姓名秦琅,表字怀良,镇抚司司丞。”秦琅带头。 “杭州新城许敬宗,表字延族,高阳许氏,镇抚司长史。” “北方第一士族博陵崔氏,崔敦礼!镇抚司左司马。” “山东士族领袖荥阳郑氏,郑玄礼!镇抚司右司马。” 崔郑二人自我介绍时,都自称本族是第一士族。 ······ “好了,现在大家既然已经都自我介绍了,那以后就同衙共事,齐心协力。” 秦琅没理会那两人争论家世名头。 “诸位各自汇报一下负责的工作进展。老刘,你那行动队招募到多少人了?老赵,你那边监狱修建的怎么样了,看守的节级牢子,负责审讯的家伙找到没?老张你这后勤装备处,我们需要的装备报上去没,有没有批下来?” “老魏,你这边暗桩线人招募发展了多少,蛛网拉起多大来了?” ······ 魏昶刘九等人一一做了简单汇报,说明了进展。 “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咱们镇抚司的第一桩任务昨日已完成,太子殿下很满意,特意赐下钱百贯、御酒十坛、米百石,一会马主簿负责给大家分下去。” “诸位,现在第二个任务来了·······” 早会结束。 秦琅把郑玄礼和崔敦礼叫到了自己的公房。 他把一瓶酒放在了案上。 “这是太子殿下赐下的毒酒,你们拿着。” 这话一出,崔敦礼和郑玄礼面色大变。 秦琅故意坐在那里看他们惶恐半天,才道,“两位误会了,这毒酒给你们不是让你们喝,而是带给别人喝的。” 崔敦礼恼怒的瞪着秦琅,“司丞何不早说?” 郑玄礼也在那里擦着额头的冷汗。 “这是给二位的任务,希望你们能够圆满完成,不要出什么差错。” 秦琅一番说明,却是让二人去动手毒杀巨鹿王承义。 “这事司丞何不交给其它人?”崔敦礼不愿意。 郑玄礼更是不想接,说起来巨鹿王还算是他的外甥呢。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各位同僚都有任务在身,何况我们镇抚司已经接到了第二桩任务,大家都没有空当呢。再者说了,二位既然来到本司任事,这差事交下来,还要挑肥拣瘦吗?还是说需要我向太子殿下报告,说你们不愿意在镇抚司做事?” ‘还有,这事差给你们,其实是帮你们,你们原是废太子的人,现在亲手了结了巨鹿王,那么这便算是你们的投名状,今后新太子自然也就能真正放心信任你们了,你们不明白吗?’ 两人本就是被李世民嫌恶贬降下来的,哪敢让秦琅到太子面前去告状。 现在秦琅又说这是投名状,两人倒是一愣。 “我只是觉得这种脏活,随便交给个小吏就行了。”郑玄礼讨好的道,他还是不太愿意脏手。 “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关注的大事,所以我才特别交给你们二位的,可不要辜负了太子殿下和本司丞的重望啊。” 秦琅先让崔敦礼出去,独留下了郑玄礼。 郑玄礼单独面对着秦琅有些尴尬,毕竟曾经秦琅两次拒绝他女儿的亲事,他也一度嫌恶秦琅,谁料到如今时移势易,他倒需要仰秦家小儿的鼻息了。 “三郎,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郑司马,我请你留下来,是另有他事,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可提的。”秦琅看着郑玄礼,昔日依仗废太子再加上郑氏家世,不可一世,现在也跟落水狗一样摇尾乞怜了。或许在一般的士人百姓面前,他们依然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世族名门形像,可是秦琅却清楚他们的底细,如今失去了太子这个依附后,正惶恐如丧家犬一般。 “郑十三娘现在我府上。”秦琅缓缓道。 郑玄礼先是怔住,然后居然还笑了起来。 “若是三郎不嫌弃小女,就让她留在你那铺床叠被。” “郑司马想差了,郑十三娘并非我绑去的,你知道巨鹿王本司丞是怎么找到的吗?是郑十三娘带到我府上的。” 郑玄礼一头雾水。 “看来那丫头深明大义,知道大义灭亲。” “哈哈,恰相反,她是带着巨鹿王东躲西藏意外躲到我府上的。”秦琅有些不屑的望着郑玄礼,这人世家名门子弟,可在这种时候表现的却很软弱。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郑十三娘暂时留在我府上,人很好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寻找,等过些天,我再送他回你府上。” 郑玄礼唯唯諾諾。 虽然心头有百般疑惑,可却又不敢当面质询。 “好了,郑司马去办事吧,完事后告诉我一声。” 秦琅挥挥手,把郑玄礼打发了出去。 独自坐在房里,秦琅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为何在李世民面前,会隐瞒闻喜郡主的消息,可是当时就是心中本意觉得应当如此。 他没法救李承义,但李婉顺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保护郑十三娘,不把她交出去,可能只是一时的情绪吧,也说不出为何。 独自呆坐在办公室里也无心其它。 直到门被敲响。 崔敦礼和郑玄礼进来复命,他们已经让承义服下毒酒,人已经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黄录事参军已经验过了。” 崔敦礼递上一张单子,上面果然有阿黄的签字。 简单一张纸,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秦琅心情有些沉重。 觉得这孩子死的有些无辜,有些可怜。 “好了,知道了。” 他瞧向二人,见两人脸上居然没有丝毫表情,郑玄礼这个承义的堂舅也是毫无悲痛之色,这让他很不高兴。 “郑司马,崔司马,有劳了。这是一封给谢叔方、薛万彻等人的赦令,你们再辛苦一趟,去趟终南山里,找到谢薛等人,向他们宣读殿下赦令,让他们立即下山。” 郑崔二人面面相觑。 “司丞,我听闻谢薛等领着败兵现在终南山中占山为王,已经成为贼匪,之前去劝降的都被绑了一个也没见回来。” “所以呢?”秦琅问。 “所以职下觉得谢薛等根本没有接受招安之意。” “你又不是谢薛等,又岂知谢薛之意?还是说你们怕了,不敢去?” 二人一脸为难。 “这是本司丞的命令,请二位务必遵从,告诉二位一声,镇抚司可不是一般衙门,这是特别直属于殿下的衙门,行的可是军法军令。不从军令的后果,二位想必也是知道的。” 这下两人只能一脸便秘样的接下了这道命令,脚步沉重的走出了房门。 看他们这般沉重为难的样子,秦琅难得的心情舒爽了许多。 娘的,这就是权力的迷人味道啊。 之前训斥他的崔敦礼,鄙夷他的郑玄礼,如今也只能乖乖听令于他,连反驳都不敢了。 唉,权力使人迷恋,也容易使人变态啊。 第67章 单骑讨寇 连绵秦岭中段,终南山中。 雄峙长安之南,为京都之屏障的深山之中一处道观里,崔敦礼和郑玄礼被五花大绑押进玉皇殿中。 玉皇大帝头戴帝冠、身著龙袍镇坐正龛之中;左右偏殿分祀玄天上帝及天师爷,两壁并设日月神龛,上塑日神、月娘及风、雷、云、雨四神像。 崔敦礼被推搡着进来,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被殿上一声大吼惊了一跳。 “呔!” “好大的胆子,还敢进山来。” 崔敦礼目光顺声望去,却看到薛万彻一身铠甲在身,怒目而视。 “某镇抚司左司马崔敦礼奉秦司丞之令,特前来拜见薛将军等诸位。” “镇抚司?没听过。” “薛将军在终南山中不知日月,却不知道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了,不知也是正常。好教薛将军得知,如今太子殿下摄政临朝,节制天下兵马,长安早已安定,殿下已经颁下大赦令,薛将军难道还不知道吗?” 一边的谢叔方冷哼着道,“赦令?只怕不过是诱我等下山的幌子而已,若是听信了,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将军,我这有殿下亲署用印的赦令,只要诸位将军下山,那么既往不咎,不但如此,殿下还表彰诸位的忠贞之心,尔等将校皆加阶一级,兵士则赏赐钱粮,各有封赏。”崔敦礼道。 可是谢叔方冯立冯诩还有薛万彻等却都不肯信。 冯立更是高声道,“当年刘文静还得过免死金券两张,可恕二死呢,可最终却连一死也没有抵消。” 几位将领中,谢叔方和薛万彻都是在齐王府任护军之职,而冯立兄弟却是东宫翊卫车骑将军。 但在对面李世民的招安时,却都是一致态度,认为李世民在骗人。 “我等已经得知,李世民在宫变之后,将太子与齐王诸子皆杀尽一个不留,这等心狠手辣,我等如何能信他会留我们?” “别跟他们废话,把这二人脑袋砍下来。”谢叔方喊道。 郑玄礼有些心慌的道,“诸位请勿自误,殿下确实有意赦免诸位。” “不如把人先关起来,向官府换点粮草实用些。”薛万彻道。 ······· 清晨的长安,静谧而又美丽。 秦琅在温香软玉中醒来。 佳人在怀的感觉很好,让他都有种春宵苦短的感觉了。 “三郎,你会如何处置十三娘?”玉箫问,她明显一夜没有睡好,眼睛有些肿。 “她还老实吧?” “很伤心。” “告诉她,现在外面都在找郡主,若是她想保护郡主,最好是安心留在这里。” 玉箫把头趴到秦琅胸膛上,“三郎为何要冒险帮她?” 这是她很不解的地方,难道说三郎与这郑十三娘有旧情?不可能啊。 “觉得她们可怜,又或者是其它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秦琅看着四岁的闻喜郡主总让他想起自己那可爱的女儿。 “三郎莫不是看上十三娘了,当初若是知道十三娘这般美丽,或许就不会拒亲了吧?” “呵呵。”秦琅摇了摇头。 起床洗漱过后,一碗槐叶冷陶,倒也是爽口开胃。 马周也还暂时住在秦琅府上,他边拌着冷陶一边对秦琅道,“值吗?” “不知道。” “我觉得有些不值,不过你这样做倒是让人觉得很有人情味,或者说终究还是年少心性,又或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马周道。 “跟美人不美人倒没多大关系。” “可你这样做风险很大,若是传出去,只怕后果严重。” 秦琅叹了口气,也觉得自惹麻烦。 “那你觉得我应当现在把人交出去吗?” 马周几口把一碗冷陶吃完,抹了把嘴,蹲在那道,“如果事泄被弹劾,肯定后果比你主动说出要严重的多。我个人建议,你应当找个机会主动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不过你已经有隐瞒在先,只怕也要承担些后果的。” “直接把人交出去,这我秦琅岂不成了反复小人?”秦琅摇头。“或许我该找长乐帮忙说情,或者直接找太子妃?” 吃完早饭,秦琅与马周等一起骑马去平康坊衙门。 “什么时候搬家呢?” “随时可以搬,不过玉箫说要挑个黄道吉日。你呢?” 马周笑笑,“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住哪都一样,我打算就到衙门后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住,你能同意吧?” “我看你还是不要住在衙门后院了,要不你跟我搬到平康坊来住,反正二百亩大宅住多少人也不成问题啊。或者,你就干脆别搬了,我把永安坊这宅子送你了。” 马周连忙摆手。 “三郎你这人情我可承受不起,之前我犯夜禁你为我解围不说,还收留我。我也没做什么贡献,你又征辟我到镇抚司为官,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能再收你的宅子。” 永安坊的宅子虽小,可也值二百贯了。 马周虽说之前是个落魄书生,但也是有些傲骨之人,哪能理直气壮的接受秦琅这种施舍似的馈赠呢。 “区区一个小宅而已。” “要不三郎你把那宅子暂租住给我如何?” 秦琅看中的是马周的才能,以及历史上他最终拜相的潜力,所以也就格外大方的提前投资,但马周还是有些不肯接受这样的馈赠。 两人于是约好只租不送。 一路聊着来到衙门,刚一进来,长史许敬宗就一脸愁相的过来。 “崔郑两位司马被扣押了,他们送了封信过来,还索要赎金呢,说要粮食千石。” 秦琅笑笑,不以为意。 “薛谢等人好歹也都是朝中名将了,怎么的还混成了绑票勒索的山贼草寇了?” “对方说三日内若是不见粮草送到,就要把两位司马的人头送来。”许敬宗道。 秦琅嘲讽,“两位司马个个皆是五姓嫡子,名门名士,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眼高于底,怎么做点事情却如此无能?” 许敬宗觉得这话有些逆耳,他许家虽不比五姓七宗,可也是一等一的士族名门,秦琅这番话倒是一杆子打倒了一船人。 “算了,还是我亲自出马吧。”秦琅道。 “司丞不要大意,谢薛等人现在只怕是钻了牛角尖。” “谢薛等人现在是惶恐惊惧,所以喜欢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光是一味的安抚是没用的,你给的条件越好,他越是怀疑,只能下点猛药才行。”秦琅很自信的道。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知道历史上,谢薛等人最终还是接受了朝廷的招安的,薛万彻甚至后来还成为了一代名将。 刘九道,“那我去点齐人马,要不要再跟左右武候卫打个招呼,向他们借点人马随行?” “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咱们真要大动干戈的,只怕刚进山,薛谢等人就要逃窜山林之间,找都找不到了。就带个一二十个老兄弟走一趟就是了。” “三郎,薛谢等此时手下还有近两千乱兵,若是这些人一时发疯,咱们这一二十人只怕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还是多带点兄弟放心!”魏昶也在一边劝说。 秦琅笑笑,“你们难道忘记了当日我驰援宏义宫时,不就是两颗人头几句话就把数千乱军给喝退的了?这种时候,不需要兵多,兵越多越不成事。” 最终,秦琅坚持已见,只让刘九挑了十六骑边塞游侠出身的行动队员随行,另外银面韦陀秦勇和阿黄不放心,也非要同行。 本来秦用也要一起,秦琅拒绝了。 “用不着。” 秦琅甚至都没有披甲,只是做游猎装束,一身猎装,带着刘九等十九人出长安而去。 向南奔行数十里,来到连绵秦岭终南山里。 ······· “报,将军,山下哨探急报,说发现二十骑到来,来人自称是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要见诸位将军。” 谢叔方闻听此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又是这个小子!” 冯立兄弟也嚷道,“他娘的,就带二十人来,但子还真大。之前若非这小子几次三番的坏吾等好事,当日我等也不会败。来人,点齐人马,随我下山把这小子抓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祭奠先太子和先齐王的英灵。” 几人当即点了数百精骑,全副武装,奔下山来。 山下,秦琅带着人很镇定的在那里等着,任那些兵将呼啸奔驰把自己围在当中。 “不知薛谢等诸位将军何在,能否上来相见一叙?”秦琅大声喝令。 一支羽箭突然飞来。 秦琅冷哼一声,提起家传的马槊一槊击飞。 “薛谢几位将军难道真的入山落草为寇,不但学会了绑票勒索,连放冷箭也学会了吗?” “秦家小儿,休得猖狂!” 谢叔方策马奔来,手中长槊一挥,指向秦琅。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就休怪谢某无情。” “谢叔方,你也别老以谢玄后人自称,若是东晋名将谢玄知道有你这么一个躲进深山落草为寇的不肖子孙,都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死一次!” 秦琅嘴上毫不客气。 “哎呀呀,秦家小儿,你可敢与我决斗。” “姓谢的,你想要走马斗将,我随你意。” 第68章 秦家撒手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家小儿,纳命来!” 谢叔方挥手喝令手下散开,空出决斗场地。 他舞着马槊策马奔来,恍如战神降世。谢叔方为齐王府护军,之前的地位跟秦琼是一样的,两人若只论武艺,其实谢叔方也不差多少。 谢叔方名将后人,打小学习骑射战法,着实有点本事。不说别的,光是那杆马槊,就使的极其了得。 齐王元吉也曾是一个马槊高手,虽然曾被尉迟恭空手夺去马槊,但只因尉迟敬德堪称当今一等一的用槊高手。而元吉的马槊老师便是谢叔方,这也是位马槊高手。 马槊做为汉魏以来马上长兵器发展的巅峰之作,又粗且长,其锋刃如同一把长剑,拥有极强的破甲穿透能力,而其槊杆又采用的是复合杆技术,使的马槊早成为了武将门最顶级的长兵,一杆上好的马槊更是极其珍贵。 但凡将门子弟或者是世家子弟,一般都精通骑射,也都是打小练习马槊的,但真正敢自称马槊高手的却不多,每个马槊高手也绝对了得。 虽说用槊讲究的是力大威猛,越年轻越厉害,可谢叔方也正值壮年,却是瞧不起才十六岁的秦琅。 如果今天面对的是秦琼这位曾经击败过尉迟恭的名将,谢叔方或许还不敢嚣张,可对秦琼的小崽子他就没什么怕的了。 当日玄武门之变,谢叔方两次被秦琅打的丢盔弃甲,可那只是因为当时形势,并非秦琅胜过他。 今天,他就要找回场子。 银面韦陀秦勇拦住秦琅的马头,“三郎,让我来。” 秦琅摇了摇头,“不,我亲自出马,不然,只怕谢叔方也难以心服口服。今天,我就要打到他服为止。” 秦琅有这个自信,因为自玄武门那天披甲上阵后,他便已经恢复了秦琅的骑射本事,其中自然也有得到秦琼真传的秦家槊法。 秦家槊法里还夹杂了铁枪技,这铁枪技法却是来自于当年秦琼曾经效力过的隋朝大将荣国公来护儿,来护儿外号铁枪将,擅使一杆缠铁枪,当年秦琼为来护儿的帐内亲卫,深得来护儿器重,也习得此铁枪技法,后来秦琼东征西讨之中,融会贯通,使的秦家的槊法之中,兼有铁枪技法。 槊走的是刚猛硬道,而枪则是以柔为主,因此秦琼融合两种技法后,新的秦家槊法却是刚柔并济,并且这些技法都是经过秦琼无数次战阵上的实战经验所改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凌厉,充满杀招。 秦琼曾经告诉过秦琅,所谓的招式,其实都是基于无数实战经验总结出来的一些技巧,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极为实用的,只要努力练习,多加实战,那么便总能掌握先机。 技巧其实很重要,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固然不错,但也是建立在这力量相差太大的基础之上的。 如今的秦琅比谢叔方也只是差点战阵经验,但现在只是单纯的比斗的话,秦琅那也是曾经习练了十多年武艺的,就算是马上骑射马槊功夫,那也有十年之久。 两骑奔近,对冲而过。 马槊相交。 谢叔方是直刺而来,这一记凌厉无比,可秦琅一踢腿,跨下的豹子头已经配合的往左偏,原本谢叔方是在秦琅左面,长槊自右向左刺出,可这样一来,秦琅却到了谢叔方的右边。 豹子头一个走位,居然把谢叔方必杀一击给落空了。 秦琅顺势挥起马槊一记横扫千军。 谢叔方赶紧仰躺在马鞍上避过。 那边,秦琅根本没想过这一招能够扫下谢叔方来,这不过是一套必杀连招里的起手式,只是佯攻而已,他一记横扫挥出后,马上就已经弃了马槊从鞍袋里拔出一支瓦面四棱金装锏。 金锏不过四尺有余,但却极为沉重,四面棱条平时打击破甲了得,但这镜的尖却也是极为尖锐。 秦琅一锏在手,那边谢叔方还刚从鞍上开始挺直身躯。 将锏举过头顶,秦琅如同是一位标枪运动员一般,在马上扭腰挥臂狠狠的掷出金锏。 秦家必杀技,撒手锏。 这是一记危险的杀招,因为锏这样的短武器是骑将们最后的武器,把武器扔出去,就没的收回了,战场上失了武器,那是极其危险的。 可有的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如现在,谢叔方根本没有料到,秦琅那一记横扫千军只是虚招,料不到他一扫之后都不收回就弃了马槊,紧接着还把短兵金锏给掷了出来。 一料未及,再料不到。 高手对决,胜负便只在刹那之间. 他刚在马上坐直身子,结果秦琅的金锏已经呼啸而至,根本避无可避。 金锏的锏尖犹如一支犀利的破甲锥,直接穿透了谢叔方的肩胛,狠狠的插进去,巨力带的谢叔方重心不稳,直接从马上栽落。 那边秦琅已经猛夹双腿,豹子头配合的迅速调转马头,奔驰追了上来。 谢叔方想要挣扎起来。 豹子头猛的两只前蹄踏了下去,将他踩在地上。 秦琅跳下马,提着另一支金锏抵在了谢叔方的喉咙上。 四面一片寂静。 刚刚那一番角斗看似来我往,可实际上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鹊落,决斗就已经结束了。 号称齐王府第一猛将的谢叔方,居然被秦琅一个回合就给制服了。 四面围观的乱兵们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就算是薛万彻、冯立兄弟这样的当世猛将,也都看的惊叹连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们看出来,谢叔方被秦琅套路了,一套连招就把他击落制服了。 可不服也不行,毕竟战阵之上,可不管是套路还是其它,只讲结果,不论过程。 “老谢输的有点冤!” “是他太轻敌了,否则哪可能一击而败。” 薛万彻叹道,“不过刚才那一招撒手招真是凶之又凶,狠之又狠,简直就是一锏西来,天外飞仙啊。” 冯立也点头,“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够防下这一招。” 那边。 秦琅把谢叔方从地上提了起来,谢叔方肩胛上还插着支金锏,显得有些滑稽和狼狈。 “服吗?” 谢叔方忍着痛,咬着牙,满脸不甘。 秦琅笑道,“其实胜便是胜,败便是败,没有什么借口,正所谓成王败寇,就如那日玄武门,其实两边早就水火不容,早晚会有那一战。只是东宫定计划于六月初五,却不料被秦王府先下手为强,所以们也不要再找各种理由了,败就是败了,得勇于面对结果。” “建成和元吉俱已被诛,诸子也皆被杀,们还有何理由要继续对抗太子呢?如今已经不是过去东宫与齐王府之间的争斗了,现在是新的时代。如今殿下入主东宫,代天子秉政,代表的便是大唐,们若继续对抗,便是与大唐为敌,那便是叛乱逆贼,想想后果吧!” “难道们想让自己长安城里的妻女入教坊为妓,或是入掖庭做奴?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子侄被腰斩于菜市场吗?” “殿下都已经放弃了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了,们也应当放下,大家随我下山,便依然还是大唐之臣子,殿下不但不会因为们之前的事情而降罪于们,反会敬重们对废太子的忠心。” “们想做乱臣贼子,想要满门抄斩吗?”秦琅大声喝问,目光转身薛万彻冯立兄弟等,他望向四周那一个个的宫府兵将们。 没有人敢与秦琅的目光对抗。 薛万彻上前来。 “我们如何能相信的话呢?” 冯立也道,“当日我兄弟杀了敬君宏和吕世衡,又曾带兵差点攻下宏义宫,新太子只怕根本不可能赦免我等。” 秦琅大笑着道,“尔等当日,出身事主,期之效命,当职之日,无所顾惮,乃是正常。太子殿下,向来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实不相瞒,原东宫的郑善果、魏征、王珪、韦挺等皆已经被赦免,并得到得用,就连李艺、李瑗等太子心腹,也皆被殿下加官晋爵,赐给实封。” “薛将军的兄长原也在秦王府效力,如今也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冯将军有所担忧,本是正常,但殿下已经承诺,们没有理由继续再带兵躲在这里。” 几人都有些动摇。 秦琅趁机拿出诏书。 “薛万彻拜为右领军将军,进封武安郡公。薛万均拜为右屯卫将军,进封永安郡公。” “冯立拜为左卫勋一府中郎将,进封冯翊郡公,冯诩拜为左骁卫翊府中郎将,进封长平郡公。” “谢叔方拜为右卫亲府中郎将,进封高安郡公。” 五人皆封郡公,或授将军或授中郎将。 连薛万彻的兄长,也晋爵升职。 不得不说,李世民为了安抚人心,给这几人的封赏还是极其优厚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几人也确实是当初建成和元吉招揽到的当世之猛将,个顶个的都是大将猛将。 “薛万彻等以下军官,皆加阶一级,无官阶之兵士,则每人赏赐绢二十匹,酒肉二斤。” “伤亡者,皆由朝廷抚恤!” ······· 最后,秦琅又让阿黄拿来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却是薛万彻等的家眷妻儿们写来的书信。一封封分给他们,薛万彻看到兄长万均来信,说长安城中家眷皆安未受冲击,还说家里思念他,让他早点回来等等。 薛万彻和谢叔方、冯立兄弟四人一起商议了会,最后又叫来了手下的一众校尉军官们,这时众人已经都有了回长安之意了。 “我等本是有罪之身,如今获殿下宽恕,逢莫大恩典,十分感激。不过我等商议之后,尚有一个请求若是太子殿下能够答应我等,那么我等立即就随秦司丞下山。” “请说。” “太子、齐王已死,我等旧部希望殿下能以皇子的礼仪为他们举行葬礼,下土安葬。除此外,别无所求!”薛万彻道。 秦琅点头,“这个要求不过份,我现在就可以替殿下答应们这个要求,其实就算们不提,我相信殿下也一样会这样做的。诸位,不如现在便随我下山,如何?” 薛谢几将互相看了看,最后一起点头。 第69章 烽烟惊长安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终南山中。 薛万彻、谢叔方、冯诩兄弟率领一千余宫府兵跪接敕旨。 “快,把崔郑两位司马赶紧请出来。” 薛万彻接受了招安,记起秦琅的两位手下还在山上道观柴房里关押着呢,连忙叫人去放出来。 谢叔方也由手下亲兵包扎了伤口,这位使槊的高手没料到终日打雁,今日却还被雁啄了眼,一直羞愧无比。心中几分不服,却又羞愧难当,人家秦琅年纪轻轻,可那一招撒手锏确实制服了他。 崔敦礼和郑玄礼两个人在柴房里饿了一天一夜,头昏眼花肌肠包包辘辘,几名军士进来时,两人还以为是来杀他们的,吓的大声求饶,郑玄礼甚至是吓尿了。 两名兵士此时已经重新归附,当然不好意思取笑这二人。 “崔司马、郑司马,秦司丞来接二位回长安了。”兵士讨好的道。 郑玄礼两股战战,“回长安?” “好教二位司马得知,薛谢几位将军已经接受了太子殿下的赦免敕令,如今正要返回长安了。” 崔敦礼长松口气,有些鄙夷的看着郑玄礼脚下的那一滩黄漬,其实他刚才也差一点点尿了。 “定是我外甥怀良带了大军来,薛谢几个匹夫才畏惧而降的吧?” 军士笑笑。 “翼国公倒没带大军来,只是带了十来骑亲兵进山,他宣下太子恩旨,我等感恩殿下厚恩,因此皆迷途知返。” 崔敦礼听的十分意外,心里又马上气了起来。 秦琅既然有这本事,那他干嘛还要先派他们两个过来,这定是要借薛谢等匹夫之手来侮辱他们。 一想及起,崔敦礼就气的面色紫胀,那边郑玄礼更是又羞又恨,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秦琅给恨上了,丝毫没有因为得脱困境而感谢秦琅。 “快去给我取件干净的衫子来。”郑玄礼这下倒不急着走了。 崔敦礼也道,“给我们弄点吃的来,最好是下碗汤饼,放点葱花、羊尾油,加点胡椒粉。” 几位军士此时都只能陪着笑,也不敢催促,各般要求也只能尽量满足。 秦琅在山下都跟薛谢等人聊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两人下来,后来一名军士下来苦笑禀报,说那二位要求沐浴更衣,用餐饮茶后再下来。 薛谢几个心里都不由的大骂这两个怂货摆谱,却也不好明说。 “哦,是吗?” 秦琅听了冷哼了一声,“看来薛谢几位将军把我这二位司马招待的很好啊,他们都乐不思蜀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急着催他们走了,让他们在这里多玩会,我就先和几位将军回长安了,太子殿下想必也想早点见到几位呢。” “要不再等等?”谢叔方道。 “我等待罪之身总不能让太子殿下等的,走吧。”薛万彻倒是个急性子,也不想理那二货。 于是乎,当下大家一起收拾收拾,直往长安而去,抛下那两个怂货在山上。 蓝田县。 当地驻军统军府统军听闻有兵自山中出来,都吓的赶紧擂鼓吹角,令关起军府堡门,派当值府兵上城防守。 远远的,千余兵马缓缓而来。 “是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兄弟的乱兵!” 一名骑兵出城转了一圈,赶紧奔回来报告。 “快,向长安报警。” 薛谢几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猛将,当日长安靖乱,他们率领败兵一路溃败入山,军府试图拦截,结果被他们连斩杀十余人而去,余者根本不敢上前。 现在见他们又出来了,还以为是来攻城抢粮呢。 城中一片慌乱,甚至已经有士兵开始燃起烽烟。 秦琅策马奔驰到城下。 “翼国公?” 城上统军惊讶的看到不久前经此入山的秦琅出现在城下。 “勿要惊慌,山里的薛谢诸位将军士兵们皆已经跪奉太子敕旨了。” 警报解除,原来是虚惊一场。 不过那位统军挺谨慎,没敢打开城门。 “们出来帮忙安置一下这些弟兄们。”秦琅掏出麒麟令来,要求统军派人出来帮忙搭建营房,派兵警戒。 实则是要把薛万彻等人的兵都收缴武器铠甲等,就地暂时看押起来,名义上当然是先在这里等候敕旨和赏赐之物。 真正能离开此地回长安的,也就是薛万彻等有品阶的军官们。 “待我们走后,负责维持这里秩序,供给所需饭食,记得每天在军府城堡里做好饭,再送出城到营地中去,一次只做一顿的,不能多送。他们的马匹等我也会收起来交给暂关进城中,明白我的意思吗?”秦琅道。 那位统军马上点头,安置城外,一次只给一顿粮,收掉马匹、武器,派兵看守营地维持秩序,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这群乱兵,一旦他们敢做乱,就绝不留情,第一时间解决他们。 “很好,就是如此,好好干,处置好了,回头我给请功。”秦琅拍了拍这位六品的武将。 武德初,大唐改隋朝的鹰扬府为骠骑府和车骑府,主官为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都是统千八百人的军府府主而已,都是六品武职。武德七年,改骠骑府、车骑府为统军府,骠骑将军为统军,车骑将军为别将。 统军持鱼府,负责本军府府兵的日常管理。 “多谢翼国公。” 那位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听到秦琅这话不由的大为感激,征战半生才勉强混到统军之位,可再想上升,朝里没有硬实的靠山根本上不去。 如今倒是机缘巧合的跟翼国公搭上关系了,对秦琅的要求自然是十分听从,反正秦琅也没要求他调动府兵,那个他不敢,只是负责协助暂时安置这些宫府兵倒不成问题。 等交待清楚了,秦琅才让秦勇去通知薛万彻等把兵马带过来。 “我已经让刘统军准备了一些绢甲,几位将军请在此卸甲,然后我们也好轻装赶回长安面见太子。” 薛万彻等看着已经捧出来的绢甲,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的解下盔甲,换上了没有丝毫防御能力的绢甲,这种绢甲颜色鲜亮,十分威武,但只是武将们平时的礼仪装扮。 卸甲就意味着一旦进了长安,就再无反抗余地,可既然已经下山了,那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 长安。 蓝田县统军府燃起的烽烟,很快就一站接一站的传递到了长安郊外灞上。 右骁卫的兵士望见,赶紧奏报。 很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长安南郊升起的烽烟,一时之间,长安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就连东宫,都紧急封闭宫门。 程咬金亲自率太子右卫率兵把守宫门,本已下值的秦琼也被紧急叫回太极宫,坐镇宫中防守。 “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薛万彻谢叔方等杀回长安来了?” 李世民望着赶到东宫来的一众官员。 “取我铠甲来,孤亲自去会会他们。” “殿下,万万不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只见烽烟,未见兵马,敌情未明,应当先关闭长安城门,封锁宫禁,派兵加强防御,同时派人去打探情况再说。”魏征马上站出来高声反对李世民要出城的打算。 “就算真是有乱兵来犯,以长安数万禁卫,也足以应对,若是殿下亲自披甲出城,只怕会让整个长安都慌乱起来,万万不可。” 君臣正在争执之间。 右武候将军侯君集进来。 “禀殿下,刚灞上统军府传来消息,说秦琅派亲兵传讯,他亲入终南山中,成功劝降薛万彻等一千余人尽皆出山。” “那这烽烟?” “那烽烟是蓝田统军府一时慌乱误报军情。” ········ 众人都没想到引的长安城慌乱的烽烟,居然是这么回事。 李世民终于坐了下来,不再提要披甲出城做战了。 那边魏征却马上接着弹劾那位蓝田府统军。 李世民没心听这些,这个时候他还是比较在意秦琅那边的结果。 “之前不是还说薛万彻等把镇抚司的两位劝降司马给绑起来索要粮草吗?” “秦琅出马,一个顶俩,据说秦琅只带着十余亲兵,身着猎装提着猎弓进山,直接找谢叔方阵前对决斗将,结果秦琅一个回合就把谢叔方打落马下将其擒住,然后晓说厉害,动情劝说,才终于把薛谢等说服下山来投。”侯君集有些惊叹的道。 “秦琅一个回合就把谢叔方击落马下生擒?”李世民惊讶,完是不信的语气。 就连太子左卫率、左武候将军尉迟恭也直言不可能。 “谢叔方乃是使马槊的高手,若是对上叔宝估计打不过,可没理由打不过秦琅,还是一个回合就被生擒啊!” “听说翼国公使了把秦家绝技撒手锏。” “好小子,这玩命的招都使出来了,怪不得。”李世民当然知道秦家的撒手锏。 不管怎么说,总之秦琅成功了,又办成了一件大事,又立一大功,还干的十分漂亮。 手抚短须,李世民居然对那个毛脚女婿越来越满意了。 “殿下,臣请杀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等贼,以慰敬吕二将在天英灵,以告祭死在靖乱当日的那些忠贞勇士们!”侯君集要求等秦琅把薛万彻等一带回长安立即将他们斩杀。 “殿下,万万不可,人不可言而无信!”魏征马上跳出来反对。 李世民瞧了眼魏征,又瞧了眼侯君集,最后道,“孤已经颁下敕令赦免他们,自然说到做到,魏征,马上代表孤出长安城往灞上迎接秦琅与薛万彻等回长安,告诉秦琅,他再立一功,孤等他回来,当面重赏酬功!” “臣魏征领命!”魏征接令。 第70章 赐孤贤婿赞拜不名 “宣翼国公上殿!” 东宫正殿显德殿前,宦官高声宣唱。 “宣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上殿!” 秦琅在殿外脱去靴子,一名小宦官赶紧弯腰为秦琅脱去汗袜,先拿湿毛巾擦了遍后才给他换上一双新袜子。 “翼国公请。”内侍十分恭敬道。 “有劳。”秦琅赶紧谢过。 剑早已经在宫门前就已经摘下了,此刻连鞋子也脱掉了,除非秦琅有朝一日能混到特旨剑履上殿,否则大殿上臣子是没资格穿鞋带剑的。 相比起来,薛万彻四人则有些诚惶诚恐,也不敢要小宦官们帮他脱靴换袜,老实的自己脱了靴擦干净脚换上新袜子以免汗脚臭到太子殿下。 跨入殿中,秦琅才发现这会殿中居然聚集了一大群文武臣子,满殿皆是紫绯。 他还不知道,刚才烽烟照长安,引起了长安城里多大的恐慌。 殿中一名御史唱名,“上柱国、翼国公、镇抚司司丞秦琅,参见太子殿下!” 秦琅跪拜,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大殿上首,李世民隔着很远虚抬起手,“贤婿辛苦了。” 这一句贤婿让秦琅听的很别扭,总感觉李世民在占他便宜似的,明明说好以五年相约,只是暂时假订亲而已,又不是真的。 李世民看到跟着秦琅进来便跪倒在地屁股高高厥起,一动不敢动的薛谢几人,心情大好。 “贤婿又立一大功也,自即日起,特赐你赞拜不名。” 这话一出,引的殿上一片惊呼羡慕。 赞拜不名,就是本来如刚才一样,秦琅进来见太子,要有礼官唱报官职姓名,而现在李世民特旨,以后秦琅再来见太子的时候,就不需要先由礼官唱名了。 赞拜不名是一种荣耀,表示皇帝的赏识尊崇,一般臣子是享受不到这种礼遇的,赞拜不名也一般都是跟入朝不趋联在一起的。 入朝不趋就是本来见太子或皇帝得小跑着上前,现在可以正常的走了。 当然,若是资历足够老,威望足够高,高到董卓曹操那种地步,还可以剑履上殿,直接穿着鞋子带着剑上殿见皇帝。 甚至还能够宫中驰马,或是宫中乘辇。 现在只给了秦琅一个赞拜不名的特权,但已经足够显的不一般了,毕竟别人没有他有。 “来人,给孤的贤婿赐坐!” 马上有内侍搬来一个坐垫,并给他安排到了比较靠近李世民的位置。 殿中众臣都是跪坐在地上,一些官阶低的连坐垫都没有,比如他就看到侯君集、程咬金、尉迟恭他们就都没有,虽然之前也提升为了十二卫将军了,但也只是从三品职事。 秦琅赶紧推辞。 李世民却亲自走下来,牵着他的手到前面去坐下。 这般弄了半天,薛谢四将还跪在门口不敢起来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屁股厥的老高,额头紧贴着地板上。 “殿下,薛谢几位将军深感殿下大仁厚恩,已经明白自己的罪行,特来请罪。”秦琅替那四人开口。 李世民这才好像刚想起来那几个家伙一样。 他转过身来看着四人。 “汝等在东宫,不劝谏太子修仁怀德,却暗里离间中伤,阻隔我们兄弟骨肉之情,此罪一也。靖乱之日,又出兵来战,杀害了孤忠心的将士,甚至还围攻孤的王府家眷,此罪二也。兵败之后,不肯归附,却引败兵窜入终南山为寇危害一方,此罪三也。” 李世民一桩桩的数来。 “有此三罪,死罪也!” 薛万彻趴在地上不敢辩解,只是不停高呼。 “臣死罪,死罪!” 谢冯三人也直呼死罪。 李世民看到四人如此态度,倒也很是满意,却并没马上松口。这个时候秦琅也会意的出来为四人请求赦免,魏征等也都一齐劝说。 “若非诸位臣工劝说,孤今日必杀尔等以告慰当日死去的将士英灵。”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终当以死报答!” 四人磕头谢恩,磕头如捣蒜,尤其是薛万彻把头都磕出血来了。 李世民很满意,也很高兴。 于是当众又再次对四人封赏一遍,四人皆封郡公,或任十二卫将军,或授翊府中郎将等职。 “薛万彻,朕念你忠勇,如今特将皇十五妹丹阳公主赐婚于你,你可愿意?”李世民问道。 满殿臣子们都神色古怪。 本来当初太子把丹阳赐给了秦琅,结果秦琅死活不答应,还闹的太子将他一日三贬。 本以为最终秦琅肯定还是得妥协认下这赐婚的,谁也想不到最后却成了秦琅尚太子嫡女长乐郡主。 从妹夫变成了女婿,可谓是惊掉无数人下巴,本来也有御史言官称这不合礼数。 可李世民却依然还是宣布让礼部择良日,为秦琅与长乐郡主举办订婚仪式,待十年后再完婚。 在这件事情当中,丹阳公主无疑成了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本来太子想要弥补下皇妹,试图为她在五姓七宗里挑一个名门俊才,可不料这风声刚放出去,结果各家的适龄俊杰就纷纷逃出京去,各种理由跑回老家去了,李世民恼怒不已,却也不想强逼硬绑一个来跟皇妹成亲,毕竟有秦琅前车之鉴,若是再翻车,那皇家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 今天殿上赐婚给薛万彻,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思虑许久了。薛万彻年纪挺合适,人也勇猛,而且他父亲是隋朝的涿郡太守,薛家也是世代将门,他们是河东薛氏出身,这河东薛氏可也是一个顶级士族。 薛万彻不比秦琅,他现在只是东宫附逆归降,肯定没秦琅这么硬气敢拒婚。 那边薛万彻还真愣住了。 不过他倒还不知道丹阳郡主跟秦琅之间有过拒婚这趟子事呢,他之前呆在终南山里消息严重滞后,此刻刚回长安,还没来的及接收长安城里最近的这些新变化。 他呆愣是受宠若惊。 想不到太子如此厚待他,完全赦免他们的罪行不说,还赏赐了他郡公爵位,提升了他的官职,直接提升到了从三品右领军将军之职,现在居然还把公主下嫁。 “怎么,你不愿意?”李世民面色不豫。 “臣,臣····”薛万彻激动的都结巴了,如他这样的将门子弟能够娶公主那当然是好事啊,更何况他现在这种情况,“臣谢太子殿下大恩。” “哈哈哈,答应就好,以后你就是孤的十五妹夫了,咱们是一家人了。”李世民大笑的时候,还不忘记了转过去跟秦琅对视了两眼。 看看人家薛万彻多爽快,这才是臣子对赐婚应有的态度啊。 秦琅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老薛回头知道自己拒过丹阳的婚后,他来接盘会不会心里隔应呢?以后再见面会不会有点不高兴? 李世民今天很高兴。 薛万彻、谢叔方、冯立、冯诩那是四大猛将,如今都来归附,这说明自己的地位又稳固了几分了。 皇十五女丹阳公主赐婚给右领军将军、武安郡公薛万彻,皇十六女临海公主则赐婚给前宰相尚书左仆射裴寂次子、河东郡公裴律师。 薛万彻原是废太子党的第一猛将,裴寂则是皇帝的第一心腹,这两人是两个老旧势力的代表人物,现在李世民用两个妹妹赐婚,将他们拉过来,他觉得这桩买卖非常划算,就算如裴寂这样的老家伙他是绝不可能再放心任用了,但现在起码还得笼络安抚住的。 倒是这个秦琅,本来当初把丹阳赐婚给他,一是确实赏识他,二来也是要更加示恩秦琼这个麾下第一大将。只是没想到秦琅是个楞货,一通拒婚搞的差点收不了场下不来台,最后无奈只好把四岁的长乐郡主赐婚给他,以一个口头之约终于把这愣货给先哄住答应下来了。 接下来,殿上气氛一片欢乐。 李世民赐酒给薛万彻等,还让御医来给谢叔方看他的伤口,赏赐人参等。 秦琅发现旁边的一众大臣们对他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都是表面笑呵呵,实则人家对他敬而远之,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喝酒,却没人肯带他一起玩。 还是程咬金照顾他,招他一起喝酒。 “这大白天的就聚饮不好吧?” “你懂什么,薛谢等这一降,整个长安算是彻底安稳了,原本还有些观望的人也算是死了心了,你不知道刚才烽烟一起,长安马上就有些不安稳的气息了,所以你小子这次算是又立了一大功了,长安的隐患解决,殿下当然也非常高兴。” 原来东宫那边的人马,文官派的郑善果、王珪、魏征、韦挺等都已经归附新太子,现在武将这边薛万彻谢叔方等来降,更是开了个极好的头。 这样一来,现在也就剩下了李艺、李瑗等少数几个地方实力派了。 “贤婿!过来!” 李世民端着酒杯招他过去。 “贤婿啊,长乐虽还年幼,你们大婚还得等十年,可是这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啊,你也应当挑个好日子,找个大媒来下婚书送娉礼啊。”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还把程咬金也招了过来。 “知节,我知道你跟叔宝那是多年的生死交情,不如就由你来当怀良和长乐的大媒,下婚书送娉礼这事就你来负责操办好了!” 老程一听,胡子一抓,高兴的道,“多谢陛下赏识俺老程,这事交给臣没问题,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就是个不错的吉日,我一会就去找叔宝商量下娉礼之事,明天就送大雁来东宫!” “嗯,明天日子确实不错,那就明天吧,孤和太子妃便在宫里等候你这个大媒上门了。” 李世民跟程咬金在那里举杯敲定。 只留下秦琅感觉不太对劲。 “殿下,不急吧?” “就这样说定了,不得更改!”李世民直接一挥手,决定了。 第71章 逾礼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一高兴,给秦琅又加了一百户真封食邑。当然,太子殿下更加宠爱自己的嫡长女,直接给长乐食邑增加至三千户实封。并下令礼部、户部等衙门为长乐准备嫁妆。 李世民甚至直接提出了标准,就是按照之前给丹阳公主准备的嫁妆,增加一倍。 这话一出,魏征这个立志要当新朝喷王的大喷子马上就站出来反对了。 “丹阳公主乃是殿下胞妹,是长乐郡主的姑母,如今姑姑侄女一起准备嫁妆,这本是好上加好的事情,可殿下却要求女儿的嫁妆比妹妹的多一倍,这不符合长幼尊卑之序,是乱了礼法。汉代时,明帝分封皇子,诸子食邑只半数于先帝子,传为美谈,臣希望陛下思之!” 李世民平时不怎么喝酒,可今天高兴破例多喝了两杯,此时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现在很不高兴,他发现这个魏征不管他说什么,他总要跳出来反对,反对,再反对。 此刻自己给女儿置办点嫁妆,这个魏征居然也要反对。 “长乐郡主,乃孤与皇太子妃所生女儿,更是孤与皇太子妃生的第一个女儿,向来钟爱,如今为他置办嫁妆,自然得丰厚一些。” 长乐郡主虽然不是李世民的第一个孩子,但却是嫡出女儿里最长的,在李世民女儿中排行第五,是诸女中最得李世民夫妇宠爱的。 尤其是现在才四岁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殿下,此非家事,天家无小事,皆国事也。长乐郡主比丹阳公主、临海公主的嫁妆超一倍,就是逾礼!”魏征毫不退让。 李世民气的脸色铁青,杯子都差点捏碎了。 秦琅赶紧上前圆场。 “殿下,我与郡主还没订婚呢,不急准备嫁妆,距离大婚还有十年,还是先给丹阳公主和临海公主两位公主殿下准备嫁妆吧。” 李世民冷哼一声,压住了心头怒火。 “那就按怀良说的,暂不给长乐准备嫁妆,过两年再置办。”说到这,李世民话锋一转,却是要朝廷马上就给长乐郡主实封地等。 而且三千户封邑皆为实封。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公主们的封邑数虽然高,但往往有很大虚数,比如说食邑三千户,实际上往往只有三百户,有的长公主或许会增加三百户,到六百户。 除了封户,往往还有永业田,公主一万亩,郡主五千亩,但实际上也往往只有十分之一的授田。 可现在李世民被魏征弄的不高兴了,他直接指示,给长乐郡主马上授田划丁给真封,三千户是真封,并要求每户封户不得少于三丁,以七丁为限,郡主的永业田不但五千亩实授,还加三千亩,给八千亩,并都选在关内河南河东这些富庶肥沃之地。 最特别的地方是,李世民要求现在就给实封。 而自大唐建立以来,不管是李渊妹妹们那些长公主,还是李渊女儿们这些公主,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册封公主的,没册封自然没实封,就算册封了,也不会马上给。 按制度惯例,公主的封邑是要等公主出嫁时才给,且基本上只给食邑的十之一,也就是三百户左右。 可现在长乐郡主才四岁,李世民不但册封她为长乐郡主,而且还要求给三千户真封,八千亩永业田,并且现在就给。 按照朝廷规定,公主的封邑封户们每年本该交给朝廷的租调,三分之二给公主,三分之一给朝廷。 长乐到出嫁起码还有十年,意味着长乐可以提前十年拿到封邑收益,一户最多七丁算,三千户意味着公主每年能享受两万一千丁口的租调收益,朝廷租庸调制,每丁一年交租两石,调绢二丈、绵三两。一年下来,光租就有四万两千多石,哪怕还要拿出三分之一给朝廷,依然还有两万八千石了。调还有两万八千多匹绢,四万多两绵呢。 这是相当惊人的一笔收益,而且还能多收十年。 魏征也被李世民气到了。 这不是故意顶牛吗?说不让置办公主翻倍嫁妆,结果太子就把郡主的食邑翻了十倍不说,还提前十年就开始享受收益了。 这损害的是谁的利益? 是他魏征的利益吗,当然不是,是朝廷的利益啊。本来这百姓把租调交给朝廷,现在却把大头交给了郡主。 还是一两万丁口啊,一个普通县人口不过万户左右,其中还有许多不课户,真正的一县课丁数也就一两万人,这等于是朝廷把差不多一个县的税赋都直接划给了长乐郡主啊。 就算按最低每户三丁来算的,那也依然还有整整九千丁。 魏征直言不讳的问李世民,“长乐郡主如今年仅四岁,又未出宫开府,所需一切开销都有宫里负担,请问殿下,四岁的长乐郡主,需要三千户真封一两万封丁税赋收益吗?拿了这么多税赋收益,又要怎么花?” 李世民冷哼一声,“孤给郡主封邑多少,也要管吗?郡主汤沐封邑的收益,自然归长乐自己安排。” “殿下是想着拿这十年的收益来做郡主将来的嫁妆吧?殿下倒是打的好算盘,提前十年拿到真封,而且翻了十倍,算下来这十年就是二三十万石的粮食,十几万匹绢!这么多钱,莫说比诸公主嫁妆们翻倍了,就是翻几倍都绰绰有余了!” 李世民被魏征顶的火气腾腾。 “不行吗?” 他一副孤就是这样想的,又怎么的吧的表情。 魏征差点就把昏君骂出了口,幸好这关键时刻秦琅上前扯住了他。 “魏公,注意下的态度,就算要进谏,可也不能君前失仪,有话说话,把口水喷这么远做什么?” 魏征被秦琅这么一搅和,倒也稍恢复了点理智。 他语气降低了几分,说太子这样是坏规矩啊。 可李世民现在油盐不进,我最宠爱长乐郡主,现在给他多点真封又能怎么,还能拦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不成? 毕竟朝廷礼制法典里,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给这么多啊,相反,朝廷法典里对公主的封邑本来就是三千户,只是实际上给的打折而已,我现在如数真封又没超过三千户,管不着。 本来挺欢乐的气氛,被魏征这么一搅和,闹的很僵。 那边薛万彻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他这会功夫已经知道了丹阳公主居然之前被太子赐婚给秦琅,结果被秦琅拒了。 秦琅拒了丹阳却要尚长乐,这摆明是觉得太子之女胜过皇帝之女,本来这不关他的事,可现在太子又把丹阳赐给他,之前薛万彻还觉得万分荣幸呢,现在却觉得心中有几分恶心。 更别说,这会李世民还在那跟魏征争论长乐嫁妆、封邑之事,多给就多给吧,为何非又要拿丹阳来做比较呢,这不是恶心人吗? 吵到最后,李世民也不肯收回成命,只是说长乐郡主的嫁妆暂时不办了,但郡主的封邑、永业田却现在就给,真封实地。 太子甩袖而走,魏征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一众官员们看着秦琅的眼神,让秦琅很不喜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小子还不明白吗?大家是对小子羡慕妒忌恨呢,天下的好事倒让小子占了,拒婚五姓女,再拒公主,结果屁事没有,如今倒还能尚殿下最宠爱的长乐郡主。郡主才四岁,殿下就给真封实地,十年呢,听魏征刚才怎么算的,这十年起码有二三十万石粮,十几万匹绢的收益,这将来还不都带到秦家去了?” 老程拍着秦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以后小子能低调尽量低调,要不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不说他们,就是我现在都对小子有几分妒忌恨了。” “程叔也想娶公主?” 老程一巴掌拍过去,“我揍个兔崽子,敢拿叔开玩笑。” “也是,叔就是想我婶子也不肯啊,不过程叔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让处默也尚个郡主嘛,这样不也成太子亲家了嘛。” 老程嘿嘿一笑,“处默是嫡长子,尚公主虽是好事,但一般也不会让嫡长子尚公主的。” 尚公主,其实说白了还真就是跟半个皇家上门女婿一样的,正常尚公主的,一般都是勋戚名门家的嫡子,但多是嫡次子之类的,绝不会是嫡长。这就跟民间百姓家的上门女婿一样,要做上门女婿,也肯定是那些次子或小儿子,没哪家肯让长子去做上门女婿的。 “那就让处亮去尚郡主。” “以为殿下的郡主,谁想尚都能尚?这里面啊,我跟说大有学问呢,就好比这次赐婚两位公主一位郡主,便是如此。”老程看似老粗,可却是个精明人,早瞧明白了这赐婚后面的逻辑了,这里包含的是新太子李世民的权力分配想法,是对太子地位,对朝堂稳固的重要需求,否则太子哪里需要把才四岁的郡主就赐婚出去的道理。 “小子啊,也就是投的胎好,若不是叔宝的儿子,各种好事哪轮的到,整天挑肥拣瘦的。” 秦叔宝现在正是李世民最倚重的大将,因为之前有过短暂的脱离秦王府的历史,所以李世民对秦琼除了倚重外,还有几分笼络稳固的意思在内。这也是秦王府诸将还没怎么封赏,秦琼却跟裴寂、李艺、柴绍、刘弘基这些原本皇帝元老功臣、太子党人一起先封的重要原因了,程咬金看的很清楚。 他相信秦琼也很清楚。 “以为太子殿下还真只是看上这人,觉得哪里了不得,非要嫁公主郡主给?” 第72章 投降 夏夜繁星点点,凉风习习。 秦琅躺在竹制的卧榻之上,却有点心烦气燥难以平静。今天白天东宫殿上李世民那蛮不讲理的样子,还有老程那番善意的提醒,让他陡然明白,李世民先前跟他说的所谓五年之约都是假的,他被李世民骗了。 没有什么暂且假订亲给外面一个交待,也给皇家一个脸面的事。 这是一个家天下的时代,李世民既然发动宫变坐到了那个位置上,那么整个天下都没有人可以再忤逆他。 之前秦琅一直觉得自己是超然于外的,自己如同一个先知一般,他记得历史书上李世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天可汗,会开创贞观之治,知道长孙氏会成为历史上一代贤后,知道现在可爱的承乾将来会被废黜。 还知道最终大唐的皇位会传给现在还没出现的未来李治。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因此秦琅一穿越,就完全不理会秦琼的考虑,一门心思就是要帮李世民造反发动玄武门,坚决拒绝太子建成提亲的五姓女,因为他知道建成最终必败,也知道荥阳郑氏会因此受牵连。 他不会如秦琼那般去考虑更多更复杂的东西,只知道最终李世民会赢,所以必须得跟着李世民一起。 因为知晓结果,所以先前秦琼认为凶险万分的造反,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游戏过场画面一样。 甚至在面对李世民时,他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敬畏之心。 他甚至觉得李世民历史上是个好皇帝,所以自己可以大胆的拒绝他的赐婚,甚至说一些很不客气的话。 可是今天殿上,李世民跟魏征的争执,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原来没有领悟到的细节。 君臣有别,时代有别。 李世民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个上司,他还是一个能够一言决定人生死,甚至是决定天下生死的君主。 他也不是圣人,也不是那种史书上完美的君主,他一样有私心,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也会好面子,也会不喜别人揭他伤疤,也不喜欢别人违逆他,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才二十几岁,这个年纪却已经实际执掌整个大唐天下。 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确实想的太简单了。 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加封秦琼,加封他秦琅,并不完全是因为秦琼曾经为李世民征战七年,立下过赫赫战功。 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两次赐下黄金给他父子,更是大有深意。 秦琼与李艺、裴寂等七人一起受封,秦琅又与裴律师、薛万彻一起尚公主、郡主。 程咬金那句话说的好啊,这是新太子的权力分配逻辑。 秦琼秦琅父子比任何一个原秦王府心腹都封的早封的高,也恰说明了秦琼父子如今在李世民的心里,其实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紧密核心圈子的人了。 李世民依然还信任着秦琼,可却已经有了几分猜忌之心,他给黄金、加官晋爵、追封秦家祖上,正说明着君臣关系已经有些生份了。 李世民赐婚给秦琅,是为了加强与秦家的关系,如果秦琅坚持拒婚,那么君臣之间的关系就真的越发生份了。 毕竟秦琼不仅在李世民麾下征战七年,也一直深受皇帝李渊的信任赏识。 李渊最赏识的两员大将,秦琼和王君廓,一个被他称赞为骁勇,一个被称赞为壮气。 这次秦琼又与王君廓、李艺等一起受封,这就太惹人深思了。 可惜秦琅之前还一直没有想到这层。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君王下一刻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做错了什么,引的君王猜忌了。 李世民改赐婚长乐郡主,还订了五年之约,现在看来不过是李世民在给秦琼面子,是他还比较看重秦家,否则就如他今天对魏征那般的态度,李世民一怒之下,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现在看来,所谓五年之约真的只是一个谎言。 为了稳固权力,李世民需要与秦家的这次联姻,要把秦琼这位昔日头号战将紧紧的把握住。而为了新太子的威望名声,他更加不可能容许秦琼之子拒绝他的赐婚。 就算不是长乐郡主,只怕也会是另一位公主或郡主。 秦琅必须得接受皇家赐婚,必须得尚公主或郡主,因为赐婚之事一旦说出,就绝不可能收回的道理,否则,政治影响巨大,李世民也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不愧是尸山血雨里厮杀出来的太子啊。 李世民自己这个年纪虽然也才刚统兵征战,可他现在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征战经验,更有与太子建成多年的斗争经历经验,可以说这已经是一头有勇有谋的猛虎了,自己一比,简直就是大白兔。 那点小聪明,真是不值一提。 一想到与长乐的婚事弄假成真,秦琅真有几分哭笑不得。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答应与丹阳的赐婚,毕竟丹阳跟自己还同龄呢,长乐还才四岁。 造孽啊。 在这方面,谁都比他想的远看的清,也就他咋咋呼呼傻不拉叽的。看看人家老程,那才叫一个粗中有细,人家就想的明白,只要太子肯赐婚,那绝对是千个愿意百个高兴。 这样一想,秦琼也是早就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的,他很清楚秦琅要是执意拒婚最后的严重后果,往轻了说,秦琼以后就得靠边站,再难得到李世民真正的信任。往严重了说,这是取祸找死。 但秦琼生气归生气,可最终却还是没有强逼他同意赐婚。 一想到那张黄色的国字脸庞,秦琅心里不由的一阵感动。 秦琼虽然话不多,可一次又一次为他这个任性的儿子善后擦屁股。 他执意要参与李世民的造反中,秦琼冒着破家灭门的凶险跟着加入,他要拒太子婚,秦琼不顾前途并不强求。 太伟大了。 甚至让秦琅感觉到几分承受不住。 相比之下,秦琅虽然总说自己是为了秦家,是帮助秦琼,可实际上又有几次是真正的考虑过秦琼的感受呢? 花园里,玉箫在月下弹琴。 琴声慢慢,悠扬意远。 郑十三娘提剑轻舞飞扬,剑舞四方,轻柔带刚,阿娜妩媚又带着几分阳刚英武。 玉箫的琴越弹越慢,可郑十三娘的剑却越舞越快。 她似在发泄心里压抑的愤怒积郁,月光之下,剑光如水银流转,让人眼花缭乱。 郑十三娘很伤心,她没能保护的好表弟的性命,辜负了姑姑的托付。 她恨秦琅,却又无法怪他,毕竟他还收留了她和闻喜郡主,但是这却让她更感觉痛苦,连恨都没法恨。 秦琅看着那剑光,眉头越皱越紧。 他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许多事情,包括庇护郑十三娘。 自己收留了郑十三娘,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和秦琼以及整个秦家都置于危险之中了,一旦暴露,这是一个极大的罪责。或许李世民可以原谅秦家,但与秦家的那道间隙只怕就会越来越深了。 今天种下的因,早晚会结下果。 秦琅低下头。 眼中很痛苦。 他决定向命运低头,向现实妥协。 秦琼一次次的保护他,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拿秦家命运来任性。 郑十三娘确实可怜,李婉顺也很无辜,但秦家收留不得他们。 天微微亮。 一夜未眠的秦琅便骑着豹子头赶到了东宫门外,他求见太子。 李世民此时刚起,正由宫女服侍着穿衣,准备上朝。 “现在?” “翼国公说有重要事情,一定要当面奏报殿下。” “马上有朝会了,秦琅一会也要上朝的,有事朝堂上说就是。” “翼国公说是机密之事,还说事关闻喜郡主!” 李世民怔住。 “召他过来。” 秦琅顶着黑眼圈,通红着眼睛进来。 李世民摆手,宫女们全都退下。 “有什么事就说吧。”李世民道。 “臣有罪,巨万死!”秦琅跪拜请罪。 “哦,说说是什么罪该万死!” “禀奏殿下,臣其实数日前捉到巨鹿王时,还捉到了闻喜郡主,当日巨鹿王与闻喜郡主由郑玄礼之女··········” 秦琅跪伏地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很是诚恳坦白。 结果李世民听完后,表情淡定。 “起来吧!” “殿下?” “这事你真当无人知晓?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孤早已经知晓了此事,只是一直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告诉孤。本以为,你想要隐瞒到底,不料你最终还是交出了承义。” “孤觉得你小子还算是知晓点轻重的,留下那两女子,就当你是见色忘义了。想不到,你今天居然又主动来坦白了。说说吧,为何现在又想明白了?”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居然早就知晓了这事,真是吓的满头大汗。 “殿下,臣当日只是觉得闻喜郡主才几岁而已,实在是年幼无辜,况且她只是女孩,并无被乱臣贼子利用的价值,故此想要保全她的性命。至于郑十三娘,只是觉得这事跟她其实并无太大关联,加之臣当初拒她婚事,也于她名声有损,一时糊涂,所以就将她们包庇府中。可臣昨夜思来想去,还是想明白了,是否赦免她们,这决定权只能由殿下决定,臣无权擅做主张。” 李世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时辰不早了,文武百官还在殿上等着朝参呢。” 秦琅怔在那里。 “愣什么,走啊!”李世民回头瞪了他一眼,秦琅赶紧跟上,一时间也不明白李世民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到底会如何处置呢? 第73章 没入掖庭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俗语话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五更鸡刚鸣天还未亮,上朝的官员们便要上朝。 大唐规定,朝会官员每天五更五点前要赶到皇宫宫门外。一夜五更,一更分五点,五更五点恰是早上五点钟。 夏季的时候,这个点天已经微亮,但对于居住在离皇城较远的城南朝官来说,时间还是比较赶的,毕竟从城南到皇宫前,也有快十里路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在京官员都需要上朝,朝参也是得有资格的。大唐朝会分为日朝和朔望大朝,日朝就是每天的早朝,朔望大朝就是初一十五的大朝会。 日朝只有常参官员才有资格参与,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日参。 一般武将是不需要每天上朝的,秦琅这个镇抚司丞是正四品下,但因为比较特殊,所以平时也不需要日参,今天李世民却让秦琅也跟着上朝。 因为太极宫里还关着皇帝,所以如今的朝会都改到了东宫。 李世民入殿,坐好,御史便开始唱喝令朝官们入殿。 一众官员们入殿,惊讶发现今天殿里不仅有皇帝和监礼御史、内侍宦官们,还有那位皇帝贤婿翼国公秦琅在。 大家也搞不太清楚,怎么不为常参官的秦琅也居然来了,而且不是在殿外跟他们一起等着宣入,居然是跟皇帝一起先来的。 百官山呼拜礼过后。 李世民坐在殿上直接颁下太子令。 “剥夺闻喜郡主李婉顺郡主封号,除籍为庶人,镇抚司右司马郑玄礼之女郑十三娘包庇逃犯,着籍没入掖庭为奴!” “郑玄礼大义灭亲,检举有功,迁秘书省秘书丞!” “镇抚司丞办案得力,赐黄金百两,奴婢一人。” 殿上,一众朝臣们一头雾水。 等听到郑玄礼居然因检举有功,升了五品秘书丞后,大家不由悄然大悟,原来郑玄礼居然检举自己亲生女儿包庇闻喜郡主和巨鹿王。 大家一脸唾弃之色。 唐律规定亲亲相隐,这种情况,就算郑玄礼为女儿隐瞒都不算罪,可他却要检举。 现在亲女儿被没入掖庭为奴,倒是他卖女升官,从六品的镇抚司司马升到了五品的秘书省秘书丞了,真是不要脸啊。 简直就是丢尽了世家门名的脸。 秦琅站在那里,也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处置。 太子竟然没有降罪于他,反而赏他黄金百两,奴婢一人。 他没去管郑玄礼升不升官的事情,倒是为闻喜郡主能活命松了口气,哪怕废为庶人,可也比没命强。 郑十三娘落了个没入掖庭为奴的下场,很惨。 秦琅之前把十三娘在秦府的消息告诉过郑玄礼,想不到他居然暗中告诉了李世民。 不过一细想,秦琅觉得这郑玄礼就算密告,可李世民只怕也早就知晓了此事,要知道他告诉郑玄礼是在交出李承义之后,李世民却说他早就知晓了。 自己身边只怕还有李世民的暗桩眼线。 直到早朝结束,李世民也没有再提起过秦琅包庇之事,也没有丝毫降罪,朝会只开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结束了,朝臣们各自出宫返回自己的衙门理事办公,李世民留下秦琅。 “吃点什么?汤饼还是煎饼?”李世民问。 “臣不饿。” “胡麻煎饼确实不错,我也喜欢,那就听的吃胡麻煎饼。” 秦琅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要吃胡麻煎饼啊。 宫里做的胡麻煎饼其实跟外面的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感觉有点偷工减料,起码里面的羊肉馅就要少一些。 “孤知道喜欢喝淡茶,这是特意给准备的散茶,一会出宫的时候,顺便带两斤走,留着喝。” 煎饼上来后,居然还有一杯冲泡的绿茶,简直让秦琅十分意外。 一顿早餐,吃的有点心惊胆战的。 他甚至是食不知味。 “是不是在奇怪孤为何没有降罪于?甚至今天还给掩饰?” “是殿下仁慈。” 李世民笑笑,抿了口茶,却又摇头,他吐出一片茶叶沫子,“孤还真是饮不惯这茶,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这种喝法。” 他放下茶杯,打量着秦琅。 “孤很欣赏,也一直感谢父子的忠心。何况,现在又是孤的女婿了,孤自然也得爱护着点。其实孤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性子也是不安份,也做过不少错事,年少轻狂嘛,我理解,何况郑十三娘据说也是个美人,还是大家千金,如今落难到府上,一时英雄救美,孤能理解。” “不过孤更高兴的是,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孤一直在等什么时候告诉我,做的很好,孤没白等。所以今天我在朝堂上,封赏了郑玄礼,让大家都以为婉顺是藏在郑家,没让人想到其实是在府上。” “臣多谢殿下爱护。” “这里也没别人,不用这么客气。”李世民轻笑,“三郎啊,我很喜欢,如今越看越觉得很像当初年少时的我,敢冲敢闯,头脑也灵活,胆子也大,办事很有效率。” “不过嘛。” 秦琅低着头认真听着教训。 “算了,不说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多三思,三思而后行就好,朕与父亲出生入死并肩战斗多年,可以说虽非手足却情如兄弟,现在做了我女婿,我可是非常高兴的。” “郑玄礼我就调离镇抚司了,他暗里向我检举,这等告密上司的属下我就不留给恶心了。” “多谢殿下。” 李世民很满意秦琅现在这种诚恳的态度,这让他有一种驯服了一匹烈马的满足感。 “三郎啊,镇抚司运转的很好,刚成立便已经接连办好了两件大差事,把镇抚司交给,我也就放心了。”李世民拿出一封奏章给秦琅。 “看看这个!” 秦琅接过,认真读完,却是关于幽州的一封举报信,信是定州都督双士洛密奏,双士洛是李世民的人,曾是秦王府右二统军,后来李世民征讨河北刘黑闼后奏请朝廷让他镇守河北地方,此时都督定州等河北八州军事。 双士洛密奏李世民,说幽州大都督李瑗在密谋造反,且有了不少证据。 “消息可靠吗?” 秦琅问。 “庐江王李瑗是我堂兄,此人儒懦无能,向与建成交好,也深得皇帝信任,虽无统兵之能,可却数次出任方面大员,总领一方。先后任过刑部侍郎、信州总管、山南东道行台右仆射,与孝恭一起平灭过江南萧铣,此后又坐镇幽州至今。” 幽州都督府是大都督府,节制河北十七州军事兵马,又紧邻北方突厥,是北方军事重镇,地位十分紧要。 李瑗的异动,让李世民十分不安。 “田留安、丘行师、齐善行也都密奏幽州有异动。” 这三人也都是李世民的人,当年征河北后留在当地的,田留安曾是秦王府右四统军,现在是魏州都督。丘行师和其弟丘行恭都是李世民的人,现在是翼州都督。 齐善行最初是窦建德宰相,窦兵败被俘后他力劝曹后交出夏国八玺和河北诸州,李世民授他秦王府左二护军,现为贝州刺史。 他们都是李世民当初留在河北的人,跟太子争夺河北地方的控制权,现在他们一起密奏检举李瑗要谋反,那么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其实孤从不担心李瑗做乱,真正忧惧的是王君廓。” 李瑗是个懦弱的家伙,以前也就是个纨绔公子,平时就喜欢干点优势欺人的事情,就算封了王之后,也干过贪商人妻子美色而杀掉商人强抢人妻的事情。 这家伙统兵打仗,从没有打过胜仗,但是幽州辅佐他的王君廓却是个狠人,这家伙当年是个无赖马贼出身,后来隋末当了强盗,占据太行山要隘险地,左右投机,曾经降唐又背唐后来又再降唐,但是此人确实勇悍无双,打洛阳时,曾经以十三骑破万军,连李渊都十分欣赏他的壮气,因此封他上柱国、彭国公,让他金殿骑马而出,锦袍金带加身。 后来王君廓儿子娶了李瑗之女,成了儿女亲家。 李渊开国打天下,最信任自家人,可李唐宗室除了孝恭本事强点,其它如李瑗都是没什么能力的人,于是李渊喜欢一面用宗室挂帅,一面却又派猛将辅佐。 如给李孝恭派了李靖,给李瑗派了王君廓,给李道玄派史万宝等。 “若是王君廓也跟着造反了,那就麻烦了,尤其是若他们勾结突厥,只怕河北要再次动乱!” 河北已经乱过几次了,武德四年中原大战后,河北之王窦建德被擒入长安斩杀,河北本来传檄已定,可马上就又烽烟再起,刘黑闼称王河北失陷,虽然李唐马上力扑杀,但刘黑闼第一次兵败后依然很快卷土重来,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俩轮番上阵,才最终平定河北。 大唐在河北并不怎么得人心,若是李瑗王君廓再一反,只怕河北真的又要彻底大乱了。 “怀良,我希望带人去一趟幽州!”李世民盯着秦琅,“孤需要清楚的知道那边真正的底细!” 第74章 罗士信 能够十三骑破万军的王君廓,足够令李世民忌惮,虽然河北也有双士洛这样的心腹在,但他很清楚,他们根本不是王君廓的对手,尤其是眼下京师刚经历了大变,李世民最怕的还是王君廓这样的猛将勾结塞外突厥,他需要秦琅替他去河北走一趟,以掌握最新的情况。 身为镇抚司丞,这本就是他的职责,秦琅没法拒绝,何况刚刚李世民又照顾了他一次,没追究他包庇逆贼之罪。 出宫的时候,李世民特意赏赐了他十斤茶叶,皆是未加工成茶饼的散茶,这是李世民特意收罗来的,长安喝茶的多是士人、僧道,其中除了以团茶饼茶为主外,也有少量人喝散茶。 “谢殿下。”秦琅很清楚要收罗这些茶叶并不容易,足见李世民之有心。 宫门前,一名内侍给秦琅送上一个小箱子,里面却是足足百两黄金。 领了黄金回府,路上秦琅有些消沉。 “阿郎回来了?” 东宫到平康坊挺近,没多久秦琅便回到了新搬的平康坊大宅,门仆迎接。 秦琅无精打彩的点了下头应过,下马入府。 “三郎,刚刚宫里来人了,他们接走了尪娘。”玉箫出来迎接,一边说道。 “我知道。”秦琅叹口气,“殿下是让人接她回她娘身边了。郑十三娘也走了吧?” “没有。” “啊?” 秦琅意外,郑十三娘不是被籍没入掖庭为奴了吗? “宫里来的那位常侍说殿下有旨,已将十三娘赏赐给三郎为奴婢了。” 这还真是处处有意外,之前殿上李世民只说赏赐他黄金百两,奴婢一人,没想到这奴婢居然就是郑十三娘了。 “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箫有些担忧的道,毕竟隐匿包庇她们在秦府,可是有很大风险的,如今看样子事泄了。 “殿下早知道十三娘和郡主在此之事了。”秦琅有些无奈的叹气道。 “那殿下有无责罚三郎?” “没有。”秦琅摇头。 再次见到郑十三娘时,这位五姓嫡女眼睛都哭肿了,之前虽然也逃难在外,可毕竟她依然还是名门嫡女,但现在郑婉言却已经被籍没为奴,登记上了奴籍。 “拜见三郎。” 郑婉言面对秦琅,无法自称奴婢。 秦琅倒也没在意,反而安慰起她来,“你就安心留在府上吧,郡主虽被废为庶人,但接回到她母亲身边,反倒比在外东躲西藏要强的多。” 郑婉言抬头望向秦琅,“为何我父亲要检举告发我?” “我之前曾把你在我这的事情告诉过你父亲,也只是想让他暂时安心,我也料不到他会去告发你。不过其实你在我这的事情太子早就知道了,幸好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并不深究,虽将你打入奴籍,但好在没将你送入内教坊。” “幸好?难道我还要感谢他?”郑婉言咬着牙道。 秦琅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只好让她回去。 玉箫倒有点感同身受,她当年虽然家世不如郑婉言,可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后来家里获罪,她被籍没为奴,发落教坊,受尽苦楚,现在的郑婉言比她还惨,毕竟她是被亲生父亲出卖掉的。 “三郎,太子殿下将十三娘赐你为奴,这是何意?” “恶心下五姓七家。”秦琅道,其实他心里觉得李世民此举大有深意,一来恶心下之前支持建成的五姓七家,二来也是安抚下他秦琅,当然可能更是要借此让秦家跟郑家等关系交恶。 “十三娘今后怎么安排?要不安排她通房?” 秦琅苦笑了一下,“就让她给你做个伴吧,也不需要安排她做什么差事,毕竟以前名门嫡女也做不了什么粗使活。” “三郎这是怜香惜玉了,我看十三娘也不错,不如你就收了做个侍妾。” 秦琅摇头,这不成了趁人之危。 “跟你说个事,我接到太子的命令,要去趟河北幽州,可能要离家一段时间,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呢,可以去亲仁坊拜见一下我父亲和崔娘子,多走动走动。” “去河北幽州?这么远?如今天气炎热,实不适合长途跋涉。”玉箫心疼的道。 “此是公务,没有办法推辞。” 到家没多久,亲仁坊那边秦琼便差人来喊秦琅过去。 平康坊翼国公府和亲仁坊齐国公府只相隔一个万年县公廨所在的宣阳坊,两国公府又都得特旨临街开门,因此秦琅甚至都不需要骑马,出了门沿街溜达着一会就到了齐国公府前。 一叠摊煎饼,再摆了几根大葱,几样凉菜。 一壶酒,秦琅爷俩坐一起喝酒。 秦琼咔呲咔呲的嚼着煎饼卷大葱,“昨个你程叔过来找我喝酒,说到给郡主下娉之事,殿下仁厚,不怪你先前拒婚之事,还又将长乐郡主赐给你,这是咱们秦家天大的福报,咱们秦家不能表现差了,这娉礼一定得丰盛。” “我想好了,我就拿出来一千两黄金、三千亩地,一万匹绢,五百万钱来下娉。” 秦琅听了吓一跳。 “阿耶,用不着如此吧,这几乎都是齐国公府的全部家当了。” “全部家当没有,差不多一半吧,本来当初这些就是打算分家时分给你的,你没要,现在咱们秦家不能小器,便拿来给郡主下娉。” 做为两朝大臣,秦琼家当确实不少,这些不是靠俸禄积攒,也不是祖上遗传,全是秦琼为大唐一次次出生入死凭功勋挣的赏赐。 “咱们家是尚郡主,等大婚之时,殿下肯定也早就御极,那时你可就是尚公主。”秦琼感叹着道,“昨天殿下给郡主三千户真封,八千亩永业田,这可是好大手笔,将来也是要随公主带到你府上的,所以咱们也不能小器了。” 秦琼是个不看重钱财的人,当年李渊为他赐婚崔氏女,崔家张口就要百万陪门财,结果秦琼价都还没一个子儿,要多少就给了多少。 秦琅听着这些天文数字,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皇帝嫁女,国公娶妻,动不动就是万贯钱财,数千亩地,可普通百姓此时往往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不得不说,其实就算众正盈朝,天子圣明仁德,可这时代的百姓,也远远没有后世时的百姓过的好。 “阿耶,其实我与长乐郡主的婚事,先前跟殿下说好是假的·······” “三郎啊,以后切勿再说这种话了,不管之前殿下与你如何约定的,可太子嫡长女岂有假定亲的?难道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还能退天子之女?事可一可二绝不可再三,你已经拒过郑氏女,又拒过丹阳公主,绝不要再想着拒长乐郡主了,殿下就算再好的脾气,可这事情绝不可能容忍的。” 秦琼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儿子的背,“三郎,你已经长大了,考虑事情得考虑周全,不能光从自己这边着想,得考虑下其它人的感受。殿下跟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见你小子太拗,所以才如此说,这其实是照顾我们爷俩,爱护我们秦家,明白吗?” “可是长乐郡主才四岁!” 秦琼眼一翻。 “四岁怎么了?你也不过才十六而已,十年后郡主就十四岁可以出嫁了,那时你才二十六,还年轻的很。再说了,也不是让你干等,你现在宅里不是有个侍妾吗?之前殿下也赏了你两个宫人,现在又把那郑十三娘赏你为奴婢了,你都可以收用了,也可以生儿生女,你只是把这正妻之位留给郡主便好。” “阿耶,那才是个孩子。” “孩子就不会长大?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迎娶过门!” “我觉得心里别扭!” “别扭也得忍着,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你小子还推三阻四,别过份了!” 秦琅难得见秦琼发这么大火,只好投降。 “好好好,等十年后再说吧。” 秦琼这下才满意了。 “娉礼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这事我跟你程叔全包了,你也不用担心崔娘子那边,你现在炽手可热,她还指望着将来你多照顾下五郎呢,另外,她也希望你能够照顾下安上。” 秦琅对崔娘子的这些打算倒没什么,人之常情,女人肯定偏向自己儿子,甚至想帮下娘家兄弟也很正常。 “阿耶放心,崔司马在我那做事,我肯定会多照顾一二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我也不会让阿耶被崔娘子为难的。” “你就安心去河北吧,自己当心一些,李瑗这人没什么本事,一纨绔尔。但王君廓你千万小心,此人狡诈无常,隋末之时,为一方枭雄,最是反复无常,经常诈降,这人完全是个无赖,但一把大刀却是出神入化,尤其他骑射了得,更兼凶猛胆大,你可千万小心。”秦琼交待道。 “阿耶放心,我此去河北,也是在暗里行事,王君廓在明我在暗,要担心的是他才对。” “你去河北经过洛水时,替爹去祭奠一下你罗叔。四年前,我与你罗叔随殿下征讨刘黑闼,当时贼势凶猛,王君廓守洛水城不住,你罗叔请缨率二百人入城增援,王君廓则趁他入城时吸引了贼人注视时引城中兵马弃城突围而出。恰又逢大雪,贼军昼夜攻城,我军却再难增援,你罗叔坚守八日而城破,不屈被杀。” 秦琼说的罗叔便是一代猛将罗士信,曾经是张须陀的执衣,十四岁上阵杀敌,死时也不过二十三岁,死前是大唐郯国公、绛州总管。 死后,李世民重金赎回他的尸体,遵从他的遗愿,将他埋葬在北邙山,与他当年的知己裴行俨父子葬在一起。 秦琼叹道,“当年我曾与士信还有你程叔约定,将来死后要一起葬在北邙山,与裴元帅和行俨兄弟葬一起,三郎,你要记住,等将来我死后,要把我安葬到你罗叔和裴叔旁边。” 秦琅也没有料到秦琼与王君廓之前还有这样一段恩怨。 “阿耶请放心,只要这次王君廓敢有任何乱行,我必要将他置于死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祭奠我罗叔在天之灵。” “好,你裴行俨叔叔还有个幼弟名叫行俭,你此去河北,好好寻访一下他,看能不能找到,若是找到了,带回长安来。当年你裴爷爷裴叔叔在洛阳想除掉王世充,计泄被杀,只有行俭被家将救出,后来你罗叔为裴兄弟他们安葬北邙山,却一直没找到行俭,你替我好好寻一寻,务必找到,带回长安来抚养。” 第75章 一笔旧账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就在秦琅得了李世民秘密任务将要出使河北的时候,那边秦琼也很快被李世民召见。 东宫里一番君臣密议之后,东宫传出敕令。 诏改封任城王李道宗为江夏郡王,由灵州都督调任雍州治中,代行府牧职衔,统掌京畿军政大权。 诏封永康郡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灵州道行军总管李靖为灵州都督兼太子左司御率。 紧随着这两道诏令之后的是升凉州中都督府为大都督府,诏封左卫大将军秦琼兼任凉州大都督,杨恭仁为大都督府长史,召原凉州都督长乐王李幼良回京任刑部尚书。 同时,李世民加燕王李艺开府仪同三司官阶,并封李艺之弟李寿为利州都督。 但李世民又给麾下心腹大将尉迟敬德秘令,让他率八千精骑出京兆部署在京西一线。 更是授给秦琼精兵两万随同前往凉州,名义则是防范突厥。 平康坊。 镇抚司衙门,秦琅叫来了左司马崔敦礼。 “郑司马升去秘书省做秘书丞了,崔司马在司里倒是少了个伴了。”秦琅打笑道。 崔敦礼瞧着秦琅,心下不满,冷着脸道,“世家里出了个郑玄礼这样的败类,真是不幸,居然出卖自己的女儿、外甥求荣,无耻。” “相比起云定兴来,郑玄礼这倒还相差甚远啊,看来无耻之人都喜欢出卖外甥呢,说是吗?” 云定兴是隋朝废太子杨勇的云昭训之父,杨勇被废后,云定兴马上去投靠杨广,并亲自下手把三个亲外甥在内的八个杨勇之子毒杀,后来杨广江都被杀后,云定兴又马上拜在王世充膝下,帮着逼近杨侗让位于杨世充,居然还在王世充的郑朝当了太尉。 等王世充一亡,他马上又转投唐朝,居然还被封为归德郡公。就算经过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执掌大唐,可凭着当年曾经当过李世民的上司,再加上云定兴能说会道,让这家伙现在又当上左屯卫将军,可谓是在哪都混的风声水起。 不过云定兴坑女婿,杀外甥,却也是被天下人耻笑,这人本来就是一介商贾起家,因为奉承阿谀权贵宇文述,得以起家为郎将,后来又把女儿送进杨勇东宫为妾,借助女儿得宠上位,一生钻营投机,极为无耻。 崔敦礼本也是秦琅便宜舅父,现在当着他面说无耻之人喜欢害外甥,这是对着和尚骂秃驴。 崔敦礼面色难看,可一想到妹妹再三嘱咐,让他要对秦琅客气一些,再想想被自己瞧不起的郑玄礼,都能卖女儿求荣,自己对外甥秦琅低头也不算什么。 “三郎,我知道我之前多有得罪的地方,那是阿舅不是,不管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就宽宏大量,不要再计较过往了。阿舅如今也是诸般不顺,帮一帮阿舅。” 秦琅心情爽了许多。 这个崔敦礼打他一穿越过来,就处处为难他,各种瞧不起他,瞧不起秦琼,简直就是让人厌恶。 现在靠山倒了,也成了惶惶丧家之犬,终于也知道向他求饶了。 “阿舅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是长辈啊,咱们大唐以孝治国,我自然要好好尊敬孝敬的。上次让阿舅了结巨鹿王,这事阿舅就办的不错,殿下现在对印象不错呢,认为已经与过去划清界限了,只可惜上次让阿舅去招降薛万彻等没能成功,否则说不定早就调到三省中枢任要职了,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出卖女儿出卖外甥的郑玄礼去当秘书丞啊。” 崔敦礼道,“秘书丞虽说是五品官,可秘书省却是最无职无权的清水衙门,除了管管图书经籍,毫无权力,那衙门的五品官,连中书门下的七品官都不如,郑玄礼这回是彻底栽了,明升实降,再无出头之日了。” 秦琅笑笑,“阿舅啊,上次的事情没办好,就算了,我呢也想着让阿舅早点立些功劳,也好再回到中书省去,不说升调中书舍人,起码也得重授中书通事舍人吧,若是干的好,说不定殿下一高兴就授为门下省给事中了呢,那可是享有封驳大权的要职呢。” “三郎能这么关照阿舅就感激不尽了。”崔敦礼终于动容。 “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其实呢我这就有个合适的任务,办好了不说马上升门下给事中,但恢复通事舍人的职务肯定没问题,就是不知道阿舅敢不敢接。” “什么任务?” “之前攻打东宫,查抄的东宫书信中,有不少庐江王李瑗与废太子的往来书信,殿下看过后,对李瑗多有不满,觉得他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幽州大都督之职了,所以要调他回京来。阿舅正好去幽州传旨,召李瑗回京。” 崔敦礼一个激灵。 “我听说李瑗准备谋反?” “阿舅莫听人胡说,李瑗那是宗室名王,怎么可能谋反呢,再说李瑗此人向来懦弱无能,借他十个胆八个胆的也不敢谋反啊,所以说啊这趟任务那就是捡功劳的,事成了,那就是阿舅一人平定河北危局,胜过十万大军啊,这功劳岂不大了?就是连升三级都有余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秦琅笑呵呵的劝说道。 “若是阿舅害怕,那就算了,我让马周或魏征去也行,这白捡大功的机会,他们定会十分愿意的。” 崔敦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心动了。 “好,我去。” 打发走了崔敦礼,秦琅坐在公房里发笑。 这个崔敦礼倒也是胆大,不过他也并不是骗他,若是他真能把李瑗带回长安,那确实是大功一件。 不过有王君廓在幽州,他成功带回李瑗的可能性很小,当然,就算事不成,崔敦礼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也是朝廷大员,又是五姓子,李瑗和王君廓就算要造反,也得给这些山东世家一个面子。 召来魏昶、刘九等心腹。 “去河北?” “嗯,李瑗和王君廓可能要反,我们得去那边搞清楚情况。我已经让崔司马先行前往宣旨,他是明的,咱们呢则假扮一支商队稍后北上,暗里行动。我知道刘九郎和林三郎那都是边地出来的游侠儿,对北地也熟,所以这次带上们。” 两人自然没有意见。 不过阿黄却有意见了,“三郎,我老黄以前也曾经纵横山东过的,当年隋末之时也曾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郡,江湖上也是有面子的,此去河北,我随三郎同往,也能方便些。” 秦琅现在已经从秦琼那早得知了阿黄的底细,知道这家伙以前是个响马贼,当年在隋末时也曾拉过队伍起过杆子,势力一度也有数千人马,也算一方豪杰。 “行,既然阿黄说他在山东江湖绿林上有面,那这次就带上阿黄。” “三郎,我也去。”秦用吭声。 阿黄马上道,“咱大锤公子更应当去,我在山东江湖上有些小面,但咱大锤公子当年随齐国公征战山东时,那才是威名赫赫呢。” 魏昶几个也想去,不过秦琅最后还是决定只带上秦用、阿黄还有刘九和林三,另外魏征表示愿意同行,他本是河北巨鹿人,当年隋末时本就在河北加入的义军,再后来被窦建德俘虏,又在河北呆过很长时间。 “咱们这次行动得机密,让崔敦礼走明面,咱们行走暗中,为了掩护身份,咱们就假扮成一支商团,弄批货物从长安出发到幽州去,人呢不需要太多,除了咱们几个,再调二三十个行动队的兄弟就行。” 魏征道,“河北产丝绸、白瓷,而幽州靠近边塞,牲畜皮毛交易多,我觉得咱们可以贩点长安的货物过去,比如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拂菻的琉璃、天竺的霜糖、粟特人的香料等。” “魏主簿说的好,做戏也得做足,咱们从长安采购一批好货北上,这样既不容易泄漏身份,说不定到时还能在幽州大赚一笔呢,赚了钱正好当咱们公廨钱,年节时还可以给大家发赏钱。”秦琅很是赞同。 魏征有些鄙夷秦琅到处见缝插针想要捞钱的行为,不过也还是默认这样容易掩饰身份。 “假如李瑗、王君廓真的造反了怎么办?”秦用问。 “真要造反了也没关系,咱们把情报带回来就是。” “我是说万一他们造反,咱们被困住怎么办?” “殿下在河北也有不少心腹的,到时咱们还怕没地方去?”秦琅不以为意。 那边刘九却笑着道,“我倒觉得三郎巴不得他们反呢,我总觉得三郎这次行动是有备而行,否则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就是不知道三郎的自信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 秦琅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大唐的一块砖,太子认为哪里需要我便往哪里搬。” 熟悉秦琅行事的几人,便都一起哈哈大笑。 “虽然我不知道三郎的目标是谁,但我知道这家伙惨了,被三郎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刘九捋着胡子道。 秦琅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76章 小小未婚妻 离京前,皇太子妃长孙氏召秦琅入宫。 丽正殿,拜见太子妃后,长乐郡主丽质居然躲在太子妃后面有些扭捏的不肯上前了。 “这孩子,你之前不是天天喊着要见三郎哥哥嘛,如今三郎来了,你还躲起来了。”长孙看着女儿这害羞的样子也不由的笑了。 “三郎哥哥,你要离京去幽州吗,听说幽州很远。”丽质靠在母亲的背上,露出小半张脸来对着秦琅问道。 “嗯,幽州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就算是最快的马也得五天五夜才能到,正常情况下得走上十天半月呢。” “我听说幽州靠近塞外,你可要当心突厥人。” “谢谢郡主的关心。” 丽质有些不高兴的上前,“我阿耶阿娘已经收到你家大媒宿国公程将军送来的娉礼了,也合过了生辰八字,换过了庚贴,如今婚书也下了,我们现在就是定亲的未婚夫妻了。” 秦琅听着一个四岁的可爱小姑娘跟他一本正经的说两人是未婚夫妻了,顿觉很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三郎哥哥,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就长大了,就嫁入秦家。” 秦琅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这奶声奶气,这一本正经。 “三郎哥哥,你可要答应我,等我哦。” “好的。” “那你发誓!”丽质那双大眼睛不灵不灵的闪动着。 秦琅感觉自己居然有点抵抗不住,只好举起手发誓,“我发誓,等你长大那天,我会身骑白马来迎娶你。” “真的吗?”丽质欣喜。 秦琅伸出右手弯起小拇指,“我们拉钩。” “拉钩?” “嗯,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秦琅用小拇指钩住丽质的小拇质,然后用大拇指上翻,与丽质的大拇指印在一起。 一大一小两只手便牢牢的锁住了。 “为何拉钩还要上吊?”丽质不解。 “两个大拇指上调印在一起,便表示诺言永不背弃。” “好,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丽质开心的把大拇指紧紧的按在秦琅的拇指上。 长孙太子妃在一边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样子,笑的很开心。 原本当她听说太子把丽质许给秦琅的时候,一开始是反对的,两人相差十几岁。可后来李世民说秦琅其实也就比丽质大十二岁,十年后成亲时秦琅也不过二十六,甚至早点出嫁,只要再等八年就行了。 丈夫仔细劝说后,太子妃才终于没那么反对。 不过现在看到丽质跟秦琅这般好,她又觉得或许这两人真的本就当是一对的。 “三郎,这个你拿去。” 太子妃取来两个盒子,打开,里面一叠的契书等。 “这是?” “左边这个盒子里的地契等都是程咬金替你家送来的娉礼,除了那对大雁外,其余的东西我都装在这里了。” “右边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太子刚给丽质的真封实邑和永业田,三千户真封和八千亩永业田,我现在一并都交给你。” 秦琅看着这两个盒子,有些怔住,一时不太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娘娘这是?” “本来按理丽质要到婚后才会拿到真封,但殿下宠爱这孩子不顾大臣反对破例给了全部实封,我虽也劝谏但殿下不肯听从。既然这真封都已经赐下来了,也就罢了。可丽质还小,自己也管不了这些,所以我便干脆将这些都交给你来打理好了。” 长孙太子妃一番话可真是惹人惊讶了。 秦家给的娉礼很丰厚,虽说十年后大婚,但现在订婚前就把娉礼全给足了,还是无比丰盛。可人家太子妃更过硬,秦家给的娉礼多,但太子妃一点也没留下。 不但全都返回,另外还把长乐刚拿到的真封实地都一起给了秦琅来打理。 “这不是赔嫁,殿下说了,丽质的陪嫁过两年再开始置办,时间还早,来的及。这些只是丽质的真封,本来也是出嫁后才拿,现在就干脆交给你来帮她打理,反正早晚也是你们的。” 秦琅想了想,摇头拒绝。 “太子妃,这娉礼既然送入东宫,那便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至于郡主的真封,更应当由太子妃代为打理。” “三郎啊,如今你家娉礼也送进东宫了,等你从河北回来,便要正式举行订婚仪式,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呢已经从齐国公府分家出去了,听说你还是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这很了得。但也得开始置办些产业,为将来早做打算,你父亲给的娉礼,还有长乐的真封我们现在一并给你,这也是我们两个家庭对你们两个未来的小家庭的一番祝福。” “你也要开始学着理财持家,这些还是你自己来管理的好。” 长孙氏坚持道。 从东宫辞别出来,秦琅还是带上了那两个箱子,箱子不重,里面只有一些地契、存单,秦家的那些金银钱绢、器物用具等娉礼,都另存在他处,凭存单去取就行。 可这两口小箱子里的东西却真的很贵重,秦琼下的娉就足差不多是亲仁坊齐国公府半个家当了,长乐的真封也是足足三千户的真封加上八千亩的永业田。 “翼国公请随咱家来。” 一名东宫内侍引秦琅到太府寺去交接。 一番手续过后,秦琅才惊讶的发现,李世民给女儿的三千户真封,居然挑的都是那些丁多的殷实大户,平均都在每户三丁以上,实际上的三千户真封,足给了一二千万丁口。 这意味着长乐每年都能领到一万二千课丁的租调,一丁年租两石、年调绢二丈、绵三两,公主可独占三之二,另三之一缴朝廷。 公主的这些封户基本上都集中在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淮南等地,全是富庶之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旨令,给你重新在关内山东等地颁授的永业田,国公四千亩,上柱国三千亩,按新规官爵勋兼有者,按最高者给予,因此当授四千亩。太子令,全部足授,关内一千亩、河东一千亩、河南一千亩、淮南一千亩,另外,额外赏赐一千亩于河北,加上前次太子殿下赏赐给翼国公终南山下原废太子庄园的三千亩地,共计八十顷。” 开国之初,皇帝李渊对于臣子们的赏赐向来大方,为了争夺人心,各种勋官爵位不要钱一样的撒下去。 就算是永业田,也都是有一份官勋爵就发一份。 但是现在天下一统,情况有变,田地既要均给百姓,又要皇家和官府占用,因此可用之地也渐少,故李世民听从臣子建议,对于勋官爵皆有者,官人永业田只按最高的一份给,甚至并不一定能够完全实授全给。 现在给秦琅这个女婿,李世民很大方,不但按最高的国公那份永业田的四千亩全给,而且还额外多给一千亩,又都选在那些富庶之地。加上前次三千亩,实际到手八千亩,这变相的等于还是把翼国公和上柱国的那两份都给他了,连官人永业田也给了。 秦琅前后两次给实封,真封数已有六百户,这次皆按每户三丁给,总共六百户给了一千八百丁,以后秦琅每年能享受一千八百丁三分之二的租调,虽然比长乐郡主的一万二千丁还是相差很远,但已经在满朝臣子中都算是丰厚待遇了。 “翼国公,你这手里可是总共有两万亩地了,主要都在关内河南河北河东山南淮南诸地,恭喜翼国公,不过咱家也要提醒声翼国公,这地拿到手后,今年朝廷可暂时不管,但从明年春起,这些地可不能再荒废了,必须得耕种,否则朝廷若发现荒废,将会责罚。若是连续三年抛荒,那么这些地就要被收回的。” 那位官员一番话,说的秦琅有点惊到。 “不能荒废全都得耕种?可我哪有这么多人手?” 那位绿袍官员便笑道,“翼国公无需要惊慌,殿下早为你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你的这些地虽然分散在多地,但是翼国公和公主的封户,也并不都集中一处,也是分散各处的,所以翼国公可以把你的这些地,交给你的封户们佃种,然后收租便好。这样一来,翼国公的地不会荒废,有人耕种,而翼国公的封户们也能佃租到更多田地,有更多收益。” “百姓不都均田到户了吗?大家自己均了田地,那还需要佃我的地耕种?种的过来吗?”秦琅问,毕竟朝廷的均田令上写的明白,每丁均田百亩,可世袭的永业田二十亩,死后需要收回的口分田八十亩。 一丁就有百亩地了啊。 “呵呵。” 那官员笑了笑,“翼国公有所不知,朝廷虽然下令均田,说一丁百亩,但具体也是看当地人口和田地实情来的,若是在那人少地多的宽乡,有足够的田地,自然能均到百亩,这百亩就是上限。但在中原人多地少的狭地,这一丁百亩基本上是难以达到的,往往能均到三四十亩就是不错了。因此,多数百姓,其实还是需要再额外佃种一些地主官员的田地,或是官府的职田、公廨田等的。” 原来所谓均田一丁授田百亩,只是理想状态,或者说是授田上限,但在人多的中原地区,这条很难达到,一个村子的田地是有限的,而除掉地主和百姓手里的私田,能拿出来均田的也就是官府手里的官田公田,人丁越多,平均分下来就越少。 战乱之后,中原许多村庄等被毁,人口大量减少,给了朝廷均田的空间,否则一块田地一个主,哪还有地可均呢? 现在就算是战乱之后,可均来均去也均的差不多了,无主的地已经越来越少,有也是在那些边疆之地了。 手里一下子握有两亩地,八千亩是代长乐管理的,他自己八千亩,秦琼拿出来做娉礼四千亩太子妃也转交给他了,他现在确确实实也成了唐朝的一个大地主了。 好在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否则这些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耕种管理了。 两万亩若全租出去,按官田出佃标准亩升六斗的话,那一年就能有一万二千石粟的地租收入啊。若是再加上一万三千八百个封丁三分之二的田租约九千石粟,还有调绢折两千多匹······ 卧槽! 秦琅心里一算吓一大跳,仅封户租调和永业田租,一年下来就是两万一千多石粮,加两千多匹绢,这李世民是给了他一颗摇钱树啊。 这才是迎娶白富美,当上CEO,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啊! 第77章 趁火打劫的颉利可汗 怪不得人都说隋末唐初是最后的贵族时代。 娘的,这年头当上贵族,还真是什么都有了。经商做贾,这几辈子也比不上当贵族来钱快啊,何况做商人还得时刻当心要被朝廷贵族们杀猪。 贵族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坐地收租,一本万利,毫无风险。 贵族的待遇太好了,好到秦琅如今这个既得利益者都觉得有些过份了的感觉,长乐一个四岁的郡主,居然就从国家嘴里抢走了整整一万二千个青壮劳动力,抢走了一万二千丁三分之二的租调。 秦琅一个人就占了两万亩良田,而普通百姓们却连一百亩的均田都无法实授,这意味着秦琅一人最起码就挤占了一百多两百户普通百姓的田地。 怪不得唐初虽猛,可没几十年就不行了,朝廷头上压着如此沉重的贵族大山,能轻松前行才怪。 秦琅去了趟亲仁坊,准备把秦琼的那四千亩地还给他。 结果秦琼听说太子妃把娉礼又都给了秦琅,还把长乐的真封也都给了他后,只是淡淡的来了句,“这些你都收着,太子妃说的对,你现在也是分家立户了,也得开始置业理财了,这些就算是你的本钱吧。” “那四千亩地还是还给阿耶吧。” 秦琼只是笑了笑说,“先前我的国公和上柱国勋爵永业田就有七千亩了,后来还得了几千亩赏赐,然后之前殿下改封我为齐国公时,又特旨在齐州给我赏赐三千亩地,算起来也足有一万五千亩左右,我给了你四千亩做娉礼,又给了秦勇他们两千亩安家,如今我手里头依然还有九千多亩地呢,更别说现在还有一千二百户真封,封丁足有三千六百,一年的永业田和真封,又够置办不少地了。” 原本秦琅还以为秦琼大出血,两次就送出去六千亩地,家里没什么地了,谁知道秦琼居然还有九千亩地,真不愧是大官僚大贵族大地主啊。 父子俩聊了几句,结果秦琅震惊的发现,其实秦琼这样的新贵虽然得赏赐多,可在长安论财富土地根本还排不上号。 不说什么八柱国家这些老牌关陇贵族门阀,就说山东五姓七贵,说河北的柳薛裴,说京兆的韦杜,说关西的弘农杨,说江南的兰陵萧琅琊王,朱陆顾张等,哪家不是家财亿万呢。 哪怕之前只是打铁出身的老黑尉迟恭,加入唐朝比秦琼还晚了几年,之前地位也一直比秦琼低,可玄武门当天,就凭着他一槊捅死元吉,救下李世民的救驾之功,事后直接就接收了元吉的全部产业,府邸别野庄园钱财奴仆等等,就那一笔赏赐,其财富就已经远把秦琼甩了一整条朱雀大街了。 而玄武门当天杀进长生殿软禁了皇帝李渊的侯君集,事后也是得了数座皇家大庄园,光是绢就赏了万匹。 论家底,侯君集这个原本的全椒县开国子,如今都远超秦琼。 至于驸马柴绍啊,西梁皇帝之子隋朝国舅唐朝宰相萧瑀啊,南陈皇子大唐宰相陈叔达啊,李渊的老伙计宰相裴寂啊,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是富的流油,全是大贵族大地主。 秦琅刚还以为自己也能迈入长安十大富豪之一呢,结果现在一看,连长安富豪榜都上不去。 两万亩地,根本算不得什么。 秦琼对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看的不是很重,秦家以前也是地方士族,自汉代到如今,也延续几百年了,秦家世代仕宦,家乡更是有不少祖产,所以可以代代薪火相传,学文习武,出仕为官,日子一直是不错的。 从不缺钱的人,对钱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渴望和看重。 “我马上要去凉州了,你也要去幽州,路上小心些。”秦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跟长乐郡主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也就不要再东想西想了,安安心心踏实本份点。有空,也多读读书,有句话你阿娘说的对,开国之初,将门兴贵,但一统江山后,便会偃武修文,到时便会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我们秦家顺应时势。借着拥立之功,如今一门三国公,但若要想兴盛下去,终究还得靠文。” 西魏以来,多少关陇贵族强盛一时,不说一门三国公,就是一门十几个国公郡公县公的又如何,还不是兴也忽忽亡也匆匆,说到底天下只有千百年的士族,却很少能有数百年兴盛之将门。 “阿耶你也要小心一些。” “其实我过去也就是替换一下长乐王,他也是废太子的人,殿下不太放心他,但是他这人也比较胆小,我諒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等我一到,便会老实交出印信回京了。” 秦琅摇了摇头,“阿耶,长乐王自然不用担忧,我担忧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燕王李艺?”秦琼笑笑,“李艺前朝大将,素有威名,战阵统兵确实了得,但李艺虽说跟太子亲近,可他并不是太子的人,其实真正算起来,李艺本是前朝大将,隋乱时割据河北幽州一方,但李艺打仗厉害,却没有什么政治威望,又被堵在幽州边地,故后来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归附大唐,因归附的早得封郡王之爵位赐李姓,列入宗室属籍。可李艺始终还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大唐开国之初,需要他这样的实力派来降。但是等天下渐定,朝廷便也开始要收夺他们的权力。” 当年李渊先后把吴王杜伏威和燕王李艺征入朝中,杜伏威和秦王李世民走的近,燕王则因为得罪过李世民,便被建成拉拢过去结成同盟。 李艺在河北幽州经营多年,在那边威望高,可他入朝也有数年,此后朝廷再也没有让李艺回过河北,几次短暂外任也都是在关内一带任职。 他当年带入京的得力部下如薛万彻兄弟等,也多被调离。 “李艺如今在豳州,实不足为惧,若他和李瑗换个地方,那就不一样了。” “阿耶,其实我也没怎么把李艺放在心上,正如阿耶所说,李艺如今在京西北,他根本没有什么折腾的机会,南有长安,北有凉灵两个都督府,他敢妄动那就是自取灭亡。儿子担忧的,其实是突厥人。” “李靖之前上奏说上次围攻乌城的只是突厥的南面设郁射设私自行动而已,颉利根本没有南侵之意。”秦琼相信李靖不会乱说。 “彼一时,此一时也。之前突厥围盐州乌城,确实是郁射设勾结朔方的梁师都的私自行动,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刚经历了靖乱之战,京中大变,此时天下未稳,正是突厥可乘之时。颉利虎狼之辈,他焉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若儿子所料不差的话,颉利此刻估计已经在征调部落兵马,准备乘势南侵了。” 秦琼皱眉。 “去年武德八年,颉利已经大举南侵过,可是被我大唐数路出击击退,最终颉利派使者与我大唐达成和议了。” “阿耶,去年那一次入侵,前期边军就已经屡次大败,大将军张瑾被打的全军覆没,若不是李世绩和李靖两员大将一东一西顶住了颉利进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后来颉利见没什么机会,也是狠狠敲诈了朝廷大笔钱财女子才撤兵的。” “自隋末始毕可汗以来,始毕、处罗、颉利三兄弟一次次南侵,每次都要从中原敲诈勒索,早就已经上了瘾,这次有机会肯定还会再来,而且只怕会规模更大。希望阿耶此去凉州,早做预防,李艺虽然不足为惧,但要防范他勾结突厥人里应外合,打开泾河一线通道放突厥人进入关中饮马渭河,直抵长安城下。” 秦琼认真的思考起来。 “之前突厥数次南侵,虽然自西而东,两三千里边境出兵,但主力主要都还是集中在河东一线,你现在意思这次若突厥南侵,会选择关中方向突入?” 秦琅点头,这可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 颉利率四十万大军南侵,正是在灵、凉之间的泾河河谷孔道一线突入,一直杀到了长安城下,最后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来了个白马之盟。 可以说,那一战,打的李世民憋屈万分。 若不是李世民那是马上打出来的,这一战就能被逼的身死名灭。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些话你有没有对殿下说过?”秦琼问。 “我刚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可靠的情报佐证,我已经让镇抚司派出了许多人手往边塞去收集情报,甚至我这次去河北,其实不仅仅是冲着王君廓李瑗去的,也是奔着去边境上瞧瞧突厥人的虚实去的。” “未雨绸缪,你这样想是对的,不过就算没有证据,可这种大事,想到了也应当及时上奏太子殿下,供他参谋。” “论及行军打仗这等事情,还是阿耶的本行,报告太子这事还是阿耶你来吧。”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份量也是不一样的。 秦琼充满担忧,“如果突厥颉利可汗真的不顾之前和大唐结下的盟约来犯,只怕又会是一场恶战,数千里边境上的百姓又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阿耶其实也不需要过于担忧,就让颉利再嚣张几年又能如何,咱们的太子殿下可是百战得天下的主,论打仗那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现在顾及内外安稳不能放手一搏,可顶多隐忍几年,咱们到时就能大军北伐,彻底的教颉利做人。”秦琼很是自信的道。 “战争一开打,就会有无数的将士、百姓亡命!” “阿耶,大唐与突厥早晚要决战的,这世上有大唐便不可能留着突厥,看吧!” 第78章 搂草打兔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马,咱们司里账上还有多少钱,调出来采买商货。” “去河北?” “对,反正搂草打兔子,捎带活。” 平康坊,镇抚司衙门里,主簿马周有些无奈的听着秦琅的打算,“三郎此去河北,任务很重啊,哪还有功夫运货贩卖?” “这就不懂了,做戏就得做套,再说了,贩卖点货物赚点外块也不耽误我们的任务嘛。赚点钱回来,不正好可以扩大下咱们司里的小金库嘛,等年节的时候,也好给大家多发点年货节礼啊。” 秦琅自己现在成了坐拥两万亩土地,有一万三千八百封丁税可收的大地主,但他可没忘记手下兄弟们的福利。大家跟着他做事,总得有好处啊,平时不把马儿们喂饱,关键时候马儿怎么会卖力奔跑呢。 福利好,凝聚力才好啊。 一味的讲责任派任务,但手下人的死活不顾的上司,十个有九个最后得被背后放暗箭弄死的。 况且秦琅早就了解过了。 这年头,长途贸易十分不易,因此能够搞长途贸易的都是比较有实力的商家,高风险带来的是高收益,长途贸易的利润是相当惊人的。 秦琅他们这次北上,就算扮成普通商队,但实力摆在那里,不论明里暗里,黑的白的那都是不用担心的,一路上都可以摆平。现在的条件不利用,那就是资源的浪费啊。 像是边境上的军队,就喜欢利用手里兵马的实力,还有边境上的位置优势,经常会偷偷的派兵去搞点回易,也就是走私,赚了钱将校们拿大头,手下士兵们也跟着吃点肉喝点汤,皆大欢喜,甚至朝廷就算知道了,一般也往往是睁只睁闭只眼的,如今秦琅北上,打算也捎带着赚他一笔,反正他名面上还可以用贸易做掩饰,连私下回易的名头都不用担。 另一主簿魏征也是直摇头,他觉得秦琅这年轻人哪都不错,可就是死爱财,据说还好色,年纪轻轻的居然就染上这么多毛病,真是可惜了。 不过魏征把这些归根于秦琅没读多少书,若是秦琅能够多读一点圣贤之书,儒家经典,也就不会如此了。 “魏主簿,来的正好,之前给我的酒曲秘方和魏公酒酿造之法,我回去后找了些老酿酒师傅,仔细琢磨之后稍调整了下,新酿制出来一款酒,取名国公酒,来品品味道如何,若是也觉得不错,我准备就上市了。”秦琅笑呵呵的把一个酒葫芦递给魏征。 魏征本想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可鼻子一吸溜,居然没忍住,手不自觉就伸了过来。 打开,小抿一口,魏征不由的两眼放光。 “这酒不错,与魏公酒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这是新酒?” “没错。” “可眼下正是盛夏季节,酷暑闷热,不是酿酒的时节,此时酿酒,最容易酒酸,是如何解决的?” “这个说难不难,其实关键还是温度,而不是季节。季节变化,改变的正是温度。现在天气热,会影响发酵的过程,所以我特意选在了窑洞里酿酒,窑洞里春暖夏凉,尤其是大点的窑洞,挖的深一些,那么外面的暑热就完影响不到了。” 说是简单,但是真要调整一套工艺,要摸索出新的流程,把握好每个关键的节点,却是非常不易的,好在秦琅找来了不少老师傅,又开出了重金悬赏,加上他后世经常见乡下祖父小酒坊酿酒,所以也还算是能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思路来。 “这酒如何?” “好酒。” 魏征点头承认,虽然他觉得比之他的魏公酒珍藏不是缺了点味道,但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魏公都认为是好酒,那我这酒就算成了,正好已经酿出了几批,这次就都带上去河北沿途贩卖好了,名字嘛,就叫国公酒。” 魏征酿的酒叫魏公酒,秦琅酿的酒按理应当叫秦公酒,可秦琅毕竟太年轻,叫秦公也不好听,秦琅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叫国公酒,国公国公,国公酿造的酒,喝了当国公,多高大上啊。 将来也容易形成品牌传播嘛。 “老魏啊,这可是咱们酒坊第一款酒,有空的时候也去帮忙指点改进一二。” “这酒是三郎酿的,自然是的。”魏征倒没太在意酒坊的事情,当初他答应了秦琅拿出酒曲和秘方来,后来说到做到,但对于管理等却是一概都没插手。 “等年底再合算吧。” 秦琅只是拿这国公酒试水,他现在已经准备上马白酒了,酿造水酒会剩下许多酒糟,剩下的酒糟一般也只能拿来做饲料喂牲口,正好用来酿白酒,这种糟烧酒又称为酒汗,在后世江浙一带可是很流行的,好的酒汗那也是酒中精品呢。 不过暂时来不及了,秦琅打算等河北回来后再弄,不过之前实验时得了一批高度蒸馏酒精,他倒是干脆留着准备带上做医用酒精了。 一口气把镇抚司衙门账上的钱都提了出来,然后让魏昶这些熟悉长安坊市的原不良人去大采购,进了大批比较稀罕的货物。 “西域的香料,高昌的葡萄酒、益州的蜀锦、成都的麻纸、天竺的霜糖、江南的茶叶等等·····” 长安到幽州,距离两千多里路。 按照正常的贸易情况算,从长安运蜀锦等商货到幽州去,价格起码翻上一倍。而如果运过去的是更稀少的一些商货,利润有时能达到更高的两三倍之多。 当然,若是秦琅他们连沿途的关卡孝敬卡要等都省下来的话,那利润还是非常惊人的。 “我们跟东西两市二百七十行的那些行首们都挺熟,直接找他们要的一些好东西,而且每样货物都只付了二成货款,余下的约好三个月后付,到时我们多付两成利息就好。” 这简直是不要钱的买卖,无本生利,付二成款拿货,三月后付尾款,只多付两成利,在这个时代来说,这确实有点强逼的嫌疑了。 “不是逼迫,是大家卖我们的老脸面,都是在长安城多年的老朋友了,大家相互关照而已。况且,有些人本就是我们镇安司的暗桩线人。”魏昶不以为意的道。 秦琅想了想也是,这年头好多商人都得依靠有实力的靠山,要不然这买卖哪这么好做的,能有机会跟镇抚司搭上关系,就算要白送货物送钱,他们也愿意啊。 这确实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就跟到电视台或报纸上登广一样,这都是有回报的。 “三郎,最近西市新到一批胡姬,非常不错,有波斯萨珊国来的一些沦落为奴的贵族女子,也有一些拂菻国来的金发碧眼女奴,三郎要不要,只要开金口,我马上就给送几个过来。”魏昶一脸猥琐的道。 “老魏啊,现在怎么也喜欢这个调调了。” “不白拿他们的,就当是我送三郎的,我掏钱买。” “那不成行贿了?” ······ “要不去买几个过来,咱们这趟带着去幽州?” 刘九凑过来道。 “行车赶路的,捎带几个女人不方便。”秦琅拒绝。 “商队里带女人是常事,贩卖女婢更是赚钱买卖,咱们带几个,更显的像模像样嘛。”刘九还是想带。 看他们那起劲的样子,秦琅也想瞧瞧这时代的欧洲大洋马,于是假装勉强同意了。 ······ 三天后。 长安城外,灞桥。 一支商队从长安出来,采购的许多商货都用骆驼背着,骆驼运货比起车马方便,不用受限于道路条件。 秦琅换上了一件充满胡风的对襟小翻领短衫,脚上踩着一双透气的草鞋,头上戴了顶遮阳笠子,骑着豹子头。 没有带马槊铁枪,只在腰间佩了一把横刀,鞍上弓袋里装着一副弓箭,但暗藏了一对金锏。 身后是换做了稽胡打扮的刘九、林三,以及做护卫装扮的秦勇秦用,还有做马夫装扮的阿黄,另外魏征一身长袍,明显是商队的账房先生了。 后面还跟着约三十来人,他们充当着商队的护卫、马夫、力工等。 商队后面,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和尚,是要搭伙同行赶路的,这年头虽说大唐一统,可道路上并不安靖,拦路打劫的山贼响马依然不少,大家出远门还是习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而商人们也喜欢带上书生或是和尚道士们同行。 出了长安城来,驼队缓缓前行,驼铃声声。 镇抚司几十人,或骑马或步行,看似随意,其实早就有了详细的部署安排,外松内紧,尤其是对秦琅这个司丞,更是四面暗中保护,一旦有意外发生,会第一时间护住他,确保万无一失。 秦琅骑了会马,便有几分后悔了,让阿黄弄了块丝巾过来围在脸上遮住口鼻,这年头的官道虽然挺宽,可却都是土路,这下雨天泥泞难行,天晴了却又灰尘仆仆,骆驼人马前面一过,后面人就完被灰尘笼罩住了。 银面韦陀秦勇看秦琅直皱眉,便道,“三郎,要不我派兄弟们拉开一些,也省的到处是灰?” 秦琅瞧了瞧这位银面韦陀,虽然他并不曾被秦琼收为义子,但论勇猛,却是秦家家将里不输秦用的猛人,仅看他使用的兵器就能知道了。 大锤公子秦用惯用马上长兵是铁枪,近战是对铜锤。 而秦勇马上长兵却是棍,但又不是普通的一根长棍,而是一根级为沉重的熟铜盘龙棍,这根铜棍前端有一段链条连着一截短棍,使的这支盘龙棍变化无常,既像两节棍又似链枷,加之铜铁材质,刚猛无比。 而秦勇的短兵器却是一对金刚降魔杵,长不及前臂,这杵虽短,但用的时候握在手里,露出前段的尖头,配合拳法却是极其凶猛狠辣,能锤能刺,尤其是这玩意还能当暗器投掷甩砸。 长短兵器皆为钝器的将领,一般都是走刚猛路子,秦勇秦用两个,一个勇悍一个威猛。秦勇用金刚杵还有个来历,那就是他少时曾是寺中沙弥,后隋末乱世寺破成了流民,再到被官府捕拿为奴,再到秦琼身边为亲兵,一路走来,这位昔日的小沙弥也早成了一尊嗜血战神。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警戒,咱们这才刚出长安城呢,总不可能就会有山贼响马吧?”秦琅笑道。 秦勇表现看起来面皮白净倒是斯斯文文的样子,闻言轻轻一笑,“三郎可莫被长安城的繁华所迷惑,只要出了长安城二十里,就没有哪里是净土了。咱们这么大一支商队,那么从骆驼货物,只怕一出长安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所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不至于吧?” “三郎若不信,可以问下老马头,他以前干这行的。” 阿黄牵着秦琅的马,迈着一双腿丝毫不慢,闻言嘿嘿一笑,“阿勇说的没错,这天下啊,哪哪都不太平,这京都长安,各州县城池,有城池军队护卫,当然没有贼匪敢靠近,但是这逢山过林,遇水经河,可就得小心了,左不齐哪里就藏着群强人呢。” “咱们这么多商货,还一看就都是值钱玩意,肯定有那强人眼线早盯上了。” 秦琅听了倒不以为意,丝毫也不慌张。 “们这么一说,我倒反而来了点兴头了,这沉闷赶路吃灰也没意思,若是有人来助助兴倒也打发下闷子。”秦琅瞧了瞧这漫天灰尘和驼铃声声。 “今晚咱们就不入城歇息了,离城稍远些,找处山脚或是河边,咱们露营。” 秦勇撇撇嘴,“三郎咱们这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大家出门在外行程赶路,那都是不想惹事,哪还有故意招摇引诱的。” “这个引诱说的好,阿黄啊,让兄弟们把货物归置归置,故意多暴露点出来,一定要让那些所谓的强人知道咱们是大肥羊,不可错过的那种。”秦琅一脸坏笑。 阿黄嘿嘿的笑,“三郎这也太坑了啊。” “这叫姜太公钓鱼,咱也是愿者上钩嘛。”秦琅道。 “有必要吗?”秦勇问。 “咱们是什么衙门?镇抚司啊,干什么的?掌监察揖捕大权啊,我觉得这些什么绿林响马江湖好汉剪径强人啥的,其实都是值得好好收编一下的,这些人在道上消息灵通人脉广,若是能被我们收编一二,对我们大有帮助。”秦琅道。 “原来三郎打的这主意啊!不过这些人要么是些亡命之徒,要么就是些桀骜不驯之人,或者是些无赖宵小,只怕并不好用。” “好不好用,总得先试试嘛。再说了,就算收编不成,咱们顺便清几个寨子贼窝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赚点意外之财呢!” 第79章 江湖故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今天加更一章,后面还有一章!谢谢再找本好书成为本月票王,我想问下三十九票的号怎么升的,牛.) 秦琅很向往江湖。 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绿林好汉们。 只是银面韦陀对于所谓的江湖,所谓的绿林好汉却只是满脸不屑。 “在朝廷的眼中,江湖绿林不过是山贼马匪盗贼宵小而已。” 乱世之时,这些人或许也能啸聚人马,纵横一时,可如今天下一统,这些人便没有什么活动的空间了。 识时务的早投奔归附了朝廷,运气好点的百战余生封爵授勋,起码也能得一官半职,运气差点的,自然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了。 阿黄、秦勇这些人当年也都是那江湖的一份子,他们本不是江湖人,最后在那乱世里也成了江湖一份子,可最终都还是远离了那个江湖。 江湖里当然也出了不少人物。 但现在还在那江湖里混的,自然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据说单雄信曾经是前朝末年第一好汉,家住山西潞州八里二贤庄,是大隋九省绿林公推的总瓢把子,绰号赤发灵官,行走江湖极为仗义,他的武器是砍伐门前的一颗枣树制成的马槊,称为金顶枣阳槊,又称寒骨白,据说重七十二斤?”秦琅笑呵呵的道。 “三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单雄信此人是前朝河南济阴郡人,曾与东郡任法曹翟让交好,好结交朋友倒是真的,后来也正因为翟让聚众起兵,便率部前往归附。”秦勇是跟随秦琼多年的亲兵,对于当年瓦岗的二当家还是比较了解的。 “单雄信号称飞将,擅使马槊,骑射本领很强,不过此人地方豪强出身,性格却有些胆小怕死。” “单雄信怕死?” “可不,”秦勇不屑道,“当年单雄信与徐世绩,也就是如今的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一起率众归附起兵的翟让,后来徐世绩提议以瓦岗为大本营,劫掠运河,势力渐大。再后来李密上山,李密是八柱国李弼之后,曾经是杨玄感的谋主,兵败后逃亡江湖,最后上了瓦岗,此人有本事,带着瓦岗打了多次胜仗。” 当年秦勇随着秦琼在河南剿匪,在张须陀的率领下,打遍各地的流民义军无敌手,翟让徐世绩单雄信的瓦岗军也多次败于他们的手里。可后来李密号令瓦岗,在荥阳大海寺设下陷阱,却把张须陀杀死,秦琼和单雄信、贾务本等诸将被迫去投裴仁基。 “李密威望高后,瓦岗一山难容二虎,最后李密摆下鸿门宴,伏杀翟让,当时单雄信可是跪地求饶不止的。再后来,李密与王世充决战兵败之时,阿郎与程将军等都是被围后而降,单雄信却是主动率兵归附的。” 当年的瓦岗三雄,翟让虽然义薄云天,但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徐世绩人年轻而凶悍有远见,唯独这个单雄信却是勇悍却又怕死,最是让秦勇他们瞧不起的。 “当年李密虽败于王世充,但并不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阿郎与程、罗诸将还在死守,徐世绩也镇守黎阳,可是单雄信和邴元真引兵献关投降,李密无奈逃往关中投唐,阿郎等最终箭尽粮绝才被迫降王世充的,当年义军中声势最大的瓦岗,因此崩溃,实在可惜。” 在秦琅看来,瓦岗的败亡其实有很多综合因素,可以说瓦岗虽是翟让等人建立起来的,但成也李密,败也李密。在李密一上山后,就注定瓦岗会有场内讧,而那内讧,也使的单雄信等人早就跟李密离心离德,早有裂缝了。 当年的瓦岗,出了无数英雄好汉豪杰,其中多数都是起于草莽的,奈何这支势力终究还是败了,最终让八柱国家的李渊得了天下,当年无数瓦岗豪杰也最终汇聚到了李世民的手下。 而李世民带着这群瓦岗好汉,最终又发动玄武门之变,抢了大唐天下。 “自瓦岗败亡后,天下间再没有这样英雄汇聚的壮观了。”秦勇感叹着。 当年秦琼徐世绩程咬金黄君汉等那一批人之后,江湖里也再无这样的英雄好汉,只剩下了些群盗宵小了,这也是秦勇瞧不起如今江湖的原因。 秦琅呵呵一笑。 “时势造英雄也,非当今江湖再无好汉英雄,而是如今没有那样风起云涌的时势了。” 这话倒让一边捧着本书在看的魏征眼露惊讶。 “英雄造时势,三郎这话说的好。” 秦琅抽出一张羊皮地图。 从长安到幽州,此时最佳的路线,其实是不用出潼关往洛阳去的,而是走华州经蒲津桥过黄河入河东,然后北上太原,最后越太行井陉进入河北,最后抵蓟,这条路线更短更快捷。 只是秦琅此行要去洛阳北邙拜祭秦琼兄弟罗士信、裴行俨这两员虎将的坟墓,还要去河北洺州战场祭奠。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这次还要先去洛阳,李世民有些话有他代传一下洛阳那边。在与建成争斗的这些年里,洛阳一直是李世民的大本营。 眼下河北不稳,李世民也是第一时间要稳固洛阳,以此为前敌大本营。 出长安渭南县,便进入华州境内,一条渭水相隔,北岸便是同州。 从长安出潼关,其实最便捷的出行方式是乘船,走广通渠。广通渠自长安西北引入渭水,略循汉代旧渠故道而东,至潼关而入黄河,长三百余里。广通渠其实是与渭河相并而行,相隔不远,但隋朝费力修建此河的重要原因,还在于渭河水流大小无常,流沙深浅不一,故不利于渠运,才命建筑长安的大师宇文恺另修了一条永通渠,连接渠运。 自永通渠修好后,隋朝在华州境内设立了永通仓,成为重要转运粮仓之一,运河上漕船不断,两岸兴盛。 三百里广通渠连接关中与关东,漕运兴旺,但也引的无数盗贼靠渠吃渠。 同华之间,渭河之北,便有一片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的巨大沙地,称为沙苑,这片广阔的沙地位于渭水和洛水之间,这片难以耕种的巨大沙地,遍地水、碱、草、沙,因此既是一处优良的牧马场,也早成为盗贼们藏匿的贼窝。 贼匪们以此为贼窝据点出入,劫掠广通渠运河,得手之后便退入沙地之中隐匿,极难对付。 平常路过这段运河,商民都会尽量结伴而行,绝对会避免夜晚在城外露营。 可秦琅却非要靠上去,还故意带着驼队走在广通渠和渭河之间的官道上,还十分张扬招摇,故意露出许多值钱的商货来。 眼看着要天黑了,还故意在外磨蹭,一副今晚就在野地露营的样子。 夜幕降临。 渭河的波涛声声,凉风徐徐。 “三郎,刚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是贼人的探子,今晚要小心些,可能有贼人来袭。” 秦琅笑笑。 “怎么的,银面韦陀还怕几个毛贼不成?” 秦勇嘿嘿一笑,“这次随我出来的可有十六个秦家老兵,不说个个如何勇悍,可哪个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对付几个毛贼还真是不值一提,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咱秦家的家兵当然个个勇悍无双,但我这次不是还带了二十几个司里弟兄们,这些人里既有以前长安县不良人,也有市坊游侠儿等,咱们这次可是要去河北,到时说不定还要干仗,所以现在提前演练演练嘛,总得加强下配合的默契才行。” “我看三郎就是闲的没事干。”秦勇很不给面子。 秦琅嘿嘿一笑,“就请勇哥安排。” 把骆驼围成一个大圈,然后烧了几堆篝火,再搭起几个帐篷,一个简易的营地就算完成了。 火上架着锅,有的锅里在煮汤饼,有的锅里在煮渭河里网起的鲤鱼汤,还有的火边在炖肉。 风干的羊肉干,加上一锅水,再撒点盐,再扔点野菜,那股子咸香让人直流口水。 大锤公子秦用根本不管营地护卫的事情,这事都交给了秦勇,他就坐在秦琅身边,充当着秦琅的贴身保镖,至于魏征,依然在看着书。 刘九和林三则等着吃饭。 一片和谐的野营样子。 秦琅躲在纱帐里,免的被蚊蝇叮咬,本来最好是能冲个凉,或是下渭河洗个澡最舒服,但考虑到今晚可能会有朋友来,所以只能忍着呢。 “老魏啊,说今晚来的朋友多不多?” 魏征看几页书,抿一口酒。 “招蜂引蝶。” “其实我就是想瞧瞧这些绿林好汉们!” “等见到了就会让很失望的,没什么绿林好汉,如今江湖上只剩下一群宵小盗贼而已。”魏征道。 “老魏啊,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年不也是那江湖里的一份子嘛。” “那不一样,当年我投身义军,我们是以推翻暴政解民倒悬为目标,可如今那些人,却真的只是一群盗贼而已。” 用魏征的话说,当年他们是被杨广逼的没办法造反,可如今这些还在江湖里的人,能选择上岸却依然不肯上来,那就是本性坏透了。 切着炖肉的刘九耳朵抖动了几下。 “三郎,等待的朋友们来了。” “还不少呢!” 第80章 匹马孤剑,崩围陷阵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银面韦陀秦勇领着十八名秦府家兵缓缓走出。 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列阵!” 秦勇大步上前,直接走到最前面立定,盘龙棍插进地里,两壶六十支羽箭一壶拿出,箭插在地上,一壶依然背在身上。 长弓上弦。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紧随其后,他手持着一杆长矛,锋利的矛头下悬着一面黑色三角旗。两个个头稍矮但很粗壮的汉子站到了他的左右,两人没持矛,腰间各一把横刀,手上一面团牌,背上长弓。 又是四名汉子默默的上前,站到了第三排。 ······· 秦琅走出帐子,站在骆驼圈起的营地里打量着圈外列阵的秦勇他们。 魏征也收起了书,站在他旁边打量。 “不愧是齐国公的亲兵队,这站位,最标准的战队了。队头站最前面,旗手和护旗紧随其后,然后逐排增多,最后一排是队副执长刀督战。” “有队头引战,有队副督战,有长矛、盾手,也有刀牌手跳荡兵,更兼人人持弓引弩,队呈三角突击队形,充满进攻之势!” 那边刘九跟刘三见了那十九名秦家家兵的站位后,也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娘的,才十九人,一个不完整的战队,却仿佛一个战团般的威压,了得。三儿,咱们也帮兄弟们压下阵!” 刘九和林三便招来二十个手下游侠儿,两人各统一队十人,翻身上马,站在营地两侧,既护卫营地,也随时可以支援秦勇的战队。 魏征左右打探了他们几眼,“不愧是边塞游侠儿,这骑射还真是天生的本领,步骑协同配合,虽区区不过三十余人,但就算面对十倍的贼匪,也稳了。” 说实话,秦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正规的战法,之前玄武门时他带着虽然一两千人,可都是乌合之众。 如今秦勇他们人少,但这站位,这气势却完不同。 “为何不排成方阵呢?”秦琅问。 他记得老外电影里的那些冷兵器战争,最喜欢就是密集的长枪阵,越密集越好,也都是方方正正的。 比如罗马军团步兵阵,比如马其顿方阵、西班牙长枪阵等。 魏征有些意外的瞧了秦琅一眼,觉得做为将门之子不应当问这样的外行问题啊。 “三郎可知何为军,何为阵?” “军不就是士兵,阵不就是阵形吗?” 魏征摇头,“错,大错特错也,阵不是阵形,阵是作战体系是指挥系统,我大唐一个标准的战术兵团是两千八百战兵,其中步兵一千八,骑兵一千。” “步兵是主力,步兵又分成三类,第一类便是基本步兵,五百人,五十人编为一个战队,共十个战队,列边长十丈的三角形队列,队长要站在最前端,称为引战。这个队头必须得是最勇猛最能打的。” 队副提长刀站最后面,是督战的,谁敢后撤逃跑就要一刀砍了。一个五十人的战队,一共八行,第一行队长一人,第二行旗手和两个护旗三人,第三行七个步兵,第四行八个步兵,到第七行十一个步兵,第八行一个队副。 这样的战队是大唐最基本的战术小队,可以搭积木一样组成大小不等的阵列,最常用的,便是前一后二的三个战队一百五十人的大战队。 然后按照战场情况,这些战队又可以布置成前后几条战线。 然后唐军步兵的第二类,便是弓弩手,他们基本上是部署在基本战队的两侧。 第三队步兵是机动步兵,也是五百人,组成十个机动战队做为预备队。 然后骑兵则是两侧部署。 “看到没有,我大唐军队的核心战术,就是步兵。步兵的核心就是基本战队。每个战队都有旗手,这是因为队旗正是这支兵团指挥的核心,将军校尉们通过令旗直接在战场上指挥各个战队,各个战队按照旗手的战旗指引进退。” “再辅以锣鼓军号,于是便有了一个完整的军阵。一支军队只要训练有素,熟悉号令,配合默契,那么理论上就算是十万人也可以部摆在一个战场之上。通过主帅的纛旗、将军的号旗,各团队的团旗队旗,通过金鼓号令,通过望车等,能让十几里战场上的军队都能听从指挥。” 按魏征的话来讲,无论是多少人的军队,都必须得有这样的指挥体系,方能称为军阵,否则人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而一支军队,一旦指挥体系崩了,军阵也就崩了。 “打仗是一门学问,指挥更是高深的技艺,如果只是勇悍能打,那最多只适合当个引战的队头而已,但凡指挥一团、一军的将校,都得懂得如何指挥方行。” 说到这,魏征怀疑的望向秦琅,“三郎难道这些也不懂?” “不是不懂,是不记得了。”秦琅辩解,“我之前打球坠马受伤,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真是可惜了,指挥作战,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秦琅不在意魏征的可惜之情,他倒是明白了不少这时代的军事作战思想,为何秦勇他们用锥形阵?为何老外喜欢用方阵? 这体现的还是唐军注重进攻的战术思想。 而步兵还分成三种类型,又辅以骑兵,这种多兵种协同作战,更是极为先进。 那种提一把大砍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从早上砍到晚上的,只可能是混混之间斗殴,顶多贼匪之间火并。 但凡稍正规点能称为军队的,都不可能这样乱砍。 军队讲究的是令行禁止,该进就进,该停就停,该退就退,把一个个战队凝聚成一个整体,一个个战队,最后凝聚成钢铁般意志的军阵。 甚至开战前,就得根据敌人的数量、强弱来制订布阵方案。 秦勇只有十九人,不满一个基本战队。 但他们依然还是排成数排,秦勇亲自引战。 “这战队人会不会太少了,影响战队的效果?” 大锤公子秦用却很自信的道,“三郎可莫小瞧了他们,当年我和阿勇率领着阿郎的亲军,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 “可他们没披甲!” 秦琅出来是带了铠甲的,但秦勇他们却都没披甲。 “用不着,真要披了甲,那贼人岂不知道这是陷阱,早就跑了。就算是现在,阿勇他们这样列阵,但凡有点见识的山贼都会跑。” 确实,哪个商队的护卫,能够摆出正规军的战队队形来,哪个商队护卫能够有这么多长矛、长弓、横刀、盾牌呢? 虽然朝廷不禁民间拥有弓箭短刀,但长矛盾牌可都是和铠甲一样严禁拥有的。 秦琼勇冠三军,在朝廷大将中,绝对数一数二的。 要知道秦琼在李世民麾下七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经历过许多硬茬子,每次若是对方敢在李世民面前炫耀武力,李世民必然会派秦琼出马。 而秦琼每次都是直接跃马扬枪,直接冲入敌军,必将敌将刺落于马、斩首而归,千万军中斩大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每次都把敌人的气势打压的冰凉冰凉的,气质这一块,秦琼那绝对是拿捏的死死的。 有什么样的将军,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秦勇这些秦琼家兵,哪个不是小号秦琼,个个勇悍无双。 要不是秦琅非要故意招摇引来贼匪,他们都是懒得出手的,堂堂战神秦琼的亲军出手对付一群毛贼,那也太掉身份了。 秦琅却很有兴趣的盯着。 黑暗里,贼人汇聚而来。 他们先前隐声匿迹,此时到了近前,却又故意呼啸喝喊。 只可惜小小野营地,毫无惊慌之状,倒让他们十分意外,等看到秦勇等那一个小战队时,更是惊讶。 “莫不是哪个长安权贵的私兵护卫?倒还有模有样。” “怕个鸟,才这么十几个人,一通刀削剑砍也就了结了,这队伍带了不少值钱货,可不能放过这大肥羊!” 自始自终,秦勇和手下们都没吭一声。 贼人渐渐靠近。 秦勇那张白脸依然如故,不见丝毫变化。 “把火都灭了!” 一声喝令,营地内外顿时火都被浇灭,顿时到处漆黑一片,惨淡月光之下,只有些隐约的影子。 贼人似乎也不意外,这边灭了火,他们那边却都点燃了火把。 一支支的火把亮起来,倒如同点点萤火照亮。 “不知死活!” 秦勇冷哼一声,却已经抬起弓,一箭射出,顿时对面一个火把晃动,那个持火把的贼人却已经被一箭射杀,火把落地。 “直娘贼,好凶的箭法!” 贼人惊叫。 秦勇身后的十八名秦府家兵,此时却都张弓引箭,射个不停。 每一箭射出,对面便有一支火把落地。 秦琅在后面看的赞叹不已,这才是精锐,这才是猛卒啊。 魏征却直打哈欠。 “我先去睡会,完事了叫我,我好给大家记功。” 贼人惨叫连连,都想不到那十几人的箭术那么强,不过贼人也不甘心,呼喝着要一起冲过来。 “上,干死他们!” 贼人一窝蜂似的四面冲来,秦勇却依然射个不停,几乎箭箭不落空。 眼看着贼人已经近前,秦勇将弓丢在脚下,提起了自己的盘龙棍,呼啸一声便迎了上前。 棍舞如龙,拍、甩、抽、砸,好不容易冲到面前的贼人一下子被打倒一片,而他后面的十几个老兵,刀盾长矛紧随而上,刀盾手们盾挡刀砍,长矛手们更是排刺而出。 那边刘九见秦勇一行人如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牛油里一样凶猛,忍不住吐了口口水,“娘的,赶紧上,要不然咱们连口汤都喝不着了!” 马上骑士们一夹马腹,催动坐骑直杀过去。 刘九、林三两翼杀出,贼人顿时溃败星散。 秦琅看的直摇头,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起码上百的贼人来袭,结果转眼间就被秦勇、刘九他们三十来步骑杀的落花流水了。 “毫无看点,虐菜没意思!” 摇摇头,秦琅也退回帐中,为了这样的战斗而被蚊子咬太不值得了。 第81章 暗蓄私兵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百战精锐对付区区一群沙苑毛贼,那完就是降维打击。 毫无意外,秦勇十九人,都只是被碰掉点油皮而已,而骑着马的刘九等二十二人,更是毛发未损。 可敢来打秦琅主意的那些贼人,却下场很惨了。 他们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三郎,来犯贼人都拿下,无一逃脱!” 刘九勒住战马,直接从马上扔下一个俘虏。 此时的营地里,篝火重新燃起,营地里绑了一堆的俘虏。 运气好点的还只是受了点轻伤,起码命还在,运气不好的,缺胳膊断腿的也大有人在,此时被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痛苦不已,当然也有运气更不好的,此刻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只剩下了被砍下的首级扔在那地上凑成一堆,等着捂着口鼻的魏征确认登记呢。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渭河畔。 “三郎,这些人怎么处置?” 秦琅瞧着这些惶恐不安的家伙,一个个自号好汉英雄,被人称为强人大王的,可实际上也不怎么样,不说长的歪瓜裂枣,一个个穿着装扮什么的也很差劲。 这跟他想象中的绿林好汉完不同,不说个个跟水浒一百单八将一样,可起码也要膀大腰圆吧,这尖嘴猴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算什么? “把这些活口分成两三拔,分别审问,然后再对一个口供,谁敢说谎直接砍了。”秦琅有些意兴阑珊,本以为能碰上什么牛人猛人呢。 “重点询问下他们老巢在哪,还有多少贼人在。”秦琅不忘记交待一句,既然动手了,总不能白出一番力气吧。 魏征一手纸卷一手毛笔,转了一圈,已经登记了不少数字。 “总共一百三十七个贼人,当场格杀七十五人,另有十九个重伤的,轻伤的有三十几个,无人逃脱。缴得马匹五十余匹,另有骡驴三十多头,各式兵器、衣甲若干,银钱些许·····”说到后面魏征直摇头,这些人也是些穷贼。 “居然有五十多匹马?” “不稀奇,沙苑本就是朝廷的牧马场,贼人肯定没少从那里偷盗马匹。” “老魏啊,说按我们朝廷制度,这些人当定个什么罪呢?” “肯定是强盗罪和杀人罪,若有人命在身的,当斩,就算没人命的,也是绞。那些头目,更是斩立决,妻儿子女也要株连的。” 历朝历代,杀人放火,强盗抢劫,那都是要严厉打击,绝不会轻饶的。 “是否通知下当地衙门?” “派人知会一下,至于这些贼人,派人通知赵安来接收吧,既然落到咱们手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总不能再让给别人。” 面对审问,那些沙苑贼没一个有骨气,都是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不但把自己姓名祖籍都交待了,而且贼穴何处,还有多少人手,有多少金银钱粮等也都是通通如实相告。 有些甚至不待问,便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一遍了。 把交待的口供简单的交叉对照了遍,发现只有少数几个家伙说谎,多少都很老实,于是秦琅直接当众把那几个家伙给砍了。 天亮吃过早饭,秦琅便带人渡过渭水进入沙苑那伙贼人的老巢剿匪,说是剿匪,其实昨天贼人几乎是倾巢而出,留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女,以及一些被他们绑来的肉票人质而已。 这次刘九打头,带着二十余骑一冲而入,一番刀箭,便把那沙磧里的贼寨平了。 抄出来一些金银钱粮,解救了一群人,清点了一下,发现这次拥有二百多个贼人的寨子,居然还没之前秦琅在长安平康坊灭掉的青蛇堂有钱。 “这些房子都烧掉吗?” 秦琅想了想,“这地方适合藏贼聚盗,就算我们现在把这烧了,只怕很快又会聚起其它贼人,刚们也听那贼人说了,这沙苑聚起的盗贼大大小小有数十伙,我觉得不如留着。” “留着?” 魏征意外。 “从那些贼人中挑一些有家有口,不是那么凶残无人性的家伙出来,把他们暂时收编进我们镇抚司,划归到魏昶的校署统管。” “回头记魏昶再安排几个人过来当头。” 魏征道,“难道还让他们继续在这做贼?” “有何不可呢,留着这伙人,我们就能在这沙苑埋下一个暗桩,可以慢慢的把沙苑的这些贼人都摸清楚,当然,留下他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再做那些抢劫绑架的事情。” “那他们干什么?” “可以黑吃黑啊,打动下其它的贼人,并且负责帮司里收集情报。” 魏征被秦琅的打算惊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可秦琅却认为沙苑这个地方挺特殊重要的,这里不但紧邻渭河、洛水、广通渠,同时也靠近长安、潼关、蒲津大桥这些要地。 安插一支人马潜伏在这里,必要时能起到关键作用。 “我连他们以后的旗号都想好了,就叫替天行道。打出这旗帜来,抢劫贼人黑吃黑,然后济贫救孤。” 秦琅在见识到了沙苑贼跟秦勇他们的差距后,也没有兴趣继续对沙苑其它贼人下手了,再说还要赶路呢。 “替天行道,水泊梁山。” 一群被挑选出来的贼人,看到秦琅拿出来的旗帜时,一个个都傻了。 这位翼国公不但不杀他们,居然还要让他们重操旧业。 “翼国公,我等真的不敢了,再不敢了。” “收下,从今天开始,们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伙沙苑小贼了,们是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们有理想有目标,们要替天行道,地锄奸扶弱。,就说呢,黑矮个,叫什么名字?” “小的宋富贵!” “不,不叫宋富贵了,从今天开始,就叫宋江,外号及时雨,今后就坐这聚义厅里的第一把交椅。” 那个黑矮的家伙一头雾水,可看到对面妻子儿女们那惶恐不安的眼神,又不敢拒绝反对。 最后只好惶恐不安的上前接过了那面替天行道的旗帜,然后从此改名为及时雨宋江了。 “敢问翼国公,为何要叫水泊梁山?” 十几个被选出来的贼人都一脸疑惑,是啊,这里是沙苑,到处都是沙丘、沙磧,为何却要叫水泊梁山呢?这也没水泊,更没梁山啊。 “谁说这里没水泊,们寨子边上不是有片水泊嘛,寨后不是有个沙丘嘛,从今天起,那片水泊就叫大水泊,那沙丘就叫梁山了,这就是们寨子以后的名号,把替天行道的旗帜树起来,听从镇抚司的指示做事便好。” 秦琅可没说叫水泊梁山给替天行道旗是他的恶趣味。 “好好干,们的妻儿老小镇抚司会给们安置好的,但是谁若是恶习不改,敢背着镇抚司行恶,不听调遣,后果自己想想。回头,司里也会派人过来加入,大家好好搭伙配合。” 那伙贼人听了慌忙跪下磕头感谢。 被官府拿住,基本上是死路一条,就算勉强能活下来,也起码得充军千里到边塞做役充军的,现在这结果挺不错,虽然他们不明白这位翼国公为何要这样安排。 秦琅除了挑选了十八个沙苑贼让他们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帜,建立水泊梁山外,还从贼人中又挑了五十个青壮者出来。 “这些人挑来做什么?”秦勇问,他对于这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很是不屑。 “勇哥,我打算收编这些人,五十人刚好组成一个战队,我连战队名都想好了,就叫黑云长剑队,我希望勇哥能够帮我好好的训练这队人,不说能练成跟们一样勇猛彪悍能战,起码也应当能在们手底下走上几个回合才行。” 秦勇皱眉。 “三郎要用人,何不直接招募些良家子,这些劣迹斑斑的贼人要来何用?” “我觉得这些人胆挺大,不怕死,其实也不错的。”秦琅笑笑,其实秦琅看中这些人,是觉得这些人本来的贼匪身份好操纵,招良家子得有套正规程序,但用这些本就不在户籍上的贼人,却方便的多。 他主要还是想要把这些人打造成自己的亲兵队,见识过秦勇他们的厉害后,秦琅现在也心痒痒的想弄一支牛逼的卫队。 听完秦琅的解释,秦勇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好好操练这群牲口的。” “交给勇哥,我就放心了,随便操弄,敢不听话,往死里操弄!” 黑云长剑队,主要武器便是无环横刀了。 其实做为镇抚司丞,秦琅当然有自己的亲兵,但那个是属于衙门里的人,是公人。秦琅想要一支完听命于自己的人马,一支私兵,私人保镖性质的卫队。 这就好比晚唐五代时期,那些节帅们虽然都有骠悍的牙兵,但正因为牙兵太骠悍了,动不动造反哗变废立节帅,所以后来藩镇节帅们又都会在牙兵外建立亲军,甚至拥有多支不同番号的亲兵,以制衡牙兵们。 秦琅倒没想过造反啥的,只是见秦勇这些原来秦琼的家兵部曲们很厉害,于是也想自己弄一个。 “老魏。” 秦琅过去找魏征,“把这六十八人的名字从那本子上划掉,他们都是镇抚司的秘密暗桩。” 魏征瞥了眼秦琅,“那十八人留在这做暗桩划去名字正常,可这五十人弄来做护卫没必要也划掉名字吧?直接登记为镇抚司内的护卫不一样吗?” “老魏啊,我觉得他们不留名字在档案上最好。” 魏征瞧了瞧秦琅,“随吧,不过我劝还是谨慎着点,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盯住弹一本,说蓄养死士私兵,可是会很麻烦的。” “我这哪是蓄养死士私兵呢,这是司里训练培养暗桩啊,为司里办事,公务呢。” "自己小心就好." 第82章 北邙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驼队沿着渭河畔继续向东行进,队伍后面新增加了五十人。 这些人个个六尺有余,二十出头,是那群歪瓜裂枣里难得挑选出来还算青壮健强的。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路边草上的朝露还未消散,晨风清凉。这群年轻人却个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大口褶裤,小腿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脚上一双草鞋。 每五人一伍,一起扛着一根原木小跑着前进。 秦勇等秦琅家兵个个骑着马,手里拿着根皮鞭走在旁边,不时的大声喝斥。 “跑起来,快!” “注意节奏!” “配合!” 一根原木几十斤重,五个人扛倒不算沉重,可问题是还得扛着跑,这就涉及到耐力以及默契,若是配合不好,那比一个人扛着还累。 一不留神,鞭子就抽到了背上,那火辣辣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跑的最慢的三伍,早饭减半,宿营时还要负责挖茅坑,涮马!” 秦勇重重一甩鞭子,啪的一声,那些家伙个个不由的抖了一下。 魏征在马上悠闲的看着书,“这操练之法倒是挺新鲜的,不练金鼓号令,不练长矛刀盾,却练扛木头,每天往死里折腾,这些家伙每天都是欲死欲仙啊。” 秦琅倒很满意秦勇的操练,甚至这扛木头本就是他的坏点子。 “老魏啊,金鼓号令那些当然要练,但不急。首先得把这些人从贼匪转换过来才行,否则本事再强也没什么用。” “这倒也是。”魏征说完,继续看书了。 秦勇训练黑云长剑队的方法非常简单和粗暴,就是不停的鞭打,把这些人抽的彻底服软为止,把他们原来当贼的那点桀骜那点懒散通通揉碎,然后把他们重新塑造起来。 五人一起扛木头跑步,既是在训练体能,其实更是在培养他们集体感,尤其是强调他们的配合。 军队最注重的就是团体,讲究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人勇武。 贼匪们却恰就是强调个人,很少讲集体的。 “老魏啊,出了长安这一路上,我看今年好像天时不怎么好啊,看这路边的庄稼都不行啊。” 魏征收起书本,扭头瞧了瞧两边的田地,叹口气道,“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袭,州县骚然,百姓饥馑交加,东奔西走,怨声载道。关中关东,多有饥荒而卖儿卖女者。” 秦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惊讶道,“不可能吧?到这地步了?” 魏征冷笑两块,“秦三郎王公子弟,京中纨绔,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世道如何。隋乱以来,这天下大乱,仗一打就是十来年,各地早就打烂透了。” “可我大唐不是已经统一天下了吗?” “统一天下?武德四年方才平定洛阳王世充,可随后又有河北刘黑闼两度叛乱,再加上山东的徐圆朗等降而复反,整个关东地区糜烂,而突厥又连年趁机入塞侵扰,百姓哪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去年武德八年,突厥大举入侵,河东、河北、河套、河西多地告急,被掳去人口牲畜无数,多支军队大败,虽然最后朝廷大举调兵北上,突厥退兵,可紧接着今年郁射设又出兵围乌城,这边塞从未安宁过啊。” “到现在,朔方梁师都还割据一方呢!“ 秦琅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之前在长安的时候还感受不到这些。 可现在离开长安,一路东行,发现离长安越远,这道路两边越萧条,尤其是庄稼长的也差。 天灾人祸。 兵祸连连,偏偏天灾又不断。 “今年又是个大灾之年,大灾之后便是大饥,只怕今年粮价又会再次高涨,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了。”魏征叹道。 现在匹绢不过易斗米,米价已经高达二百多钱了,这可是前朝开皇之治时长安米价的十倍有余了。 秦琅沉重的道,“如今太子主政,以太子的仁德,再加上房杜等的辅佐,相信朝廷很快能缓过这口气来,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魏征却没有这么乐观。 “太子宫变夺位,只会让这天下雪上加霜,如今突厥外患未定,又引发地方不稳,何来的越来越好呢?若是内乱一起,只怕就更加是乱上加乱了。” “所以我们这次去河北,一定得成功。这天下,经不起再折腾了。”秦琅道。 天下未安,所以府兵们得经常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去打仗,耽误了家中农时生产,而一个府兵出征,往往得五个十个百姓壮丁负责转运粮草辎重,更多的百姓耽误了农时生产。 偏偏打仗需要更多的粮草物资,百姓就得承担比平时更重的负担。再加上天灾水旱蝗灾,以及塞外的突厥人时不时的来打草谷入侵,百姓饥饱馑,有人便干脆投入山林草泽为寇为盗。 盗匪横行,百姓更加受苦,于是恶性循环。 被秦琅攻破的那伙沙苑贼,其实除了少数是无赖亡命之外,更多是破产的百姓、逃奴、饥民等,只求活命而已。 连魏征这样的人,也都对如今的局面感到有些绝望,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我以为,攘外须先安内,先平缓渡过此次中枢的权力交接,然后才能团结举国之力来对抗突厥,迫使突厥不再入侵,这样才能力休养生息,安宁天下。”秦琅道。 “谈何容易?”魏征摇头,大唐太原起兵,至今九年,一路走来,也是刀剑征伐,击败一个又一个反王,平定一个又一个州县,总的来说日子看着是比以前有些奔头了,但李世民玄武兵一搞,又让本来渐安稳的天下局势变的混浊起来。 大唐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那点中央权威,那点天子威慑,正在一点点失去。 这一切怪谁? 当然是怪李世民。 不过秦琅倒觉得这种事情没法深究,毕竟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改变当前的困境。 魏征判断今年的局势会急转直下,不管幽州李瑗王君廓、泾州李艺等会不会叛乱,仅今年多地霜旱灾情,就会让今年关内关东的粮食大减产,今年必然会暴发饥荒。而突厥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突厥再一来,整个北方只怕都要乱起来。 到时边患、饥荒四起,必然导致流民、盗匪横行。 连年的战乱,导致不管是朝廷中央,还是地方州县的仓库里面,都是空空如也,百姓更是没有什么存粮。 路边荒草里,一具枯骨半露。 风吹雨打,这具骸骨早就已经残缺不,但仔细观看,还是能看的出来,这具枯骨绝对没超过十年。 也许这是武德四年中原大战时倒下的哪个士兵,又或许是个饿死的百姓。 可到如今,居然连收葬都不曾,就这样白骨露于野。 秦琅跳下马,看着这具枯骨许久,最后一躬腰。 “挖个坑,把这具枯骨入土为安吧。” 秦勇摇头,劝道,“出了长安后,这一路上这样的枯骨到处都是,收葬不过来的。地方上的州县官员们都管不过来,我们只是路过。” “这样无人收葬的尸骨很多?” “多,河南河北,还有河东河套等边塞之地,到处都是枯骨,有些地方甚至百里无鸡鸣,到处荒芜一片。” 隋末以来,长达十余年的反复鏖战,让曾经繁华的中原地带,时至今日也还有许多地方如同无人区一般。 中原大战后,虽然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可时间太短,依然还没恢复过来。 大唐在关东击败了王世充,击败了窦建德,又击败了刘黑闼、徐圆朗、高开道等一个又一个的反王,但时至今日,依然还有无数的流贼草寇占山为王。 大唐均田地,清户籍,安民抚孤,可饱受催残的中原依然还没恢复元气。 秦琅没有理会秦勇他们的劝谏,路边但凡看到有尸体露于野,必定会收敛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再树一块无名碑。 秦琅让魏征登记这些无名之人的数量。 越往东行,收敛的尸骨越多,魏征的本上,已经记下了三千多具无名者尸骨。 出潼关,入洛阳。 秦琅登上北邙山,来到罗士信、裴行俨、裴仁基的坟前祭拜,他们都曾是秦琼的兄弟,乱世之中已经先一步往黄泉招旧部了。 倒一杯国公酒,点上三枝香。 “罗叔,这天下越来越好了,总有一日,大唐将开创盛世,那盛世定会如所愿!” 飞鸟腾空。 一群人围过来。 那是一群饥民,老弱妇孺皆有,甚至还有抱着娃的。 他们有的拿着桑叉,有的拿着打狗棒,双眼发绿的围过来,盯着秦琅供在罗士信他们坟前的猪头、烧鸡等。 秦勇提起盘龙棍。 五十名已经操练的有些模样的黑云长剑队员,纷纷拔出了手里的横刀。 可对面的那一群饥民并没有后退,依然站在那里不肯走。 秦琅摆手。 “收起们的刀兵,这些只是些饥民而已。” “三郎小心,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秦勇当年在河南随秦琼剿匪,其中剿的最多的就是因饥恶而造反的流民。 秦琅摇头。 “因为饥饿抢劫食物,不应当算是犯罪!” 第83章 李存孝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供在罗士信几人坟前的大猪头、烧鸡等被秦琅端走,摆在了饥民们面前。 饥民们看着那肥硕的猪头,金黄的烧鸡,都不由的直流口水。 秦琅拔出刀,把猪刀和烧鸡切斩成小块,又把蒸饼也摆在面前,“妇女儿童老人优先,排队来食!” 饥民们犹豫的看着秦琅,若不是秦琅身后站着那数十人都手按着刀柄,他们早就忍不住会围上来抢了。 “来吧,人人有份!先到先吃。”秦琅拿刀子叉起一块猪鼻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终于,有个孩子忍不住小跑着过来。 这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上梳的两个角也早散了,披头索发,光着脚丫赤着上身,露出两扇排骨。 他冲到秦琅面前,就伸手去抢肉吃。 秦琅一下擒住他手。 “按规矩来,站好,先在这盆里洗干净手。” 那少年盯着肉挣扎了几下,可手如同被铁钳夹住一下扯不开,最后只好点头。 秦琅松开手,他马上又伸手来抢,秦琅一刀背拍在少年手背上,痛的他直咧嘴。 “老实点。” 少年这才无奈的走到旁边,弯腰随便在盆里洗了几下手便又过来,一双眼睛依然一动不的紧盯着秦琅刀上的肉。 喉咙却已经不住吞咽口水。 “叫什么名?” “没名。” “那别人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李突厥,也有叫我李丑儿的。” 秦琅细细打量,发现这小孩还真有几份异族模样,听他这名号,估计这孩子是个突厥人或是突厥混血,所以别人就喊他李突厥,或是李丑儿的。 “哪个是阿耶阿娘?” “我没有阿耶阿娘。” 秦琅把那块猪拱鼻递给李突厥,“先站到一边。” 李突厥很胆大,此时也不管其它,接过猪拱鼻便啃了起来,甚至吃的太急而噎的眼泪都出来了,秦琅给他拍了几下,一块猪拱鼻自喉咙里喷出掉地上,结果他马上又捡起来扔进嘴里嚼了起来,还一脸满足。 见李突厥吃到了肉,其它人也终于相信了秦琅,纷纷排队。 妇孺老弱排前面,青壮男子们排后面。 人多肉少,便每人先分到一块。 秦琅让大家把携带的干粮饼子等先拿出来接济下这些饥民,这群饥民约有百余人,吃的狼吞虎咽。 李突厥吃完了猪拱鼻,便又围着秦琅身边,想要再吃点。 “我已经让人生火架锅煮汤饼了,一会就有吃。” 李突厥倒也胆大,围在秦琅身边不肯走,倒是有问必答。 这孩子看着瘦弱,居然已经有七岁了,他说他家本是河东人,母亲姓李,多年前突厥南侵,母亲被突厥乱兵糟蹋,后来便生了他。因为未婚生子,李氏被人鄙夷,后随乡人逃到洛阳一带逃荒,病死了,李突厥那时才三岁便没了娘,也没有人抚养,于是成了乞丐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最近洛阳城里也讨不到吃的了,李突厥于是出城,跟着一群饥民到处游荡。 虽然有着突厥的血统,也被人称为李突厥、李丑儿,可他打小生活在洛阳附近,也从没有接触过突厥人,李突厥说自己最恨突厥人。 “们是做什么的啊?”李突厥问他。 “我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贩卖货物。” “那们为什么要在这拜那几个坟呢?我听人说那几个坟都是有名的大将军呢!” “呵呵,知道的倒不少。” “带上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干,我可以帮喂马。”少年期盼的道。 “我们要去河北,卖完这批货要回长安。” 少年道,“那就去河北,回长安,我恨洛阳,恨这个地方。” “这里没有半点值得留的地方吗,毕竟是长大的地方?” 少年摇头。 “我讨厌这里,人人欺负我,带上我吧,我只要一口吃的就好。” “我可以做的奴仆!” 少年本就是个黑户孤儿。 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他都愿意抓住。 秦琅感叹,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再可怜,也依然还会有阳光温暖,而在这,他却从三岁起就开始自生自灭了,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在这世上挣扎求存了四年。 “好吧,可以跟着我。” “谢谢。” 少年跪地,向秦琅磕头,磕的很认真,额头都磕出了血来,直到秦琅扶他起来。 “都磕出血来了,小心些。” “没事,烂命一条。”李突厥道。 “会些什么?”秦琅问。 “我会下陷阱捕鸟捉兔,我还能用弹弓打鸟兽,我还会突厥话。” “会突厥话?不是说从没接触过突厥人吗?” “曾经我跟一个老头一起乞讨,他会说突厥话,但不是突厥人,李突厥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后来他教过我突厥话,再后来一个冬天他冻死了,再也没有醒来了,他是个好人。” 说起那个老丐,李突厥有些伤感。 “突厥丑儿只能算是外号,我给取个大名吧,存孝,如何?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母亲,她虽然已经过世,但我希望能够记得她,心中永存一份孝心。将来活出个人样,混出几分出息来,为娘挣个诰命追封,也算是对的起娘了。” “存孝,李存孝。”李突厥念了几句,点头。 “这名字好,我以后终于有大名了,就叫李存孝。我在这世上有娘无父,从今天起,就是我爹了,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秦琅有些措手不及,不料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还知道打蛇随棍上,给他取个名字,他就来拜爹。 不过想想这年头人普通喜欢收义子,许多义子其实也就是部曲奴仆之意,并不算是儿子,只有那种记入祖谱的继子才算是真正的儿子。 “小子,好吧,我就收下这个干儿子了,以后就跟着老马头阿黄,学学如何喂马赶车这些。” 阿黄对这机灵的小子倒也挺喜欢的,“三郎收个义子,我就收个徒弟。” 汤饼煮好,一群饥民狼吞虎咽,李存孝更是连吃了三大碗,那个瘪瘪的肚子都吃的溜圆起来。 “三郎打算怎么办?”魏征指着那群饥民。 秦琅叹口气,“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一顿饭吃了,至于其它,我暂时也鞭长莫及了。救济灾民,安抚百姓,这应当是地方官员们的责任。” “地方官就是没法子了,才会有这么多饥民游荡在外的。”魏征道。 “那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呢?”秦琅问。 “我这里倒是有个临时的安置办法,我听说三郎手里可是有不少田地,足足两万亩,遍及关内关外?” “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不过有八千亩是长乐郡主的永业田,我只是代管。” “反正早晚都是的,我有个提议,可以派人去联系下在洛阳附近的庄园,然后看能不能把这些饥民安置到那里去,让他们干点活,能混口饭吃,暂时撑过这饥荒,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试试看吧。” 这些饥民刚才问过,多数其实都是附近百姓,是登记在州县户籍上的课户,现在灾荒之时,地方顾不过来,只能任他们出来就食讨饭,但是等灾情过后,他们还是得回到原籍的。所以秦琅的田庄上,也不可能真正收留他们,于朝廷律法不合。 当然如果仅是暂时收容也是可以的,只是会有些风险,得防别的饥民也都趁机涌过去,到时就麻烦了。 现在这种时候,其实就算秦琅的庄园,估计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毕竟霜旱连连,人过去了也只能是去接济点粥。 饥民们听闻了秦琅的打算后,面露高兴之色,但有人见秦琅收下了李突厥留在队伍后,也把孩子送了过来。 “贵人就请收下这个孩子吧,可怜可怜他,给他口饭吃就行,他什么都能干。” 一个憔悴的妇人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推到秦琅面前,让他跪下磕头请求收留。虽然秦琅说会安排他们去洛阳的庄园,但这个家庭里有好几个孩子,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如今这种饥荒之时,更是要命。 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如果能跟着这个大商队,或许这孩子就能在这饥荒中活下来。 又有几个男人妇人把孩子送来,多是些八九岁,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有几个把丫头领来说要送的,其实就是卖,想换一二斗粮食充饥。 过去秦琅只在史书上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些,可真正看到父母把儿女送掉甚至是卖掉时,他很受冲击。 他想起后世之时自己对独生女儿的百般宝贝宠爱,真是心肝宝贝,可如今这些孩子却如此可怜。 不能说他们的父母心狠,父母也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 人命如草芥,秦琅突然想到这句话。 “把他们都收下来吧。” 秦琅叹气。 “三郎?这些小家伙带着也是累赘啊。”秦勇劝说。 “等我们经过洛阳时,把他们留在洛阳,我让魏昶来接他们。这些孩子司里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也可以派出去做暗桩间谍甚至是杀手的。”秦琅道。 “三郎倒是计划长远,也行。” “告诉魏昶,把这些孩子好好养养,回头再让他们读点书识点字。” 第84章 幽州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就在秦琅带着一群孩子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崔敦礼已经星夜兼程的赶到了幽州。 崔敦礼本家虽是博陵郡人,但是其家族在北魏末年便已经迁入关中,从此定居于雍州咸阳,崔敦礼祖父更曾担任过隋朝的礼部侍郎,这次回河北,崔敦礼也算是头一次回到祖地故乡。 幽州,蓟城。 武德五年,朝廷在幽州设立大总管府,管三十九州。武德七年,改大都督府,管十七州。 幽州做为大都督府驻地,也是河北的第一重镇要塞。 河北自朝廷击败窦建德、平定刘黑闼之后,也一直是势力复杂,废太子建成和李世民都曾统兵征讨过河北,并在得胜后在河北安插了大量亲信心腹,另外原隋末割据势力之一的罗艺在降唐后,虽然被征召入朝,但也依然在河北留下了许多旧部。 再加上一些其它归附的割据势力等,可以说河北这块地方,是整个大唐如今势力最复杂的地方,加之河北本就归附时间短,又曾几次反复的原因,使的河北不论是现在朝廷官方的势力还是民间的民心,都极为复杂多变。 而皇帝以儒懦的庐江王李瑗来做这个大都督,也是大有深意。 燕州刺史王诜是李艺的人,幽州长史王君廓明着是李瑗的亲家,是太子的人,其实这人狡诈凶狠,两边不靠,自成体系。 长安城的玄武门之变刚过去没多久,新太子对朝中元老,地方实力派,都是大加赏赐优抚,基本上都没有调动。 可偏偏对于幽州大都督李瑗,却是第一时间征调入朝。 这很反常。 虽然在此之后,新太子李世民又接连下旨调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入朝,长乐王凉州都督李幼良入朝,废河东道大行台,诏行台尚书令李孝恭入朝等。 可李瑗在宗室中既不是威望最高的,也不是官位最高的,却第一个被征召入朝,这让李瑗很不安,不安的主要原因在于李瑗向来自视为建成的人。 现在建成死了,世民为太子,立即征召他入朝,他如何能安心。 李瑗是个没主见的人,平时打打猎喝喝酒强抢漂亮人妻这种事情他干的很溜,可现在面对这情况,便六神无主了。 他急忙把亲家公王君廓请来。 彭国公王君廓是个猛人,深得李渊赏识,特让他来协助李瑗镇守幽州,掌控幽州兵马。 朝廷派崔敦礼来召李瑗入朝,却又向王君廓传达了一道封赏诏令,王君廓被加封为左领军大将军,真封一千户。 白天时, 王君廓摆宴款待了崔敦礼,把他灌醉借机打听了许多长安的事情。 宴席散罢,王君廓脸上的笑容不再。 他对自己的儿子道,“新太子封赏七人,裴寂柴绍长孙顺德李艺刘弘基,还有秦琼与某。看看这名单,觉得奇怪吗?” “好像都是陛下赏识倚重的臣子。” “没错,就是如此,皆是太极宫赏识之人,除了秦叔宝,其余的人都不是李世民的人。” 王君廓的儿子道,“看来新太子也知道要拉拢武德重臣。” “拉拢个屁,还没看出来吗?一封诏令征召丈人入朝,给我加封左领军大将军,但是幽州大都督并没有授我,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世民根本不相信我,在防着我。” “可相反,秦叔宝授左卫大将军不说,还进封齐国公,加凉州大都督!” 翼国公的封号当然不能与齐国公这样的大国封号相比,连彭国公封号也远比不上。更别说秦琼的左卫大将军在十二卫里序列第一,而现在又封凉州大都督。本来长乐王镇守凉州时,凉州都督也仅是中都督府,现在派秦琼去,却升为大都督府了。 相反李瑗任幽州大都督时,其实真正镇守幽州的都是他,可现在李瑗走了,李世民也不给他授大都督,相反崔敦礼却说新太子有意要调屈突通来当大都督。 真是岂有此理。 “这明摆着就是李世民的缓兵之计,先调走李瑗,换上屈突通,然后等局势稍稳,便要再把我也调回长安去,到时想捏扁就捏扁想搓圆就搓圆,还不是任他处置?” “阿耶也曾随李世民多次征战,难道他就不能信任阿耶?” “李世民算个鸟?”王君廓骂道,他当年投李渊再反唐再投唐,反反复复几次,李渊也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李世民他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正因此,他后来才会选择跟太子党人的李瑗结为亲家,可谁料到李世民居然发起玄武门之变夺权。 “那怎么办?” 王君廓阴起脸,“终究还是小瞧了他李世民,事到如今,也只能想办法跟废太子甩清关系了。” “怎么甩?” “多学着点。”王君廓对儿子道。 大都督府。 李瑗不安的等来了王君廓。 “亲家公,崔敦礼说了些什么?” 王君廓坐下,对亲家李瑗缓缓道,“事情有些麻烦。” “如何?” “长安突然生变,如今具体详情仍未得知。大王是宗室名王,奉旨镇守幽州,节制十七州,拥兵数万,如今新太子派个六品小吏便要征召大王入朝?况且大王莫要忘记一件事情,先前赵郡王孝恭为扬州大都督,北起淮河,东包大江,越岭而南,尽归他统管。有人诬告他谋反,陛下不问证据直接召还京师,打入天牢,受尽盘问追究,最后得无实据,才算放出,可却改授这宗正卿,再不能出长安半步。” “如今长安诏令大王入京,焉知不是赵郡王重复也?” “现如今长安城里,太子、齐王皆被诛杀,赵郡王又有前车之鉴,大王今若奉诏归京,能自保乎?” 王君廓这一番话,说有李瑗那是面色惨白。 李孝恭是宗室第一名王,大唐的东南半壁江山几乎都是他打下来的,其战绩能与李世民并列。 可这位宗室名王被从扬州大都督任上召回长安后,却很惨,先是被诬谋反下狱,最后虽无证据赦免但改任为宗正卿,扬州大都督和宗正卿相差巨大。 再加上他特意暗示李瑗建成和元吉被杀,使的李瑗心里已经认定李世民诏他回去是要杀他,就算不杀,估计也要被软禁的下场。 其实李瑗也知道,当初把李孝恭弄下去的是皇帝李渊,不是当今太子李世民。当时弄李孝恭的原因在于大唐一统天下了,皇帝开始着手剪除那些地方实力派的权力。李孝恭当时统领了东南半壁江山,皇帝当然不可能容许的,找了个人告李孝恭谋反,然后借机召回下狱,一番敲打后放出,改授宗正卿,成功剥夺了李孝恭的实权。 若是李渊没被李世民兵变夺权,其实李渊接下来也会继续剪除那些实力派的,比如玄武门前,秦王李世民其实也已经被李渊剥夺了兵权,剪除了羽翼。 还有原割据幽州的燕王李艺,也被李渊召入朝中。 更远点的吴王杜伏威,召入朝中后下场更惨,直接被杀了。 若没长安的兵变,李渊肯定也会最后清洗到李瑗头上来的。 可现在王君廓的一番话,却让李瑗觉得要搞他的人是李世民,李世民要杀他。 心惶惊悸之下,李瑗向王君廓问策。 王君廓冷冷的回了一句,“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先发至人。我听闻如今世民将陛下幽禁太极宫中,大王不如以勤王清君侧之名起兵靖难。” 李世民可靖乱,那李瑗当然也能靖难。 本就是草包的李瑗如获至宝,马上觉得这真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当即决策起兵。 王君廓拍着胸膛表示,“某愿为大王效死!” 等他回到府中,跟儿子王永安一说,他儿子大惊,“阿耶怎么却要跟大王起兵?” 王君廓不屑的道,“李瑗这个草包,我怎么可能跟着他一起去送死,这不过是我们断尾求生之策,让这个草包起兵造反,然后我们父子就可以平乱除贼,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洗清我们废太子党的身份,还能捞一个靖乱之功,到时这幽州大都督之职,李世民不给我给谁?” 王君廓的儿子一脸震惊,想不到他爹如此狠辣,居然连亲家公都要算计。 “这能行吗?” “哈哈哈,有何不行,等着看好戏就行了。”王君廓一脸得意的道。 李瑗这种人,他能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幽州城内。 崔敦礼睡的正迷糊,却被人一把从床上提起。 “们是何人?” “走!” 几名幽州牙兵拖死狗一样的把崔敦礼拖走。 “我是镇抚司司马,我是朝廷的宣旨使者,们安敢如何!” 任由崔敦礼如何喊,结果也没有人理会他,依然如拖死狗一样的将他拖着走。 “们放肆,我姐夫是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凉州大都督秦琼,我外甥是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我是博陵崔氏第二房嫡子!” ······· 一路被拖进了大都督府,李瑗红着眼睛盯着崔敦礼。 “姓崔的,李世民究竟有什么对付我的计划,说出来,我可以免一死!” 崔敦礼看着狰狞的李瑗,也是一脸震惊。 “大王,为何如此?” “说!” “大王这是要造反吗?”崔敦礼喝问。 李瑗夺过皮鞭,一鞭狠狠的抽在崔敦礼身上,痛的他呲牙咧嘴。 “我是博陵崔氏子,我姐夫是齐国公秦琼,我外甥是翼国公秦琅······们好大的胆子!” “说!” 李瑗又一鞭子抽过来。 ········ “大王,姓崔的已经晕过去了。” “这么没用,呸。”李瑗气的扔了鞭了,甩袖而走。 回到厅内,李瑗咬牙切齿,浑身激动的颤抖。 “传本王命令,发驿征兵,征十七州兵马!” “大王,此万万不可也!” 幽州兵曹参军事王利涉上前,高声反对。 第85章 猛将庙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万万不可!” 兵曹参军王利涉大声反对。 李瑗怒目而视,一个小小的七品兵曹也敢高声反对他,“汝要反乎?” 王利涉官职卑微,他本是隋朝河北地方小官,后被窦建德俘虏归附,再到后来窦兵败归唐,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不过他虽官职低,只是运气不好当初跟的是窦建德,并不是能力不足。 “大王,京都朝廷有诏令至,大王不肯奉诏而擅自征兵,此为反矣。因此,属下以为,当前须改易法度,以权宜应变,先定众心。” 王兵曹这番话其实跟王君廓先前提的有些类似,就是李瑗既然不肯奉诏又擅自征兵,这就是确切的谋反了,那么这个时候就应当跳出大唐朝廷体制,要想办法,比如打出一个旗号来。而现在李瑗恰相反,他既不奉诏又擅自征兵,本就已经是谋反了,可却还要用他在大唐的官爵职位来征召州县兵,那么这岂不矛盾? 一旦刺史、都督们不肯听令,到时怎么办? 王利涉确实是个很有见地的人,他对于河北的形势很清楚。 隋乱以来,最先是罗艺割据幽州,与窦建德、高开道等人对抗,后来罗艺归附大唐,被授予幽州大总管之职,管辖三十九州军事民政。在后来朝廷平定河北之后,罗艺被征召入朝,幽州大总管府改为幽州大都督府,但辖州已经从原来的三十九州降为了十七州。 原来的诸州里又新建了数个都督府。 不仅仅如此,朝廷派李瑗接替罗艺来做幽州大都督,可李瑗本身没有什么威望能力,故朝廷派了猛将王君廓来。 可实际上此时的河北,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李瑗在河北虽是职位最高的,可并不能管辖整个河北,就算是他管辖的那十七州,他也只能号令李建成的人马。其余如李世民的人他就很难调动。 更别说还有原来罗艺的许多旧部,罗艺虽说入朝后跟太子关系好,可实际上罗艺的人马向来是自成一系的。 之前李瑗以幽州大都督的身份还勉强能压住这各方人马,可现在他敢造反,那么下面那些都督、刺史们,尤其是李世民和罗艺的人未必就会听他的了。 王兵曹一语便指出了问题核心,诸州刺史或有逆命,王征兵不集。 他已经确定,李瑗以大都督的名义征兵,下面肯定不会附从。 本来挺不高兴的李瑗一听,又觉得挺有道理。 “王兵曹有何高见?” “大王,山东之地,先从窦建德,豪酋首领,皆是伪官,今并黜之,退居匹庶,此人思乱,若旱苗之望雨。王宜发使复其旧职,各于所在招募兵马,诸州倘有不从,即委随即诛杀。此计若行,则河北呼吸可定。然后分派王诜北连突厥,道自太原,南临蒲、绛,大王整驾亲诣洛阳,西入潼关,两军合势,不盈旬月,天下定矣!” 王利涉官低职卑,但在河北多年,对天下的形势却有独特的见解。他反对李瑗直接征召各州县兵马造反,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好的建议。 即河北这个地方,就算到了现在民心也并不归附大唐。当年窦建德在河北很有人心民望,窦建德中原大败后被俘,李渊放了王世充却独杀了窦建德,接着又派官吏对于原窦建德旧部大肆追究,对河北百姓也十分苛刻,导致最终河北乱起。 刘黑闼两起两败,可时至如今河北豪强们依然很不甘愿心服。 因此眼下李瑗只要打起反唐的旗号,或是清君侧为废太子报仇这样的旗号,给那些原窦建德、刘黑闼手下的旧部们封官授职,让他们招募兵马,那李瑗就能得到一支既能战,又愿战的精锐大军。 到时以这支军队再去威逼裹挟唐朝在河北诸州的都督刺史们出兵顺从,如果有人敢不顺从,便干脆让河北兵把他们杀了,夺其城池,抢其印信,节制其兵。 等那时,派罗艺旧部,现幽州长史、北燕州刺史王诜越过太行山,出兵河东,联合突厥,联兵南下,直抵蒲州、绛州。而李瑗率大军则从幽州南下,一路打到洛阳去,最后两军兵临潼关,杀入关中,夺取长安。 这计划,确实是挺不错的。 当然,究竟能不能如他所愿,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窦建德刘黑闼当年的旧部虽然还有很多,但几次大战,许多猛将也早就被绞杀殆尽,剩下少数人,其中部份归附了大唐,如原左仆射齐善行降唐后便成了秦王府左二护军,还有程名振等,也有一些不愿意再出来的,就呆在乡下耕地种田,如刘雅、苏烈等。 当然也还会有些心有不甘有机会就愿意出来做乱的人,但这些人现在有是有,可既不算多,也不算强。 毕竟强的人,随着刘黑闼两次反唐后,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眼下不是刘黑闼起兵的时候了,大唐进入河北已经有五年时间了,虽然经历过武德四年和五年的两次刘黑闼叛乱,但距离平定叛乱也已经有四年了。 这四年,大唐在河北日渐稳固,尤其是二次平乱时太子挂帅,听从了魏征等人的建议,以招抚为主,镇剿为次,一改以前的苛政,使的不少河北人渐渐归从归附大唐。 这也是刚才王利涉提出要打出清君侧,为旧太子报仇旗号的原因,李建成在河北比李世民更有人心。 王利涉最后又提到了一个重要的建议。 “王君廓无赖贼出身,好反覆无常,大王切不可相信他。宜将兵权委给王诜,并寻机先下手除掉王君廓。” 王君廓的勇猛是出了名的,曾经十三骑破万,但王君廓的无赖反复更出名,在隋末,他带着几万人马,先后归顺唐朝,然后又改投李密,再带人马归附王世充,最后再归附唐朝,可以说是反复无常。 这种人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可李瑗听完后,却很为难。 “彭国公乃我亲家公,岂会反我?况且起事举兵,正需要彭国公这样的猛将挂帅统兵,岂能未战先杀大将?” 看着他直摇头的样子,王利涉失望不已,仿佛看到当年他向窦建德、刘黑闼提的那些建议未被采纳时一样。 李瑗犹豫半天,最终决定,一面向各州县征兵,并将幽州城防交给王君廓指挥,另一方面,派另一长史王诜负责执行王利涉的计划,向原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们封官授爵,召他们招募兵马举事。 李瑗还为自己的这个两之策洋洋得意不已,最后又让王利涉亲自去趟定襄见颉利可汗,请求颉利出兵南下太原。 ······· 河北洺水,一支商队抵达,数十匹骆驼马匹,满载着各种长安运来的稀奇珍货。 洺州,刘黑闼第一次叛乱时的都城洺州下小城。 武德五年,李世民率唐朝大军,联合幽州大总管李艺,黎州总管李世绩,山东道安抚大使李神通等集重兵在洺州与刘黑闼展开大决战。 这一战,战神罗士信陨落。 这一战可以说是打的天昏地暗,刘黑闼充分展示了其战术大师的本领,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燕赵儿郎们的勇悍。 可惜刘黑闼生不逢时,虽然他多次击败李艺、李世绩、李神通等人,但在当时天下另一位战术大师兼战略大师李世民的面前,最终还是饮恨败北。 不过当时刘黑闼匆匆起兵,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席卷河北,并把李世民也打的手忙脚乱,还是可以说仅论战术本事他丝毫不弱于李世民,只是败于战场之外。 洺水城下。 秦琅看着那座四面临水的城池,不由的感叹,这城池四面环水,水深三四丈,城门一闭,还真是易守难攻。 遥想当初,罗士信以二百勇士临危请命入城,血战八日,那是何等的慷慨。 先入城打探消息的阿黄回来。 “三郎,我打听到一个消息,罗将军当年战死后,本地百姓为他在城外修建了一座猛将庙。据说那年大战过后,这里发生过瘟疫,被传染而死者众多,后来有一名大夫遇到罗将军托梦说在他战死之地有一种草药可解此役,后来大夫寻到那处地方采下那草药配制汤药,果然能治好瘟疫,后来百姓感恩,于是特筹钱修建了猛将庙,以纪念这位战神猛将对大家的庇护。” “还有这等事情?那猛将庙在哪?”秦琅惊讶。 “就在这城外不远,当年罗将军死守洺水血战八日被俘,不肯屈服投降,最后在城外被刘黑闼亲自斩杀。” “走,去猛将庙拜祭一下罗叔。” 猛将庙就在洺水城外不远,庙东紧邻着河道,南临湖滩,西、北两面是河,庙西南侧有一座桥跨河通往洺水城。 庙宇五开间,二进十八间。 正月十三是罗士信生辰,故此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是猛将庙庙会,附近百姓都会来此拜猛将,走庙会,商贩们也来此易市。到每年三四月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又都来此演戏,各个村子轮流会戏,能演上几十场。 逢五逢十,猛将庙还成为草市,附近百姓来此当墟赶市。 今日恰逢市集,正当墟市,还是大墟,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赶来此当墟,十分热闹。 秦琅一行赶来的时候,猛将庙后院里,苏烈正在接见一个从幽州赶来的客人,旁边,一名小男孩正在举枪练习。 第86章 忠烈遗孤太平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将庙后院。 黄昏时分,大枣树下,苏烈看罢手中信,微微摇头。 “抱歉,苏某已经归隐田园,退隐江湖了,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已经不想再参与了。” 来人一袭长袍,见此失望至极。 “苏兄不想为义父报仇乎?” “不想为当年无数的弟兄袍泽们报仇乎?” 苏烈摇头。 “俱往矣,如今天下已定,再去争也只是徒增杀孽而已,又有何意义呢?” “苏兄错矣,想当初李渊欲空山东,使男子年十五以上皆坑之,小弱及妇女,总驱关中,以实京邑。苏兄与高将军等奋起反抗,追究汉东王起兵,那时是多么的慷慨悲歌,为何如今却已经毫无血性了?” “今非昔比了,当初天下大乱,各为其主,皆为争天下。然如今天下大位已定,人心思安了。” “苏兄真不想为高将军,为旧太子复仇乎?苏兄莫忘记高将军是死在谁手里,而苏兄当初兵败后还能得到赦免苟活如今,又得得谁之恩?杀苏兄义父的正是李世民,而赦免苏兄的却正是旧太子!” 可任来人怎么劝说,苏烈却都只是摇头。 “苏兄莫非是嫌给的官职卑微?洺州都督、刺史这个职位可不算低了,何况大王还已经封为武邑侯。只要苏兄肯起兵举义,到时建功立勋,肯定还更有重封!” 苏烈只是摇头。 “看来苏兄真的已经丧胆了!” 苏烈不以为意的笑笑,想他苏烈苏定方本是翼州武邑地方豪族,年十五岁便随父亲组建乡团征剿流贼,保境安民。他年虽少,可却胆气绝伦,骁勇善战,每战必为先锋。父亲后来讨贼战死后,苏烈不满二十岁便接过统兵讨贼重任,继续讨贼安民。 当时河北最凶恶的贼匪张金称,便是被他亲手斩杀,他还曾经击败了横行一时的巨贼杨公卿。 只是当时隋朝已经无可挽救,窦建德起兵后,很快凭着仁厚爱民深受河北百姓爱戴,苏烈最终便也率部投奔窦建德,他在窦建德麾下大将高雅贤下作战,高非常欣赏他,收他为义子。 窦建德兵败被杀后,苏烈随义父高雅贤追随刘黑闼起兵反唐,两起两败。义父在刘黑闼第一次兵败时被杀,苏烈则在刘黑闼第二次兵败时被俘,后来被太子建成赦免,从此返回家乡,并不出仕唐朝。 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年方三十三岁的苏烈其实已经是员沙场老将了,百战余生的将军岂会怕死? 他只是已经看透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那个造反的人又是李瑗,一个只知道抢人妻女的家伙,何德何能值得他去追随呢? “兄台请回,代我向大王问好,就说我征战厮杀十六年,早就厌倦了厮杀了,如今只归隐田林而已。” “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会在洺水城呆三天!” “我意已决,不用再考虑,兄台请回吧,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 来人失望的甩袖离开。 苏烈怔怔出神。 那个举枪练习的少年停下动作,走到他面前。 “师父,刚才那谁啊?” “一个故人!”苏烈笑笑。 “他找干嘛?” 苏烈伸出手在男孩的脑袋上揉了揉,“一点小事,太平郎,今天的枪练完了吗?” “一百记刺枪已经刺完了。” “没趁我刚才谈话便偷懒吧?” “师父,我才没有呢。” 苏烈哈哈一笑,“好吧,师父相信,既然完成了今天的任务,那就赶紧去打水擦拭下身体,换好衣服回家去吧,娘估计饭都做好了呢。” “师父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今天就不去了,回去时注意些,今天大墟人多,当心被人把拐了去。” “哼,要是遇到坏人,我就拿这大枪扎他。” 男孩扛着长枪离开,苏烈看着他那幼小的背影怔怔出神。 想当年,他跟男孩的父亲交手过多次,战场上生死相杀,谁料到如今自己却成了这孩子的师父,还在这里尽心教授他枪术呢。 “罗士信啊罗士信,小子确实厉害,当年抢走了线娘,我很不服。可惜小子运气不好,战死在了这洺水,可知道这样一走,线娘有多么的痛苦,可又是走运的,虽然走了,线娘却为生了个遗腹子,而且这小子很像,长的虎头虎脑的,小小年纪练武却极有天份。若是没死,能亲自教这孩子武艺多好啊。” 苏烈收拾好院里的刀枪,擦拭着这些武器,他不由的想起了曾经的金戈铁马。 “夏王,义父,们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决定吧?” 当初窦建德虎牢关大败被俘,李世民承诺不杀,可押到长安后却被斩首,之后朝廷又要血洗山东,高雅贤范愿等拥刘黑闼起兵,苏烈也是毫不犹豫的骑上马披上铠甲上阵。 那代表着他们这些燕赵儿郎们为夏王的复仇,李唐言而无信,他们要复仇。 那一次,无数个苏烈奋而起兵,凶悍顽强,打的唐军节节败退,最后李世民亲自统兵来到,苏烈等击败了李艺、李世绩、李神通、薛万彻、薛万均、史万宝等,但最终却还是败在了李世民、秦琼、王君廓、罗士信等之手。 义父高雅贤也在那一战战死了。 战败后,苏烈逃回老家,隐匿山林,东躲西藏许久后,刘黑闼从突厥再次卷土重来,苏烈也第一时间响应,他要为义父报仇。 苏烈拼了命一样的与唐军对战,然而半年后,他们还是败了。 唐太子建成俘虏了他,却没有杀他,将他赦免。苏烈不肯归附大唐出仕为将,最终选择归隐山林。 自那时起,对于苏烈来说,往事不愿再提。 他已经为窦建德、为高雅贤复仇战斗过,最终败了,也不想再战了。 他现在一心只有线娘,只有太平郎。 那次赦免归隐后,他偶遇了当年心爱的夏公主窦红线。当年他为夏国先锋大将,年轻勇悍,深得夏王喜爱,曾经有意要把女儿红线公主许给他。 只是后来红线在战场上偶遇到瓦岗大将罗士信,两人年纪相当,罗士信的勇悍大胆博得了红线公主的喜爱,最终夏国公主居然被瓦岗大将罗士信拐的私奔出走。 因为这事,苏定方曾经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极恨过罗士信。 后来夏国与唐军作战时,苏定方也在战场上找过罗士信交手,欲亲手斩杀此人,可两人不分胜负。 后来罗士信战死洺水消息传来时,他还曾一度十分失落。 当他后来在洺水意外遇到了线娘时,发现她居然带着个年幼的孩子。当年红线私奔投罗士信,离开了河北。后来瓦岗兵败,罗士信带着红线先是投了王世充,后来又弃王世充投唐。 很快,李唐与王世充决战中原,窦建德挥兵南下救援,唐夏郑三国大战,罗士信做为唐将也开始与夏军交战,窦红线夹在中间很痛苦。不久窦建德兵败被俘入长安斩首,窦红线悲痛之下离开了长安。 刘黑闼等起兵反唐,罗士信随李世民入河北征讨,最终罗士信战死洺水。 罗士信不知道的是,窦红线离开他时,恰好刚有了身孕,他战死洺水不久,他的遗腹子出生。 红线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赶到洺水,却连罗士信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后来当地人建起了猛将庙纪念罗士信,窦红线便带着孩子从此长留此地。苏定方后来偶然在此遇到红线,也便迁来此地隐居,他一面照顾红线一面教导着那孩子。 一晃也已经三年了。 ······· 猛将庙前堂。 进入庙门,前殿设有财神堂,左右两边是如来、观音、善财、龙女等,正殿则是猛将罗士信,身披铠甲,手执马槊,背弓负箭,威武不凡,两侧是十八尊罗汉。 “三郎,当地百姓祭祀罗将军,称为他‘天曹司上天王’。” 秦琅看着这尊泥胎雕像,这位是秦琼曾经最亲密的战友,隋末时,秦琼与罗士信并为张须陀的左右先锋,无数次搭档冲锋陷阵,后来一起转投到裴仁基麾下,再随裴仁基投瓦岗,再到后来被迫归附王世充,再到弃郑归唐。 归唐之后,罗士信被封为郯国公,绛州总管,秦琼则是秦王府马军总管,后来封翼国公。 论勇悍,罗士信甚至在秦琼之上。 他在洺水城战死时,才二十三岁。 秦琅在神像前跪下。 “叔父,怀良前来拜祭,我阿耶在长安时常怀念。” 秦琅磕头。 猛将堂罗士信的塑像后,太平郎悄悄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跪拜自己父亲神像的人。 听到他称父亲为叔父时,他更感好奇。 “罗叔,这是侄儿酿造的国公酒,特捎来请罗叔喝。” “这是我刚才在外面买的一些猪耳朵,我以前常听我阿耶说罗叔当年在张帅麾下为执衣,想要上战场,结果被人嘲讽年少个矮,当时罗叔才十四岁,听后不服气的身披三层铠甲,跳上战马执枪冲入贼阵,连数杀贼,并割下贼耳吃掉,回来时颈上挂了一串贼耳,震惊众人,从此张帅不顾众议,让叔父披甲上阵·····这些猪耳朵,罗叔就将近一些。等回头,我弄些更好吃的卤耳丝来孝敬罗叔。” 太平郎偷瞄那盘猪耳朵,见猪耳朵炸的金黄,切成细长的耳丝,香气诱人,刚刚练完枪早就饿了,口水都被诱出来了。 伸出手去擦口水,一不小心却从神像后面滚落下来。 秦琅正拜祭罗士信呢,哪料神像突然动作,一个孩子滚落,连忙伸手去接。 等孩子接到手,发现这孩子居然跟那神像面目极基相似。 “是?” 太平郎被接住,倒是胆大的很,“刚不是喊我父亲叫叔父吗,那我就是弟了。” “父亲?弟弟?”秦琅怔住。 第87章 山间两公主 “哪来的小兔崽子!” 阿黄上前喝斥,他才不相信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定是躲在庙里想要偷食祭祀贡品的小偷。 “你才是小兔崽子,我可是猛将之子。”小孩傲气道。 秦琅又仔细瞧了瞧那神像,又看了看这小孩子,这猛将庙是罗士信死的当年所建,因此按理说这神像的面目模样应当比较真实,那这小孩子长的这模样,又自称是罗士信的儿子,确实有几分可能。 只是秦琅所知,罗士信死时才二十三岁,并未有子嗣,所以这位大唐的郯国公死后,身死爵除,连个继嗣承爵之人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秦琅抱住这孩子问。 “罗太平!” “罗太平?” 小孩也在仔细打量着秦琅,“你刚才喊我父亲叫叔父,那你又是谁?” “我姓秦,名琅字怀良。” “秦琅?不认识。” “家父讳琼字叔宝。” “秦叔宝?啊,我知道,我听我娘讲过,说我阿耶以前有个最好的兄弟就叫秦叔宝,生死交情,过命的兄弟,还是同乡呢。你就是秦叔宝的儿子?可我听我阿娘说秦伯父当年弃郑投唐,妻妾子女皆陷于洛阳被王世充所杀害呢。” 这下秦琅真的已经相信这个孩子就是罗士信的儿子了,“我当年侥幸逃出了洛阳,你能带我见你娘吗?” 小孩子盯着秦琅,“你真是秦伯伯的儿子吗?” “千真万确。” 秦用和秦勇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会上前来,“三郎,这孩子还真是像极了罗将军模样。” 秦勇点头,“简直就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刚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罗将军转世投胎呢。” “义父与罗将军多年生死兄弟,我做为义父的家将,却从未听说罗将军成过亲生过孩子。” 秦琅倒觉得战乱时代,就算没有明媒正娶,但罗士信好歹也是一员上将军,在外面有女人孩子也很正常。 毕竟罗士信死时都已经二十三岁了。 “兄弟,你能带我们去拜见下你娘吗?论辈份,她是我婶娘,我应当去拜见的。” “我娘不怎么喜欢见外人,平时只跟杨姑姑来往,就算我师父去了,我娘也见的少。” “我是你父亲故人之后,相信你娘会愿意见一面的。” “那我去告诉我师父,喊他同去。” “你师父也在此?” ······· 后院。 秦琅与苏烈见面。 “秦琅秦怀良,家父讳琼。” 苏定方有些意外的看着秦琅,良久才道,“其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猜到你身份了,你长的跟秦叔宝还真是极似。” “不知兄台高姓大名?”秦琅见这人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冀州苏烈!” “兄台表字莫非定方?”秦琅问。 “想不到你居然知晓我!” 听到对方承认自己是苏定方,秦琅很惊讶。苏定方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隋朝末年时,涌现出了一大批年轻猛将,俱号称万人敌,比如荣国公来护儿之子来六郎,再比如裴仁基之子裴行俨,再比如西秦霸王薛举之子薛仁果,还有便是罗士信、苏定方、杜伏威。 皆是十四五岁便披甲上阵,冲锋陷阵无可匹敌的万人敌。 “将军十五岁随父剿匪征战,战无不胜,后来更曾是河北夏王麾下第一先锋战将,所向无敌!” 苏定方摇了摇头,“如今我只是一个隐居乡间的平头百姓而已,不敢当将军之称。”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秦琅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不知道太平郎的母亲是谁?” 苏定方犹豫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被打扰,不如就先请翼国公在此喝杯茶,我先送太平郎回去,当面问过她的意思后,再来转告,如何?” 秦琅虽然很想见一见对方,搞清楚事实,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反正见到了太平郎,见到了苏烈,这事情也不可能会一直隐藏下去。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离开。 秦用和秦勇都在那里感叹着。 “想不到罗将军居然有后。” “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岁左右吧?算算时间,感觉对不上啊。” “可你看那模样?那还能有假?” 阿黄上前,“三郎,要不要我跟过去瞧瞧?” “还是不要唐突。” 猛将庙后院里,秦琅端着茶杯细品,这加盐加葱的茶只当做是一种汤,倒也还不错。 秦用在一边道,“这苏定方当年也是个猛人,想不到居然窝在这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了罗将军儿子的老师!” “其实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这也并不怎么奇怪。”秦琅道。 “为何?” “因为我想起来我阿耶曾经跟我讲过的罗叔的一些事情,记得其中有一件讲的是当年罗叔和我爹还在瓦岗的时候,罗叔曾经把河北夏王窦建德的公主给拐跑了,这事当年还差点闹的魏夏两国交兵呢。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太平郎的娘便是窦公主了。” “这事?可我记得窦姑娘虽然跟了罗将军,但后来窦建德长安被斩后,她便失踪了,有传闻说她自杀了。” ······· 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秦琅便打量起这处后院来。 很明显,这个院子是苏定方在居住,打理的还不错。 不经意间,看到书案上有封未收起的信。 出于礼貌秦琅没打算看,可阿黄却直接拿起来看,“老马头莫要失礼。” “我就瞧瞧,反正他也不知道。”阿黄呵呵笑道,他总觉得这里有太多秘密。 可当他打开看了几眼后,却面色大变。 “三郎快看,这是封造反的信。李瑗要造反,给苏烈封官授爵要他出来造反呢!” 一听这话,秦琅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当即接过读了起来。 看完后,他也是很震惊。 “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看来李瑗真的已经铁了心要造反了,居然想要拉拢山东豪强们造反,倒是挺有想法的。” ······· 苏定方带着太平郎出了猛将庙往东行,骑马数里路到山脚下,一处幽净山谷里有一座尼姑庵,庵旁有一座草庐,竹篱围起一片菜园,洼垅之间,种着各色绿油油的蔬菜。 一个身着粗布裙头插荆钗的年轻妇人正在菜地里浇水,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苏烈他们便又继续浇水去了。 妇人对面还有一个身披尼姑袍的女尼在松土。 “阿娘,杨姑姑。” 太平郎跳下马,奔进菜地里。 “慢点,不要把菜给踩坏了。”浇水的妇人道。 苏烈把马寄在路边树上,走到篱巴前先对尼姑拱手。 “见过公主。” 尼姑却只是专心松土,“苏阿郎何必客气,大隋朝都早亡了,我也早遁入空门,哪还有什么公主啊。” 浇水的妇人问,“阿兄怎么来了?” 太平郎奔至母亲身边,高声道,“阿娘,刚才阿爷庙里来了个年轻人,他跪拜阿爷雕像,喊阿爷叔父呢。” 苏定方便道,“是秦叔宝的儿子,叫秦琅字怀良的。” “哦,是秦三郎啊,当初在瓦岗的时候也是相熟的,后来一同去了洛阳,一晃也是数年未见了,他怎么来洺州了?” “好像是路过来拜祭罗兄弟的,意外遇到太平郎,他本来说要来拜见你,我说先要来问过你意见。” “不见。”妇人道。 苏定方想了想,“线娘,其实我觉得应当见一下,你总不能一直带着这孩子呆在这乡间山里吧,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现在去见秦琅,以如今秦叔宝父子在朝中的地位,把太平郎的身份向朝廷禀明,不说能继承罗兄弟的郯国公爵位,起码也能得个门荫勋官的。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不可能一直缩在山里乡间的。” “留在山里不好吗?难道一定要做官封爵?”窦红线问。 “线娘,如今不比过去了,以前隋末乱世,天下大乱,外面征战不休厮杀不止,做官也不安稳。可现在天下安稳了,我们这些人当然是甘愿在这山里乡间隐居的,但是太平郎他们肯定呆不惯的。再说,这世道从来都是一样的,若没有半点权势地位,乡间山里又哪是什么净土呢?一皂衣胥吏就能够让人不得安宁,一个县令就能破家灭门!” “我只能教太平郎读书习武,却不能给他出身,线娘,你好好考虑一下。” 窦红线停下手里动作,想了会,转头问在松土的尼姑,这位尼姑刚被苏定方称为公主,却也不简单,她本是隋朝皇帝杨广的嫡长女,被封为南阳公主,后下嫁给权臣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江都兵变时,丈夫的兄长宇文化及弑杀杨广,在江都的皇族男丁几乎全遭杀戮。后来窦建德诛杀宇文化及,公主气度从容,丈夫宇文士及却舍弃妻子,逃回长安投奔李唐。 窦建德曾经问过公主,如何处置她的儿子宇文禅师,可公主却厌恶宇文氏,并未保全儿子,儿子被杀后她回到了洛阳,再遇宇文士及,愤然拒绝复婚请求,并剃度出家,后来更干脆到了河北躲避。 南阳公主与窦红线相遇结伴,一个在此出家修佛,一个在此隐居育子。 “姐姐觉得呢?” 南阳公主虽已出家,可平时跟红线形同姐妹,对太平郎更视若已出。 “我觉得苏阿郎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还是问问太平郎的意思吧。” “太平郎,你想去长安,还是愿意留在这里?” 小小年纪的太平郎却想都没想的回答道,“常听阿娘和师父说长安瑰丽辉煌,我想去长安,阿娘和姑姑还有师父,我们一起去长安。” 窦红线有些意外,怔了会,最后苦笑道,“还请阿兄去把秦三郎请来吧!” 第88章 女中吕布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草庐前,秦琅见到了窦红线,一位奇女子。 远远的,便看到窦红线正在教儿子太平郎练武,只见菜园边空地上,一年轻女子红巾裹额,身穿白麻粗裙,手中却舞一杆方天画戟,腰间一副金丸弹弓。 那杆方天画戟在她的手里却翩若游龙,虎虎生威。 秦琅看的不由的大为惊叹,戟这种武器在秦汉时代较为常见,但是到如今基本上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甚至早就不是军中制式武器了,在大唐,也就是皇帝的御驾仪仗里有专门的戟兵,比如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征高句丽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杀出,大展雄风,让李世民一眼赏识。 其实当时薛仁贵穿白袍持长戟不是故意要吸引李世民眼球的,而是他当时的身份恰好是李世民仪仗队的持戟队员,而皇帝仪仗队里有五色服士兵,白袍也不过是他的仪仗军服而已。 但薛仁贵拿着仪仗武器,却能大展雄威,杀的高句丽人鸡飞狗跳。 这反而在一众拿长矛、马槊的将校中极为显眼,故让李世民印象深刻。 说到底,长戟在春秋战国时代源于戈,当时武器锻造技术不够,剑只能是短剑,士兵们装备长戈、戟,比起长矛来既可刺又可勾。 但到了如今,战将们都用马槊,槊刃更长更锋利,拥有极强的破铠甲能力,这是戟远比不上的。 方天画戟是戟的一种,以其戟杆上的彩绘以及月牙形利刃的戟尖而闻名,可砍可刺可勾。 秦琅在长安的翼国公府里也有方天画戟,秦琼府上也有,甚至三品以上大将家都有,门内列戟,以示功勋。 仅仅只是一种礼器了。 可窦红线舞起这丈八方天画戟来,却极为娴熟,秦琅一眼就看出这画戟绝不是样子货,这重量一般男子只怕都舞不来。 难怪秦琼曾经跟秦琅说到过,隋末之时,涌现出无数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些巾帼英雄,其中有两位公主便十分有名,其一是大唐已故平阳昭公主,李三娘一杆银枪,在李渊还未入关时,便在长安地区招兵买马,攻城夺地,引李渊入关时,其麾下更是多达近十万大军,其声势比李渊还要猛。 后来在抵挡突厥入侵之时,镇守太行山上关隘,中带毒流矢而亡,李渊下诏特以军礼下葬,是古往今来公主中第一人。 而另一位公主也是极其了得,便是河北夏王窦建德之女窦红线,昵称线娘,封号勇安公主,她亲自招募训练了一支女军,为窦建德御营后队,随父出征,屡立战功。 若不是后来遇到了罗士信,私奔出走,只怕天下又多位女战神。 一般人印象里,女子总是柔弱的,打仗更与女子不沾边,可天下也从不缺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怀良拜见婶娘!” 虽然面前这个女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可是辈份不能乱。 秦琅大礼拜见。 那边窦红线收回长戟,抛给儿子,她抬头打量了秦琅几眼,“三郎已经长大了,跟婶子也生疏起来了?当初在瓦岗,在洛阳时,可没这么见外的。” 秦琅愣了下,倒是没料到原来窦红线跟以前的他很熟,想想也是,秦琼跟罗士信什么关系?生死兄弟,那感情比跟程咬金还要更亲一些,秦罗两家自然也便是通家之好。 “请婶子见谅,我先前打马球时落马伤了脑袋,好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窦红线刚练完戟,浑身汗水淋漓,胸脯起伏,脸上两团红晕,看的秦琅赶紧转移目光。 “自当初洛阳一别,我们也有七年没见了,到长安的时候,我刚好已经离开了,当初我在长安听闻母亲兄弟姐妹们的恶讯时,心痛不已,万幸的是逃出来了。一晃这么些年了,已经长成一个男儿汉了,听说现在已经爵封翼国公,勋加上柱国了?还当了什么镇抚司的司丞?” 秦琅也不由的感叹。 “我阿爷也总念起罗叔,说若是罗叔还在多好,百战开太平,可战神猛将却没能看到太平日。这些年我阿爷也有寻找婶子,却没想到婶子居然在这洺水,更想不到我罗叔有后,孩子长这么大了。” 窦红线招手叫来太平郎,把孩子搂在身边,抚着他的头道,“当初我对李唐皇帝父子怨恨,也对罗郎失望,一时负气之下便独自离开了长安,那时还不知道已经怀有身孕,后来到了洛阳遇到了杨姐姐,得她收留在那落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孩子出世,却就没了父亲。” 窦红线带着孩子来洺水祭祀罗士信,最后便干脆留在此隐居。 “婶子这些年为何不回长安呢?我阿爷若是知道罗叔有后,肯定会极为高兴的,也定会为太平郎向朝廷请求抚恤,让太平郎继承罗叔的勋爵还有家业。” 窦红线摇头。 “我恨李家人,也恶长安。” 李世民当年俘虏窦建德后,曾经亲口承诺过不杀,但到了长安后,还是杀了。 对于窦红线来说,唐夏两国之争她不想说什么,可李唐杀了他父亲,这便是杀父之仇。 “三郎现在是镇抚司丞,来洺水难道是冲着我们这些反逆余孽来的?” “婶娘误会了,我此来幽州是有另外公干,来洺水是阿耶特意交待要来拜祭罗叔,之前我经洛阳时也在邙山拜祭过罗叔和裴公父子的坟了。” 秦琅劝说窦红线随他返回长安,并承诺会尽力帮助太平郎继承罗士信的勋爵家业。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还记的罗士信呢?” “婶娘莫如此说,我父亲就忘记不会忘记罗叔这个兄弟,还有如今的太子殿下。” 窦红线对李世民印象极差。 “当初洺水之战,若不是他让罗郎率二百勇士入城替换王君廓,也不会战死洺水城了。整整八天,血战八日,二百死士几乎死绝,八日不见唐军来援,最终罗郎城破力尽被俘,不屈而死。” 她将罗士信的死,归之为李世民的责任。 而自己的父亲,又是死在李世民的言而无信之下。 “婶子,其实当初朝廷杀夏王,皆是陛下之意,太子也曾力劝不杀,可终抵不过一道圣旨。” “那洺水城呢?” 那边苏定方听了许久,忍不住插嘴。 “线娘,其实洺水城之战,我事后详细打听过,对这事比较了解。当初刘黑闼起兵为夏王复仇,燕赵男儿皆奋勇而起,个个慷慨悲壮,然后唐军集结各路大军而来,我河北军终究仓促而起,最后不得不徐徐北撤,以暂避锋芒。” 当年那一战,确实是极为壮烈。 刘黑闼起兵后很快席卷河北,一路杀到了黄河边,眼看就要打到洛阳去了。 李世民亲自挂帅出征,统兵来战,双方接战,打了几场,刘黑闼发现李世民兵精将猛,而且打的很稳,眼见没有什么机会,他便主动后撤,以求内线机动做战,引诱李世民深入河北,以寻找歼敌机会。 一个撤一个追。 最擅长突击和追击的李世民,却丝毫没有在刘黑闼撤退过程中找到半点机会,一直到了洺州一带。 这个时候,洺水城内当地大族见唐军势大,趁机夺取降唐。 洺水此时在两军中间,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必争之地,对刘黑闼来说,占据洺水,便能维持他在这里布置的防御线。而对李世民来说,若能拿下洺水,便成功的撕开了刘黑闼的这条防线。 双方都急忙出兵想要抢夺洺水,李世民为了争抢时间,特派了王君廓统一千五百轻骑急驰前往,最终先刘黑闼一步进入了洺水城。 而刘黑闼虽晚了一步,但依然还是比唐军大部队先到一步,他立即包围了整个洺水城,然后四面攻城,当时正是寒冬,洺水城四面的护城河水早就结成了坚冰,洺水城危急。 偏偏王君廓为了早点进入洺水,一千五百轻骑是轻装疾行,没有带什么装备补给,此时面对刘黑闼的围城大军,王君廓虽猛,可手下的疲惫轻骑也很不利于守城。 李世民带着大军赶到,虽然发起猛攻,可始终撕不开刘黑闼的阵线。 在关键时刻,罗士信请缨,愿意率小股敢死队寻找机会冲入洺水,接应王君廓。李世民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利用大部队佯攻,创造机会,让小股部队趁天黑之机突破防线进入洺水城。 当时李世民比较自信,认为顶多有一两天就能撕开刘黑闼的防线,于是便同意了罗士信的计划。甚至在考虑到王君廓的轻骑此时经历急行军、守城战后,疲惫不堪,于是决定等罗士信入城后让王君廓带骑兵突围出来。 李世民最擅长突击、追击,靠的正是他麾下的精锐骑兵,这些骑兵数量不多,但每一支都是精锐王牌,李世民不想让这些精锐骑兵损失在洺水城,因为轻骑根本不适合守城,不如撤出来在城外,更有发挥的余地。 可正是这种自信,最终害死了罗士信。 当天,罗士信成功在秦琼佯攻掩护下,率二百死士突入洺水城,李世民在城外以旗语遥令王君廓率轻骑出城突围。 最终王君廓带着千余轻骑杀出,罗士信带二百死士接防洺水。 可随后下起了大雪,大雪阻滞了李世民随后的进攻计划,足足八天,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攻势都被刘黑闼挡下了。 八天后,刘黑闼终于攻下了洺水城,罗士信被俘,拒不投降,被杀。 当时罗士信如果稍低个头,跟李世绩、李神通他们一样,兵败之后投降,有机会再跑路也是可以的,但战神罗士信不肯投降,最终被杀。 苏定方感叹着道,“当时洺水之战是巅峰对决,双方都很厉害,士信入城,其实也不算失误,毕竟对于一位统帅来说,考虑的是局,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是老天导致,人力难违。” 在李世民的眼里,当然没有说王君廓的命比罗士信的更值钱,当时考虑的只是如何守住洺水城,他唯一的失误,就是当时不应当把王君廓和那支骑兵撤出来,否则洺水或许就能坚持到唐军救援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滞了唐军的攻势,最终让一代战神陨落。 窦红线不管这些,她恨李渊恨李世民,恨他们杀了她的父亲,又害了她的丈夫。可苏烈与南阳公主的话,让她不得不为儿子考虑。 儿子说想去长安,那她也只能同意。 “三郎,我此生都不会再踏入长安半步,但是太平郎想去长安,我不能拦着他,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了,让他拜为义兄,到了长安拜阿爷做义父,拜托们替我照顾他。” “那婶娘?” “我就留在这,这里有他的庙,常去庙里看看他的雕像,好像又见了到他一样。” 此时的窦红线年龄不过二十七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本来正是花季之时,但她却已经心死了。 她舍不得儿子,但又不想阻碍儿子去外面的自由与梦想。 曾经当过公主,也当过国公夫人的窦红线,已经不再稀奇什么荣华富贵了,经历万山千水,早就看淡一切,可儿子还小,她不能替他决定他的未来。 窦红线不肯去长安,她让太平郎拜自己为义兄。 秦琅和太平郎跪在地上,一起磕头起誓,这也便算是延续了两家的情谊。 “苏大郎同行如何?”秦琅问苏定方。“是太平郎的老师,有帮忙照看太平郎更好。” 苏烈并不想去长安。 他也只想隐居在这里,就陪在窦红线身边,哪怕她不肯接受自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保护她也就足够了。 “苏大郎莫非是另有去处?”秦琅笑呵呵的道。 苏烈眉头一皱。 秦琅直言,“其实我此次来,正是冲那些人来的,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劝苏大郎还是莫要与他们牵扯上为好。” “我已经拒绝过他们了。”苏烈也坦言。 第89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苏烈不想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里,他的余生只想过的简单些,有线娘就足够了。 秦琅请苏定方单独谈话,两人坐在草庐外的梨树荫下。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苏大郎帮忙!” “我一个山野小民,真帮不上堂堂翼国公的忙。我相信只要翼国公一封信,洺州都督都要立马赶来拜见的,就算是洺州的统军府府兵,也不过是一道鱼符便可征调的,又何须找我呢?” 秦琅打量着苏烈,三十出头,高大魁梧,满手老茧。这个十五岁开始随父亲征剿流贼,保境安民的河北人,征战半生现在还只是一介山民,但看的出苏定方就算隐居在此,日子也还过的不错的。 他家本就是冀州豪强大户,在窦建德麾下当过多年先锋大将,估计也积攒了不少钱财,虽然最后大唐得了天下,这些河北出身的人处境有些尴尬,但经历了两次刘黑闼叛乱后,也让朝廷明白这些人不好招惹,因此调整了政策,不敢过于对河北人压迫。 苏定方多年积攒的家业,虽然也割了些肉,可起码不比窦建德刚亡那会都抄没,大部份还是发还给了苏定方的。 他现在虽无官无职,但家里也是大地主,还涉足些工商业,政治仕途虽不得意,但经济上还是挺富足的。 不过秦琅觉得苏定方肯定心里总是有几分不甘心的,毕竟征战十几年,也曾经封过爵当过大将,如今才三十出头就呆在乡间做个屁民,是个人都会有心理落差。 更何况,历史上的苏定方好像在李世民继位之后不久,便被朝廷征召出仕,先是担任了河北一个统军府的统军,然后不久后随李靖征讨突厥为先锋,立下大功,授中郎将之职。 可惜后来因为李靖被弹劾一案,李靖虽然最终没事,但苏定方成了背锅的,从此在中郎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没挪窝,直到高宗时期,已经六十多岁的苏定方再次受到重用,征讨西突厥,征讨百济,征讨高句丽,三战灭三国,擒三王,军功牛到爆,在开国大将都凋零的高宗时代,苏定方成为当时军界的扛把子。 他是继李靖之后,大唐又一个大器晚成的战神名将。 “苏大郎,恕我直言,我婶娘永远不会和好的。”秦琅突然来了一句。 苏定方怔住。 “莫觉得我年轻,其实感情这个东西,备胎永远就是备胎,转不了正的,况且我看婶娘也从没有把当过备胎,她顶多拿当成兄长。再怎么默默守护,也不会守得花开见月明,放手吧,这是一段注定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感情这东西讲究的是情我愿,只是单相思是没用的。” 苏定方低头。 他虽没听明白备胎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推测出其意思。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人,但是自当年在夏王面前见到线娘起,他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喜爱越来越强烈。 最后偏罗士信还横刀夺爱。 罗士信死了,他意外再遇到线娘,本以为机会来了。可他已经在这里陪了她三年,红线一点也没有对他的表示有过回应,甚至他曾经想让太平郎认他做义父,但线娘也拒绝了,只是让太平郎称他师父。 可苏定方总是不死心。 他钻入了感情的牛角尖出不来了。 今天秦琅的一语点破,让他尴尬之余,也彻底明白,谁都看的出他没机会了。 “线娘不赶我走,我便一直陪着她。” “醒醒吧,苏大郎,感情是双方的,不是这种卑微乞讨来的,再卑微有何用。反过来说,我婶娘不喜欢,这样死皮赖脸,岂不是强人所难,这难道不是感情绑架?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真要如此逼迫别人?” “这样下去,又有何幸福可言呢?开心吗?我婶子开心吗?既然做不成夫妻,当不成人,何不就把这段感情化做亲情呢,我觉得不如主动放心,干脆提出与我婶娘结做义兄义妹,当太平郎的阿舅不好吗?” 苏定方双手抱头,头痛万分。 “苏大郎,也三十多岁了,莫要误了终身啊,早点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亲结婚,生儿育女才是正道啊。” 三十多岁还不成亲,在这时代都已经成老光棍了,值得炫耀吗?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要总想着儿女情长这些。只要苏大郎肯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会向朝廷向太子殿下为请功,助出仕,如何?” “我能帮什么忙呢?”苏定方摇头。 秦琅开门见山,也不再弯弯绕绕了。 “幽州大都督李瑗和王君廓要谋反,李瑗正在向当初河北豪杰们暗里封官授爵,让他们招兵买马响应举事,以苏大郎的威望影响,当年窦王旧部里还建在且归隐的大将里,苏大郎首屈一指,李瑗肯定会派人来联络劝说,没错吧?” 苏定方瞧了瞧秦琅,发觉这年轻人聪明的过份,智多近妖。刚才感情上的那些话说的跟个年老智者一样,现在又一语点破李瑗联络他的事情。 “既然已经猜到,那我也不瞒,李瑗确实派人来找我,说要举旗为旧太子为夏王报仇,说要清君侧,还授我洺州都督、刺史之职,并封为郡公之爵,但是我没答应。” 秦琅笑笑,“可苏大郎也没有把这等谋逆叛乱之事报告官府,这可是逆罪!” 苏定方确实没有报告官府,也没打算报告,虽然他不打算参与造反,却没想着要向朝廷官府揭发检举,说到底,还是心底对唐朝有怨气。 “苏大郎帮我个忙,这事情我便替摭掩过去。”秦琅伸手制止苏烈的拒绝,“其实也不麻烦,李瑗不是要拉一起造反吗,就暂且答应他,然后招募点人马去幽州会师。” 苏烈疑惑的看着秦琅。 “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我就算假意答应他,但招募人马这事呢?这些应募的人到时可都是参与谋反啊。” “招募人马的事情交我来解决,刚也说了,以我的官职,确实是可以临时调动一些地方府兵和州县兵的。到时就带着我和那些官兵一起去幽州。” 苏烈惊叹于秦琅的大胆计划,“李瑗若真造反,幽州可就成了龙潭虎穴,李瑗这人虽没本事,可他的亲家王君廓却一等一的勇悍,还有北燕州刺史王诜,他是罗艺的旧部,也是久守边疆的悍将,就这样过去,不怕露馅之后羊入虎口?” “知他是龙谭虎穴,这才偏要去闯一闯,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果然不愧是十六岁封国公加上柱国的年轻人,了得!”苏烈惊叹道。 “一般一般,想当年苏大郎十五岁便已经上战场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了。而我罗叔当年十四岁尚为执衣,却已经能披三层甲纵马冲入贼军之中万夫不挡。跟们比,我差远了。” 苏烈摇头,“我们可没有这小子这么好的运气!” 叹了几声,“可有什么详细的计划,总不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去吧?” “暂时没有计划,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没计划可不行。” “计划就是见机行事,只要我们进了幽州城,那不就是大把的机会,到时来个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干掉王君廓,生擒李瑗、王诜等,那时贼首既诛,再颁下朝廷敕旨,我相信便可威慑幽州了。”秦琅道。 “就不怕被识破,或是到时就算擒了李瑗他们,可乱兵一拥而上,把砍成肉酱?”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怕字。何况,我也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双士洛、丘师、齐善行、程名振、郭孝恪这些河北都督、刺史,可都是太子的人。” 苏定方考虑了一会。 “李瑗封我为洺州都督、刺史不假,可他要我在这里招兵买马,举旗起事,到时迫洺州原来的都督、刺史县令、统军校尉们也造反,若是他们不肯,便要我杀了他们,占据州县府库以响应幽州,可没说让我去幽州。” “这有何妨,我可以让洺州都督刺史统军们配合演一出戏,到时这洺州首举义旗响应,然后我们再率兵北上幽州拜见李瑗,这不是水到渠成应有之事吗?李瑗只怕会高兴来还不及,哪会料到会跟他唱这么一出呢。” 苏定方惊叹于秦琅居然有这么多鬼点子,信手拈来。 “说到底,其实三郎也不过是要借我的名头行事而已,我就算不肯也不影响什么,不是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现在非常时期,我可是非常需要这位万人敌的猛先锋帮忙呢。” “我现在临时征辟苏大郎为镇抚司右司马,从六品!” 相比起李瑗封的洺州都督、刺史之职,从六品的镇抚司司马就很一般了,不过苏定方笑了笑,还是接下了。 第90章 刀挑都督 秦琅去与窦红线商量,打算把太平郎先留在这里,他和苏烈去幽州干一票买卖,事成之后再来接太平郎回长安。 对于幽州之行秦琅倒也瞒什么,直言李瑗王君廓要造反,这回去就是要去干死他们的。尤其是王君廓,当年若不是他,罗士信也不会死。 “那算我一个。”窦红线听完后,咬牙切齿,直接提起方天画戟也要同往。 “婶娘,此行深入虎穴,十分危险,还是请婶娘暂留此地。” 窦红线一舞画戟,“三郎你好多事不记得,婶子也不怪你,婶子我这杆画戟可是也曾阵前斩敌杀将过的,原来罗艺手下的薛氏兄弟你知道吧,薛万彻薛万均薛万淑三兄弟我都曾跟他们正面交过手,薛万淑还曾被我挑落马下,差点丧命。就算是薛万均薛万彻哥俩,我也没落下风。” 这番话听着极像吹牛,毕竟秦琅是跟薛万彻交过手的,知道这家伙不论是统兵还是骑射本事皆一等一的牛。但想想窦红线能被秦叔宝称为巾帼英雄,会被战神罗士信一见钟情,肯定也不简单。 人家可是跟平阳昭公主一样建立过娘子军的女武神。 “你不信?要不我们比划比划?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你如今武艺如何了?”窦红线提戟一顿,对秦琅发出挑战。 秦琅意外。 呵呵笑了两声,结果这一呵呵却惹恼了窦红线,她认为秦琅这是嘲讽她。 “走,到外面去比划,今天定要让你见识下厉害!” 秦琅被窦红线扯着来到外面菜园边上。 “你用什么武器?”窦红线手持方天画戟,好似女中吕布。 “婶子这里有什么趁手的兵器?我身边也没带长兵。”秦琅无奈道,准备随便应付两下。 “马槊、长枪皆有,你选。” “长枪吧!”秦琅选了长枪,因为马槊本马上长兵,太长,步下不好施展。 不过看到窦红线这草庐里居然还私藏有马槊、长矛、大枪、画戟,他不由的心里暗暗惊叹,都说燕赵男儿勇猛,就这私藏禁兵就是一重罪了。 取下长枪,拿在手里试了试,丈二大枪,刚中带柔,倒也趁手。 “呀!” 窦红线也不客气,大吼一声,一把画戟便猛的砸了下来,真真别看红线身娇体柔,十分苗条的样子,可这一记力劈华山却是十分威猛。 秦琅不敢大意,枪出如龙。 场上飞沙走石,声若龙吟虎啸。 婶侄两个战做一团。 窦红线一把方天画戟恍如战神吕布降世,砸扫拍刺,攻势凌厉。秦琅一把长枪在手,使出秦家槊法,刚柔并济,连挑带削,绵绵不绝。 越打秦琅越加聚精会神。 窦红线已经逼他使出了十分功力,这马下较量没有战马坐骑,却更考验功夫,转眼间几十个回合过去,他已经打出了一身汗水。 那边窦红线居然依然体力旺盛,方天画戟一记又一记,丝毫不降威猛。 这体力,已经胜过九成的男儿了。 打到最后,窦红线又一记画戟横扫千军,秦琅同样是一招横扫千军还击,枪戟交击,两股巨力撞击在一起,最后戟杆和枪杆居然都齐齐断裂。 两人各握着半截杆子停手。 “婶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佩服!”秦琅气喘吁吁,真是出人意料。 那边窦红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几年没见,三郎你真是武艺大进了,再打下去,婶娘可就体力不支了,看来你已经尽得你阿耶真传了。” 秦琅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窦红线猛的过份,原本以为她就算使方天画戟,也应当走的是技巧流,谁知道她居然走的全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 “怎么样,婶娘凭此画戟,幽州可去得?” “去得去得,别说幽州,就是东海龙宫婶娘你都去得。”秦琅连忙拍马屁,不过这还是他到唐朝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女武神。 其它如郑十三娘也号称是擅长剑术,但真比拼起来,却是女儿身先天不足了。 等秦琅来找苏定方商量行动时,苏定方嘿嘿的笑着,“没料到吧?” “确实,婶娘太强了,也只有我罗叔那样的盖世猛人才降的住,苏大郎你差了点。”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定方一脸讪讪。 若论统兵打仗,苏定方要胜窦红线一筹,可若只单论武艺,苏定方还真压不过她。 简单的商议过后,秦琅决定先去见洺州都督。 洺州都督府驻地在洺水城以西的洺州永年城,在洺水北岸。 武德初,大唐新平定河北后,在洺州设立了大总管府,当时与幽、并、荆、交并称五大总管府。此后平定刘黑闼,废大总管府,改为中都督府,辖洺、卫、岩、相、磁、邢、赵七州军事。 洺州大总管原是李瑗,后李瑗改任定州大总管,再改任幽州大都督。李瑗走后,双士洛任过洺州都督,现任使持节都督洺州相七州诸军事兼洺州刺史的是程名振。 今年刚从营州都督府长史任上调来,程名振本就是洺州当地人。 隋末之时,随义军反隋,后投到窦建德麾下出任县令。任县令期间,政绩突出,抚民得力,使得盗贼不敢涉足。不过在武德四年,中原大战前程名振却主动脱离窦建德投奔唐朝,被授为永宁县令。 中原大战时,他领着县中兵马袭击邺县,扩充地盘,立下大功。此后在平刘黑闼之战中也是屡立大功,最后积功拜为东平郡公、授营州都督府长史。 “这个程名振有点意思啊!”刘九笑呵呵的道。 “那可不,本一介平民百姓,乱世里加入贼军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后来又能看出河北最终窦建德为王,于是主动带人去投,虽只授个县令,却也能干的有声有色。中原大战还没开打,他就已经认定窦建德会败,主动又去投李唐,这眼光可是十足的厉害。”林三也称赞着道。 阿黄则道,“莫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当过贼匪的,乱世里多少英雄豪杰都起于微末啊。” “那人家程名振现在都是洺州等七州都督了,阿黄你曾经也算是绿林好号,江湖中有一号的人物,现在可差的远。”刘九取笑。 “你笑我做甚,你当年还是太子王呢,可如今不也跟我老黄相提并列嘛。” 秦琅骑在马上,听着几个手下的斗嘴,也没理会,他在琢磨着收集到的程名振情报。 从履历上来看,这个程名振确实了得,这眼光极其毒,几次改换门庭,都有先见之明,充分说明这人大局观强。 这份情报显示,当初战刘黑闼时,程名振的母亲、妻子都陷入敌手,可他都没有丝毫动摇,依然坚持与敌军做战,并立下大功,这是一个眼光了得,且心智了得的人物。 武德四年的时候,都还只是窦建德麾下的一个小县令,如今不过五年时间,他就已经做到了大唐河北洺相等七州都督了,这个升迁速度,可谓是十分了得。 中都督,那也是正三品的职官,与侍中、中书令这样的宰相长官品级一样了。 大唐多少开国大将,偏偏程名振做了这都督,由此可见这人很不一般。 连母亲妻儿陷于贼手都绝不妥协的人,李瑗此时谋反,他更没到理由参与了,程名振值得秦琅相信,会是他在河北的重要后援力量。 洺州城内,都督府里。 新任的都督、刺史程名振很忙,从营州都督府长史升任洺州都督,节制七州军事,兼任洺州刺史,职位升了,担子却也重了。 一到任,他便雷历风行的开始处理公务。 他本就是洺州人,此时调回家乡担任都督一职,他视为是一种恩赏荣耀,让他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窗外院里树上的蝉一直知了知了的叫着,吵的让他心烦,程名振很想问问这蝉到底知了个什么? 他现在到任已有一段时间了,可发现对洺州的军事民政都还是一头雾水,理不清楚。 能感受的到,大唐朝廷在河北地区依然还是没有什么民心,百姓中尤其是那些豪强地主里普遍对朝廷官府有一种仇视怨恨之心。 就连他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也多有阴奉阳违不配合之举。 家丁推门进来,端来一大块烤的金黄的羊肉。 “阿郎,先吃点东西再处理公务不急。” 程名振放下手里的文书,拿起刀子开始切肉,肉煮的很烂熟,尤其是加入了昂贵的西域胡椒,让这肉少了腥膻。 “阿郎,苏烈来了,就在外面。” 程名振一听苏烈的名字,立马放下刀子,“他来了?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刘黑闼两反两败后,当年窦建德麾下的精兵猛将死的死亡的亡,剩下一些还多归附了朝廷,只余少数归乡不肯出仕。苏烈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还是当年窦建德旧部里极有威望的一个了。 程名振一到任后,便主动去拜访过在洺水隐居的苏烈,他希望能够请他出来做事,凭苏烈的名望,若肯出来帮忙做事,会给他带来很大帮助。可惜苏烈怎么请都不肯出山,想不到今天居然来了。 “我亲自去迎!” 程名振擦干净身,整理了下衣襟,亲自到外面迎接。 来到前厅,程名振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粗布短衫的苏烈苏定方,他正要出声问礼,结果余光看到了旁边一个熟悉的人。 勇安公主窦红线? 然后又看到了另一个女子,那不是前隋的南阳公主吗? 惊讶一个接一个,然后他意外发现这三人居然都围着一人坐,而那个坐在中间的居然是个年轻人。 这又是何人? 第91章 招兵买马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洺州都督府里。 都督程名振打量着秦琅,秦琅却也在打量着这位都督。 程都督在猜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头,居然能够让前隋的南阳公主、还有窦建德的勇安公主,以及河北猛先锋苏烈做陪,看着这么年轻,但一身简单的白袍,实在让人猜不出身份。 秦琅饶有兴趣的打量程名振,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够从七品县令做到三品都督,这可绝不简单。 看着程名振也就四十出头,算起来也是秦琼那一辈的人,个头高大魁梧,可又与那些武将们有明显差异,他身上有几分儒雅之气。 秦琅率先打破沉默。 “程都督,还要委屈一下了。” 程名振一愣,不明何意。 秦琅继续笑着说道,“长安内乱,庐江王已经号召河北燕赵好汉起兵举义,要兵发长安,清君侧,勤王室!现在起,洺州便由苏将军接任都督、刺史之职,还请程都督配合。” 程名振面色大变,他的眼神一下子变的坚毅起来。 看向秦琅的目光,也不再是探寻好奇,而变成了敌视。 “来···” 刚喊出一个来字,林三却已经将一把匕首架到了程名振的喉咙上。 秦琅面带着微笑劝说,“程都督,还请配合下,否则我这部下手里的刀子可是很利的。” “是何人?窦建德余孽乎?难道是窦建德的养子?” 程名振目光扫过窦红线和苏烈,当年窦兵败被俘后,窦妻曹氏和左右仆射等带着后军撤回河北,当时有将领提出要拥立窦的养子继位,继续抵抗。但仆射齐善行坚决反对,认为窦建德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结果还是在虎牢关被一战而擒,大局已定,天意难违。 最后曹氏与齐善行等献河北而降。 秦琅继续微笑,“程都督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能够加入我们,共谋大事,那么待攻下长安,到时程都督不失王公之位。” 程名振冷哼一声,“李瑗谋反做乱,那是自取死路?还打入长安,只怕不出一月,李瑗的人头就要游长安街了,我劝们也不要再做痴心妄想,最好是能够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程将军,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以为劫持了本都督就能夺取洺州?痴心妄想,们连这个厅门都走不出去,我劝们还是赶紧放了本都督!”程名振根本不为秦琅的威胁所迫。 厅外有都督府衙内官吏差役们走动说话的声音传来,程名振丝毫无惧。 秦琅走上前,盯着程名振的眼睛,“都督真不怕死?” “该怕的是们!” “都督,命是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值得为朝廷这般尽忠吗?况且,我观都督之前经历,也不是那事主忠心不二之人啊。” “我奉劝们一句,李瑗成不了事的。” 秦琅掏出匕首走到程名振面前,他依然丝毫不动。 “那就只能送都督上路了。”秦琅边说边看着他的眼睛,手里的匕首扬起狠狠的刺下。 程名振感觉腹部一痛。 秦琅转动匕首几下。 “都督真是好样的。”秦琅收回匕首拍了拍程名振的手臂。程名振惊讶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腹部并没有被刺破。 原来刚才秦琅是拿匕首柄捅了他一记。 “要杀就杀,用不着羞辱戏耍!”程名振恼怒。 秦琅示意林三也收起匕首,然后退后几步,对着程名振深深一躬。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字怀良,大唐镇抚司丞。刚才只是试探了一下都督,还请见谅!” “秦琅?秦叔宝的儿子?” 程名振当然知道秦琅是谁,朝廷会定期向天下各都督刺史等抄派邸报,通过驿站传递,邸报的内容,主要便是皇帝谕旨、大臣奏章、朝廷公布的法令等政府公文,是内部传抄的参考消息。 便于地方上的官员们能够及时的了解朝中的动态。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夺得太子之位,也是第一时间向各地颁下敕旨诏令等,一封封邸报当然也纷纷传向州县。虽然玄武门当天的具体经过受到了审核,对外的说辞有些修改,官方定性是废太子建成和元吉谋反做乱,秦王率兵勤王靖乱,击退了废太子的宫府兵,守住了太极宫。 事后皇帝下诏,废建成元吉为庶人,封秦王为太子,并将建成元吉交给新太子处置······ 在这些邸报之中,秦琅的名字数次出现,并在靖乱之后这小子加官晋爵极为突出,故此程名振也清楚眼下长安城里,秦琼秦琅父子最得新太子信任。 “这是怎么回事?” 程名振捡回条命,可却没什么高兴可言。 堂堂正三品的都督,结果被刚才那般刀剑加颈,谁都不好受。 秦琅亮出自己的镇抚司麒麟印! “李瑗、王君廓在幽州密谋造反了。” “还有刚我说的苏将军做洺州都督刺史的事也是真的,不过是李瑗等伪授。” 一番介绍之后,程名振聪明的领悟到了事情缘由。 明显,秦琅是奉太子之命来处置李瑗王君廓的,秘密前来,他来洺州肯定是来找自己支援,却并不完相信自己,所以才有了刚才那出试探。 “秦司丞大可不必如此,我程名振对朝廷忠心耿耿!” 秦琅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秦司丞,既然已经发觉了李王二贼谋反,那么就当立即调兵平乱。我这就发令,征召洺州七州兵马堪乱。” 秦琅叫住了程名振。 “程都督且慢,李瑗王君廓谋反暂还是在暗里谋划,我们眼下调兵也只怕来不及。况且,真要集结兵马摆阵对战,也非最佳之策。” “那秦司丞之意?” 秦琅于是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所以还要委屈下程都督了。” 程名振想了想,“做们的‘俘虏’倒也没什么,可李瑗他们能信?李瑗没什么本事,不过王君廓却得提防,这人很狡诈!还有王诜,他是幽州地头蛇。” 秦琅指了指苏烈,“所以我请出了苏将军和窦娘子,有他们的信先送到幽州,定能取得贼人信任。” 秦琅的计划很简单,让苏定方和窦线娘回信李瑗,表示愿意响应大事。然后让程名振配合,假装苏定方已经召集旧部控制了洺州都督府,然后再带着人马去幽州会师。 当然,实际上嘛,是秦琅带着程名振、苏定方几个集结洺相等驻军去幽州直捣虎穴。 “我们直捣贼穴,到时擒贼擒王,也免的河北战乱生起,眼下这个时候河北乱不得,否则突厥便又会趁机来犯。” 计划很大胆,程名振惊讶于秦琅这个年轻人的胆大,但见他坚持计划,也就不在意自己暂时配合演戏了。 “我这就调兵集结。” “我的意思恰相反,眼下洺相七州兵马不但不能集结来洺,相反要坚守地方,加强警戒,以免真有那些歹人响应做乱。” “那去幽州?” “兵贵精不在多,借用都督府二三千人便可。” 为了能够逼真些,秦琅问苏烈能不能招些旧部来。 “以苏将军之威望,振臂一呼,肯定应者云集。到时堪乱之后,我定会向朝廷为们表功请赏的。” 苏烈想了想,点头应下。 于是他便马上去给自己的老兄弟们去信,要求他们前来洺州。 那边程名振也开始召来洺州附近的军官们来议事。 苏烈只给十几个部下写了信,可每个接到信的人都是马上就赶来洺州。他们出发前,又各自给自己信的过的部下兄弟去信。 于是乎,接下来几天,各路河北豪杰好汉们纷纷向洺州汇聚,短短数天之间,苏定方就招来了上千人。 而窦红线也没坐等,她一样给一些旧部、亲友们去信,数日后同样有上千人赶来。 程名振也在数天时间里,从洺州附近抽调出了一千府兵。 洺州城外的营地里,秦琅向三千义勇好汉们展示了麒麟令。 “我秦琅做事向来照顾兄弟部下,当日长安靖乱,跟着我的几千兄弟事后封爵者七,得官者十九,授勋者三百,其余也皆得赏赐钱粮田地,人人有份。” “今日,尔等前来襄助堪乱,事成之后,我也会向太子为们表功请赏,就算有兄弟不幸死难,我也保证,其子弟也将补授府兵,或选三卫,抚恤津贴更不会少分毫。” “尔等三千人,不论此刻是府兵还是义民,本官现在皆赐下每人田地二十亩,钱五千,米十石,绢二十匹!暂且都记在账上,待回头一并赐给领取。” 讨逆堪乱有重赏,这是正常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些人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既有河北精锐府兵,这些人当年就是平定过窦建德和刘黑闼后驻扎定居此处的。也有当年河北的将士,兵败后归隐乡间,如今被窦红线和苏烈召唤出来。 有程名振、苏定方、窦红线三人站在旁边,底下三千人马对于台上这个年轻的秦司丞,都表示信服。 何况,这位秦司丞可是在不久前长安靖乱中,带着囚徒、游侠、恶少年们立下过靖乱大功的人。 这一次,大家相信在他的带领下,也能再立堪乱大功。 第92章 心狠手辣 幽州。 大都督府里,李瑗看着手下呈上的苏定方、窦红线来信,越看越欣喜,简直是眉飞色舞。 “这个苏定方倒是挺识时务的,一召便应。” 一名小吏在旁边拍着马屁,“大王你南征北战,平萧铣破黑闼,那是战功赫赫,如今你举起义旗,那还不是四方响应。” 李瑗捋了捋那两摄油光水亮的胡须,又看着窦红线的来信,那字迹绢秀漂亮,让他不由的想到这字的主人也定是个极不错的美人。 “孤听闻窦建德这个女儿是个女中豪杰,上的战场,出的厅堂,武艺好,人漂亮。当年战场上与罗士信私奔,倒也传为一桩奇谈。可惜罗士信是个短命鬼,没福享受这样的美人儿。回头孤定要将此女收服,到时也赐封她做个大将军!” “哈哈哈!” ······· 幽州城中另一处,王君廓刚跟几位心腹谈完事。 “阿耶,想不到那苏烈居然真的响应了,还这么快就拿下了洺州,那程名振也挺有些本事的,怎么如此不济?”王君廓的儿子王永安道。 “程名振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他此前在营州为官,也是刚调到洺州任都督,新官上任,还没有什么根基,那苏定方在河北的名声比程名振大的多,十五岁便纵横河北无敌,有心算无心,拿下程名振也很正常。倒是洺州官兵居然没有什么反抗,让我意外。” 王永安有些担忧的道,“阿耶,王诜那边也有许多好消息过来,你说局面会不会失控啊?想不到李瑗到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啊。” 王君廓冷笑两声,很是不屑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道,“别看表面上应者云集,实则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趁乱打劫而已。不过闹的越厉害对我们越有利,到时我把李瑗砍了,弹平叛乱,岂不显得更加功劳大?这幽州大都督的位置,到时舍我其谁?” 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王君廓看着李瑗疯狂,等到他最疯狂的时候,再出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到时提着他的人头去换幽州大都督的位置。 至于什么儿女亲家又算得了什么。 李瑗一死,到时便把儿媳妇送入掖庭,回头给儿子再娶个名门嫡女就好了,说不定到时李世民还会给儿子赐婚个公主呢,就跟秦叔宝儿子一样。 自己儿子可是嫡长子,秦琼儿子还是个庶出子呢。 “你这些天多走动下都督府,盯紧点李瑗。” “明白。”王永安犹豫道,“阿爷,我挺喜欢兰娘的,到时能不能替她向太子求个赦免?” “你糊涂?李瑗一死,你还想把她留在你身边?” “可是她真的挺好的,而且现在还有了我的骨肉在身。” “大丈夫何患无妻?刘备都曾说过女人如衣物,这衣物随时可换。” ······· “这方面你还不如秦叔宝那个婢生庶子,他都知道不娶郑氏女,就因为郑氏是废太子一条船上的,你看他当初拒了郑氏女,现在多风光?赐婚太子嫡长女,仅这聪明,就能让他在未来三十年富贵不衰。” 王永安不服气的道,“秦三若真有那么聪明,可为何后来还拒了丹阳公主呢?” “也许那小子一早就是奔着长乐郡主去的。”王君廓猜测道。 “阿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那苏烈、窦红线不是正在来幽州的路上吗?还有许多李艺、窦建德的旧部也都又出来了,我们正好等他们都聚集幽州,到时来个一锅端,咱们这功劳便又大了几分。”王君廓恶狠狠的道。 这人向来贪婪凶狠,年少的时候见一商人路过,便提着鱼苟套在商人头上,然后抢夺钱财逃走。 当年为了劝叔父一起造反,甚至捏造婶娘与邻人通奸的谎言,唆使叔父杀了婶娘和邻人,逼的他叔父无路可走唯有一起造反。 在他的眼里,什么亲家公李瑗,什么同僚王诜,都只是他谋夺利益官职的踏脚石而已,至于苏定方、窦红线这些人,更不过是给他增添些功绩的。 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等这次咱们将幽州这各方势力一扫而尽,到时整个幽州甚至整个河北,就都是我说了算了!”王君廓不无得意的道。 ······· 秦琅带着三千人马,打着‘义旗’,沿着北运河永济渠北上,沿途州县军府不敢拦截,纷纷闭门自守。 实则是秦琅早提前派人秘见当地刺史县令统军等,让他们不得出城拦截。有太子密令,有镇抚司麒麟令,故此沿途都很配合。 于是乎,秦琅这三千人马浩浩荡荡北上,中途甚至还真有不少要造反的人来加入。 对这些人,秦琅倒也全都收编起来,不动声色的全带往幽州。 数日后。 幽州城便出现在前方。 李瑗特派王利涉出城前来迎接。 苏定方和窦红线做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与王利涉亲切会唔。 王利涉带来了酒肉钱粮犒赏,等他亲眼见到了这多达五千余人的义军精锐后,更是十分兴奋。他为自己当初向李瑗进见的建议而自豪,你看看这些燕赵儿郎们,多英武雄壮啊。 秦琅此时身披一件两裆甲,手执一杆长矛,扮做了苏定方的亲兵队副,凶神恶煞的刘九是队头。 老黄是弩手,秦勇是刀牌手,秦用是长矛手,至于魏征,他做了点伪装,充做参军。 “大王对你们这些河北豪杰向来敬重,想当初先太子抚慰河北,也是宽厚仁德,谁知道如此贤德太子,却为李世民那个贼人所害。大王今起义军,便是要召集河北豪杰讨逆勤王,为先太子复仇!” 苏定方一身明光铠甲在身,威风凛凛,很配合的接下话茬,“当年苏烈兵败被俘,正是先太子仁德赦免放还,苏烈至今还感怀恩德。听闻李世民做乱谋逆,谋杀先太子,苏烈也是怒发冲冠,大王号令一发,我与许多昔日受到先太子恩德的同袍们,都纷纷汇集响应。我等燕赵男儿,最讲究个义字。恩必报,债必偿!” 王利涉听完激动的脸色发红。 “这话说的好,不愧是燕赵男儿。” 说了会话,王利涉转弯抹角的表示出他对王君廓的担忧。 “苏烈与参军有相同感觉,苏烈也不信王君廓!” 那边窦红线更是直言,“当年我夫君罗郎便是因这王君廓而死,今次我来幽州,便是冲他来的。” 王利涉一拍大腿。 “窦娘子痛快人,只可惜大王不听我劝。” 这时窦红线便表示出一副我愿为大王清除隐患以报夫仇的样子,“王将军只要肯给我行点方便,让我带点兄弟入幽州城,我便可寻找机会伺机诛杀王君廓!” 王利涉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一拍大腿,“把你们五千人都安排入城,这我没办法,但是安排个一二百人还是没问题的。” 当天稍后,苏烈窦红线便各率一百亲兵进入幽州城中。 幽州监狱。 崔敦礼饿的两眼发绿。 虽然李瑗顾忌他五姓子的身份,没有对他用刑,可因为崔敦礼不肯把长安那边的详情交待出来,于是李瑗便一直把他囚禁在监狱里。 虽不用挨打,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大夏天的地牢里再阴凉,可十来天不洗澡,也早就浑身都酸臭无比了。 平时自诩名士,最好华服舒适的崔敦礼什么时候受过这苦? 上次被谢叔方他们关在终南山里,好歹没关几天就被秦琅救出去了,可这回,都半个月了,也还没人来救他。 他都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他就盼着能再见到李瑗,不管李瑗问什么,他绝对有一说一。可是这该死的李瑗,似乎已经忘记他在这里了。 他就是想如实相告,都找不到人说。 崔敦礼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浑身散发着酸臭味,指甲盖里全是黑泥。 肚子一阵阵的响,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他一声。 “我是五姓子,我是博陵崔氏嫡子,我是左卫大将军秦琼的妻弟,我是镇抚司丞的阿舅,赶紧把我放出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这阴森的监狱里格外的清楚。 崔敦礼挣扎着坐起。 “秦琅?” 崔敦礼看着面前这人,不敢置信,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却依然还是他。 “不可能,你怎么来了?” “不对,你不是秦琅,你到底是谁?”崔敦礼看着这个穿着两裆甲的小兵。 秦琅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牢里的昏暗,也有些认不出来对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居然是崔敦礼。 “要不是这声音,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听说你被李瑗关押在此,却始终没透露过半点朝廷情报消息,倒是意想不到的忠贞不屈啊。” “真是你,秦琅?” “嗯,我来救你出去,你的忠贞不屈我会如实奏报朝廷为你请功的,走吧!” 崔敦礼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 “你怎么不早点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在这关了关个月了·······” 第93章 杀无赦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幽州城很热闹。 热闹的跟个憋了半年后刚开市的边市一样,幽州城里新来了很多人,穿着铠甲带着弓刀,骑着马匹横冲直撞。 城外更是遍地营帐。 因为王君廓的钓鱼,也因为王利涉的建议,李瑗的造反大业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光明正大的在幽州打出了清君侧诛奸贼的勤王旗号。 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威风些,他甚至为自己加了一个讨逆大将军的称号,并在幽州城里开府建牙,征辟属吏。他授王君廓为左领大都督,授王诜为右领大都督,任命王利涉为长史。 李瑗春风得意,对前来附从的各路人马,皆发给赏赐。幽州本是朝廷边防重镇,河北防御突厥的前线,因此这里存有许多粮草器械,此时李瑗直接开仓分发。 大将军府下设立六军,王君廓和王诜各领三军,都是统领其旧部。然后李瑗听从王利涉的进言,把苏烈这些原来窦建德刘黑闼来投的旧部,统一划入他的内三军。 李瑗在大将军府里大设宴席,准备宴请诸路人马将校,共襄盛事。 苏烈因为早有威名,加之这次又带了五千精锐前来,在诸路人马中都算是势力强劲的一支,于是李瑗特加苏烈大将军府司马之职,并让他来统领内三军。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造反军的核心位置。 “今晚,幽州城里城外的反贼头目们都会聚集都督府宴饮。”苏烈见过李瑗回来后,跟秦琅通报消息。 一边,崔敦礼刚刚洗浴完,正抱着一桶饭胡吃海塞,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苏烈有些鄙夷。 “三郎,今晚大都督府守卫很严,咱们就这二百人,难以成事。” 秦琅给崔敦礼先倒了杯茶,“崔司马慢慢吃,别咽着。” “王君廓那边打听到什么动静没?” “王利涉倒是把许多王君廓的动静情报都告诉我了,只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动。”窦红线答道。 秦琅摇头。 “不,不可能。王君廓此人向来凶恶狡诈,李瑗谋反,看似挺热闹的,但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李瑗不可能成功,王君廓没道理会跟他一起作死。我始终认为,这是个阴谋。” “阴谋?” “王君廓在坑李瑗!他故意唆使李瑗造反。” “可他们是亲家,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那边,崔敦礼把一桶饭吃完,忍不住插嘴。 秦琅敢说这话,是他对记忆的梳理后得出的结果,王君廓在武德朝是极厉害的猛将,也深得李渊信任,对他的赏识一点不比秦琼差,甚至在秦琼之上。 历史上李世民继位后,王君廓的封赏也远在秦琼之上,而他并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他封赏的功绩是平李瑗之反。 现在王君廓却成了李瑗的左领大都督,毫无疑问,要么历史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王君廓一直在伺机干掉李瑗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瑗谋反,然后王君廓大义灭亲,诛杀李瑗平定叛乱呢?”秦琅问。 “王君廓居然如此无耻?” “观其一向行为,这并不奇怪。” 窦红线直言道,“管他是不是在坑李瑗,我们就当他也是真造反,李瑗不是已经授他为左领大都督了吗,那就说明他也已经参与谋逆了,咱们抢先下手,把他们一起诛杀!” “可这样做,那我岂不是和王君廓一样的小人?”秦琅反问。 如果秦琅这样做,那就是故意谋杀。 虽然不论朝堂还是军伍中,权力斗争激烈的时候,各种手段齐出,这比更加没底限。 但这样做会留下把柄,将来就是个隐患。 “给我盯住王君廓!” “犹豫什么,一起杀了就是!”窦红线看着十分亲切的邻家嫂子样,但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惊人。 ······· 有王利涉这个二五仔的帮助,窦红线他们很快就发觉了王君廓的异动。 “王君廓一直在暗里调动兵马,他要对王诜动手了,而且我估计他杀了王诜下一个就是要对我们这些人下手。”苏烈回来禀报。 “确定?” “虽然他行事隐密,可只要仔细分析就不会错的。”苏烈答道,他毕竟是军伍十几年的老将。 通过仔细的分析后,已经能猜测到王君廓的行动计划了,先趁机突袭王诜府第诛杀王诜,然后再杀了李瑗,连同苏烈这些窦建德旧部一起杀了。 “行动就在今夜夜宴之前!” “果然还真是宴无好宴了。”秦琅考虑了许久,“既然王君廓早就已经谋划许久,那说明他只是要坑李瑗并不是要反,算了。我现在给王君廓写一封信过去,说明身份,今晚咱们一起平定叛乱!” 秦琅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一来王君廓确实没打算造反只是在坑人,二来王君廓早就谋划好了,箭在弦上,他实力强劲兵马众多,秦琅等人才二百人,就算想把王君廓一起干了,也没这实力。 不管怎么说,现在王君廓都是堂堂左领军大将军、彭国公,若没有他造反的真凭实据,擅自诛杀这等级别的大将,事后朝廷追查,秦琅也无法交待的。 至于没选择隔岸观火,则是担心王君廓出手后误伤了自己的人马。 ······· 王君廓正在披甲。 夜宴在即,他却在披甲配剑。 一队队亲军也在披甲。 一名亲兵把一封信呈上。 王君廓疑惑的接过打开,看了几眼后,已经目露精光。 “阿爷?” “想不到居然有人来抢功劳了,老子辛苦种树,别人却来摘桃子。” “谁?” 王君廓把信递给儿子,“秦琼那个婢生庶子。” “秦三儿?他来幽州了?” 王君廓眼睛眯起。 这种时候,身为镇抚司丞的秦琅来到了幽州,还是秘密前来的,无疑就透露着很多信息。 之前崔敦礼已经来幽州宣过旨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秦琅就是来抢功摘桃子的。 他辛苦的唆使李瑗造反,这果子催的熟熟的,秦琅直接就伸手了。信里倒说的好听,共同平乱。 “凭什么?”王永安问。 是啊,凭什么?就凭他是秦叔宝的儿子,凭他尚了长乐郡主? 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崽子,也要跟他平起平坐? 老子十几年征战,才打下这份功勋,得了这爵位官职,真正百战得上柱国,当年还是带着几万人马投的唐,才有上柱国之勋。可他秦三儿,就因为抱了新太子的大腿,就授上柱国? 现在王君廓不仅恼秦琅来抢功,他还担忧起来,秦琅什么时候潜入的幽州,他是不是还知道更多? 他知不知道李瑗谋反是自己唆使呢? 如果这事泄露出去,那他最终不但无功,还将是死罪。 一念及此,王君廓不由的露出了凶恶的目光。 “阿爷?” “去告诉弟兄们,更改目标,兵分两路,除一路按既定计划去诛王诜外,分出一部人马来随我去杀秦琅!” 王永安大惊。 “阿爷?” “一不做二不休。”王君廓夺过儿子手里的信,将信放在火上烧成烬,“我们去诛杀窦建德余孽苏烈、窦红线,我们也不知道堂堂翼国公居然混在余孽之中啊。” 杀了秦琅,就没有人跟自己抢功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谋反泄露。 夜幕尚未降临,西边尚余一线日光。 王君廓府中数百甲士涌出,兵分两路。 一路直接杀向北燕州刺史王诜府第,一路由王君廓亲自带队直奔向城东苏烈落脚的大宅。 秦琅在等王君廓的回复,可左等右等不来。 最终等来的是林三急报说王君廓府中杀出两队甲士,一路向城北王诜府,一路向城东自己这来。 “多少甲士?” “起码五百,王君廓亲自带队,我看到他披甲持刀骑马带队。”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看来,王君廓想把我也给杀了。”秦琅得出结论。 魏征震惊。 “不可能,既然已经向他送信,表明了身份,王君廓岂敢?除非他真的是已经铁了心跟李瑗谋反了!” 正常人确实不可能这样做,可王君廓就这样做了。 秦琅不认为王君廓真跟李瑗反了,他认定王君廓只是想把他杀了而已,至于为什么,是不想跟他分功,还是怕他知道了什么,他还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王君廓这种无赖狠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能唆使亲家公造反,自然也不会介意误杀一个秦怀良。 “怎么办?”魏征问,这个书生也有点慌了,谁能料到王君廓如此不按情理出手呢。 秦琅却只是微微一笑。 “这有何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告诉弟兄们,准备干活了。今日,谁敢闯进这宅子,但杀无赦!” 这宅子里有二百人马,有洺州府兵,也有苏烈、窦红线旧部,更有秦琅镇抚司的人马,还有秦家的家兵部曲。 真要拼命,谁怕谁。 “马上去找王利涉,就说王君廓反了,他要把王诜、苏烈等一起杀了,然后杀了大王向朝廷请功,请他禀报大王立即打开城门,引我们城外的兵马进来平乱!”秦琅对魏征交待了一个任务。 “今晚,就让他乱个透!” “来人,为本司丞披甲!” 秦勇、秦用、刘九、林三、苏烈、窦红线\程名振等各领手下分守宅门、院墙,严阵以待! “见反贼王君廓,立杀无赦,有得王君廓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第94章 幽州乱,名将陨 一名幽州兵举起一枚长柄重斧向着宅门冲来,欲劈开大门。 这是一名高大的外族胡兵,唐军有许多外族胡兵,尤其是边境上,胡兵更多。幽州是边境重镇,北面长城外便是奚人。 奚人游猎放牧,悍勇骁健。 一支长箭自院墙之后射出,疾如电光。那名身穿厚厚铁甲的持斧奚兵被一箭射中眼窝,惨叫一声倒地。 王君廓勒停战马,看着前面紧闭大门的宅子,宅内寂静,却越发如一只噬人猛兽。 他冷哼一声。 立时,自身后冲出十余名持盾提刀的跳荡战士,这些跳荡步兵个头皆不算高大,但行动敏捷,一面团牌能将自己全身摭挡。 十名跳荡兵分成散兵线持盾缓缓逼近,小心提防。 眼看距离宅门不过十余步时,突然院墙上露出了几个人影来。 紧接着,那几人便猛的投掷出几枚大铁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呼啸而至,跳荡兵赶紧举盾抵挡,整个人都缩在盾后。 数十斤重的大铁椎被甩掷而出后经过加速后冲击力巨大,那跳荡兵哪料到会是这等凶猛之物,结果以惯常手法举盾抵挡,结果啪的一声,铁盾直接碎裂开来,盾后的跳荡兵更是被砸成了肉酱。 十名跳荡兵一下子死了四个,剩下的六个也是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 这下连王君廓也不由的变色,想不到秦琅身边还有这等大力猛士。 王君廓气沉丹田,高声喊道,“苏烈,何不出来相见!藏头摭面的岂不显懦弱!” 秦琅登上墙头,站在梯子上高声喝道。 “王君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围攻朝廷官员!” 王君廓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墙头,已经猜到他便是秦琅,却依然喝问,“苏烈何在?” “苏将军不在,但长安秦琅在此!” “哪来的毛贼,也敢在此猖狂?” “本官便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威镇关中,以及关外山东部分地区的大唐上柱国、翼国公、镇抚司丞秦琅,王君廓,你要造反吗?” 王君廓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坚决不肯承认眼前之人是秦琅。 “放火箭!” 眼看秦琅跳出来了,王君廓知道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杀死秦琅,否则他就完了。 一队弓箭手上前,点起火箭。 秦琅赶紧缩了回去,他娘的,玩阴的啊。 “举盾,找东西掩护,箭来了!” 一阵火箭从天而降。 宅里众人连忙扑火,那边王君廓立即举起大刀亲自率领手下趁机冲杀过来。 宅子只是普通民宅,院墙既矮且薄。 幽州兵拼了命过来,顶着弓箭、铁椎上前,死伤数十人后,成功的撞开了宅门,冲杀进去。 窦红线见王君廓骑马闯入,挥着方天画戟大喝一声,“王君廓,拿命来!” 那边苏定方看到窦红线冲上去,也立即挥刀来助。 “婶子,我来助你!” 秦琅也没跟王君廓讲什么客气,站在那里提着弓就是一顿乱射。 宅内地方小,涌进一堆兵,双方混战,王君廓骑在马上毫无优势,反倒是显得格外突出。 秦琅的箭又狠,不去射身披重甲的王君廓,专射他那匹马。 几箭过去,王君廓的马倒中箭倒地,把王君廓也弄的狼狈不堪。 宅内宅外,双方混战一团。 王君廓率五百甲士前来,没料到秦琅在这里的二百人马虽少,却皆是精锐,也是早有准备,借着地形限制,跟幽州兵杀的不分上下。 尤其是秦琅、窦红线、苏定方、刘九等人皆是一等一的狠人,此时个个以一当十。 幽州兵摆不开阵势,甚至后面的许多甲士被堵在墙外根本进不来,在这种混战情况下,秦琅这边‘英雄单位’多,尤其是围着王君廓打,反占了上风。 王君廓一把大刀左挥右舞,骠悍异常。 窦红线方天画戟只攻不守,一招狠似一招,苏定方则专门帮窦红线防守,冷不丁的突袭一枪。 秦琅舍了弓箭,直接提着一支马槊站在那里步战,槊粗且长,瞧准机会一槊刺去,总让王君廓狼狈万分。 王君廓的亲兵们拼死守护,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双方的厮杀之声惊天动地。 幽州大都督府。 魏征骑着马一阵狂奔赶到,直接闯进了王利涉的面前。 “快,王君廓果然反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突袭王刺史府,一路突袭苏将军宅,还请王长史赶紧禀报大王,发兵平乱。还有,请王长史,立即打开城门,让我引城外的洺州兵入城平乱!” 王利涉咬牙切齿,“我早就料到这个王君廓定会反水的,可惜大王一直不肯听我的。”他拿出自己的鱼符,“你持此鱼符到南门去,城门守兵见此鱼符便会放你出城,你去引苏将军部下入城,我这就去见大王。” “还请速劝大王发兵平乱,否则今夜我等与大王皆将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他王君廓便可提我等人头往长安邀功请赏了!” 王利涉赶紧去见李瑗,李瑗正在后院更衣,准备参加今晚宴席,见王利涉闯进来十分不满。 可等听说王君廓反了的时候,根本不敢置信。 “大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那个无赖。” “王君廓并未来犯都督府啊?” “大王,若是王诜和苏烈皆被杀,就算他不杀大王,可明日这幽州城大王还不是得受他王贼控制?大王还不明白吗?” 直到此时,李瑗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亲家公居然背叛他。 李瑗气的一把扯下身上刚换好的礼服,扔在脚下踩踏。 “拿孤的铠甲来,拿孤的宝剑来,孤要亲手斩下此贼的首级!” 李瑗召集都督府的卫队亲兵,披甲执剑,集结数百人马。 ······· 城北,王诜府邸中,王诜正在洗头沐足准备赴宴。 王永安带着五百甲士杀到,靠近府第时,王平安举手让部队停下。 “我先进去,你们听到喊声后便冲进来!” 王永安只带着几骑侍从出现在王府前,“我有紧急军情要面见王都督!” 王府门仆不知有诈,开门引王永安入内。 正洗头的王诜听闻,赶紧握干头发出来相见,结果刚见到王永安,却见他突然抽出宝剑猛的砍来。王措手不及,连退几步,依然还是被一剑刺中倒地,被王永定赶上一剑砍下首级。 王永安突袭得手,一手提着王诜的首级,一手掏出支牛角吹了起来。 停在不远处的五百甲士闻得号声,呼啸冲进王家,四处屠杀,转眼便杀尽王诜一门。 屠灭了王诜满门后,王永安带着部下按计划赶往城中军营,准备动员士兵。 城南,秦琅等二百余人与王君廓的五百甲士杀红了眼。 魏征引五千人马入城。 这个时候,那些兵士多数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援兵赶到。 程名振和崔敦礼上来接应,崔敦礼向幽洺两军宣布李瑗、王君廓谋反罪状,并称王君廓已被翼国公秦琅斩于院中,如今只剩下个李瑗了。 “今李瑗独在,无能为也,汝等若从之,终亦族灭,从翼国公取之,祸福如是,意欲何从?” 这番话其实主要就是冲着王君廓的手下,和秦琅北上时半路上加入的那些人。 那些半路加入勤王义军的两千人马,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反军,而是官军。 王君廓的手下听闻将军已死,都惶惶不安。 又见数千洺州军杀入城中,顿时许多人便做了墙头草,高呼愿从讨贼。 这个时候程名振洺州都督,和崔敦礼的镇抚司司马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这都是朝廷要职,他们的话很有官方力量。 宅外的王君廓部下或降或溃散,于是尚在宅中血战的王君廓等便成了困兽。 洺州军盾兵在前,长矛连排而上,弓弩随后杀入,宅中的王君廓部下立即被一边倒的屠杀。 此时秦琅趁势高呼,“王君廓、李瑗做逆误人,尔等何忽从之,自取涂炭?” “放下刀兵趴地抱首,可免一死!” 此时王君廓身边还剩下不到二百人,见到四面围来的官兵,众皆崩溃。 片刻之后。 便只剩下了王君廓一人还站在院中。 王君廓浑身是血,扶着支断矛站在当中,看到这情景,不由的惨笑起来。 算来算去,没想到最后栽在了十几岁的秦三手里。 “秦琅小儿,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秦琅看着这个血人,也不由的佩服他的顽强凶狠。 他提着马槊上前。 “王君廓,死到临头,还这么狂?” 王君廓扫视四周一眼,“这些人没资格杀我,来吧,最后一战!” 秦琅让人把王君廓的大刀寻来还给他。 “那就让我送你一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王君廓舞了个刀花。 秦琅持槊大吼一声冲过去,王君廓挥刀劈下。 长槊与长刀撞击,荡开。 秦琅弃槊拔出破甲锥刺,撞入王君廓的怀里,锥刺无视王君廓身上的铠甲,直接自缝隙中刺入,直没到底。 王君廓咳着血,一手持大刀,一手抓住秦琅的手,似乎想要把锥刺拔出,可却已经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吐出几口血沫,这个曾经十几骑破万军的狠人,今日血战半天,终究是力竭了,原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却不料被秦琅一刺击杀。 第95章 黄雀在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阿黄持刀上前,一刀斩下王君廓的首级,他手挽头发高高举起,向将士们展示。 四面的兵士无不欢呼雷动。 秦琅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真论本事他不是王君廓的对手,刚才不过是捡了个人头罢了,王君廓早已经身负重伤,精疲力尽。 窦红线望着那首级,失声痛苦,这是大仇得报后喜悦的哭声。 魏征挤到秦琅面前,扫了眼王君廓的首级,“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王君廓虽除,可还有李瑗,请司丞立即率兵攻打都督府,擒拿反贼李瑗,早点平定幽州。” 秦琅点了点头,锥刺一甩,沾染的血渍甩下,收回锥刺,他下令前往大都督府。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十七,幽州。 城中早已经乱成一团。 王君廓父子各率五百甲士先发制人,分攻苏烈与王诜,不料王君廓反被秦琅诛杀,另一面王诜被杀,李瑗亲率卫队赶到,与王永安杀做一团。 秦琅最先调城外兵马入城,可稍后王君廓的心腹也引军入城。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骑兵、步兵往来冲撞。 王永安趁斩杀王诜之势,与老丈人李瑗大战,王永安让人用长矛高高举起王诜首级,劝说李瑗亲兵。李瑗亲兵以寡敌众,根本不是幽州悍兵的对手,眼看王诜也被杀,便有许多人动摇溃散。 王永安趁势率军猛烈攻杀,李瑗大败,被执。 “呸!”李瑗面对着女婿的刀,恶狠狠的朝他面上吐了口口水。 “老王八,找死!” 王永安早得了王君廓交待,一抓到李瑗就要马上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活着去长安受审,以免他的那些谋划被捅出来。 “老东西,念我翁婿一场,今天就给个尸!” 王永安抽出一条备用弓弦,让人按住李瑗手脚,然后亲自动手勒死了李瑗。 看着李瑗双眼上翻,舌头吐露,死不瞑目的样子,王永安只是给了一个无情的嘲笑。 “走,随我去监狱!” 去监狱放出崔敦礼,这是王君廓计划的一环,杀了李瑗、王诜、苏烈后,到时请出崔敦礼,借朝廷使者的身份来收拾幽州乱局。 大群幽州兵带上李瑗尸体,王诜首级动身。 刚转过一处街角,突然对面无数箭支落下。 前排的幽州兵纷纷倒下。 王永安过于得意,骑着一匹极其雄俊的战马,身上的铠甲还十分耀眼,一件镶金银甲加上腥红披红,盔顶还插支着极长的雉尾。 这身装束让所有伏击的弓手们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都把箭往他身上射。 王永安瞬间就被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程名振亲自持槊杀出。 几百幽州甲士瞬间倒下一大半,被程名振率洺州兵再一冲杀,于是溃不成军。 秦琅现身,身后的阿黄提着王君廓的首级。 “跪地弃械者投降者,免死!” 王君廓王永安父子皆死,突袭中幸存下来的幽州军校们一头雾水,他们本以为埋伏者是李瑗的人,谁知却是镇抚司丞秦琅和洺州都督程名振。 银面韦陀秦勇手中盘龙棍猛的一甩,将一名愣在那的军校砸的脑浆迸裂。 “顽抗者死,投降者活!” 终于,有人把兵器扔到了地上,老实的趴在地上请降。 一名幽州兵趴在地上,对着旁边同样趴下来的同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将军带队去突袭苏烈反被斩杀?这程名振不是早被苏烈杀死了吗? 今日,到底谁是猫谁是鼠? 林三和刘九一人提着王永安的首级,一个提着王诜的首级过来。 “王诜被王永安斩了,李瑗被王永安勒死,现在王永安又被诛杀,这真是乱成一团糟!” 秦琅看着一个又一个首级。 螳螂捕蝉,却没料到黄雀在后。 现在首要的人物都被杀死了,需要的就是迅速平定乱局。 “咱们需要个说法!” 秦琅对魏征道。 魏征点头,确实需要定个性,今日这幽州之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瑗和王君廓、王诜一起造反,可为何又会发生内讧火并? 总得统一口径,及时宣告,而且也得向朝廷上报的。 “王君廓和李瑗内讧?”魏征问。 秦琅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觉得简单的内讧不合理,难以交待。 而如果一切如实上报,那也不太好,毕竟按这样说那王君廓就不是谋反,他是要反正平乱的。 “老魏啊,我们来捋一捋啊,这个事情的开头呢,是太子得河北的几位都督刺史的奏报,说李瑗要谋反,所以太子派我来河北调查·······李瑗拉笼亲家王君廓一起造反,还招揽河北窦刘旧部,并要拉络燕王旧部王诜等一起谋反。王刺史忠于朝廷忠于太子,表面附和,其实一直在谋划着反正,与赶到幽州的我们一拍即合。可惜事不机密,为王君廓察觉,于是王君廓先发制人,亲率甲士突袭王诜与我等······王刺史不屈被杀,而李瑗因王君廓不先禀报请示便直接调兵杀其大将王诜,误以为王君廓是要造反,于是率亲卫前往,结果发生误会,被王永安所杀。” “至于王君廓,大意失荆州,没料到本官与程都督有备而来,被杀。” 魏征听了秦琅的话,愣了一下。 王诜实打实的反贼,却成了一个忠于朝廷的被害者。 “这非事实吧?” 秦琅把魏征拉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现在我们要开始考虑如何善后了,王诜是李艺的旧部,李艺现在坐镇泾州,实力强劲,距离长安不到三百里。而河北这边,还有许多李艺旧部,所以我们这样说,那么暂不会牵连到关中的李艺,也不用牵连到河北的罗艺旧部,不会弄的人心慌慌。” “当然,事情真正的经过,我会原原本本详细的奏明太子殿下。” 表明一套说辞,背后一套说辞,魏征心里不喜欢这种做法,觉得一是一二是二,可秦琅说的却也有道理。眼下关键还是要平幽州乱,罗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虽然平定刘黑闼后就被调入朝中,可他的许多旧部依然在河北担任要职,死了一个王诜,还有许多个刘诜张诜在。 “司丞考虑的长远。”魏征点头,算是同意了。 定下了事件的调子后,就好办了。 秦琅一面派人去分别控制各门、都督府衙、仓库、监狱等,一面派人在城中街坊巡逻警戒,同时敲锣打鼓宣示百姓,并派军官前往城外军营、军府抚慰将士。 反贼李瑗王君廓等即诛,则不再追究其余人等。 秦琅这个时候带来的五千人马,就发挥出重大作用了。而他把王诜定性为一个对朝廷和太子忠心耿耿,时刻准备着诛杀李王反贼的大忠臣,因此王诜的部下,也都不被追究。 原王诜旧部,也都识趣的第一时间向秦司丞表明对朝廷的忠心,秦琅也将他们调派给程名振。 苏烈与窦红线这个时候,则去安抚那些被李瑗召来的原河北好汉们,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造反,都既往不咎。 秦琅甚至还让苏烈与窦红线把那些幽州城里城外的豪杰好汉们给收编,甚至发给他们一些武器装备,让他们协助维持治安。 最倒霉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以及他们的心腹,他们被定性为谋逆乱贼,手下当然也都成了附逆乱兵。 被收缴武器,关进俘虏营,李王的心腹军官上百人,更是被秦琅直接就在南门外当众斩杀,然后传首诸营,最后悬首诸门之上,以示警戒威慑。 李瑗王君廓等被诛逆贼的家眷也皆被抓捕收押,其财产府第更被抄没。 一切都朝廷的很顺利。 幽州这个燥动的火山,很快安稳下来。 王君廓和李瑗、王诜的死,让各方人马失去了指挥,而许多幽州兵士等,本就不过是被上司裹挟造反,至于那些什么燕赵好汉之类的窦刘旧部,本是些乌合无赖对大唐心怀怨恨,想要趁火打劫,王李等一死,也就成了无头苍蝇,加之苏烈和窦红线出面招抚,倒也很快就识趣的安份老实了。 等秦琅抽空亲自召见了那些大小头领好汉们,给了他们一些承诺后,这些人便都老老实实的甚至卖力帮忙维持幽州秩序。 唯有王利涉很愤怒,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视为自己人的苏烈等最终会捅自己一刀,看着李瑗等皆被诛杀,他自知也难逃一死,最后干脆的撞墙而死了。 “三郎,李瑗有个妾侍还真是漂亮,赏我如何?”刘九笑着来讨赏。 “我不是已经命令封锁李瑗、王君廓的府第吗?”秦琅皱眉。 “那个妾侍原本是个商人妻子,后来被李瑗看上,他杀了商人强抢回府的。”刘九看中了那女人,想要。 “若不想死,就别起这念头,咱们平乱有功,可别搞到最后反被论罪。不管是李瑗的妻妾儿女,还是王君廓的妻妾儿女,最后都是要送往长安发落的,我可别乱来。”秦琅警告。 第96章 攘外必先安内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一骑快马飞驰在官道上,马士骑士背旗红色小旗,快马加鞭。 官道之上商民百姓见到那红旗,纷纷避让不及。 “红色驿旗,这可是八百里加急快马,难道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身着宽松长袍,头戴笠子,正趁着休沐想要去渭水钓鱼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看到那驿骑后,不由的叫停了马车。 “调头,回长安。” 长孙无忌的马车刚入城门,便见到来寻他的百骑校尉程处默。 “处默拜见长孙公,太子有令,急召长孙公入东宫。” “我刚在城外看到八百里加急驿骑,出了何事,可是山东反了?” 大唐的山东地区指太河山以东,河北指黄河以北,山东和河北大致是相同的,长孙无忌猜测可能是李瑗真的反了。 “回长孙公,庐江王李瑗和右领军大将军王君廓在幽州反了!” 长孙无忌一听,直吸一口凉气,“还真反了?现在局势如何,打到哪了?” 百骑校尉、千牛备身程处默炫耀的道,“告诉长孙公一个好消息呢,李瑗和王君廓二贼虽反,可却已经被诛杀平定了。” “啊?” 长孙无忌一脸不信。 “真的,刚那八百里加急驿骑就是来送捷报的。” “是谁平定的,定州都督双士洛还是洺州都督程名振,又或是营州都督还是冀州刺史?” “是镇抚司丞秦三郎!” 长孙无忌愣住。 “还请长孙公赶紧前往东宫,殿下和房杜等诸公都已经赶过去了。” 长孙无忌一路上都在猜测,这秦琅究竟是如何平定这谋反的,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 到了东宫,显德殿里已经聚集了一票朝中重臣。 三高官官六部尚书,在京的十二卫大将军等都到了。 “无忌,告诉一个好消息,幽州平定了。”李世民一见长孙无忌,就满脸欢喜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殿下,臣刚也听说了,听说是秦琅平定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哈哈哈,说来怀良还真是朕的福将,他这一出马,居然就办成了这么大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朕都始料未及呢。这是怀良刚派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捷报,看下。” 长孙无忌接过,迅速浏览,看完一遍,又看了第二遍。 等都看完之后,长孙无忌一脸震惊。 这封捷报秦琅亲自所写,那字写的是十分一般般,毫无书法美感,只能说是普通入门水平。 但是这内容,可就真是跌宕起伏,悬念迭起,高潮不断了。 谁叫秦琅是个穿越者,以前还是个历史小说作者呢,写个报告,也当成了小说来写,把一件不算太复杂的事情,他非要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弄成了一个爽文故事。 本来报告魏征写了一个,整件事情前后经过魏征只用了几百字就写完了,十分简明,但也很干巴,秦琅看过后十分不满意,觉得这样写完不能突出自己和弟兄们的功绩。 于是他以自己为主角,用他的视角写成了一个万多字的短篇。 这还是限于篇幅,否则他都打算写个一二十万字了,恨不得给自己手下每个人都安排上几个章节好好宣扬一下。 这份报告李世民看过后,当时是直拍几案,大为惊叹。 房杜等人看过后觉得虽有夸张嫌疑,但却把事情经过描述的十分清楚,没有什么疑惑岐义。 “想不到殿下对王君廓也不薄,之前还刚加封他一千户实封,进封左领军大将军之职,结果他那边还唆使李瑗谋反,真是乱臣贼子。”长孙无忌叹道。 李世民此时很高兴,虽然最终幽州反了,可秦琅这么快的平定了,还把事情清理的这么干净,没什么后患,就非常好了。 其实这次捷报送了两封来,一封是公开给朝臣们看的,还有一封是单独密奏李世民的,那封简明扼要一些,也是真正完整的事件经过,王君廓唆使李瑗谋反,然后打算杀了李瑗王诜等以换取功名,图谋幽州大都督职,甚至暗中去勾结突厥的事实都十分清楚。秦琅本来要拉他一把,结果他却要连秦琅他们一起杀掉,最终自毙。 两封信看过后,李世民对秦琅越发满意,觉得他的处置非常不错。 这个时候没有把王诜一起清算,而是给这个贼子一个忠臣之名,是高明的做法,没有把燕王李艺和他河北旧部们卷进来,这很好。 要不然李世民担心河北幽州之乱刚结束,又要来一个泾州之乱了。 秦琅也在那封密奏里汇报了自己的几条安定河北的建议,比如对河北罗艺旧部不追究并给予适当安抚,可趁机升一些人的职,或上调入京或升调出河北任他职。 而对原窦刘等旧部,择其中有威望、能力者,授以官职,起用这些河北人,以缓解河北人对朝廷的对抗之心,以河北人协助朝廷治理河北。 他重点表荐苏烈,赞赏在此次行动中他的功绩。 李瑗死了好,王君廓死了更好,这样就省了很多后患,尤其是这个王君廓,一直为李世民所忌惮,他与秦琼等诸将不同的地方在于,王君廓在大唐与李世绩、李艺类似,都是当初带着兵马地盘归附的,长期以来,他虽然依附于太子建成,可实际上自己有一支很强大的势力。 现在他一死,对于眼下还根基不稳的李世民来说,就少了一个隐患。 至于说王诜这个逆贼死了还要给他忠臣名号,李世民无所谓,反正人都死了。 “当初安元寿攻打东宫后抄检内外,便得到李瑗与建成往来密信多封呈于孤,其中多涉及到离间孤兄弟之情的内容,孤出于安稳考虑,没打算追究,可不料李瑗居然还敢谋逆!” 李世民说到这里就很生气。 “孤派镇抚司司马崔敦礼往幽州召李瑗入京,也是想给他留条路。” 长孙无忌高声道,“殿下,臣请下敕宣示李瑗谋逆大罪,削其王爵,诛其子嗣,并籍没其家!” 眼下众臣是在显德殿中议事,这里议事与朝堂上的朝议不同,没有什么规矩礼仪,大家可直言无罪,这种议事称为廷议,一般都是由皇帝的心腹重臣参与。 实际上,这种廷议,其实是皇帝侵夺相权的一种。按朝廷制度,朝廷议事制度,规定严格。决议朝政或军国大事,一般由皇帝在太极殿召集百官公议,这便是朝议,朝议时不论官职高低,都可直言进谏。 而一般朝廷政务,在上奏皇帝前,都会由三高官官在政事堂中合议,而后请敕奉行,政事堂会议只有三高官官这几位宰相有资格参与,故称为堂议。 杨广的时候,经常出游在外,时常将王公贵族宰相们丢在京师,十余年不开朝议,皇帝不在京堂议也没意义,朝廷政务多由内侍省、殿中省、秘书省这内三省的近侍协助皇帝处置,形成史无前例的监议。 李渊登基之后,恢复制度,但遇到重大事情,李渊往往会在两仪殿召宗室王公、三高官官、左右卫大将军、御史大夫等共议军政大事,这其实就是把本来宰相们的堂议,扩大成了由皇帝主持的御前廷议。 不过在武德朝,廷议参与官员,官职都不低于三品。 而李世民册封为太子后,许多军政大事都亲力亲为,廷议成了例会,甚至参与官员,只要得李世民的太子令都可以参与,品级不再限于三品,往往六七品的官员都可以奉令参与。 这种新的廷议方式,使的李世民的一众心腹皆得以与会。 大家原本都是天策府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顾忌。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的大舅子,更是直接提出要尽诛李瑗子嗣,籍没其家。 这是最严厉的处置手段。 李世民本来犹豫着自己上位不久,是否要对李瑗这样的宗室宽仁一些,既然李瑗已死,就不追究他的家人。 李世民想了想道,“李瑗、王君廓此案,颇令人心惊,建成多年布置,党羽遍布朝野,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后患无穷。” 候君集马上发言。 “先前靖乱之后,殿下听从秦琅、魏征等建议,马上颁下大赦令,对废太子党羽尽皆赦免,既往不咎,可殿下的宽仁却依然被王君廓李瑗这些乱臣贼子视为软弱,居然囚禁朝廷使者造反谋逆,所以该下狠手时还是得下狠手,一味的宽仁是不行的。现在李瑗和王君廓也都被诛杀,那么就干脆诛灭其族,也好好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殿下,这事没什么好犹豫的,该杀就杀,现下朝野对于殿下入主东宫,非议依然不少,若不能迅速立威稳住朝廷大局,只怕会有更多人起来做乱,更何况之前秦琼上奏说要提防突厥趁机南下,攘外必先安内,若是连内部都不能安,还谈什么攘外?”另一心腹张亮也进谏道。 李世民手指敲击着几案,听着这些心腹之臣们的建言,皱眉沉思。 房玄龄此时也发言,“据秦琅的奏报,李瑗谋反此案中,还曾妄图勾结窦建德旧部做乱,自建德被杀,山东之地不曾有过一日之安宁,李瑗一封信,便能召起成千上万山东人起来,此事堪忧。秦琅的一些建议,臣认为很有道理,可以考虑。” 第97章 再次加封,全面动员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大唐朝廷对于河北地区的政策,此前主要是两种思想,一是李渊提出的杀尽豪俊而空其地,因此李渊才会杀窦建德,并召其旧部大将等入京,准备如当初平定王世充、薛仁杲后一样,尽杀其大将。 当年单雄信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李渊所杀。 可是这一计划最终导致河北诸将人心不安,而纷纷起兵造反,李世民挂帅讨刘黑闼也死伤无数,但刘黑闼一败之后很快就卷土重来。 此后,太子建成在魏征、王珪等谋士的建议之下,提出以安抚为主的绥靖策略,后来李建成挂帅二征刘黑闼采用此招之后,效果不错,杀了刘黑闼后山东很快平定。 李世民也感叹,当年他征讨山东,便是奉李渊的剿杀政策,所以到现在,河北人或因为当年李渊的剿杀政策而怨恨他,或因为怀念李建成的宽仁而怨恨他。 这次李瑗振臂一呼,河北四方响应,就让李世民深感不安。 秦琅建议要对河北安抚怀柔之策,可他担心河北会成为反对他李世民的根据地。 “如今山东或因建德仇我,或因建成仇我,山东不宁,天下不安。”李世民紧皱眉头道。 他想宽厚,但又怕山东人都跟王君廓李瑗一样白眼狼。 “据叔宝从凉州发回来的奏报,他派游骑探子深入塞北草原,发现颉利可汗和突利小可汗已于本月初离开了定襄汗庭,草原诸部也都在召集部族战士,千里边境之上,突厥战士正在集结,随时可能南下。叔宝建议孤开始征召各地府兵集结,准备迎战。若到时,山东作乱,如之奈何?” 兵部尚书杜如晦直言上奏。 “臣以为该抚还得抚,确实冥顽不灵者该杀就杀,但不能一概而论。山东自古人杰地灵,尚武擅战,眼下若是殿下认为山东是隐患,主动弃之,那山东必然便会反唐。还是应当听从眼下在山东的秦琅之言,安抚为上。” 李世民目光转向左仆射萧瑀,“萧相以为如何?” 萧瑀是杨广的大舅子,也是李渊的表妹夫,眼下做为朝廷首相,态度很重要。 “臣以为眼下为悬疑忧患之时,不宜考虑过多,一切当以稳定朝局准备抗击外敌为先,秦怀良之策,是朝廷眼下唯一选择。我们不能把山东给逼反,不能处处树敌,而应当如秦叔宝所言,当团结内外一切力量,准备打赢与突厥的这一场大战!” 李世民听后笑了笑,“封相呢?” 封德彝见李世民笑了,便堪酌道,“兹事体大,但臣也以为既然幽州之乱已平,还是先安抚为上。” “陈公,的意见呢?” 陈叔达正容,“此事涉及山东数十州千里之地,我等远离千里坐此纸上谈兵,实不如人在当地的秦琅更有发言权。” 这时连旧太子心腹王珪也进奏,“臣下以为,所谓乱源,不过建德和废太子,如今二人不存,李瑗和王君廓也被诛,山东乱源已除,只要加以安抚,那么便可稳定山东。” 李世民广泛听取了一众大臣们的意见后,背着手在殿中踱步绕圈,绕了几圈后心下终于拿定主意。 “玄龄一会拟旨,便以父皇的名义草诏,就说以前的事情,凶逆大罪,止建成、元吉而已,其余人概不追究。而如今幽州生乱,也皆王君廓和李瑗谋逆,六月十七日前事连东宫以及李瑗、王君廓者,尽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赏,违者反坐。” “再拟一道旨意,授翼国公秦琅河北抚慰大使,降幽州大都督府为中都督府,原节制之十七州,除幽、易、蓟、北燕、平、檀六州依然节制外,其余十一州划归定冀等都督府管辖,授秦琅使持节,检校都督幽易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令秦琅宣抚河北,安抚人心,并积极备战御突。” 想了想,李世民又宣布赦免武德四年对窦建德的罪名,并追封其为夏王,谥号闵,以表怜恤、哀伤之意,并决定为窦建德在长安以郡王之礼重新安葬。 李世民还决定收窦建德之女窦红线为义女,赐封乐寿郡主封号,食邑三千户实封六百。 同时,对窦红线与罗士信的遗腹子太平郎特旨敕其承袭罗士业郯国公爵位,并赐名罗通。 赐封窦建德旧部苏烈武邑侯爵位,授为幽州卢龙统军府统军。 “李瑗之宅第钱财,皆赏赐给幽州平乱将士们。将王君廓府中人口奴隶、及财产田地皆赏赐给秦琅,包括原赏赐给王君廓的一千户实封。”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羡慕之色。 大家既感叹于太子对于臣子们谏言的纳从,也感叹于他对窦建德、窦红线、苏定方这些曾经的敌人的宽容大度。 而现在他们更惊叹羡慕于对秦琅的厚赏。 不说王君廓投唐之后,历来得了无数金银钱绢田地的赏赐,光是这一千户真封,那就足够羡煞无数人啊。 之前秦琅本就已经两次授实封,共六百户真封了,还代管着郡主的三千户真封,现在居然把王君廓的一千户也都转授给他,这样一来,秦琅个人就足有一千六百户的真封,加上郡主的三千户,四千六百户啊。 这待遇,光他自己的这一千六百户,现在已经超过裴寂、秦叔宝、罗艺等成为了大唐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追赠王诜为幽州都督、北平侯!由朝廷拔钱治丧!赐其嫡长子袭爵!“ “加封王珪为门下省正五品上谏议大夫,授原秦王府参军李玄道为幽州都督府长史,前往幽州协助秦琅。” 最后,李世民顿了顿,又道,“进燕郡王李艺太子太保!” 对于这道敕旨,大家倒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太子现在对李艺非常不信任,但又碍于他现在统兵坐镇泾州,故此现在只能对他加官晋爵加以安抚。之前本已加李艺开府仪同三司的到顶文散阶,现在又特授了太子太保这样的荣衔。 但是众臣却没有谁羡慕李艺。 太子现在给李艺加的官阶越高,表明对李艺越发不信任,等回过头来,李艺肯定就跌的越重。 这跟授给秦琅的官职实封完不能相比,人家那个才是实打实的封赏。 虽说河北抚慰大使只是个临时使职,就算是幽州都督也是检校职,朝廷肯定会很快选派合适的都督接任,但不管怎么说,能让他暂时节制幽州抚慰河北,那都是对他无比的信任。 “传旨给凉州都督秦琼、灵州都督李靖、并州都督李世绩、检校幽州都督秦琅,潞州都督黄君汉,让他们立即征召兵马,储备粮草器械,做好大战准备。” “克明,是兵部尚书,马上行文下令,令关中、陇右、河南、河东诸地军府立即开始征召府兵,往洛阳、长安、太原集结。” 杜如晦问,“何等级别?征召多少?” “叔宝上奏说,这次颉利可能会倾族南下,起码会有三十万以上的突厥骑兵来犯,所以我们要做好打举国之战的准备。孤要求起码要在长安地区集结十万府兵,太原和洛阳各要集结五万左右的兵马以备战。” 杜如晦听到这个数量,不由的惊讶。 大唐百战开国,以府兵制为兵制,中央十二卫,各地设置军府,但强干弱枝,总共六百余个军府,仅关中地区就有近三百个,其余的也主要集中在河南和河东地区。 就算是河北、陇右这样的要地,也不过各数十个军府而已。 至于说江南地区,更基本上是少之又少。 兵部的兵帐上总共是有府兵六十余万,但这些人平时务农种地,还要轮番上京番上宿卫,以及到边境戍守,非战时当值的府兵有二十万左右,其中京畿地区就占了小半。 现在要再征召起二十万人来,意味着,天下府兵三分之二都要征召集结起来,而要维持这么庞大的府兵集结调动,供应粮饷,那就要数倍民夫壮丁。 这一次,整个关中河南真的要户户出丁家家出力了。 “有问题吗?” “请殿下放心,再大的困难,兵部也会想办法解决。” “好,孤会让十二卫力配合!” 殿中,君臣们都感受到了一股迫切的压力。 李世民喃喃道,“但愿我们的动作来的及,能赶在颉利到来之前集结好兵马,做好战斗准备。” “殿下,臣比较担心幽州方面,原本王君廓镇守幽州,他能征善战,又有宗室名王李瑗坐镇,这是很好的搭配。可现在二人被诛,河北人心不免会有些惶惶,殿下让秦琅检校幽州都督,臣不怀疑秦琅的忠心,可担心秦琅太年轻,又没有什么统军作战的经验,当此大敌来犯之际,将幽州交与他,能否放心?”提出担忧的是秦琅的老上司高士廉。 他倒不是不满秦琅,毕竟秦琅曾做为他的属下总有些香火情,而且秦琅对他向来也比较尊敬,他这担忧只是为秦琅考虑,万一秦琅到时没守住幽州,这可就是大罪。 “还请殿下尽快选任一位老成持重,统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大将正式出任幽州都督之职。” “高相有何适合人选推荐?”李世民问。 第98章 牛叔 幽州。 秦琅与魏征等人接听敕旨。 前来传旨的却正是之前的老部下,如今的秘书丞郑玄礼。 郑玄礼捧着明黄敕旨宣读完毕,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钦此!” “臣谨奉敕!” 郑玄礼又道,“太子还有一道口谕要宣给翼国公。” 秦琅只得对着郑玄礼行礼,“臣秦琅恭听上谕!” 郑玄礼以李世民的口吻说道,“幽州的事情你办的很好,孤很满意,如今北面突厥已经在调动兵马,随时可能进犯,孤便让你暂时主持河北大局。河北这块,你暂镇守幽州,另程名振、郭孝恪、双士洛、齐善行、丘行恭等河北诸都督刺史,孤也令他们全力协助配合你,另外孤已经给河东并州的李世绩去信,让他随时关注幽州这边,有他做为你的后盾,你可放心。” “按目前情报,此次颉利南侵,重点进攻方向将是关中一带,其次有可能会出兵河东,幽州河北方向此次不是其用兵方向,但也不得不防。” “战场之事,所谓计谋策略不过是花巧罢了,真正打起仗来,还要看双方的实力。如今兵力上我们是劣势,朝廷此番要重点防御关中、河东,幽州和河北方向,孤没办法给你增兵支援,另外还要从洺、定方向抽调兵马前往洛阳、太原增援备战,孤也知道幽州军府本就不多,如今又刚经历一场叛乱,此时人心不稳,但只能由你来想办法了!” “好好干,孤相信你的能力!” “孤赐你旌节,你抚慰河北诸州,行黜陟大权,可便宜行事。河北诸州上至都督下至旅帅队正,若有违法犯忌、妨碍防突备战者,皆可不上报朝廷而直接处置,可以视情节轻重罢官、入狱,或是直接斩杀!” 秦琅听的暗暗心惊,没想到平定李瑗王君廓的叛乱后,李世民给了那么大的封赏后,居然没有另外派大员过来接管幽州,反让他这个镇抚司丞暂代都督之职,虽说幽州都督府从二品的大都督府降为三品中都督府了,节制的州也从十七州降为六州,可这依然也是正三品大员啊。 尤其是幽州地处要点,眼下还是大战将临之际。 不过听完李世民给他的口谕他也有些明白眼下李世民的难处了,颉利果真要打过来了,眼下李世民要全力备战,集中全力在关中和河东组织防线,那边是重点,而幽州河北这边已经推测出不是颉利的进攻方向,所以便让他暂时顶住这个缺口了。 秦琅检校幽州都督兼刺史,派李玄道来任都督府长史,魏征检校都督府司马,苏定方授统军,崔敦礼因为被俘而不屈,倒得了李世民表扬,授了他一个北燕州长史之职。 左卫中郎将牛秀此次奉旨护卫郑玄礼一行到来,他是秦琼的老部下,当年瓦岗时的老兄弟了,因为牛秀父亲隋朝时曾在河北任过官,所以牛秀对河北挺熟,这次李世民虽然手中兵马紧张,依然还是派出了这位原秦王府心腹前来河北,协助秦琅,特授他检校北燕州刺史之职。 牛秀还带来了一千名骑兵,这是李世民给秦琅最大的支持了。 “牛秀拜见都督!” 一名身披明光甲,高大魁梧,圆脸大眼的汉子上前来叉手拜见。 “牛叔不必如此客气。” 秦琅赶紧上去扶住他,牛秀字进达,跟秦家关系可是极好,从瓦岗到唐朝,程咬金一直都是秦琼的副将,而牛进达则一直是程咬金的副将。在玄武门之前,牛进达在秦王府的职位不高,任秦王府统军之职. 玄武门之时,也算是立了功劳,这次李世民调他来河北,便特加封他为左卫勋二府中郎将,然后检校北燕州刺史,也算是沾了秦琅的光,否则留在长安,可不会有这样连连高升的机会。 当然此时来河北,也是考验他能力的时候。 “牛叔名门之后,累从征伐。玄武门靖乱之中,更是立下大功,如今牛叔奉令前来河北,我可是激动万分啊。” 牛进达对于秦琅这个侄子的态度很满意,以前都是一口一个怀良、三郎的叫着,如今若是秦琅跟他摆上司架子,那还挺尴尬的。 北燕州在居庸关之外,是当年平定高开道之后,以怀戎县置北燕州,一个在关外的下州,人口不过数千户,还不如中原一个稍大的县强。辖境却很广阔,大致在后世的怀来、涿鹿、延庆至张家口一带,后来贞观中改名妫州。 北燕州刺史正四品上,虽说品级不高,州人口少,又位于军都关之外,但北燕州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这里位于太行山和燕山、阴山之间的孔道,联通着塞外草原、河东、河北,甚至可往西联接河套漠南,尤其是眼下大唐与突厥的形势下,这块地方更是每次突厥入寇的首冲之地。 若是突厥入侵河北,那么必然会有兵马先寇北燕州。 李世民选牛进达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正出于此考虑,知道这里特殊,需要一位大将镇守。 “我跟随你父亲征战多年,太子也知道这层关系,所以这次挑我来,就是让我来好好协助你的。以后咱们就是上下关系,有何吩咐只管说。”牛进达没摆长辈架子。 这次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来之不易。 秦琼程咬金等老兄弟早就已经名扬四海,威震朝野,但牛进达从瓦岗到洛阳,再到秦王府,仗没少打,功没少立,可一直都是以校尉、副将身份随从征战,没能有机会独挡一方,因此既不能因功得到上柱国的勋,也没机会升任更高位置,眼下好不容易来河北,还检校了北燕州刺史,那就得好好珍惜,把这差事办好了,那么就能顺利转正。办不好,不但对不起太子的信任,也对不起老兄弟秦琼,更会害了前途无量的秦琅仕途。 “现在河北情况如何?”牛进达很积极,没有过多寒喧。 “情况不太乐观啊。”秦琅对牛进达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本来以为干掉王君廓李瑗后就可以返回长安了,现在没料到还得在这里接盘主持防突备战。 “幽州都督府原是大总管府,一开始是管三十九州,后改为大都督府,已经降为管十七州,此次再降为中都督府,只管六州。而目前整个山东河北地区,经过此次调整后,朝廷只保留了幽、营、定、洺四个都督府,四个都督府管辖十九州,余下诸州为普通州。” 秦琅平定叛乱后,暂时接管都督府,对于幽州河北的情况也是有了些了解的。 河北虽然在隋朝时人口众多,而且有着河北大平原,但唐朝从太原起兵,以河东为龙兴之地,后夺取关中,定都长安,所以唐朝的战略一直是以关中为根基,同时经营河东以防御突厥,再然后是河南,山南,反倒是河北地区,因为比较晚收复,加之河北几次反叛,所以朝廷对河北防范之心很重,巨大的河北地区,统军府前前后后总共才设立了四十来个。 全部府兵加起来才四万余人而已。 “现如今幽州地区,边关要塞的军镇守捉戍堡关兵,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两千余人,其中骑兵六千左右,这点兵力实在捉襟见肘。再有一点,这两万多人马,分驻于七个军城、四个守捉城、以及十几个镇戍堡城。” 秦琅跟牛进达交底,“而且这些兵其实你也应当清楚,除了少数府兵是内地调来的,多数都是原河北窦建德刘黑闼旧部投降后改编的,也有原割据幽州的李艺旧部等改编而来,甚至还有不少隋末时的豪强地主武装,以及一些山寨贼匪兵马。平素里就是谁也不服谁,想要他们统一指挥只怕很难。再一个就是军械、后勤粮草问题,也比较麻烦。” “偏偏幽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内乱,现在还有些人心惶惶,军心士气俱无啊。” 牛进达坐在那里,默默的听完了秦琅的诉苦。 “我也没有料到幽州这边是这样的情况,但大战来临,太子将幽州河北交与我们,我们绝不能拉稀摆带,必须顶起来,得想办法。都督你向来聪明多智,你得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秦琅摆手,“我只是镇抚司丞,来这是来调查李瑗谋反一案,谁想到现在幽州砸我手里了。” “都督,这不是砸你手里,是殿下信任你才交到你手里的,你现在可是手持殿下赐予施节,掌有黜陟大权,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干就是了,不管如何,我都全力支持。” “总之,这次事成了,老牛我沾都督的光,到时也就真坐稳刺史之职。若是咱们没顶住,到时老牛也就跟都督你一起罢官免职!” 第99章 娘子军(求首订!) 老牛一番话,让秦琅大为感动。 考虑良久,秦琅把目光转向郑玄礼。 “郑公,请替我捎谢表回长安呈给太子殿下。眼下局势如此,秦琅虽能力不济,可也不能临危退却,只能先硬顶上去了。幽州河北这块,突厥人如果想打进来,先要从我秦琅的尸体上踏过去。” “臣感激太子的赏识,幽州的差事我接了,但殿下的赏赐臣不敢接。王君廓一千户实封,臣拒不敢受。王君廓的家中人口奴仆钱帛等,臣也不敢收。暂与李瑗的钱财皆充入幽州府库,做为平乱将士们的赏赐,以及用于备御突厥的粮草赏赐。” 郑玄礼见秦琅居然直接把赏赐给他的王君廓一千户实封和财产都拒了,不由暗暗惊叹,这小子还真是有几分道行,并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年轻无知啊。太子虽赏,可若他真敢接,那他就将有一千六百户实封,这可就将成为朝中皇族宗室以下实封最多的臣子了。 而秦琅何德何能封这么多?之前长乐郡主的真封,已经让许多臣子妒忌不满了,若秦琅再敢接下这一千户,那他会被口水淹没。 “翼国公,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已经是颁下了敕旨的,何必推辞。” “国难当前,我秦琅当为国思虑,岂是想着这些的时候?”秦琅说完,便去写了一封谢表,简短的一封表章回给李世民。 对这个卖女儿的家伙秦琅也懒得多理会。 打发他走后,他便开始派人去召双士洛、郭孝恪、程名振、苏定方、齐善行、王君愕、丘师等都督刺史前来幽州议事。 都督府后院。 窦红线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返回洺州。 秦琅带着太子的封赏敕令进来。 “婶娘,太子听闻我罗叔有后,十分高兴,特敕封太平郎袭爵郯国公。另外,听闻婶娘这次出来帮助平定幽州叛乱,太子对大臣们称窦公虽为隋末一反王,可在河北推行仁政,深得民心·······” 窦红线放下行李,坐在那里沉默许久。 “我很感激太子能让太平郎承袭罗郎的爵位,但对于他追赠我父亲的事情,我并不感激,这不过是他收买河北人心的手段罢了,做戏给世人看的。至于收我为义女?他问过我的同意了吗?” 秦琅早料到窦红线可能是这个态度,他好声劝道,“婶娘,有句老话说的好,成王败寇,历来争天下失败的人,不管仁义还是残暴,最后都会被胜利者踩上几脚,泼上许多脏水的,如今太子能为夏王平反追封,给出了不错的谥号,还要改以王爵之礼隆重安葬,并传令让我在河北为夏王立庙祭祀,这已经是极难得了,婶娘你说古往今来,还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夏王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会感动的。事已如此,婶娘考虑下夏王的身后之名,考虑下太平郎的未来,不如就接旨谢恩,太子说了,若婶娘不愿去长安,也不勉强,六百户真封,三千亩地,也皆可以选在河北。” “再说了,当年要杀夏王的是皇帝,太子当时也难违其意。如今皇帝尚在,太子便能为夏王平反追封,极为难得了。” 窦红线叹气,“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了?” “侄儿请求婶子接下敕旨并上表谢恩,这不仅仅是私事家事,也关系到整个河北整个天下的大事。婶知也知道现在突厥入侵在即,我们现在需要团结整个河北的力量来防御突厥,曾经夏王的旧部,李艺的旧部,甚至是王君廓的旧部,能团结起来的都要团结,只要大家愿意一起抵抗突厥,不让突厥的铁蹄蹂躏河北,那们我们都应当放下过往恩怨,你说是吗?” 这番话便是以大义压私仇。 窦红线也无法反驳。 “我可以接受敕旨,也可以上表谢恩,但我不会去长安,更不会称李世民为父亲。” “私下里婶娘可以这样。” “婶娘,我也有个请求,我想让婶娘晚点回洺州。” 秦琅提出让窦红线做他的将军,主要是借她的名望来号召整编河北夏王旧部们。 “如今河北兵力有限,且互不编属,我临危受命都督幽州,慰抚河北,必须得把这些兵马统合起来,否则突厥来犯,到时不攻自破。” “我一女流妇人!” “婶娘当年在夏王军中,训练娘子军,统领后军,也曾出阵攻伐,屡立战功,将士佩服的。” “定方在军中很有威望,你让他来整编他们就好。” “苏将军再加婶娘,那才是如虎添翼。” 其实此时幽州最适合的大将人选应当是李艺,他从隋末一直到武德五年,控制幽州长达十余年时间,窦建德实力最强劲的时候,几乎一统河北,可依然拿幽州没有办法。 若罗艺回到幽州,只怕突厥人根本不敢来犯。 只是李世民兵变夺位,眼下根基不稳,外敌来犯之际,根本不敢派罗艺来幽州。 就连原罗艺的手下大将薛万彻薛万均兄弟等,都一样不敢派来。 相同理由,朝中大将刘弘基、长孙顺德、柴绍、史万宝、钱九陇、樊兴这些人,李世民都不敢派。 宁愿让这些人留在长安,也不敢轻易放这些人出来前线指挥坐镇。 万一又出一个王君廓,那才是内外交急。 甚至就连宗室里极能打的李孝恭,李世民也提都不敢提一个字。 出了李瑗和王君廓谋反之事后,原本李世民对于皇帝元老、太子党羽稍放松了些,可马上又把那根弦崩紧了。 对于李世民来说,防御突厥固然重要,可首先得稳住自己的位置才行。 这种时候,秦琼坐镇凉州,李靖坐镇灵州,李世绩坐镇并州,尉迟恭率兵驻防长安西北监视泾州李艺,候君集驻于渭北,监视岐州柴绍,屈突通坐镇洛阳,守卫长安东面。 程咬金镇守长安。 对于李世民来说,让秦琅来检校幽州都督,抚慰河北也是无奈之举。也有人劝说他从河北镇守诸将中选一个为主将,主持河北方面。可河北李世民能信任的潜邸旧臣中,也就双士洛和丘师二人,其它如郭孝恪、程名振,一个原是李密徐世绩的部下,一个是窦建德那边投降过来的,他甚至连程名振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而齐善行原是窦建德的宰相,王君愕是王君廓的部将副手。 双士洛和丘师一个是冀州刺史,一个是定州都督,两人勇猛还行,但指挥方面却能力不足,思来想去,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主持河北,省的一众河北诸将互相不服。 不管怎么说,秦琅年轻资历浅,可正因此,他在幽州,就意味着完全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是近臣,这与其它朝代派出宦官监军是一个道理,真正指挥打仗,也还有牛进达和苏烈二将负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李世民觉得秦琅既然能这么短且迅速的平定王君廓和李瑗谋反,也充分说明秦琅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连王君廓都阴了,这种本事双士洛他们就办不到。 幽州都督府里,秦琅坐在那个位置上,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他开始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魏征、崔敦礼等一名名部下,把各式各样的报告呈到他的面前,摆在他案上待批阅的公文堆积好山。 秦琅翻看了会后,干脆看都不看了。 这要是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整天在这里看文公文批阅吧。 “开个会吧!” 做为上司领导,得懂得如何领导,就是如何分派任务。 幽州都督府刚经历了降级,现在只统六州,基本上就是燕山南面这些边州。 幽州都督府管六州军事外,另外与幽州还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合署办公。 都督府和州衙合署办公,经历一场内乱后,不少李瑗、王诜、王君廓的心腹被杀,好在秦琅带了不少人来,暂时填充上了。 大大的都督府议事厅里,所有有品级的官员皆参与会议,甚至一些重要的吏员也跪坐后面列席会议。 “内乱新定,大敌当前,我奉太子敕令,持节检校幽州都督,抚慰山东河北之地,现在千头万绪当前,大家整天忙的脚不着地,但我要说两句,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要不然就是白忙瞎忙。” “眼下当务之急,我们先办好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把平乱的赏赐先发下去,务必发到位,以激励军心士气。其二,立即征召军队,整编人马,要把原来互不统属的几大系统的兵马,迅速转变成战时行营编制,并且要立即部署到位。其三,就是把军需后勤转运供应跟上!” “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先忙这三件事,这三件事先给我办好。” “魏主簿你检校都督府司马,便先负责把平乱功绩核对后发给赏赐,要快,并且要做到公开公平公正,要张榜公示。” “牛刺史,你检校北燕州刺史,也是太子派来的大将,我再给你加个担子,暂授你为幽州都督府代司马,你来负责召集各部兵马并整编、部署驻防之事。” “李长史,你是太子殿下特派来的都督府长史,现在我请你负责后勤钱粮军械事务。” 秦琅对三人道,“我把任务交给你们三个,你们各负责一块,差事办不好,唯你们是问!” 第100章 临阵脱逃 “幽州都督府下辖六州,现在统军府三十,其中幽州十四府,易州九府,平州一府、北燕州二府,蓟州二府,檀州二府。” 都督府内,新到任的幽州都督府长史李玄道正向秦琅禀报军情。 “整个河北统军府四十八个,幽州都督府独占三十。” “另幽州都督府下六州,设有七军四守捉两关七城二镇十三戍!” 秦琅手里拿着一张统计单子,也是越看越惊讶了,可以说整个河北地区的军事力量三分之二都集中于幽州地区。 李玄道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也是陇西李氏,甚至是皇室远支,同时他还是房玄龄的表侄,他从长安来,又长期在李世民幕府中,因此对于府兵数据是非常清楚的。 按他所说,整个大唐现在设有统军府六百三十五个,其中仅关中便有二百五十七个,占四成,另外陇右还有四十六个。 其次统军府最多的是河东,皇帝龙兴之地有一百六十二个。再次是中原腹心的河南,设有七十五个。河北前后设立了四十八个统军府,占比不到总数一成。 河北统军府的设置与河北户口数人丁数完全不对等,隋朝开皇大业中统计,当时天下人口最多的地方首推河北,其次是河南,再是关中,然后淮南、河东。但大唐的统军府设立,明显是按政治、军事的重要职能分布的,是守内虚外,强干弱枝。 相比起来,河北还算好的,在江南、岭南等一道之地才几个军府,还都集中在一二重要的州里。 江南总共才设立了两个军府而已。 河北人口最多的其实不是幽州地区,而是南部的魏赵等地。军都关之外的北燕州,人烟稀少,却设有两个军府,有两千余府兵,可以说北燕州绝大多数的人口都是府兵和其家眷。 这正突出了大唐军府部署的思想,强化关中,以及戍卫边境。 本来说幽州有三十个统军府,就算都是下府,一府八百人,那也起码有两万四千兵马的,不过统军府的性质是基层军事组织,主要负责的是训练之责。 真正打仗又是另外一个体系。 刚才李玄道说的幽州七军四守捉便是指这个,府兵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平时轮流到京师上番宿卫或到边疆戍卫守边,幽州这三十个统军府的兵并不是直接守边的,他们一样要轮流去长安当值,真正在幽州边境上守边的只是幽州三十个统军府里少数士兵,并且有很多边军是来自中原其它统军府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唐朝的统军府类似于市县武装部这类的组织动员机构,军、守捉、镇、戍才是真正的守边防卫组织。 大唐边境之上,紧要之处驻守边军,大的称军,次的称守捉,再次称城、镇、戍等。 军、守捉等皆置使统领,比如幽州的这七军,便是驻于北燕州的广边军和清夷军,驻于檀州的威武军和镇远军,驻于蓟州的静塞军和雄武军,驻于平州的柳城军,七军是边塞的七座军城,里面驻七支边军。 北燕州的两个统军府,和当地的广边军与清夷军,其实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毫无关连。 北燕州两个统军府里的兵,都是府兵,但平时只少部份轮调去长安或边境当值宿卫京师或守边,其余人在家种地。而两个军里的兵,属于当值的边军,既有可能是河北抽调过来当值的兵,也可能是关中、河南、河东等地统军府里抽调出来轮值守边的。 统军府是受十二卫统领,兵部调动的。边军、守捉是受兵部调动,都督府指挥的。 “北燕州的兵也要轮番到长安去宿卫上番?关中的兵也要轮调来北燕州守境戍边?”秦琅觉得这个军制有些问题,从北燕州到长安一东一西,一千多里远啊。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让北燕州的兵驻守边境呢? 李玄道回答这是朝廷的府兵制度,就好比打仗的时候,朝廷会从各个统军府里抽调兵马,然后集结起来重新编制,再选派将领军官们统领一样,并不会说直接让各个统军府的统军、别将带着麾下统军府府兵直接上阵一样。 李玄道递给秦琅一张图,是幽州都督府六州地图,上面标记了各州、军、守捉、城、镇等的位置,从图上看就要明了的多。 幽州都督府下七个军,皆设置在阴山下,沿长城一线。而幽州这个重镇,州内却并未设军,而是环幽州城四面设立了多个军城,如笼火城,广阳城,常道城,都山城,古路城,回城等。 在幽州一东一西两个重要的关隘处,则是军都关(居庸关)和渝关(山海关附近),长城一线的关口,如北口等又设立了北口守捉、盐城守捉、洪水守捉、渝关守捉等。 这些军城、守捉堡、镇寨、戍堡等构筑了幽州防线。 军一级的城堡里驻有千人以上五千人以下的边军,守捉则少的三百,大的千余。至于镇,则一般是几十到几百人,戍则多是十几人到几十人。 不论是军还是守捉还是镇、戍,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皆据城寨堡垒而守,扼守关津要隘。 士兵皆是轮调过来守边当值的,并不全是河北或幽州兵。 秦琅还挺高兴,觉得幽州防御网挺严密的,结果李玄道马上给他泼了盆冷水。 “名义上幽州都督府有七军四守捉二镇十三戍两关,当有驻防边军三万七千五百人,然我清查兵籍花册,发现虚额严重,且有许多在籍之兵,老弱病残不能战。甚至兵籍有名,而查实无人。”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当年罗艺归唐后造幽州兵册上报,他有虚报。 再是许多将领故意虚额吃空饷等等。 幽州归附朝廷虽早,但朝廷真正控制幽州是在平定刘黑闼之后,实际也才就这两三年时间,根本还没有理清楚,加之当时坐镇幽州的是李瑗和王君廓两人,李瑗无能,王君廓却是野心勃勃,在里面动了不少手脚。 而罗艺旧部王诜等人,也没少弄虚作假。 “李长史的意思,我们现在兵不够,还不能打?” “除此之外,还存在着士兵缺少训练,装备不齐全,统领无序的问题。”李玄道直言,王君廓、王诜等人之前都只顾着自己的势力,对自己的嫡系人马当然是十分优厚,装备钱粮都先尽着他们,然后其它的一些部队,就懒得管了。 加之边军本就是轮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主官不愿意善待他们,他们又岂愿意认真卖命? 于是来了之后,大多是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其实不仅是我们幽州,河东的代州等边地也多有这些问题,要不然这些年,突厥人岂能如进自家后院串门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次入侵,边军都被打的丢盔弃甲甚至全军尽没,都是因为积弊太多。” 大唐比较能打的,也就关中的那些百战府兵了。 秦琅看着手里的地图,军城镇戍堡垒设置的倒多,防线本来很密,可如果没有兵,不能打,那就空有其表。 “李长史,我觉得咱们得先想办法实兵,否则再多的军镇堡垒,也是无用。” “都督此言大善,然兵从何来?”李玄道问,眼下大战在即,到处都缺兵。 秦琅想了想,“先派将领到各军镇堡城去实查兵马,把那些老弱病残充分的全都清除,缺了多少都要有个数,少了多少军械,剩下多少钱粮马匹也要登记起来。” “至于缺少的兵额,我会向太子奏请,直接从河北统军府里紧急征召府兵补上。” 魏征办事很麻利,王君廓和李瑗在幽州的宅第钱财皆被抄没,连带着当日被秦琅捉拿斩杀的那几百附逆骨干的钱财也统统抄没了,当日平乱的将士,功绩也迅速的被统计起来,然后张榜公示,没有人检举之后,便开始论功行赏。 刘九、林三等镇抚司官员们皆加散阶一级,镇抚司兵士授勋二转,另有钱帛赏赐,表现最好的部份则特授跳荡、先锋等功,另有重赏。 而洺州府兵等,俱授勋一转,赏赐钱粮,表现勇猛者也另有重赏。 苏定方窦红线招来的旧部,皆赏赐钱粮,至于半路上加入的那些来幽州造反的家伙,秦琅颁太子令赦免他们的罪行,也皆赏赐了些钱粮。 赏给秦琅的钱财,他分文未取,统统拿出来分赏将士们。 “不少人喊着要回家!” 苏烈告诉秦琅,现在聚集在幽州的河北好汉们还有约八千左右,多数本来是要来加入李瑗叛军的,现在虽未被问罪,可也惶恐不安,便想早点回家。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大战在即,既然来了,那就奉献一份力量,所有人都整编入伍,以备突厥。” “有些人不想为朝廷打仗,昨晚有数十人半夜逃跑,都被巡营士兵捉回来了,不知该如何处置?” 秦琅对苏烈的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恼火。 “本都督既然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那么这些人便是朝廷的兵了,既为兵员又在军中,还是大战将临之际,他们的行为算什么?” 苏烈无奈答道,“逃兵!” “那请问苏将军,逃兵该当何罪?” “朝廷制定了《捕亡律》,逃兵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上了战场的逃兵,第二个是戍守边关或守城时的逃兵,各有不同处罚。驻守逃兵,从逃离当日起算,每加一日,则杖打八十,每三日罪加一等,最高为流放。” “而上了战场两军交战时逃跑则当即处死!” 第101章 河北豪强 苏烈是带兵十几年的人,岂不知道逃兵的处置会有多严厉?可现在问题在于,那些逃跑的家伙原本并不是兵。 这个时候若是开了杀戒,只怕会起反效果。 秦琅又岂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玄妙,李世民都已经追赠窦建德王爵,还给他以王侯礼改葬,并要秦琅在河北为窦建德立庙祭祀,为的就是收取河北人心,免的这些人对朝廷一直怨恨在心。 若现在秦琅又大开杀戒,那之前的那些不就白用功了。 杀不能杀,可也不能不管,否则今天放了他们,明天估计全营的人都跑了。 秦琅看着苏烈为难的样子,也不由的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我先前看过你奏上来的报告,这八千河北‘好汉’们,都曾追随过夏王或是刘黑闼,少数人则是那些追随者的子侄后人,另外,这些人多是些地主豪强们,少数贼匪强人,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 这八千人,有两千是苏烈和窦红线召起来的,还有六千则是接了李瑗的号召起来的。 他们本来就是起来造反的,对唐朝都是有些怨恨的,多数是当年窦刘的旧部,唐朝占领河北后,这些人的地位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是河北朝廷里的官员将校,之后被打回庶民不说,许多人的财产还被大唐剥夺或抄没许多。 更别说回到了家乡,还得被地方官吏监视打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李瑗王君廓振臂一呼,他们马上就起来了。这也算是河北人的一个特性了,当年窦建德兵败,其宰相和皇后献河北投降,许多将军官员们分了府库里的钱帛财宝后回家乡,原想做个富家翁,谁知后来被唐朝派来的官员们搞的鸡飞狗跳,到处逃亡。 故此后来刘黑闼一反,他们立即响应,哪怕是刘黑闼第一次兵败后,再次起兵,他们依然迅速响应。 这些人,谁反唐,他们就响应谁。 现在秦琅让他们为大唐做战,还真没几个愿意的。 “这些人认为自己不是大唐的人,认为河北不是大唐的,对吧?” 苏烈讪笑了几声,他之前也是怀有这种想法的,所以不肯仕唐。 河北人与唐有仇有怨,对唐没有认同感,尤其是那些地主豪强们,他们在隋末时跟着窦建德拼了许多年命,好不容易也混了个官身爵位,本来也是开国功臣,新朝显贵,可李唐一来,把他们打入了泥底,谁能高兴。 “如果,你说如果我给这些河北豪强们授以官职,你说他们会接受吗?你说这些人愿意做大唐的官吗?” 苏烈一愣。 “太子殿下让我抚慰山东河北,授我黜陟大权,我既可监督河北官员们,对不合格者贬官或夺职,也可以对一些有能力者、忠诚者授官给职,这是太子给我的便宜大权,没错吧?” 苏烈点头,确实如此,这是很重的权力,虽说事后贬降或是升迁的官员也要经朝廷的审核。 “其实我觉得那些河北好汉们,什么心怀故主,怨恨朝廷,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打拼来的官职爵位甚至是金钱地位,因为大唐而失去了,所以才心怀怨恨。尤其是河北的那些夏王旧部中,那些文官们多数都还是仕唐了,但那些好汉们因为多数只知道带兵打仗,甚至不少出身于隋末的流贼盗匪,所以未得重用,身份落差让他们更加愤愤不平而已。”秦琅一语道破真相。 不说远的,就说苏定方吧,之前不也怨恨大唐嘛,可现在当大唐的官当的真香呢。 “都督打算给他们授什么官呢?” 苏烈问,授的官小了只怕别人不认,授的大了,那朝廷也不肯啊。 “我准备给那些河北好汉中威望高本领强的,授以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等职,让他们统领河北人马。” 团练使、教练使、兵马使这些职务,听起来跟守捉使、军使等相似,可又并非朝廷官职。 苏烈听这几个官名中都有使字,觉得这应当是使职一种,使职便是非正式职事官,而是一种临时性的官职,比如秦琅的抚慰大使便是使职一种。 “当然,我还可以给他们授散阶,立功后还可按功授勋官。” “刘希道、孟柱、刘斌、崔元逊、崔野久、曹湛、王小胡、王琮、范愿、董康买十人,皆夏王旧部大将,也曾两次随刘黑闼起兵,后皆亡入突厥,随后又潜回河北,隐迹家乡,此次闻听李瑗造反,便都跳了出来。” 秦琅把一个个当年跟唐军杀的眼红的河北大将报出名来,这些人现在都在秦琅军中,有些人还在隐藏真名呢。 “如今大敌当前,我不计前嫌,便暂表授此十人团练使之职,每人统兵八百,授武散阶正五品下宁远将军,与下府统军府统军级别相同。” 大唐的官制,有散阶有职事官,有勋官,有爵位。其中散阶又称为寄禄官员,就是不管你的职事差遣是什么,散阶相当于你的正式级别,你发俸禄都按这个级别发。你的实际职事官可以比散阶高也可以比散阶低。 大唐授官,必先授散阶,然后给职。 因此秦琅弄一些临时性的团练使使职给这些河北好汉们,但也不全是糊弄,还是愿意拿出五品的散阶来的,这样他们就是正五品本阶了。 “朝廷会认吗?” 秦琅告诉苏烈,朝廷连窦建德都能追封王爵,修建庙宇祭祀,给这些人点官职有什么? 而且到时若打完仗,朝廷就算不再重用他们,但只保留一个官阶本品不再给什么职事,也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威胁啊。而相反,若这些人保留着官阶本品,就依然还是官身,便能享受到许多官员的待遇好处。 远的不说,五品官员子弟就能够有门荫资格,可以入选三卫,或入国子监读书,这是一条入仕之路。更别说,你就算要在乡下当个地主豪强,可如果没勋没爵没官,那你就是大头百姓一个,你拥有田地是有上限的,一丁不能超过百亩。 你想当大地主都当不成,所以哪怕你只保留个五品散阶,你也一样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高额的田额,可以悠闲的当个大地主了。 “当然,若是他们仗打的好,立了功,到时论功授勋,甚至得到重用,授给统军啊、甚至刺史之类的,也不无可能。就如苏将军你,上次平乱后不就得了个统军之职吗?若是再立下功劳,到时郎将、刺史之类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河北好汉们因为失去旧有地位而怨恨朝廷,现在秦琅可以给他们地位,不管是将来想入仕大唐,还是想回老家当个逍遥地主豪强,都可以。 “至于范愿以下,也可按原来官职和他们的本事授给教练使、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等。” 秦琅没说给校尉、旅帅、队正等职,而说的是兵马使、指挥使、都头、十将这样一听就很山寨的职务。 不过他也表示会按范愿等人例,给这些人授散阶。 其实团练使就相当是一个统军,教练使就相当于一个统军府别将,至于兵马使相当于管一团二百人的校尉,指挥使则类似于管百人的旅帅,都头则是管五十人的队正,十将自然就是管十个人的火长了。 听着都很高大上。 “你去告诉范愿他们,当年他们拥刘黑闼做乱,朝廷为征河北死难的刺史就有十个,国公也有五个,其余将士伤亡数万,罪恶深重,然则如今太子仁德,皆既往不咎。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本都督已经颁下了紧急征召令,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要帮本都督打完这一仗,谁敢当逃兵,本都督便按军法立斩不赦。若是他们愿意配合,共御外敌,本都督则会向太子表荐功劳,授阶给官,将来战后,不愿当官,也可以保留阶品回到家乡,继续做他的豪强地主去!” 范愿、曹湛都是当年和苏烈义父高雅贤同辈同级别的河北大将,这几年隐姓埋名日子也过的着实不怎么样,这次本来以为能够响应王君廓李瑗再风光一回,谁能料到居然钻到了秦琅这个小浑蛋的网里了。 苏烈与窦红线带着秦琅的话,请范愿他们吃了一顿饭,说明了秦琅之意。 “范公、曹公,新太子仁德,为夏王翻案追封立庙,又赦免了诸位等夏王旧部,本来这次你们起兵附逆,这是不赦死罪,但太子还是赦免了。现在翼国公开出的条件很不错,给官阶给职事,甚至承诺此战后任你们选择去留。” 窦红线则直言道,“虽然我讨厌李世民,但我得承认他这次做的不错。还有,我认为不管过去恩怨如何,我们都是汉家人,现如今塞外胡虏突厥来犯,我们应当团结一起,共抗外敌。” 曹湛道,“什么汉胡之别,李渊父子起兵还不是向突厥称臣借兵抢天下?现在就说汉胡有别了?” “曹叔,胡虏铁骑若侵入河北,将会有无数百姓遭殃,河北是我们所有河北人的河北,是我们的家乡祖地,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们的族人、我们的乡邻被杀戮掳掠吗?” 曹湛无法反驳,唐军当初进入河北后,虽然对他们这些夏王旧部十分凶恶,但再凶恶也不会比突厥人更凶残。 唐军只是以胜利者姿态压在他们头上,但若突厥人侵占河北,他们所有人都只会沦为突厥的奴隶。 范愿问窦红线,“秦琅的话算话吗?他说给五品官阶,朝廷肯认吗?” “秦琅是太子亲授河北抚慰大使,检校幽州都督,握有黜陟大权,而且秦琅又是太子女婿,他们父子如今深得太子宠信,我相信他的话能算话。” 范愿又问,“昨日逃跑的那几十个兄弟,秦琅打算如何处置?” “都督说若是诸位深明大义,愿意留下共御外敌,那昨日的那些兄弟就只罚他们打扫半个月军营茅厕便算了,若是你们不肯,那么昨日便要公开腰斩那些逃兵,还要连你们一起斩了。”苏烈也没藏着掖着。 “哈哈,这位秦三郎倒也是个直人,不过他这样说我倒觉得此人说话比较可信了。”范愿笑了笑,“但是呢,我们必须得亲耳听到秦都督对我们说这些话,另外还得拿到朝廷正式的任命告身,才能做数。” 苏烈心中一喜,范愿等人终于肯松口了,这样便好。 “好,我就这去禀报都督!” 第102章 太岁头上动土 窦红线骑着匹枣红马,手提方天画戟缓步到来桃谷山前。 “都使,前方便是燕州城。” 一名河北团练向窦红线禀报。 “你可确定,抢劫我们物资的人是往这去了?” “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就是那群该死的靺鞨人。” 窦红线眺望远处隐现的胡骑,冷笑几声,“冤有仇,债有主,既然知道是谁劫了我河北团练的物资就好办!” 数日前,河北都团练使窦红线麾下的河北团练,奉幽州都督秦琅之令,往军都关押运一批粮草过去,结果路过昌平附近时被人打劫。 数百车粮草被劫,连着押运粮草的一队团练也皆被杀,甚至负责押运的百余民夫都被抓住,听闻这个消息,窦红线立即亲自赶了过来,派出轻骑追踪调查。 大战在即,幽州都督府费力从各处筹集粮草运往边塞各城堡关隘处,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现在居然在幽州境内被打劫了。 “都使,找到了地方就好办,咱们先撤吧!” 窦红线身边只带着百余轻骑。 “总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对面,数百胡人骑着俊马呼啸着飞奔而来。 “都使,先撤吧。” 窦红线不听属下戏说,提起方天画戟反而一催战马向胡骑奔去。 “保护都使!”亲兵队正大喊一声,也率部跟上。 两支骑队正面对冲。 一边是窦红线带着的百骑河北团练,一边是三百余骑桃谷山胡骑。 这伙胡人是来自于辽东的靺鞨人,隋朝时,辽东靺鞨一部首领突地稽率领八个靺鞨部落千余户内附,杨广将其安置于辽西营州,并授突地稽辽西太守、金紫光禄大夫官阶。 大唐立国后,突地稽遣使朝贡,皇帝李渊便诏封突地稽为燕州刺史。后刘黑闼做乱,突地稽奉旨率部入定州,遣使拜见征讨河北的秦王李世民,听从节制。平乱中多立战功,被封蓍国公之爵,后将其部从辽西燕州迁置幽州昌平附近,朝廷在此侨置燕州,下辖辽西、卢远、怀河三县,仍以突地稽为刺史,实际上只是管辖其本部落人口,无实土户。 燕州这种侨置州,其实在南北朝时便十分兴盛,甚至从三国起就开始流行。比如南朝丢失了徐州,于是在江南侨置一个徐州,也委派官员等等,甚至把从徐州撤回迁来的百姓安置在那里,仍受这个侨置徐州管辖。 而隋朝的这个辽西郡和唐朝的这个燕州,也是侨置州,但属于羁麼侨置州,安置的全是一些内降内迁的胡人。 比如燕州便是安置突地稽带来归附的八个靺鞨部落一千余户人口。 他这个刺史也只管他那一千来户部落人口,这样做是为了部落自治,免得汉胡杂居共管起冲突。 突地稽从隋朝时就内附,对于中原王朝倒也挺忠心,后来高开道做乱攻幽州,突地稽又引兵伏击,事后论功赐封突地稽李姓,并加封他为燕州都督。 做为从隋朝就内附的胡酋,突地稽早已经老迈,如今当家的是他的儿子李谨行,年轻气盛,还有点桀骜不驯。 内附两代后,现在李家实力强劲,不说其部族已经繁衍至三千多帐,仅是李谨行父子的奴仆家丁就有五千多人,隋乱时,多有辽西河北百姓被掳掠或主动依附。 之前王君廓在幽州,便与李谨行结交,关系密切,互为奥援。李谨行和王君廓合作,大搞边境走私,赚的是盆满钵满。 幽州内乱,李瑗、王君廓谋反被杀,新来的年轻都督全面整顿幽州,尤其是边军和边关,这使的李谨行的边境走私买卖大受影响。 那些靺鞨骑兵们,身上披着的是过去从幽州军中流出去的明光甲、索子甲、铁札甲、皮甲,手里挥舞的是雪亮横刀,甚至有些头人子弟手里举着马槊。 窦红线一身亮银甲,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舞动。 手中的方天画戟稳稳握着。 一名靺鞨头人子弟平端着马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已经预见自己这二尺长的马槊槊刃轻易的刺透了对面那人的铁甲,将他扎个窟窿。就如他昨天用这把八面破甲棱槊刃轻易的刺透了数件唐军铁甲,跟扎层甲一样轻松。 又近了些。 他忽然发现对面马上骑士居然是个娘们? 原本只觉得对面是个长的英俊的小白脸,可看来真是个女人,一个很年轻又很漂亮的女人,还把马骑的这么好看,还挥这么好看画戟的女人。 他忍不住把马槊举了起来,他不想杀这个女人,他想生擒这个女人带回去,若是献给大公子肯定能换笔重赏。 窦红线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画戟依然平端着,她打算把方天画戟就当长矛使,对付一个区区胡骑,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技法。 当那靺鞨人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窦红线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那是一张鬼脸,将她那美丽的面庞完全摭住。 方天画戟疾如闪电,戟出如龙,在那个靺鞨骑士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如毒蛇吐芯般的刺入了他护颈甲的缝隙里,那么小的缝隙依然还是没有逃过那刁钻的戟尖。 一戟击杀。 策马而过。 窦红线头也没回,对面又冲来一骑,她手一挥,画戟高高举起,再落下,画戟的月牙刃已经把那名嚣张的胡骑首级砍下。 就在靺鞨人聚居之地,就在燕州辽西城前,窦红线带着一百骑河北团练,却几乎如屠鸡宰狗一样的把那三百骑给屠杀了。 三百骑靺鞨骑士,有那正当年的青壮战士,也有已经老迈的靺鞨人,更有一些还是少年的,可不过一会功夫,三百骑被屠杀一空。 赤血染红土地。 窦红线血人血马,身后百骑依然还有七十余骑跨坐马上,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带走!” 窦红线找到一个受伤的幸存者,那是一个少年,断了一条腿,哀嚎不已,窦红线的亲兵队长一刀一刀砍掉了他的两根大拇指,然后给他留下了一段话,是让他带给突地稽的。 “让突地稽父子来幽州向秦都督请罪,并交还抢走的粮草,放还抓走的运粮壮丁,否则,三日后,八千河北团练将血洗桃谷山,屠灭尔等八部!” 河北团练砍下首级,迅速的离去。 当那个倒霉的家伙被绑在一匹马上驮回到辽西城,向李谨行转告了那段话后,暴跳如雷的李谨行直接一刀砍飞了他的脑袋。 怒火无法平息的他,挥刀把自己屋内的床榻几案等都砍烂了。 冷静下来后,李谨行开始后悔以及惶恐不安。 已经迟暮将死的突地稽听到儿子的禀报后,惊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如此的愚蠢,居然背着我犯下这等大罪,你可知道如今这中原的天下,已经是大唐的了,你为何还要与王君廓勾结,他都已经被诛杀,你为何还敢去劫掠幽州的粮草?” 突地稽已经老迈,他三年前开始把族中事务交给幼子李谨行负责,他喜欢这个年幼的儿子,觉得他打小学习汉文化,聪明能干,比起其它的儿子们更适合继承家业。 自己本想安享晚年,谁能料到他却背着自己犯下这等罪行。 “这是灭族之祸啊!” 突地稽气的举起拐杖在儿子的头上背上乱砸,李谨行抱头乱窜。 “阿耶,现在怎么办?” “你还有脸说,你做事之前怎么不想到现在?” “我当时只是一时恼怒,那个孩童都督杀了王君廓后,现在胡乱折腾,我的走私买卖已经快做不下去了,这一年得少赚多少钱帛。” 突地稽一棍子砸在儿子头上,“蠢货!” 突地稽不反对儿子走私,甚至当初儿子与王君廓往来,他也不反对,但这是有限度的。 这底限就是不能跟朝廷做对。 走私只是小事,朝廷发现了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可现在却已经越过那条红线了。 “那孩童都督能杀了王君廓、李瑗,就说明这人不简单,你连王君廓都不如,还敢小瞧那都督?” 突地稽气的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立即给我准备一千匹马,三千只羊,还有五千匹绢,一千石粮食,我要亲自去幽州负荆请罪。” “到时就一口咬定这事是下面不懂事的人做的,但损失我们得承担。” “阿爷,何必你亲自去,我抢了他百来石粮食,我十倍赔他,还他千石粮就好了。” 突地稽失望的看着儿子,“枉我为你请了那么多中原儒生为师,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们从辽东迁到辽西,再从辽西迁到幽州,你难道还没看清楚,眼下已经不再是隋季乱世了,现在是大唐的天下,四海一统,天下归一,皆是大唐。” “你给我老实的呆在家里,禁足一个月,哪也不许去。这事情,我亲自去陪罪,看能不能卖个老脸,就此揭过。” 从隋朝的金紫光禄大夫、辽西太守,到唐朝的燕州都督、蓍国公,突地稽靠的还是自己敏锐的直觉。以前辽西幽州这边有许多势力称王称霸,可最终却让远在关中的李渊得了天下。 如今连当年逼迫的他内附隋朝的辽西霸主高句丽,都在向李唐称臣进贡,自己的儿子却还犯下如此蠢行。 也许自己该重新考虑一下家业的继承人选了。 “再备一千两黄金,十个年轻美丽的女奴,另外备十匹上等名马。” “公爷,不是已经准备了羊马绢粮吗?” “那些是赔偿都督府的,而这些黄金美人名马是给那位年轻都督准备的。十六岁的幽州都督,轻易的就把王君廓李瑗给杀了,这样的年轻人定是那种飞扬跋扈得意张狂之辈,黄金美人名马,正当是其所好也。”突地稽自信的道。 第103章 负荆请罪 窦红线带着三百靺鞨人首级回到幽州城,引起一片震动。 秦琅听完禀报后,对于窦红线大开杀戒的行为没有责怪,他不屑的撇了撇嘴,“突地稽父子内附中原二十余年,从辽西到幽州,虽也立过些功劳,可突地稽老迈昏庸,其子李谨行桀骜不驯,早已经呈现不受羁縻管控的苗头。” “我翻看幽州档案,发现燕州的靺鞨人常纵兵掳掠周边,甚至暗里越过边境走私禁物,如今又阻隔道路,劫掠我唐军补给。更添李谨行还与王君廓早就暗里往来勾结,图谋不轨!” 对于这种人,光是安抚怀柔已经不够了,必须得示之以威,得打疼他们才知道大唐的厉害。 “窦都团练使做的好,你不动手,本都督也要动手的,把这些首级通通插到尖木桩上,插到幽州城外道路两旁。” 长史李玄道看着那一堆血肉糊涂的靺鞨人首级,暗暗心惊。眼下正是夏季,这些首级已经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恶味。 “都督请三思,突地稽内附我朝,多立功劳,得赐国姓,封国公之爵,授都督之职,统领的靺鞨人马不下万人。眼下边境不宁,若这个时候再把突地稽父子逼反,只怕幽州不得安宁,边境更加不稳了。请都督以大局为重,还请派人去安抚一下突地稽,将这些靺鞨人首级送还,并给予一些赏赐安抚。” 秦琅冷笑几声,“李长史你名门世族出身,书读的多,曾是殿下的十八学士之一,论学问我估计在天下都是顶尖的,可怎么却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靺鞨人劫我军粮,阻我道路,现在擒斩乱贼,你不但不赞赏下团练兄弟的勇猛,反而要我给突地稽陪礼道歉,还送钱粮安抚?天下间,还有这等道理?” 李玄道论辈份是皇帝的族弟,还是太子的从叔,他是陇西李氏姑藏大房,父亲曾是隋朝的都水使者,他在隋朝时已经出任杨广之子齐王杨暕的文学掾。后来李密得势,被引为记室参军,李密败被王世充俘虏,因其文名才气,拜为著作郎。 后来李世民攻破洛阳,因为是族叔,便引为秦王府学士,授为秦王府主簿。做学问这块,李玄道确实了得,而且他最擅长研究的学问,是魏晋以来的显学谱学,就是专门研究那些士族门阀谱序的,一说某某世家,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在秦琅看来,其实这就是一个专门搞研究,钻故纸堆的老学究。李世民派他来做幽州都督府长史,固然是因为他是嫡系还有宗室的身份在。 “李长史,突地稽本是辽东靺鞨人,当年受高句丽压迫才内附中原隋朝,后来又主动归附大唐,当年平河北之乱后,便干脆被安置在幽州,侨置燕州。大唐待他不薄啊,封国公授都督,划给他地盘让他自己管辖自己的部落人口,这些年甚至都没向幽州和朝廷交过一点租税,平时还嚣张跋扈,现在居然还敢打劫军粮?试问,这些靺鞨人究竟是王君廓的余党要为他复仇,还是说早就已经暗中投靠了突厥颉利可汗,要做他的内应奸细呢?” “李长史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秦琅虽然人年轻,可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这事是他主动挑起来的,我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现在敢背后捅我刀子,我必先灭了他们!” “苏定方、牛进达二将听令!” “末将在!” “立即召集兵马,准备随本都督去灭了他们!” 李玄道叹气连连,不停劝谏,认为眼下这些胡人就算做的再过分,可能安抚还是要安抚,切不能把他们给逼反了。 “事又经权,请都督三思!” “反了又如何,不过区区万余人马,还能反上天不成?”秦琅怒目而视。 “都督,这可不仅仅是万余靺鞨人的事情啊,幽州之地可不仅一个侨置燕州,还有侨置威州的契丹内稽部落,有侨置慎州的靺鞨乌素固部落,还有侨置顺州的奚族部落等,加起来十余个侨置羁縻州,各部落内附人口好几万啊。” 李玄道担忧一旦突地稽反了,到时其它侨置内附的胡人也会反。 当年隋末大乱之后,河北之地空虚,李渊把一些内附的部落,尤其是原来隋朝时就内附侨置在辽西之地的胡人部落都迁到了关内河北来,以充实空虚的边境幽州地区。 这些胡人部落环幽州侨置州县,自治本部,不纳税赋,人马众多。虽然几次打仗,这些部落也都奉诏出兵协从,但终究都是非我族类。 秦琅根本不吃这一套。 “突地稽部落是诸内附侨置州中人马势力最大的一股,若是他如此嚣张跋扈朝廷不敢制反而要赏赐安抚,那么就会开一个恶劣的头,今天是不是其它部落也都要效仿来劫掠百姓、抢夺军粮,阻隔道路了?” 这些侨置州大的千余户,小的几百户,都是自成体系,简直就是化外之民,搞的他们的地盘跟大唐的胡人租界一样。 “本都督已有决议,但敢再有阻挠出兵者,休怪本都督请出节杖!” 李玄道闭嘴了。 他虽是长史,可秦琅有太子赐节,这节以专杀,加之还有黜陟大权,年轻人一怒之下把他砍了也许不敢,但是将他夺了冠帽关起来倒有可能,那就丢人大发了。 秦琅命令一下。 苏定方和牛进达都各去点兵。 这些天,秦琅也基本上理清了幽州兵马,他派人把原来七军四守捉二关等边关戍堡清理整顿一番,原本当有三万七千多边军,经过一番清理虚籍和淘汰老弱后,只余下一万七不到,缺口两万余。 秦琅便向幽州六州的三十个统军府直接下令,向他们紧急征召在府府兵自备装备行粮到幽州集结,然后补充到各个边镇戍堡。 秦来这个都督有太子所赐旌节,又以战争为名紧急动员,向诸统军府统军和六州刺史出示鱼符,刺史、统军们不敢怠慢,只能紧急动员府兵们听令。 把未入京上番和赴边戍卫的在家府兵都征召起来,秦琅得了两万府兵,终于算是把边军的空子补上来了。 然后他把八千河北兵组成了河北团练十营,以做为幽州的机动预备军团,也充当辅兵。 一切走上正轨,靺鞨人却敢抢夺军粮,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说这一仗,秦琅肯定要打,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否则他秦琅的威信何在?若是几个靺鞨人都不敢打,突厥大军来了那还怎么守? 秦琅先前传令郭孝恪、双士洛等都督刺史来幽州议事,可结果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有过来。 而秦琅原计划从各州抽动兵马前来增强防御,这些家伙也都以接到朝廷命令,要派兵增援洛阳、太原为由给拒绝了。 这可是让秦琅十分恼火的,他知道他们是不服自己,觉得秦琅不过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嘴上毛都没长齐呢,就想骑在他们头上发号施令。 唯有一个程名振因为跟他一起平幽州乱,对他比较尊重,最后秦琅也恼了,干脆让程名振也回了洺州,只是把他带来的一千洺州兵留下了。 没了张屠夫,他秦琅就要吃带毛的猪? 现在一群靺鞨胡人,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秦琅搞不定他们的话,那郭孝恪双士洛这些军头们就更加会瞧不起他了。 幽州城外,牛进达带来的一千长安兵,程名振留下的一千洺州兵,以及窦红线苏定方范愿等统领的数千河北团练兵,正在迅速集结。 牛角号声呜呜做响。 战鼓擂动。 距离幽州城不远处,桑干河北岸的一处山坡上。 突地稽带着数十靺鞨武士先行到此,后面赶着牛羊马匹还在路上。 “听,号角!” “是幽州城里的唐军在集结。”突地稽听的大为惶恐不安,“不好,幽州城中唐军定是要来出兵讨伐我燕州!” 一名随从大汉道,“他们不敢吧?” “人家连李瑗、王君廓都直接砍了脑袋,还有什么不敢的,快,随我赶去幽州城请罪!” 突地稽虽一把年纪了,但姜是老的辣,相比起年轻桀骜的儿子,他很清楚中原王朝的强大,他的部落不到三千帐,人不过万余,若是放到白山黑水,也能算是靺鞨诸部中较强的了,但跟中原大唐一比,就不值一提。 幽州北门。 兵马一支支整装集结,秦琅也披上了李世民亲赐的明光甲,跨上豹子头,提上了秦王槊,要亲自率部征讨靺鞨部。 数十骑自北而来。 为首一骑赤着上身,背上缠绑着一大捆带刺的荆条,血都刺出来了。 阿黄带着一队轻骑上前拦截,很快回来报告。 “三郎,是突地稽,这老狗自称是要来负荆请罪的,说部落里有那不知死活的胆大之徒背着他劫掠了朝廷的粮车,他听闻那些家伙已经被都督你派人斩杀后,特来请罪。” “他还说已经准备了大批牛马羊只粮食布帛等做为赔偿和道歉,请求都督宽赦。” 堂堂大唐皇帝钦封的蓍国公、燕州都督,赐国姓李,此刻却下马跪地,背负荆刺请罪。 李玄道赶紧上来劝说,“都督,既然突地稽知罪,此事就此做罢吧!” 第104章 秦琅杀人不用刀 炎炎六月,时当正午。 日头猛烈,酷热无比。 秦琅没有理会李玄道的碎嘴,他对阿黄道,“你去告诉蓍国公,就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来与他商议这桩‘误会!’” “苏将军,牛将军,你们解散队伍吧。” 李玄道见秦琅调转马头回城,赶紧拦住马头,“都督,是否先让突地稽入城再说,外面太阳这么大?” 秦琅冷冷道,“你看突地稽都知道负荆请罪,那么再晒会太阳,不是更有诚意?这样,也能稍平大家怒气嘛。” 说完,他便直接入城。 秦琅返城,兵马归营。 幽州北门外,突地稽赤着上身,背着荆刺依然跪在原地,听完那唐人的转述,突地稽咬着牙不敢起来。 终究是年纪大了,太阳暴晒,晒的头昏脑花,身上的汗水如瀑,那汗水淌过被荆刺刺伤的地方后,更是又痒又疼。 “这些该死的唐人,居然敢如此侮辱我们尊贵的酋长!”几名靺鞨战士恼怒。 “住嘴!” 突地稽心头恼怒,却很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若是他今天晚来一步,这年轻都督看样子真就带着千军万马杀到桃谷山去了。 二十三年前,隋朝皇帝杨广继位时,当时粟末靺鞨与高句丽交战不胜,突地稽的兄长瞒咄率领所属的厥稽、越羽等八个部落,部众数千人从抚余城西北举部南下,请求内附隋朝。 杨广将他们安置于辽西,后来兄弟瞒咄在随杨广征高句丽时战死,突地稽得杨广册其官职,代领部众。 他继承兄长首领之位,继续随杨广讨伐高句丽,每战有功,后杨广设置辽西郡,授他为太守,并封他为扶余侯。 九年十年隋朝二征三征辽东时,他都率部随从。 十一年,杨广被始毕可汗困于雁门时,他率部族战士勤王,后随杨广巡江都,杨广被弑后,他夜间率部逃归,在中原与李密数十战,损失惨重,仅以身免,到了河北,又被王须拔俘虏,后来被罗艺所救,从此效命于罗艺。 等罗艺归附唐朝,他便也请求内附。 这一辈子,突地稽吃过最大的亏,打过最多的败仗,便是从江都回辽西时,被李密打的全军覆没,被王须拔生擒活捉,一次次死里逃生。 而他这辈子见过最强大的军容,则是当年随杨广征高句丽时,百万隋军征辽,那场面那军容,简直是无与伦比。 所以突地稽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中原王朝之强大,是他们无论如何与无法对抗的,他们只能依附,绝不对对抗叛乱。 秦琅回城,卸甲,还冲了个澡,然后悠闲的喝了杯午茶,再睡了会午觉。 等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连魏征都觉得秦琅有点过份了,不得不提醒他,“三郎莫非忘记了突地稽还跪在城门外负荆请罪呢,今天外面太阳可是有点毒。” 秦琅打着哈欠,“哦,睡个午觉真是精神抖擞啊,嗯,走,瞧瞧那老狗去。” “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过份吗?不觉得。”秦琅摇头,“这事皆因他们挑起来的,再过份都是自找。” 秦琅带着亲军黑云长剑队来到北门外时,突地稽还跪在那里,属下想要帮他摭阳都被他喝止了。 秦琅故意要晒他,那他就只能老实的晒着。 他怕的不是年轻的都督,而是这年轻都督是大唐朝廷的代表。 秦琅骑马缓缓来到突地稽面前。 地上热浪阵阵,突地稽还光着个上身,早就晒的皮肤发红,嘴唇干脆了。 “突地稽拜见都督!” 秦琅一脸假笑的伸手扶起突地稽,“蓍国公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赶紧起来吧。” 突地稽被扶起来,却站都站不稳了。 秦琅抚着他坐下,递给他一壶水。 然后开始跟突地稽谈起这次误会来,突地稽喝了半壶水人缓过来点,本来以为这下总该入城了,谁知道秦琅蹲在地上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就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话,也不让人打伞什么的。 秦琅倒是精神好,他睡了一个时辰午觉,还喝了午茶用了点心,可怜突地稽在日头下跪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得继续晒。 老头不敢怠慢,秦琅蹲着,他还得弯腰站着,甚至得站到秦琅前面为他摭阳挡日。 “蓍国公啊,这次的事情影响可是非常恶劣啊,我也知道蓍国公忠心耿耿,为大唐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可是呢,你老了,精力不济,对部落手下管束已经有些不力了啊,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可是干了许多坏事,勾结王君廓李瑗参与谋反做乱,走私禁物,甚至是劫掠百姓,如今还抢夺军粮······” 突地稽只得一遍遍的请罪。 秦琅左一搭右一搭的讲个没完,不时的还要问一问燕州的部落人丁啊,牛马牲畜养殖情况啊,以及他们老家粟末水的风土人情等等。 有时,秦琅又要问起当年他随杨广征战高句丽之事,地会又忽然问他当年勤王雁门救驾的经过。 问着问着,他又扯到当年杨广在江都被弑杀的细节等。 还问他当年是如何从扬州逃回去的。 突地稽不敢不答。 最后,秦琅看着突地稽奉上的礼单,很是满意。 而当突地稽把给他的私人礼单奉上后,秦琅假意斥责了一番,最后却又说代他把这些转送给太子殿下,依然收下了。 等秦琅终于不再罗嗦起身,这时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 突地稽从正午晒到日落,晒了整整半天。 等谈话结束,突地稽已经昏昏沉沉了。 “蓍国公,此次误会既然已经说明,那么就算了。给的赔偿我收下了,给太子的礼物我也代收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蓍国公了,蓍国公请回吧!” 一名靺鞨武士愤愤的道,“我们公爷能否在幽州住一晚再走?” “不是本都督不肯留客,实是刚发生了那误会之事,现在幽州的将士们对蓍国公可是不太友好,我怕蓍国公在幽州会遭遇到点什么意外,这也是为蓍国公考虑嘛。” 突地稽摆了摆手。 “多谢都督宽恕,突地稽这便返回燕州,今后定严加约束部下,奉公守法。” 突地稽被扶上马,可这位马上纵横一生的枭雄豪酋,却连马都骑不稳了,最后还是一名武士带着他回去。 从幽州到燕州,也足有一百多里路。 突地稽不敢逗留,连夜返回。 结果白天暴晒一下午,晚上又吹了凉风夜露,等第二天赶回到桃谷山部落里时,已经不行了。 当天晚上,突地稽便死了。 他这一死,李谨行愤恨了。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秦琅故意使计害了他爹。 李谨行的那群哥哥们虽没读过多少汉书,可个个彪悍勇猛,都是脑子缺根筋肠子通到底的猛人,个个喊着要为父报仇。 李谨行此时也顾不得他父亲临死时告诫他的那些话了。 兄弟伙当即开始动员人马。 突地稽部落当年在他兄长带领下内附时,是总共八个小部落,共一千多户,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人丁已经繁衍很多,虽然当年突地稽在江都逃归时,手下的一千部落族人战士皆亡,当时弄的几乎家家带孝。 但眼下依然还有三千多户,尤其是突地稽父子钱多财厚,光奴仆就有几千人。 李谨行全族动员,当天就下令集结老少五千骑兵,每人三马,置办粮草,准备直杀向幽州报仇。 “唐人杀我父亲,我必复仇,手刃秦琅!” 幽州城里。 林三带回了突地稽死讯,并说李谨行正在全族动员,杀牛宰羊以做军粮。 李玄道听的直惊叹,“这下麻烦了。” “慌什么!”秦琅道。 “都督,这事闹大了,突地稽这一死,靺鞨人反了。” 秦琅也没料到这老头这么没用,本来只是想要故意惩戒一下他,谁料到才晒半天就死了。 说到底,还是突地稽年老体弱嘛。 真打起仗来,难道还要跑树荫下打? “不用担心,反不了。” “都督,靺鞨人都集结兵马了,还如何说反不了?”李玄道真是被秦琅气晕了,这年轻人果然是做事不谨慎。 “本都督亲自走一趟!” “都督,还是派人前去吊唁安抚吧,不能开战啊。”李玄道再次反对用兵。 一早,秦琅点三千精骑,快马直奔燕州桃谷山,牛进达和苏烈率五千步卒随后跟上。 桃谷山。 秦琅一身素服到来,引的李谨行兄弟等如临大敌。 身披孝袍的李谨行兄弟大怒,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吹响号角,点齐兵马,随我去杀了那狗都督!” 李谨行率兵来迎。 秦琅拍马上前,抢先道,“本都督听闻蓍国公病逝,闻讯特赶来吊唁,李公子真是客气,居然亲自来迎。” 李谨行气的手直接去拔剑。 秦琅又大声道,“先前尔燕州与河北团练有些误会,但蓍国公亲自来幽州化解,本都督对蓍国公十分敬重,听闻他去世讯息,本都督十分哀伤。” “本都督奉旨抚慰河北山东,现蓍国公去世,燕州不可一日无首。本都督现在便行黜陟大权,授李谨行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授李陆咄为辽西县令,授蓍国公其余诸子为燕州参军······” 等宣完对李谨行兄弟几个的授官后,秦琅直接带着亲军卫队进入燕州城,入灵堂拜祭吊唁突地稽,甚至还流了两行眼泪,痛说与老国公的亲密战友情云云。 “老国公一生忠勇,如今以七十余高龄而仙逝,也算福寿圆满。老国公且安心去,谨行等兄弟老弟我自然会代为照顾好的。” 秦琅臭不要脸的直接称突地稽为老哥哥,然后自认为李谨行他们的叔父了。 第105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老国公的丧事,一定得按朝廷礼制,以国公之礼仪规格隆重下葬。几位,这事就交由本都督来亲自负责,定要让老国公风光大葬!” 秦琅拜祭完起身,走到李谨行面前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 “还请节哀,老国公这一走,燕州这副重担就要交到你的身上了,我这就向朝廷表奏你为检校燕州都督、刺史,相信太子殿下接到表章后,很快就会授你为正式的都督刺史职了,老国公的爵位是辛苦打拼来的,我也会随表奏请由你来承袭!” 李谨行看着秦琅的这番作态,五味杂陈。 他很想拔刀一刀斩了秦琅,可外面就是三千轻骑唐军,更别说秦琅说了,还有五千幽州铁甲也正赶来为老国公送行。 什么送行,就是威慑。 不过让他冷静下来的倒不是幽州兵马,而是秦琅当众授他检校燕州都督,刺史职,并说要上奏朝廷为他请袭爵位。 “几位,老国公生前可有什么遗愿遗表?若是有,都可交给我代为转呈朝廷。” 李谨行面色复杂,站在那里阴沉着脸。 秦琅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老国公的死只是个意外,但我希望这个意外不会让已经过去的灭族危险还继续威胁着你们。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如何选择,一定要慎重。” 秦琅掏出一叠书信交给李谨行。 “这是什么?” “你和王君廓的书信往来,还有你走私的帐目,这些东西若是交到朝廷手里,你自己想想吧。” 李谨行咬了咬牙。 “你想我怎么做?” “接受朝廷的封赏,继续效忠大唐。” 李谨行是突地稽的幼子,打小就接受汉文化教育,人是非常聪明的,不像哥哥们一根筋。 秦琅亲来吊唁,虽然假模假样,却也给了他台阶下,而秦琅当众封他官职,让他继承都督和刺史之职,则是帮助他继承家业,成为部落之主。 思来想去,李谨行最终想透。 起兵造反来不及了,唐军来的太迅速,这时仓促强硬起兵,只会死的很惨。 念及此。 李谨行自箭囊里抽出一根箭来,举到面前,当众折断。 然后他向着众人盟誓,表示要继承父亲遗志,继续效忠大唐。 “谨行在此拜谢叔父,有劳叔父为先父操办葬礼!” 李谨行没在意秦琅占他便宜,干脆打蛇随棍上称呼秦琅为叔父了。 其实李谨行再怎么受汉文化教育,骨子里依然是胡人,他依然崇尚的是强者,欺软怕死是他的本性。 秦琅表现的很强硬,他反而很顺从。 若是今天秦琅没有马上率兵赶来恩威并济,可能他还真就一怒之下带兵造反了,大不了杀回关外去。 可现在秦琅先威慑再示恩,主动还给他与王君廓往来的书信账目,又授他都督刺史之职,这样一来后患解决了,前途也有了,尤其是面子也给足了,也就不愿意再冒险造反了。 毕竟李谨行桀骜不驯没错,但又不是真正的亡命无赖。 许多靺鞨部族人也并不清楚这前后事情经过,只知道现在不用打仗了,朝廷也不会再追究他们先前掳掠百姓,劫掠军粮、走私贸易之事了,当然高兴。 “叔父,小侄得叔父帮助继任燕州都督之职,现愿献黄金千两,马两千匹,骆驼五百匹,牛羊万头,做为幽州军资!” 李谨行还是很大气的,既然选择了继续效忠唐朝,那便也拿出了许多牛羊马匹黄金来。 秦琅呵呵笑着收下。 对于李谨行的懂事,他还是很满意的。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会比较难搞,谁料到人家识趣的很。 看来突地稽父子能纵横河北多年,也确实是有些道行的。 当下秦琅便也宣布,以燕州靺鞨战士组成燕州团练军,下辖三营,以燕州都督李谨行兼任燕州都团练使,以李谨行的三个兄长分任营团练使,各统一千骑。 秦琅还选了李谨行兄弟以及八部头领们的五十子弟,在自己的亲军里新建了一个银枪效节队,对这些子弟皆授给八九品的散阶。 这一招,让李谨行等都很高兴,子弟们这样一来也算得了个官身。 对秦琅来说呢,他等于是把燕州这些靺鞨头人的子弟弄到身边做人质了。 当天稍晚,五千幽州步兵赶到。 结果牛进达和苏定方发现秦琅和李谨行居然以叔侄相称,尤其稀奇的是三十多岁的李谨行居然喊十六岁的秦琅为叔父,还恭敬万分,哪有半分传说中的桀骜不驯模样? 就连突地稽那些号称野人一般的儿子们,也都对秦琅客客气气的。 燕州城里,虽然已经缟素,但大家似乎都很高兴的样子。 甚至那些靺鞨人居然都在忙着杀牛宰羊,以款待来‘吊唁’的幽州军士们。 “都督,这是?” 牛进达也不由的一头雾水的来问秦琅。 “靺鞨弟兄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兄弟!”秦琅哈哈道。 魏征听了直撇嘴。 苏定方还担忧的道,“都督当心有诈,万一这李谨行是要麻弊我们,然后把我们灌醉之后动手?” “你想多了,不过小心点没错,就由苏将军你来负责值班警戒!” 事实上,李谨行当然没那样的胆子。 秦琅在桃谷山逗留了八天,为突地稽举办了葬礼,五千幽州战士一起为他送葬。 八天后。 驿骑接力送来长安回复。 太子李世民接到秦琅关于燕州突地稽父子的奏报之后,对于秦琅的处置办法表示了同意。 李世民下敕旨,追赠突地稽为幽州都督、右卫大将军。敕旨由突地稽子李谨行袭爵,改封为燕国公,加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阶,授燕州都督、刺史,并赐封突地稽长子李陆咄为扶余侯,加从三品归德将军阶······” 秦琅承诺给李谨行兄弟的,李世民都给了。 官职爵位,甚至是对突地稽的封赠,给尽了面子。 捧着诏敕,李谨行兄弟激动的跪地拜首,把头都磕破了,一众靺鞨族人也都十分感激。 “从今以后,我李谨行与燕州两万三千人口,誓言效忠大唐,效忠太子。今后叔父但有命令,悉听调遣。” 秦琅安抚了李谨行几句,便开始回返幽州,在桃谷山吃吃喝喝八天,每天不是炖牛肉便是烤羊肉,也有些吃腻味了。 不过好在这次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双方都很满意。 带着五十名银枪郊节队的靺鞨年轻子弟返回,路上,魏征跟李玄道一起讨论这次事件,李玄道坚持认为秦琅有错在先,所以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他要如实向朝廷弹劾秦琅这个上司。 而魏征则表示秦琅有大功。 事情最后争到秦琅面前。 “这次的事情,挺操蛋的,你们难道没觉得?这李谨行等内附胡人本就应当效忠朝廷,听命调动,可是呢,他们暗里勾结王君廓谋反,还走私贸易,打劫军粮,最后的结果呢?不但没有半点惩罚,反倒是得了不少封赠,不操蛋吗?哭一哭,闹一闹,最后得封又得赏,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受招安啊。”秦琅叹声道。 “听都督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不过内附胡人向来跋扈,这次的事情闹的那么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就必然是一场叛乱,但都督你镇定若常,指挥有方,轻松就化解了,还将他们收服,我幽州除一内患,还新增三千勇悍团练骑兵,这可是十分难得啊。”魏征倒还是实话实说的。 “燕州靺鞨人老实了,那么其它诸侨置州内附胡人也就都老实了。” “何况,突地稽、李谨行父子前后献了那么多牛羊马匹,既能补充骑驮运所需,还得了许多肉做军粮补充呢,还有黄金、钱粮不少。” 秦琅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朝廷对内附胡人的政策太过宽松了,搞的这些胡人倒像是国中之国,反高汉人一等一样。 有机会,将来定要改变这种政策。 “老魏,我觉得咱们搞定了燕州后,倒可以趁热打铁,对慎州、顺州等侨置州内附胡人部族下令,让各部抽调青壮组建团练兵,隶属于幽州都督府,听从统一调度,另外还要向他们征召一批马匹骆驼和牛羊等以补充军用。” 李玄道一听又出来反对,“以前并无这种政策,现在这样做,会不会引的这些内附胡人不满?既然他们现在都挺老实,不如就不要去动他们?” 秦琅摇头。 “他们内附我中原,侨居幽州,便是我大唐的一份子,如今大敌当前,怎么能置身事外?总不能我们的将士们在前线守边杀敌,他们却在后面看戏吧?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就出力,不仅仅是这些内附部落胡人,我看整个幽州甚至是河北地区,大家都得如此,商贾们捐钱,百姓们出力,世家豪族们也得出钱出力。” 秦琅现在刚刚解决了边军兵员的充实问题,但几万人马守边,每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另外他还开始赶制军械补充,这些都需要材料需要工匠需要钱的。 打仗打的就是钱,但现在幽州都督府库里,却无法支撑,而长安那边现在也无力供应不是主战场的幽州,秦琅只能自己想办法。 “难道都督要开战争捐?这可万万使不得!”李玄道再次反对。 第106章 一本万利 哪怕战争对谁都是威胁,可战争捐却依然是引人不满的。 就算是那些世家名门豪强地主们,也不愿意掏这个钱。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可如李世民所说,战争终究比拼的是实力,所谓的战法计谋都是枝末,打仗最终比较的还是钱粮物资、人员兵马等。 李玄道反对开战争捐,因为战争捐其实就是朝廷官府对那些豪强地主们的一种强制掠夺,而他出身陇西李氏,正是世家的代表。 魏征也反对开战争捐,魏征虽然曾经当过道士,做过反贼,依附过许多势力,但他骨子里还是坚持自己是士人,是士族的一份子,因此他始终是站在士族的立场来考虑事情。 长史和司马都反对自己,秦琅觉得自己这个都督当的真不容易,处处受制。 “皇帝也不差饿兵,难道你们要大家饿着肚子打仗?” 秦琅向来就不是那种苛刻的上司,他崇尚的是既然要当老大,就得照顾好弟兄。 幽州现在几万人马跟着他手底下守边,他总不能让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吧。 虽然说大唐的府兵,都是良家子,且优选地主豪强子弟充任,府兵受征召去打仗,都还要自备行粮征衣,可那也只是集结路上自带干粮,没理由人家都到了驻地军营后,还得继续自带干粮的,那也不现实。 可都督府也没什么钱粮。 李玄道跟魏征这长史司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人直接给秦琅翻了家底给他看。 “大唐草创,河北之地更是新平定不过几年而已,京官还有月俸禄米,可如幽州这样的边地,朝廷甚至都不发俸禄的。”魏征告诉秦琅。 所谓俸禄,俸指是的月俸,是铜钱,一月一发。禄,指禄米,一年发一次。 入朝为京官者,待遇较好,他们的禄米都能按时发放,这是官员们的主要收入,米发下来后再去卖掉些,月俸是铜钱,但数量不多,算是补充收入。除此外,京官们还有职田收入,按官职能享受一定亩数的租粟收入。 但是地方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首先,唐初地方官无俸,连禄都没有。可地方官也得吃饭也得养家糊口,所以朝廷给出的办法就是多划些职田,用这田租收入抵俸禄,另外地方上田多些,于是朝廷还会拔笔钱给地方公廨,再拔些田做为公廨田,这公廨钱用来放高利贷收息做办公经费以及官员福利奖金,公廨田的田租除了做衙门食堂会食支用外,余下的也是分给官吏们的。 朝廷连地方官的俸禄都想这种办法来抵,可知地方上的府库里哪有什么余粮。 大唐以均田制府兵制为根本,税制上则是租庸调制,按丁征税,每课丁一年两石粟田租,再绞两丈绢,三两绵为调,一年再服免费劳役二十天。 除此外,再无税赋,什么工商税啊,关津市税啊,盐铁矿税等等,在大唐初是通通不存在的,这些都是沿袭自隋朝的税制,无工商之税,无盐茶酒矿铁专税等。 租庸调税法十分的简单粗暴,基本上就是一种人头税。 而所有的税赋收上来后,都是要上缴国库的,地方上几乎没有余留,故此唐初地方官府是没有收入可言的。 除了点灰色收入外,大家的日子都一样紧巴,地方府库都是一样的空。 朝廷征收的租税田赋粮食,层层上缴,最后存入各个转运仓,储存大仓里面,而这些粮仓,都建立在水陆要冲之地,有些甚至是仓城,屯兵把守,派专门官员负责。 地方官员对这些粮仓没有半点权力,就算遇灾荒也得先上报朝廷层层批准后才能打开,否则擅自开仓就是死罪。 隋朝时河北是个好地方啊,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非常适合农耕,尤其是随着大运河的开通,使的幽州直接联通洛阳,沟联关中、江南,使的沿运河两岸商业发达,人口密集。 可惜隋末三征辽东,河北是受影响最大的地区,隋末大乱,河北也是打仗最严重的地区。 不过秦琅相信,如今的河北,普通百姓日子苦点,但那些豪强地主们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尤其是那些世家名门,只要战争一停,他们马上就又过的滋润无比了。 但李玄道和魏征都反对开战争捐,认为这是不讲道理的抢劫。 世家名门,地主豪强,甚至是那些内附的胡人,纷纷趴在朝廷身上吸血,可到了紧要关头,却一毛不拔,真是见鬼。 回到幽州城,秦琅愁的牙疼。 好在有李谨行父子献的那些牛羊钱粮,还可以暂时支撑段时间。 但光盯着一只羊薅羊毛,也不是个事啊。 阿黄给秦琅端进来一盆鱼鲙,是海鱼生鱼片。 在燕州吃腻了牛羊肉,回来吃点海鲜也不错,眼下这季节要吃点这海鲜也不容易,虽说幽州其实靠海,桑干河与潞水、巨马河等在幽州东南汇聚滹沱河的水,在后世天津附近流入渤海之中。 渔民从海里打的新鲜海鱼,以冬季存储的冰块冰镇从运河送到幽州,还算新鲜。 不过这只是贵族名门的吃法,多数的渔获其实都是在捕捞上来后,便立即晒成鱼干,然后再运往内地销售,绝大多数百姓,就算是幽州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新鲜的海鱼,哪怕有些人也就离海数十里而已。 海鱼生鱼片秦琅还是挺喜欢吃的,其实他更喜欢生蚝、大虾这些,可惜唐人似乎对这些没什么肉的玩意不感兴趣。 海鱼片吃的放心,不像是关中人喜欢吃的黄河大鲤鱼生鱼片,那玩意秦琅不太敢吃,总担心会有寄生虫。 “三郎,上次咱们带来的那批货,都已经出手了,很受河北人欢迎呢,娘的,原以为翻一倍卖都赚不少,可到这边才发现翻三倍卖都还有人抢,货带少了,带少了。” 阿黄坐在那里感叹着。 “这么好卖吗?” “那是自然,尤其是眼下到处都传闻说突厥人要打过来了,这路上的商队就更少了,长安那边的货物过来的少,价格自然就高。” 秦琅觉得这也是正理,他夹起一片生鱼片放到蒜蓉里蘸了蘸,没有芥末,也没有辣椒,那就自制了简单的蘸料,姜蒜沫,再加上一点茱萸水,蘸着吃倒也还不错,主要是这生鱼片很鲜。 “可惜咱们带的货少,就算翻三倍,也没多少钱,要不暂做军资也行。”秦琅道。 阿黄凑过来,低声道,“三郎,我倒发现一个好买卖,做好了,能够赚上一大笔钱。” “哦,你说说看。” “就是近几年,北方边境经常发生战事,所以朝廷封锁边镜,闭关停市,但是你也知道,塞外的胡人向来喜欢我们中原的商货,茶盐酒布就不说了,还有铁料等也极为需要,而咱们这一关停边市,这些胡人就没有渠道交易了。” 阿黄说的其实就是走私的买卖,之前罗艺控制幽州的时候,直接开设边市,与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铁勒人等交易,每年都能赚取大量钱财以充做军资。 后来李瑗接管幽州,进行闭关停市,王君廓便与李谨行合作,暗里走私,赚的也是盆满钵满。 塞外胡人需要中原的各种手工商品,还有盐茶酒铁等,而中原也很需要塞外的牛羊马匹以及各种皮毛。 “我这些天可打听到不少惊人消息,那些河北商人自幽州采购铁釜,一个不过五百钱,而运过长城,卖到塞外草原的部落里去,一个能卖几千钱。在幽州买木碗十文一个,运过关就是六七十钱一个。 那些胡人没有铜钱付账,便以牛马抵付,一马才折三贯钱,而把马运回幽州,一马可卖一二十贯,里外里转手就是十倍以上之暴利。” “一片茶饼便能换一匹马,一匹二十余尺的布,就能换头牛。” 而这牛马若运到洛阳、长安等地去,一头牛起码能值七八千钱,一匹马能值十贯左右,若是能做为战马的上马,往往能卖到二三十贯。 “许多商人甚至会给那些牧民先赊账,约定以牛马偿还,利息都是高利贷。” 这些商人春夏之交,在畜产品等还没收获的时候,派出驼队和车队,把各种日用百货串营走账的贩卖过去,甚至直接赊欠给他们。等到了秋冬的时候便来收账,并往往会把货品价格做高,把牧民的牲畜、皮毛价格作低,再加上利息,大赚特赚。 有些奸滑些的商人,赊欠的利息甚至能达到本金十倍以上。 但对于那些塞外胡人来说,他们不了解中原商货的成本价格,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交易途径,尤其是在中原朝廷封闭边关停止互市以后,更是如此。 “三郎,那些走私过关入塞外草原买卖的家伙,基本上都是那些世家名门,地主豪强家的商队,一年不知道要赚多少。“ 从中原采购的商货便宜的很,到了那边卖的极贵,然后还是折成牛羊,价格又压的低,运回中原却又价格极高,再加上若是中间先赊欠一下,然后加上高额的利息,那确实是一本万利的超级暴利的买卖,关键是这些家伙这么赚钱,又不用交半点税,什么关税什么交易税什么印花税什么契税啥玩意也不用交,赚到的都入口袋。 秦琅听了不由的红了眼睛。 “娘的,咱们在这里守边卫土,拼死拼活,还抽风饮露,结果那些狗奴倒是趁机大发其财,赚的盆满钵满了。” 阿黄兴奋的道,“所以说咱们也组织人马去走私贸易吧?” 秦琅鄙夷的瞧了阿黄一眼,咱还用的着走私? 第107章 敛财术 幽州西北门户居庸关,又称军都关,蓟门。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关门楼上,晚风徐徐,吹走了白日的暑热,带来丝丝清凉。 阿黄扛来炭箱,刘九提来烤盆,林三扛着整扇的刚宰杀肥羊的羊排,秦勇更猛,直接扛了一腿几十斤牛肉上来。 魏征左手拎一个酒葫芦,右手握着一把柳枝。 “三郎,东西都准备好了,开烤吧!” 这几个家伙自昨天晚上在这城门楼上吃了顿烧烤后,念念不忘,今天太阳一落山,便分头准备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只想着吃呢。”秦琅笑道。 “三郎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好计策了嘛,所以我们就用不着再费那脑子了。”刘九倒也直接。 关门楼上还真是个烧烤的好地方,又高又透风凉爽,还没蚊子。 林三拔刀,整扇的新鲜羊排迅速一根根排骨带内切开,再砍成块,秦勇则开始切羊肉,魏征一口小酒,然后拿起柳枝开始串肉······· 一群人分工明确。 秦琅则负责配制烧烤料,孜然、胡椒,再来上点茶叶、细盐,配上茱萸粉等多种调味料。 有些肉还要提前用料酒等腌制一下。 当然光吃烤肉也不行,还得来点素串。 燕州刺史李谨行与顺州刺史、慎州刺史等几个内附胡人酋长闻着香味上来,看着这边热火朝天的样子,都不由的直咽喉咙,自从昨天吃过了秦琅的关门楼子烤串后,他们都觉得自己以前吃了几十年的烤肉那叫什么玩意啊。 尤其是慎州那位契丹刺史李思顺更是吃的流泪了。 李玄道夹着一叠公文上来,看到这场面,不由的面色铁青。 “都督,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饮酒烤肉做乐?” “李长史啊,事情要办,但饭也得吃嘛,再说了,关于钱粮器械之事,我不是也在想办法嘛。” 李玄道恨不得一脚踹翻秦琅的烤炉,他站到秦琅面前,盯着这位年轻都督熟练的在炭火上翻转着烤串的样子。 “都督,属下最近左思右想,想尽了办法,可钱粮缺口还是太大了,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暂时强行接管河北诸州的义仓,把义仓粮先扣下来,幽州六州的义仓粮,直接征发民夫运送到七军四守捉等镇堡,其余诸州的义仓粮,则就地发卖,换成轻货,然后采购铁料等材料,运回幽州打造军械,以充军用·······” 结果秦琅听了后却只是摆了摆手。 “李长史啊,这义仓粮可是百姓每年收获之后,各家一点点凑起来的粮食,是备灾荒之年时自救用的。当初设立义仓之时,朝廷就是与百姓约定,这义仓粮由各县百姓自己缴粮,粮食入库,由县中百姓自己管理,并且灾年之时,仓中之粮只救济本县之灾民,或是平时救济县中孤寡所用。你现在要强行接管义仓,把义仓粮运来边关以资军用,甚至要拿去卖掉换成金银钱帛买铁料等,你就没想过百姓们肯吗?” “都督,眼下这个时候,百姓不肯也没办法了,必须·······” “你不要拿些大话压百姓,这义仓粮是动不得的,是百姓最后的救命粮,大家平时你一斗我两升的存进去的粮,现在强行征用,那朝廷官府的行径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秦琅开了这个头,那以后还不得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李玄道不服气的道,“都督不用征服义仓粮,难道指望着开战争捐,向大户商人们要钱?” “我秦琅既不会向平民百姓强抢义仓粮,也不会向那些地主富户们开战争捐的,你放心吧。” 李玄道不信,他已经听说了,秦琅派人向河北诸州的士族豪强们传话,让他们各家来幽州共商大事。 这所谓共商大事,不是强行开战争捐摊派,又还能是什么? 他秦琅小小年纪,还真能变出钱粮来不成? 几万人马驻扎边境上,现在又还新增了一万多的团结兵,幽州这边已经整整有五万战辅兵马,人吃马嚼可是海量。 秦琅把刚烤好的一串羊肉串递给李玄道,“李长史尝尝我这烤肉,撒了秘制调料,味道可是不错的。” 李玄道不想吃秦琅的烤串,可那味道实在太诱人,直往鼻子里钻,于是最后不由自主的还是接了过来。 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发现十分的鲜嫩,外表金黄微焦,可里面却水嫩多汁,没有腥膻味,明明是羊肉,可吃起来感觉却好像不是羊肉。 再咬一口,细细品味,他尝到了胡椒、茴香等味道,胡椒可是极贵重的西域传来香料,价比黄金,这秦琅倒会享受。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李玄道点了点头。 “好吃就多吃几串,李长史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筹集钱粮办法,而且保证不是强行摊派,不会让百姓士族怨恨恼怒,定要让他们心甘情愿。” “如何做到?”李玄道根本不信。 “这事其实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不捅不透,一捅全透。” 几天后,来自河北各地的许多大族、巨商的代表们绘绘赶到了幽州,听闻秦琅到军都关视察,便又赶来军都关拜见。 其中还有不少河东的家族也接到了邀请,但因他们不是在秦琅治下,所以便只有部份人卖面子派了人过来。 这些各地赶来的各家代表,都觉得秦琅是要向他们摊派开捐,于是过来后,都主动的带来了一笔轻货。 结果意外的是,那位负责登记姓名的黄子爵居然全都拒收退还,只是登记他们姓名和代表的家族或商号。 给钱不要,这下不少人有些心慌了。 “难道那位翼国公的胃口那么大?” “嫌少?” “不至于敢乱来吧,咱们也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的,谁家在朝中没有点关系啊?” 众人纷纷议论。 而此时的秦琅,却还在军都关外的北燕州视察,在塞外转了一圈回到北燕州驻地怀戎县城,这里同时也是幽州七军之一的清夷军的驻扎之地。 “北燕州这块地方不错啊,扼守紧要,既在长城军都关之外,可又还在外长城之内,处于内外两长城之间,一面燕山一面太行,兵家必争之地。” 河东有两道长城,偏头寨、楼烦关、雁门关一线是内长城,而在北面隔着朔州、云州以北,还有一道外长城,西接黄河偏头寨,连接内长城,往东北蜿蜒,进入河北燕州北面,经过后世张家口继续向东北,直至潞河源头的大马群山分水岭。 后世的张家口便是因明清时联通塞外、河北、山西,边市贸易而兴,之前的走私贸易便主要是往这里经过。 秦琅在仔细的考察过北燕州后,也不由赞叹这里不仅是兵家必争的要道,同时也是边境贸易的黄金商埠。 这里不仅是河北通往塞外的重要通道,甚至也是河东地区通往塞外的一个重要通道,还是河北与河东之间重要的通道,从北燕州沿桑干河河谷道往西南行,便进入蔚、代盆地,可直抵太原。而沿外长城一线西行,可进入大同盆地,抵云州、朔州,甚至向西还可以进入河套平原。 虽说这条路通太原,没有从太原直接东行越过井陉进入定州方便好走,但出塞贸易这条路才是真正的黄金通道。 秦琅看中了走私的暴利,但他不打算跟王君廓一样走私。 他现在有三万七千多人马部署充实在长城边境一线,还有一万多机动兵马在内线,所以只要秦琅愿意,他完全可以把走私通道完全给堵住。 但秦琅现在需要的是钱粮打仗,不是来辑私的。 因此他思来想去后,决定放开边境,重新开办边市,边市的地点,就设在四通八达的北燕州长城脚下。 他邀请河北河东的那些豪强大族等来开会,就是知道过去走私的就是这些人控制的商队。 秦琅不搞走私,他要搞边市。 但是他的边市跟以前的边市不一样,首先,秦琅的边市要收税,入市税,交易税,甚至还打算控制盐茶铁等的专卖税。 反正最终目的就是捞钱,捞很多钱。 小钱看不上,也管不了用,必须得是大钱。 从老百姓手里抢义仓粮,这抢不到多少粮,还会被唾骂,直接向富户开捐,也会被骂,所以开边市征税。 既然跟胡人贸易这么赚钱,那秦琅就给你们提供场地,让你们在我的场子里交易,然后我抽税,也不用你们偷偷摸摸的走私了。 这样一来,你们继续赚钱,还更方便,而秦琅则也从中分成赚点。这种合作赚钱,秦琅认为比直接从人家口袋里抢钱,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也能赚更多。 “可是他们愿意分我们钱吗?” “不分?不分那就别再想从我这走私,那他们就一文钱也别想再赚,孰轻孰重,他们应当比我更明白。” “再说,我们也不是抢钱,我们给他们提供边市场地,甚至还要提供安全保护,在我的场子里,绝不用担心被人强买强卖,甚至是被抢劫越货的可能,这些服务当然也应当是有价值的。” 第108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这些天魏征和李玄道都已经跟秦琅讨论了无数遍具体的操作过程,他们都觉得这事很有操作性。 现在,他们已经赶回军都关,向那些召来的代表们解释这个合作计划。 “凡入场交易,必须先登记,货物入场过关,先交二十税一的关税,可实物也可按估价付钱。场中交易,必须立契登记,双方交契税,卖方百税三,买方百税二。” “此外,盐、茶、酒、铁皆列为特种商品,盐需要加征五税一的盐税,茶和酒则是二税一,铁则是一税一,另外所有粮食被列为禁售物·······” “盐茶酒铁入市交易除需要另课专税外,还需要先在都督府取得货引。比如要运盐入市交易,那么首先需要到都督府取得盐引,每一张盐引可卖盐一石,要取得盐引,需要先运十倍盐引数量的粮食到都督府指定的边境军堡,交割完后可取得相应收据,都督府按市价付给粮款后,发给盐引,有此盐引方或运盐入市交易。茶酒铁引,皆需运粮到边境城堡方可换得引文。” ······· 说白了,这个边市虽让他们不用走私,交易方便,可得交税,税还很高,另外如盐茶酒铁这样的商货,光交税还不够,还得先为幽州都督府运粮到边境军堡中才能换到盐引,方可凭盐引卖相应数量的盐铁等。 至于粮食,禁止出境不许售卖。 这些规定一出,那些人都炸了。 “凭什么?” “盐五税一?茶酒二税一,铁一税一?这么高的税,还要先贩粮运粮去换引?” “入市税就二十税一了,交易还要有契税?” “这不是抢钱吗?” 这些人纷纷高喊。 魏征看着这些几乎要造反的人,很淡定的揭开葫芦,先抿了口酒,然后才缓缓道,“听起来税不少,但相对于们过去走私出塞贩卖交易的利润来说,不值一提吧?们出去,最低的利润也有三倍以上,没错吧?” 这些人不满的道,“往塞外贩货,有多凶险啊,那都是拿命在拼!” “们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总之呢,以后有五万幽州军镇守边境,是绝不允许再有越境走私了,违者皆以通敌卖国罪处置,斩立决,所有货物通通没收。” “再者嘛,这税不管怎么加,们完可以把交易价格稍提高一点点,把这税转嫁到胡人身上嘛,们不照样继续赚原来的利润?” 魏征的这些话,并不能让那些人满意。 说的简单,加价卖,但这么高的税提价转嫁给胡人,胡人也不傻啊。 “诸位,即日起幽州边境线封关,仅北燕州、檀州、蓟州几处长城边境指定边市可入市交易,话已经带到了,如何决定,们回去禀报们的东主,好好考虑一下吧。” 魏征对这些人并没有怎么客气,因为他觉得秦琅说的很对,这些人一个木碗就能换人家胡人一只肥羊,一匹布就能换一头大牛,这种暴利的买卖谁愿意放弃? 现在秦琅封关,但也还是留了边市,虽要交些税,可利润大头依然还是在他们手里的,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谁肯放弃? 在五万幽州军封锁边关之际,想继续赚这个钱,就只能跟秦琅合作,给秦琅分抽成交保护费,要不然,五万幽州边军的横刀可是即雪亮又锋利的。 而一旦他们都开始到秦琅设立的边市来交易,由秦琅垄断这些边市交易的话,秦琅到时抽成收税就能收到手软,还怕没钱养戍卫边军? 尤其是秦琅的货引制度,需要先运粮到边境军堡的做法,还能让都督府连买粮、运粮的麻烦也省去了。 李玄道看着下面一锅粥似的场面,担忧的对魏征道,“魏司马,我觉得秦都督想的过于简单了,这些人只怕未必肯听话。” “那就看谁来先试试幽州军刀的锋利了,我相信等一些脑袋掉地后,这些人就会明白和气生财合则两利八个字的意思民。” “万一他们通过关系,告到长安去呢?” 魏征不屑的道,“怕什么?这个关头,秦都督又不是以权谋私,这是为筹措钱粮军资,为抵御突厥,守御河北。这也只是边市,并不是在河北幽州各地征税,所以并不会影响到百姓,以前这些人走私偷渡,朝廷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现在搞这边市,百利而无一害啊。难道太子殿下被某些人吵吵几句,就要下令秦都督收手?” 李玄道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甚至他总是不自觉的半边屁股做到那些士族地主们的那边去,觉得秦琅这是奸计恶政,是开坏头。 “盐这东西又不稀罕,海水煮晒便得盐,甚至草原上的盐湖也有,水里的盐矿也有,为何还要对盐这般课重税?” “草原上有盐湖不假,但懂得晒盐制盐的胡人可不多,也正因为原来盐交易方便,所以胡人的盐多数是从中原贩过去的。但是呢,这盐又是必须品,不管是可汗还是牧民奴隶,人人都离不开盐,甚至战马都得食盐,因此对盐课税,就是一笔稳定而又可观的收益。” “那酒呢?税比盐还高?” “这是为了减少酿酒量,毕竟酿酒得耗费粮食,眼下要打大仗了,粮食宝贵。对酒征重税,那么酒的销量肯定会减少。” 这些话其实都是秦琅跟魏征说的,现在他对李玄道说出来,看着他一脸恍然的样子,魏征不由生出几分优越感来。 李玄道坐在那里,不由的开始联想,若是在天下各州县也推行这种工商税的话,那朝廷每年是不是要新增许多财政收入? 如果对天下所有的盐都加征盐税,那数目就更加可观了。 越想他不由的越激动,但想到后面,又觉得如果真的样样征税,连盐都课重税,那岂不是百姓的负担更重?到时连盐也吃不起了? 李玄道突然脸色大变,他觉得秦琅放出了一头恶魔! 军都关,秦琅听魏征禀报说那些前来的人都极为不满,纷纷拒绝了他的提议后,只是呵呵一笑而过。 “难道都督就不担心这些人真的都不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都是些鸟为食亡的逐利商贾,后面是那些贪婪的世家豪强,以为他们会放过这样的一个财路吗?” 若是他们不经秦琅的地盘,想要继续过去一样走私到塞外去贸易,那就得绕很远很远的路,虽然丰州、云州方向也还可以出塞,但一东一西,相距何止千里,成熟的走私贸易通道,那价值可是极高的,谁会轻易放弃呢。 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西边的那些通道和地盘,也早就都有其它人占据了,他们是想去就能去的? “放心吧,他们也许会想要尝试一下继续走私,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好了,到时碰了壁,自然就会回头了,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还是那么大一笔钱。”秦琅算定。 “边市继续准备。” “另外,替我拟一个告示,准备发给七军四守捉等边军弟兄们,告诉他们,都守好边境,绝不放过一个走私犯过境。从今日起,以后每月边市所得税收,都督府都会拿出一笔来,专门做为给边军弟兄们的赏赐补贴。” “抓获走私犯,查抄到走私货物者,重重有赏,每抓到一个走私犯,赏钱一千,每抓到一匹走私骆驼或一匹马骡,皆赏钱一千。” “可若有谁敢收受贿赂,私放走私犯通关,只要被查到,皆按里通外国,通贼投敌罪论,直接斩首,绝不姑息!” 一边是重赏,一边是重处,魏征也觉得那些边军不敢乱来了。 “只是李谨行等过去就专门武装走私。” “我会特别跟他交待的,他若是敢继续走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老老实实的在边市互市交易,钱不会少赚多少。贪心不足,就是自取祸事。” 在边市交易,肯定不如深入塞外草原里去交易更赚钱,因为过去是直接跟牧民们交易,而现在边市贸易的话,肯定是以大批量出货给草原胡商为主的,批发的价格必然不如零售高,但如果能把量提升,收润却说不定会更高。 “我会抽调兵马,专门组建巡骑营和辑私队,既抓走私犯,也查那些受贿的边军,一经发现立即严惩,绝不轻饶。” 魏征提醒秦琅,“这事情都督还是早点向太子详细奏明,莫要让恶人先告状,让太子误会了。” “多谢提醒,我这就写奏表。” 秦琅一边找笔研墨一边发牢骚,“本以为幽州之行只是来走一趟,谁知道现在走不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去了。娘的,镇抚司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嘴上念着镇抚司,其实秦琅是想玉箫了,长安年轻美貌的女校书的玉箫吹的可是很动听的,好久没听到,十分怀念了。 第109章 大开杀戒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城下。 幽州军士兵操练之声响震天地! 白阳军镇西北处,新开辟一边市,因是秦琅在长城上开的一个小门,门小如口,又由秦琅所开,所以虽官方定名龙关,可士兵们却称之为秦口,秦家口。 选择此处长城开口建市后,秦琅一面移驻军马,一面把原来附近各处通往关外的口子都封堵起来。 此时沿秦口垒起了土城、里面驻有幽州军士,巡骑、缉私队。再外面是木栅围起的市场,里面是正在成排建设的仓库、铺面、摊位等,还有客栈、饭店、澡堂等。 牛进达奉命坐镇北燕州,亲自镇守此处龙关,对于敢继续越界走私者,绝不留情。 此时道路两边,布满站笼,里面都是那些敢无视秦琅告示,继续铤而走险的走私犯们,此时夏日炎炎,这些被抓住的家伙都被枷入站笼,这种站笼前高后短,而且高度不够,人进去站不直,只能屈腿勉强支撑,而偏偏笼口上还要枷锁犯人脖颈,这种上面卡着颈,下面站不直的站笼,绝对是极为要命的。 眼下又是酷日当头,枷在烈日下路旁,水都没的一口喝,这些人求爷爷告奶奶,哭号之声不绝于耳,但却没有一个幽州兵敢靠近他们,更别说收他们的贿赂给他们脚下垫砖或给水喝了。 牛进达治军严苛,执法严酷。 路边的站笼里站满了抓来的走私犯,而在关门前,还立着一排排的木柱,那里却是吊着一排排的幽州兵士,都是因为收受走私犯的钱货而循私者,被查到后都被罚鞭刑,抽过鞭子后还要在这暴晒。 龙关边市现在还没有商人前来入市,可每天被抓到的入境走私犯却不少,站笼每天都在增加,甚至已经有倒霉的家伙因为挺不过刑罚而毙命的。 “求求哪位好心的军爷,给口水喝!” “我是太原王家的人·····” 有人在求饶,有人还在嘴硬。 阵阵热浪下,远处出现一队骑士。 为首一名骑士身披细鳞甲,一把凤翅镏金镗提在手中,马鞍上挂着铁骨朵,背上负一把加长的环首横刀,腰侧挂一把弩机。 此人高大魁梧,虬髯短须面庞白皙一看便有鲜卑胡人血统。 在他的后面,跟着九名骑士。 这是一火十骑。 “头,说咱们这次能得多少赏?”一名瘦长的骑士笑问道。 魁梧骑士回头瞧了眼他们抓回来的那些走私犯,足有五十人,驼队有一百多匹骆驼。 这可是辑私以来最大的一次抓捕战果了。 “上面不是早有赏格颁下,捕得走私者一人赏钱一千,缉得一驼马赏钱一千,另外视查缴货物还有额外赏赐嘛。光人和骆驼就能换赏钱二百来贯了,咱这回发了。” “头,可咱们这次抓的人不简单啊,这些可不是一般的走私犯,他们走私的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 牙城中军议厅内,牛进达听闻又有缉私抓到了走私者,还是大收获时,亲自迎出来。 “卑职龙关缉私营火长独孤燕云,拜见牛刺史。” 牛进达打量着他身后被牛皮索绑着的这群家伙,还有那足足百余骆驼和那满满的货物,不由的赞赏的道,“干的好。” 独孤燕云下马上前,“牛刺史,卑职初步审问,这些人身份不简单,他们是来自西面云州天成军的戍卒,一整队人参与走私,走私的货物更加惊人,是横刀弓箭等军械物资。” 牛进达一听,不由的眼睛陡然瞪大。 “边军走私,还走私军械?”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走私行为了,这是通敌卖国行为。 牛进达立即亲自审讯这些边兵,一一查验身份,同时清查缴获物资,越查是越惊心。 整整一百多骆驼的军械物资,从几百钱一把的横刀,到价值数千钱的铁甲,此外弓弩羽箭等皆有。 “这些人是把天成军的甲仗库都搬空了吗?”牛进达大怒。 那队走私军卒的身份很快确定,这些家伙开始还很嘴硬,但牛进达直接命令大刑伺候,对这些家伙可不会客气,于是皮鞭棍棒再加点盐水铁烙等轮番上阵后,便大都招了。 果然是来自西面相邻的云州天成军的兵士,五十人是来自于天成军。 带队的更是一位六品步兵校尉。 每一个都是边军,他们是天成军使的亲兵。 “胆大包天!” 牛进达虽然也知道边境之上,守边士兵往往也会利用便利偷偷搞点回易走私的事情,但一般也仅限于倒卖点民用物资,可这天成军的守将太大胆了,居然敢贩卖军械。 不过牛进达有些意外的是,天成军走私队为何还要往这边来,难道不知道这边已经封锁边境了? 天成军驻于云州和北燕州边境上,位于洋河畔、长城下,他们北面也可以出关。 结果那位被打的死去活来的队正直言,说之前走私出境,都是沿洋河东来,然后在龙关这里出长城。 虽然天成军那边也可以出塞,但那边都是群山峻岭,道路难行。相反,龙关这里自秦以前便是出塞的古道,道路易行,交通方便。从天成军那边过来,沿着洋河孔道过来就是,好走,易运货,沿途还方便补给。 在幽州禁边之前,这里是一条极成熟的出塞商道,甚至都不能说是走私,因为朝廷根本不禁商人出塞,只是禁一些重用物资出境而已。 所以成熟的商路两边,会有许多货栈、饭店、骡马行等,补给方便。 “们难道不知道我这边已经封边,不许再私自出境吗?” “听说了,可我们将军说不用理会。” 牛进达笑了。 “狗胆包天!这些军械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负责送货的,具体什么货我不清楚,我们校尉让我送到塞外,说到时自然会有人来与我们接货。” 再问,他都称不知道。 “将这些人通通枭首示众,货物没收!” 那名队头大惊,“我是河东的军士,应当把我交给代州都督处置!” “交给代州都督?然后再把们给放了?休想!”牛进达冷哼一声,直接挥手,独孤燕云便带着弟兄们上来,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拖出去。 一名军官劝说牛进达,“将军,这些人是代州都督蔺谟的人,我们就这样斩了,不合适吧?” “眼下是什么时候?备战防突的战争时期,这些人走私军械里通外国,按军法自然可直接斩杀。”牛进达岂不知道这些人是归代州都督蔺谟管的,但若是把人交给代州,那这些人定能逃脱处置,开了这样的头,龙关边市更别想立起来。 “是否先请示一下秦都督?” “也好。”牛进达想了想,觉得毕竟秦琅是幽州长官。 一日后。 秦琅听闻了这事后,亲自骑马赶到。 “想不到大敌当前,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既然通敌,那就直接斩杀,以后还有这种事情,直接处置,不用问我。”秦琅一来,看过审讯的证词,还有仓库里的证物,以及亲自审问了那些边兵后,阴沉着脸下了斩杀令。 “都督,蔺都督派了人赶来了,说要见都督。” 来人求见,呈上了代州都督蔺莫的书信,秦琅看了看,这个蔺都督说听闻手下边军私下回易,在幽州这边被扣住,于是来信要求把人交回给他处置。 这信里蔺莫口气挺大,把事情说的不值一提,似乎那些人只是干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有几分嫌秦琅故意搞事的意思。 秦琅把书信扔到一边,对牛进达和魏征他们道,“这个蔺都督我不怎么熟,我们有谁了解的?” 魏征道,“蔺谟前朝时本为河东鹰扬郎将,与天子有旧,后随天子太原起兵,大唐建立后,授银青光禄大夫,担任过太子左卫率,后任毫州总管,去年被拜为代州都督,节制代、蔚、忻、朔、云五州。” “哦,原来是废太子的人,那他还敢跟我这么嚣张?” 魏征纠正,“确切点说,蔺莫是武德天子的人。” “那他也没什么好嚣张的,难道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秦琅对于这种老家伙没什么好感,说是李渊的心腹,可李渊现在什么状况难道不清楚?就算是代州都督,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不应当夹起尾巴做人吗? 居然还敢暗里与突厥走私,走私被抓了,还敢这么理直气状的来要人。 “魏司马,立即替我草拟一道弹章,我要弹劾这个蔺谟,身受朝廷重任,担任代州都督,本该尽忠职守,守土卫边,却暗里派手下贩卖军械与突厥,资敌通贼,罪不可恕!” 魏征提醒秦琅,“我们只是抓到了一队代州边军而已,并没有证据可证明这些人是受蔺莫指使。” 秦琅却不以为意道,“有这些就足够了,至于其它的,那是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差事了。” “把那五十人都砍了,然后传道各州县,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是代州都督蔺莫的兵敢来我这越境走私,我也通通杀无赦!” “还有,抓获的那些走私犯,不要光让他们在这里站笼里晒太阳,那也太便宜他们了,审讯之后,都扔去服役做工,修寨挖壕,打造军械这些都缺人手,不能浪费了。” “都督,最近有不少人来求情,想要把这些人赎回去。” “赎?本都督难道看起来像是绑架勒索的山贼?还是说本都督那样贪财?告诉他们,我不管是谁家的人,可既然犯我规矩落我手里,那便没有人情可讲,他们不给我秦琅面子,我秦琅也不必给他们脸面。” “若是他们愿意来边市交易,我举手欢迎,可若是谁敢继续无视禁令来走私,那么遇一个抓一个,遇两个抓一双,人财都别想再要回去。这次,我就点到为止,不深入追究,可下一次再抓到走私者,我不但抓人收货,还要追究到后面的东家,绝不轻饶。” 第110章 征召还朝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他幽州都督秦琅前方吃紧,结果代州都督蔺谟却在后方紧吃,这种事情秦琅岂能容忍。 这官司就算打到金殿去,他都不怕。 更何况,这蔺谟还他娘的是武德天子的人,更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干了。他这一封弹章上去,李世民看了不知道要多高兴,没理由都要找点理由来把这些老家伙换下去,现在罪证把柄握到了,岂不刚好踢开。 魏征替秦琅细数了蔺谟十二条大罪,其中第一条重罪就是暗通突厥,武器资敌。 长安。 最近长安城突然刮起了一股风,从国子监到市坊间,有许多人开始在传说秦琅嚣张跋扈、骄横自恣。并说他到幽州后,冤杀开国功臣王君廓,诬王谋反,其实是故意设计陷害,图的是平乱之功,好夺幽州都督之位。 又说他杀王君廓、李瑗之后,强占了两人年轻美貌的妾侍和女儿,并且借备突之后,设施勒索河北士民,甚至对河北边军严苛,动不动就斩杀刑杖,并派兵劫夺商旅货物。 又巧立名目,巧取豪夺。 甚至是私调府兵,不顾朝廷制度法纪······· 在民间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开始有御史等上表弹劾秦琅,另外秘书丞郑玄礼也是十分积极,他上万言书,历数秦琅在河北三十六条大罪,称秦琅年少幸进,飞扬跋扈,借太子之威名,横行不法,祸害幽州······ 李世民最近很忙,每天都在商议如何应对已经十分肯定会到来的突厥入侵之战,要分析判断突厥人的进攻路线,要调整兵马部防,要调集钱粮军械,这个时候,还要防着李艺、柴绍、李幼良、李孝常等这些天子旧人。 他每天宵衣旰食,一天仅睡两个时辰。 可这个时候,朝堂上居然兴起了一股妖风,都冲着他的女婿秦琅来了。 各种弹劾的表章越来越多。 在李世民的桌上,本来还有一份诏敕,是拟拜柴绍为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加幽州都督,去河北接替秦琅,镇守燕云地区,监视突厥后方。 但是现在,李世民已经不准备发出这道诏敕了。 用秦琅为幽州都督,本就只是权宜之策,可现在反对的人越多,李世民就觉得秦琅也许用对了。 那些弹劾秦琅的表章,李世民看过,大多都是胡乱指责,许多都只是冲着秦琅年轻等去的,真正言之有物的一些弹劾,其实也都没指到实处。 比如说秦琅横征暴敛,什么巧令名目征税,什么虐待军士,什么擅杀他镇军士,擅发府兵等等这些,其实真正的实情他都了解了,秦琅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误的。 封锁边境,建立边市,边市里课税,甚至征召府兵等等,这些都是在他授给秦琅的权力之内的,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眼下防突备战,一切以应战为第一,秦琅没做错什么。 “二郎,喝杯参汤休息一下吧。” 长孙太子妃端着一杯人参汤进来,看着丈夫这段时间迅速销瘦,她十分心疼。 “整天这么日理万机不肯休息也不行,身体若不行了,那又谁来统领朝政,谁来带领大家抵御突厥的入侵呢?” 李世民将又一本弹劾秦琅的折子扔到一边的箱子里,那口箱子是装的弹劾秦琅的表章,已经装满了。 “有酒吗,孤现在想喝一杯。” 李世民平时不爱饮酒,可现在却很想喝一杯,压力太大了。 “殿下,还是喝杯参汤补充一下元气吧,喝酒更易伤身。”长孙把参汤端到丈夫面前,目光关切的望着他。 李世民无奈,只得接过。 长孙妃开始替丈夫清理几案,收拾整齐了桌面,看到那满满的一箱弹章。 “二郎,这些都是弹劾怀良的?” “嗯,年少英才惹人妒啊,怀良在幽州做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的好,及时的平定了王君廓李瑗谋反,又能迅速的整顿幽州边军,加强防突备战,不比灵州李靖、并州李世绩、凉州秦琼他们做的差。” 长孙没有去看那些弹章,但如今朝野内外,到处是非议之声,她又岂会不知呢。 “二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怀良确实还太年轻了,这个年纪时,二郎当年也才刚刚领兵呢,怀良现在幽州整顿边军,又开边市征关津市税等以做军资,这些确实都触动了好些人的利益。” 李世民又岂会不知。 “怀良虽年轻,可有能力有担干,幽州在他的手里正在迅速的强大起来,孤想把他的检校幽州都督二字去掉,就让他在那里好好折腾一番。”他感叹着道,“我大唐立国以来,征讨天下,河北最是不易,前后三战,十分艰苦,可就算战事平息已有三年多,但到如今那块地方还是没法彻底掌握,有太多的掣肘牵扯,这次就让怀良在那里好好的搅一搅这浑水,看看有多少隐藏在水底的大鱼,让他们都给浮起头来!” 弹劾秦琅的人越多,李世民便感觉河北的水越深,也越激起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他李世民上次说要把丹阳公主许给五姓子,结果那些世族子弟都跑出长安了,这事让他愤怒不已。 现在,这些人如此诋毁他的女婿,那就是在跟他李世民为敌。 “二郎,莫要冲动。此事臣妾另有看法!”长孙无忌一般不会干涉朝中事务,但秦琅也是她女婿。 “说?” “臣妾以为,不管怀良在河北做的有多好,可既然如今这么多杂声,就说明这事还是引起了震动。眼下又恰好是突厥即将入侵的关键时候,左右都抵不过一个稳字更重要。” “二郎,怀良本就只是镇抚司丞,他在河北平乱之后就当调他回来的。” 李世民皱眉。 “难道要孤向那些人低头?” “这不是低头,是以大局为重,也是保护怀良。不如先诏怀良回京,继续主掌镇抚司,至于河北幽州,可另选大将镇守,殿下可适当的对那些人让点步,给他们点甜头,稍加安抚,这样他们也就满足了,不至于再这个时候扯后腿。待到击退突厥之后,殿下那时再来重新理清这些便好。” 长孙的考虑,与李世民的角度不一样。 但也确实很有道理。 “可眼下这个时候,孤若是调怀良回京,那岂不是没罪而受罚?” “那些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敲一杆子再给两颗甜枣便好,既要让步妥协,也要适当敲打,把握好这个度就好。” 对于妻子的话,李世民认真的考虑起来。 “二郎,原本也只是让怀良暂时主持幽州,所以才加检校二字啊。现在怀良也算平乱有功,便将他召回朝,给予赏赐,既是表功,也是平息眼下这股暗流。” 长孙担忧的是现在河北河东的世家豪强们已经表示了对秦琅的强烈不满,这些弹劾也好,流言也罢,还只是他们的一个试探而已。 若是不把秦琅召回来,这些人明里暗里肯定接着会有无数的手段。长孙担忧秦琅毕竟年轻,眼下突厥又随时南侵,这种时候处于前线,后方还有无数人要扯后腿放冷箭,万一到时出了点差子,把秦琅折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对于秦琅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并不愿意折掉他。 ······· 幽州。 秦琅再次见到了郑玄礼,隔了一段时间不见,郑玄礼身上的绯袍又变成了绿袍,一问,郑玄礼幽怨的回答被太子贬为秘书省从六品秘书郎了。 被贬官的原因自然还是他弹劾秦琅,当然太子给的贬官理由是他给太子的表章里用词不当,失礼。 最糟心的还在于因弹劾秦琅而被贬官后,居然还要来幽州给秦琅宣读封赏诏敕。 皇太子以秦琅平幽州王君廓、李瑗谋反,并安抚幽州有功,特进秦琅散阶为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正三品的文散阶。代表以后秦琅不管职事是什么,俸禄都是按照正三品待遇给的。 十六岁年纪,居然就已经升到了正三品阶,还是文阶,这让郑玄礼羡慕妒忌恨万分。 随着这道诏敕一起到来的,还有授秦琅散骑常侍之职。 散骑常侍为从三品的职事官,隶属门下省。在南北朝时是属于散骑省,隋朝时并入门下省,后来废立无常,如今李世民重新设立。 不过这个官职品级虽高,但职掌是侍从规谏,实际上是位望通显而无具体职事的闲职,一般是用来做为官级官吏的荣衔,或是给一些德高望重的年老高官退居二线用的。 现在李世民授给秦琅,是要表明秦琅回京是有功升赏回去,而不是有过召回。 眼下,秦琅的本阶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职事官则是从三品散骑常侍兼正四品上镇抚司丞,爵位是翼国公,勋官是上柱国。 “特赐锦袍金带御马入朝还京!” 秦琅先前拒绝了王君廊那一千户真封的转封,李世民这次便又给了他三百户真封,于是现在通前实食封九百户。 秦琅接下诏敕,脸上没什么变化,说到底还是被李世民召回京了,看来自己确实捅了马窝蜂,动了许多人的奶酪。秦琅对皇帝召他回去没啥不满,不玩就不玩吧,起码官阶还升了。 幽州都督一职李世民没有派人来接任,而是敕封自己的嫡长子李承乾遥领幽州都督之职,牛进达领幽州都督府长史兼幽州刺史,苏定方授都督府司马兼北燕州刺史······ 李道玄和魏征都被征召一同返京,崔敦礼升从五品秘书丞。 还有一个消息,代州都督蔺谟改授右武卫将军,征召入朝。玄武门功臣,太子家令张公谨封定远郡公,接任代州都督一职。 燕州刺史、燕国公李谨行也被征召入朝,授左监门卫将军职。 秦琅之前定下的那些关税市税契税等,太子也特加以调整,边市行商征过税,每千钱税二十,住商征往税,每千钱纳三十。 另外对交易征收除陌钱,边市内的交易皆征收二十税一。 对盐茶酒铁竹木等征十税一的专税。 相比之前秦琅定的税,下调不少,其中过税就相当于原来定下的关税,从百分之五降为百分之二。住税等于是市税,也降为了百分之二。 除陌钱就是交易税、契税,下调为百分之五。连盐茶等专税也降为十税一。 李世民还降旨严格规定,这些税仅在幽州边境设立的十一个边市中征收,绝不许在边市之外征课。 第111章 小金库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站在军都关上,关城离幽州一百二十里,建在一条长达三十里的山谷间,两旁山峦重叠,郁郁葱葱,这里是幽州一景,号称军都叠翠,但这里更是长城最险要的关隘之一。 作为河北西北门户,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刻,秦琅望着那山川秀丽,居然有几分不舍离开了。 “三郎放心吧,幽州在的整顿治理之下,已经颇具气象,现在军民一心,士气高涨,如今诸军城镇戍皆兵员齐备,粮草器械也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过来,三郎回长安,我们会继续守好幽州。”牛进达站在秦琅身边道。 “那就一切拜托牛叔了。” “是我要感谢,栽好了树,我却来乘凉。”牛进达颇有几分为秦琅打抱不平,如今幽州一切都井井有条,这时朝廷却召秦琅回京,太不应当了。 中山王承乾遥领幽州都督之职,实际上幽州都督府的一切军政还是要由牛进达这个新任长史来主持,让他做长史不过是考虑到他资历威望不足,之前刚以统军升郎将检校北燕州刺史,这还没一个月若直接拜幽州都督,肯定会有许多人不服。 秦琅对于牛进达接任幽州,倒是挺放心的,虽然他之前一直为秦琼程咬金副将,没什么独挡一面的经历,但这段时间相处,他办事雷历风行,有条不紊,治军严格。 “牛叔只要坚持打击走私,把边市弄起来,那么幽州边防就不用担心钱粮,以税养军备突守边,边军的钱粮军械足了,赏赐丰了,便不用担心打不好仗守不好边。” 牛进达感叹着道,“之前三郎还计划要带我们主动出长城去扫荡一下关外的一些胡部,现在一走,这事没法做了。” 秦琅原来计划不但要出关扫荡下长城关外的一些胡部,甚至还要对河北地区的燕山、太行,以及沿海诸岛、豆子岗、高鸡泊这些聚盗藏贼之地来上几轮拉网式扫荡。 扫荡关外,是为了清理出一片军事缓冲区来,以免突厥人容易渗透过来。对内剿匪,则是为了借机训练下兵马,甚至是清除一些隐患。 甚至是为震慑下那些河北的士族豪强们,杀鸡儆猴。 牛进达是担心自己威望不足。 “我虽然走了,但太子不是已经下诏敕维护了边市课税之事吗,就算下调了点税率,但还是肯定了边市的,捧着这道敕旨,尽管严厉缉私便好,那些人以为把我弄走,就能继续从前的日子,是休想了。” “我问过我婶子了,她不愿意回长安,会留下来。我建议继续由她担任都团练使之职,她在河北名声好,号召力强,若她来协助,会给不少帮助。” 李世民对于秦琅在河北招建德旧部设立团练兵一事,最终表示了许可。现在进行已经正式下敕,在河北地区组建团练兵,又称团结兵,土团。这与以前的乡兵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过去的乡兵是由地方士族豪强们控制的武装。 而现在这些土团,统一由朝廷点选编练,听从于都督府和各州刺史。各州设团练营,选任团练使统领,各级军官皆授武散阶。而团练兵不登记入军籍之中,但可免除本人租税,闲时为农,允许在家习练弓箭,秋冬追集训练,若遇战时征发协助官军境内防守,或是配合作战。 征发服役期间,给予身粮酱菜,任务结束,立即解散回乡,不长期脱离生产。 征发原则则是选择富户强丁。 朝廷这道敕旨一出,等于给团练定性,他们就是府兵之外的民兵,以弥补河北地方府兵不足,边兵数少的情况。朝廷没有把这些河北人直接点选为府兵,设立军府,主要还是要维护守内虚外,提关中以临四方的战略国策。 范愿等人都授了州团练使之职,各统一州团练营土兵,每营定额八百人。 窦红线以勇安郡主的身份,加都团练使之职,统领整个幽州都督府下的团练兵。 另外朝廷对于秦琅先前征发侨州置内附胡兵为团练一事,也予以肯定,幽州都督府组建了靺鞨团练营,契丹团练营和库莫奚团练营以及突厥团练营和铁勒团结营五个营,每营八百胡骑,皆由相应的内附胡族兵担任。 团练兵征选后可免本人税赋,服役期间有身粮,立功有赏,积功可授勋,总的来说待遇还是不错的,但比起府兵要差一些,没有军田授与等。 新建的十五个团练营,朝廷授予了许多内附胡人酋长、原建德旧部大将等散官,虽说散官无职只是散品,但也算有了官身,有官身就成了体制内之人,能享受到许多政治特权。 比如占田,比如门荫,比如入国子监,比如重婚纳妾,八议减罪等等。 “若是三郎不走,这次突厥入侵咱们肯定是有机会立功的,到时可就白捡的功劳呢,可惜了。” 阿黄把一张采购清单递到秦琅手里,还在那里充满遗憾。 以眼下幽州整顿备战情况,加之这里本就不是突厥入侵方向,所以这次大战幽州方面本没什么压力,说不定还能找机会抄抄突厥人后腚什么的,妥妥的捡功劳机会。 “真要立功,哪里没机会呢。”秦琅笑笑,他目光扫过那张单子,发现上面采购的东西不少,什么突厥名马,辽东人参、貂皮、海东青,另外还有新罗婢、倭奴等。 “兄弟们没什么意见吧?” 这次跟随秦琅北上的弟兄,也算是名利双收,剿贼匪平叛乱镇边疆,个个都起码加阶一两级不说,还有不少积功授勋。秦琅又是个大方的,每次还都大方赏赐,从不吝惜,于是大家手里都得了不少的钱帛赏赐。 眼下要回长安了,秦琅干脆又赏了一笔。 不过秦琅跟大家说,不如大家把发到手的绢帛银钱等凑起来,由秦琅派人去采购幽州特产,然后运回关中卖出后再分发给弟兄们,这样大家手里的赏赐还能再赚一笔。 “弟兄们哪有意见,跟着三郎这趟出来,那是赚的盆满钵满,现在兄弟们对三郎可是奉若神明呢,就是财神爷。” 之前秦琅自长安出来,便让魏昶从东西两市赊欠了大量稀罕货物运来幽州,顺便着还赚了三倍之利。 大家也不是傻子,这么好赚钱的机会哪会不愿意呢,大家都信秦琅,知道翼国公做事大方豪爽,从不会贪墨克扣兄弟们的那份,每次还要尽量多分些给大家。 “兄弟们若是有自己想买的东西,要用钱的话也可以先到我这里支取。” 魏征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回从长安出来带的那些货,出手就是三倍利,而他们的货在长安只首付了二成货款,这真是无本生利。 等回了长安,把这货再卖了,那镇抚司里兄弟们的赏赐都能再翻上两番,而且司里公款也能大赚一笔。 他暗暗算了下自己那份,不由咋舌,居然能有一千多贯。 太吓人了。 他现在是詹事府主簿,本是从七品下职事官,原来本品是宣义郎,这次河北之行散阶升了两阶为正七品下宣德郎,这个品级一年的禄米是八十石,就算加上职事田的田租收入,那也是相当有限的。 一千贯,仅凭那点俸禄一辈子都赚不到。 “三郎,这些钱会不会太多了些?”魏征有几分担忧的把账本递给秦琅。 秦琅随意翻看了几下,“多么?多还不好?” “就怕被弹劾,说咱们以权谋私?” “谋什么私?朝廷给各衙门公廨钱拿去放高利贷可以,我们拿这钱顺带着贩点货就不行?公廨钱又没进我私人口袋,走的都是公账,账上的钱年节时给大家发点福利哪不行了?至于说弟兄们把自己的赏赐钱帛拿来贩点货带回长安,这顶多算是捎带而已!” 秦琅觉得这根本不是以权谋私,因为根本没谋私,是为公为大家谋福利,这是当领导的责任。 “老魏啊,别七想八想,这些都是该拿的,放心拿。有没有打算买点什么回去,比如突厥名马,新罗婢女这些?” 在幽州买一匹上等的突厥名马,顶多也就是十贯左右,但若是到长安,这样的一匹名马怎么也得四十贯起,甚至有时能卖到七八十贯,这就是差别。 这里好马多且便宜,任选择。 还有温柔的新罗婢女,长安名门贵戚家家教有,代表身份的象征,长安一个新罗婢女得几十贯,不比一匹名马便宜,但在紧邻高句丽、新罗的这里,一个年轻的新罗婢女顶多十来贯,还保证是真正的新罗女,绝不会是什么倭女、百济女、高句丽女冒充的。 “老魏啊,也买几匹突厥好马,回去后给几位公子骑也不错啊,再买几个新罗婢女,给夫人端茶递水的伺候,多有面子。” 魏征听了也不由的心动起来。 “三郎也买?” “买,干嘛不好,这里又好又便宜,干嘛非要在长安挑那些别人挑剩下还死贵的?我已经打算买上一百匹突厥名马回去,再买她一百个新罗婢和一百个东瀛倭奴回去。” “用的着那么些?” “用不完可以送人情,还可以卖嘛,倒手不就又赚一笔嘛。” 魏征无语,不过最终还是决定也下单买些。 “这就对了嘛,等过些时候这封关的效果出来,到时这突厥马新罗婢肯定就要大涨了,现在买可是最划算的。”秦琅对魏征眨眨眼笑道。 第112章 一个蠢货而已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离开幽州前,牛进达苏烈窦红线李陆咄范愿等来送行。 老牛交给秦琅一张单子。 “这是幽州都督府和河北百姓献给太子殿下的,请三郎捎带回京。” 秦琅本以为只是些幽州土产,如豹尾、鹿角胶、人参、范阳绫、瓜子这些玩意,谁知道一眼看去,居然是突厥战马三千匹、种马一百匹,奴隶两千,黄金一千五百两,白银五千两,人参二百斤,豹皮六百张,獭皮一百张,范阳绫一千匹······“ 种类多,数量也多。 这可真是份沉甸甸的贡单。 “牛叔,这进贡也太多了点,眼下防突备战,钱粮多用于赏赐军士、制造军械为好。”秦琅觉得牛进达这个马屁拍的太重了点,幽州的那点家底他是清楚的,并没多少富余。 结果牛进达道,“这些可不是幽州都督府库里拿出来的,都是幽州内附的胡部,还有地方士族商贾豪强们进献的,大家一点我一点,我不过是汇总而已。这也是大家对太子殿下的忠心。” 秦琅想了想,“我看这两千匹战马不如就留在幽州,大战在即,给兄弟们留着。” 现在幽州都督府下的兵可不少,各统军府的兵不用管,只算都督府下的边军和团练兵。 边军现在补齐,共有三万七千五百人马,团结兵一万二千,马六千匹。 按秦琅先前制订的衣粮军需,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之前已经拟定宣告,幽州守边将士衣赐分为春冬两季,春衣三匹,冬衣四匹,一个边军一年衣赐就要七匹绢,幽州近五万兵马,一年衣赐就需要三十五万匹左右。 而每名边军土兵一月支粮一石粟,一年十二石,五万人马一年就是六十万石。 而六千匹马的消耗也不少,一匹马的耗费比养五个兵还多,就算考虑到非战时消耗少些,起码也是要按一马三卒来算,六千匹马一年又得二十多万石。 这么一算,若是幽州战备状态维持个一年,那么人吃马嚼,就需要近九十万石粮食,三十五万匹绢,其次军械开销等也很具大。 此外,府兵们每火十人还自备六驮骡马,这些到了军营也是要由朝廷供养的,又是巨大的消耗。 这么大笔的军费开支,幽州都督府根本支撑不了,以往打仗都是由朝廷统一调度,一方开战,四面派兵,八方州县供应。 而现在朝廷面集中备战关中河东陇右,物资都往那边集中,秦琅琢磨出了边市和团练这个法子,自己想办法解决军需钱粮开支人兵员不足的问题。 但边市还没能正常运转起来。 “三郎且放心,这些马都是各胡部进献,钱银是各士族豪强们进献的,其中诸位团练使等带头表率献的最多。” “这三千匹马我不敢留,马吃的多啊,一马抵三卒,一旦开战,一马甚至能抵五卒,现在养六千匹马都消耗巨大。我们幽州这次是以守御为主,所以对战马需求不大。先紧着朝廷那边!也减少点养马费。” 其实幽州当然也需要马匹,但牛进达知道朝廷更需要。 “边军的衣粮开销,虽然不小,但我们现在是一月一支,暂时还没问题,等边市运转,税收上来就不用担心了。而等击败了突厥,我们边军就可以减少一些,团结兵也可皆解散还乡,开销也就小了。” 马匹金银奴隶这些主要都是由内附胡人和新授为团练营豪强军官们献的,这些人是秦琅主持幽州时的利益既得者,现在秦琅要走,他们凑这笔钱让他带回长安进献太子,也是要继续维持新得的利益。 牛进达他们把钱银马匹送去长安,也是觉得突厥大战虽然即将发生,但不会持久,幽州五万人马也不会常期在编,一旦战争结束,那么幽州边境只要保持现在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边军即可,开销可大大减少。 “牛叔啊,这幽州都督府长史稳了,估计这场战后,就能正位幽州都督了,前途无量啊。”秦琅觉得老牛看似粗枝大叶,可心思挺细的,跟程咬金很像,怪不得能在秦王府诸将中选中来幽州呢,看这小心思,多会算计。 虽然秦琅觉得他挺赞赏这种算计。 遇事不先想着自己,而是先想着上司,这样的人肯定能得上司看中啊。 “好吧,东西我都替们捎带。” 牛进达有些扭捏犹豫的又掏出来一张单子,低声道,“这是大家给三郎准备的一点盘缠,还有给镇抚司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秦琅没伸手去接,只是呵呵笑道,“牛叔,这个不能收,不管多少都不行。我可以顺带着采买点幽州土产回长安卖,但不能收这礼,这是原则上的问题。” “真的只是一点小心意。” “那也不行。” 走的那天早上,牛进达早早让人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饭,热腾腾的胡麻煎饼,加了许多羊肉的羊肉汤饼。 还有送行的酒。 秦琅坐在城门前搭起的送行凉亭里,吃了顿饱饱的汤饼,最后喝干碗里的酒。 “好了,吃饱喝足,我也该走了。这河北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我早点滚呢,也就不留下碍他们眼了。” 来时一百多驮的队伍,离开的时候,骆驼增加到千头,后面还跟着五千多匹马,另外还有三千多奴仆。 这里面半数多是要献给太子的,还有半数是镇抚司公款采买的货物,另外小半是镇抚司一众人用赏赐钱帛一起采购的货物。 这么庞大的队伍出行,也挺不容易,因为队伍大,无法走运河乘船,只好沿运河官道缓缓南下,好在秦琅也不急着赶路。 当他踩蹬上马,挥手命令队伍起程后,秦琅还是没忍住回头望向高大的幽州城,心里不无几分遗憾。 半途而止,未能在这跟突厥大战一场,可惜了。 难得统领幽州六州,节制五万大军。 出幽州二十里,前方出现大群人拦住去路。 “卢某拜见翼国公!” 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上前,叉手见礼。 秦琅在马上打量了眼他,又瞧了瞧他身后那数百人,其中峨冠博带者数十人,一看便知都是河北本地的士族豪强。 眼前这人既自称卢某,那便肯定是范阳卢氏。 同行的魏征催马上前,在秦琅旁边介绍,“这位是范阳郡公卢承庆,范阳卢氏北祖房现任当家。” 秦琅知道范阳卢氏的大名,号称五姓七家之一。 魏征河北人,对于河北的范阳卢氏更加了解其煊赫,解释说自魏晋至隋,汉代卢植后裔等均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范阳卢氏一直是声高冠带,为世盛门。 “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帝族之女,也要找范阳卢氏成亲,曾经一门尚三公主,当世以为荣,北魏时,帝族也争相纳范阳卢氏女为妃。北魏末年,太常卿卢靖的三个儿子,更是分别担任了魏、齐、周三国帝师,因此他们这一支更被世人称为帝师房。” “那这个范承庆又是何许人物?”秦琅问。 “他是东汉大儒卢植十二世孙,其祖北周武阳太守卢思道,其父隋末时曾任河东令,后随武德天子起兵,立国后封卢松为范阳郡公,曾任太子率更令。不过卢松死的早,所以爵位便由范承庆袭承,范承庆一直在家丁忧。” 秦琅明白了这个家伙的份量,看样子他虽在家守孝未出仕,可却依然是河北士族领袖了,自己之前被各种非议,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伙在后面操作。 自己禁边课税,河北地头蛇的卢氏受损不小,今天却跑来送行,这有点意思了。 “没想到卢公来为秦某送行,受宠若惊啊。” 卢承宗一招手,便有一名仆人呈上一张烫金信笺。 “这是河北士族备下的一点薄礼,为翼国公践行,祝翼国公一路顺风!” 范阳卢氏最有名的是通经治史的传统家学,并且在书法诗赋方面也非常了得,后来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便是出自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注重通婚联姻,几百年来基本上只跟五姓七家的其余六家通婚,有时也偶尔与当代皇族通婚,其余人家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能够一门娶三公主,一家出三帝师的人家,果然不愧是名门世族,但现在很明显,这卢承庆就是带着几分得意的嘴脸来的,他是想来看秦琅这个手下败将灰溜溜离开的样子。 可惜秦琅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样子来,对于他奉上的礼物也看都没看。 “多谢卢公今日带河北的士族乡亲们前来送行,这份心意秦琅心下铭记,天色不早我也就不多留了,得赶着太阳不大多赶会路。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我期待在长安能够早点见到卢公!” 河北是这些人的地盘,但长安就是秦琅的主场了,秦琅这回敬邀请,让卢承庆有些讪讪。 本来他想先向秦琅展示下河北士族的厉害,然后再给点钱财礼物示好,先打一杆子再给两枣,教训下这年轻的将门子弟然后就算了,也不想结什么怨。谁曾想,这年轻人还挺有脾气,被赶出河北了还这么傲,甚至还反向他们下了邀请战书。 “好的,等三年守孝期满,卢某自然要去长安,到时定会登门拜访翼国公!” “好,我在长安等!” 秦琅打马离开。 队伍扬起烟尘,卢承庆等赶紧远远避开。 “这小子还真是个犟种啊,先前得罪了荥阳郑氏,后来听说把博陵崔氏也给得罪了,现在这是连我范阳卢氏也不放在眼里啊。真是无知无畏啊!” “一个蠢货而已!”几名卢氏子弟不屑说道。 第113章 孤亲守长安(第十五连更,求订阅!)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夏日炎炎,赶路十分辛苦。 返回长安的队伍庞大,又带着许多牲畜,于是只能每天早晚凉爽的时候赶路,尽量避开午间的烈日。 秦琅的两支亲军队,银枪效节队和黑云长剑队轮流开路。 “孝诚!” 午间,河北官道旁边一片树林里,秦琅躺在吊床上看到独孤燕云一身铁甲如标枪的站在那里为他守卫,不由的招手将他叫来。 “天气炎热,午间歇息,也解了铠甲休息会。” 独孤燕云原本是幽州边军游骑,据说还是前朝独孤太后的本家远亲,鲜卑血统的混血,高大魁梧勇猛绝伦,一杆凤翅镏金镗横扫无敌。他在被安排巡逻缉私时,屡屡拦截擒拿走私者,代州都督下的那队边兵走私是被他拿下,还有一次更是带着九名手下把整整三百名突厥胡骑走私者擒下。 这彪悍的战力令秦琅对他刮目相看,最后直接把他从幽州边军特调到镇抚司,成为自己的亲军护卫,秦琅还以他为队正,组建了一支新的亲军队,赐名横冲落雁队。 这是一支骑兵队,个个骑射超群,铁骑横冲直撞,弓弩落雁穿雕。 “司丞,职下有任务在身,不能轻离。” 独孤燕云依然站立如枪。 秦琅翻身起来,给他递过去水壶,新打来的泉水,冰冷透彻。 独孤燕云看了眼,最终还是接过饮了几口。 秦琅见他尽忠职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躺回自己吊床。树林里挺阴凉,大家或在睡觉,或是在小声聊着天。 秦琅睡不着,便找独孤燕云聊天。 独孤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聊了许久,秦琅倒也终于知道眼前这位猛人为何他遇到时才只是个火长了,这人本事没的说,但就是有点自恃身份,或者说总是挂念着自己是八柱国独孤信的后代,平时吧跟其它人总是不太合群。 尤其是这人好干净,喜奢华,还好酒。哪怕都只是个火长了,还总是要一副王公子弟式的讲究。 军旅之中,没那么多条件讲究,大家都比较随意,偏偏他平时总是十分讲究,身上的铠甲衣袍总是要锃亮整洁如新,经常要洗澡等。 他的这些行为,让其它的同袍们总觉得他瞧不起他们,毕竟绝大多数府兵其实都只是小地主自耕农子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贵族官员后代,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除此外,独孤燕云打仗虽猛,却有点嗜杀,出手不留情,平时冷淡不合群,不喜欢去讨长官喜欢,于是乎这种人就被视为是刺头,甚至被上司觉得藐视上司,然后兜兜转转虽屡立战功,可每次都会被以各种理由处罚,导致从军多年还只是个小火长。 不过秦琅倒觉得这人挺不错,他更看重的是独孤燕云的本事,所以了解后觉得这人没大问题,便把他调了过来,还让他为首组建了横冲落雁队。 一路南下,每天的日子都很简单枯燥。 天不亮赶路,到了半晌时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息避暑,等到太阳西斜再赶一段路。 每天走走停停,因为队伍人多倒也不寂寞,偶尔还会有不长眼的贼匪过来打个劫,给大家添点乐趣。 把那倒霉不开眼的贼人俘虏,贬为奴隶,负责每天宿营时砍树挑水喂马挖茅厕立营栅,有时还会顺便去把他们的贼穴给犁一遍,顺便赚点外快。 罗通与李存孝两个孩子一路倒是有伴,窦红线留在河北,但同意秦琅把罗通从洺州南阳公主那里接去长安。 有空时教教他们武艺,或是读书识字绘画,两孩子虽年少,但都挺勤快努力,每天自己骑马同行。小突厥李存孝不会武,但很认真的学,他比罗通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更多,这孩子知道自己无法跟罗通比,虽然年纪差不多,可罗通已经是国公爷了。 长安。 李世民正召集重臣大将们在东宫议事。 凉州、灵州、并州越来越多的情报奏入长安,显示突厥的入侵迫在眉睫。 突厥还未越境南下,但朔方反王梁师都已经先一步出兵了。 李靖奏报,梁师都集结兵马八万,兵临夏州。 李世民召集群臣,不仅限于三高官官和东宫班底,许多重臣大将皆被召入宫中共议军事。 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江夏王李道宗、驸马都督柴绍、司徒窦轨等皇亲国戚也都参会。 殿中,并州总管李世绩派来的参军刘仁轨正在做报告,“曹国公已下令并州以北五州共计三十四县百姓,人口一万七千九百余户,尽数迁往雁门关以南。其存粮两万四千余石,牲畜牛马六千八百余头,也皆随人口迁入雁门关以南。来前曹国公让臣奏告太子,若北虏果真借我河东南下,那么管教他饿死在雁门关以北,绝不让其过雁门关。” 曹国公便是并州都督李世绩,坐镇太原。 他现在代北搞坚壁清野,就是要不给突厥人可乘之机。 清空代北,然后坚守雁门关、楼烦关一线,以并州太原为支撑,打一场防御战。 李世民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坚壁清野,如此一来,一万余户近十万人口被迫背井离乡,如此大规模的迁徏避难,百姓要吃多少苦。我担心饿不死突厥人,倒会饿死无数背井离乡的代北百姓。” 刘仁轨忙道,“请殿下放心,曹国公早有准备,代北五州百姓南撤,着并州等五州各对口安置一州百姓,原代北各州县官吏,依然要继续统领民政,治理刑狱。并州等对口诸州,也会安排南撤百姓垦荒屯田等,并会拔给粮食以维持生活,绝不是不管不顾。” “南迁百姓一路上的牲畜死伤,也会由并州大都督府照件赔偿。” 新任民部尚书裴世矩皱眉道,“现在这季节,百姓垦荒屯田也来不及了,起码损失一季收获,官仓存粮也支撑不了多久。” 裴世矩原本是隋朝是杨广的心腹重臣,曾被称为五贵,此时已经是七十多岁年纪了,不过这人擅长外交,本事还是很强的。如今取代郑善果主持民部,他对于钱粮这块自然比较关注。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则直言,“南迁虽苦,可总比将他们遗弃在代北,被突厥人掳掠强,暂时苦一点,等我们打败了突厥,到时他们就又可以重返故地家乡,恢复生产了。” 裴世矩却并没有给长孙无忌这位太子第一心腹面子,直言道,“我还是觉得李世绩在并州的这防突备战有些消极。这方面还不如那位十六岁的翼国公,他在幽州可没有搞什么坚壁清野,移民南迁。” “幽州这次本就不是突厥进攻方向!再说了,幽州有长城护卫!”长孙无忌反驳。 “幽州都督府六州,可不在长城之内,北燕州不就跟云朔诸州一样都是在内长城外,外长城内吗?可有听到说北燕州坚壁清野移民南迁了吗?没有,我民部接到的报告,是秦都督不但没有向朝廷要半点钱粮支持,甚至还主动想办法在北燕州等长城脚下开辟边市,征收课税,甚至还让商人运粮到边镇换盐茶引文,秦都督的幽州都督府下没撤一个百姓,反而还清理整顿边镇,征召团练,使的现在幽州都督府有边兵土团五万镇守边境,甚至刚还接到报告,说秦都督,不现在又是秦司丞了,他回长安时还带回来几千匹马,数千两金银等回朝,以助朝廷。” 这番话一出,大家都有些哑口无方,虽然也有不少人觉得并州和幽州的情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起码表面上听起来,幽州这边做的确实比并州那边好。 并州大都督府,只是把代州都督府下的几州关外百姓通通一撤了之,而人家却反而还能增置兵马,反哺朝廷。 李世民听了不由的莞尔,他挥了挥手,“秦琅在幽州确实做的出人意料,但并州这边情况确实比幽州面临压力更大,坚壁清野的策略还是值得肯定的。” 大司马杜如晦这时也出声道,“此番突厥来犯,朝廷多番商议战策,最终定下的决策不过是紧守边隘,纵敌深入,坚壁清野,以待敌怠十六字而已。秦琅在幽州是紧守边隘,李世绩在河东是坚壁清野,李靖在灵州是纵敌深入,秦琼在凉州是以待敌怠,都做的很好,并没有对错之分。” 做为兵部尚书,杜如晦眼下压力很大,“据各方奏报的敌情,如今估算,此次除了梁师都的八万人马外,突厥颉利可汗当会有二十万骑南下。如此兵力,比武德八年那一次规模更大,眼下朝廷实在难以正面击溃敌人。” 李世民点头,“克明给大家介绍一下朝廷的部署计划!” “兵部的计划是两部份,一是据关城险要固守,让牛进达苏烈守幽州,令李世绩张公谨守雁门太原,令李靖秦琼守灵武,紧守关隘,不得轻易出战。另组建几支机动军团,以随时支援策应,以霍国公柴绍所部,蒋国公屈突通所部,燕王李艺所部分别策应三个方向。” “为保万一,应敕命张公谨移师太行一线,随时策应支援幽州。另遣任国公刘弘基独领一军出秦、陇,策应秦叔宝的兰州、凉州。” “若是万一突厥军突破关中西北门户,则当立即下令长安北面各州县村镇百姓,将粮食牲畜等尽迁入城中躲避,务必保证野无余资。” “另外,朝廷当派一军出渭西以资武功,以确保京西安,目前长安已经集结兵马五万七千人马,城内粮械充足,可坚守三月有余,东西勤王之师,最远二十天当能赶到长安城下,待敌粮尽,则我军反击,当可一鼓而下。” 李世民苦笑。 杜如晦的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但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们面对突厥的大举进攻,只能分兵防守,不敢野外决战,更不敢主动御敌于国门之外,只能任人家一路大摇大摆的杀到长安城下来,寄希望长安城高墙坚,然后聚军围攻。 “孤十六岁起兵作战,还从没有打过这么窝囊憋屈的仗。” “殿下,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是直接与突厥战于边关,胜算太低,一旦兵败,则危矣。” 李世民叹气。 杜如晦又道,“现在关键是是否要发出面动员征发令,将关中之地以及荆襄等地统军府的府兵尽数征集。以现在的兵力,若要对付二十万突厥大军和八万梁师都叛军,还是十分吃力,凶险万分。” “我军骑兵方面实在对比太过劣势,突厥骑兵可来去如风,难以防御,甚至若是到时突厥粮尽时撤退,我们也难以围歼追击。” 杜如晦等制订出来的计划,也只能是结硬寨,打呆仗,希望能够以更多数量上的兵马,和各处的关城隘口来把突厥军围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谏议大夫王珪高声反对。 他原是废太子建成心腹,当年杨文干叛乱事件后,被皇帝李渊以离间皇帝骨肉之名被流放出去,如今被李世民征召还朝,并授以五品谏议大夫之职。 “殿下,杜公,臣请问,若不征发荆襄等地府兵,朝廷能不能守住长安?” 李世民霸气的道,“突厥若突破外围防御,孤将亲统领长安附近兵马守卫长安,迎战突厥!” 当年突厥大举入侵,李渊等吓的准备迁都襄阳避战,也是李世民坚决反对迁都。 如今再次面对突厥人的入侵,甚至比那一次更严峻时,李世民表示了抗战到底之心。 王珪听到这话,对李世民欠了欠身,“既然太子殿下认为能守住长安,那么臣以为实不宜再征发荆襄等地府兵了。” “为何?” “臣不久前刚自外地返回长安,一路所见,感触极深。连年征战,使的各地人丁锐减,就算以关中为例,贵为京兆都师,武德元年一府之丁不过万余。朝廷征薛举去其一成,征刘武周,再去一成,征王世充窦建德,又去两成。” “而今年,眼见山东河南将起大灾,便是扬州东吴这富庶之地,今年也有歉收之端倪,今年只能指望着荆襄之地能略多些收成,以匀给其它地方一些赈灾口粮。若是现在把荆襄之地的所有军府征发起来,那数万的府兵,十余万的民夫一动员,则今年的秋种便要耽误了!” “我们不能光顾着眼前,还得看到归更长远些。” 李世民紧皱眉头。 他听出了王珪话外之音,“谏议大夫难道认为此战,我大唐倾国之力,依然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李世民和杜如晦长孙无忌等多次商议,拟定的战略,最终的目的是要引敌孤军深入,最终集结大军关门打狗,围而歼之,是要重挫颉利,要大胜的。 可现在王珪这话,却无疑是对此表示怀疑了。 李世民对自己统兵作战很有信心,之前所有的策略也是围绕着如何击败突厥重创突厥的,可现在。 “殿下,国朝方立,四海方平,今年又将有大灾,更加上京师、幽州之乱,人心不稳,此时制订战略,臣以为当谨慎保守一些,未算胜先算败,当审时夺势,量力而行,切不可孤注一掷。” 败? 李世民之前从没想过,可现在王珪提醒了他,万一败了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李世民突然感觉到一阵阵心底发凉。 刚刚经历玄武门宫变夺权的他,能否承受的起这一败呢? 良久,李世民点了点头。 “谏议大夫言之有理,此事容孤再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第114章 忍无可忍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丽正殿,观音婢见丈夫脸色苍白的回来,径直坐到榻上便沉默不语。 “二郎,可是哪不舒服?” 李世民抬头,望着关切的妻子,“观音婢,说此次突厥入侵,孤会败吗?” “二郎为何如此说?” “孤之前拟定计划,欲与突厥颉利可汗二十万骑在长安城下决战,可今日殿上听王珪一语提醒,突然担忧起来。若是朕不能胜呢?” 李世民统兵多年,并不是没有败过,当年征讨西秦霸王薛举之时,便曾经遭遇了他这一生最大的一败,浅水源之败,那一战唐军几乎尽没,八大总管被擒。 虽然事后朝廷诏告,说此战非秦王之责,因为他当时突患疟疾,无法指挥军队,由刘文静代为统领指挥,结果他轻敌冒进导致大败。可事实上,那一战虽非他指挥,但当时唐军久困在外,就算他不病,可找不到决胜之策也一样要败。 那一战之后,李世民征讨刘武周,平王世充,败窦建德,破刘黑闼,所向无敌。 但此后他指挥的与突厥的几次交战,虽有小胜却没有取得过决定性的大胜,突厥不比刘武周王世充等,突厥铁骑之精锐,就算是当年杨广之时,以隋之强盛,亦曾有过被兵围雁门的惨状。 当年李家太原起兵入关中建唐不久,突厥军就南下攻入太原,李家根本无力抵抗,最后不得不献金银钱帛子女求和。就算到如今,大唐立国已经九年,但每年大唐都还得向突厥进贡金银财物,以求得边境安宁。 就这样,突厥还连年入寇,动不动就引兵入境劫掠,几次都打到泽潞,进入河东河北的腹心之地。 观音婢没料到向来自信的丈夫,会突然产生这样的自我怀疑。 她靠近丈夫,温柔的为丈夫揉捏肩颈。 “妾身只是后宫女子,不懂前朝之事。但也知道军略战策,当询问朝中大将,尤其是前线大将们的意见。二郎何不派使者前去询问凉州秦琼、灵州李靖、并州李世绩等意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也觉得孤打不赢这一仗呢,那怎么办?”李世民扭头问妻子。 “如果大家都认为没把握,那就不打。” “不打?” “当年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也有白登之围,刘邦被困平城白登山七天七夜,后来采陈平之策才脱离险境,最终与匈奴订立盟约,以宗室女和亲冒顿单于,此后以长城为界,休养生息,最终才有了汉武帝时的大破匈奴!” 李世民一声叹息。 “当年我与父亲在太原起义兵之初,便向突厥始毕可汗借兵,此后突厥要求的金银赏赐越来越多,甚至后来见我大唐有统一中原之势,更不顾盟约屡屡入侵,刘武周、高开道等都得到过突厥的公然扶持,为了能够早日结束中原纷乱,我大唐一直隐忍,对突厥的无礼要求百般忍让,九年了。” 李世民咬着牙道,“九年,突厥一直百般欺迫。” “二郎,若是没有把握,那何不再隐忍几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不也终灭吴国吗?三千越甲终灭吴,百二秦关终属楚啊,九年都已经忍了,何不再忍几年?” 李世民咬牙,“孤不甘心!” ······· 洛阳,北邙山。 秦琅带着罗通登上北邙山,来拜祭他的父亲。 这还是罗通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的坟墓,过去他都只是在洺州的猛将庙祭祀父亲。 “太平郎,给父亲磕头!” 年幼的罗通跑拜,秦琅的义子李存孝也跟着磕头。 “行俭,也来磕个头。” 秦琅招呼一个七岁的孩子,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比太平郎大几岁,却跟李存孝差不多。 他便是秦琼再三交待要秦琅寻找的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的弟弟,通过镇抚司的大网,功夫不费有心人,终于还是在洛阳北面的卫州找到了他。当年裴仁基的一个亲兵带着他逃离洛阳,跑到怀州河内城乡下,不久他病死,裴行俭便由他的亲戚抚养。 那人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当年隋朝大将裴行俨的幼子,还只以为是他亲戚的孩子,就这样数年过去。若不是镇抚司力寻找,通过点点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并最终通过孩子佩带的一件裴仁基遗物确认,只怕还真就从此在那长大了。 一壶国公酒,一柱香。 当年天下的两大万人敌猛将裴行俨、罗士信,如今都只化做了北邙山上一撮土。都说北邙山上坟最多,埋葬过无数的帝王将相,可历史如烟,多少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还在世上流传呢。 祭拜完下山。 洛阳城中,阿黄正忙着将一些幽州带回来的马匹奴隶等出手,洛阳做为隋朝都城,就算如今改朝换代,但居天下中心的位置,尤其是南北运河在此附近联通,因此现在还是很热闹。 失去了政治中心的位置,这里却隐有成为天下经济中心的趋势,金银钱帛、粮食商货,皆汇聚于此。 秦琅他们带来的那些好货,很受欢迎。 听着阿黄兴奋的禀报,秦琅有几份索然。 “三郎,太子殿下的口谕,给的。” 李世民等不到秦琅回京,干脆派人来路上找。 来宣上谕的依然是郑玄礼,这个家伙现在沦落为秘书省的秘书郎,清水衙门里的冷板凳,还总被派来跑这样的苦差事。 听完上谕,秦琅陷入沉思。李世民派郑玄礼日夜兼程的赶来,只是为问他关于迎战突厥的建议。 “问我建议?” 秦琅苦笑,“臣的建议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而已,他要战,便来战!” 郑玄礼望着秦琅,“翼国公的回复便是这吗?” “嗯,没错,就这句话,替我转告太子殿下。再加一句吧,和平是金银钱帛求不来的,和平只能是打出来的。” 郑玄礼点了点头,郑重的拿笔将这两句话一句不落的记下,还拿给秦琅看过,秦琅点头,他撒了点香灰在墨上,然后合起,倒热蜡盖印封口。 “殿下交代见到翼国公,催下翼国公早点回京,说如今长安那边,需要翼国公。” 说完,郑玄礼不敢逗留,转身出门骑上马,便打马回长安。 三天后,灰尘仆仆的郑玄礼把那封信交到李世民手里。 打开看完,李世民不由的轻笑了笑。 “年轻人果然还是锐气十足。” 李世民这些天不仅向那些边帅大将们派人问策,而且也发下太子令,长安百官皆需要上表陈明自己的建议,甚至向外地州县刺史都督县令等问策,让他们上书言事。 百官们章表如雪,但李世民印象最深的还是镇抚司主簿马周的一封奏表,马周上表进谏,劝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专事征伐的秦王了,而是监国摄政的皇太子,凡事要从大局着眼,并说现在国家当下最紧要的任务是体恤民力,休养生息,所以要止征伐,兴文事,不要再一味的兴兵动武了。 这道奏章让他对秦琅的这个七品属下感了兴趣,派人仔细的调查了他的注色经历,知道眼下秦琅在外,镇抚司主要是由他在协助秦用主持镇抚司日常事务,而且此人能力不错,把镇抚司打理的井井有条。 马周还主持修建了长安的钟鼓望楼体系,在原来的武候街铺之外,建立了许多高大的钟鼓楼,上面置以钟楼军士。一改过去派武候巡骑传令开闭城门的做法,改用钟鼓传令,鼓声开启城门坊门,钟声为宵禁警令,并设计了一套旗帜灯火讯号,用以钟鼓望楼之间的信号传递,使的长安城这座巨大的都城里,讯息传递速度加快了许多倍,他甚至还设计了城门左进右出,车马在道路上一律靠右行的交通新规,使的长安城门、街道上的秩序大好。 李世民特召马周进见,在与他面谈了一个时辰后,对马周越发赞叹。 “这秦琅从武候街铺里捡下一个醉鬼,居然如此有才,真是了得。” 一个喊打,一个却说不要打,不过两人说的各都有理。 拿起笔,李世民亲笔写下一道太子令,授镇抚司丞马周,门下省值班侍奉,这也是个临时性的差事,跟当初秦琅的门下行走差不多,就是让马周随时在门下省候见,以备咨询参谋。 一个小小镇抚司主簿,能得到太子如此青睐,极为难得。 “再派人去催下秦琅,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路上慢慢悠悠,居然还沿途做起买卖来了,真是不像话。”李世民叫来郑玄礼,让他再去洛阳催秦琅。 郑玄礼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违背,只好勉强应下。 洛阳城里,秦琅再次见到销瘦一圈,两条腿叉着走路的郑玄礼,听完李世民的口谕,秦琅当即动身。 七月二十九日,秦琅终于返回长安城,一入城,还没来的及先去平康坊家中见玉箫,结果东宫的使者已经在半路上把他拦下了。 “太子殿下知返京,召立即进见。” “我回家先换身衣服可好?” “不行,太子让立即进见。” 秦琅叹声气,只好跟着往东宫去。 一入东宫,他被内侍引入显德殿。 第115章 突厥饮马渭河北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显德殿里,气氛凝滞。 秦琅入殿,看到此时殿中聚集了三十多名文臣武将,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严肃。 李世民看到秦琅入内,对他招了招手。 秦琅看到老程今天格外认真的跪坐在那里,于是便凑到他旁边坐下。 “程叔,发生何事,大家这么严肃?” 老程一改往常见秦琅时的那副轻松模样,“突厥人来了。” 今晨,驻于长安西北的尉迟恭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紧急军情,颉利可汗的突厥大军前锋出现在了长安以北的高陵、泾阳一带,延州、原州、绥州、岐州一带也纷纷出现了突厥的骑兵大队! 秦琅迅速在脑海里显示出一副关中地图,然后一一找到程咬金说的那几个州,延州、绥州等离长安还算有几百里路,可泾阳、高陵是什么鬼,那就在长安北面,就隔了一条渭河啊。 “这么快,难道边关俱已沦陷?凉州没事吧,我阿爷可还好?”秦琅赶紧问道。 程咬金摇了摇头,“这次我们边境上守的很好,诸将奉太子之令谨守边关大城,守城不出。” “那突厥人这是?” “他们没攻城,绕城而过。” “绕城而过,颉利这是疯了?” 颉利疯没疯不知道,但目前各地奏报上来的突厥大军数量是十八万到二十四万之间,但其中有没有包括朔方梁师都的八万兵马,还不确切,此外,颉利汗帐的位置也还没有确定。 殿上。 李世民正在听取江夏王李道宗的军情简报。 一副巨大的地图挂在那里。 “先前梁师都发兵八万攻打夏州,后方统万城空虚,但李靖判断颉利大军已至边境,正窥视灵夏,有意用梁师都引诱守军出击,然后以骑兵军团突袭夏州或灵州,以夺取朔方重镇,做为其南下支撑点。” “李靖因此命令军坚守不出,梁师都佯攻夏州,其实也是实攻方向,但其始终未能引出灵州的李靖,颉利诡计不成,又进攻夏州不利后,便大军干脆绕夏州而下,直奔长安而来。” 李世民点头,看表面此次突厥大军迅速抵达长安附近,是李靖这个灵州都督不肯增援夏州,没能拦截住从夏州方向南下的突厥大军,有纵敌之嫌,但实际上李靖是严格遵守了李世民的战略部署。 “眼下突厥大军虽然已经抵达长安附近,但我北部防线还是完整的。榆林虽然失守,但榆林地处平川,无河流山川之险,无长城之阻碍,且城池不大,榆林也是历来突厥南下入寇的必扰之地,人口牲畜年年南迁,如今一片凋零,粮草牛羊均极其贫乏,颉利拿下了榆林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无法为三万以上的军马提供粮草支持,更别说三十万大军。” 他缓了一口气。 “突厥颉利与走狗梁师都联兵三十万南下,气势汹汹,可实际上却是行险用兵,过去突厥南侵,都是劫掠边境,然后逼迫我们献金求和,而这次,他居然想要兵临长安,那就是作死。” 突厥以游牧为主,不事耕种,这次选择在秋季入侵,此时突厥人的战马吃了草籽正是骠肥体壮之时,就算长时间作战,战马也能支撑的住。但是朝廷这次河东、灵武两个方向重点布防,封死了突厥迅速突进的道路,这使的现在颉利选择从夏州一线南下,这其实是最差的一条攻入长安的路线,沿途要翻越戈壁荒漠,要翻越黄土高原,这是最贫瘠的一条路线,根本无法为颉利的大军提供粮草支持。 现在颉利虽抵达长安城下,可是灵、夏、秦、凉、泾州这五大战略节点一个都没丢失,都完整的还保存在唐军的手里,尤其是现在唐军与突厥军还未交战,实力保存完整。 因此虽然颉利兵临渭河边,但李世民还很镇定。 “朔方梁师都未能攻克夏州,所以就凭他本身的粮草,自己都供应不足,更不要说供应二十万的突厥大军直抵长安做战。” 李世民越说越兴奋,一拳砸在几案上。 “颉利单刀直入,看似凶猛无比,可实际上却已经是孤军深入,他就算来到长安城下又如何?孤亲自坐镇指挥防御长安,只要守上半个月,颉利拿不下长安,光靠骚扰乡村根本无法支撑起其二三十万人马的日常用度。” “诸位,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颉利抵达长安城下,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了。他来的军队越多,我们胜算就越大。”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李世民说的没错啊,谁打仗敢这样绕过边防无数城池大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穿州过境的直入腹心数百里? 颉利太浪,竟然敢越塔,还强上高地? 虽然在过去,突厥人也数次采用这等战术深入河北河东等地,但不同在于,深入河东河北腹地,朝廷重点守幽州、太原、洛阳、潼关、长安这些地方,他们可以来去自如。 但现在这次他们来的是长安,这是大唐都城,是必守之地,再一个,关中是大唐最核心地区,大唐的军府在长安就有二百多个,另外番上府兵和北衙军还有数万呢。 古代打仗,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攻防战? 为什么有的时候死攻死守一座关城要隘?难道就没有其它路可走了?当然有,但问题是,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如果敢绕过一座坚城堡垒,那么的后路就等于被断掉了,的粮草辎重就别想安通过,所以越是那些大城重镇,越必须拔除攻占,否则,有这样的重镇大城做支撑,那后方就别想安宁,后勤粮草辎重也别想通过,甚至随时可能要被断后路,包饺子。 可突厥人借着骑兵机动迅速,居然想来个斩首战术,直突长安城下,以十几二十万的骑兵赶在外围的兵马回援前攻破长安城。 可是他们没想过,颉利的大哥十几年前就玩过这招,当时是突袭雁门,围隋天子杨广,可是猛攻许久,都始终拿不下雁门城。 雁门只是边疆上的一座城池,始毕几十万人马都拿不下,现在长安这样的大唐都城,颉利十几万人就想拿下? 不过秦琅也看出来,这招还是很危险的,放突厥军直抵长安城下,而不是步步拦截,层层阻击,虽免了跟突厥在野外大战的不利局面,但万一长安城没顶住进攻被攻破了,那就真玩砸了。 “此刻起,孤授任江夏王为长安城最高城防主官,由他负责长安城防一应事务,长安城内城外,所有兵马,此刻起不管原来是元从禁军,还是南衙禁军,不管是哪个卫府的,统统重新整编,皆交由江夏王提调节度,原在京各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皆俯就统军、别将之职。” 让正三品的大将军,三品的将军来当统军,别将,这可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法了。 “秦琅,暂由检校东宫左司御率,统领太子旅贲军,护卫东宫。” 整个长安的军队,李世民就留了一个旅贲军护卫东宫。旅贲军是东宫六率中的左右司御率的军号,从十二卫到东宫六率,都还各有军号。 比如左右骁卫,军号豹骑,左右卫,军号骁骑,左右屯卫,军号羽林。 而东宫六率里左右率军号超乘,左右司御率军号旅贲。 程咬金率领的超乘军都已经编入到李道宗的长安防卫军里,李世民身边就剩下百骑和旅贲。 百骑交给侯君集统领,旅贲交给秦琅。 秦琅也没明白,怎么李世民选中自己来临时统领旅贲军,但既然点了他名,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当即和侯君集上前领命。 此外长安的原北门屯营,南衙番上府兵等,各内卫翊府等,都划到李道宗麾下指挥,一千人一营,由一位大将军或是将军担任统军,由中郎将担任别将。 “孤已经传令李靖镇守灵州不动,刘旻镇守夏州不动,李艺镇守泾州不动,牛进达镇守幽州不动,并调其它诸路兵马勤王长安。” “凉州都督秦琼率三万兵马沿泾河河谷东进,驸马都督柴绍率兵两万渡过渭水向岐州地界进发,洛阳的屈突通率洛阳集结的五万大军向潼关赶来,最多七日,可抵达京郊。” 并州都督李世绩,代州都督张公谨已经率八万大军离开太原南下,最多二十几日便可抵达。” “都督任瑰率领的三万兵马此刻已然渡过漳水,这一路最慢,但一月内必达。” 李世民之前听取了马周、王珪、戴胄等大臣的建议,没有向荆襄淮南江南等地征发府兵,以确保今年南方的生产不会耽误。 秦琅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下,四路边军不动,约十万人。五路边军南下勤王长安,勤王军共计二十一万。 这里面估计还有部份辅兵乡勇在内,但确实已经不少了。 勤王军最快的七天内可抵长安附近,最迟的得一个月后才能从河北山东赶到。 大战在即,李世民部署战略后,开始给秦王府心腹旧部们加封官职。 长孙无忌加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恭进右武候大将军,程咬金进右武卫大将军,段志玄为左骁卫大将军、侯君集授左领军大将军,刘师立检校右武候大将军,张亮检校左卫大将军········ 第116章 临危受命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因为秦琼和尉迟恭两员心腹大将都不在长安,领兵在外,李世民还特意让另两个心腹张亮和刘师立暂时检校两卫大将军,把这两卫依然交到自己心腹手里。 等商议到最后,李世民召侯君集与秦琅留下另有交待。 侯君集领百骑负责护卫太极宫里皇帝的安,而秦琅领旅贲军则负责太子妃和中山王承乾的安。 秦琅看了眼侯君集,这家伙上次玄武门之变时就是奉命带死士攻入长生殿,软禁了李渊,现在李世民依然还是让他带上百骑去‘护卫皇帝’,看来是担心在这个关键时候皇帝有什么想法。 至于他被安排去保护长孙太子妃和承乾,估计一来是上次玄武门之变时他救援过宏义宫秦王府,二来自己现在是东宫女婿,关系更亲一些。 侯君集也瞧了秦琅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对李世民道,“殿下,臣以为如今这个时候,有一件事情其实更是当务之急,不能再等了。” “什么事?” “让陛下退位为太上皇,让殿下登基即位。”侯君集直言。 李世民一怔。 “殿下,眼下突厥兵临长安城下,这种时候只怕有些人又会起什么非份之想,与其日夜提防,还不如直接请陛下传位给殿下,如此一来,殿下登上大宝之位,便彻底堵死了那些人的妄想,也能让朝野上下军民一心,更加心抵御突厥。否则,若是到时颉利可汗兵临长安城下,打出什么不好的旗号来,咱们便会进退两难,臣请殿下三思!” 自六月初四玄武门之后成功,到现在转眼也已经过去快两个月时间了,这些日子里李世民忙个不停,中间还发生过李瑗王君廓谋反事件。 但总算还是把局势安稳下来了,若是没有颉利入侵,原本李世民与心腹们的计划是在明年正月初一即皇帝位的。 现在侯君集这个时候提出这事,李世民既意外,但又不免十分满意,侯君集果然还是自己的心腹肱骨之臣啊,能够为他操心这些问题。 李世民抬起眼皮,瞧了瞧秦琅。 结果发现这个女婿居然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样。 这小子,当初劝自己抢先下手可是上窜下跳,怎么现在倒这么淡定了? “怀良?” “殿下?” “君集所言,觉得如何?” “侯大将军说了什么?刚才臣一时走神,没听清。”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侯君集则直接又把话说了一遍,秦琅故做深思状,好一会才道,“殿下,臣以为啊,这传位之事啊,若是能够由皇帝陛下主动提出来,然后太子殿下再推辞几番,最后无可奈何之下,临危受命,这才是最恰当的。” 李世民怔了一下。 侯君集也愣了一下。 两人思索了一下,才发觉秦琅说的居然非常有道理,若是由皇帝主动提出传位太子,并且太子还推辞再三,那么如此一来,就能向天下臣民们显示出太子并非那种贪权夺位之人。 甚至还能体现出父慈子孝的一面来。 端的是神来一笔,绝妙计策。 李世民不由的拍手称赞,“好,既然这事情是三郎提出来的,那就不如由去想办法,让陛下主动提出传位。” 秦琅顿时恨不得给自己抽十几个大嘴巴子,这没事瞎得瑟个啥呢,好好的给自己又揽这么一个任务来。 劝李渊主动退位啊,这任务是那么好完成的吗? “殿下,侯大将军正好要护卫陛下,不如就让侯大将军捎带着把这事办了好了。” 可李世民却道,“这事君集不太合适,现在也是陛下的孙女婿了,还没有去拜见过陛下吧,正好带长乐去拜见陛下,然后把这事办了。” 秦琅一张苦瓜脸,“殿下,我人小言轻,这种大事我觉得要不请几位宰相出马?” 可李世民却道,“这事情还是不要搞的太过兴师动众了,也别推三阻四的,痛快点。” 见状,秦琅只能无奈的点头应下。 “那臣试试。” “局势紧迫,若大战之前能完成此事,对局势能有些帮助,明白吗?” “怀良,镇抚司里那个马周,孤很欣赏,是个人才,孤打算把他调走,没意见吧?”李世民突然转移话题。 这事秦琅倒没想到,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历史上虽然马周没遇到自己,但他遇到了中郎将常何,在常何府上做门客,后来有次李世民让臣下上表进言,常何大老粗哪懂这些,于是马周为他写了一篇表章,进陈了几十条建议,李世民看后好现条条都十分好,于是怀疑这不是出自常何之手,召来常何询问,常何倒也光棍,直言是自己门客代自己所写。 于是李世民召见马周,与他一番长谈之后,立即授给马周官职,此后马周平步青云,最后一直做到了宰相之职,可惜因为得糖尿病死的早。 想到这,秦琅心里记下,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劝说一下马周,以后酒少喝点,否则这糖尿病一得上,又好饮酒又忙于工作,只怕还得英年早逝。 “还有魏征,他这次随去河北,也是表现十分出色的,魏征这样的人才,放镇抚司里委屈了,事实上,继续做太子詹事主簿也是委屈的,孤打算把魏征调任秘书监,参预朝政。” 这下秦琅是真惊讶了。 太子詹事主簿不过从七品小官,而秘书监可是从三品职,是秘书省的长官,就算让魏征以低阶任高职,可这也相差太多了。更何况李世民居然还要给魏征秘书监后加一个参预朝政的衔。 这玩意可不得了,相当于列席常委会了,几乎相当于半个宰相了。 原建成的太子中允王珪现在不过是五品的谏议大夫,为何给魏征这个原太子冼马这样火箭式的提升? “殿下,魏征河北之行论功提升了散阶两级,但现在不过是正七品下本品,授秘书监有些不太合适吧?”秦琅小声的道。 “孤不是听说与魏征关系很好,还合伙酿酒办酒坊,怎么现在却不愿意他高升?” “这倒不是,魏征确实很有本事,也很正直,只是我怕殿下这升他太快,引的别人非议妒忌,倒是对他影响不好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 “孤都不怕,魏征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所有人都妒忌他又如何,他只要干好本职差事就行了。” 秦琅心里一听,卧槽,李世民还真无情啊,这么一来,魏征以后还真就只能当孤臣了。 他心里为魏征默默念了声自己多保重吧老魏。 出了显德殿,秦琅奉令到丽正殿去拜见长孙太子妃,长乐郡主李丽质早已经在母亲身边等候秦琅多时了。 “三郎哥哥,有没有给丽质带礼物啊?”长乐笑着问。 秦琅便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递上。 “我在幽州寻得一物,特意为此物设计了一样饰物,在洛阳请了有名的大师打制而成,特意为郡主准备的。” 李丽质听说,十分欣喜。 “原来三郎哥哥真的为丽质准备了礼物呢,还这么用心,是什么啊?” 她蹦跳着过来,欣喜的伸手接过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 “哇,是指环呢。” 长孙太子妃也好奇的望来,却见打开的锦盒里放着一只指环,黄金打造的环圈,然后上面镶了一个黑色的珍珠,那珍珠十分美丽,镶在指环上更衬的这指环与众不同。 何以道殷勤,绕指一双银。 向心爱的姑娘赠送戒指是古代早已有之的事情,甚至魏晋南北朝流传下来的许多诗词里还有诸多记录。 在唐代,戒指称指环,也是定情信物,故此未订亲的姑娘是不能戴指环的。隋代有位叫丁六娘的姑娘写过一首诗,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说的就是这个。 指环虽小,但在那些姑娘们的心里,却代表着美好的爱情。 这枚独特的黑珍珠指环,那么的与众不同,李丽质十分喜欢,立即就要秦琅给她戴上。 “三郎帮我戴上!” 秦琅呵呵笑着接过黑珍珠指环,亲自为李丽质戴上。 “哇,刚好呢,三郎哥哥,好合适啊。” “我特意交待匠人师傅按的手指尺码订制的,自然合适。” “三郎哥哥怎么知道我手指大小。” “上次我们拉钩时我就记下了。” “哇,三郎哥哥好有心啊。”小女孩满脸笑意,笑靥如花。 长孙太子妃看着秦琅对女儿温柔的样子,心中觉得十分温暖,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也套着一枚黄金指环,指环上还镶着一枚红宝石,这枚指环,正是当年刚订婚时丈夫送给他的礼物。 多年过去,丈夫送过她无数的礼物,各式各样的首饰,许多都比这件更华丽,可她却始终还戴着这枚指环。 自己会戴它一辈子,直到生命最后一天,并最终将它带着到黄泉之下吧,她想着。 “郡主,当我在幽州看到这枚黑珍珠的时候,便觉得它是那么的与相似,同样的美丽,同样的独一无二。” 把丽质哄的开心无比后,秦琅向长孙妃提出了太子让他带丽质去太极宫拜见皇帝的事。 长孙想了想,“还是我带们过去吧!” 她担心太上皇会为难秦琅。 第117章 平凡之路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极宫内。 李渊身着睡袍歪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一名乐女弹着琵琶。 内侍赵雍近前,“宅家,太子妃来拜见。” 李渊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抬手挥了挥,不耐烦的道,“不见。” “长乐郡主也来了,还有郡主的郡马都尉。” 李渊睁开眼,“是秦叔宝的那个庶出子?” 听说是太子妃带着秦琼庶子来拜见,李渊气的坐起,“朕待叔宝向来不薄,想不到六月初四日,他却如此回报我。” “那奴婢让他们回去!” “不,让他们来。”李渊想了想,咬牙道。 秦琅第二次踏入太极宫,上一次来时他顶盔贯甲提剑骑马而入,恍惚间觉得好像还是昨日,再进宫,李渊依然还是太极宫的主人,可却已经只是这座宫的主人了,他的影响力已经出不了太极宫。 太极宫诸门封闭锁死,锁眼里都灌满了铅,只留有北门玄武门可出入,但也门禁森严,玄武门日夜有李世民的心腹卫队把守,出入必须得有李世民的手令。玄武门外,左右各屯有一营北门屯营,原来的屯营兵士是天子元从禁军,如今皆换成了原来秦王府的玄甲骑,另有百骑统领。 穿过这一道道封锁守卫,进入宫里,当日玄武门内的临湖殿、海池、长生殿等战场,早已经找不到半点宫变痕迹,但是一路过来,也看不到什么内侍宫人侍卫。 宫里面原来的千牛、亲卫等俱调走了,现在宫里只有东宫左卫率的巡骑每日会过来巡逻几遍,宫里当值的侍卫不满百人。 就连原来宫里的宦官、宫女,也被李世民以体恤宫人宦官年老为由,将三千名宫人放出宫外,宫里一下子减少了大半人。 宫里们平时不敢随时走动,于是便越发显得萧条寂静。 地砖缝里居然长出了挺长的野草,也未有人清理,那知了一声声的叫唤着,再无人来捕捉。 秦琅东瞧瞧西望望,跟着太子妃母女身后不远,千牛备身程处默带着一队侍卫护送他们。 “最近陛下心情不太好,一会小心点。” 程处默腰佩千牛刀,凑到他身边小声提醒,“这两月宫里被杖杀的宫人宦官已经有十几个了,都是些小事,但被陛下杖杀。” “就今天早上还又杖杀了一人。” “为何?” “他服侍陛下吃早餐时放了个屁,然后就被杖杀了。” 皇帝吃早饭时放屁,那明显是无礼不敬,正常情况下也得受罚的,因为就算是朝廷大臣,在参加朝会时如果放响屁也是要被参的,可放个屁就杖杀,明显就过了。 程处默对兄弟秦琅倒挺照顾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其实那家伙只是倒霉,今早太史令傅奕入宫面圣奏报天象异变。” “最近有什么天象异变吗?” “傅奕说是出现了五星相叠的天象。”程处默悄悄的道,“他说五星相叠意为变天。” 这都是禁中机密,程处默现在跟秦琅说,其实就是泄露禁中机密,若是被追究是能处死的,当然他相信秦琅也不会出卖他,再者李渊也追究不了他,毕竟朝廷现在是太子说了算。 秦琅若有所思,太极宫这么守卫严密,傅奕肯定私自进不了宫的,看来这是李世民让傅奕进来的,以天象来暗示李渊。李渊明白其意,心中恼怒,所以最后迁怒了那个放屁的宫人。 这说明,李渊并不愿意接受退位的暗示啊。 看来今天自己的任务会比较艰难。 两仪殿前。 李渊的殿中省殿中监赵雍高声唱喝,“皇太子妃、长乐郡主、长乐郡马翼国公秦琅觐见!” 这本来是由其它内侍官员唱喝的,可如今宫里处处减人,便由他亲自来唱名了。 两仪殿内,宏伟辉煌,可此时却只有李渊歪坐在殿上,殿里也仅有一名女乐在弹着琵琶,另外角落里站着两名宦官而已,显得十分的空荡。 长孙太子妃牵着女儿的手迈入宫殿,秦琅紧随其后。 程处默带着那队侍卫,就站在殿外,手按千牛刀,赵雍怒瞪着程处默,可程大郎只是对着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儿媳拜见大家!” “长乐拜见皇爷爷。” 秦琅跟着拜见,“臣秦琅拜见万岁。” 李渊冷哼一声,“万岁?只怕就算上天肯让我活万岁,但有人也不会肯的。” 长孙妃道,“大家最近可还好?” “不好。”李渊冷冷道。 殿中气氛冰冷,李渊根本不给儿媳妇半分面子。 “大家若是觉得宫里缺了什么用度,儿媳马上安排送来。” “还是先管好东宫那边吧,朕听闻二郎如今监国摄政,大权在手,便百无忌惮了。我听说老四媳妇现在东宫?这像话吗?” 李渊所说的老四媳妇,自然是指齐王元吉的妃子杨氏,她是隋观王杨雄的侄孙女,一个出身名门的金枝玉叶,此时不过二十出头,年轻貌美且很有才气。六月初四日宫变当天,元吉被尉迟恭杀死,随后齐王府被攻破,元吉的五个儿子皆被杀,其中就有杨妃亲子,但在不久后,李世民便宠幸了杨妃,并将她接入东宫之中。 这个事情其实并不稀奇,甚至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知晓了,也引得许多暗中非议。 甚至因此有坊间版本,说当年建成和元吉欲谋害李世民,故意设宴在酒中下毒,而齐王妃暗里向李世民通风报信,救下李世民一命,后来两人便有了私情云云。 长孙妃听到公公提到老四媳妇,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件事情她是劝过丈夫的,但丈夫并没有听她的话,有些事情难以为外人道。 其实不仅是齐王妃在东宫,就是废太子妃郑氏也在东宫,只不过废太子妃现在带着闻喜郡主礼经诵佛,并没有如杨妃一样。 秦琅跪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尽量先不引起李渊注意,他打算先听他们对话,好琢磨琢磨下李渊现在的心态想法。不过听到这里,也是对李世民腹诽不已,这位外面看起来高大上无比的新太子殿下,其实好多事情也没高尚到哪去,比如说杀建成元吉十子,这是斩草除根永除后患也倒说的过去,可把人家元吉的老婆霸占是怎么回事? 弟媳妇啊,尤其是这边杀了弟媳妇的亲儿子,那边还跟他好上?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心思想法,还真是难以推测,只觉得有几分变态的感觉在内了。 “秦家那小儿,低着脑袋又在琢磨什么坏水?”李渊也不好对儿媳妇如何发作,看到秦琅低头脑袋便怒喝道。 “陛下,臣准备了两样礼物要献给陛下,请允许臣献上。” 礼多人不怪,拿人手软嘛,秦琅没空着手来,早有准备。 李渊瞪着秦琅,“礼物?美人还是金子?”他语带不屑。 “非也,那种俗物,岂敢打扰陛下,乃是两样雅物。” “好,朕倒要看看。” “请允许臣出殿去取,东西就在殿外。” 得了允许,片刻后,秦琅回来。 李渊盯着秦琅交给赵雍转呈上来的这件物事,“看着像是乐器,有弦,类似琵琶,又大有不同,小子,此是何琴?” “回陛下,此琴乃是小子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根据琴和琵琶制造,因为六弦,故名六弦琴,也可称为提琴。” 李渊接过这把吉它琴,在手里拔动了几下,发现琴音不错,但与琵琶并不相同,他试着弹了段琵琶曲,发现感觉不对。 “来弹给朕听听。” 秦琅笑着上前接过,然后手一挥,开始弹琴。 前奏开始,缓慢而又抒情,相比起节奏更快更高昂的琵琶曲完不同,用琵琶弹唱十面埋伏等曲子能够让人热血沸腾,激昂万分。 李渊不但是一个皇帝,也曾经是一名神箭手,曾经在剿匪平乱时,连发七十余箭,射杀数十贼,他也是一个琵琶高手,经常与裴寂一起吹拉弹唱。 但是秦琅的这六弦琴拔拉出来的却是完不同的曲调,让人听了似乎情绪也变的舒缓了许多。 一段前奏弹过,秦琅居然还开始跟着哼唱了起来。 他边弹边唱,听着听着李渊怔怔出神了。 ······· “故事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当仍然还在幻想······” 李渊觉得这六弦琴小调,好像唱进了他的内心,那曲词更似乎在说他的故事,他李渊西魏八柱国之后,七岁时丧父袭爵,十六岁时参与神武郡公窦毅与襄阳公主女儿的比武招亲,两箭命中屏风上孔雀双眼,而从一众长安勋戚贵族子弟中脱颍而出,雀屏选婿从此成为一桩美谈,李渊也开始扬名。 隋朝篡周,姨夫杨坚夺了妻子舅家的江山······从北周到隋,从杨坚到杨广,他李渊一步一个脚印,最终从隋末反王之中走出来,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赢得了天下。 他跨过隋朝的山和大海,穿过隋末反王乱军的人山人海,他成为了皇帝,一统江山,拥有了一切。 可如今转眼间都飘散如烟了,他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李渊继续听着。 秦琅这是用歌来劝说自己,要自己看到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良久,当琴声停止,歌声也结束后,李渊才长叹一声。 “这歌叫什么名字?” “平凡之路。” 李渊苦笑,平凡之路,这是要劝说朕接受事实,当一个平凡之人吗? 早上有傅奕说五星相叠要变天,现在秦琅又弹唱这平凡之路。 只是这曲这歌,听完后让人并没有多么的愤怒,不像今天早上,傅奕说完那些后,他气的把那个放屁的家伙给打死了,但现在却觉得心情好像很平稳。 “刚才说有两样东西要献给朕,还有一样是什么?” 李渊突然对另一样东西也很期盼起来了。 第118章 输了江山 秦琅的第二件礼物更是深得皇帝之心,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渊已经不停的哈哈大笑,早上的愤怒与郁结早已经尽去。 这连站在一边伺候的殿中省殿中监赵雍都惊奇万分。 李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根手指着揉搓着一块象牙,“哈哈哈,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他指着上家的秦琅道,“你献的这个玩意确实不错。” “陛下,你到底摸出来没有,可别又像刚才一样,摸了半天把六筒当成了九筒,结果诈和啊。” 李渊看也不看下手中牌,直接一下重重的拍在桌面之上,“九万,哈哈哈,十三幺,国士无双,八十八番!” 李渊得意的把面前的长城推倒。 下家的长孙太子妃还有上家的秦琅,对家的程处默全都把脑袋探过来。 东南西北中发白,剩下都是一九,李渊刚摸到个九万,正好十三幺,大满贯。 秦琅把自家手里的绿一色按倒,直接推入池中,刚才其实李渊已经点了他几个炮了,可他硬是没有和这绿一色,想不到李渊居然也和了个国士无双的大满贯。 “给钱给钱!” 李渊得意万分,为这个大满贯激动的满面红光。 程处默尴尬的身上左掏右掏,也没掏出钱来,他今日当值,身上只带了点零散碎银和铜钱。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试打,李渊对秦琅献上的麻将很感兴趣,这一把是头一把打钱的,谁知道就和了个大满贯。 “打多大的啊?”程处默问。 李渊把手里的象牙雕刻麻将牌在那里拍的啪啪响,“总不能打一个铜钱的吧,一番一枚金币好了。” 程处默直吸冷气,朝廷铸造的钱币中,除了开元通宝铜钱外,还铸有开元通宝的银币和金币,都是极少量的,一般用做赏赐。程处默虽说现在也是六品的千牛备身了,可那俸禄才几个钱。 倒是秦琅当即道,“臣这里有一枚玉佩,可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不如就先在陛下这里抵押换点金币如何,回头臣再来赎取?” 这个提议李渊挺喜欢。 于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金币的几人,各都取了点身上值钱东西,大家个个身份尊贵,不是太子妃就是国公,郡主的,起码也是国公世子,身上倒都有不少好东西。 李渊笑呵呵的让赵雍一本正经的在那里估算换算,最后每人抵押借来了不少开元金币。 不过刚换到手的金币,每人就给了八十八个李渊。 李渊把一堆金币都摆在自己面前,十分得意。 “再来再来。”秦琅知道现在李渊在兴头上,于是赶紧喊继续。 麻将牌哗啦啦的搓动着,李渊码长城码的十分兴奋。 这段时间可把他压抑坏了。 秦琅刚才选位置的时候,故意坐到了李渊的上手,就是为了给李渊喂牌。打牌的四人中,虽然都是人精,可毕竟这麻将规则是秦琅教大家的,他们暂时还没那么熟练,秦琅可是有着十余年的QQ麻将技术,精通各类打法。 他能够猜测到李渊想要什么牌,于是故意给他喂牌,甚至有时李渊刚打出一张牌去,秦琅本是不要的,但也会碰回来,就为让李渊多摸牌。 “一筒!” 长孙妃刚打出一张三万,秦琅立即就碰了,程处默已经好久都没机会摸牌了,很幽怨的把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秦琅早猜到李渊在做筒一色。 李渊伸手一摸,果然哈哈一笑,“正是想要什么来什么,四万。” “碰。”秦琅又碰回来,然后马上把手里的一对九筒拆了一张打出去。 李渊笑呵呵的又去摸了一张,在手里暗摸几下,哈哈大笑。 “八筒自摸,和了,哈哈哈,秦琅你快给朕看下,这是不是大和?” 三个一筒,三个九筒,然后是二三四五六七八筒各一张的手牌,现在摸个八筒到手。 “哎呦,陛下这手气真是绝了,这是九莲宝灯啊,比十三幺还要难呢,陛下居然也能自摸,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大满贯啊,又是八十八番。” “给钱给钱,一人八十八金币。”李渊得意洋洋。 “陛下,不止呢,这把牌还有双暗刻的两番啊,一九都是自摸的,然后连六又可加一番,还有清龙十六番、清一色二十四番,不求人四番、四归一两番、门前清两番、自摸一番,无字一番····” “不得了,不得了,我算一下,咱们这是不封顶计番,那么总共就是一百四十二番!” 李渊一听,居然还不止八十八番,更高兴了,他拿着那副牌在那里左比右划的,什么清龙,清一色,双暗刻,不求人各种名头,还真一时记不住。 “还是你小子老实,没糊弄朕,一百四十二番,快,给钱。” 程处默看了眼面前的金币,这才第二把,刚换的一百金币只剩下十二枚,而这把更是要出一百四十二,连零头都不够。 他无比幽怨的望向秦琅,本来被秦琅拉来凑桌打麻将,还以为是个好事呢。谁知道,这是来坑他钱的。 刚才抵押的那块玉,可是他爹老子给他的传家宝,现在真是欲哭无泪啊。 秦琅却只是对着他呵呵一笑。 “陛下,你看程处默都已经输光了·······” 李渊可不管那么多,“那就再拿东西来抵押!” 程处默一脸哭相,“臣实在无物可抵了。” “你可以把你的千牛刀也抵了嘛,这刀可是好东西,宫里才十六个千牛备身十六把千牛刀呢,朕可给你抵押一百金开元。” 程处默可不敢把千牛刀给抵了进去。 最后秦琅提议,要不然先记账,等下打完了,让程咬金送钱来。 “这个也行,程咬金跟着二郎没少得赏赐,家里不缺这点钱。”李渊笑道,然后招呼着大家继续洗牌。 李渊今天兴致极好,一面洗牌一面对秦琅道,“我倒还真没想到,秦琼勇冠三军可是个沉闷严肃的性子,却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听说你小子现在是镇抚司丞,怎么脑子里却尽是这些玩乐玩意?这不怕让人弹劾不务正业嘛。” 秦琅笑道,“臣本来也就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撑撑场子的,要是有人弹劾,大不了这镇抚司丞不当也罢,之前我在幽州做了点事,结果就被人弹劾免职了,所以若是这镇抚司丞也丢了,那才乐得清闲呢,我啊,翼国公照做,俸禄照领,事情能躲就躲,多清闲啊。像朝中他们整日忙的脚不着地,宵衣旰食的,多累啊。臣反正也没什么大志向,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有时间多来陪陪陛下弹弹琴打打牌,多好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陛下拿江山来跟臣换,臣都不换呢。” 李渊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行了行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的暗示了,朕明白,这会子朕也早想透了,不过呢,这个事情嘛,不管是傅奕还是你来说,都不行,必须得由二郎来亲自当面提出。” 李渊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还得放下,事情就让别人去做吧,朕也要及时享受才对。” 接下来继续打麻将,秦琅把话说明了,也就不用总想着此行任务了,长孙太子妃见皇帝也想明白了,心里松口气,于是也很享受这种新鲜的娱乐。 有秦琅这样的麻将高手坐在李渊上手,故意喂牌,李渊想不赢都难。 于是乎,李渊是和个不停,动不动就来个清一色,大四喜什么的,什么杠上花、小三元更是摸了不少,秦琅还故意让他抢了几个杠和。 李渊心里卸下了一个心病,专心打起牌来,甚至有几分得意忘形,抢了秦琅的杠,还要撇嘴贬低秦琅的水平。 秦琅呵呵的笑着,虽然他故意喂牌李渊,可水平摆在那里,毕竟多了十几年QQ麻将的战阵经验,所以这牌桌上虽然李渊和的多,可秦琅不声不响的也赢了很多。 现在李渊是大赢家,一人赢了有三百多金币,秦琅跟着后面闷声发大财,也赢了有二百来个,长孙妃倒无所谓,今天主要是要来照顾下女婿的,现在呢则主要是陪皇帝开心,不过她精于算计,虽然经验不足,但很少会点炮被抢杠,因此只输了几十金币,唯有程处默最惨。 他本就头脑较简单些,骑射本事强,但计算方面就差强人意,动不动就被点炮抢杠,关键是这家伙还心大,总想做大和,有时牌烂的很也要强行清一色甚至是四暗刻大三元之类的,结果就是连小和都和不到,几乎把把出钱。 差不多是一输三,这会都已经输出去近六百金币了,赵雍的那个本子上都已经记了整整一页,上面全是程处默按下的手印子。 他越输越心急,结果越急越输。 李渊是越战越勇,虽然他输掉了整个江山,可现在这几百个金币居然让他兴致盎然了。 “哎,今天回家,我阿爷肯定会拿皮带抽死我的!”程处默输的已经是满头冒汗了。 第119章 凉凉 东宫崇教殿,李世民有些期盼的望着归来的秦琅。 他头上一顶软脚幞头,身上一件明黄衮龙便袍,眉宇间既期盼又不安。 秦琅面带着微笑,“殿下,成了。” “成了?” “嗯,成了,臣随太子妃娘娘去拜见殿下·······”秦琅把详细经过述说给李世民听,讲了自己用一首平凡之路的小曲向皇帝暗示退位交班,期盼皇帝放手等等,又说自己与太子妃、程处默陪皇帝打麻将,让皇帝放松高兴。 “殿下是没看到陛下赢钱时的高兴劲,臣以为陛下确实已经想开了放下了。不过陛下说了,虽然他心中已经想明白放开了,但解铃还须系铃人,退位之事,他希望殿下亲自去与他说。” 李世民连说了数个好字。 “只要陛下想通了就好,不管见面后陛下会如何对我,我都会去的。” 他神色激动的上前,拍了拍秦琅的肩膀,“贤女婿,又立一大功,孤当如何赏赐你?” 秦琅笑笑,“今日为讨陛下高兴臣拉着处默一起陪打麻将,处默前后输了八百多枚金币,差点把千牛刀都抵在那了,这会还等着东宫外面,不敢回程府呢,他说怕程将军知道后,拿皮带抽死他。” “哈哈哈!”李世民哈哈大笑,“不就是几百枚金币嘛,朕来给。” 一枚金开元不到两钱重,换算成铜钱开元通宝,一金也就折一贯。 这点钱相对于李世民来说,还真是不值一提。 “孤赐程处默金币一千,再赐金碗一对。” 李世民笑着问秦琅,“再给你也赐钱一千金币,再赏绢千匹,赐装酒银瓶一对,喝酒玉杯六个。” 赏赐完他才记起来问,“你输了多少?” “臣没输啊,还赢了三百多金币。” 李世民愣了一下。 “你没输,还赢了?” “陛下赢的最多,赢了六百多金。” 李世民面色垮下来,本以为程处默输了那么多,秦琅也应当没少输,所以给他也赏了许多钱,谁知道这小子不但没输还赢了。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程处默输八百多,皇帝赢六百多,秦琅赢三百多,那观音婢就是输了一二百了。 亏自己刚还说赏赐他以弥补。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两头赚了,不过赏赐的话已经说出,李世民只能罢了。 “你再陪孤去趟太极宫。”李世民道。 “殿下,陛下说若你要去面圣,只你一人去就好。” 李世民愣了一下。 “臣以为,陛下之意是没有外臣在场,父子之间可以交心相谈。殿下,臣刚回京,离家也有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来的及回家一趟呢,这就请告辞回家。” 李世民摆了摆手。 “去吧!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明天开始,太子旅贲军就交给你了,你来负责东宫护卫安全。” “臣告退。” 秦琅找到太子家令,拿着李世民的敕旨,顺利的领到了自己和程处默的那份赏赐,千枚金,千匹绢,还有两个小银瓶六个玉杯,真不错。 而在太极宫那赢来的三百多金币,今天这牌打的真值。 出了宫门,程处默正在长叹短吁,一脸愁怅。 秦琅把他那装有一千枚金币的袋子扔他脚下,“看看。” 程处默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金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金恍恍一片,“这么多?” “一千金,这是殿下赏赐的,你输了八百多,殿下赏你一千,另外还有一千匹绢,另外还赐你金碗一对。” 程处默意外的拎着这袋金子,十几斤重的金子在手,都是自己的了,于是不由的欣喜的脸都红了。 “赏赐给我的,那我不但可以还点欠陛下的金子,赎回我的玉,还能够剩下一百多金?” “没错。” 程处默抱着那两金碗左亲右亲个不停,最后目光看到秦琅脚边还有一袋金子时,有些奇怪。 “这些是?” “哦,这些是殿下赏赐给我的,一千金,两银瓶六玉杯,另外还有一千匹绢不好拿,太子家令说一会派人送到我府上去。” 程处默愣住。 “你又没输钱,你还赚了三百多金呢,怎么现在却还得了太子赏赐,比我还多?” “这不对啊。”他一双眼睛转动着,“你莫不是要贪了我一份吧。” “滚你的吧,要不是我找太子说情,你哪来的赏,你小子不过是陪着打了会麻将,就赚了一百多金和白得一对金碗,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是给你的?” “要不我在这等你,你进宫里问问太子去?”秦琅笑呵呵道。 程处默提起金袋,拍了拍屁股,“用不着,咱们兄弟什么关系,我会信不过你?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程大郎拍了拍钱袋,“半天就赚一百多金,娘的,这比我一年俸禄还多啊。” “三郎,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找陛下打麻将?” 秦琅瞥了瞥他。 “少动歪心思,没有事情,你少跟陛下接触,明白吗,当心出事。” 程处默动容,才想起那位皇帝如今的尴尬处境,若是自己跟皇帝接触多了,比如打麻将赢了皇帝钱,那么就会有被皇帝收买的嫌疑,而万一自己输给了太上皇,那更会心疼死。 秦琅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最近是关键时期,你在宫里当差,得处处小心,我好久没回家了,先回了。” 东宫,李世民对着镜子左瞧右看,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最终,李世民还是决定只穿刚才见秦琅那套普通便服前往太极宫。 “观音婢,你说父皇真的已经想通放下了吗?” 先前在太极宫陪公公打牌输了百多金的太子妃替丈夫整理着衣冠,“看样子怀良的话对陛下触动很大,不过你一会见到陛下,还是不要忤逆陛下。” “我知道,若不是眼下局势紧张,孤需要那个身份,孤也不想要现在就逼父皇。”李世民叹息一声,转身抱了抱妻子,然后面带着不安往太极宫方向而去。 秦琅骑着豹子头正走在街道上,刚才东宫有人喂过了豹子头,他们都知道这马跟秦琼的忽雷驳一样爱酒好肉,于是特意给它准备了丰盛的酒肉。 这豹子头现在有点醉,走起来东摇西恍的,完全是在醉驾。 马鞍上的钱袋里金币叮当做响。 秦琅在马上跟着摇摇晃晃,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打量着长安城,好像很陌生,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街上依然比较冷清,看不到什么行人,坊墙高耸,坊门紧闭,因为突厥前锋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渭北,因此现在长安城已经开始实行戒严,就算大白天的坊门出入也要接受左右骁右的检查,街道上更是增添了许多左右武候卫的巡骑。 长安城新增添了不少鼓楼,这些鼓楼是马周主持修建的,上面有大钟大鼓,专驻有镇抚司的士兵,负责早晚击鼓开门闭门,遇警时敲钟。并且还能通过旗帜烟火号声等来传递信息,使的长安这么大城池内的信息传递速度大大增加。 这就好比是在长安城里新增了许多烽火台,比起原来靠武候巡骑的往来奔跑传令可高效多了。 马周他娘的是个人才。 可惜这样的人才镇抚司终究是容不下的,李世民已经发现了这位寒门士子的才能,暂时还只是授了个门下省的临时差事,但这不过是个过渡,再等段时间,便会正式授他要职了。 马周必将一飞冲天,青云直上了。 镇抚司将少了一个大才,秦琅却为马周高兴。 马周这样寒门士子能够出头,这是他的幸运,也是天下寒门的幸运,甚至是大唐百姓们的幸运。 相比之下,更喜欢用门阀世家的废太子建成,李世民无疑胸襟更开阔些,或许这是他得位不正,更加需要天下人心,但结果不正是秦琅想看到的嘛。 微风起,居然有一丝凉意。 秦琅陡然醒悟过来,入秋了。 如今已经马上八月了,秋来了,突厥人也来了,李世民继位之后最大的一次考验来了,这也是大唐最大的一次考验,边关打开,放几十万突厥大军深入长安城下,这一手玩的太险了,一旦失手,李世民和大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琅已经没有了先前玄武门之变时的那种淡定,那时的他认定史上李世民是胜利者,所以根本不去想过程的事情。 然到此两个多月,特别是此次河北之行后,让他明白,就算知道结果,可这过程也并不容易。 豹子头虽然醉了,可依然还是准确的回到了平康坊的翼国公府门前。 阿黄赶紧迎了出来。 “一直等三郎你回来呢,怎么入宫这么久?” 秦琅把钱袋子解下,“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五金。” “太子赏的?” “下午陪太子妃到拜见陛下,那零头的三百多金是从陛下那赢的,剩下一千是殿下赏的。” 阿黄没问秦琅去太极宫的原因,收下金子,“马周搬到门下省内去住了,方便当值,咱们府上得另寻一个账房了。”说着,他把金子送去内院给玉箫,原来府上都是马周管账,玉箫管钱。 进入内院,便碰到郑十三娘。 她看到自己停下脚步,愣了下,最后叫了声三郎。 “玉箫娘子听说三郎回来了,此刻正在浴室洗浴。” “哦。”秦琅本想问下她近况,可是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郑十三娘对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秦琅突然觉得有些孤单。 这宅子太大了,占地二百余亩,越发觉得空荡。 或许自己是时候该生几个孩子,给这宅子带来些生气。 第120章 福利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 “应当改名,叫七郎。” 玉箫眼里是温柔,她把这个刚才凶猛如狼,此刻却整个人蜷缩起来如猫一样的男子搂进怀里。 秦琅睡着了,呼呼大睡。 这一睡,便睡了六七个时辰,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天微微亮,秦琅醒来。 洗漱,更衣。 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抖擞。 玉箫躺在榻上,却不想动弹,走路都疼。 “喝点汤吧,这是我亲自为煮的紫菜海参面条,紫菜和海参都是从河北带回来的,把面粉擀成团再揉成片,最后再切成细条,与紫菜和海参同煮,最后撒点葱花,闻,多香多鲜。” 玉箫看着那碗热汽腾腾的面条,不由的感觉幸福万分。 “三郎,不知道我前世修的什么福,居然能够遇到。” “傻瓜,快吃吧,我先去衙门了。” “我为三郎更衣。”玉箫要起来。 秦琅按住她,“不要起来,就在床上吃面,吃完了继续睡,我希望能够为我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我想要一个孩子了。” 玉箫怔住,然后高兴的满脸飞红。 秦琅先去了坊内的镇抚司衙门。 衙门里,马周和魏征、崔敦礼三人也在,他们已经办好了交接,今天特意过来是为了跟秦琅告别。 “该交接的都交接好了,若是今后有不清楚的地方,也可通知我,我定会配合。” 秦琅笑着拍了拍马周的臂膀,又拥抱了下魏征,最后还跟崔敦礼握了一下手。 “公务上的事情就不说了,听闻们要走,我是真舍不得,可我也不能拦着,们都是大才,是国士,所以我这小庙终究是容不下们的,啥也不说了,同事一场,祝福们前程似锦!” 马周对秦琅万分感激,若不是秦琅的知遇之恩,他马周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士子,盘缠用尽的困在长安,是秦琅从武候手里为他解困,不但收容自己,甚至还征辟他为官,没有秦琅的赏识,没有镇抚司给的机会,他如何能得到太子相中呢。 “马周永远不会忘记三郎的帮助,今后在门下省做事,不管是三郎还是镇抚司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吱声。” 秦琅笑道,“我相信以的才华,就算没有我的那点帮忙,也早晚会有出人头地一天,就如锥在囊中,早晚会脱颍而出,锋芒尽露的。我更相信,此去门下省,要不了多久,就会走到更高的位置,甚至终有一日成为我大唐的宰相。” “这我可不敢奢望,我不过一寒门士子,能得太子赏识,做个门下小吏备侍左右就满足矣。” “们记住我今日的话吧,当今太子雄才伟略更是胸襟宽广,用人不唯家世更唯才。” 马周去了门下省,魏征则去了秘书省任秘书监,崔敦礼成了秘书丞,原来的右司马郑玄礼现在降为了秘书郎,虽然说秘书省是个无权的清水衙门,可魏征能得太子加参预朝政权,便不再是冷板凳了,这是真正的重用。 有魏征这个例子在,那秘书丞崔敦礼此次调职便也显得不一般了。 崔敦礼终于穿上了绯袍,脱下了绿袍,虽然去的是秘书省而不是中书或门下、尚书三省,可这也是不错了,相对比郑玄礼,他确实已经算的上翻身了。 这一切,他很清楚,确实要感激便宜外甥秦琅。 以前他很瞧不起秦琅,但经历了这两月的这一连串变化后,崔敦礼对秦琅的态度也从最早的鄙夷轻视,慢慢的到正视,甚至是如今的佩服和感激。 “阿舅以后有事,尽管打招呼。”秦琅握着他的手道。 崔敦礼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阿舅记下了,阿舅忘不了三郎的帮助,博陵崔家也不会忘记的。” 这是一个很有份量的承诺,秦琅虽然不惧得罪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但那些超级士族的影响力依然还是很大的,多得罪一家今后的路便难走一分,博陵崔氏肯真心互相扶持,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的好事。 许敬宗在一边看着很酸。 想玄武门事变前,他便以秦王府十八学士外放长安县令,事变后积极任事,代任雍州治中,本以为前途一片明亮,谁知道转眼间就打入尘埃,贬到了这镇抚司做长史。 现在魏征马周崔敦礼等纷纷都调走了,甚至都是高升,偏偏他还在原地不动。 现在他有几分后悔,早知道上次河北之行,自己应当积极争取的,可当时他认为秦琅河北之行难以建功,所以就没主动提出去。 失策啊。 秦琅为马周三人准备了送行会,因为眼下局势紧张,所以送行宴就免了,马周他们也没时间。 本来说完话马周他们就要走,秦琅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这里还有笔钱们领了再走。” “什么钱?” “咱们司里公廨钱,除了部份用做办公开支外,其余的一部份留做本金继续生息,剩下一部份则是要拿来做为司里官吏们的福利奖金的。这次我河北之行,把公廨钱拿出来做本钱置货,运到河北后卖出,又采购成货物再运回来,部份已经在洛阳卖掉了,剩下的昨天运到长安后,也被东西两市的各行吃下,算了下,咱们这次赚了很大一笔啊。” 马周道,“我已经调走了,哪还能分这钱呢。” “调走没错,但这次当然有份分的,司里不少们这份。” 按秦琅的分法,除去留下部份做本钱,部份用做公廨开支,剩下的公廨田租是用来做食堂会食粮,这次赚到的钱其余的拿来分掉,就当成是司里第三季度的奖金福利。 算下来,钱不少。 这钱是按照司里的官职阶位来分的,另外外勤比内勤要多点津贴。 马周看了眼自己的那份,折钱一千二百贯,绢八百匹,另外还有米一百石。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算错了。 可当秦琅说没错的时候,他还是连连摆手。 “这也太多了。” 秦琅哈哈笑道,“没办法,谁叫咱们这趟河北之行赚了这么多呢,赚了就分嘛,大家辛苦办事,总得有奖励的。” 魏征跟马周在司里级别一样,所以也是一千二百贯钱,八百匹绢,一百石米。 秦琅因为是司丞,官职最高,这次又是河北之行带队的,所以他给自己定的也最多,这方面他没客气,他自己是两千贯钱,一千五百匹绢,还有三百石米。 其余如刘九、林三、秦勇、阿黄他们也各得了一千贯钱,五百匹绢,八十石米。 留守司里的魏昶、赵安、张诚,是八百贯钱,三百匹绢,五十石米。 许敬宗则因为级别较高,司里级别仅次于秦琅,所以他得的是一千五百贯钱,一千匹绢,二百石米。 司里人皆有份,哪怕无品无阶的流外吏都不上的兵士,最少的也分到了二十贯钱,十匹绢,十石米。 马周再次震惊,“这次河北之行到底赚了多少钱?” “总之很多,若不是怕分太多影响不好,我原本是打算多分点的,最少的一人也能分个五十贯钱,二十石米了。想想还是算了,这次少分点,等年底的时候再多分点吧。” 马周无语,想不到秦琅原本跟大家说的顺便带点货赚点福利,居然赚这么多。 “会不会分太多了?”马周担忧,虽然各司各衙都会有自己的公廨钱小金库,可也没听说过哪个司里分这么多啊。 “这不是刚好这趟赚到钱了嘛,平时也没这样机会的。”秦琅解释,至于说分钱太多,这他不担忧,他又不是拿公家钱来分,怕个鸟。 大家见秦琅都这样说了,于是都便不再推辞,毕竟谁嫌钱多啊,有上司帮大家顶着,怕个鸟。 许敬宗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单子,一千五百贯钱,一千匹绢,二百石米,这真是自己数年的俸禄都不如啊。 这方面,真是不佩服秦琅都不行,人家去河北立下大功升官晋阶不说,还带着手下兄弟们也都晋阶授勋,这转眼还分这么多钱财。 “分了钱呢,大家低调点,咱们闷声发大财就好,不要过份炫耀啊,省的到时别人眼红妒忌。” 有人问什么时候能分到钱粮,在哪领。 秦琅告诉他们,今天下午东西市的商人,就会把这些钱粮等送到司里来,到时大家就拿着手里的这张条子去领就是了。 听说今天就能领到,众人更加高兴。 昨天突厥游骑已经出现在渭河北岸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昨天午后粮市便开始涨价,各个粮店前都排满了抢购粮食的百姓,都想抓紧时间抢购囤积点粮食。 谁都知道,万一突厥大军围城,到时长安城的粮食肯定会有价无市。 想当年洛阳围城的时候,城里的粮食已经是几万钱一升,甚至直接用等重的黄金换粮的。 而秦琅现在还能给大家直接发这么多粮食,最少的都能领到十石啊,这可比发的钱更宝贵了。 第121章 镇抚司要造反?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突厥兵临渭河,虽然出现的仅是一些小股游骑,大部队还远在延、绥等州,可长安城的气氛依然迅速变的紧张起来。 东西两市里,到处都是在抢购物资的百姓。 从昨天的粮铺门前排长队,到今天已经发展到有什么买什么的地步了,大家大包小包大筐小筐的装,恨不得把手里的铜钱用尽最后一个子儿,换成吃的喝的。 就连长安城里的那些贵族勋戚之家,这个时候也都派出了管事带着家丁仆役加入抱购大潮。在这种风潮之下,镇抚司却在分钱分粮。 分钱就算了,偏偏还分粮。 最少都分十石粮,东西两市一辆辆粮车运过来,源源不断。 这景象太奇怪了,引的无数人注意。 本来这种时候,东西市的粮行也是不愿意这样卖粮的,无奈之前魏昶就跟他们约定过了,镇抚司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京城地面,想做生意,哪避的过镇抚司?何况人家镇抚司丞秦琅,现在堪称太子面前第一红人。 加之秦琅也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做事懂得大家合作共赢,他从河北带回来的货物,并没直接自己出手,而是转售批发给之前出货给镇抚司的商人,拿了这钱买粮,给的价格本就不低,甚至主动在市价上加了两成。 这样会来事的镇抚司丞,谁能拒绝得罪呢? 秦琅再三交待要低调,可如今这个时局,粮车源源不断的把粮食拉到镇抚司衙门,哪可能低调的了,更别说,镇抚司上下,早就已经司出动,大家纷纷喊来自己家里妻妾儿女仆人,借车借马的过来装钱背粮。 朝廷一个从九品的京官,主要收入就是禄米和职田,而禄米一年不过三十石,职田二百五十亩,一亩收租六升,实际上也就是十五石租米,这两样主要收入加一起,不过四十五石米。 其余的如月俸啊食料啊,杂用啊,加一起也没多少,能合十来贯钱吧。 所以在长安这样的京都居住,一个九品京城职事官的俸禄要养一家人的话,日子是过的比较紧的,甚至这禄米发下来后,还得大部份卖给粮店换钱过日子。 至于说各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吏,甚至是连吏都不是的差役等,那就更别提收入了。 各衙门里的吏俸禄更微薄,至于衙役等,基本上还都是得自带干粮来做事的免费差役,若是有那油水稍好点的衙门,比如说太仆寺,因为管着国马政,所以太仆寺有一个赚外块的地方,就是能够出售马粪,这个时代的百姓其实也已经知道用牲畜粪做肥料,增加亩产。靠马粪,太仆寺堪称朝廷诸衙门里最有钱的。 虽然大头的钱得归朝廷备用,但太仆寺的官吏们随便吃漏下来的一点,也十分爽了。 可其它多数衙门,是享受不到这样待遇的。 新成立不过两个来月的镇抚司,官吏自京中各部衙抽调,本就拥有许多特权待遇,惹人眼红,现在居然大发钱粮,最少一人也能发十石粮啊,这相当于近两百亩职田的田租收入了。 许多长安百姓,家人们去市场排了一天队,结果好不容易轮到了,可人家限购,规定每人一天只能买几斗粮,这份气可想而知。 就算是许多官员,虽说平时有禄米发,但一年发一次,所以多数官员,尤其是中低级官员,并不会把禄米留着,而是把这禄米卖给粮店,只留下部份口粮而已。 现在局势紧张,不少家里粮食不多的官员们也想再买回储备,结果也买不着,人家镇抚司呢,一个衙役胥吏都能分十石。 这边镇抚司还没有分完粮呢,那边就有官员开始上表弹劾了。 雍州治中从事李道宗,新近还朝,由任城王改封江夏王,现在深得太子信任,由他统一指挥长安防御战,忙碌之中,接到许多举报,说镇抚司这边在抢粮分粮。 “这种时候,人心惶惶,他镇抚司不帮忙维持治安,收集情报,严防奸细,却在那里分粮分钱?岂有此理!” 李道宗忙的四脚朝天,满嘴大泡,听到许多添油加醋的举报之后,十分恼怒。 偏偏还有官吏在旁边煽风点火。 “治中,眼下关键时候,粮食更事关满城百姓,我以为当对粮食实行管控,禁止粮商囤积居奇,同时也要对镇抚司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给予处罚。” 有人提议要把长安粮商手里的粮食,还有那些大贵族手里的粮食都控一控,具体做法就是暂时封存征收这些粮食,禁止他们囤积居奇,不许他们私藏大宗粮食,除留下口粮外,多余的粮食要交给雍州衙门控制,保持市场上每日有粮食出售,以安稳民心。 甚至要实行限售定额等措施,毕竟长安数十万人口,一旦出现抢粮风潮,到时恐慌情绪一起,商人囤粮,大族藏粮,那么百姓买不到粮就会出乱子。 李道宗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好,带人去把镇抚司的粮食征收。” 战争时期,尤其是围城时期,粮食就是硬通货。 谁都想控制粮食在手。 得到许可的雍州户曹参军立即点了一队衙役赶来平康坊。 坊里,镇抚司衙门前,粮车往来不绝。 大家兴高彩烈。 雍州来人一到,便高声宣布要征收这批粮食,而且要马上带走。 这下子,整个镇抚司上下都不答应了。 若是平时就算了,可现在这种时候,谁愿意把到手的粮食再让出去? “谁敢!” 魏昶提着横刀跳上粮堆,高声喝问。 “魏阎王,怎么,们镇抚司要造反?” “呸,刘户曹,们雍州衙门有什么权力征收我们的粮食?瞧好了,这是镇抚司衙门,直接听从于太子殿下,不受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管辖,们雍州更管不着。” 刘户曹冷脸喝道,“我雍州衙门管辖京城,及京畿二十余县,眼下大敌当前,粮食列为管制物资·····” “呸,今天就是说出花来,也休想抢我们的粮食,这不是公粮,是我们私粮,有本事,把整个长安的粮食都征收了,不但是东西两市粮行里的粮食,还把百姓家里的粮食也都征走,那我就服,这粮食任们带走,否则,今天谁敢伸手,休怪我魏阎王翻脸无情,谁伸手,我的刀剁谁!” 这边的争吵声把秦琅也引了出来,听那位刘户曹说完后,秦琅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雍州衙门要加强粮食管控这是好事,但是管控到我们头上来就不对了,我这些粮食已属司中官吏役员们的私人粮食,不是粮仓仓库里的粮食,们确实没资格征收。” 那位户曹面对秦琅这位太子女婿、国公爷,也不敢太造次,只是出示了李道宗的手令。 “回去吧,莫说我们镇抚司们雍州衙门管不着,就是管的着,我们也没有违背朝廷制度律令。” 那户曹还不肯退。 秦琅转身回衙,边走边道,“魏昶、林三,若是他们敢造次抢粮,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了我负责!” 魏昶等听到这话,个个群情激昂,抽刀的抽刀,提棍的提棍,都围了上前,刘户曹等看着这架势,一下子就蔫了。 留下一句狠话,慌忙逃窜。 大家欢呼雀跃,继续撸起袖子往家里运粮。 普通衙役十石粮,用个小车装,也得装上四五回的,大家都抓紧时间运粮回家。 秦琅在司里做完部署安排,强调要加强长安城中监视,尤其是对废太子党人更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如薛万彻谢叔方这些已经向太子表忠心的人,也都得继续监督,甚至增派人手,以防有人在这种时候勾结突厥,制造内乱。 “另外,从即日起,要对整个长安城里的突厥人、契丹人、铁勒人、粟特人、高句丽人等等非我汉族的胡族,都摸查登记,对这些城中胡人,必须做到心中有数,且实时监控,对一些近三个月才入长安的突厥人,要重点调查,如果是在城中没有固定房产、居所、工作的突厥人,要将他们立即带到长安附近的地方临时监视安置居住,甚至是予以遣返。” “对长安的水源,加强保护,防奸细下毒。” ······· 安排完,秦琅便骑马前往东宫。 东宫前,程咬金来和他交接。 他现在要负责长安北门的防御,东宫这边交给秦琅。 李世民对东宫六卫率的兵马做了一番调整,只保留了两千五百士兵留守东宫,划归旅贲军下,其余的都调拔给李道宗,加入长安防御。 两千五百旅贲军,一千骑兵,一千五百步兵。 “好小子,没想到王君廓都栽手里了。”老程拍着秦琅的肩膀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而已。” “小子也不必跟我说这些空话,牛叔给我来信,可是说的清楚,小子确实有几下子。不过我怎么听说昨天一回来就拉着处默跟陛下玩棋戏?还害处默输了八百多金?今天一早,又在镇抚司大分钱粮,弄的整个长安非议?我说小子怎么事这么多,就不知道低调点?这个时候分钱分粮,适合吗?” 秦琅呵呵一笑。 “程叔,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赏赐激励士气嘛,我们镇抚司的任务也是很重的,大家得了赏赐办起差事来才更卖力啊。” 程咬金摇了摇头,“算了,小子就是辞多会辩,总之东宫的护卫就交给了,小子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把这差事办砸了。” “程叔放心吧,突厥人不可能打进长安城来。” 老程道,“突厥狼崽子们当然没这本事,不过得防着有人潜入城中做乱,甚至是城中有突厥奸细入东宫行刺。” “我都会防着呢,谢程叔提醒。” 第122章 恭听圣训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崔氏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秦琅一袭绢甲在身,腰间长剑,英气逼人。他与叔宝爷俩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叔宝华发早发,多年战场厮杀留下的无数伤痕已经开始严重影响到他,而眼前的秦琅,却年轻又英勇,正是旭日初升,蓬勃朝气。 看着从崔家陪嫁过来的仆妇管事把礼单递过来,她轻轻扫了一眼,上面几乎满满一张单子写满了,有突厥的名马十匹,其中还有几匹是特意选的小马,给四郎五郎他们学骑马用的。还有河北带来的新罗婢女,突厥马奴,昆奴奴,倭奴等各四个。 辽东的人参,海东的貂皮,浦的珍珠······· 这个自己曾经还担心他会抢走儿子家业的庶出子,如今却已经顶天立地了。 “三郎回家来,怎么还这么客气干嘛,这又是牛马又是奴仆,还有貂皮珍珠金银的,倒跟走亲戚似的。”崔氏一脸的笑容,“知道三郎喜欢喝清泡的散茶,上次我回娘家时,特意让家里寻了些过来,还交待明年产新茶,定要炒制些好茶来,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 看到崔氏如此殷切,秦琅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还不错。 “谢谢大娘子,阿爷已经动身返京,过些日子应当就到家了,这些日子,家里都还好吧?” 崔氏忙道,“家里挺好的,玉箫也常来请安,挺不错的女子,知书答礼。”说着又道,“阿舅昨个过来家里坐了会,说起对他的许多帮助,十分感激呢。” “阿舅名门之后,前朝礼部尚书之孙,之前就已经是中书通事舍人了,本身才华能力都是不用提的,现在得遇名主,自然便会受到重用。” 崔氏心里清楚,秦琅还是挺大气的,之前自家兄弟跟他起了些龃龉,年轻人并没有怎么记恨在心,若是一般气量狭小之人,就算不借机整一整贬到他麾下的崔敦礼,只要不帮忙,那也是个大麻烦,哪里还会如现在一样,兄弟两次被秦琅派去劝降传诏都办砸了差事,结果秦琅不但把人救了,还在奏报太子的表章里给兄弟请功呢。 “阿舅说了,他能升任这从五品的秘书丞,靠了的帮忙。”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他心里没把崔氏当娘,也没把崔敦礼当舅,但崔氏是秦琼的续弦妻子,他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那就当个亲戚走,不想秦琼夹在中间难为。 当然,崔氏和崔敦礼也不是那种一味蛮横之人,要不然秦琅也不会理会他们。 坐在那聊了会话,秦琅便告辞了,崔氏留他吃饭,他只说还有公务要忙,崔氏便知趣的没强留。 大门口,福伯还在指挥着家中仆人把秦琅带来的那一百石粮食搬进粮仓里去。齐国公府人口多,不比秦琅那边,所以秦琅在镇抚司分了粮后,便送了一百石进来这边,这种时候,虽说秦琼府上肯定不会缺粮,但仓中有粮,心里不慌嘛。 秦琅与福伯等家里老人告别,骑马离去,福伯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转过街角,十分感叹的对旁边的府里仆役们道,“三郎大气!” 太极宫。 李世民终于再次入宫。 两仪殿中,李世民拜见父亲李渊。 李渊挥手,殿中内侍等退下,仅留下了爷俩,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也被挥退,今天这场会面谈话,爷俩都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渊在打量着儿子,自初四日那天后,爷俩两个月都没有见过面了。 双方都不想见面。 若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李世民今天也不想来见李渊,他畏惧见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 进来后,李世民也一直是低着头,很心虚。 良久。 还是李渊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梁师都勾结颉利可汗再次入侵了?而没有在边关拦截防御,反而是纵他们深入关中,突厥的前锋都到了长安脚下?”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与朝中重臣大将们早就已经谋划妥当,为颉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他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自我们父子起兵以来,突厥就屡屡逼迫要挟索要金银钱帛进贡,殊为可恶,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每次设施勒索之后订下盟约,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撕毁盟约,我大唐不可能一直容忍下去!” “这一战早就要打了!” 李渊看着儿子此时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六月初四日前夜他在秦王府与麾下心腹们商议发动玄武门兵变时的那份自信,都是谋划许久,都是自信无比。 他长长的叹了声气。 “真认为大唐现在的实力,可以击败颉利?没想过,就算能击败颉利,但大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什么一定要打,为什么要现在打?” 李渊不是没有厌恶过突厥的贪婪,不是没计划过要打,但李渊这些年也跟突厥打过,可每次都控制的很好,把战争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使的与突厥从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 李渊并不惧突厥,他只是一直在衡量着整个天下的局势,很清楚哪里该先打,哪里该后打,什么时候该大打,什么时候该隐忍退让。 一味的打打杀杀,绝不是上策。 正如隋末之时,起兵最早的不是他李渊,曾经势力最强的也不是他李渊,但他李渊最终却坐了天下。 这就在于他善于把握时机,没有急急的扯旗造反,而是选择了一个成熟的时机方才举旗起兵,而且他也没有如其它反王一样,以起兵之地为大本营,他没固守太原,而是起兵之后迅速集结力量一路打进关中去,以长安为大本营,然后争霸天下。 起兵之初,李渊甚至主动的派使者去与突厥结盟,既省去后背之忧,又能借得一支助力。 李渊看重大局,注重平衡,精于取舍。 若没有六月初四之变,若他依然还是这天下主人,那他现在就绝不会跟颉利打这场仗,更不会放颉利深入长安,他会派兵严防死守边境,拦截突厥大军,就算边地会打上几场恶战,但也绝不能让颉利的大军来到长安城下。 李世民看到父亲眼里的那抹意味。 不服气的道,“儿臣知道父亲心中忧虑,也记得父亲曾经的教诲,父亲常说天下可马上取,但却不可马上治。父亲常说前朝皇帝杨广,大业之前南征北讨,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位后却穷兵黩武,讨流球征林邑平青海灭伊吾,再三征高句丽,最终社稷崩坏身死国灭。父亲所说的这些,儿臣牢记在心。” “其实这样的话,还有两个人也对儿臣说过。” “还有谁跟说过这些,可也未必听进去了。”李渊道。 “一个是魏征,原来建成的太子冼马,一个是秦琅,父亲先前已经见过了。” “魏征能说出这话我不稀奇,这人善谏,嘴皮子厉害,我先前调他去东宫,也是想让建成多听听他的劝谏,不过说叔宝儿子也跟说过这话,我倒有些意外了。昨日那小子来我这,献六弦琴献麻将,哄的我倒是挺开心的,我原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个喜欢玩乐的幸臣呢。” “父亲那就是看走眼了,秦三郎虽年轻,但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就如父亲看错了我一样。” 李渊冷笑两声。 “朕确实看错了,怎么也料不到小子居然是个弑兄杀弟囚禁父亲之人。” 李世民长长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世民或许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弟弟,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世民定会是个济世安民的好皇帝。我希望父亲能够亲见眼证到这一切,能够见证儿子是如何统率大军把不可一世的颉利击败,如何把梁师都这样的反王平定,是如何混一宇内,征平四海,世民不但要马上平天下,还要下马开太平,父亲常说开皇之时是盛世,大业前半朝也是盛世,儿臣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大唐立国九年,武德九年,父亲开创国家,草创制度,一统天下,于天下有大功,儿臣都会让史家记录下来,但是儿臣将会做的比父亲更好,要比开皇大业更好!” 李渊哈哈大笑两声。 “倒真是豪气干云啊,只不过知道朕现在听说这些想到了谁吗?杨广,昏君杨广,当年杨广做晋王做太子时,比现在强的多,他继位后,在征高句丽前,更是让天下人都误以为这是个比杨坚更了得的伟大皇帝,当时甚至有人称他超秦皇迈汉武,可最终呢?” “父亲就是不肯承认儿子的优秀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肯承认呢?” 李渊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立为储吗?那是因为统兵打仗,也许比大哥优秀,可要说到治国理政,他在长安为太子九年,做的非常好,差远了。” 这话令李世民胸膛起伏,甚至面目狰狞起来。 “朕当初太过优柔寡断,这才导致了玄武门的惨剧发生,若是当初朕能够狠下心来,就不会有这事了,待我百年之后,大哥继位,他肯定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帝王,能够让大唐走的更远!” “不,我能上马平天下,也能下马治天下!” 李渊叹息一声,却并不想再跟儿子争了,“朕这两个月日夜忧思,想了许多,也想通了。就如叔宝家那小子说的一样,不管我承不承认,事实都已经如此了。朕老了,也累了,朕若再与在这里置气相争,也是于事无补了。” “现在突厥大举来犯,要打,那便随吧,朕便把这位子让给,就如说的,朕便做个见证者,拭目以待吧。” “不过朕有几句话想要说给听,不管愿不愿意听。” 李世民听到李渊愿意让位,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他躬身站立,“儿臣恭听圣训!” “世人都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可只有坐在这位子上的人才能明白其高处不胜寒,天下人皆可肆意,可为君者却得时时刻刻警惕提防,时时刻刻遵循礼法,因为皇帝是天下人的榜样,其一言一行均要传诸后世为历代子孙所效仿的。从这方面来说,皇帝有时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而,即将坐上这龙椅的大唐第二位皇帝,却已经开了一个极恶的头,我李唐就算不会如隋朝一样二世而亡,可今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子孙效仿弑兄屠弟甚至是弑父杀君夺位抢权。” “二郎,就算能够成为一个大治天下威加宇内的皇帝,可也永远逃不过弑兄杀弟幽父的罪名,将被永远的牢记在史书之上。” “当坐上皇帝的那一天,就会明白,其实是被关进了监狱。” “不会有片刻的自由,难有半分的安心,要提防大唐周边的异族,要提防的宗室皇族,要提防的宰相将军,早晚有一天,还不得不提防的太子的皇子们。” “二郎,尤其等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真正明白,六月初四的选择到底值不值。” 李世民脸色惨白,张口欲说话,李渊却摆了摆手。 “现在不必跟我争辩什么,现在这些话,还无法理会,这个中的滋味现在是体会不到的,不碍事,慢慢来,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对说的这些话的。” 说完这些,李渊精神委顿,“去中书省传朕口谕,由尚书省礼部择一吉日,朕便向天下臣民宣示退位,便仿效汉高祖父例称太上皇帝,退居宏义宫坐享垂拱之乐,也择个好日子,正式入太极宫临朝称制。” 李世民拜倒在地。 “若非突厥大举来犯,儿臣需要这个名号,儿臣也不敢来请父亲传位。但只要父亲尚在一日,儿臣便不敢在太极宫称制,太极宫乃父皇久居之地,也是父皇的内宅,请父亲安心居住太极宫,儿臣于东宫继位,梳理军政便可。” 李渊摇了摇头,“皇帝不在皇宫即位,于礼不合,外面也会说三道四,胡乱猜测的,既然要继位,便就在太极宫吧。” 李世民却执意要在东宫继位。 “若执意如此,朕也随,但愿能做一个好皇帝,也但愿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吧!” 说完,李渊摆手,让李世民退下,他言尽于此,已经没有什么话可再跟他说了。 李世民躬身退下。 等他走到殿门口时,李渊突然又说了一句,“有空时,让叔宝家那小子来宫里陪我打打麻将弹弹琴什么的。” 第123章 心病 李世民走出太极宫时,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骑上马返回东宫,一路之上李世民都脸色苍白,心思不宁。刚才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很是不服,他依然认定自己只是个能冲擅战的大将,却不是什么治国之才。但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李世民现在心中难安的是父亲最后的那番话。 那就如同是一个诅咒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 父亲说他开了一个极坏的头,说大唐就算不二世而亡,可将来大唐皇家子孙也会效仿他李世民的,甚至说他的儿子们也会如他一样手足相残甚至骨肉猜忌。 李世民从没有想到这些,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挥之不去的阴影。 东宫门前。 秦琅正身披明光铠坐在一把靠背马札上,旁边一把小几上还摆着一套茶具。 身着耀眼明光甲的太子旅贲全副武装的守卫着宫门,一丝不苛。 李世民黑着脸来到宫前,秦琅赶紧起身相迎。 “拜见殿下!” 李世民看到秦琅,脸色依然很差的冷哼了一声,他闷着往里走,骑马入宫门,却又勒停坐骑特勒骠,“三郎你随我来。” 秦琅赶紧解下自己的横刀、弓箭、双锏,摘下头盔过去。 李世民骑马继续走,闷声不乐,秦琅跟在马后,也不敢吱声,他看的出李世民好像心情很不好,他心里猜测着原因,李世民刚从太极宫见皇帝回来,所以应当与李渊有关,难道是李渊变卦又不肯退位了? 李世民一直骑马到崇教殿前,甚至干脆骑马入殿。 特勒骠拾级而上来到殿门前,居然还在那里屙了泡马屎。 李世民转头瞧了秦琅一眼,秦琅不明所以,然后李世民转过头对一名殿前宦官招手,那宦官立即小跑过来,然后弯腰跪地,李世民便踩着那宦官的背下马。 这一幕把秦琅看呆了,原来李世民刚才看他,是想让他去给他垫脚的。 “你跟我进来。” 入殿。 李世民扫了眼跟在后面的史官。 “出去!” “殿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殿下一言一行都要记录在起居注上,将来供后世子孙观看·····”结果这话惹怒了李世民,他黑着脸大喝,“滚,都给孤滚出去,带上你们的史笔!” 那史官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太子,也不敢硬顶,只好灰溜溜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和秦琅。 李世民直接把衣襟扯开,露出了里面浓黑的大团胸毛。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呼吸困难。 秦琅赶紧上前,“殿下,要不要宣御医?” “孤还死不了!”李世民瞪着秦琅。 秦琅觉得今天李世民很不对劲,好像要找他茬,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 “秦琅,你跟孤说实话,孤六月初四日真的做错了吗?” 他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秦琅。 秦琅心想,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你直说!” “殿下何错之有?” “可朕弑兄杀弟,还囚禁了父亲,这些将来都逃不过那些史家之笔,最终都会留在青史之上,孤要世世代代成为不孝之人。孤还会成为后世子孙的坏榜样!” 秦琅心中一动,原来李世民是在因为这事耿耿于怀,看来是李渊拿这些话堵了李世民了。 “殿下六月四日前也考虑过这些的,为何最后还是行动了?”秦琅反问。 李世民沉默不语,最后盯着秦琅,“朕不想,一直不想,是你是玄龄是如晦是无忌是秦王府上上下下一众将士,是你们非要逼着孤发动玄武门之变的。” 秦琅心想,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真不想发动,谁有本事逼你不成?你自己真不想发动,你之前可也是做了那么多准备的。 好处让你得了,现在骂名不想背了,想甩锅? 这锅秦琅可不能接,也接不起。 “殿下,没错,当日是秦王府一众将士们逼着殿下发动玄武门之乱的,可大家不是为了自己的从龙之功,不是贪图富贵,就如我阿爷,当初他也是深得陛下信任欣赏的大将军,是当朝国公,我阿爷用的着再贪那从龙之功?我阿爷本就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早就是国公、大将军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和大家要冒那抄家灭族之险要逼殿下?” “那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殿下的家务事,这更是天下大事,隋末大乱,天下混战多年,死了多少百姓?隋朝大业五年统计天下户口,当时统计数字为八百九十万户,人口四千余万,而武德元年,还剩多少人口?朝廷统计数字是一百多十八万户,短短十余年间,损失七百万户啊,几千万人口,就算有些受战乱影响未统计进来,可十余年隋乱,死伤都早就过千万了!” “殿下也曾说过,自认为对大唐有功,想要争储夺位,可陛下不肯易储,你也打算经营洛阳,等将来与太子争位,怎么争?最终不还是要打仗吗?到时太子据关中,你据关东,这战乱一起,说不定就又把刚统一没多久的天下,打成东西对抗,那个时候,要死多少人?” “秦王府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那是因为当时已经退无可退了,再退,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是粉身碎骨。” “秦王府的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换来的是什么?是这天下重又稳固,再无倾覆之危,是天下百姓不用再担心受战乱之苦,是多年战乱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大家不但当初逼殿下发动玄武门,现在还会继续逼殿下,逼着殿下灭掉突厥,逼着殿下灭掉梁师都,逼着殿下统一天下,逼着殿下偃武修文开万世太平,逼着殿下立下无数丰功伟绩,逼着殿下开创大唐盛世,远超秦始雄迈汉武,逼着殿下给天下万民带来富贵安康!” “殿下不出,奈苍生何?” ······· 秦琅把口水都喷到了李世民脸上,溅了他一脸。 李世民终于从那死循环里走出来了。 “殿下,史书会记载你弑兄杀弟夺位没错,但史书更会记载你孝敬陛下,更会牢记你是如何结束这乱世,给天下带来太平的,这就好比史书会记载秦始皇是我华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统一华夏,北讨匈奴南平百越,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但也依然会记载当年史皇帝囚禁母亲赵姬,摔死母亲与嫪毐私生的两个儿子。” “汉武帝大败匈奴,开疆拓土,基本上奠定了华夏的边疆范围,可汉武帝也巫蛊之祸逼反误杀太子。” “秦皇汉武虽有过,但其依然是我华夏最伟大的君王。” 李世民抓起一把几上的冰块,扔进嘴里用力的嚼动,嘎吱嘎吱的作响。 “我的子孙们,将来也会效仿朕这般宫变夺位吗?”李世民问。 秦琅心想,这是肯定的,李世民确实开了个极坏的头,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夺嫡抢权,后来唐朝便屡屡发生这种宫变,从高祖李渊到玄宗李隆基,不到百年间,曾先后发生过四次玄武门之变。 第二次玄武门之变是武则天晚年时,宰相张柬之等发动神龙革命,联系羽林军攻占玄武门,迎太子李显闯入皇宫逼迫武则天退位。 第三次则是中宗太子李重俊联合羽林军杀武三思等围皇宫,意图杀韦后迫皇帝退位,结果玄武门未攻下,兵败被杀。 第四次则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夺玄武门,杀韦后,拥自己父亲相王登基称帝。 但历史上唐朝可不止这四次玄武门政变,李隆基晚年爆发了安史之乱,自己逃往蜀中避难,结果他的太子便半路独自去了灵武,在将领们的拥护下登基称帝,尊李隆基为太上皇,这实际上也是一场政变。 而到了晚唐时代,宦官掌兵专权,宫中更是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唐朝天子废立皆由太监···· 这一切,可以说确实是李世民现在开了这坏头。 当然,这些话秦琅不能跟李世民说。 “臣知道殿下当日也只是为天下生民着想,才不得已发动靖乱,但也不曾想过要杀建成元吉,只是当日形势万分危急,最后才有此结果,此并非殿下本意。” 秦琅只能如此安慰李世民了。 李世民嘎吱嘎吱的嚼着冰块,听着秦琅那一连串的大家逼迫他的话,觉得心里开朗了些,是啊,那又非孤本意,是大家逼迫孤的。 “殿下,大敌当前,当全神贯注,莫要因陛下几句话而乱了心智啊。”秦琅劝说。 李世民看着秦琅,“你觉得孤的儿子们将来会走孤的老路吗?” “当然不会,绝对不会,殿下你看承乾多天真无邪可爱,这八岁的孩子还如白纸一张啊,只要殿下和娘娘好好引导,再找一些名儒大臣辅佐,将来自然就会贤良。” “那等孤登基继位后,便册封承乾为太子?” 秦琅看着李世民,这不废话吗?有嫡立嫡,当然这也轮不到他来说。 “殿下,关于立太子之事,殿下得与宰相们商议啊。” “那孤让你到时继续统领承乾的旅贲军如何?” 秦琅赶紧拒绝,“殿下,臣是镇抚司丞啊,现在只是暂领旅贲而已,等册立太子后,自然当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将统领太子旅贲啊。” 李世民见秦琅这态度,倒是十分满意的微微一笑。 他抓起一把冰块递给秦琅,“看你热的满头大汗的,吃两冰块消消暑!” 秦琅赶紧接过,几个冰块扔进嘴里也嘎吱嘎吱的嚼了起来,别说,还真是透心凉。 第124章 太上皇 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日。 天微微亮,长安六街鼓楼的晨鼓纷纷敲响,按马周的设计,天光晓色便开始敲击晨鼓,辩色而止,就是天大亮就停止,若是天色不好的时候,就敲满八百下。 每一通鼓过后,长安城门便打开一小截。 今日的长安城,明显与往常有些不一般。 天未亮,皇城的诸省部衙门便早就忙碌了一夜,大家都在通宵达旦的忙碌,为了初八早上的朝会。 封闭许久的太极宫,今早也会打开,金殿早朝也会重新开启。 门下省官员从锦盒里面取出了宫门符,钥匙,门下侍中陈叔达亲自在门符上署名用印,“把这交给城门郎,并呈监门卫将军核验。” 封锁了两月之久的太极宫门,终于伴着八月初八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的推开了。 门前,百官早已经恭候多时。 整个长安城中七品以上官员,今日皆必须参与早朝,虽非朔望大朝之日,可今日却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惊讶,大家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了。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很内心平静了。 宫门在最后一声鼓声中,完全开启。 身披锃亮铠甲的监门卫士兵守在门内,右骁卫的士兵守在门外。 一串马蹄之声传来。 一名旅贲军校尉骑马奔来,“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这声喊,翼国公秦琅统领着一千名太子旅贲护卫着太子李世民缓缓而来,今天的李世民没有骑马,他坐在一辆金辂大车里面。 百官纷纷避让两边,恭迎太子入宫。 秦琅身披明光甲,腰佩长横刀,骑马持槊护卫太子进入宫门,今天他负责护卫太子重任,因此铠甲兵器不得离身。 阳光洒落,秦琅感觉已经有些闷热了。 “殿下,到了。” 秦琅催马来到辂车前,对着车内的李世民道。 车内嗯了一声,秦琅帮忙掀开车帘,李世民从车内下来,他打量了下今日的太极宫,宫里除了秦琅带来的一千太子旅贲外,侯君集今天也带着百骑和两千玄甲骑入宫宿卫。 “三郎,你阿爷此时应当也快到长安了吧?”李世民突然问。 “距离长安当还有七八日行程。” “可惜叔宝今天不在。”李世民说完,交待秦琅带兵在殿外警戒侍卫,然后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进入金殿。 八月初八日清晨,李渊御临金殿早朝,下敕退位,称太上皇帝,仍居太极宫。 李世民跪接敕旨。 礼部尚书河间王李孝恭宣布九日太子在东宫显德殿举行登基即位大典。 一阵阵山呼万岁声中,这场特殊的早朝结束。 李世民率百官恭送太上皇帝回宫。 送走李渊,李世民也没多留,直接出殿。 秦琅迎上前去。 “殿下!”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长孙无忌笑道,“该改口了,此刻起你要称陛下。” 接过那道传位敕书,李世民虽还没有举行继位大典,可已经是皇帝了。 秦琅立即改口,“臣拜见陛下!” 这声陛下,让李世民有些恍然。 他伸手拍了拍秦琅的肩膀,一时意气风发,“走,回东宫。” 回到东宫,李世民的一众心腹文臣武将,除在外领兵者齐聚一堂,大家个个兴高彩烈,这么久以来,大家拥着秦王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上。 继位为帝,再不用担心了。 李世民坐在坐榻上,笑着道,“现在起,我们只用一心想如何全力对付突厥便是了,孤也再不用担心朝堂之上和深宫之中。” 房玄龄提醒李世民,“今日起,你就该自称朕而不是孤了,你已经是皇帝了。” 李世民感叹着道,“我想起九年前,陛下即位前一日,也是这样,召我前来,这转眼间,如今却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又有点茫然了。” 杜如晦道,“陛下虽然今天才当皇帝,可你掌朝纲已经两月有余了。” “是啊,两月有余,但这两个月来,接触政事,日理万机,方才觉得这治天下与打天下,真的大不一样。” 秘书监魏征不客气的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百官百僚,但各司其职,犹如网目。陛下要做的只需要提纲,纲收目顺,纲举目张也。陛下是天子,自有宰相辅政,说难也不难。只要肯听谏纳言,那么就是集无数人的智慧在治理天下。” 李世民抚着胡子,“朕这一收一举,牵动的却是天下。当年单人匹马,一收,就兜转过来了,可整个天下,万一错了,岂是一时能兜转过来的?” 长孙无忌很直接的道,“陛下怎么会是一人,我们这些秦王府、天策府的老人,都愿意竭力辅佐陛下的。” 李世民瞧了瞧坐在最末尾的秦琅,他一身铠甲扣着盔,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倒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他清楚这小子不过是故意装睡,只是自觉资历低罢了。 想起当初靖乱前,这小子上窜下跳的积极样,倒是大有不同了。 “光靠秦王府的老人也不行,如今不比从前,过去我是秦王,天策上将,自然有你们就够了,可如今我当了皇帝,就要负责整个江山社稷。不仅你们这些老人朕要重用,就是太上皇的老臣,还有建成的人,我也要用。只要有才肯干的,朕都愿意重用。” 其实刚才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的话,就是在暗示他们这些秦王府老人对魏征、王珪这些人受重用的不满了。 李世民也听出他们的暗示,可还是决定重用魏征这些人。 他说,“当年太上皇登基的时候,他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而我今天身边有能力的人,却要比当初少。所以对于有能力者,我得重用。” 这时魏征便直言道,“既然殿下一再说要重用人才,那么臣倒有一个建议。” “你说。” “先前薛万彻谢叔方冯力等接受秦琅招降的时候,曾提过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陛下能够以皇子之礼将建成元吉安葬,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旧部也能心安。但是直到现在,臣也没见陛下完成承诺,建成和元吉二人当日被斩下首级,后来只是草草安葬在长安城外,二人依然还是庶人身份,臣以为不妥。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更何况,给二人一个追封谥号,也是对当日事情的一个盖棺定论。” 魏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事,让李世民意外。 秦琅透过头盔面甲的缝隙悄悄的打量着李世民的脸上表情,发现他倒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 或许是时间长了,也慢慢淡化了情绪。 “那你以为朕当如何追封二人?” 魏征很耿直的道,“臣以为,二人为陛下手足兄弟,当追封为王,然后风光下葬。” 长孙无忌高声反对,认为就算要给他们改葬追封,也不是这个时候。 只不过今天魏征很猛,一人力战秦王旧部长孙房杜等人,口水四溅。 “怀良!” 李世民突然点秦琅的名字。 秦琅本来正看戏看的热闹呢,无奈之下只得摘下头盔起来应声。 “怀良怎么看?” “臣没意见。” “朕让你说意见!”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见躲不过去了,秦琅只好道,“臣以为,明日陛下登基大典,那么过去的事情就可以都可以做个了断归纳,以亲王之礼改葬那两位,这也便算是尘埃落定,盖棺论定了,这样就算是曾经的建成旧部,也都可以放下包袱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样说你的意思就是同意魏征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一群秦王府旧部立即都瞪了过来,大家都恨不得把当年废太子党人狠狠踩上几脚呢,结果却出了个叛徒。 不过秦琅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刚才一直在琢磨,李世民为何在这个时候肯接魏征的话头来议论这事呢? 如果他没有这意思,肯定是直接就略过这话题了,这只说明一件事情,尤其是结合了先前李世民跟他密谈的那些话,李世民开始有些担忧身后之名身后之事了。 所以虽然建成是他亲自射杀的,但现在还是想要淡化甚至是扭转下这个事情的。 “那大家就议一议该给二人追封什么封号,该上什么谥号。” 之前玄武门当天,李渊不得不下敕旨废二人为庶人,所以现在二人还是以庶人身份草草下葬的。 魏征直言,当追封建成为太子。 李世民听了直摇头,追封建成为太子,那不是对他的地位的置疑吗? 最后还是房玄龄想了一个封号,“息王如何?” 息,有平息之意,意思这事结束了,大家也就别再议论了。 李世民听了很满意,比追封什么太子好多了。 “那谥号呢?” 封德彝提出一个谥号,“戾!” 戾就是残暴无道,彻头彻尾的坏人了,封德彝表面是李世民的人,其实之前一直是个两面三刀派,他在秦王和太子之间游走,可最终又把这些往来全如实告诉李渊,所以他是李渊的双面间谍,现在他虽还留在三省为宰相,可心里已经不安,这下便想表现一下。 可惜没把握好李世民的心思,追谥戾,那不与他本意相反了? “杜淹?” “臣以为不如谥灵!” 杜淹是秦王府死党,当年杨文干事件受牵连被贬,玄武门之后才回来,他对建成可没什么好旧情可念,直接来了个灵,比戾稍好一点。 所谓灵,按谥法解释,是无能之人身居高位,比如汉灵帝。 给建成谥灵,意思建成本身不是什么坏人,但他能立为太子,只是因为他生的早,是嫡长子才当上太子的,但当上太子后没有什么才能功劳,只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而已。 李世民听了后,觉得挺不错。 如此评价李建成,那他争储就比较合理,也能得到后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只说建成懦弱无能比说他十恶不赦更能让建成旧部们接受,这对于安抚他们有帮助,不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于是最后李世民拍板,就给建成追封为息王,谥号灵。 而对于元吉,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李世民直接钦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连亲王都没捞着,至于谥号,依然采用杜淹的提议,谥曰刺。 杀戮无辜曰刺,不思忘爱曰刺! 息隐王和海陵刺王,封号谥号既定,李世民便定下待到冬至日,正式给二人改葬。 秦琅继续缩在角落里无聊的听了半天,等到终于议事结束,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怀良。” 李世民对他招手。 秦琅不甘不愿的上前。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明日大典,你亲自去太极宫迎接太上皇至东宫参加大典,接受朕与百官的朝贺!” 秦琅愁眉苦脸,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家李渊都退位了,你还要他跑来东宫参加你的登基大典,你明天是主角,人家只是配角,人家未必愿意来给你捧场啊。 “无论如何,明白你必须把太上皇迎至东宫,明白吗?”李世民给秦琅下了死命令。 “万一太上皇不愿意来呢?” “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把太上皇请来,还得是让他开开心心的来。” 这真是要命啊。 “臣有护卫东宫的重任在身,不敢轻离啊。” “没事,明日东宫大典,有候君集担任护卫任务,你把这件事情办好就行。办好了重得要赏,办不好,哼!” “臣能不能请娘娘同行?”秦琅请求,他知道长孙氏在李渊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若是能请长乐郡主一起同行更好了。” 李世民明日登基,长孙还未被册封为皇后,但这也就是顶多晚个把月的事。 “观音婢明天会很忙,没空去太极宫。长乐倒是可以!” 秦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硬下这差事。 思来想去,他也没等到第二天去了,出了东宫,便直接喊上程处默然后又带上了长乐郡主李丽质,直奔太极宫两仪殿去。 “太上皇,程处默这糙货又拉着我来找太上皇打麻将翻本来了!”秦琅嬉皮笑脸的对李渊道。 李渊正跟老臣裴寂聊天呢,见他这贼眉鼠样的样,笑了笑,“也好,朕正无聊呢,正好搓几把。” “不过金币带够了没?”李渊问。 秦琅指了指程处默,“背了两大袋来,放在殿门口。” “好,看朕一会如何把你们杀个落花流水。”李渊对裴寂道,“裴监一起来。” 裴寂领悟力很高,讲解了一会,他就已经掌握了玩法了,第一把,秦琅便给李渊点了个清老头六十四番,让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直接把外袍都脱了,露出了他那神秘的三只乳。 “给钱给钱,一人六十四!哈哈哈,开门红!小子,这炮点的爽吧!” 第125章 杠精 裴寂曾出任晋阳宫副监,与李渊曾经是好友,他一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发蔫。 “再来两圈!裴监?”李渊问他。 “可以。”裴寂没反对,他运气不太好,昨晚输了一夜,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筹码,可就这个筹码那还是秦琅借他的。从昨日下午打到晚上,再打到此时,裴寂已经输了有上千金。 程处默这次运气挺好,居然一直赢,虽然都是赢些小和,可起码此刻他面前是赢了有百来金币的,太上皇李渊的运气也不怎么样,虽然第一把就赢了个大和,但从后半夜开始,就频频点炮。 今晚的大赢家无疑是秦琅,裴寂输了一千多,太上皇也输了八百多,程处默赢了百余就已经手脚发抖了,可秦琅一人赢了一千八,居然还一直面带着微笑。 “要不先来杯酒,吃点点心,休息一下?”秦琅问。 李渊摆手,“朕精神还好着呢,继续继续。” “好,那就决战到天亮!”秦琅继续推牌。 裴寂苦笑着对李渊道,“陛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李渊听闻,只是哼了一声,继续码牌。 “老伙计,咱们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他道。 裴寂河东闻喜裴氏出身,也是名门士族,他父亲曾任北周的刺史之位,只是在他还幼年的时候倒去世,他由兄长抚养长大,十四岁便补为州主簿,隋朝建立后,历任左亲卫、齐州司户参军、侍御史、驾部承务郎、晋阳宫副监。 当时李渊任太原留守,裴寂与之关系极好,曾私下里安排宫女陪侍李渊,后李渊起兵,他又将晋阳宫中储存的九万石粮草,五万段杂彩,还有四十万领甲胄充作军用,可以说为李渊起兵之初提供了充实的军械粮草,因此得任大将军府长史之职,李渊入长安称帝,裴寂授为尚书右仆射,成为宰相,封魏国公,并赐地千顷,甲第一所,绢四万段。 每日还获御膳,李渊每有临朝,必与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宫中,对他言听计从,只称裴监从不称不其名,其宠幸整个武德朝九年来无人可及。 然后如今太子掌权的两个月来,裴寂却是最低谷的两月,不但仆射的宰相之位被夺,就连廷议、堂议都没资格参与了,甚至太子都不让他参与朝会。 虽说给了个司空的三公衔,可又有何用呢? 做为在武德朝享受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的第一大臣,裴寂又如何能接受。 想当年有人告裴寂谋反,李渊不但不降罪,还派了三个嫔妃携带美食宝器到裴寂府中宴饮,次日方回,以此表示对他的恩宠。 后来还赐裴寂自行铸币特权,聘其女为赵王元景之妃。 裴寂此时不过五十多岁,这个年纪还称的上是正当年,如何甘心就这样退出朝堂呢。他此时入宫来见太上皇,表面上是奉新皇帝之令前来看望太上皇,实际上也是另有打算的。 心越乱,牌越打不好。 自摸到一张东风,裴寂看了下手里还有三个,于是暗杠,结果秦琅居然直接叫了句抢暗杠,杠上花。 裴寂震惊的看着秦琅。 “我暗杠,你也敢抢,就不怕抢错?” 秦琅指了指桌上,“最后几张牌了,错不了。” 裴寂气的把那张东风扔到秦琅面前,秦琅呵呵的把牌一推,捡起那张东风往自己那一放,“国士无双,十三幺,谢了!” “输光了。”裴寂把最后一个筹码扔给秦琅。 秦琅笑笑,“裴公何必说这样的话,谁不知裴公之富,不说其它,仅陛下曾后赏赐的田地,可就一千多顷啊。” 一千多顷什么概念,这可不是一千多亩,一顷百亩,这是足十几万亩地啊,秦琅手里两万亩地,还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顶级大地主了呢,可在裴寂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 李渊也笑道,“不过是玩闹,区区一两千金,也不过千来贯钱而已。” “秦三郎这是看上了裴某的地了?” “不敢不敢,开个玩笑而已。” 李渊招手,内侍赵雍上来。 “宅家!” “取一箱马蹄金来。” 一箱马蹄金取来,打开,里面是装列整齐的一排排状如马蹄的黄金。 “宅家,这是一百枚马蹄金,皆为大马蹄金。” 马蹄金是金块的一种,太极宫中藏金有马蹄金、金铤、金元宝等形状,其中马蹄金沿用汉代形式,分为大中小三种,小马蹄金是汉代马蹄金一斤,汉一斤,此时约为六两。中马蹄金为十两一枚,大马蹄金为唐斤一斤。按唐初此时的度量衡标准,约为六百克。 李渊笑指着这一箱马蹄金对裴寂道,“裴监啊,这一百大马蹄金当做咱们哥俩本钱,看秦三儿有没有这本事都赢了去!” 这可就是足足一千六百两黄金了。 李渊果然大手笔。 想当年李世民为了交好裴寂,曾经让手下带着几百万钱跟裴寂赌钱,最后全都输给他。 “好,就看秦三郎有没这本事了。”裴寂哈哈笑道。 “我提议,要不干脆加大筹码,一番也不要一金开元了,咱们直接一大马蹄金如何?”裴寂盯着秦琅。 “裴公提议,小子不敢不从。” 秦琅应下。 李渊也笑着说打大点更刺激,唯有程处默早就两股战战,瑟瑟发抖了,这桌上四人,两个国公,一个太上皇,就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千牛备身,如何敢跟他们比身家啊。 人家裴寂家里十几万亩地,秦琅也有两万亩田,太上皇就更不用说了,他程处默可全是靠那点俸禄过日子呢,每月还得上交点生活费。 一番一大马蹄金,这要是来个大满贯就是八十八起了。 可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不打,只能硬着头皮上。 象牙牌哗啦啦的响着,四人全都打起精神,就连裴寂也不胡思乱想了。 转眼就打了四圈。 鼕鼕鼓声传来,长安城即将天亮了。 “杠,杠上花,四杠子,十八罗汉!” 秦琅把牌推倒。 连续七八把没和牌,可一和就和了把大满贯,四副杠子。 “十八罗汉八十八番,雀头翻倍,四个暗杠加计四暗刻六十四番,另外我这副牌还可加计大三元八十八番、字一色六十四番,······” 桌上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渊和裴寂早在秦琅暗杠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盯住他了,知道这家伙估计是在四杠,尽量都在算他的牌,避免给他杠,可谁知道这家伙最后还是抢在他们和牌前,自摸四暗杠了。 四暗杠就不说了,还是他娘的全杠的中发白和字,这还加大三元加字一色,再加上岭上牌雀头双倍······ 李渊听到最终番数时都不由的抹了把汗水。 三百九十二番。 裴寂臭着一张脸。 “他是不是出千?” “裴公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以怀疑我的运气,但你不能怀疑我的牌品啊。咱们四个坐在这里打牌,我难敢在陛下和裴寂面前出千?再说了,刚才裴监可还和了一把天和呢,我也没说你出千啊?” 裴寂哼道,“那这计番也不合理,应当有封顶的,比如你这副牌,十八罗汉和大三元哪还能重复计?这种牌,最多只能大满贯八十八就行了,还重复计番就不合理。” “那先前裴公和牌重复计不封顶的时候,也没见你少收筹码啊?” 李渊长呼一口气,感觉激烈跳动的心脏总算是舒缓了一点。 “好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既然咱们之前认同了计番规则,那么现在就得认这结果,不就是三百九十二番嘛,朕给的起,赵雍,去取金子来。记得把裴监输的也取来,朕替裴监给了。” 程处默哭丧着脸,先前没忍住诱惑,记得上次赢了钱,就又来打了,谁知道今晚会输这么惨,前半夜好不容易赢的那百来金,早输光了,现在加上这把,他输了差不多五百个大马蹄金。 “陛下,我看这天也亮了,要不这最后一把牌就计数了,如何?”秦琅主动道。 李渊有点意外,“没听说过赌桌上的债就可以不还的,赌债也是债。这一把可就是万两黄金了,你小子还真舍得?” “赌桌上赢的钱嘛,又不是什么汗水辛劳得来的。”秦琅道,“昨天下午打到今天早上,中间也就休息了那么几次,还真累了,我刚想起来今天可还是一个重要日子呢,新皇东宫登基大典,还得请太上皇驾临东宫,接受新皇和百官的朝贺呢。” 李渊呵呵笑了几声。 他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慢悠悠的剥开,慢慢吃着。 “朕可没说要去!” “陛下,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啊。”秦琅道。 “大喜什么,庆贺我成为太上皇?”李渊冷哼着又往嘴里塞进一瓣桔子,继续慢慢吃着。 “陛下理应接受各方朝贺!” 裴寂在一边瞧着秦琅,冷声道,“新皇一定要陛下去吗?” 秦琅只好道,“自然是尊重太上皇的意愿,但是东宫希望太上皇能够亲临。” 李渊拍了拍手,“朕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累了,今天就不去了。”说完,李渊起身,绕过屏风走了。 裴寂看着秦琅愣在那,笑呵呵的道,“新皇的孝心,陛下心里最明白了。” 然后,裴寂也跟着太上皇的脚步离开了。 片刻后,赵雍过来,“太上皇有旨,桌上的马蹄金都赏赐给翼国公,金币皆赏赐给程千牛。” 程处默心里松口气,终于不用背负巨额赌债了,甚至还能进账几百金币,但是马上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三郎,请不动太上皇,这下怎么办?” 秦琅叹惜一声,还能怎么办,凉办。 第126章 登基御极 凭白得了一百大马蹄金,秦琅却无半点喜悦之情,李世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长安鼓楼的晨鼓还在一记记的敲击着,如同敲击在他的心脏之上。秦琅无奈,只好赶紧出了太极宫往东宫而去。 一路上,左右武候巡骑、左右骁卫的守门兵,左右监门卫的校尉们,都没有人拦下他查验鱼符、门籍。 东宫,丽正殿。 李世民已经穿好了今日登基仪式的毓冕,他站在等身大铜镜前,端看着镜中的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亢奋,又带着几分紧张。 他伸手去扯了扯十二纹章的礼袍,总觉得这件烫慰的服帖的礼袍依然有几处不平。 长孙无忌进来。 “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不过刚秦琅来报,太上皇不肯来。” 李世民怔了一下。 “你们有应急的准备吗?” “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备案,预防太上皇不来。” “所以说就算太上皇不来也没事?” “确实不会影响到典礼仪式,只是这样还是会有些不好的影响。”长孙无忌道,“听说秦琅昨天下午便去太极宫,与太上皇和裴寂打了一整天的麻将,结果今早太上皇却以身体太累为由推辞不来,这个秦琅办事不力。” 李世民摆了摆手。 “其实太上皇就是不愿意来,其它的不过是理由而已,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秦三郎也辛苦了,这事怪不得他,让他也去准备一下,一会参加典礼。” “要不还是我亲自去请一下太上皇吧?”长孙无忌道。 “你请的来吗?” “我试试看。” “好吧。”李世民最后同意了。 长孙无忌亲自赶往太极宫,等了许久才算见到太上皇李渊,结果说明来意后,李渊只是冷冷道,“朕已经说今日累了,不想去东宫接受朝贺,怎么二郎不愿意?” 长孙无忌被李渊臭骂一通,赶了出去,只能无奈返回,李世民听后,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 “走,仪式要开始了!” 李世民招呼长孙无忌前往东宫外朝,这是他的时代,就算没有太上皇也不影响。 臣见君为朝,君见朝为会,故称朝会。 大唐虽立国不久,但沿袭隋制,朝会有外朝内朝中朝。 外朝在太极宫正门承天门举行,犹如后世的天安门举行重大典礼一样,唐朝最重要的一些仪式典礼如继位、册封太子,接待各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也在这欢庆元旦、冬至、发布赦令······· 只是李世民如今把太极宫让给太上皇继续居住,所以他的登基大典在东宫举行,东宫正南门是重明门。 此时秦琅便在重明门外。 自李世民为太子在东宫理政开始,朝廷便在重明门外新建一个待漏院,待漏院原本是在承天门外给百官待漏之用,所谓待漏,就是指朝官们每天四更就要起床赶到太极宫外等待夜漏尽开宫门,入宫早朝。 为了让朝官们有个落脚地方摭风避雨,所以东宫也便有这待漏院。 御史大夫杜淹带着两名监察御史过来,开始点名。 御史台除了弹劾官员们,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朝会时维持礼仪秩序。 今天是大典礼,不比平时的常参只有五品职事文官等一二百官员参会,几乎整个长安城的职官、散官、勋官、封侯们都来了,连在京的蕃使夷宾也都受邀前来。 杜淹带着属下唱名,分班。 “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散骑常侍、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在!”秦琅起身应名。 杜淹对着秦琅点了下头,然后提笔在本上做了个记号,“东班三品班第十八名,记住你的位置,一会莫要站错了。” 秦琅赶紧记下,朝会上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有规定的,不能乱来,否则要被弹劾。而且不同级别的朝会上,位置也不同,因为参与的人数不同。 总的来说,朝班的位置是按照文左武右,按职事品级排这个标准来的。 宰相班次最前,然后是百官九品班次。 因为古人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武将班又称西班,文班又称为东班。 秦琅本身为国公爵位,这是从一品爵,还有上柱国勋,视正二品,但是在排班的时候,是以职事级别排序的,如果有爵无职,那么亲王排在二品职事官后,郡王排在一品职事官后,国公排在三品职事官后,若有爵有职,则同职事者爵高者在前,同职同爵又以异姓在后,又同姓,则以年长在前。 秦琅的散阶是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文阶,故他被排在东班。 他的职事有两个,从三品散骑常侍和正四品下镇抚司丞,以高的排,所以排在三品班。因为秦琅有国公爵,所以在这三品文班里还排到了第十八位。 今天的大朝会,排在最前面位置的,是有宰相衔的几位,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伦,中书令宇文述,侍中陈叔达,检校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侍中高士廉,一共六人。 然后是有一品职事官的裴寂,他是大唐现在仅存的三公之一司空。 原来李世民和元吉也是三公,但一个死了,一个现在当皇帝了,仅有裴寂一人有正一品三公衔,故今天裴寂依然排到了百官班次之首。 裴寂之下,是诸位宗室亲王,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兄弟们。 再然后是二品班,现如今大唐二品职事官,除是宰相职的尚书左右仆射外,仅有东宫三孤,以及五个大都督府大都督。 秦琼为凉州大都督兼左卫大将军,班位也是二品官,不过是西班二品班位,因暂未还京,所以今天没他位置。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杜如晦等一众人皆为三品职事,他们跟秦琅是同一个班,不过位置在前。 一个个点名登记,等都点完名安排好班次后,那边宫门也终于打开。 于是在杜淹的率领下,百官按着自己的班次往宫门前移动。 到了宫门前,又停下来接受监门卫校尉们的验符查籍。 他们那里有一本厚厚的门籍名单,每一个官员,都在那里早有记录档案,此时要入宫,就得先掏出自己的鱼符,然后报名,待他们查验核对无误后,方可入宫。 “散骑常侍秦琅!” “在!” 头戴三梁冠,身穿紫袍的秦琅从金鱼袋里拿出自己的鱼符,交给校尉验视,鱼符上有他的名字以及相貌等文字描述,并且一半在秦琅手里,一半是在监门卫手里。 确认过后,秦琅再把自己的佩剑交给校尉保管,连蹀躞带上吃肉的小刀子都得解下来交出,不能带半点武器入宫。 一道道的手续极为繁琐。 好在眼下已经是八月了,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倒也晨风凉爽,众人虽然穿着极为正式的大礼服,可也没觉得闷,就是各种排队时间长了点。 等通过各道手续,最终来到重明门边殿。 东西两班文武的一品班二品班子,都没几个人,且主要以宗室的亲王、郡王们为主,倒是三品班次,十分热闹,且多是些熟面孔。 朝中的宰相高官们,基本上都集中在三品班子里。 秦琅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一身紫袍玉带三梁冠,挤在他们中间,而且还排位挺靠前,于是就显得份外突出了。 看着身前身后不是尚书就是九卿、监正的,秦琅也觉得不太自然,排在秦琅前一位的是是吏部侍郎长孙无忌,旁边秘书监魏征。 大家个个身着紫袍玉带,由监察御史们领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在都有坐垫,倒不用站着累。 只是大家坐的都有点距离,倒不便于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了,他跟魏征挤了挤眼,结果人家魏征根本不理会他。 倒是长孙无忌跟他打笑了两句,“听说三郎昨天跟太上皇打麻将可是大发神威,一夜赢了黄金万两?” “最后一把确实,不过没做数,最后太上皇临走赏了我一百马蹄金而已。” 长孙无忌笑笑,“哪天三郎也来我府上打会麻将,听说自太上皇迷上这麻将后,如今可是风靡了长安城,勋戚贵族之家都喜欢上了这玩艺,还导致象牙都价格飞升,倒叫那些卖象牙的发了笔横财。” 长孙无忌是国舅爷,是李丽质的亲娘舅,说来自然也就是他秦琅的妻舅了,秦琅不敢怠慢,连说定选个吉日登门拜访。 长孙无忌看着打量着这个外甥女婿,有些羡慕秦琼,一个庶出子居然如此出息。 皇帝李世民入殿······ 在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繁琐登基仪式典礼后,总算快结束了。 整个仪式,其实大家就是过来观礼的,宣读一道诏诏书敕旨,并无奏事议事环节。 新皇登基,改元贞观,以明年为贞观元年。 宣布大赦天下,免去关内及蒲、秦、陕等六州赋税租调两年,天下其它州免差役一年。特旨皇帝名讳中世、民二字天下不必避讳,仅避讳世民二字连用。 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老人加授荣衔。 文武官职事五品以上先无爵者赐爵一级,六品以下职事官加勋一转,百官赐赐粟帛! 第127章 大封赏赐,功列第一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盘坐在御榻之上,雄视殿中文武百官,虽然突厥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但是他终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属于他李世民的时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即位,评定从龙功臣。 “陈公!” 侍中陈叔达上前,“臣在!” “来唱名,把受封之人,所得之爵告示诸公!”李世民道,一名内侍便把一个漆盒端到陈叔达面前,里面俱是对功臣的封赏敕旨。 陈叔达捧起漆盒,来到殿下,站在班尾,面向北朗声唱喝。 “司空、魏国公裴寂,为太原首义功臣,武德功臣之首,赐实封连同以前共一千八百户。”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佐命元勋,功在第一,进封为赵国公,实封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上柱国、齐国公秦琼,佐命元勋,论功与长孙无忌并列第一,赐实封通前共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秦琅跪坐在那里,听到裴寂第一个受封倒没意外,虽然这老家伙很不得李世民喜欢,甚至是被厌恶,所以一当太子就让他靠边站了,可不管怎么说裴寂那都是武德朝第一宰相,是武德天子的绝对心腹,因此今天的封赏,也得给他留个位置,其实也就是给太上皇和武德元老们留个面子。 而接下来长孙无忌评功第一不奇怪,他一直都是李世民的心腹,虽说不曾统兵打仗,可各种机密都是参与的,尤其是玄武门事变中,那是积极奔走谋划,又是大舅子封第一没人反对。 但第三个受封的居然是秦琼,这就让人意外了,秦琅虽说是秦府大将,但毕竟也顶多算个军方代表,不过估计李世民考虑当日玄武门之变前秦家父子的劝谏,和通报了重要情报,忠心耿耿,而事变当天,秦琼先是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派了天策府的精锐赶回长安驰援,随后还斩杀太子党将领把兵马带回长安,另外秦琅当日也立功不小,再加上以前秦琼为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将,综合这么一考虑,那么超过了历史上本来与长孙并列第一的尉迟恭也不稀奇。 毕竟尉迟恭历史上能列第一,完是他当日表现突出,杀元吉,威吓李渊,并提着建成的头震退攻打玄武门的宫府兵。 而如今这个时空,有秦琅的参与,秦琼可就不再是中立了,而是积极参与,当天带回来三万大军,这可是至关重要。 之前秦琼两次受封,一次改封齐国公,一次是实封一千二百户,如今则是加到一千五,虽说加的不多,但是佐命元勋,功列第一几个字,就足以再次稳固秦琼新朝军方第一人的地位了。 秦琅心中十分欣慰。 妥了,秦家这回终于能在贞观朝安稳了,再不用如那个时空一样一直坐冷板凳了,更何况他秦琅还尚了公主,这更加保险了。 殿中其它大臣们听着这唱报,也是各有滋味。 对于这前三位的封赏,多数虽然羡慕,但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谁也不敢跟这三位相争,哪怕就是尉迟敬德虽然黑着个脸在那竖耳朵听,但对于秦琼这个封赏也没吭声。 当年他可是秦琼手下败将,虽然说后来也加入秦王麾下,立下不少功劳,但以往并没有什么独挡一面的机会,跟秦琼这位实打实上柱国相比,还是有些不如的。 “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论功与长孙无忌、秦琼同等,尉迟敬德赐爵吴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赐绢一万匹。房玄龄进爵邢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杜如晦赐爵莱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侯君集赐爵潞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 尉迟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吴国公,一千三百户,一万匹绢,功等秦琼,虽然比秦琼少了二百户,肯定是降了一档,但他还是很满足的,毕竟秦琼之下就是他尉迟恭了。若是别人在秦琼之下,在他之前,他肯定不服。 那边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倒很淡定。 侯君集则是欣喜的有点忘形,差点站了起来,他原只是个椒县开国子爵,至于职位更不过是统千把人的统军,可以说他完就是靠着玄武门当天攻入长生殿,控制皇帝的功绩才有这封赏的,真是出人意料的满足了。 哪怕比秦琼少二百户,比敬德少一万匹绢都无所谓了,之前已经赏赐给他皇庄两座,绢万匹了。 淮安王李神通越听越不对劲。 开头那三个人没有他的份,他就不说了。可这后面又来四个了,还是没他份。 想他堂堂宗室名王,在宗室里的地位那是跟李孝恭并列的,他当初可是自己拉起了一支势力不少的人马,迎堂兄李渊入关的。也曾经出手帮过李世民不少次,如今李世民当了皇帝,居然反不记他这个堂叔的功劳了? 凭什么侯君集这样的马前卒都能功等第一? 凭什么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刀笔小吏也居功第一? 越想越不服,整个人都燥动起来。 “长孙顺德、柴绍、李艺、李孝恭四人各实封一千二百户······” “秦琅、张公谨、刘师立三人各实封一千户。” “李世绩、刘弘基二人各食九百户。” “高士廉、宇文士及、程咬金三人实七百户。” “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窦轨、屈突通、萧瑀、封德彝、刘义节八人各食六百户。” “淮安王李神通、江夏王李道宗食五百户。” “钱九陇、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宠卿恽、张亮、李靖、杜淹、元仲文等十一人食邑四百户。” “马三宝、李安远、张长逊、张平高、李子和、秦行师六人各食三百户。” 陈叔达唱报完,有人欢喜有人愁。 总共四十六位实封功臣,皆实封,最高一千八百户,最低三百户,多数为国公,最低为郡公爵位。 这张名单里,主要还是原秦王府的心腹文武们,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也有部份是宗室皇戚,如李孝恭李神通李道宗柴绍窦轨,再有就是武德宰相裴寂、陈叔达、萧瑀、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当然也有一些边关大将,如李世绩李靖等。还有武德老臣钱九陇樊兴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等人。 总之,这一张封赏名单,基本上包括了各方势力,但唯独没有原太子党。 秦琅觉得出现这个情况,主要还是因为真正的原太子党核心如王珪、韦挺、魏征、谢叔方等人之前职位不高,而高一些的如郑善果郑从璹裴世矩等人又被李世民打压下去了,所以这一次他们都没在名单之列,但还是在朝堂上受到重用了。 这张名单另一个特点,就是武将比文臣多。 李孟尝公孙武达这些人原来只是秦王府的低级武官,可借着玄武门之功,一样封郡公得实封,侯君集甚至能够一步登天。 当然,这张名单里秦琅倒不怎么显得突出了。 他得实封一千户,与张公谨、刘师立这两位大将同封,排在了第五档,但是在整个名单里,依然是靠前的,几位宰相,几个宗室名王都在他后面,甚至李世绩、李靖这样的名将也在他后面,程咬金更是差了几等。 不过秦琅因为之前早受过封,直接封了翼国公,此后又两次实封,本就有九百真封,这次也只加了一百,又因他尚了公主,所以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也有如刘弘基,安修仁安兴贵这样实封数反而降了的倒霉鬼。 淮安王李道宗自认为是李世民的人,也认为出了不少力,可现在侯君集啊张公谨啊、刘师立啊,甚至是程咬金等是个人都爬到他头上去了,他就非常不满了。 陈叔达唱名完毕,让受封诸人上前领封赏敕旨。 于是众人排队上前领旨。 唱到秦琼名字时,秦琅上前代领,等他刚坐好,又唱到他的名字,于是他起身再去把自己的也领回来。 一门两爵,这份荣耀,在此次当中也只有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俩国公可比了,但安氏兄弟虽也是两国公,可还是与此次封赏中显眼的秦家父子有些差距,更别说安修仁兄弟原本八百真封这次俱降为六百。 看着秦琅一人抱着两道敕旨,众人那真是羡慕万分。 淮安王李神通本就十分不爽,此时看到秦琅一人领两道封赏敕旨,更加愤恨不平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朕分等级排列们的功劳赏赐,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自申明。” 他话音刚落。 李神通便立即站了起来。 “臣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难道功劳还比不过秦琼一个骑将?更别说,秦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又有何功劳,能居我之上?就算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臣觉得他们也不过是捉刀弄笔,如今却能列功第一?臣实在感到难以心服!” 李神通很不客气的把矛头对准了秦琼父子和房玄龄杜如晦这两皇帝心腹文臣,实际上也是认为皇帝封赏不过是唯亲信而已,并不是按功。 李世民见李神通这么一带头,殿中很多人都也跃跃欲试,于是毫不客气的道,“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 “叔父虽首举义兵呼应,可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朝廷派叔父统兵安抚山东,结果叔父军覆没。刘黑闼再次纠集叛乱,叔父又丢兵弃甲,望风脱逃,甚至一度为贼所俘。” “秦琼随朕统兵征战,冲锋陷阵,大小数百战,受伤流的血都有数斗,为朝廷征刘武周平王世充败窦建德破刘黑闼拒突厥,屡立战功,军功赫赫,当年太上皇都曾称赞忠勇无双,如何无功?” “秦琅虽年轻,可靖乱讨逆,也是立下大功,更别说一人便平定河北王君廓李瑗之谋反大乱,这是多大的功劳?至于说玄龄和如晦,虽为文臣,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于开国治国皆立有大功,论功行赏,自然都当在叔父之上。” 李神通被提起当年统兵败绩,有些脸红,他虽然多次节制一方,可却从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相反败仗倒打了许多,经常被打的丢盔弃甲。但是他还是不服,“侯君集、尉迟敬德、张公谨、张亮等原不过陛下身边亲兵侍卫,又如何能居功于我之上?” “臣虽未有什么大功,可这苦劳总有的吧,今次封邑,不说封个一千五、一千三,可封个一千二、一千户总该有的,却只给个五百户?” “河间王孝恭封一千二百户,叔父认为您功劳要比孝恭大,或者说跟他一样?”李世民反问。 李孝恭是李世民的堂兄,也是宗室里打仗最厉害的一位,当年在李靖的辅佐下,为朝廷先定巴蜀,再平南梁萧铣,又定岭表八十余州,可以说,整个东南半壁江山,都是李孝恭打下来的。 李神通又哪能跟李孝恭相比,朝廷派孝恭攻略东南的时候,派他去镇抚山东,结果他被窦建德打的军覆没,地盘皆失,自己还成了俘虏,连带着把人家李世绩都亏的被俘了。 后来窦建德被杀,他再安抚河北,又搞的河北皆反,刘黑闼再次打的他丢盔弃甲,当时的他可是不论兵马还是其它,都面占优势的。 李世民拿孝恭来压李神通,这让他没法反驳了。 可接着李世民又说,“江夏王道宗,功绩可不比叔父小,但此次也只封五百户,叔父认为功绩比道宗高吗?” 李道宗此时不过二十四岁,辈份也比李神通低一辈,可这位江夏王十几岁时就随李世民帐下征战,最是骁勇善战。 虽说不如李孝恭那般名声大,但却也是实打实的骁将,几乎随着李世民打过所有的仗,武德五年起,驻守灵州,担任都督之职,几次打退突厥来犯之兵。 李神通最大的不足,就是统兵打仗方面。 李孝恭是早年为朝廷打下半壁江山的方面大帅,李道宗又是宗室里能征善战的后起之秀,李神通一个都比不过。 于是李世民轻敲着御案,把想要置疑这份封赏名单的出头鸟给打了下去。 李神通退下,于是刚才还想跟着起哄的丘师利等将领们也就不敢再吵闹争功了。 第128章 殿上斗殴 登基大典结束,新皇在内朝显德殿大宴群臣、藩使外宾。 太上皇今日始终未能出现,虽然让百官不免心下猜疑,但并没有妨碍今天的喜庆。李世民坐在殿上,换上了通天冠衮龙袍,不时的抚着短须,很是高兴。 群臣鱼贯而入,在宦官内侍的引导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宦官对秦琅很客气,唐初的宦官还是地位很低的,大唐内三省里内侍省和殿中省皆有宦官,但内侍省这个皇帝近侍机构,掌握着传达诏令、守御宫门、内库出纳等重要事务的机构,共长官内侍监居然是用文臣担任,宦官们最高只担任内侍、内常侍。 而殿中监只负责皇帝生活起居饮食诸事,更是毫无权力,但也是文臣担任。 因此这些宦官们可个个低调的很,尤其是在面对秦琅这种当红年轻宠臣时,更是卑微不已,满脸陪笑,腰都快九十度了。 秦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这位年轻的宦官点头笑了笑,“多谢内侍。” 那宦官赶紧道,“奴只是白身,可不敢当翼国公这声内侍之称。” 大唐长安太极宫、东宫里的宦官可不少,足有几千之数,都集中在内侍省和殿中省,宦官首领内侍监、殿中监皆为从三品,下面也有不少有品级的宦官,各有职掌,但更多的是没有品级的白身宦官。 在唐初,能称的上一句太监称呼,其实只有殿中监和内侍监秘书监等诸监长官,而且并不是宦官的意思,因为诸监多是由文臣担任,如将作监等五监长官因此有时也称大监或太监。 太监真正代表宦官,是要从高宗之后,高宗时改殿中省为中御府,长官称太监、少监,于是后来慢慢的太监就成了宦官们的一种尊称,最后普遍变成了宦官的代名词,就如最早大夫可不是医夫的称呼,但后来慢慢的大夫成了医生的称呼一样。 秦琅笑笑,谁能想到历史上宦官专权最厉害的朝代大唐,在唐初的时候宦官其实是最没权力的呢。 小宦官躬着腰退下,秦琅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位置挺靠前的。 原来今天这宫宴跟刚才典礼上的班位还不一样,刚才是严格按外朝班位来的,而今天这宴席次位,却是按照刚刚的封赏名单来的,实封的四十六位功臣按受封顺序排最前,然后才是按职事官职品阶排序。 秦琅是排在功臣第五档,但前四档功臣总共才十一人,他是第五档首位,因此他的坐席本来是第十二位,但是因为秦琼、柴绍、李艺、长孙顺德四人皆领兵在外,因此秦琅今天排到了第八位。 秦琅前面是礼部尚书、河间郡王李孝恭,后面本是张公谨,不过他现在任代州都督领兵在外,所以是刘师立在秦琅后面,这位本是王世充的人,后来李世民平王世充赞赏他的才能招入秦王府,参与玄武门计划,此次授封为左骁卫将军、襄武郡公。 秦琅跟这两位都不熟,笑着跟李孝恭打招呼,结果这位魁梧粗胖如棕熊似的郡王,却只是哼了一声。 秦琅讪笑两声,明白李孝恭虽没跟李神通一样反对这次封赏,可也心里有气。这位宗室名王当年打下东南半壁江山,虽说多有李靖的功劳,可他自己也确实很了得,可后来李渊却以一个有人举报他谋反为由,把他从扬州大都督任上调回京,然后还将他下狱审问,确实寒了他的心,哪怕后来李渊又放了他,但他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李渊要夺他权而已,什么谋反不过是借口。 而李世民兵变后,更是直接把他的爵位由赵郡王改为河间郡王,虽都是郡王,但赵郡和河间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李道宗任城王改江夏王是下郡改大郡,他却是大郡改下郡了。 更别说,现在只让他当个礼部尚书了。 那个小宦官去而复返。 “翼国公,陛下旨意,请你上座。” “上座?” “陛下说齐国公统兵未还,今日便让翼国公坐齐国公的位置。” 秦琼功臣名单里排第三,李世民让秦琅坐秦琼的位置,以表彰秦琼之功。 秦琅道,“我坐这挺好,就不用移了吧。” “翼国公,这是陛下的旨意。”小宦官为难的道。 秦琅觉得今天他坐在这第八位,已经很显眼了,若是再坐到第三位去,那估计更引人不满,于是一再推辞。 谁料到他这番推辞,却惹恼了一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淮安王李神通。本来今天就一肚子气,谁知道来参加这宴会,他的位置还比刚才更后。 本来他好歹也是堂堂郡王,他的散阶更是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这可是文散阶最高一级,享受三公待遇的,就算职事官,那也是堂堂正三品的左武卫大将军。 但现在,他的坐席却反而排在一群将军、郡公的后面。 眼下看秦琅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还要去坐上位,此刻居然还故意扭捏,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面前几案来到秦琅面前。 “你小子何德何能,敢坐在这里?若是识趣,你就坐到后面去。” 秦琅见李神通这副模样,倒也不惧,不过今天是李世民登基第一天,是庆功酒宴,加之还有四方宾客在,所以他也不想搞事情。 于是便笑着拱手,“淮安王教训的是,不如我跟淮安王换个坐位如何?” 谁知这话却被李神通以为是在侮辱他。 “黄口小儿,你敢辱我?” “淮安王何出此言啊?” “呸,本王岂需你来让位,士可杀不可辱,你个小儿安敢侮辱本王!” 李神通胡搅蛮缠。 位置在秦琅稍后一些的程咬金上前来,“淮安王堂堂宗室名王,怎么却要跟小辈吵闹,没来由的降了自己身份。” 李神通今天感觉哪都不顺气,这正教训秦家小儿呢,程咬金跑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程咬金今天受封右武卫大将军、实封七百户。比他还高了两档,职位更是与他并列了。 “你又算老几?山东小土豪,如今也敢来教训本王?” 程咬金一听也不乐意了,他是来劝架的,结果李神通连他也骂,好歹他也是堂堂国公,是右武卫大将军。 “淮安王,这宴席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开始说醉话胡话了?要不你干脆告假回家歇息去,免的在这群臣、宾客面前闹笑话。” “呸,你们这些匹夫,幸进之臣。” 淮安王越骂越过份。 最后已经不止是骂秦琅,骂程咬金,还把原秦王府的那些文臣武将都骂进去了,认为这些人都是靠宫变上位,靠的是离间天家骨肉,残害皇族才幸进。 秦琅抱着手臂也不回话,反倒在那笑看,他倒要看看李神通今天怎么收场。 有些话就算大家都心里有数,可你也能乱说的,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你这样骂秦王府将领们,那实际上不就是在打李世民的脸吗?还是当着藩臣外宾的面打。 尉迟恭和候君集一起从上面走下来。 “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 尉迟恭是爆脾气,可丝毫不给淮安王脸面,上来就是大骂。 结果李神通立即不甘示弱的回骂,甚至直接问候了尉迟恭的父母。 尉迟恭脸皮更黑了,直接撸起袖子就冲上前猛砸了过去,李神通连挨数下,立即还手,顿时闹成一团。 淮安王打不过尉迟,于是看到旁边的李孝恭,立即高呼,“宗室难道全死光了?” 李孝恭本来也只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可听到这话,也只能起身,不管怎么说,李神通那也是他堂叔父。 李孝恭魁梧粗壮,体态又胖,人也年轻,他这一动手,还真马上把尉迟恭挡住了。 尉迟恭闷声不哼的挥着一对拳头大战李孝恭和李神通。 这时侯君集抽冷子一脚就踢在淮安王的腿弯,李神通一个趔趄站不稳,被尉迟恭连砸几拳狠的,顿时头晕目炫,惨叫连连。 本来跟淮安王坐在一起的江夏王李道宗这时也赶了过来,此时才二十余岁的李道宗常被李世民称赞类我,也是个年轻骁勇的统兵大将,这个时候见神通和孝恭被侯君集、尉迟恭、程咬金还有秦琅等围着揍,于是也立即挥拳加入战团。 秦琅开始还真没想过要斗殴,他是看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想去劝架拉人的,结果他刚拉住李孝恭,却被他以为自己是要落井下石,于是立即一记老拳砸来,秦琅慌忙躲过,但肩膀上也挨了很硬实的一拳。 当下也是有些恼了,也回敬了他一腿。 程咬金这时也趁机加入战团。 等到李道宗也加入进来时,顿时变成了宗室三名王神通、孝恭、道宗,联手对战皇帝心腹四将尉迟恭程咬金侯君集秦琅。 很快,淮安王李神通的弟弟襄邑王李神符也赶来助阵,神通的八个儿子胶东王李道彦等本来坐的挺靠后,这个时候也闻讯赶来,兄弟八个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看到父亲吃亏,那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加入战团。 这一来,刘师立和段志玄等原秦王府大将们,也纷纷赶来助阵。 原本欢庆的宴会,还没开始呢,结果就成了演武场。 几案杯碟到处乱飞。 场上足有三十多人在斗殴,一边是宗室诸王们,一边是原秦府大将们,打的那叫一个热闹啊。 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宰相也不由的目瞪口呆。 而司空裴寂却在那里看的乐呵呵,甚至还极有兴趣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更多的官员们没敢加入这战团,都主动的退后,甚至都没谁去劝阻,就怕一加入进去也卷入其中了。 李世民本来正乐呵呵的,谁料下面居然开打了。 “助手!” 李世民一声大吼,力震宫殿。 可那边打的正热闹的人好像没听到。 “千牛卫何在?” 四名当值千牛侍卫立即执千牛刀冲上前,四名备身左右也立即持弓冲入,十六名杖身执金爪跟着涌入。 侍卫们倒没敢直接对这些王公们下手,而是齐齐以兵器顿地发出巨响。 秦琅最先发觉到侍卫们围上来,然后他斜眼瞥到李世民脸黑如炭,顿时一惊,赶紧先退到一边,然后叫大家住手。 “住手,住手!” 秦琅把程咬金一把拉出来,“不要再打了,陛下怒了。” 程咬金还扬着拳头,闻言往殿上望去,果然看到李世民吹胡子瞪眼快气炸了,也不由一惊,赶紧放下拳头,一起大喊住手。 终于,众人都停下了手散开。 这时秦琅惊惧发现,江夏王李道宗居然倒在地上不起,一只眼睛甚至还流血不止! 第129章 一并罢免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御医,快叫御医来!” 秦琅高声叫道。 他上前扶起李道宗,发现这位年轻的郡王此时已经昏迷过去,李世民大步赶到一把将秦琅拔开,“道宗!” 连喊了几声,李道宗都没有反应。 御医很快赶到,一番检查后立即用药。 “如何?”李世民阴沉着脸问道。 须发花白的御医不安的回答道,“江夏王的左眼受到重击,受创严重,有可能失明。” 这话一出,不仅李世民大怒,就是尉迟恭等也都个个惶恐不安。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道宗的这只眼睛,必须!”李世民怒喝道。 那御医心里叫苦不迭,可也只能奉旨听令,“请陛下立即派侍卫将江夏王送到安静之处诊治用药静养,臣定力以赴,想办法保住江夏王的眼睛。” 千牛侍卫把江夏王抬走。 显德殿中,气氛凝滞。 李世民目光扫过刚才斗殴的一众人。 “是谁,刚才是谁打伤的道宗?” 尉迟恭站了出来,“好像是臣。” 李世民长呼一口气,满脸掩护不住的怒火,他的目光在尉迟恭脸上扫过,然后又落到程咬金、李神通、李孝恭、秦琅、侯君集等人脸上。 这些家伙一场斗殴,个个有点衣衫凌乱,尤其是李神通更是头发披散,脸上数处淤青,就连李孝恭也是衣衫被扯破,玉带也断了。 神通的八个儿子,更有人牙齿都掉了几个。 这番模样,李世民看的心头阵阵火起。 “究竟因何而起,为何要在此斗殴?” 秦琅上前。 “陛下,此事皆因臣起。”秦琅如实的主动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很公正客观。 李世民静静的听着。 “就因为这么一点破事?” 李世民大声喝问李神通,“叔父先前在殿上对此次封赏不满,孤也已经解释过了,为何还要不依不饶?秦琅是朕所封,刚才也是朕要叫他上坐叔宝的位置,叔父非要在今天,非要当着这么多群臣、外宾的面闹吗?” 说完,他又直接喝问尉迟恭,“是国家社稷之功臣,如今却哪还有一点大臣的样子?” 李世民目光直视尉迟,盯的他不敢抬头。 年轻的皇帝扫过众人,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我读史书,曾发现汉高祖功臣能保的实在少之又少,私下里还觉得汉高祖太狠。可如今我登基第一天,才明白了,韩信、彭越被杀,并不是汉高祖的过失。们身为功臣,朕也待之不薄,赏赐高爵厚禄,封以高官要职,可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吗?” “我希望们日后都能严格要求自己,别得意忘形,更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这番话一出,可是震惊众人。 连秦琅都不由的暗暗心惊,皇帝把刘邦诛杀功臣都拿出来讲了,这可真是最严厉的警告了。 勿谓言之不预啊。 “臣秦琅有罪,今日之事皆由臣起,臣请罪!”秦琅拜倒请罪。 尉迟恭虽心中不服,但也知道今天惹怒了皇帝,于是跪伏请罪。 程咬金、侯君集请罪。 李神通现在后悔万分,惶恐不安,也跟着跪伏请罪。 李孝恭冷着脸跪伏请罪。 李神通的兄弟儿子们也都跪地请罪。 李世民一甩衣袖回到御座。 “武德二年,朕率军自龙门关过黄河,屯兵柏壁,征讨刘武周,与宋金刚军对峙,道宗时年十七岁,献策坚城拒守,待敌粮尽出击,后刘武周军果粮尽而走,道宗亲领骑兵追击,一战而胜!此后朕率军重夺回河东,对巩固关中,尔后争夺中原至关重要。” “武德三年至四年,道宗又随我在洛阳、虎牢,率军先后击败王世充、窦建德等,赢得中原大战的胜利,为我大唐统一天下再立赫赫大功。” “武德五年,道宗随朕讨刘黑闼,当日朕救援李世绩军被黑闼包围,多亏道宗死死相护,方才逃过一劫。” “武德五年至九年,道宗受命担任灵州都督,镇守灵武前线,屡次击败梁师都、突厥郁射设的入侵,屏藩关中,居功至伟。” “如今道宗是朕亲授雍州治中,负责长安守卫,此等紧要关头,们却在这宫宴之上,把朕的大将打伤,甚至可能打瞎,们说,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 “莫要以为就们有功!” “臣等有罪!”秦琅等都是头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大怒。 李世民越说越气,最后一脚将御案踹翻,拂袖而去,本来欢乐的宫宴也就此结束。 片刻之后,宦官捧出一道旨意来。 “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襄邑王李神符····吴国公尉迟恭、翼国公秦琅、潞国公侯君集、宿国公程知节、樊国公段志玄、襄武郡公刘师立等,” “诸臣身居高位,然则言语失态,行为失仪,皆有对皇上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令归家闭门思过!” “淮安王诸子年幼,于国未立尺功勋,今又御前失仪行为恶劣,俱贬降为县侯。” ······· 皇帝对于斗殴的两伙人,都严厉处置,先是部夺职回家反省,然后对李神通的八个被李渊封王的王子,这次借机都贬为县侯,连降四级。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 李道宗虽未被夺官贬爵,可现在还不知道那只眼睛保不保的住。 秦琅也因此被免去了散骑常侍和镇抚司丞的职事,翼国公、上柱国和金紫光禄大夫的爵勋阶倒没影响。 走出宫门,秦琅跟尉迟恭程咬金几个相视一笑。 大家都有些笑容苦涩。 尉迟恭挠了挠头,“他娘的,什么事啊。” 秦琅拱手,“是小侄牵连到尉迟叔叔了。” 老黑摆了摆手,“少来,老子早就看不惯淮安王那老货了,当年他被刘黑闼围困,还是老子亲自率兵杀开重围救他出来的呢,如今却还总要在老子面前摆谱,也配,呸。” 淮安王自诩宗室,八柱国之后,所以平时虽然被人私下称为草包王,不懂打仗领兵,但他对于尉迟恭这类草根出身的将领却很瞧不起,逮住机会总要贬损一番。 过去尉迟恭只是秦王府将领,地位低,跟淮安王这样的武德天子宠臣当然没法比,可现在尉迟恭都是功勋第一的新朝重臣了,李神通还敢来鄙视他,他当然就能忍了。 只是没料到这次斗殴有些失控了。 尉迟恭代北打铁的出身,不过人家在隋朝时已经从军讨贼积功受封五品了,后随刘武周那也是大将,投了李世民后反倒又做回五品官,如今终于一朝翻身,本想吐气扬眉的,谁料到遇这屁事呢。 “走了,这事跟秦三郎没啥关系。”尉迟恭摆摆手,大步回家去了。 段志玄和侯君集、刘师立三个这次也被夺职,但大家倒不以为意,皇帝一时恼怒降罪,但要不了多久肯定还是能官复原职的,尤其是眼下突厥进犯这节骨眼上。 “三郎也别自责,这事真不怪咱们,主要是那老货挑事。咱们怕啥啊,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咱们可都是从龙功臣,有拥立之功,怕啥?”侯君集嘿嘿的笑道。 “走了!” 最后就剩下了程咬金和秦琅二人。 老程拍拍秦琅肩膀,“小子搞事的本事是一等一啊。” “程叔,可别乱说,这也怨不得我啊。” “反正啊,现在李神通肯定恨死了,估计就算是李孝恭和李道宗也会记下这个梁子的,说这家伙,如今都得罪了多少人了。” “哎,咱也不是惹事的人啊,但也不怕事。”秦琅道。 “回家好好休息两天,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没事了。”老程拍拍秦琅肩膀,“娘的,小子真能折腾,不过也确实有本事,起码程叔我折腾十几年了,如今还不如小子呢。” “程叔可别这样说,我这哪能跟比啊,现在可是右武卫大将军呢!” “我他娘的本品才从三品云麾将军呢!”老程耿耿于怀,比不过老兄弟秦琼就算了,可现在连秦琼的儿子都跟不上了。 “咱现在不都是夺官免职,归家待罪嘛。” “盼着李道宗别瞎吧,否则咱们几个肯定也逃不过重罚,若只是受点伤只要不瞎,咱们就算能逃过此劫了。” 出宫门,秦琅与程咬金互相告别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婆娘去。 骑马走在街道之上,秦琅也发觉长安城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本来今天李世民登基大典,理应整个长安城都是喧闹喜庆的,但事实现在有些冷清,街上都看不到多少人。 牵马的李存孝告诉秦琅,“长安城戒严了,突厥游骑屡屡出现在渭河北岸,如今整个京畿地区的百姓都知道突厥人要来了,现在各地官府都让百姓携带家人、牲畜、粮食等迁入城池之中,许多百姓都奔着大城来,更有许多涌来长安,左右骁卫已经下令关闭长安九门,禁止外人入城。” 长安城北面诸门是由北衙禁军守卫的,除北面诸门外,其余三面各开三门,因此有九门,皆由左右骁卫负责守卫。 左右骁卫都开始封锁城门了,看来局势确实已经十分紧张了。 第130章 饥饿的百姓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来到平康坊门口时,发现这里聚焦了大量的百姓,坊正带着坊丁把守着坊门,并不许这些人出入,他们只能聚在坊门前。 坊门口街铺里的武候们用戒备和嫌弃的眼神不时的扫过他们。 秦琅刚一出现,这群人便一下子围了上来。 “阿郎,买人不。看我这丫头,多年轻啊,长的也端正,买去吧,便宜,只要两斗谷子。” “买我的,这个是个男娃,有力气,买下就能干活,不白吃粮食。” ······· 一群人围住秦琅,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他们还把一些年幼的男孩女孩推到他的面前,好像是个推销百货的货郎一样。 还有许多在后面的人,拼命的在挤进来,就为把身边的孩子送到他面前推销,他们就跟挤地铁一样。 秦琅惊住了。 他明白这些人是要向他卖人。 人如货物一样买卖,如牲畜一样任人挑拣,虽然说秦琅上次从幽州回来时也带回不少奴隶,什么突厥奴新罗奴倭奴甚至有昆仑奴,但那些都是些成年的奴隶,异族的奴隶,他们早就已经是被转卖过多手的奴隶了。 但现在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都只是些孩子,而且秦琅能看出来,这些围着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奴隶贩子,看他们的样子,他们本来应当也是这天子脚下京畿地区的良人,但现在却要把自己的年幼的儿女卖掉。 心猛的被刺痛。 秦琅原本觉得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应当已经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就如上次他最后也还是向李世民投降,把才三岁的巨鹿王交给了李世民一样。 但现在,看着这么多父母要卖儿卖女,他还是被刺痛了。 那边武候们也看到了秦琅,立即挥着铁尺驱除这些贱民。 “这是尊贵的翼国公,岂是尔等贱民敢围住的,滚开滚开!” 铁尺无情的敲打在那些男男女女的身上,他们惊慌喊叫,然后又低头伸手把孩子护到怀里,虽然他们来到这里,要卖掉他们,可此刻当铁尺落下,依然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要拿身子护住他们。 “住手!” 秦琅喝住。 “翼国公!” “们先退下。”秦琅对这些武候挺熟,也知道这只是他们的职责在身。 秦琅对马前的这些人道,“们不要围的这么近,大家散开些,有话说话,我都听着。” 李存孝也站在马前高声道,“我义父是朝廷的翼国公,还是郡马都尉,都别拥着,一个个来。” 这些人果然都是一些长安城附近的百姓。 因为突厥人的大举入侵,虽说眼下只是出现了一些游骑前锋,但整个长安地区都已经惊动了起来。 在新皇帝的诱敌深入引至长安坚城下,待其粮尽,合围聚歼的战略计划之下,突厥大军得以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边塞城池要塞,直驱关中。 关中各州,各统军府都得到了天子的命令,紧守城池,禁止出战。 这样一来,八百里秦川,便成了任突厥骑兵来去自由之地,无数的乡野村庄再无安可言,朝廷让乡村的百姓都撤进城中,可一时之间那些城里哪又容的下这么多人。 最要命的是,今年偏又水旱天灾,关中多地夏收歉收,而因为突厥入塞,朝廷今年面征召关中府兵,对粮草需要更高,官府额外的征收粮草,关中百姓几乎把家里的粮食都上缴了。 现在突厥人来了,大家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赶往城里,但不少城池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粮食急缺,于是有人便往大的州城,甚至长安城赶来,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粮食救济。 但是眼下一切以战争为首要,粮食都紧着军队,或是长安城的宫廷、官衙、贵族官员们了。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外,却连长安城的门都进不去。 有些来的早些的,也一样没得到救济粮食,他们好在来的早些,还混进了长安城,但也只能成为流民乞丐,可这种时候,粮食宝贵,谁又有多少余粮会施舍给他们呢。 若是往年,还能去长安城的那些佛寺道观里救些水米,但今年初退位前的太上皇颁下了那道诏令后,长安城只留下了几座寺观,其余的都已经取缔封禁,和尚道士们多被勒令还俗。 仅剩下的那几座寺观门前,虽有施粥,可根本挤不进去。 最终,走投无路的这些百姓,便只能卖儿卖女了。 有些人知道平康坊内有妓院聚集,于是来这里卖女儿。 灾年卖儿卖女,这似乎成了常见的行为,对于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来说,卖掉那些年幼的孩子,这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也同时救助了家人。 若是不卖儿卖女,最后大家只能饿死。 甚至最惨的情况是,就算是被饿死的儿女,往往也不会浪费,会被饿急了的父母拿来与别人易子而食。 秦琅看到一个头发散乱打结,衣服黝黑发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味的妇人,面色腊黄,带有菜色,她怀里拢着个女娃,扎着小辫,嘴唇起皮,面色发白,但一双眼睛乌黑有神,那双眼睛带着惶恐不安滴溜溜的乱转着,一双手却死死的抓住母亲的衣襟,生怕离开。 对于她来说,这座城太陌生了。 这高高的城门坊墙,这里穿着华丽的长安贵人们,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也太让人不安。 李存孝看着这些孩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自己的母亲早病死了,自己曾经过了几年比她们更可怜无助的日子,她们现在起码还有母亲的怀抱可依。 “阿爷,不如买下她们吧,她们太可怜了。” 李存孝知道阿爷有钱,阿耶是国公,是三品亲贵,光田地就有两万亩,还有好些庄园等,阿爷昨天去太极宫陪太上皇打麻将,一天一夜就赢了一百大马蹄金,那是整整一千六百两黄金。 而今天阿爷还新增了百户实封食邑,又得了三千匹绢的赏赐。 看着这些可怜的妇人、男人,看着那些如羊羔一样可怜无助的孩子,秦琅觉得心痛。自己运气好,穿越到了秦琼的儿子身上,身居高位,当的是人上人,可这些人却如草芥一般卑微。 他目光扫过,大致估算出这里约有三百左右的流民。 光孩子就有上百。 坊正凑到秦琅面前,上前行礼。 “没有衙门救助这些灾民吗?没有地方放粮施粥?” 坊正是个中年人,原来的坊正在上次秦琅大闹青蛇堂时就被夺职流放了,现在这个是后来接任的,他原是坊里跟林三等关系较好的,也算是秦琅这条线上的人。 “三爷有所不知,如今长安城也挺乱的,因为这新旧朝交替,所以雍州府早有严令,禁止流民入城,以防混入突厥奸细趁机作乱,也是为防京中治安出乱。” “那灾民就不管了?” “也不是不管,只是一时还管不过来,今日起,长安九门封锁,雍州府今日已经开始在城外九门处各设了施粥点,并允许流民在离长安城十里处搭建窝棚暂住。” 现在这些流民多是封门前进来的,这些人要出去当然也是可以的,但他们知道出去也不会好,虽说有施粥,粥少流民多,并不济事。 卖一两孩子,换几斗米,再去领点粥喝,这才有可能撑过这次劫难。 “三爷若是可怜他们,不如就买下这些孩子,这时候买也便宜,倒也划算,还当是救济了他们一命呢,也是做个善事了。” 按这老王的话,灾年之时,大户本就会买人,这个时候买便宜,还能得个好名声。毕竟大户人家多是地主,地主需要劳力,家中也需要奴仆的。 正常年景下,想要买人一来贵不说,二来也难有机会,朝廷均田授地,一般百姓都还能过的下去,也就灾害之年,才有人会自卖为奴或是卖儿卖女的。 “二斗粟就换个孩子,养两年也能做事了,不亏。”老王道。 这时有个满脸肮脏的汉子道,“我没有孩子,我愿意把我婆娘卖了,只卖半石粟。” 有个年轻伙子可能饿的狠了,浑身无力的道,“我把我自己卖了,给我阿爷阿娘一石粟就行。” 老王道,“这样的年轻汉子,正常年景牛马市上一个起码得二十千,现在两千就行,太划算了。” 秦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肯定有许多贵族豪强士族是这样做的,千百年来都会如此。 但是让自己也趁机占这样的便宜,他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年轻轻的汉子,被逼迫到了这个份上,要把自己发卖为奴,只为给家人换上一石粟谷活命。一个年轻的妇人,为了二斗粟,就要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日夜喂奶换尿布把屎把尿好不容易长到好几岁的孩子卖了······· “老王,把坊门打开,我带这些人先到我宅子去暂时收留,给他们吃顿饭。” “收留?”老王愣住,难道不是买下? 第131章 秦家新品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翼国公府。 足足二百多亩地的大宅子,房屋众多。 秦琅把三百多个灾民都带回了府中,玉箫吓了一大跳,等听秦琅说要收容救济这些灾民时,愣了会后表示了支持。她曾家破人亡,从官宦千金沦落教坊,所以很清楚这些人现在的处境。 让阿黄招呼府中后厨的厨娘伙夫们开始烧火做饭。 “幸好咱们刚从司里分回来几百石粮。”阿黄道。 秦琅上次分镇抚司小金库,给自己分了三百石粮,然后给齐国公府送去了一百石,自己留了二百石,加上之前府里储备的,现在粮倒是不缺。 看着满院肮脏酸臭的灾民们,秦琅叹声气。 “那边做饭,这边也不要闲着,多烧些开水,然后给他们都洗个澡,记住头发也要洗干净,最好是把他们的那些脱下来的衣服拿去煮一遍。” 秋八月,天气转凉,但中午的时候依然还是挺热的,这些人在外露宿了一段时间,早就脏的不成样子,甚至浑身酸臭,秦琅还看到不少人一直在挠头抓骚,一看就是身上长跳蚤虱子了。 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很普遍,但秦琅看着却有些头皮发麻,这些小玩意其实最容易感染疾病。 灾民们看着豪华的翼国公府,听着秦琅的安排,此刻终于相信了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一个大善人。 把男人和女人分开,各安置在一个院里,然后开始架起锅,拿来大桶,开始给他们洗澡。 有些男人说这天气不用浪费柴火时间,直接打井水洗就好了,秦琅拒绝了,他可不想省这点热水,不但如此,他还特意让人从厨房灶下铲来许多灶灰。 这些灶灰都是草木灰,用来洗头洗澡有不错的效果,可除油去渍。 “阿黄,找咱们府上那位老先生开点杀虫药方,马上派人去抓来。” 秦琅的府上请有一位老先生,是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算是客卿家宾私人医生,此刻秦琅想到了他。 院里,秦琅看到一个个原本是储水救火用的大水缸里都倒满了热水,一个个爷们汉子小男孩们光着屁股坐进水里,烫的皮肤发红,呲牙咧嘴的,心里倒是觉得暖暖的。 做好事总是能让人心里快乐的。 家庭医生配制的杀虫粉洒入水缸里,一条条丝瓜络扔给他们。 “洗,洗干净点,把头发解散,两个一组,相互搓洗,洗不干净不许起来。” 一大缸水没一会就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秦琅看他们头发洗来洗去也不干净,本想让他们把头发剪了,但有人不肯,只好做罢,只让他们先拿草木灰多搓洗几遍,然后再涂上杀虫药继续搓洗。 水换了两次,然后再用井水冲淋。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干净了。 这些人原来的衣服因为太脏太破,已经被秦琅直接下令扔到火堆里烧掉了,倒不是他嫌弃这些衣服脏破,而是上面有太多的寄生虫,干脆烧了。 灾民们洗干净,终于穿上了翼国公府仆役奴婢们的衣服,虽说也是粗布衣服,但干净整洁,比他们原来的衣服可是好多了。 身上干干爽爽,头上没有了虱子乱爬,身上也没有跳蚤钻来钻去,连指甲里的污泥也都被洗干净了。 排着队接受秦琅检阅的灾民们,肚子吐噜噜此起披伏的唱着歌儿。 “阿黄,饭做好没有?” “回三郎,已经做好了,按三郎的吩咐,这些人饿久了,所以没准备荤腥硬食,怕他们消化不了,准备了稀粥,和蛋花汤。” 秦琅满意的点头,“排好队,过去吃饭,记住,在我这里,得按我的规矩来,吃饭要排队,平时要讲卫生,饭前便后都要洗手,现在天热,每天都得洗澡擦身,三天洗一次头,贴身衣物每天换洗!” 玉箫带着绿珠等几个身边人过来,看到大家焕然一新,排着队伍秩序井然,十分意外。 “感觉他们脱胎换骨一样。” “大家本来也都是良人百姓,只是受灾挨饿久了而已,洗漱一下,便恢复本来面目了。” 阿黄在那里指挥。 灾民排好队,先去领每人的碗筷,这些碗筷归个人使用,饭后要自己洗净然后保管好,不得损毁不得污秽。 每人还发了一个号码,这是他们在翼国公府内的代号。 排队上前,一人一碗菜粥,再一碗蛋花汤。 “能不能多给点?”一个汉子道。 “先吃,吃完了还可以排队再打。” 玉箫瞧着这一大群人,问秦琅,“三郎打算要如何安置他们呢?” 秦琅有两万亩地,其中在京畿附近就有六千亩,终南山下便有三千亩,渭北白渠边又有三千亩。但眼下突厥入侵,即将兵临长安城下,所有城外的乡村庄园都不安。 最主要的,秦琅并没有打算买下这些人。 在他看来,现在买人为奴,这跟逼良为娼其实没什么两样,他秦琅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想趁火打劫。 他做不到像魏征那些儒家精英份子们那样的时代灯塔,但是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是愿意去努力的。 世界很大,太遥远的地方暂且不管,可既然是身边的看到的,能兼济一下总要兼济一下的。若是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能对身边的人多一份善意,这世界岂不更美好。 “我打算暂且雇佣下他们,每日提供两餐,外加给些工钱。”秦琅想了想道。 “可咱们府上如今用不着这么多人做工啊?”玉箫道,三百多人呢,而且这老弱妇孺都有,孩子占比还很多,说是雇佣做工,其实也就是变相收留救济了。 秦琅觉得收留、救济这样的词不好,还是雇佣好些,救济代表的是施舍,雇佣代表的则是一种劳动供需关系。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接受施舍呢,接受施舍往往就代表着尊严的失去。故古人曾有过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话。 “我打算组织大家做点干粮。”秦琅想了想道。 “做干粮?” 这个倒也不是秦琅心血来潮,而是刚才一直在思索。毕竟这么几百号人在家,总不能就这样干养着,倒不是说养不起,只是这不是健康的模式。 思来想去,秦琅倒想到一个方案,就是组织大家做点干粮。 眼下是战争时期,干粮这玩意挺有用处,把粮食加工成干粮易于储藏、运输,而且好些干粮还有耐饥的效果。 古人的干粮其实也不少,什么糗啊脯啊萝卜砖啊还有蒸好的麦饭啊等等,不过这些干粮秦琅觉得并不是很好。 他想到几种干粮,比如说炒面、肉松等,比如炒面就是明代边军常用干粮,甚至还有炒面歌留下来,二两白盐四两姜,二斤炒面二茴香,如果是升级版的甚至还有,半斤杏仁和面炒等。 而肉松更是蒙古人征服欧亚的法宝,据说可以把一头牛制成的肉松都装进那头牛的尿泡里,然后可在马上一两个月不用再带粮食。 据说在新中国抗美援朝的时候,都还让军携带炒面做干粮。 不过炒面配方各式各样,核心其实就是把米麦豆等磨粉加盐炒熟,这样吃的时候不用生火,加水冲泡成粥也行,少加水搅成陀陀直接吃也行。 这样的炒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加了盐后不必另外携带盐了,能够很好的补充士兵体力。 当然,若是要做些方便携带的调味料也是可以的,比如这个时代早就有了把盐加工成盐囱便于携带,或把豆豉捣成泥加盐晒干做成饼,一次弄枣子那么大一块吃,可以当酱菜。 又或者拿粗布在浓醋里浸泡,晒干再浸泡,最后就能得到醋布,易于携带。要吃的时候,直接剪下一小块扔进锅里跟食物同煮,就能得到酸味了。 甚至若是在边境之上,缺粮时还可以拿松树皮与米一起煮至极烂熟也可以充饥。 秦琅看中的炒面,其实就跟后世的小吃油茶是一样的。 想搞个奢华版的也行,加入各种坚果啊调料等,味道自然是极好的。若是简易版也行,面粉、小米、大豆、盐。 甚至来个抗饥版的也不错,直接把麦子、稻谷、粟谷、豆子等五谷杂粮不去壳磨成粉,加入盐,炒熟一样可以充饥,甚至加点野菜干,谷糠麦麸啥的也不影响充饥。 反正这玩意加开水一冲可以当粥喝,少和点水能搅成粑粑吃,都是易携带又好弄不用生火的。 玉箫有些不解。 “咱们府上粮食足够,为何却还要做成这个炒面呢?” 秦琅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炒面的配方,开发出各种配方的炒面,既可以做为百姓救灾粮,也可以充当我大唐将士的行军干粮。” 秦琅打算先来一个普通版的,原材料就麦、粟、米、豆四合一磨成粉,然后加盐加羊油炒制,适当搭配点碾磨成粉的谷糠麦麸菜干,当然,若是能够加点鱼肉粉什么的最好,或者磨点松针粉进去,也还能够补充微量元素,预防夜盲症。 这个配方,最省粮食。 秦琅府上几百石米麦,如果搭上这些杂粮糠皮什么的,估计能做出上千石炒面来。 正好因为殿上斗殴被夺职免官在家闭门思过,就在家做炒面吧。若能成功,也可以成为大唐新式行军干粮,若推广军中,也能为抗击突厥做份贡献嘛。 秦琅说做便做。 一面亲自写下配方,一面安排阿黄等去采购一些其它的原料,以及一些加工的工具等,当天,秦琅的翼国公府里,就已经弄起了炒面生产流水线。 磨粉的磨粉,炒面的炒面,包装的包装,忙的是热火朝天! 第132章 马屁精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翼国公府内。 廊庑下,两张几案,一壶国公酒,二两茴香豆。 阿黄把刚炒好的一份普通版炒面端了上来,新炒制的炒面还散发着一股浓浓香味,红泥小炭炉里的水刚好烧滚,取一个大碗舀几勺炒面,冲入滚烫的开水,末了再挖一勺结块的羊尾油调匀。 程处默直吸溜着鼻子,“好香。” “再来把葱花。”尉迟宝琪则赶紧道。 秦琅瞅了瞅这两货,只好让阿黄又取来葱花,新鲜水嫩的香葱切成米粒般的葱花,直接撒入冲好的炒面里,顿时一股极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个吃货直接一人抢过一碗。 “心急吃不了油炒面,这玩意烫!”秦琅刚说出口,结果两货已经被烫的呲牙裂嘴呸呸个不停。 “哈哈哈!”秦琅大笑。 “跟哥哥说说来干嘛呢?” 程处默捧着油茶碗,对着碗吹个不停,“这不是之前带兄弟打牌赚了几百多金币嘛,兄弟听说被免官夺职,所以特来看望的。” “看望我?空手而来?是想来看哥哥笑话吧?” 程处默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在油茶碗边沿舔了一下,“别总没大没小的,虽然现在是国公了,但论年纪,可比我还小些,我才是哥哥,只是个弟弟。” 尉迟二黑也赶紧跟了一句,“就是,就是个弟弟,我们才是哥哥。” 秦琅懒得理会这两二货,他给自己的油茶里面又撒了点五仁进去,炒的干香的坚果仁碾成碎末,那香味充分的散发出来,往油茶里一添加,再搅拌搅拌,那真是香的浓郁。 “还要加这玩意?早说啊。”程处默哪都不肯吃亏,立即过来抢了五仁碎碗给自己直接就加了半碗,尉迟二黑一看大半碗都没了,连忙伸手把剩下小半碗抢到手,直接给加自己油茶里去了。 “们这些人,粗俗,油茶里适当的加些五仁,那是增香添味,可这一加加大半碗,何不直接抓在手里吃?哥两个,们阿爷现在也在家关禁闭呢,不在家里尽孝心,跑我这做什么?” 程处默呵呵的笑道,“以为我们家老头子跟一样,还关禁闭?告诉吧,小黑老头子刚到家,结果就被陛下一道旨意,派去京西前线统兵了。我阿爷也得了旨意,去渭河一线统兵了,段将军、刘将军等也都各领旨出京了,也就小子被关家里呢。” 卧槽,好残忍啊。 “知道江夏王情况如何吗?” “还好,殿中省尚药局的老奉御医术高超,他老爷子亲自出马,通过银针刺穴,已经保住了江夏王的眼睛,只要静卧休养一段时间,就没大碍了,不过听说以后可能会迎风流泪视力模糊等。” 尚药局是大唐最高御医机构,就连太医署的最高长官也要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在此时,尚药局归殿中省管,直接负责皇帝和妃嫔们的医疗,另外还有一个尚食局是专门负责食品保健这块的,至于此时的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之下,主要是负责医学教育,和药材管理这块,他们相当于是大唐的医学院。 听闻李道宗没事了,秦琅松了口气,李道宗那可是李世民在宗室里最铁杆的马仔,李世民对他也是十分看重信任的,若是因斗殴瞎了眼,那秦琅他们肯定没好结果。 现在道宗没事了,李世民便也把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猛将解除了禁足,派他们出去统兵了。 可怎么就没有把自己也解除了禁足呢? 凭啥区别对待啊,打道宗的是尉迟老黑又不是他。 接下来几人一边吃着油茶一边聊着天。 秦琅通过这两个大嘴巴,倒也知道了朝堂那边发生的许多事情。 比如新任民部尚书裴世矩刚拍了皇帝马屁,请求把民部改为户部,还要求把自己名字中的世字去掉。 本来李世民都说了,世字民字单独不用避讳。他在公开的诏书中说,依礼,二名不偏讳,说近代以来,两字兼避,废阙已多,率意而行,有违经典。 古人讲究避讳,要为君者讳,为尊者讳,对于君王、父祖等不能直呼其名字不能直接写其名字,得空缺或用其它字代替等。 这样一来,就往往会搞的很麻烦,比如太上皇李渊的父亲名李昞,李渊称帝之后,甚至就连史书、朝廷公文档案等里凡用天干丙字处,都通通改为景字,就因为丙和昞同音,这甚至都不是一个字。 甚至在武德重开科举考试时,有考生因为父亲名字中有晋字,结果只能弃考进士科,因为晋、进同音。 这种避讳到如今,已经有些过头了的情况,官吏们写报告做诗词,都得十分小心,一不小心哪里忘记避讳了,那可是大麻烦甚至是大罪。 甚至因为魏晋以来,很多人的名字开始使用双字,这比单名避讳起来更麻烦,若是完遵照避讳的形式来,那可能好多字都写不了,只能通假代替,有时往往就会让人摸不清头脑。 因此李世民才会在继位当天就下诏说不用避讳世和民字,只世民二字不得连用。 可裴世矩这个马屁精,依然还是立即上奏,要求把民部改成户部,把他名字里的世字去掉。 他这一带头,搞的黄门侍郎崔民干也只好上表请求改名为崔干。秘书丞崔敦礼是崔民干堂兄崔民寿之子,这个时候崔敦礼为了紧跟形势,居然要求给他已经去世的爹改名,去掉世字。 倒是万年县令虞世南比较硬气,皇帝既然说不用单避世字,于是他便不跟风改名。 “这些马屁精!” 民部之名存在了多少年啊,经此一来,倒是以后再无民部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博陵崔家没什么骨气了,想当年博陵崔氏在西汉时就开始活跃于政治舞台,崔民干高祖崔挺,曾祖崔孝芬都是北魏参预国政的重臣,崔孝芬甚至还是胡太后的亲家,其女嫁给孝明帝为妃。 不过后来尔朱荣制造了河阴之变,将北魏王侯公卿两千余人在河阴部杀害,崔孝芬虽在外躲过一劫,可八个儿子死了五个。再后来枭雄高欢入洛阳,又把孝武帝身边的重臣崔孝芬等杀个干干净净,崔家几乎死绝。 后来崔孝芬的次子崔猷逃过一劫,远走关中避难,投靠宇文泰,于是博陵崔氏第二房这一支,也就在关中历经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崔家始终紧跟着皇家,不管谁当皇帝,他们就跟谁,再无以前崔孝芬时那种硬气了,但这样一来,倒也使的博陵崔氏在长安重新又立稳了脚跟了。 李渊入关中时,崔民干当时是县令,一看李渊势大,便立即献城投降,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如今官任黄门侍郎,也是储相级别人物,但之前崔家是支持建成的,如今李世民通过兵变夺位,故此崔民干等崔家人,比谁都积极向李世民投诚示好。 别说改个名,就是改姓说不定都可以商量一下。 崔家现在一面对李世民露出肚皮摇头晃尾,一面却又紧紧的抱住了过去瞧不起的秦琼秦琅父子。 “兄弟啊,现在就呆在家琢磨这玩意?这叫油茶还是炒面,怎么还两个不一样的名字?”程处默三两下就把一碗稍凉点的油茶给吃光了。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这玩意不也挺不错嘛?” “是挺不错的,不过兄弟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国公了,还是实封国公呢,有点抱负好不好,鼓捣这个也太掉身降了。” 从大唐起兵之初,到新皇继位,大唐封出去的爵位真不少,仅是郡王国公这级别的异姓功臣那都是数不过来,但是自武德初到如今,九年里真正实封的没几个。 这次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便包括了之前李渊实封的那几个,总共也就这四十六个实封功臣了。 至于其它的什么国公也好,郡公也罢,侯伯子男等等,都是虚的。 大唐的爵位制度一大特色就是虚爵实名,特别是李世民给实封虚封功臣通通在爵位前加上了开国二字,但实际上可没有真正给予开建国家的权力。 开国不是开国之初的意思,而是开建国家,意为真正的裂土封茅建立诸侯国家的意思,汉代时的封侯便是能够开国的,只是那时爵位前不加这二字。 等经历了南北朝混乱时代后,爵位也一点点改变,隋朝杨广的时候,就比较对官职、爵位、勋官等控制较严,轻易不授爵,后来更是只保留了公侯伯三等爵位。 李渊当年为了争天下,那是大肆封官,从太原打入关中路上,经常是给路过的城池村镇的所有人都授给勋官,授的太多,连个正式的任命文件都没,更别说什么袍服官印之类的东西,是口头的。 后来与隋将交战的时候,他还将成千上万被俘后不愿意归附的关中士兵直接授给五品以上散官,然后让他们回家。 所以这些年关中河东地区,许多新葬的坟墓碑上,都特别有意思,动不动就是什么朝散大夫、大将军、上大将军等等这样的散官、勋官名号,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埋的大人物呢,实际都是李渊起兵之初滥封的那些散官勋官,原主人多是普通的百姓或是府兵,甚至只是府兵、小吏等的父亲。 等灭了王世充刘黑闼等后,虽然形势有所好转,可北方的突厥也一直在威胁着,所以李家对于文武官员,将校士兵们依然是十分大方的。 只不过李渊在一边大肆封官授爵的同时,一面又暗里虚爵实名制度,就是空有好听的爵位散官勋官等,但原来做为封爵贵族们的这些实际上的权力,却并没有给。 比如最重要的给封邑,封户,就控制的极严格,武德九年,总共也没给几个实封。 当然,就算没有实封,可一旦有爵位还是有不少好处的,首先就是实名的好处,李渊极大的加大了封爵的荣誉感,甚至也给出了一些其它的政治特权,比如八议,犯罪之后可以议亲议贵,有爵位的就能减罪等。 普通的百姓,若是有勋官在身,占额大增,还能获得重婚的资格,可以纳妾。 李世民现在新即位,一次性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比李渊九年来都封的多的多,但也是兵变夺位,需要笼络人心,这四十六人既是皇亲国戚,又有武德宰相元老们,当然更多的还是帮李世民夺位的这些潜邸旧臣心腹们。 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单一出,这四十六位功臣就显得格外不一样了,哪怕是在那些什么宗室的亲王郡王面前,都很不一般。 这名单里,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两国公,秦琼秦琅父子两国公,都更为显眼,而秦琅十六岁就得封一千户,就更为突出了。 这样前途无量的新贵,现在却窝在家里做什么油茶炒面,也太那什么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 程处默看事情还是太简单了,他只看到的是表面,没看到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的背后用意,或者是封这些人的逻辑所在。 秦琅是年轻功臣没错,耀眼新星也没错。 但秦琅已经感觉到自己现在太耀眼了,已经让很多人不爽了,之前河北做检校都督,不就惹的无数人弹劾吗? 这次进入这张功臣名单里,估计就更惹人妒忌了。 眼下借着斗殴免官一事,老实的在家冷静冷静也挺好,免的木秀于风被风催。 “江夏王现在府中养伤,如今长安的防御已由兵部尚书杜公接任。”尉迟小二黑道。 秦琅听了有些意外。 李道宗之前被授任长安防御总指挥官这样的差事,那是因为他深得李世民信任,又是宗室名王,能压服长安这一个个的大将军们,但现在道宗受伤后,李世民却没再选其它大将来接任这个要职,反而让杜如晦这个文臣来接任,可见这里面也不简单。 第133章 勤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漫山遍野都是混战厮杀之声。 战况激烈! 一身明光甲的独眼家将张铁枪催马来到唐军阵前,滚鞍落马,“禀报大将军,我军已经切断突厥人的后路。” 秦琼身披麒麟山文字甲,头戴凤翅兜鍪,腰系狮蛮带,脚蹬铁网靴,手中一杆秦家大铁枪,背上两支瓦面金装锏,腰间双插里装着角弓、羽箭。 淡金色的面庞上,此刻露出的却是自信的表情。 “这些突厥人太得意忘形了,真以为放他们深入,就能肆无忌惮了?到了此刻,居然还敢脱离大部队,还想要硬夺城堡,找死!” 长枪一挺,秦琼下令。 军出击,将这支千余骑的突厥游骑围而歼之。 “速战速决!” 泾河东岸,泾阳城附近,此处距离长安已不足百里。 颉利三十万骑南下关中平原,颉利主力出现在长安渭河北岸附近的高陵,分兵攻泾州、泾阳、高陵,又分兵十万往攻京西武关一线。 突厥骑兵如入无主之境,嚣张无比,四处扫荡劫掠。 秦琼自凉州率步骑三万,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赶来勤王,在泾阳附近遇到了这支不过千余人的突厥轻骑,正在嚣张的打草谷。 同行的凉州长史杨恭仁劝秦琼莫要在此与突厥浪战,直接绕过这些突厥人赶往长安城下,以免被附近的颉利主力拦截。 秦琼并不肯接受这等‘老成持重’之言。 大枪一摆,双腿一踢,跨下的忽雷驳早就默契的领会到了秦琼的意思,直接人立而起,长嘶几声,继而奋起双蹄,猛的向突厥人冲去。 杨恭仁叹气连连,“叔宝为一军之统帅,怎可亲自冲锋?” 可秦琼早已经纵马远去,老铁枪带着百名亲兵死死护卫两旁,凉州铁骑更是如山崩海啸般的猛冲而去。 对于秦琼来说,区区一千突厥轻骑,没必要排什么兵布什么阵,直接掩军冲杀便可,趁势一鼓作气将他们踏平歼灭,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烈烈秋风之中,老铁枪高高举着秦琼的将旗紧随其后。 那面鲜红的秦字大旗,随风猎猎飘扬,忽雷驳背上那抹红色的披风更加显眼,无数的唐军奋勇争先,连主帅都冲锋在前,他们有什么可犹豫的。 泾阳,嵯峨堡下,本来正驰马放箭呼啸不已的突厥人,怎么也没料到眼看着城堡已经被他们攻破,正要收割的时候,却突然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唐骑。 “他娘的,找死!” 统领着这支骑兵的是突厥贵族阿史德乌没啜,这位突厥贵人长的高大魁梧,肚大腰圆,犹如一只棕熊一般。 阿史德是突厥中仅次于阿史那的姓氏,阿史那是突厥王族,阿史德则号称为后族。 乌没是他的名,啜是他的官职,这是个比特勤低,而比部落俟斤又高的官职,阿史德乌没三十出头,草原上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他此次率部落随颉利可汗南下,本也随驻于泾阳,只是嫌有些无聊,兼之南下路上也没有抢到什么粮草,于是他便私下带了千余手下,出来劫掠。 嵯峨堡里都是附近的百姓,靠着一些猎弓木枪还有土墙自然难以抵御突厥轻骑的冲击,很快就告破。 恰在此时,唐军出现了。 乌没啜没有惊惧,主力大营就在此不过二十余里,那里可是有十余万人马,更别提附近到处都是突厥大军。 只要他在这里稍拖住下这支唐军,那么这两三万人都会被赶来的突厥铁骑淹没。 将沉重的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给我上!” 突厥人调转马头,呼啸着挥刀向唐军杀去,在野外交战,突厥人无所畏惧。 秦琼一马当先,手挥大枪不断催马加速。 这是骑兵与骑兵的对决。 大唐立国之初,骑兵数量少,当时还得从突厥买马,用高价购买他们的马匹,但是到如今,大唐的马匹数量充足,多年的征战,多方面获取马匹,尤其是河西、陇右降服之后,大唐的战马数量不断飞涨。 朝廷有张万岁父子负责各地的牧场马监,张万岁养马了得,使的朝廷的马匹数量不断增长。 特别是大唐百战开国,府兵们都是百战精锐老兵,不但战阵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十分精良。 秦琼带回来的这支大军,本就是他当初从关中带去长安的,再加上一些河西彪悍的边军骑兵,更添威武。 “勤王斩敌,皆有重赏!” 秦琼高声喝令,于是唐军士气再次飞升。 双方远远的便开始放箭。 突厥人的箭支多数远远的就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而唐军的弓箭却呼啸着落到突厥人的头上。 相比起唐军的装备精良,突厥人虽然马上民族,骑射本领强,但铠甲和弓箭方面却普遍不如唐军精锐。 虽然颉利可汗也有不输唐军的具装甲骑重装铁骑兵,但那只是颉利可汗的附离骑兵,是他的大汗卫队,更多数的突厥兵,都只是部落牧民,他们带着平时打猎作战的弓箭刀枪,披着各式各样的皮甲铁甲等集结起来。 靠着数量优势,靠着机动优势,倒是屡屡在侵略边关之时得逞,抢的满载而归。可若真要跟大唐最精锐的府兵比装备,他们却差远了,甚至战术素养也不如精锐府兵们。 更何况,眼前唐军数量二三十倍于他们,这些突厥人又非精锐。 一交手,冲锋的突厥人就倒下了数十人。 可紧接着唐军一轮又一轮的弓箭射到,又带走上百个。 等他们的弓箭终于能够进入射程了,可他们的箭却大多被唐军的铠甲挡住了。 质量一般的突厥人箭头,对上坚固的唐军各式铠甲,高下立判。 数支箭支射到秦琼面前,结果秦琅挥枪一扫,便扫落了。 两支骑兵继续接近。 有些突厥人已经有些畏惧减速了。 唐军却再次加速,继续猛冲。 “受死!” 秦琼铁枪扫荡,无一合之敌。 阿史德乌没啜纵马奔来,想要一狼牙棒拍碎这个唐军大将,结果老铁枪大吼一声直接把长矛刺到他坐骑身下。 黑色的战马被绊倒,人仰马翻。 一队秦琼亲兵举盾提刀冲上前,刀砍盾砸,几下就把乌没啜砸的鼻青脸肿了。 老铁枪大喊一声,“捉活的!” 阿史德乌没啜晃了晃砸的晕炫的脑袋,心里感激了老铁枪八辈祖宗,可下一刻老铁枪却捡起一面盾牌猛的跳跃过来,狠狠的砸在他面门上。 乌没啜仿佛听到了自己鼻梁骨断裂粉碎的声音,然后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老铁枪拿脚踢了踢乌没啜确定这头黑熊已经昏死过去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兄弟们道,“战阵之上,切不可轻敌大意,死了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就算要生擒,也得把他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才行。” 乌没啜这个首领都被干趴下了,其它的阿史德部人更是没意外的被很快踏平。 不服者死。 想要比划几下的身上都挺着许多支羽箭,或是被捅了好多个窟窿见伟大的长生天去了。 剩下比较爱好和平的则都被揍的失去还手之力,然后被一根根牛筋索捆了起来。 大唐的府兵,每个府兵出兵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几根牛筋索,就是为了捆俘虏的,这种牛筋索捆人相当合适,打个结,越挣扎就捆的越紧,根本别想挣脱。 一个个俘虏,不是鼻梁骨断裂,就是被大唐府兵们不小心的扭断了手,踩断了脚,反正还活的就行。 不用秦琼吩咐,府兵们就在迅速打扫战场。 从尸体堆里分清敌我,自己的同袍拉出来,还活着的立即包扎救治,死了的用随军携带的马皮裹尸绑扎好,装上马背,一起带走。 至于说敌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已经死了的,统统一刀砍下脑袋,再撒上点随军带着的石灰腌一下,然后用草袋装起来,带走等待报功验功。 至于没死的,粗粗的检查一下,还能动的,可以随军走的,会享受一下大唐府兵特供牛筋索的待遇,基是行动不便的,会被仁慈的大唐府兵兄弟们对他念几句超度经,然后一刀带走。 府兵们只要脑袋,剩下的无头尸直接随便挖几个坑埋了,不过埋之前,所有突厥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会被拿走。 包括他们脏兮兮的皮甲,生锈的铁甲,模样古怪的牛头盔、狼头盔,还有那狼牙箭啊,牛骨箭等,战马、弓刀、长矛等一个不会落下。 就算是再破再臭的羊皮袄子回收了,也起码能充做缴获军功,再清理一下,也还是能回收点钱的。 府兵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熟练无比。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两千突厥人,很快就变成了行军记室账册上的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首级,七百六十二个俘虏,另外缴获了战马两千余匹。 秦琼对嵯峨堡里劫后余生出来感谢的那些百姓们道,“这里已经不安了,们若再留在此处,突厥人肯定会报复们,现在城堡也残破了,们就随我一起转移去长安吧,正好我这缴获了一些马匹,把能带上的都带上,其余的就不要管了。 堡里刚经历了生死关头的百姓们,看着那一个个砍下来的突厥人首级,并没有恐惧,对秦琼感谢过后,都配合的收拾东西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支突厥游骑赶到。 当他们走过战场后,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是阿史德乌没啜,整整两个千人队,没了。” “赶紧回去禀报可汗。” “他们究竟遇到了谁,居然这么快就被杀光了,一个也没逃走。” “那些恶魔!” 第134章 解封 当大营派出的数路铁骑想要拦截这支唐军时,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秦琼带着三万唐军,已经绕过突厥大军,抵达了渭河北岸,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率兵接应,引秦琼军经西渭桥到南岸。 突利小可汗亲率大军追至渭河北岸,可秋汛正急,渭河水涨。渭河上通往长安的渭桥,此时由唐军大将率精兵把守。 程咬金守西渭桥,尉迟恭守中谓桥,两桥相隔十里。 秦琼军在两军中间安营立寨。 三将紧守住渭河南岸,屯兵五万有余。 此时的渭桥以北是咸阳县,在紧邻渭河北岸一带,地势北高南低,咸阳县城到渭水一带有大量的沼泽湿地,芦苇丛生,遍生杨柳,加之眼下秋汛,河水大涨,淹没了北岸许多河岸沼泽地。 这使的秦琼等占据天时地和,有了一条坚固的渭河防线,拥有足够的缓冲之地。 不过身后就是长安城,唐军已经退无可退了。 长安保卫战,已经打响。 长安城,东宫。 丽正殿中,黑暗中,李世民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是汗。 “陛下?”观音婢披衣而起,拿汗巾为李世民擦汗。 “我又做恶梦了。” “陛下又梦到打败仗了吗?” “我梦到我正跟颉利交战,眼看着要打赢了,建成和元吉突然从颉利军中杀了出来,他们衣着发式皆如突厥人,他们说当日并未死,后来逃到突厥去了,如今随颉利来找我报仇索命来了。”李世民喃喃的念着,心有余悸。 观音婢起身去点亮灯。 然后又给丈夫倒了杯茶来,“陛下先喝点水。” 李世民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口气喝干了杯里水,喘了会粗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陛下是最近心弦崩的过于紧张了,所以才会做这恶梦。” “自六月四日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梦到建成和元吉。”李世民叹道,“观音婢,你说这次朕能赢吗?” 长孙轻轻抚着丈夫的背部,“陛下,想六月初四日时,是何等的凶险,可最终陛下不也在叔宝知节敬德玄龄等人的支持下,挺了过来。如今再怎么凶危,也没比不过那时。” 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陛下,军情急报。” 李世民腾的下床,“什么军情?” “镇抚司长史许敬宗急奏,昨日午,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秦琼率军入京勤王,至泾阳嵯峨堡遭遇两千突厥军破堡,秦琼率军掩杀,斩首一千余级,俘虏数百,并生擒突厥统军贵族阿史德乌没啜,尽歼其军,救下堡中民众千余。” 李世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听到这高兴的手舞足蹈。 “叔宝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还有消息没?” “齐国公歼灭两千突厥军后,倍道急行,突破了敌军的拦截,于昨日晚间抵达渭河北岸,由尉迟恭将军和程咬金将近接应渡过渭桥。颉利亲率二十万大军追至渭河!” 听说秦琼三人把守渭桥,挡住了颉利,李世民松了口气。 “这都是昨日的消息,为何现在才报?” 宦官紧张的道,“因突厥进犯,京中宫中加强警戒,夜晚宫门落锁,消息不能入宫,所以只能等到天亮宫门打开后才送进来。 夜晚彻底封锁宫门,禁止出入,也是担心这种关键时候出意外。 “以后这等军情要事,片刻也不能等,要立即进奏。”李世民想了想,“可在宫门之上再开一个小窗,这样夜间宫门落锁后,若有紧急军情,可由皇城省内当值宰相至宫门,将消息递入宫内奏报,以免耽误。” 长孙笑着对丈夫道,“陛下你看,好消息来了。” “确实是好消息,叔宝回来了,朕也就没那么担忧了,这一仗打的好,虽只不过歼敌两千,但眼下太需要这样的胜仗了鼓舞军心士气了。” 李世民兴奋的打着赤脚在地上转圈。 “立即召叔宝押乌没啜等俘虏入京,让雍州府搞的热闹点,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秦大将军又打了个大胜仗,打了突厥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朕要亲自到南门迎接叔宝入城。” “朕还要赐叔宝锦袍金殿,许他骑马穿过朱雀大街,直上金殿!” 李世民越说越兴奋。 这次的颉利入侵,对于他的压力太大了。 六月初四兵行险着,虽然成功夺权,可毕竟人心未稳,而他刚刚登基才几天,颉利就已经杀到了长安城下。 这对于他这个得位不正的新皇来说,压力大的都喘不过气来,晚上都尽做恶梦。 这种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的危险,其实还不是他最担忧的,他最担忧的是这种时候,大唐朝堂内外能不能够拧成一股绳,能不能一致对外。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候他全力迎战的时候,会有人背后捅他刀子。 秦琼来的及时,送上的这份礼物更及时。 振奋人心。 “陛下,时已入秋,晨间天凉,快把鞋穿上。” 李世民此时只觉得浑身兴奋的燥热起来,哪会冷。 “秦琅那个小兔崽子呢,是不是还关在家里反省呢?”李世民问。 长孙拿来鞋亲自弯腰下去为李世民穿上,“陛下怎么健忘了,昨日他不是还让人送了些油茶炒面来宫里吗,陛下吃了之后,说味道还行并赞赏秦琅用炒面做行军干粮的好主意呢,说是让秦琅再好好琢磨下一个好的配方,到时让兵部试用一下,若好的法,到时就推广军中呢。” 李世民哼了一声,“这小子,堂堂三品,在家琢磨干粮,也太大才小用了。眼下用人之际,朕也就不再计较他的罪行了,暂且记在账上,让他赶紧出门,眼下这个时候,镇抚司还需要他来主持。” “立即去平康坊传令,令秦琅即刻恢复原职,让他赶紧去渭桥,代朕迎接叔宝回长安。” 让本来待罪在家的秦琅官复原职,去渭桥迎秦叔宝入长安城,这也算是对秦叔宝的一个赏赐了。 秦琅一大早起来,正准备在琢磨点新品,这几天,他已经研制出了十八款油茶炒面配方,并一一制作改良,效果不错。此外,他还又研发了锅盔、压缩油饼、炒米、肉松等。 今天准备再研究点蛋白粉,原材料就是蝗虫、小鱼虾、青蛙、河蚌田螺、鱼骨加点大豆粕,碾磨成粉,这玩意后世其实就是鸡饲料,但是他考虑到如今大唐士兵,尤其是在出征之时营养补充跟不上,特别是蛋白质和各种微量元素,所以想到搞点这种鱼骨粉,里面加上点盐,每个士兵发上一小包,用水冲服也可,直接干吃也行,在艰难的行军打仗之时,也能补充营养的。 他甚至计划等这款新品研究出来后,再把青汁弄出来。青汁这玩意他后世时被老婆强制喝了不少,但他研究发现,其实只要是普通的农作物的嫩叶都可以制成青汁,嫩麦苗啊,嫩蔬菜啊,这东西含丰富的叶绿素,还有不少比成熟植物更丰富的一些物质,确实对身体保健身有用。 对于平时蔬菜摄入不足的人来说,这东西大有好处,当然正常饮食的人,其实就没多大帮助的了,毕竟直接吃蔬菜也一样。 秦琅想着弄些嫩叶给加工一样,具体要怎么弄,还没想好,准备先试一下脱水晒干然后打粉,要吃的时候也直接冲水喝,其实就跟方便面的蔬菜料包差不多。 相比起军中传统食用的咸菜、酱菜,明显更健康些。毕竟早有研究表明,许多只用老卤水腌的酸菜咸菜,那个咸味其实只是一种味道,并不含有盐的成份,所以吃了也就是骗骗味觉嘴巴,实际上对人体没帮助,以前吃不起盐的人靠吃腌菜,其实并没好处,原因就在于此。 只有真正用盐腌的才能暂代盐用。 秦琅觉得咸菜酸菜弄的好,开胃好吃,但若考虑营养这块,觉得并不是上选,不如试验一下他的鱼骨粉和青粉。 正给家里仆役们写单子,让他们出去采购所需的各种实验原料呢,结果许敬宗上门了。 镇抚司里魏征和马周两个主簿都走了,崔敦礼和郑玄礼两个司马也先后调走,而秦琅也早离开衙门公干河北,一回来主持分了司里小金库,然后就被免职了,许敬宗顺里成章的就成了司里临时最高长官,暂时主持司务。 没有秦琅马周等人,他在司里现在感觉挺好。 谁知道,秦琅这才刚免职几天,结果今天宫里就传出旨意,要他来请秦琅回去复任。 “三郎,陛下对你可是厚爱有加啊。” 许敬宗品尝着秦家秘制油茶新品,这是款奢华版的,以牛髓骨油加上十八种坚果仁,甚至还配了上好茶叶在内,小米、大豆、小麦碾磨烘炒,再加上了新鲜牛奶。 小火一煮,那真是茶香四溢啊。 那边魏昶对秦琅依然尊敬有加,把秦琼已经率凉州勤王军抵京,并打了个大胜仗的消息告诉了他。 “我阿耶就回来了?那还等什么,走,去渭桥迎接我阿耶回京!” 关在家才几天时间,整天研究这些玩意,确实已经有些无聊了。 许敬宗本来还想尝尝那碗香气四溢的油茶味道呢,结果秦琅直接拉着他就走,许敬宗看着那碗油茶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脸的无奈。 第135章 镇军大将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西郊,西渭桥,又称便桥。 汉代修建时因与汉长安城便门相对,故称便桥,至唐时,百姓俗称咸阳桥。 唐突两支大军,隔着一座一里多长的渭桥遥相对峙。 秦琼大营。 秦琅率许敬宗、魏昶、阿黄等过来宣旨。 “门下,制曰:京室殷阜,钩陈严秘,肃遏警巡,职务尤重......宣风作牧,亲贤是寄。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琼,任惟心膂,功著二南,典戎敷化,声绩备举。” “宜摄九门,总司八校,可雍州牧、镇军大将军,其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如故。” 儿子亲自给父亲宣旨,还是道加封旨意,这份荣耀可是少有。 秦琅宣读完,秦琼接旨。 敕旨交接完,秦琅便赶紧跟秦琼对调了个方向,向秦琅叉手道贺,“恭喜大人!” 刚才这道敕旨,可是道措辞非常用心的嘉奖了,大意便是雍州牧做为京畿长官,位置十分重要,要选用得力忠诚大臣。而秦琼呢,在军中威望高,战绩好,所以现在皇帝特拜秦琼为雍州牧这个要职,并且还给秦琼加了一级散官。 原来秦琼是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武阶,现在正式晋升为镇军大将军这个从二品武阶。 此外,依然让秦琼继续兼任凉州大都督这个职务。 雍州牧兼凉州总管,曾经是李世民担任过的职务,此后由杨恭仁主持雍州衙门,由李幼良接任凉州。但是杨恭仁主持雍州时,也只是以治中从事的佐贰官主持的。 杨恭仁后,由高士廉担任了这个职位,再由李道宗接任,而现在李道宗受伤,李世民让秦琼接任,但却不是雍州别驾或治中从事这样的副官,而是直接给了雍州牧一职,并依然兼任凉州大都督职。 这份信任,无与伦比。 秦琼都听的很意外。 “雍州牧位置特殊,我一异姓外臣岂敢担任?我当向陛下面辞!” “阿爷,其实陛下这旨意很明显,江夏王本是陛下选用的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大将,可谁料出了点意外受伤,如今无法继续视事,因此只能另用他人。现在是兵部尚书杜公暂代主持,可杜公毕竟是文臣。” 秦琼毕竟是李世民龙潜之时麾下第一大将,不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无法挑剔的,尤其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比秦琼指挥能力更好的肯定会有,资历威望更高的也有,比如河间王李孝恭,比如刘弘基,长孙顺德,再比如李艺、李靖、李世绩,这些都是军中威望资历不比秦琼差的。 可这些人对于李世民来说,都不够贴心,都不够可信。 所以能取代李道宗,可放心主持长安长防的也就是如今赶来勤王并打了个大胜仗的秦琼了。 “阿爷不如先接下,待击退突厥之后,再辞职也不迟。” 雍州牧这个职位确实太重要了,就如比北宋的开封府尹,这种要职,一般都是由亲王担任的,而且往往都是亲王遥领,实际派个重臣任副职实际主持。 历史上,贞观之初,杨恭仁在罢相后确实担任过几年雍州牧,但最后也是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最后再改调洛州都督。等到贞观中后期开始,这雍州牧、大都督,或是后来的几京府尹,其实都已经不再轻易授给外臣了。 不过眼下若李世民要用秦琼做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官,那暂时让他担任这个雍州牧之职,确实也挺合适,这样便可压制李孝恭刘弘基长孙顺德等老资历大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战之前,又给秦琼加了一级武阶,直升镇军大将军。 这可是二品武阶,不管是刘弘基还是长孙顺德等,那都是三品阶、三品职。 别看是二品武阶,这在大唐现在,都相当于是后世开国的授大将衔了,毕竟虽还有更高的骠骑大将军和辅国大将军,但现在都没有授过人。 秦琼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让家将老铁枪带亲兵押着乌没啜等俘虏回长安。 父子俩一个身披暗金铠甲猩红披风,一个绣衣锦袍千牛刀,并辔而行。 “这次陛下登基大典我没赶上,否则我定会请求陛下不要封赏那么高。” 在秦琼看来,秦琅虽于皇帝有些功劳,可毕竟年轻,如今这年纪就实封一千户,排到实封功臣第八,太过突出显眼了。 “阿耶,安氏兄弟不也俱封国公?” “那不一样!” 刚从凉州回来的秦琼对安氏兄弟能并封国公的内情很清楚,安氏家族本就是河西世代豪强,他们家本是西域安息王后代,是粟特族。从北魏时期,安氏家族就世居凉州,逐渐成为当地豪门望族。 在武德初年,安兴贵居于长安,而安修仁在凉州,一个仕李渊,一个仕李轨。后来安兴贵主动向李渊请求去河西说服李轨归附,李渊也就姑且信之,安兴贵便独自一人前往河西,没带一兵一卒。 后来安兴贵果然不负李渊所望,他通过在李轨手下的兄弟安修仁,最后成功的干掉了西凉皇帝李轨,说服了整个西凉势力都归附了长安李渊,为此安氏兄弟并封国公,皆给实封。 而就算安氏兄弟此后都入长安为官,担任大将军之职,但实际上到此时,河西之地,安家影响巨大,许多人都是安氏旧部,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比朝廷的还大。 安氏兄弟在河西的影响力,就跟李艺在幽州,跟李世绩在山东的影响力一样。 总的来说,安氏兄弟其实根本就是河西地方豪强们在朝中的代表,李渊为了控制河西地区,所以对安氏兄弟这两个代表那是极为客气的。 这就好比李渊对李艺,对李世绩,对岭南的冯盎等豪酋一样。 但说到底,这些人是被朝廷所猜忌提防的,就如当年杜伏威入朝后没多久被杀一样,找到机会就会被干死,这些人永远也成为了皇帝信任的人。 李渊当皇帝是这样,李世民当皇帝也是一样的。 秦琼父子不一样,秦琼那是李世民的心腹。 “程叔都才封七百户呢。” 秦琅笑笑,“这次实封功臣,又不是简单的以功劳来论的,若真要论功劳,那我说李靖于国功劳极大,起码也得封个一千五一千三的,可实际呢,才三百户。” 侯君集原来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军官,可就因为当天控制了李渊,所以这次直接论功第一。还有张亮,也是秦王府的小军官,也一样封国公。至于公孙武达、李孟尝等数人,原本更只是李世民的侍卫而已,也皆得实封,各封国公或是郡公,为何?不就是因为当天他们随着李世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变夺位吗? 这样论起来,秦琅的功绩并不比侯君集小,比公孙武达等人当然要高的多。 至于裴寂和李艺这些人,那都不过是安抚他们。 “还年轻,没必要紧盯着这些东西,陛下是个宽仁重情之人,跟着他的弟兄,不会亏待的。本来可以适当的推让一下的。” 秦琼始终认为,秦琅如果在这四十六功臣里排在中后点的位置更好些。 秦琅倒觉得,这都是我凭本事赚的,甚至是拿命拼来的,没必要推,推就矫情了。毕竟不说玄武门,就是平幽州王君廓李瑗,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历史上王君廓可是凭此功,封一千三百户。 秦琅看着马上越发英武自信的儿子,忍不住道,“刚过易折。” “没事,我现在是皇帝女婿,有这层关系就不再是普通的外臣,阿爷难道不明白?” 秦琼摇头苦笑了笑,“哎,也是。” “那个郑十三娘还在府上?打算如何安置她?”秦琼想到另一件事情。 “要不送去亲仁坊?” 秦琼吓了一跳,“送我那做什么?” “郑十三娘相貌才艺俱是上佳,我觉得不如让她到亲仁坊去教妹妹们礼仪,当个女先生。” 荥阳郑家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女子从小接受各种才艺规矩等训练,秦琅觉得让她去当秦家的女家教不错。 “阿爷常不在家中,府里上下都要崔娘子一人打理,教导妹妹们也肯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如让郑十三娘去帮忙。” 秦琼打量秦琅,“之前那般犯忌冒险也要收留郑氏女,我以为是看上她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我是认真的,郑十三娘给妹妹们做家教确实不错的。” “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秦琼笑道,“其实陛下既然已经把她赐给了,就说明陛下其实已经是把她任处置,包括收用她为妾。郑氏女也挺可怜的,跟她这牵绊也算是有些缘分,倒不如就收了。” 秦琅承认自己贪财好色,郑十三娘各方面都是上选,不过吧,眼下两人的关系说来有些复杂,他也不想做那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如玉箫那样,郎有情妾有意,这才符合他的性子。 就算好色,那也是有底线的,以金钱权势引诱威逼这种行为,就太渣了。 秦琼承认自己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做事依然有些我行我素,甚至是鲁莽,但好多事情经他这么一说,又似乎挺有道理,这些鲁莽之后,似乎故意隐藏了点什么,是在刻意而为之。 一想到这,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儿子才十六啊,冲动鲁莽不应当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吗?如果他老谋深算,过份理智这才可怕吧? 只怕就算是皇帝,也更愿意看到的是冲动莽撞的秦琅吧? 第136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明德门外,挤满了长安百姓。 在这个突厥大举进犯兵临长安城下的危机关头,大将军秦叔宝自遥远的河西凉甘率军回京勤王,并首战告捷歼灭两千突厥骑兵,这无疑大大振奋了长安之心。 皇帝李世民亲自驾临明德门上,在那高大的五门洞长安正南门城楼上,皇帝身披金甲,佩带玉剑,亲自迎接秦琼入城。 皇帝的身边,三省的六位宰相皆紫袍朱带陪同,大群三品以上紫袍尚书、大将军们挤在两边。 在距离长安城还有二十里处,便有兵部侍郎亲自奉旨带着八百三卫侍官着野马绣衣、持方天画戟、金瓜锤前来迎接。 这些勋戚贵族子弟今天个个打扮成精神小伙,装备一个比一个锃亮,骑的马不是西域大宛宝马,便是青海龙驹,要么也是突厥宝马,盔上更是插着鲜艳的雉尾。 年轻的翼国公秦琅骑在豹子头跟在父亲马后,被这些人环环相护着,倒真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眼看前方明德门的那五个高高的门洞就在前方,甚至城上还有天子旌旗之时,侍官们齐齐停下坐骑。 百骑校尉、千牛备身程处默今天骑着一匹火红的战马,轻驰而来。 “陛下有旨,宣镇军大将军、左卫大将军、雍州牧、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觐见!” 这一长串的名号,秦琅还真担心程大傻一口气没提上来,好在这家伙平时吃的多,嗓门也是真大,肺活量也还很足,一通唱喝倒是声震明德门外,让围观的成千上万长安百姓们都听到了。 秦琅陪着父亲穿过三卫侍官们,继续骑马前行,又前行百步。这时秦琅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门宽一丈七,门深六丈二的五个门洞了。 长安诸门皆开三门洞,唯中轴线上的外城明德门,皇城门朱雀门和宫城门丹凤门是开五门洞,这是最高等级的城门洞,也是天子之门,每次皇帝出入长安,都只走这天街、御门。 八岁的李承乾骑着一匹突厥小马在数名太子千牛的陪同下,缓缓来到秦琅父子面前。 皇帝刚即位,还没有给长孙册封皇后位,也尚未给承乾册封太子位,但谁都知道,承乾的太子地位无可动摇,他既是长子又是嫡长。 八岁的李承乾长的十分可爱,眉宇间甚至有几分皇帝的英气,他今天居然也换上了一件戎袍武弁,武弁上还插着貂蝉,小小的承乾腰间,还挂了把特别打造的玉具短剑。 这副装束,让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将军之气。 不过在铁甲森森的秦琼父子面前,太子又显得过于漂亮了。 “臣秦琼拜见中山王殿下。” “臣秦琅拜见殿下。” 承乾看着马上的秦琼似乎有些畏惧,不过目光看到秦琅时又露出了笑意,“齐国公,父皇让我来迎大将军入城!” 秦琼在马上向太子行礼,并遥向城楼上的皇帝行礼。 “陛下特赐大将军十三于阗白玉蹀躞带一副,孤为大将军系带!”承乾从旁边侍卫手里取出一副蹀躞带,紫色猪婆龙皮做底,外镶十三个用于阗玉做成的带扣,七方六圆。 秦琼赶紧下马拜受。 唐沿隋制,采用的是汉魏礼仪制度,冠服都要严格讲究阶级尊卑。比如隋朝时,黄色本是府兵军服,但到李渊即位后,便规定黄色为天子色,尤其是明黄色只能帝王服用,而百官也各按品级分为紫绯绿青等色,胥吏则用皂。 甚至帽子衣冠的各种款式都严格规定了佩带人的品级,不能乱穿,连一条腰带也是严格做出了规定。 不但腰带底色、材料要按品级来,就算上面的带板带扣材料和数量,都得按品级来。 玉带,就是天子和王公三品以上许用,其它人有钱也不行。另外十三环,便是天子专用。一般王公三品,虽可用玉,也可十三銙,但只能最多配九环,唯天子可配十三环。 现在李世民给秦琅赐一条十三銙十三环于阗玉大带,这就类似于后世明朝时的赐蟒袍玉带了。 更何况,现在还由承乾当着百官和长安百姓的面,亲自为他系上。 秦琼激动的黄脸变成了红脸。 秦琅在一边则觉得李世民这收买人手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若是赐点金银加点官阶还不算什么,可现在这样当着无数官民的面赐这大带,那份荣誉感可就空前的加强了。 秦琼系着十三环玉带要徒步到城门下拜谢君恩,结果承乾却说皇帝让秦琼直接骑马走天街御道朱雀大街的正当中,直接骑着马沿朱雀大街走到朱雀门前,然后再折去东宫金殿之上。 “陛下会在殿上等候。” 骑马上金殿,这种待遇,也就当年王君廓得李渊给过,就算李世民和李世绩平定王世充窦建德后,李渊也不过是赐两人金甲乘金车入长安。 “万万使不得。” 秦琼连忙推辞,但承乾说这是皇帝的旨意。 那边,皇帝远远的跟秦琼挥了挥手,便下了城楼返回东宫了,他要秦琼骑马游天街,向长安百姓耀武。 “齐国公,陛下让孤与三郎陪齐国公游街。” 在承乾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秦琼惶恐不安的只好应下,当秦琼骑上马,明德门上响起一声声的鼓乐。 声声激昂。 无数的长安百姓见证了秦琼的这高光时刻,看着这位大将军是如何的皇恩浩荡无匹,是如何的耀武长安。 “又一个顶级豪门诞生了!” 无数人心中感叹,齐州历城秦家,汉代以来也始终只能算是地方上的豪强,在魏晋时只能算是寒门,但如今,秦家必将崛起为一代名门。 秦琼秦琅父子两人如此得宠,有几十年时间,还怕不能让秦家稳固地位? “想当初啊,人家秦怀良拒绝荥阳郑氏女的时候,还无数人骂秦怀良愚蠢村气,说他婢生庶子无脑,可如今再看,这新朝朝堂之上可还有荥阳郑氏的地位,倒是秦家,却是一门三公,恩宠至极啊。” “可不,关键是秦琼自己娶了博陵崔氏女,现在秦琅再尚个皇家郡主为人主婿,秦家百年富贵稳了,百年里难道还不能出个厉害子孙更上层楼?” 这一刻,秦琅做为山东豪强地主们的代表,做为隋末以来军功新贵的代表,已经正式成为了这个强大的新兴势力的领袖人物了。 在新皇有意的扶持之下,秦琼成了长安又一顶级势力的代表人物。 关陇贵族集团,山东士族门阀之外,山东豪强派也终于彻底在朝中站立起来,并取得了一席之地了,不复武德年间一直被打压的困境。 有人欢喜有人忧。 看着那骑马游街耀武的秦家父子,多少人心中不安了。 十里朱雀天街,秦琼父子骑马游了一个时辰,所过之处,无不是欢声雷动的长安百姓们,今天,秦琅觉得自己爷俩就成了这条街最靓的仔,他们成了长安的超级偶像。 尤其是对那些中下层的长安百姓们来说,他们虽然羡慕关陇贵族集团们,羡慕山东士族门阀们的优越地位,但他们太高高在上了,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但秦琼父子不同,秦琼只是地方豪强出身,秦琅更只是个婢生庶子,但他们今天却让整个长安城侧目,这爷俩并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樊,他们会觉得离自己很近,自己努力一把,也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秦琼秦琅。 哪怕就是自己不行,可也会觉得天然的亲切感,觉得他们是自己人。 秦琼爷俩最后在承乾的带领下,最后一路骑进东宫,骑进了显德殿上。 不骑都不行,这是皇帝特旨。 秦琅那边刚下马,秦琅也正准备下马呢,结果豹子头却扬起尾巴,直接在李世民的金殿之上拉了泡新鲜热乎的马屎。 这就尴尬了啊。 李世民脸抽抽了几下,可这玩意也怪不到秦琅头上,最后只好喊了句殿中监,于是新任殿中监豆卢宽赶紧叫人把马屎铲走,把地板擦干净。 李世民上前拥抱了老伙计秦琼,并正式让他这个新任雍州牧接管长安京畿的防御指挥任务。 秦琼手捧着头盔表忠,“臣将暂接下此重任,竭尽力,直至击退突厥,再交还此职!” 李世民亲手为秦琼解下征袍战甲,然后拉着他到御案下香庐前坐下,这以往都是宰相位置。 此时的金殿之上,除六位三高官官六人外,兵部尚书杜如晦、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大理寺卿戴胄、谏议大夫王珪、韦挺、秘书监魏征六人今天也被李世民召来。 “今天在此举行一场廷议。”李世民话刚落下。“除三省六位宰相外,现朕特授予无忌和叔宝等七人参议政事衔,可参议朝政,升政事堂与宰相同议政事,与宰相轮班知印。” 这话一出,就连长孙无忌都很惊讶了。 参加廷议不算什么,毕竟之前早已开了先例,参知政事也不过是给了个更方便的头衔,但加了入政事堂,知印这几个字,就已经代表给了不是宰相的宰相权柄。 第137章 尚书令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看这些人惊讶的样子,细细一品,也惊住了。 老爹秦琼这是拜相了啊。 何谓政事堂?政事堂在隋朝时原本是设在尚书省的,是尚书中书门下三高官官一起议事之处,简单点说,隋朝和唐初的宰相,必须得是这外三省的长官。而长官们平时在政事堂议事,其实就是决策军国大事,称为堂议。堂议好了,上报天子,天子许可后再由中书省正式起草制书敕旨下发红头文件,然后门下省要负责审议,通过后再交给尚书省负责执行。 秦琅细细一品,这政事堂不就是常委会嘛。 原本的宰相其实就是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三人,但因为尚书令权柄太重,其实自隋朝杨素起,就不轻易授人了,于是实际上尚书高官期由左右仆射主持。唐初李世民当过尚书令也当过中书令,元吉也当过侍中。 但实际上李世民和元吉常统兵在外打仗,并不实际主持省务,因此李渊又以裴寂萧瑀做仆射实际管尚书省,然后又用杨恭仁啊陈叔达啊等或兼侍中或检校侍中中书令等方式,扩大了他的宰相班子。 不过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把裴寂踢出了宰相班子,把杨恭仁也罢相了,经过一番调整后,实际上宰相班子是尚书省以萧瑀、封伦为左右仆射,以陈叔达为侍中,以宇文士及为中书令。然后他让房玄龄检校中书令,让高士廉检校侍中,安插了自己心腹进去。 这样一来,宰相团队实际上就是六人,不过萧瑀陈叔达封伦等毕竟是武德宰相,李世民还是觉得不如自己潜邸心腹用的更顺手,不过要稳定朝政当然也不好一来就把老宰相清出去。 但一直以来的传统,政事堂那都得是宰相才能进的,李世民当然也不便把长孙无忌杜如晦等都授以宰相之职,毕竟都已经检校了两个了。兵部、吏部、雍州牧、御史大夫这些要职也总得自己人。 所以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长孙无忌以吏部尚书这样的本职,加个头衔来进入政事堂,明面上是参议政事,实际上也一样轮班知政事堂印,轮执政事笔,便等于成了事实上的宰相。 毕竟三省虽然重要,但大唐真正的权力决策机构还是政事堂,政事堂决策后才是三省审议封驳执行的。 想到此处,秦琅真佩服李世民,还不满三十岁,人家也是头一回当皇帝,太子也不过刚当两个月,结果就能想出这样的妙招来控制朝堂的决策权。 一次性增添了七人,这样政事堂就等于有了十三个宰相,武德老宰相虽还在,可已经不占多数了。 不过秦琅倒也挺佩服李世民的胸襟的,新添七人里,王珪、韦挺、魏征那都是原太子建成心腹,现在却都重用,还让他们入政事堂参议政事,了得。不过这三人身份也不简单,王珪那是河东太原王氏人,是五姓之一。韦挺呢,虽说打小跟建成关系好,但他是关中最大的士族韦杜之一的韦氏子。 就算魏征,那他也算是山东豪强在朝中文官中的代表了。 秦琼代表着这支李世民倚仗建功夺位的关键力量的武将代表,魏征、房玄龄做文臣代表,还能做为是废太子的旧部代表,都安插进政事堂,虽说人多了,派系也复杂了,可也代表着所有的派系山头,现在都聚拢到了李世民的麾下。 另一方面呢,秦琼加入政事堂本职是雍州牧、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实权很大,但魏征本职只是秘书监,品高而权轻,王珪和韦挺更只是谏议大夫,一个言官而已。他们在政事堂可以体现李世民的意志,增强他的控制力,但另一方面,他们本职权柄不大,就算进了政事堂也不用担心权力的失控。 秦琅瞧瞧检校中书令房玄龄,又瞧瞧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再看看兵部尚书杜如晦,觉得李世民应当没这么多花花肠子,这些应当是这几个狗头军师的主意。 秦琅回京就是来替李世民掌握军队的,进政事堂更是安插一个绝对心腹。 果然,他们虽然好像挺惊讶的样子,可没一个出来反对。 而魏征韦挺几个倒是真惊讶,但也没反对,看来魏征也是俗人一个啊,在宰相权力面前,也就没那么讲究了。 俗,真俗,俗不可耐。 一个皇帝,一个未来储君,六个真宰相,七个假宰相,唯有秦琅有些身份尴尬的跪坐在后面。 “陛下,宰相、参政们商议朝政,臣请告退。”秦琅识趣的道。 “是镇抚司丞,镇抚司有收集军情之职,留下来列席会议。”李世民道。 秦琅点头,老实继续坐着了,能够参与这等最高级别的议事,还有点小激动呢。 不过承乾好像不太乐意坐在这听他们聊什么军国大事,可又畏惧父亲,不敢造次,于是便好像身上钻了蚂蚁一样哪都不舒服,扭来扭去的。 这时李世民在上面突然道,“今日商议军情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朕思之良久,难以决定,还请诸卿各抒已见。”他顿了顿道,“原先朕为藩王之时,兼领尚书令职事,如今即位为君,这尚书令便空置出来了,说起来,这个担子可不轻,诸位说该选谁来担?” 最有资格当的自然是左右仆射了,可没等萧瑀封伦发话,检校中书令房玄龄便立即出声。 “尚书令为朝廷首辅,总领六部百官措理朝政,权柄至重,恐非人臣所能轻议!” “没那么多忌讳,诸公但议无妨!” 众臣都低头不语。 实际上此刻真正有资格当尚书令的也就萧瑀一人而已,因为在坐诸位宰相非宰相里,他地位最尊崇资历最老,裴寂加司空衔退出朝堂后,再无人比他资历老了。 宇文士及和封德彝、陈叔达虽也是武德宰相,但资历都不如他,况且他现在又是尚书左仆射,按说也只有他可担这个位置。 但偏偏现在皇帝却说这个位置不好授人,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了。 而按正常情况下,这个职位更不可能授给不在场之人。 萧瑀自然想当尚书令,封德彝也想让萧瑀当,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萧瑀,但萧瑀当尚书令后,他便能顺势进一步接任左仆射。 陈叔达宇文士及知道自己不够资历,也就不出声。 至于房玄龄高士廉,他们更是不够资历。 良久。 还是戴胄出声打破了沉默。 “陛下,臣以为,大唐开创以来,尚书令只授过陛下一人,陛下由尚书令而储君而皇帝,臣建议,以中山王兼领尚书令。” 李世民摇了摇头,“承乾不过八岁娃儿,兼这尚书令又有何为。” 魏征很干脆的道,“中山王若兼尚书令,但却不能实际处理政事,只能是虚领,臣以为有违国家制度,实为不宜。” 一众大臣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一个好人选来。 李世民点秦琼名,“叔宝觉得呢?” “陛下,臣只是一武将,若是战阵之事或可问臣,然则此事臣实在无法替陛下解惑。” “怀良?”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居然点了他名。 “臣在!” “说说的看法?” “陛下,这殿上诸公不是宰相,便是参知政事的重臣,臣只是列席,不敢胡言乱语。” “好歹也是从三品的散骑常侍,本就有备从顾问之职,现在朕问,说直说。” 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秦琅心里急忙思索起来,他考虑问题不是先去考虑这问题本身,而是先去考虑提问之人的意图。 李世民为何突然提起尚书令职空缺? 他是真要选尚书令人选呢,还是其它用意? 联系到他刚刚把魏征秦琼长孙无忌等授给参加政事衔举动,秦琅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好在秦琅有挂可开,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回想下历史上是如何走向的。 据他记忆,好像尚书令这个职务在李世民担任过后,后来好像还真没有人再当过了,似乎有那么一两位唐朝太子曾经当过,但也只是虚领。直到晚唐五代时,岐王李茂贞好像当过尚书令,但他当的时候李唐好像已经完蛋了。 嗯,有再造大唐之功的郭子仪好像当过,当时皇帝还尊他为尚父,不过好像郭子仪拒绝了这个任命,理由好像就是李世民曾经当过,人臣不敢当。 这么说,难道李世民真实的意图就是要把尚书令这个权力过重的朝廷首相之职给废除? 但如果空置尚书令,那左仆射不也是实际尚书高官官? 这其中是否有区别呢? 思来想去,好像尚书令是二品官,左右仆射是三品?隋朝杨广时,杨素为尚书令,权势涛天,后来他被猜忌而死,杨广就再不补尚书令,甚至后来连左右仆射都不再补授。 武德天子李渊用李世民为尚书令,实际也本是把这个位置空缺出来了。那现在李世民的意思,应当也是不想把这个位置真正授人了。 想及此,秦琅心里有了说辞。 第138章 和亲 李世民笑呵呵的望着秦琅,“但说无妨,不必顾忌,身为散骑常侍,侍从顾问本就是你的职责。” “陛下,臣年轻无知,便斗胆直言,算是抛砖引玉了。臣以为我大唐开国创建以来,尚书令此职仅授过陛下一人而已,此职既然陛下担任过,臣属便应避讳。中山王终还太年幼,并不适宜。臣以为可视大丞相,天策上将例,虚置其衔可矣,如此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 其实秦琅所说的什么皇帝担过的职务,臣子要避讳也都是乱扯淡,毕竟李世民不仅当过尚书令,还当过中书令,雍州牧、大将军等职呢?若都要避讳,那朝廷的官大家都别做了。 当然,这也是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以尚书令本就极为特殊为由,把这个职位与李世民担任过的另一职务天策上将,以及李渊曾当过的大丞相一样,不再授臣子,倒也有理。 韦挺出言表示赞同,认为尚书令确实品高权重。 “那尚书省事务如何主持?” “尚书令为殊职,例不轻授,尚书省可由左仆射为首。”韦挺建议。 李世民捋着须沉吟片刻,转头去问萧瑀,“萧相以为如何?” 事情突然转变到了这个方向,萧瑀也没料到,面对皇帝的询问,他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当下只好躬身答道,“臣无异议!” “既然萧相也赞同,那朕以为可提升左右仆射品级为从二品。”李世民道。 这样一来,尚书令这个尚书高官官不再授人,虽主仆射为尚书高官官,可毕竟还有个右仆射,制度上是两仆射分判六部,各治三官,现在以左为长官,但比起原来的尚书令权柄来说还是下降了许多的。 就算提升为从二品,比中书令和侍中高上一级,可李世民削首相的目的也达到了。 今天先是加七人参知政事衔,现在又空尚书令,实则都是他在削夺相权,尤其是削夺首相权的狠招。 原本三个宰相,现在成了十三个宰相,并且实际上取消了首相,改成群相轮相制度,这对于他这个得国不正,上位不稳的新皇帝来说,无疑是个能让他睡安稳点的好法子。 此事就此议定,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 皇帝拍掌,于是殿中监豆卢宽带着数名宦官抬来一副屏风,屏上风却是一副关中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池俱有。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谈一下颉利入侵之事。” 李世民脸上并没有太过畏惧,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处理繁琐的政务常让他有些不胜烦躁,但面对军务,他却总能充满自信,再难打的仗他都打过,指挥谋略这才是他所长。 “叔宝回京,此后京师防御指挥便悉交给叔宝,由叔宝接替受伤静养的道宗。叔宝,对于此战,你有什么看法?”李世民问。 秦琼走到屏风前,指着上面的地图道,“目前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布局在进行着,突厥虽看似强大,连梁师都共三十万人马南下,但实际上他们到现在都还不曾攻占关中外缘的战略支撑要点,灵、盐、凉、秦、泾诸州此刻还全都在朝廷手中,他们能到长安,不过是我们放他们入关而已。” “从战术上来讲,突厥人好像占了先机,但从战略上来讲,我们已经赢了一阵。”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 “是啊,现在一切都还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颉利很嚣张啊,居然不满足于边关的小抢小劫,敢深入关中直趋长安城下,这是找死。朕已经布下了天罗大网,就等他来钻,想不到他还真钻进来了。叔宝,你来给大家讲一下,这次我们有多大胜算把这些突厥狼崽子聚歼于长安城下?” “据臣收到的情报,推测分析,此次突厥大举南下,他们的南下路线并不是以往的泾河河谷一线,因为灵凉泾皆在我军手里,突厥人没法突破长安西北大门萧关,他们这次选择的南下路线,是沿秦朝子午直道南下的,自廷、庆之间而来。” 子午岭秦直道是当年秦始皇为巩固河套地区,修建的一条重要道路,南起关中咸阳北至河套五原,全长一千八百里,这条道路最神奇之处就在于,他的路不是在山下,而是在山岭上走的,在山岭上开辟出一条通北大道,使的其可避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笔直向北,既缩减路程,还避免了要填谷架桥过河等艰难,更别说直道要穿越许多戈壁、黄土荒原,选在岭上修路,便保证了路一直在分水岭上,距离水源其实便一直不远。 这条路平均十丈宽,最宽能有二十丈,最值得称赞一点是因为路修在山脊上,所以不会被水冲毁等。 山梁地势平,易修,不易坏,可以说这在当时简直是一项开创性的神奇设计,若是沿泾河谷先向西北去灵武,再沿黄河北上五原,路途起码翻倍不说,道路还更难行,尤其是当时西北边境不安全,容易被胡人劫掠,而直道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若是走东面沿黄河,那黄土高原的无数沟壑更是天堑,事实上直到后世很晚很晚,中国才修建了一条晋陕沿黄河公路,在当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不过后来汉代的国策是重点打通河西走廊,经营西域,所以秦子午岭直道地位下降,甚至被荒废,但是这条路还一直在,只是没有秦时那么热闹了。 这次,突厥人突破榆林南下,先攻盐州,攻盐州不下,才趋这条秦直道笔直南下,直趋长安城下。 这条直道虽好走,但一个问题是直道边上缺少富庶的城池村集,都是荒壁荒原为主,一直到下了子午岭到了咸阳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可补充之地。 这意味着突厥大军,现在确实是支深入重围的孤军。 不过数量高达三十万的孤军,其实已经并不是孤军了,搞不好,他们就能鹊占鸠巢,来个腾笼换鸟,反客为主把关中占了。 “陛下,诸公,如今突厥军分两路,一路集结在高陵、泾阳、咸阳一线,约二十万人马,另外还有约十万人马,派往京西的武功一带,看其意图,是以二十万人围困长安,然后让那十万兵马扫荡京畿,就地抢夺收集粮草,并阻拦沿渭河从陇右河西过来的勤王援军。” “臣分析,颉利下一步可能会分兵去打华州同州,既搜集粮草,同时也是抢夺潼关和蒲津桥的控制权,以隔绝关东之勤王兵马,这样颉利堵住东西两面门户,便可全力围攻长安城!” 李世民点了点头,很赞成这个分析。 颉利大军走直道固然是一招杀招,但也使的他缺少后背支撑,并没有粮草支援,现在他只能是速战速决,尽快拿下长安,否则一旦勤王军四面合围,颉利必然就骑虎难下。 不过长安做为都城,不是那么好攻的,所以颉利会如秦叔宝说的一样,会想办法堵住长安两边,先把勤王援军堵在关外,给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叔宝,现在勤王军正纷纷赶来,目前你是第一支赶到的援军,加上京师守军,目前我们手里约有十万人马,数量上还是远远不如突厥,尤其是骑兵数量。但是我们有城池可守,有粮草可持。” “只是若是相持久了,整个关中都会被这三十万狼崽子糟蹋了,关中是我大唐之根本,朕绝不能容许也不敢容许被糟蹋。不少将军提议,要集中兵力,想办法跟颉利在长安城下打几仗,趁颉利立足不稳,消耗他点实力,也挫挫他锐气,绝不能让他们得意嚣张,不许他在关中来去自如,轻松的抢夺粮草。”李世民握紧拳头说道。 秦琼对于眼下长安的兵力还是很清楚的。 “陛下,长安不过十万之兵,其中骑兵更只有四万左右,面对三十万颉利和梁师都的联军,这仗不好打。对方数量太多,可轻松的组成数个军团,随便一路都能有数万之兵,我们想找机会各个击破,难,而要直接正面决战,更没机会。” 秦琼苦笑了两声,“陛下,其实这一战,我们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而且我刚打听了一下,现在长安城虽聚有十万之兵,可钱粮储备并不充足,更别说这十万兵马已经是我大唐府兵的精锐种子,若是在这里跟颉利硬拼,我们会元气大伤的,这种仗不应当打,我们要打,也得到塞北去打,由我们选战场,由我们来找时间地点,而不是现在这样,在我们的京畿打,那样打下去,只会把关中打的残破,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未战先论输,李世民也没有想到,他新拜的长安保卫战总指挥官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难道就不打了?”李世民有些不高兴。 “陛下,现在这十万兵马,是我大唐军队的核心,这四万骑兵,更是我们最锋利的刀尖,绝不可凭白消耗在这里。若是咱们跟颉利在这硬拼,此番胜了,也很难指望可以真正的全歼这三十万人马,他依然能够带着半数以上的兵马逃回漠北,不用三五年,便能恢复实力。而我们若是把这些精锐府兵、骑兵在这里拼光了,恐怕没个十年都恢复不了,更别说还会把整个关中打烂。” 李世民沉默。 秦琼做为他麾下第一战将,当年他们一起南征北战,什么样的恶战都没怕过,可现在秦琼却说打不得。 “叔宝,不打,难道要和?”李世民问。 左仆射萧瑀道,“陛下,其实叔宝说的有道理,眼下若是能和最好。” “怎么和?颉利肯和?” “实在不行,可以选一位公主和亲。”萧瑀道。 这话惹的李世民大为不满,“和亲公主?” 秦琼赶紧接话,“陛下,和亲公主倒不至于,臣以为打还是要打的,但是不能寄希望于能一战功成歼灭颉利三十万大军,我们得早做好心里准备,以打促和,想办法跟颉利打几个胜仗,然后迫使颉利坐下来该,只要能达成一个盟约,让其退兵,那么这次大唐就算丢了面子破了财,也值得忍辱负重。” “叔宝,我们一起征战七年,打了多少恶战大战,从未畏惧退缩过的。”李世民望着秦琼道。 “陛下既以委臣以长安防御重任,臣便不能再只以一员战将的眼光去看如今局势,臣得考虑其它,臣不能辜负陛下之信任,必思之周全。臣非畏战,然大唐真打不起这一场大决战!要打,只能小打,然后议和,以一时之隐忍,换来日之反攻复仇!”秦琼咬牙说道。 第139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北周隋朝和亲,都是嫁公主。 当今颉利可汗的可敦,便是隋宗室女义成公主。开皇十九年,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出塞不久后便病逝,于是杨坚又以宗室女封为义成公主再嫁启民。 启民死,义成按突厥收继婚制,再嫁启民可汗之子始毕可汗。武德二年,始毕可汗死,义成公主又嫁始毕之弟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又死,义成公主又立处罗弟为可汗,是为颉利可汗。 义成公主嫁入突厥二十八年,先后嫁给启民可汗和他的三个儿子,可以说也是一段传奇了。 “前隋和亲之策,朕不欲取,打仗是男人的事情,用不着女人去担当。叔宝,你说的对,这一仗我们打不起也拖不起,但是朕认为颉利比我们更耗不起,颉利继承大汗之位虽有六年,但当年始毕可汗、处罗可汗的儿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更不说他还有好些个成年的兄弟,突厥狼崽子们犯边时虽然一拥而来,但他们喜欢打顺风仗喜欢抢劫得好处,若遇到硬仗却不怎么能坚持,草原人也不以战败为耻,见风向不对便会逃跑。” “所以只要我们想办法把颉利打痛,那么突厥各部落的俟斤、特勤、啜、设等,便会另生心思。再加上我们只要继续坚壁清野,几十万狼崽子抢不到粮草,不战自溃。” 这位年轻的皇帝在刚即位就面临如此严峻挑战时,却依然很镇定。秦琼考虑的是双方实力,从军事角度来盘算,而李世民却直接是站到了突厥各部首领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所以咱们这次不仅要打,还要打的颉利生痛,要打的突厥各部首领畏惧,我们不主动求和,我们要让颉利主动求和,而且朕也绝不会再向以往一样再向颉利付赎金,任他敲诈,相反,朕要让颉利给朕进贡,给朕赎金,否则,朕就要让他有来无回,三十万骑一个不剩下的全死在这关中。”李世民发狠的道。 他话音落下,并没有宰相们响应。 一直以来,突厥都是凌驾于唐朝之上。 大唐起兵之初,是向突厥称臣进贡以换取人马支持的。等到李唐扫平了刘武周、王世充后,李渊腰杆子直了一些,便要求朝臣在给突厥的国书里面,平等唐突关系。而等到武德五年把刘黑闼也彻底平定后,李渊已经再次调整与突厥关系。 这个时候,他已经要求对突厥与唐的关系定为唐为宗主突厥为臣藩了,之后突厥不服,屡屡入侵,李渊也都是发兵交战,虽每次敲几棒子最后也要派使者去慰问慰问给点金银钱帛,但那已经叫赏赐,而不叫进贡了。 但在李世民的眼里,这依然是对突厥的示弱妥协,依然是任突厥人敲诈。武德七年八年九年,突厥连续入寇,李世民都曾上书要求亲自统兵北伐,但为李渊所拒。 这次突厥大举进犯,李世民又如何肯和亲嫁女求饶呢? 只是这种更大胆的态度转变,萧瑀等人却跟不上来。 不是他们怕突厥人,而是突厥人的实力摆在那里,光是嘴上喊的响又有什么用,还得有真本事打的过才行,否则光会喊口号的宰相,那就是误国丧邦。 李世民有些尴尬。 这时,秦琅赶紧拍巴掌。此刻廷议,也没带笏板,于是只能狠拍巴掌了。 一人的掌声在显德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陛下此言振奋人心,臣以为我大唐就应当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太平不是靠乞讨来的,能战方能和,这次我们不但要打,还要痛揍颉利,要揍的他痛到骨髓。” “颉利老贼率三十万人跋涉千里远来,气焰嚣张,我大唐绝对不能被他们吓倒,想要趁机敲诈,他想错了。我们打,打他个半身不遂,打他个不能自理,打的他以后但闻大唐两字,就要浑身颤抖!” “突厥人好战,然我大唐子民就畏战吗?客人来了有酒肉,狼来了我们有弓箭,这次咱们就跟他按草原上的规矩来,谁先求和谁付赎金,我们就得让颉利付赎金,要让他偷鸡不着还蚀把米!” “我大唐要通过此次战争宣示天下,自北魏以来,草原部族骑在中原华夏头上拉屎拉尿,索要进贡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大唐不再是草原人的儿子,大唐会是所有草原人的爹,是他们的阿爷,以后轮到他们向我大唐朝贡孝敬了!” 秦琅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连珠炮而出。 听的李世民不由的目放精光。 尤其是那一句,大唐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话,更是让他激动的头皮发麻。 “朕就是这样想的,这话正是朕想说的!”李世民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兴奋的在殿中走来走去。 那几句话太合他意了,只是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词呢。 萧瑀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陈叔达等一众宰相们,无不目瞪口呆的望着年十六的秦小三儿。 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话来。 长孙无忌拿手捋了捋那两撇胡须,上次听说秦琅喝醉酒不肯接受召见时还吟过首诗,叫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没想到今日,又说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话来。 这家伙。 魏征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反击喃喃念叨着这两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李世民迈步到秦琅身边,将他扶起,对他躬身一拜。 “怀良这句话说的好,朕要把这句话铭刻在碑上,立在殿前,要让朕的后世子孙都牢记这句话,我大唐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说完,李世民重重的在秦琅肩膀上拍击着。 秦琅感觉半边身子都被拍麻了,还不敢躲。你说你激动高兴就是了,你还不分轻重了,这是恩将仇报吧。 这几句话出来后,殿中气氛为之一变。 李世民就此定调,这一次突厥来犯,要打,要狠狠的打,不再单纯的期望靠军事上彻底击垮颉利大军,但要打的颉利吃痛,打的他求和,要以打促和。 这个战略决策的转变,也使的廷议的气氛为之一变。 萧瑀封伦陈叔达等宰相们,在这个气氛下也无人再反对开战,就连秦琼也向李世民表示,他愿意挑选一支精兵,要亲自带兵去枪挑颉利。 君臣们开始研究如何打这一仗。 “先前叔宝你在泾阳已经狠狠的打了颉利一个耳光,歼灭其两千人马,但还不够,这点损失对颉利来说还承担的起,而且我们以数十倍之兵歼其两千人马,颉利输了也不会服,所以我们再打,就得出动更少的兵,取得更大的战果,这样才能震慑到颉利和突厥众酋们!”李世民说道。 “请陛下给臣三千精骑,臣找机会再歼颉利五六千骑!”秦琼请缨。 “叔宝你是总揽全局的主帅,这样突击的任务哪能劳动你,朕看让敬德去就好。” 眼下长安外有数十万突厥大军,想要找机会出城吃掉一两支颉利兵马,可不容易,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反被颉利吃掉。 “怀良,朕把乌没啜交给你,你想办法从他嘴里撬些有用的情报出来,给敬德提供一些帮助。”李世民给秦琅交待了一个任务。 “请陛下放心,臣定会让乌没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秦琅领命。 “去吧,朕等你好消息!”李世民拍着秦琅的肩膀,充满期待的道。 离开东宫之时,李世民依然与秦琼等宰相、参政们在议事。 出了东宫,秦琅直奔平康坊镇抚司。 “调一带弟兄,跟我去趟大理寺!” 刘九二话不说,就发出命令,召集了一百名镇抚司缇骑。 一百骑浩荡杀到大理寺。 “奉陛下旨意,立即提调突厥俘虏乌没啜。” 秦琅出示李世民的旨意,上面还有大理寺卿戴胄的署名。 大理寺官吏们没敢置疑,赶紧把他们请到地牢之中。 “验明正身,带回镇抚司诏狱!” 乌没啜被拖死狗一样拖出大理寺,然后押往平康坊的镇抚司诏狱之中。 赵安赶紧迎上来,“职下亲自来审。” “不,本司丞亲自审他。”秦琅道。“对付这种人,普通的站笼皮靴棍杖已经不够用了,得给他点新鲜的招待!” 诏狱,刑讯室。 秦琅让人准备了数面大铜镜,然后把乌没啜绑在一张椅子上,固定他的脑袋,还把他的眼皮拿胶粘住不得闭,最后用铜镜反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晃晃的灯光刺的他眼直流泪。 秦琅站在他旁边问,“乌没啜,先给你提个醒,我这里有千百种手段给你备着,你若是不配合,我可以让你全体会个骗,若是你识趣些呢,我好酒好肉款待你,甚至可以向陛下为你请来官职爵位封赏,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乌没啜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却一脸硬气七个不服八个不甘!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第140章 乌没啜大兄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乌没啜不出意外的骂骂咧咧。 赵安提着鞭子要抽他,秦琅笑着摇头。 “都说了皮鞭棍棒这样的小手段就不要上了,咱们给乌没大兄弟玩点刺激的。瞧瞧咱们乌没大兄弟最近吃的啥,然后把这粪煮一煮,再给他从嘴里灌回去······” 赵安这个专业的牢头一听,都不由感觉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这不死人,可会恶心死人啊。 然后接着他又听到秦琅继续道,“这只是开胃小菜,接着咱们可以把乌没大兄弟,给他煎炒烹炸做成几道小菜,给他压压惊垫垫肚子,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轻易浪费,总得让他多吃几遍好好品味品味的······” “呕·······”赵安实在没忍住,直接吐了······· “对了,乌没大兄弟啊,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啊,比如蛇啊老鼠啊蜘蛛啊啥的,我好去让人给多准备一些,让好好体验一下?” 本来梗起脖子,准备宁死也不屈,就算千刀万刮都绝不皱一下眉头,否则就算不上草原雄鹰般汉子的乌没啜,还没开始受刑,结果仅听了这些话,就已经两股战战,浑身发抖,冷汗直流了。 “魔鬼,是魔鬼!”乌没啜大喊,“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我是突厥的狼,不能这样对待一位尊贵的突厥贵族!” 他大喊大叫,可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准备,把铜镜灯光去了!” “把他的裤子扒了!” “把腿分开!” “绑到架子上,绑紧点,对,让他厥起来,厥高点!” 秦琅在那里很专业的指点着狱卒们操作。 乌没啜被一个很屈辱的姿势捆绑定在一个木架上,衣袍都被扒掉,高高的厥起着。 “魔鬼,们这群恶魔,放开我,们不能这样侮辱一个高贵的阿史德!” 乌没挣扎叫唤,可再勇猛的草原雄鹰现在也只能被任由摆布。 当他看到秦琅将一根竹管拿到他面前展示,并很认真的向他介绍…… 然后吐了。 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想要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乌没啜不怕皮肉之苦,不怕砍头,可他不想被这样折磨侮辱,太可怕了。 “真说还是假说,若是欺骗我,后果可是会十分严重的,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明白?” “我对天发誓,我都说,说真话。” “哦,是吗,那告诉我,渭北有多少兵马,统兵的又都有谁,前往武功的那一路突厥军统帅又是谁,颉利的金狼帐又安在哪处,把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给我松绑,把衣袍还我。”乌没啜嚷道。 秦琅冷笑一声,“乌没啜,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明白吗?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从诏狱里抓两个家伙出来,知道这诏狱不见天日,里面关押了不少死囚,有些人在里面呆久了,便会变态,牢里关三年,老母猪都赛貂蝉明白吗,嗯,他们就算看到男人,也会眼睛放光的,有些家伙甚至常哼一支小调,唱什么三扁不如一圆,操着皮股就是过大年,明白啥叫三扁不如一圆吧?这长的高大魁梧,浑身是毛的,估计那些人会挺喜欢的,没试过被走旱路的滋味吧?要不试试?” 乌没啜双腿战战,堂堂突厥阿史德部的啜,居然吓出尿来了。 “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现在渭北共有十三万人马,对外号称是二十万,说是颉利大汗亲自统领,其实统兵的是突利小可汗,颉利还带着几万人马尚在路上没有赶到,突利并不能节制各路人马,所以现在渭水北岸的大营人马,很混乱,还有,突利其实并不想来长安,好多部落俟斤都不愿意跋涉千里来长安,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俟斤们,这一路上南来并没有抢到东西,很多人已经满腹怨言了······” 乌没啜是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慌张到说话都结巴起来,想到哪说到哪,秦琅眼神示意几名文书立即记录下来,一字不差。 很多消息,让秦琅很意外,很震惊。 比如颉利,居然还在半路上,渭北的突厥军实际才十三万多人,武功方向还有约十万人,渭北诸部首领是并不能压服众人的突利小可汗,他是颉利的侄子,始毕可汗的儿子,还有就是先到的诸部其实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应当去抢掠长安周边的诸城,而有人认为当听从颉利的命令,包围长安······ 拿着这些刚得到的新鲜口供,秦琅马不停蹄赶往东宫。 显德殿里,李世民刚与宰相们还没结束廷议,结果听说秦琅回来了。 “陛下,臣已经审问完乌没啜,这是得到的口供。” “这么快?”李世民有些意外,这前后才多久? 不过当他翻看了几眼手里的口供后,却惊的嘴巴大张忘记合上。 “这些情报有几分可信?”李世民表情严肃。 “臣以为可信度很高,不过还得想办法确认一下才行。” 李世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些情报是真的,那就太惊人了,不过,这些要是真的,那我们机会就来了。” 说着,他把口供递给宰相、参政们传阅。 颉利尚在半路,突厥诸部已经粮草不济的消息,让宰相参政们都惊喜连连。 秦琼更是高声奏道,“若渭北突厥军真只是突利统领,且诸部不和,粮草不济的话,那臣以为正好可以趁其立足不稳,内部不和,粮草不济之机,调集精锐过河,发动突袭!陛下,臣愿请缨出战!” 李世民兴奋的背手在殿中绕圈。 “得想办法探一探渭北突厥大营的虚实,验证一下这个情报是否属实。” 秦琅看到李世民说着说着,居然又走到他面前来了。 “怀良,镇抚司有没有好办法?” 秦琅只得苦笑,这还真是能者多劳啊。 ······· 刘九和林三上次幽州之行回来后,爵位又升了一级,现在已经俱为开国子爵,不过这都只是虚封爵,比不得秦琅这样的实封爵。 但好在本品也升了,现在是正六品上,距离五品其实就差了临门一走,这一步迈过去了,那便能算是通贵之列,八议之时,也勉强能够减点罪名。 刘九和林三这两边城子,也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对于区区子爵和六品阶倒不是太在意,但是他们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跟着秦琅这样合脾胃的上司,也挺不错。 当秦琅从东宫回来,便拉着他两人来喝酒的时候,刘九便知道秦琅遇上事了。 “三郎有事直说,何必如此。” 刘九当年可是曾当过太子王的,后来父亲归附唐朝,他入朝为质,那也是异姓王之子,差点都是要尚公主的人,当年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当长安大侠时多风光。 但经历了几年的死牢生活后,刘九还是很洒脱的。 秦琅给刘九和林三各倒满一杯国公酒。 “本来这些话我不当跟两位哥哥说,但是呢,眼下这事并不仅仅是私下,往小了说这是公事,往大了说呢,这关系千秋社稷,关系华夏中土,关系千万生灵·····” 林三听不下去了。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咱们哥俩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啥玩意的,反正酒我喝了,有事直说,别磨唧。” “对,痛快点!”刘九也不喜欢磨唧。 秦琅也把自己面前的酒饮尽,放下酒杯,吐出一口酒气,“这个事情呢,是这样的······” “我当多大点事呢。” “就是!” “搞的生离死别的,还以为出啥事了。” “哥俩应下了,算求事。” ······· 诏狱。 秦琅提着壶国公酒又下来了。 乌没啜堂堂雄鹰一样的汉子,还光着屁股厥在那呢。 秦琅拔开酒壶塞子,伸到乌没啜面前,“来一口吧。” 乌没啜精神萎靡,他草原雄鹰的精气神都在这半天里被秦琅阉割掉了。 “喝口吧,喝完送上路。” “上路?”乌没啜愣了下。 “嗯,上路,陛下根本不信的那些胡言乱语,说欺君,现在要我将押往长安城南门外公开处斩,然后把首级悬挂在长安城头上暴晒,让死了灵魂都回不到草原故乡。” 乌没啜只是叹了一声气。 “谢了,谢们给我个痛快。” 经历了刚才这番后,乌没啜已经对这美好的世界没什么留的,他知道落入到秦琅这种恶魔手里,能得个痛快都是长生天的恩赐了。 “喝吧,喝了我送上路!” 乌没啜张嘴,大口喝了几口国公酒。 “给乌没大兄弟解绑,再把衣服还给他,带走!” 第141章 沙陀朱邪 长安。 镇抚司的囚车刚驶出长安城正南门明德门没多远,队伍遇到突袭。 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正往长安去,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这些人突然发难。 一人猛的掀开自己身上披的毯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短弩来。早已经上好弦的弩机扣动钣机,弩钉咻的射出。 骑马走在最前的一名镇抚司缇骑立时中弩。 囚车里的乌没啜只看到他惨叫一声,摔落马下,再没起来。 紧接着,又是数枚弩箭从那群流民中发出,前面马上的镇安司骑士纷纷栽落。 更多的流民亮出了刀剑,猛冲而来。 双方爆发激烈交战。 片刻之后,护卫囚车的十余骑尽皆倒地,那数十流民假扮的袭击者中走出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他一刀砍断了囚车上的锁链,把乌没啜放了出来。 “你是阿史德乌没啜?”来人用突厥语问他。 乌没搞不清楚状态。 “你到底是不是乌汉啜?”那汉子已经把刀提了起来。 “我是。”乌没点头。 “是就好。”大汉说完,对旁边的其它人低喝一声,“不留活口,补刀。” 话落,便见有人提着刀对着横躺地上的镇抚司缇骑纷纷补刀,最后一点呻吟声也都没了。 血腥气弥漫开来。 壮汉拉着乌没啜来到一匹马前,“此地不宜久留,走!” “去哪?”乌没问。 “自然是去渭河北。” 乌没疑惑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 壮汉将乌没推上马,一拍他的马屁股,“边走边说!” 等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地,一群人才终于在渭河岸边停下马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叫朱邪金山!沙陀部的!” 一番简短的交流之后,乌没啜才得知,原来刚才救下自己的这群好汉是突厥同胞,不过他们不是东突厥的,而是西突厥下沙陀部的,沙陀突厥在天山东面的蒲类海附近游牧,因其地有大碛,故也称为沙陀突厥,本名则是叫处月部,因汉人译其首领姓朱邪,故也称朱邪部。 按朱邪金山的说法,他们本是从西域来长安贸易的,贩马过来交易唐人的丝绸瓷器等,恰好打听到颉利大汗已经大军南下关中,兵临长安,又听闻乌没啜失手被擒如今要被押到城外处斩,于是他们便动手来救。 理由也很简单,颉利前来,唐人惧恨突厥,连他们西突厥诸部也一并仇恨,他们的马被唐人扣押,甚至唐人还想将他们囚禁起来。 “我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岂能如此被这些唐人侮辱。”金山说道。 乌没啜半信半疑,不过能逃脱出来还是十分感激。 金山的人在渭河虽没找到船,但是他们出逃前已经早有谋划,带了一些可做筏子的羊皮,吹起气来后连在一起,便是一条羊皮筏子,可以渡河。 等分批渡过渭河后,金山与乌没啜告别。 “就此告别,他日有缘再会!” “你们去哪?” “唐人可恨,自然是返回西域沙陀去。” “可现在边境封锁,你们只怕根本通不过重重关锁,不如暂随我先去大营,你们救下我,我还没有回报呢。不如一起加入到我们,等我们随颉利大汗一起攻下长安,到时你们被唐人扣下的马匹不但能够找回,而且还能分到更多的钱财人口。” “我定会向颉利大汗禀报你们的功绩的,我也还要重重酬谢你们。” 朱邪金山拒绝了几下,最后勉强同意先去突厥大营瞧瞧,再做决定。 三十余人便跟着乌没啜往突厥泾阳大营而去,乌没啜一路上都在感谢着金山,痛骂着秦琅,说秦琅是世间最可恶的魔鬼,若是攻下长安抓到他,一定要让他亲自尝遍他之前威吓自己的那些可恶的手段。 当天黄昏时分,这支小队伍在经过了数支突厥巡骑的拦截询问确认身份之后,终于得以来到泾阳突厥大营。 只见在泾阳县城不远处的田野里,接天营帐,遍地突厥兵马,后面还跟着无数的牛群羊群,甚至还能看到许多突厥老头和少年们在放牧,甚至有不少的妇人。 乌没啜带着三十余沙陀突厥自长安返回,让整个营地的人都十分意外。 坐镇大营的突利可汗亲自来见乌没啜。 “你居然没死?” 乌没拍了拍胸脯,“伟大的长生天眷顾,虽然那些可恶的唐人想要将我处死,但我在被送去刑场的路上恰遇上了沙陀突厥部的兄弟们出手救助,得以逃过一劫。” 突利冷哼一声。 “也许你已经投降了唐人,这些所谓的沙陀部的人,都是些唐人冒充。” “我跟唐人誓不两立,绝不可能会投降唐人,你不能侮辱我!” 乌没啜咬牙切齿,甚至气到极处,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划开了三道口子。 看着血流满面,对天发誓的乌没啜,这下突利也不由的动容。 这种割面是一种突厥传统,一般人如果背负血海深仇,于是便会割面起誓,誓死要报仇。 这种与中原人拿自己的父祖亡灵起誓一样,都是极为郑重严肃之事。 “我麾下两千儿郎或被杀或被俘,如今那一千多战死者的首级还摆在长安城的太庙里,他们的尸身还被抛弃在嵯峨山下乱葬岗里,他们死不瞑目,尸首分离,灵魂都回不到草原,无法去侍奉长生天!” 乌没啜请求突利能够让他先去嵯峨山下把那些战死部下的无头尸挖出来,然后火化,等将来攻下长安寻回那些首级后再一起火化带回草原。 “把朱邪部的兄弟们请来,我要好好的感谢他们。”突利道。 朱邪金山带着三十余个部落兄弟们来见突利,双方交谈许久,突利有意无意的试探,结果发现金山的回答都很让人满意,尤其是他有意的说了几处朱邪部的错误之语,结果金山都立即指出纠正,这让突利再不怀疑。 “来,我敬金山兄弟一杯,就请金山兄弟暂且留下,我们一起攻下长安,一起瓜分长安的财富,分享长安的美人女子!” 突利让人给朱邪金山一行人赠送了突厥铁甲加上波斯萨珊锁子甲,每人还赠送了三匹突厥良马。 而已经重回部落的乌没啜也没小气,直接赠给金山许多金银,并邀请金山与他同回自己的营地,做自己的副将。 之前一战损失两千骑,全军覆没,但那只是乌没啜的部份人马,做为阿史德部中一个大部落的啜,乌没设此次带来了一万部众。 这一万人里,不全是战士,而是由两千青壮骑士,四千老少辅兵,以及四千妇人组成,这种奇特的组成与突厥人的传统有关。 突厥做为游牧部族,打仗往往也是全民皆兵,如果是远距离作战,他们则会选择秋冬马肥之时出兵,以保证马匹能够长期征战无法吃草带来的消耗,另一方面,突厥人打仗没有什么粮草后勤一说,他们都是以战养战,会带上老少做为辅兵负责看营、守俘、打草谷,另一面,有时也会带上牛羊群随军,边走边杀边吃。 若是稍近点的距离作战,他们更是直接整个部落带上,前面男人打仗,后方老弱妇孺看营放牧。 这其实也是游牧部落的传统,他们没有中原农耕文明的那种储备,无法为战马提供额外的草料补充,只能是靠吃草籽存的那身马骠能维持战马体力,毕竟战马比牛不同,战马是需要整天吃草的,他们不像牛那样有几个胃可以反刍,所以整天都在吃草。 在草原上的时候,牧民平时骑马都是轮着骑,绝不会整天只骑一匹马,而如果打仗,也会至少一人带两马或三马,走到哪放牧到哪,但就算如此,这种消耗对马匹也损耗极大,所以最好在秋高马肥时出兵。 而中原的战马虽然数量上比不过草原,但可以有干草随军喂马,甚至在草以后还有料,料就是大豆啊高粱啊甚至是豆粕等等可以给马额外补充营养,以支持战马长时间做战的补充。 中原骑兵的补充更强,但对后勤依仗也更大。 乌没啜这次带了一万人南下,号称是一万铁骑,在颉利南下大军中,他统领自己的这一万人,相当于一个万夫长,不过实际上士兵六千,精锐两千而已。 上次泾阳一战,损失了两千人,其中战兵一千,也是伤筋动骨。 重新回到自己的营地,乌没啜红着眼睛安慰自己的部众,向他们承诺一定会让唐人付出代价的。 营地里还有许多死去部众的父子兄弟,他们也迫切的想要复杂。 在向突利求得了同意之后,乌没啜回到营地后便开始传令,带着剩下的一千战兵,三千辅兵和四千妇女赶着他们的牛羊离开大营,往相隔不远的泾阳嵯峨山而去。 “走,去收葬我们的父兄子侄去!” 乌没啜翻身上马,带着拔营。 朱邪金山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兄弟们,也翻身上马,带着三十余骑紧随同往。 第142章 潜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盘腿坐在泾河边的阿史德乌没部营地的方形牛毛帐篷里,地上铺着块羊毛地毯,还架着个小火炉,上面一个铸铁锅子,用干牛粪正在煮着水。 面前摆着数个银盘银碗,里面装着新鲜的牛羊各部位肉,还有毛肚、金钱肚、百叶、牛肠、羊血肠、牛心血管(黄喉)、心肝,羊排、牛腩、蹄筋、牛脸、着头、羊蝎子等等。 秦琅手里拿着把刀子还在继续分割这些食材,阿黄则把他在河滩上、麦地里、菜园里寻来的葱韭蒜姜、蘑菇、野菜等洗好摆开。 刘九,不,此刻他叫朱邪金山,有些无奈的看着秦琅操弄。 “这时候三郎还有这闲心琢磨吃食呢?咱们可是深处敌营之中啊。” 秦琅看着手里的一块上好的鲜红牛肉感叹着道,“纯吃草的黄牛呢,这块肉若是拿铁鞭或铜锏打他个千八百下的,然后做成牛肉丸子,味道绝对好到爆。” 这多好的材料啊,现杀现宰,几乎就跟追着牛屁股啃咬那般了。这样的牛肉做牛丸吃火锅最爽了。后世里商家喜欢讲什么排酸,还各种吹什么冷藏好吃,秦琅才不屑呢,娘的,再吹也比不过新鲜的好吃。 “老三,别愣了,这才剥了多少蒜,多剥点,一会做蘸水。” 林三瞧着面前的那些姜蒜韭菜等,无奈叹道,“姜辣口儿蒜辣心,韭菜辣断脖子筋,还搞来这么多越椒、扶留藤,这一会不得辣到哭?” “懂什么,吃火锅一定得够辣,必须得吃辣锅。”秦琅道。 刘九有些坐不住,外面可是整整八千阿史德部突厥人,附近还有十几万突厥人呢。 “三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潜入敌营,打探情报啊。”秦琅轻松的道,然后把一大块新鲜的牛肉递给刘九,“刀功好,把这块牛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啊。” 刘九无奈,这跟他想象中的情形不一样啊。 不应当是他们设计假扮沙陀突厥人,救出了乌没啜骗得他信任,然后跟着来到突厥大营,然后他们再找机会寻机刺杀突利或颉利可汗,制造混乱,让突厥人群龙无首,然后一支穿云箭,引来千军万马来相见,杀突厥人一个落花流水吗? 怎么现在却是在这里吃起什么火锅来了? “相机而动,随机应变,莫急!”秦琅笑呵呵的放下手里的刀,看了眼已经烧开了的锅子,“要想在这突厥营中寻个合适锅吃火锅还真不容易,幸好有会打铁的突厥匠人,按要求订制一个倒也勉强还行。” 把另一口锅里熬炖了大半天的牛筒骨捞出,取里面的高汤,闻一下,真香。 “那走地鸡呢?扔这锅子里炖汤打底,这牛骨汤一会再做添汤。” 林三吸了吸鼻子,“三郎啊,这劳什子火锅吃起来也太麻烦了点吧,这又是炖牛筒骨,又是要炖鸡的,还牛肉羊肉各种杂啊蔬啊一堆,大杂烩不是吗?” “跟大杂烩怎么能一样呢?火锅是涮,锅里涮几下就吃,鲜嫩味美,大杂烩这是熬煮,一大锅都扔里煮,煮久了说这味道不混了,不老了吗?所以说这吃啊,还是火锅更好,废话少说,再多弄点蒜蓉姜米葱花!” 刘九叹声气,“就差几个娘们了,要不然我倒觉得咱们这是在东市悦来酒楼,或是平康坊曲了。” “别急,这一趟来,收获还是很丰的,我们现在不已经确定了乌没啜招供的很多情报都是真的了吗?泾阳大营,确实只有突利统领,而且也没有二十万人马,总共现在才不过八万余人马,另外约五万人马分散在高陵、泾阳等渭北几县,正四处打草谷呢,突厥人确实粮草不足。” 乌没啜只怕打死也想不到,几句话把他吓的失禁的那位镇抚司丞,其实一直跟在刘九后面,也来到了这渭北。 秦琅人长的本来也挺高大,只是十分年轻英俊,但在他换了身突厥衣袍,并给自己贴了胡络腮胡,把眉毛描粗,脸上还点了个痣,头发也弄成了索头辫发后,别说乌没啜根本认不出来,就是刘九他们不细细察看都认不出来。 特别是秦琅还用玉箫的胭脂水粉等化妆品,把皮肤颜色都调过后,更难认出来了,这已经不是化妆,而是易容了,毕竟这高光等等后世妻子的化妆技巧秦琅也是学会了些的,虽然技术一般,但那是跨越时代的技术,在后世都是号称世界四大奇术之首的,堪称换头术。 本来一开始众人也反对秦琅也加入此行,但在当秦琅化妆易容后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认出来后,他们最终还是勉强同意秦琅来了。 “只要我们没暴露,那么我们继续潜伏在这里是上策,可以源源不断的收集第一手的核心情报,我们弄到的情报越多,长安那边就能根据这些情报制订出越有利的对策。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嘛,有的时候一条准确的情报,甚至胜过千军万马的,靠我们这三十来人,别说不可能靠近突利大帐,就算真杀了他,其实价值也不大,突利只是小可汗,杀了突利还有颉利呢。” 秦琅制订的这个计划执行的很顺利,所以秦琅根本不急。 走地鸡汤底炖好了,秦琅招呼着开始下料。 牛排羊排扔进去。 汤底已经很浓郁喷香,所以秦琅直接开始涮羊肉片。 放进锅里烫几个呼吸,然后夹出,切的很薄的羊肉片自然弯曲卷起,白里还透着点红。 放进嘴里,鲜嫩多汁,不加蘸料都那么好吃。 刘九虽然刚才做事的时候不卖力,但才吃了一筷子就不由的眼睛大睁,然后下筷不停。 “蘸点料吃,更美味。” 相比起比较传统的一些牛羊肉的吃法,无疑这种吃法确实挺不错。吃惯烤肉吃这种涮锅,那才能体会到鲜嫩啊。 “好辣!” 刘九吃不了辣,才不过一点姜葱蒜茱萸等调成的蘸水就直喊辣,可喊辣归喊辣,这家伙却没停筷子。 秦琅觉得味道差了一点点,鲜味很足,但确实不够辣。看样子等回了长安,下次要多收集些配料,用牛油做一批正宗的牛油底料出来,这样下次吃的时候就方便了。 刚准备的食材一会功夫就见底了,刘九直接提着刀就出去了,片刻后扛着一整条牛腿进来。 秦琅鄙夷的看了他几眼,火腿吃的是味,这一大块后腿肉有啥好吃的,他夹起一块牛板筋扔进锅里,轻轻涮动着,这筋又脆又韧,那才叫好吃,尤其是黄喉,这种爽脆感啊,那些家伙真不会吃。 吃的差不多,再扔点青菜进去涮涮,也是十分解腻的。 秦琅放下筷子,往锅子里注入还温热的牛筒骨高汤,看着刘九林三阿黄秦勇他们把大块大块的牛肉扔进锅里,无奈摇头。 “这牛羊肉得切薄片,这样才够鲜嫩,切太大块了,就成炖牛肉了。” 可这些家伙吃的乐乎着呢,秦琅只好独自另支起一个小炭炉,拿了把柳枝,开始把刚才腌制好的羊肉串起来烤小串。 只有烤肉吃的时候想吃涮火锅,这有了火锅又想尝两串烤串了,人就是这么矛盾和奇怪。 “们说,有没有办法,把乌没大兄弟忽悠的带部众离大营远一点?”秦琅一边翻转着烤串,一边问那几位胡吃海塞的兄弟们。 “乌没没那么傻吧,吃了那么大一亏,还敢再单独行动?” “但乌没吃了那么大亏,也报仇心切呢。”秦琅往烤串上撒了把茴香粉。 秦琅可还牢记着之前李世民与他单独奏对时的话呢,李世民铁了心要跟颉利打,绝不先认怂求饶,这不仅是面子问题,而谁先认怂,谁就真彻底输了这仗。 但大唐输不起,就算如秦琼说的实际上大唐也打不起这一仗,但得撑着,就跟玩诈金花一样,靠的就是一个诈字,得胆大心细,得崩住了,把对方镇下去。 可光靠诈也不行,得拿出点东西来。 最好的莫过于再打个胜仗,得比上次秦琼的战绩再大点,出动的兵力最好是不要悬殊过大,这样才能打的突厥人心服口服,打的他们对大唐心怀畏惧,心中恐慌,让他们自我怀疑,最好只能主动求和撤兵。 秦琅思来想去,好像乌没大兄弟还真就是最好的对象。 “们说,乌没这八千部众,若是我们把他给一口吞了,那就算是颉利也得慌张了吧?” “不容易。”刘九摇头,虽说乌没剩下这八千人,战兵只剩下一千了,可除掉妇人也还另有三千能骑马开弓的,只是稍弱些而已。 既然要打,就得打漂亮,不能是战线相当,得是压倒性的胜利,甚至是歼,兵还不能出多了,确实不好打,万一不能迅速取胜,就有可能被周边其它突厥兵马包围聚歼的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秦琅倒是越想越觉得乌没是个好突破口子。 第143章 挖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嵯峨山下。 乌没咄让人把被唐军斩首后草草挖坑埋葬的部众无首尸,都挖了出来,此时虽是秋天,但经过多日后,入土的尸首依然还是开始腐烂发臭甚至是长蛆。 阿史德数千人为他们摇幡招魂。 乌没脱去上衣,让那些战死者的子弟们,依次上前,一人一刀,把他的辫发割的精光。 草原上的突厥人敬畏天神,崇尚狼,他们对于头发很看重,只有战败者才会被削去头发,没有头发便是极大的耻辱。 而现在,脸上刀疤未好的乌没,又主动让部众割掉他的头发,还一根未留,因为他认为部众们战死是他的责任,他这也是矢志复仇。 “一日不复此仇,我便一日不再蓄发!” 无数父兄子侄战死的阿史德人,也纷纷拔出自己的刀子,他们削掉顶发,然后把脸割伤,血流满面,对天盟誓复仇。 秦琅跟刘九等站在远处观看着。 “乌没复仇之心很迫切啊,这些乌没部的人也很迫切,人心可用。”秦琅笑着道。 看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 仪式结束后,刘九受邀与乌没一起喝酒。 秦琅做为刘九的部众,也得以受邀,他和秦勇等坐在大帐门口位置。依然是牛羊肉,吃法也简单,大块水煮的牛肉,还有直接烤的羊肉,没有什么调料,满是腥膻味。 至于酒水嘛,秦琅更喝不下,这还不如后世人家那两块一斤的料酒,一股溲水味。 大唐的百姓吃不到牛肉,朝廷也禁止百姓私宰耕牛,牛是重要的生产物资,但对于突厥人来说,牛和羊一样,不过是他们的食物而已。 人手一把小刀子,抓起几斤一块的带骨肉,直接拿刀子削,削下来就往嘴里送,也没什么调味料,唯一的调料就是一把盐。 “不知道为何还不开始渡过渭河,围攻长安城呢?”朱邪金山似乎有些等不急的问。 乌没哪知道这位朱邪兄弟居然是镇守司的刘九,他还心怀感激推心置腹视为自己人。 “大汗还在路上,他没到,突利无法号令诸部首领们,没人服他,而且突利根本不想去围攻长安城,他此次是反对深入的。”乌没也没隐瞒实况。 “那咱们就在这等着?可我听说军中粮草不多啊,而我们出去打草谷的兄弟也没什么收获。” 乌没大口喝酒,烦躁道,“那些该死的唐人,畏惧不敢出战,只敢躲进那些城池坞堡里当缩头乌龟,他们把城外的的粮食牲畜都带走了,我们根本扫荡不到什么粮草。” 如果不能以战养战,就地补充,光靠着他们从遥远草原驱赶随军来的那些牛羊,根本维持不了太久,毕竟还得考虑回程。就算是颉利,也从没有想过来了就不走,他们也只是打算来关中平原大抢一把,然后再兵临长安城下,打的下最好,打不下则逼迫李世民签订城下之盟,狠狠的敲诈他一笔钱财然后撤回草原。 有了乌没上次的前车之鉴,现在突利等也不敢轻易的分兵劫掠,也不敢去强攻那些有兵马防守的县城军堡等,可是唐军早已经坚壁清野,乡野里什么玩意也没有。 虽然也有人认为不必太过畏惧唐人,认为当分兵攻打长安周边城池,打下城池,抢夺城中粮草补充,瓜分城中钱粮牲畜人口,但争论不下。 突厥军虽众,可千里而来,不说本来就不擅于攻城,而且还根本没有攻城的器械,面对着那些守卫森严的城池,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林立的箭塔,想轻易攻下城池很难。 大家又都不愿意有太大损耗硬拼,颉利大汗又还没到,于是就形成了如今这种松散僵住局面。 乌没想找唐人报仇,可现在关中地区的唐人都躲藏到城堡里去了,要么就是渡过渭河,跑到长安城下去了,他想抓几个来报仇都难。 “乌没啜,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人吃马嚼的每天消耗不少,而且兄弟们报仇心切啊。” 乌没啜叹气,其实营里已经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了,大家听从大汗的征召,集结部落兵马,不远千里南来,本来是想好好抢一把,抢些钱帛金银布匹人丁回去,这样今年冬天就可以过个舒适的年了。 可谁想,现在吃这么大亏,一战折损两千人,而到现在光消耗牛羊草料,却并没抢到什么东西。 “乌没啜,我倒是打听到一个消息,可先向唐人收取些利息。” 良久之后,乌没啜咬着牙问,“当真?” “千真万确,唐武德天子妻窦皇后早亡,李渊称帝之后,追封窦氏为穆皇后,迁葬于长安东北的三原县,封土为陵,并增添丰厚的墓葬品,据说里面埋藏了无数金银玉器。” 乌没捏起拳头,“好,那我就带人去挖了李世民他娘的墓,尽取其陪葬金银玉器等物分赏部众,也可报我心头之仇。” 乌没被刘九的献言打动,既然眼下闲着也是闲着,那不如去三原挖了李世民老娘的坟,取出里面的钱赏赐给部下,还能安稳人心,又可报仇,一举两得。 “我去禀报突利可汗。” “乌没啜不可,眼下大家都闲的没事,又不愿意强攻城堡,若是乌没啜告诉了突利说三原有李渊妻子坟墓里面有宝藏,他岂不是也要插一脚?甚至到时其它人也要来分一份,那到时这宝藏落到乌没啜手里可就没多少了。咱们何必要把到嘴的肉,再给吐出去呢?” “看啊,三原县穆皇后墓离长安还隔着高原、泾阳的突利等各部大军呢,咱们也不用担心其它,再者,去三原一边挖宝,还能防止万一长安或陇右那边的唐军过来突袭啊。” 乌没啜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被从河西来的秦琼率勤王军大败,若是长安或陇右方面再有兵过来,也确实不安。 “好,我听的。” 渭北。 蜿蜒的道路上,阿史德乌没部八千人开始向东转移,尘土飞扬,蜿蜒如龙。 部族骑兵们赶着牛羊,把这渭北的膏腴之地,当成了草场,也不分道路耕地庄稼,任意践踏。 乌没啜果然没有跟突利报告实情,只说他要带部众转移到东面去,不等突利回复就率部行动了,突利此时虽名为诸部首领,但实际上这些突厥俟斤、特勤、啜设们没几个真肯听他的,突利也已经习惯无所谓了。 乌没啜骑马走在队伍中间,让手下不停鼓舞部众,告诉他们往东八十里,那里会有一个宝藏,挖出宝藏,人人有份。 众人士气高涨,如一群蝗虫一样向东扑去。 在这灰尘漫天的行军途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朱邪金山的部下少了一个。 从泾阳嵯峨山到三原穆皇后墓之间不到百里,但穆皇后陵在三原之北,到泾阳突利大营的位置就已经有了近百里之距。 相比之前嵯峨山与突利大营的不过二十里位置,无疑这是一个会要人命的距离。 夜幕下,一骑飞入长安。 秦琼亲自接见了赶回来的秦用,听完义子的详细述说后,他带着秦用去东宫见了李世民。 “犬子狂妄,未先请示,便已经引乌没啜前往穆皇后陵,请陛下降罪!”秦琼请罪。 “这小子!” 李世民听完消息,也不由惊住,居然引突厥军去挖他娘的陵墓,太过份了。不过冷静下来后,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招不错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顾不得怪秦琅,走到地图前,仔细的打量起地图来,此时这张地图上,标记有各式各样的记号,上面到处是收集到的军情,哪里有突厥驻军,数量多少,统兵者为谁,哪里又有唐军的驻军,哪里有粮草储存等等。 “三原之北。” 李世民对于母亲改葬之地当然很清楚,他每年还都会去拜。 “按现在突厥各部的分布位置来看,若乌没啜部到达三原北,那么便明显的跟突利大部脱节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支突厥军也在高陵,扔有六十里以上的距离。” 六十里距离,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对于一位懂得抓住时机的名将来说,这就是一个战机。 “臣请将功赎罪,亲自率一军前往。”秦琼请战。 这一战非打不行了,否则万一穆皇后的陵墓真被突厥人挖了,那秦琅就真罪不可赦。虽说穆皇后陵是封土为陵,就是堆了一座巨大的土山,想要挖掘盗墓也并不简单,短时间内不可能成功,但就算是只搞了些破坏,这也是极大的恶事了。 想当年李渊父子率兵攻入关中,隋守将阴世师打不赢便把留在长安的李渊儿子、家属杀了,最后还把李渊家五代祖宗的坟给刨了,还挫骨扬灰,极其狠辣。 这招当年杨玄感造反时,镇守关中的卫文升领兵征讨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把杨玄感家族的坟墓给刨了,挫骨扬灰。 李世民考虑良久,“不,是长安防御总指挥,岂能轻离,朕调尉迟恭和程咬金、段志玄统率玄甲骑兵自长安东新丰一带渡过渭河北上。” 他一拳砸在地图上,“这次定要灭了这不知死活的乌没啜!” 第144章 玄甲骑劫杀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乌没啜骑马策立在白渠旁边土坡上,大声喊道,“儿郎们,再过十里,前面便是那唐皇李世民老母的坟墓,里面埋藏着巨大的宝藏,我们到那里挖了唐皇的坟,取了宝藏,分了喝酒!” 一众突厥人呼唱欢笑,好像那金山银山已经堆在了面前。 一片密密的松树林里,隐藏着三千玄甲精骑,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三位骑兵大将,俱副披挂。 “大将军,乌没啜来了,八千人马分成了三部,一千精骑打前锋,中间是四千妇人和牛羊,最后是三千打草谷的老弱。” 因为带着妇孺牛羊,所以乌没啜这八千人东来,一路上并不快,走走停停,不到百里,却走了三天。 也正是因此,让尉迟恭他们有了充足的时候赶来拦截,他们从渭桥集结绕过长安城,来到新丰一带悄悄在夜色下渡过黄河,然后一路急驰赶到这里埋伏。 仅三千骑,却是大唐最精锐的骑兵,玄甲骑,这是当年李世民一手组建的精锐中的精锐,靠着玄甲骑李世民打赢过无数大战,秦琼程咬金尉迟恭段志玄这些骑将,是这支英雄部队曾经的统领。 如今,三位已经封公的大将军重新统领这支骑兵,这让玄甲骑兵们个个兴奋万分。 右武候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恭提起了自己的马槊,槊锋遥指林外的突厥军。 “杀!” 他催马向前,身后一千黑旗黑甲黑马的玄甲骑兵紧随其后。 玄甲骑自林中出来,开始加速。 千骑冲锋,大地震动。 乌没啜敏锐的感觉到了这股震动,但是当他看到林中冲出的骑兵并不算多的时候,松了口气。 “调后军立即护住中军妇女、粮草,前军随我来!” 报仇心切的乌没部人,纷纷呼啸着催马上前,平坦的原野之上,马蹄雷动,刀光耀眼。 转眼间,两支骑兵便厮杀到了一起。 尉迟恭一杆马槊横扫无敌,就算披着铁甲的突厥骑士,也抵不住那一槊的刺击,一槊洞穿铁甲,比时毙命。 有几个甚至被尉迟恭直接刺穿挑飞。 身后的松林里,程咬金和段志玄各率一千骑兵按兵不动。 程咬金对着手下道,“老黑这槊使的还真是猛!没的说!” “大将军,咱们还不出击吗?” “急什么,再等等。” 另一边,段志玄也还在等。 战场上。 尉迟恭带领的玄甲骑如同是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的刺入突厥军中,一往无前,无人可挡。 乌没啜想要报仇,想要大开杀戒,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手下的儿郎们虽然个个士气高昂,可就是被那唐骑一路杀穿。 这一刻,乌没啜心慌了,他想到了秦琼,想到了上次嵯峨山一战。 心慌,无力。 “弟兄们,一颗突厥首级,换一两黄金,陛下在长安城备下了黄金万两等我们去换,杀啊!” 战马上,旗手终于亮起了大旗。 “右武候大将军尉迟!” 这面旗帜一起,玄甲骑兵更是激昂,奋勇向前,人人争先。 他们是大唐骑战最了得的骑兵,是装备最精良的骑兵,他们是天子亲兵。 松林里,程咬金看到战场上的唐骑高歌猛进,士气飙升,也明白他们已经完占据了形势上风了。 “吹角,出击!” “攻敌中军左侧!” 又一千骑杀出,却是对尉迟恭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兴趣,直接杀向了人心惶惶正要赶上来增援乌没的辅骑。 两千辅骑越过妇人牛羊列阵迎战。 他们凶悍的迎战上前。 “大将军,再不出击汤都不剩下一口了。” 一名将领大声对段志玄道。 “不急,先让老程把这些老少辅骑给钓出来再说!” 段志玄很沉的住气。 久经战阵的他懂得什么叫节奏,知道什么叫时机,打仗一窝蜂的把兵派上前,那只是门外汉的打法,是贼匪乱军的作派。真正用兵高手,能把排兵布阵调兵指挥玩出花来。 用兵得有层次,得有节奏。 得时刻保持着主动性,机动性,还得时刻有调整的余力,这就好比人打拳,不能直接把拳力挥出,那样拳就老了,就没有应招的机会了。 得留有余力,可应对各种情况。 就如现在,尉迟恭先出,程咬金再出,把八千突厥人分段切隔,各个击破。 这样就避免了添油战术,不会堆集兵力,让宝贵的兵力在后面用不上力。 战场之上,兵一旦派出去了,想要兜转调头,可就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得考虑清楚了才能放出去。 眼下,两支突厥骑兵都已经被围上了,四千中军完暴露在了段志玄这支生力军的面前,毫无保护,就如同是凶恶的狼四脚朝天,把柔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吹角,上!” 段志玄扣上头盔,放下面甲,提起马槊。 又一千轻骑随着牛角号声,自林中猛的杀出,他们直接绕过了乌没啜的那支人马,又绕过了后军的那两千辅骑,直接一刀狠狠的刺入了毫无保护的那四千中军之中。 那些突厥妇人虽然也十分凶悍的抓起了刀枪想要对抗,但又如何是玄甲精锐的对手? 战场上是一边倒的形势。 玄甲战旗之下,黑色轻骑兵在无情的收割着突厥乌没部人的性命。 乌没啜浑身颤抖,不受控制。 这不是恐惧,而是后悔。 秦琅看着战斗即将结束,对刘九喊道,“赶紧过去带上乌没啜离开。” “离开?” “乌没啜这大傻瓜还有利用价值,我们带他回突利那里。” 刘九疑惑的问,“有必要吗?” “有,这仗离结束还早着呢,现在就撤太可惜了。” 刘九听完点头,既然秦琅决定了,那他就当无理由遵从。 刚一直在后方观战的三十余骑如一支利箭,猛的切入战场,转眼间就已经冲到了乌没啜的身边。 “撤!” “撤去哪?完了,我们完了。”乌没啜颤抖着道。 秦琅可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听他感叹,直接从后面一矛杆将他打晕,然后对着乌没啜的亲卫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赶紧护卫大啜离开!” 本来还以为这些沙陀人反水了的乌没啜亲卫刚愤怒的要调转枪头,结果听了这话后果然的道,“我们来殿后,赶紧带大啜离开!” 战场上,唐军已经开始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玄甲骑已经击溃了乌没部的反击意志,开始如屠刀一样的收割,一队队的玄甲骑往来冲杀,把乌没部砍成一段又一段,将他们切开、冲散、斩杀,重复再重复。 战场之上,不仅仅是步兵失去了军阵就会成再难反抗,就算是骑兵,一旦被这样冲杀,也再无回天之力了。 突厥骑兵们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逆风后不想着翻盘而是逃跑,反正突厥人不以逃跑为耻,只要留的人马在,总有复仇的机会,他们不像中原汉人,有城池有家业,他们走到哪里都可以,只要回到部落,舔舔伤口,三五年后还是能再站起来复仇的。 可是今天他们面对的是玄甲骑。 尉迟恭和程咬金、段志玄三人得到的命令是这一战必然得狠。 “不要俘虏!” 李世民为了能够拿到可以在谈判桌上震慑颉利的筹码,不但颁出了此战一颗首级换一两黄金这样的超高赏格,还直接提出了不要俘虏这样的命令。 这是屠杀令。 一颗脑袋值一两黄金,这让玄甲骑兵们疯狂。 不但战兵皆杀,就是老弱辅兵也不放过,连妇人都不会留情。 这是对侵略者最强硬的反击。 阿史部人四散溃逃,只想离开这里,没有人愿意回身再战,可任他们如何逃,唐军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跟在后面,弓射弩击,一个又一个倒下,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背后中箭,或被刺杀。 尉迟恭已经完杀成了一个血人,马也成了血马,他如同一个无情的恶鬼一般,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反复冲杀,一个又一个的突厥战士倒在了他的面前。 战至黄昏。 整场战斗持续了半天,唐军追击了三十里,最终斩首七千八百余级,堆积的首级如山。 仅有一百余人随秦琅等人护着乌没啜逃走了,若不是秦琅早早暗里亮明了身份,程咬金马上传令暗中放开一条路,就这一百余人也根本不可能逃的出去。 夕阳西下。 白渠两畔,尸横遍野,到处是被割掉首级的无头尸。 三千玄甲骑伏击八千阿史德乌没部,斩首七千八百五十四级,没有俘虏,缴获战马一万余匹,牛羊过万,铠甲刀兵等无数。 尉迟恭三将在草草写成的捷报上按上了他们的血手印,然后派出快马飞骑奏报长安天子。 “秦怀良这是何意?怎么还护着乌没啜跑了?”尉迟恭一身血甲,不解的问程咬金。 老程也一样来不及解下染血战袍,“我哪知道,不过既然这小子要带人走,肯定有他的安排,若非这小子,咱们能捡这么大一便宜?斩首近八千突厥军啊,他娘的,征战多年来,也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段志玄也点头道,“这一仗主要功劳确实当属怀良,咱们只是来打打下手的。” 尉迟恭倒有些不服气,秦怀良有本事,那他自己一人把这八千人灭了啊,还要叫他们来干嘛? “战场打扫的应当差不多了,带上首级赶紧撤,缴获的牛羊等先往就近的城堡里送,伤兵也先送过去,我们回长安,别刚打了个大胜仗,结果让突厥人趁机再给包了。” 三人都顾不得眼下的疲惫辛苦,更不敢得意忘形,心中警惕,立即开始撤退。 第145章 横刀自刎 长安。 夜幕沉沉,城门紧闭,但今日皇城门下省依然灯火通明。 驻防渭南的大将派了五十骑一路护送着报捷信使连夜赶来长安,把守长安城南门的右骁卫守将不敢开门,但也不敢隐瞒,立即奏报雍州牧、左卫大将军秦琼。 捷报一层层上报。 李世民听闻消息时,刚在丽政殿睡下,连日的操劳让皇帝憔悴不已,今晚长孙为皇帝按摩推拿再加上艾炙才好不容易让他睡下。 可听闻了这个惊人捷报后,李世民还是不顾长孙劝谏披衣而起,在殿里转了会圈后,他下令宫门开锁,半夜也赶往门下省政事堂,召集宰相、参政们紧急商议。 “让人不敢置信!” 左仆射萧瑀看着那三个红通通的手印惊叹不已。 因突厥大军兵临城下,宰相们夜晚虽采用轮班值守制度,但其它诸位宰相也都夜晚留宿在皇城省衙内,以备紧急之时可迅速聚集议事。 长孙无忌眼睛通红,也是刚睡下就被叫起,可他看完捷报后兴奋的手舞足蹈。 “斩首八千级?那算上叔宝擒斩那两千,这岂不是说颉利的一个万骑已经被歼灭了?” “嗯,确实如此,乌没还真是给了朕惊喜。” “臣现在倒有点喜欢上这个家伙了。”长孙哈哈笑道,这么耿直送人头的敌人,当然可爱了。 “你说秦怀良倒底给这乌没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死性不改,还突然的就往三原跑了。” 乌没啜突然移兵三原的真正原因是去挖穆皇后陵这事,李世民让秦琼封锁了消息,不得泄露,这既是维护皇家的尊严脸面,也是在保护秦琅。毕竟秦琅人年轻,一切以打赢眼前这仗出发,但他主动向乌没啜提出去挖穆皇后陵,虽然只是一个计谋,是为了张网设伏歼灭他,但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否则肯定会有言官御史来弹劾秦琅的。 较真起来,这可是谋大逆之罪,十恶不赦第二名的大罪。 为保护秦琅,李世民已经下了封口令,连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宰相都没说,之前调尉迟他们去三原时,也没说这层。 房玄龄向皇帝恭喜道贺。 “有了这八千个首级,咱们手里的筹码可就很有份量了,三千骑斩首八千,定要大肆宣扬,好好鼓舞下百姓士气,也震慑下胡虏。” 兵部尚书杜如晦则询问皇帝,我军伤亡多少? “伤亡不大,战死百余骑,伤几百。”李世民还能承受这个战损,说来能有这样好漂亮的战绩,关键还是上次秦琼那一仗,把乌没部打的元气大伤了。 这次说是三千对八千,实际上是大唐最精锐的玄甲骑打一千乌没部兵,剩下的都只是些辅兵甚至是随军家眷而已。但表面上听起来,确实好听,战绩确实漂亮。 “陛下,是否可以派出使者前往渭北大营了?”封德彝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不,我们得崩住了,如今我们刚打了大胜仗,心慌的是突厥人。而且怀良也说了,颉利还没到,眼下突厥渭北大营里突利无法号令众酋,我们这个时候去谈,也谈不出结果来,反而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真实的打算,所以得崩住了。” “就这样坐等?” 陈叔达有些担忧,眼下这局势,二三十万突厥军涌入关中平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每继续一天,大唐的损失就增加一天。 而且关中平原上的这些庄稼也要面临被突厥牛马吃掉的困境,等到时突厥人退了,今年关中的秋收也完了。 李世民也沉默。 现在这样的对峙,不比在边疆的对峙,现在是敌人处于腹心之中,对大唐的伤害太大了,可没办法,必须得撑住了,否则无法收场。 “陛下,不如给怀良传信,让他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利用他们现在突厥大营的条件,想办法让突厥人先来议和。只要他们先开了这个口子,那我们就好接着谈判了。”秦琼提议。 李世民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样。 “可以去信,最好是劝三郎回来,这样潜入敌营太危险了,他是朕的女婿,又是镇抚司丞,就算要侦察敌情,派人去就行。万一被暴露,太危险了。” 秦琅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李世民可是很担心贤婿的安危的。 ······ 阿史德乌没啜再次回到泾阳大营的时候,惊呆了突利可汗。 “你的一万人马呢?” 乌没回头看了眼身边这些铠甲残破,身上血清干涸的仅存部众,从草原出发时一万人马,眼下只余这一百余人了。 “全没了。” 乌没苦涩的道,声音嘶哑,“全没了,死光了。”乌没又说了一遍,“在三原,我被玄甲骑埋伏,八千部众,皆被斩杀。” 突利冷冷的看着乌没啜,“你为何还活着?” 乌没听到这话,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你为何还活着?”突利再次问道。 乌没面色紫胀,终于忍不住伸手拔出了断了一半的佩刀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突利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阻拦。 乌没刀架在颈上,羞愧的对突利小可汗道,“我死不足惜,可有些话还是要当面来告诉大家,这次南下错了,大错特错,我们不该深入千里,不该到这长安城下,这里没有什么金山银山,没有数不尽的人口钱粮可抢,这里是块死地!” “我败了,我的一万族人没了,我该死,可我要把这个讯息告诉你们。”说完,乌没手臂用力一拉,断刀破颈,血液喷涌。 突利依然表情冰冷,只是往后退了三步,免得血液溅到他的身上。 而这边化名为朱邪金山的刘九也在秦琅的暗示下,并没有半点行动,所有人都看着乌没就这样自刎谢罪。 等乌没啜倒在了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后,突利冷眼打量着随他回来的那些亲卫。 一名又一名阿史德阿没部的勇士拔出了刀。 他们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把刀提在了手里。 做为贵族头人的亲卫,未能尽到保护之责,他们本就该死。虽然大啜是自尽,但他们也该去殉葬。 高大凶恶如狼的侍卫队长,用刀把自己的脸割开三道口子,任血液淌下,然后将刀横在颈上。 横刀自刎,自杀殉葬。 一百多个好不容易从战场之上逃回来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自刎而死。 片刻之后,躺了一地。 突利冷哼了一声,“两战两败,皆全军覆没,还有何资格做啜,有何资格继续活着?肯自刎谢罪,还算有勇气。” 他挥手,让人把乌没他们的首级带走,“火化,骨灰收好,将来把他们带回草原回归长生天。” 最后,他目光打量着依然站立在那的秦琅刘九一行。 “你们怎么不自刎?” 刘九道,“我并非乌没啜的侍卫,我们先前从长安将他救出来,这次又将他从战场救回,我们已经尽到了朋友的义气了。” “刚才你为何不劝他?” “没什么可劝的。” “那你为何又要从战场上救他回来?” “那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突利哈哈一笑,“说的好,我倒是挺喜欢朱邪兄弟的,现在乌没啜死了,你们不如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可好?等此战过后,我再送你们返回西域沙陀部?” “也好!”朱邪金山没拒绝。 突利有些厌恶的看着地上留下的血渍。 “马上去请各位贵人前来共商要事。” 狼头大纛下,银狼大帐中,诸部首领齐聚。 突利向众人介绍刘九,称他为西域沙陀首领朱邪满月的儿子,还夸赞他勇猛义气,两救乌没啜等等。 然后他又向刘九介绍诸位贵人。 “这位是欲谷设,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如今与拓设一起坐镇漠北,统领漠北铁勒诸部。” “阿史那矩!”欲谷设对刘九点了下头,他长的十分肥胖。 “拓设,我叔父处罗可汗之子。” “阿史那社尔,你好朱邪兄弟。”这位拓设倒是长的十分年轻,他是前任处罗大汗的儿子,当初因父亲去世时还年幼,所以没能继承汗位,改由他叔父颉利继承了。 但因为是前任大汗之子,所以现在阿史那社尔与始毕长子欲谷设,皆封为设,共同统领漠北诸部,算是如今东突厥最有实力的部落首领之一。 接着突利又介绍了郁射设阿史那摸末,大唐有时也称他为奥射设,就是他上次引军围攻乌城,间接引爆了玄武门之变,阿史那摸末也是处罗可汗之子,他是拓设阿史那社尔的兄长,异母同父。 原本有机会做大汗的,但后来没干过叔父颉利,一直不怎么服气,总跟颉利对着干,最后被颉利赶到了漠南河套一带地区,他跟朔方的梁师都关系最紧密,相为倚靠。 “这位是我叔父步利设!” 最后一位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大鼻子贵人,却是突利的叔父,颉利的兄弟,启民可汗之子。 步利设笑呵呵的打量着刘九,“阿史那利。” 步利设、突利小可汗、欲谷设、拓设、郁射设,五个突厥现在颉利之下最有权势,实力最强的部族首领,各镇守一方。 五人的父亲都当过大汗,所以这五人其实按突厥汗位继承制度,其实也都是有汗位继承权的。 按突厥的分封制,他们虽没能继承汗位,但也都分得大量部族人口牲畜和地盘,比如突利就是分在东方,欲谷设和拓设分在漠北,郁射设分在河套,步利设分在漠南。 相比起乌没啜这样统领万骑的啜,这些设们地位更高,实力更强。 可也正因为地位高实力强,还血统尊贵,于是谁都不服谁。突利这个可汗是小可汗,地位比设略高,可这些叔父兄弟们根本不买账,导致他们来到长安附近有些时日了,却根本没有半点进展。 不过今天乌没啜的死却也让他们警惕,一万骑就这样没了。 “乌没啜死不足惜,可是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唐人实力比我们预料的要强些,我们都得小心些,大家说接下来要怎么办?”突利望向众人。 “什钵苾,大汗现在到底在哪,他还要多久才能到此?打长安是他提出来的,可我们各部都早到了,他却迟迟未至,究竟是怎么回事?”资格最高辈份最高的步利设阿史那利很不客气的直呼突利的名字。 “我看咄苾就是故意的,想让我们先跟唐国交手,斗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暗藏祸心,想捡便宜呢。”郁射设向来不服颉利,他一直认为父亲的汗位应当传给自己,现在也是毫不客气的指责颉利是在借刀杀人。 五大首领你一言我一语,对于刚战死的乌没啜,没有半点悼念之情,两战没了一万骑也根本不在意,反正那是阿史德部的人,死光了正好大家可以趁机把乌没部给瓜分了。 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在意的。 现在争论重点在于颉利到底在哪,他什么意思? 还要不要打长安,怎么个打法? 反正最后五人勉强达成了一个意见,那就是在颉利到来之前,暂不越过渭水,也不兵临长安城下,要打长安,等颉利来了一起打。 同时,鉴于乌没啜的前车之鉴,他们一致认为要收拢兵马,不能再随意的分散了,得防止再被唐军各个击破歼灭。 刘九是客,他虽也是突厥人,但是西突厥诸部的,西突厥本是当年突厥派出去西征的一支,后来征服西域就在那边开枝散叶,只是后来突厥内乱,争夺汗位,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西突厥便趁机开始插手汗位之争,最后甚至曾经差点统一东西突厥各部,打来打去几十年,东西突厥倒是打成了死敌世仇,原本只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如今却早已经跟突厥本部东西并立了。 “朱邪兄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突利询问,也只是表面客套而已。 刘九早得了秦琅的面授机宜,有机会当然赶紧抓住,“收拢兵马以渭河为界,等候颉利大汗到来确实良策,不过就怕秦军连战连胜之后更加得势不饶人啊。不如我们派人先往长安见唐天子,一来可拖延时间,二来可暗探大唐虚实,正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刘九兄弟这话有理。”突利可汗大为赞赏这话,“大汗到达之前,我们暂与唐国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只是,我们找个什么理由派人去长安见唐天子呢?” 连吃了两个败仗,折损了一万骑,突利也不敢再太嚣张,万一派个人去问罪,结果惹怒了唐天子李世民,他到时直接就发兵来攻,那就麻烦了。 要打,也得等到颉利来了才能打。 “要不,就派个人以恭贺李世民登基天子为由前去?”突利想了半天找到个理由。 步利设等都以为可以。 “那派谁去呢?” “得派个有身份的人前去方行。” 第146章 萧皇后 因为各怀了算计心思,十几万突厥大军屯兵渭北一线多日,却始终未曾踏过渭河一步。 迁延多日后,颉利终于到了。 颉利可汗的金狼大纛被数万大军簇拥着南来,骑着白马的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不可不世,骁健的附离狼卫更是耀武扬威。 颉利抵达泾阳,直接喝斥突利等众人。 “为何停顿不前?” “乌没啜为何全军覆没?”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瞧了瞧叔父颉利身旁的那个女人,在满是牛羊皮袍子中,那身汉式宫裙太过显眼了,丝裙软软,肩上一块银貂披肩,那梳起的高高发髻,让他总觉得血液里有股子不受控制的冲动在涌起。 真他娘的是个尤物,真的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居然已经六十岁了。看她脸上皮肤,依然红润光泽,哪有半点皱纹,哪怕经历了数年的游离之苦,甚至近年远避塞外,却根本不见什么风霜之色。 难怪颉利这么晚才到,原来是跟这女人一起,要是知道得了这女人,估计也会乐不思蜀吧。 颉利似乎看到了自己侄子对萧皇后那无礼的目光,不满的道,“当年我父亲丧失国家,全靠大隋扶持相助才得立为汗,如此大恩,我们阿史那家族不能忘却。此次我引兵南来,就是要讨伐李渊父子这乱臣贼子,要助萧太后、隋王重新还都长安!” 他招手,把萧后身边那个孩子招到面前,他揽着这个才九岁的孩子,再次向突利等人重申,“此为隋王,我突厥必将拥他重夺中原天下,复国再兴!” 突利看着那个孩子,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想当初,杨广死的时候,这个叫杨政道的隋王还没出生呢,他是萧氏次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杨暕与杨广在江都被杀时,杨政道还在母亲肚中,后来萧氏等随宇文化及北走,结果最后宇文化及被窦建德诛杀,萧氏和杨政道等一些宫人被窦建德礼遇招待,后处罗可汗继位,听从可敦义成公主之言,派人到窦建德处把萧后和杨政道等接回突厥。 处罗可汗接回萧氏后,便拥立杨政道为隋王,并把留在突厥境内的中原官吏、百官,全都配给杨政道管治,复立大隋政权,此后九年,这个后隋设置百官,全部依照隋朝制度,定居于云州之北的隋时定襄郡,拥有一万余人。 这个定襄郡,也正是当年启民可汗兵败投隋后被隋朝安置之地。 只是突利又不傻,又岂不知道这个隋王还有这后隋朝是什么玩意呢?真要说什么隋对启民可汗之恩,那为何当年他爹始毕可汗还要围杨广于雁门? 这个所谓的后隋,不过是突厥趁中原内乱而扶持的一个傀儡,想要以此干涉中原而已。九年了,隋王杨政道也不过才九岁而已。 这个后隋朝更不过是完全依赖并受控于突厥,甚至杨政道根本就管不了事,真正管理定襄后隋小朝廷的其实还是萧太后。 突利挺佩服这个女人的,在处罗、颉利两任大汗之间周旋,保下了这个流亡小朝廷,没被突厥吞并,说来也真不容易的,他甚至在暗暗猜测,也不知道这位风韵犹存的萧后究竟有没有上过那两位叔父大汗的床呢。 若是自己,可能还真拒绝不了这样的美人吧,哪怕她论年纪都能当自己祖母了。 颉利心里很清楚突利等人的想法。 这趟他来晚了,确实是因为派人去定襄接萧后和杨政道等人来晚了。 本来算盘打的好,以为这次大举南下,李世民刚兵变夺位,肯定内部不稳,他大兵南下,再迎杨隋后人前来,到时关中崩溃,说不定就能夺取关中,然后以杨政道这个傀儡名义上占据关中复隋,实际上由突厥控制关内。 只是怎么也没料到,突利等人逗留不进,反倒是乌没啜一个万人部全军覆没。 河西凉州的秦琼已经带三万勤王军进入长安,河东并州的李世绩和张公谨率八万河东军正日夜兼程赶来关中,河南洛阳的屈突通也已经抵达潼关,还有从山东河北赶来的任瑰部数万大军,也在路上。 柴绍也已经率军出岐州,进驻京西武功。 李唐的勤王军来的太迅速了,原计划西占武功,东夺潼关,然后围攻长安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这一切,都怪突利等人不按事先计划行动,他们在渭北浪费了数日宝贵的时间。 尤其是乌没啜两战两败,一万人全军覆没,这无疑更让人怀疑唐军的真实实力。 突利向颉利提出了他们五个首领之前的打算,准备派人入长安摸清一下唐军的真实实力。 颉利却要求突利等五人立即发兵渡过渭河,兵围长安城。 “眼下秋汛,渭河水满,唐军控制了几座渭桥,我突厥铁骑难以飞渡!” 颉利对于这个理由非常不满。 “区区一条渭河就能挡住我草原铁骑的去路吗?没有桥,那就乘羊皮筏子,造船过河!” “羊皮筏子可渡人,战马呢?牛羊呢,怎么渡?至于造船,现在渭河北岸的长安百姓,都逃进了城中,我们根本抓不到几个造船匠。” 这些都是理由,但也仅仅是理由,颉利相信只要愿意想办法,都能找到渡河的办法的,可是突利等人只讲困难,明显就是不肯渡河了。 颉利很恼怒,也很生气。 步利设仗着是颉利的兄弟,更是直接提出要把先前派往长安西面攻武功一线的十万人马调回来。 “既然柴绍已经进驻武功,突袭夺取武功,然后堵住陇右河西勤王兵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那就没必要再把兵马留在那边,得当心被唐人各个击破!” 年轻的拓设阿史那社尔更是直言,这次南下长安根本是个错误。 郁射设也马上支持兄弟的意见,“千里迢迢来关中,大汗只说关中富庶,可如今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我看,不如撤了。” 看着这些跟自己唱反调的兄弟子侄,颉利很生气。 颉利身为大汗,可这些控制一方的设、小可汗们如此反对,也让他感到无力,最终只好同意了突利等人提议,派人去长安探一探虚实。 关于出使人选,颉利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心腹,执失部俟斤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以往跟唐军也多有往来,甚至与李世民也打过几次交道,并不陌生。 得了大汗命令后,突利可汗来找执失思力。 “这位是朱邪金山兄弟,之前从长安法场上救了乌没啜出来,上次又在三原救下乌没啜,听闻你要去长安,他也想一起去。” 朱邪金山拱手,“我上次逃离长安匆忙,还有些族人留在长安,这次我想借机会进长安城去接他们回来。” “他们刚从长安出来,对长安较熟,让他们给你带个路。”突利道。 这些天,在刘九的特意交好下,突利与刘九关系突飞猛进,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执失思力瞧了瞧刘九,看到他那狰狞的刀疤,听说他讲述的经历,便觉得这位能够几次拼死救下乌没啜的沙陀部兄弟,可以信任。 队伍启程,执失思力带了数十骑手下,然后朱邪金山把自己的手下也都带上了。 秦琅做为朱邪沙陀的一部份,也披着羊袍子骑马跟在后面,离开突厥大营的时候,他回头看向了颉利,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宫装妇人,他听说那就是萧后。 可惜这次没有机会能够与她接触上了,颉利已经来到了渭北,该查的也都查了,再留在这里也并不会有什么机会,所以在接到了李世民派人冒险送来的召回令后,仔细思考再三,秦琅觉得找机会离开。 正好颉利要派人去长安,于是便谋划了这个撤回计划。 一行百人打马来到西渭桥北岸。 西渭桥并未被拆毁,这座宽五丈余长里许的渭桥,依然还在。 只是桥上设立了拒马,桥南更是部署了许多弓箭手。 执失思力派人禀明来意,对岸负责把守的唐将给予放行。 秦琅和执失思力等人一样,都按唐将要求下马牵马步行过桥。 抵达南岸。 秦琅看到了顶盔贯甲策马横槊的唐军守将,老熟人程咬金。 三原伏击乌没啜后,他与尉迟恭段志玄率玄甲骑又迅速返回渭南长安,再次回到西渭桥镇守。 两人见面,都假装互不认识。 一番检查后,程咬金对执失思力还算客气。 “本将亲自送你们去长安拜见皇帝陛下!” 路上,秦琅远远吊在后面,中途休息时,找了个机会,给程咬金眼神示意,然后没多久,两人便在小树林里见面。 “你小子,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被狼吃了呢。” “我还担心叔父上次在三原被干掉了呢,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兔崽子,跟你程叔耍混呢,快说,叫我来有什么事?” “程叔,你一会找个机会,把我砍了,当执失思力的面。” “什么?” “我说你一会找机会把我砍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想再陪着突厥人玩了。” “这个不好吧,你可是叔宝的儿子,皇帝的女婿!”程咬金故意道。 “程叔,最好是把我和刘九他们全砍了,也可震慑下执失思力。” 第147章 请君入瓮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突厥颉利可汗的心腹,执失部俟斤执失思力带百骑渡过渭河抵达长安。 长安南门外。 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率一千精兵亲自护送他们到来。 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上前盘查。 一名校尉拿着一叠画像翻看,然后走到段志玄面前禀报。段志玄听后面色阴沉下来,“西域沙陀胡贼,敢在我大唐长安城劫法场夺钦犯,现在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回来,真是找死,来人,给我将这些沙陀贼拿下!” 顿时,大批豹骑冲出,长矛、横刀将刘九、秦琅等三十余骑团团围住。 执失思力大叫。 “你们这是何意,我是颉利大汗的使者,这些是我的亲卫随从。” 程咬金也假意皱眉,“樊国公,这是何意?” “宿国公,这些人是沙陀人,之前正是他们伏击袭杀了镇抚司的官兵,劫夺了乌没啜逃走,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敢再回来,给我拿下。” 程咬金转头对执失思力道,“执失俟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是公然藐视我大唐。” 刘九这会还在那演戏,“执失俟斤,救我!” “程将军,给我执失思力一个面子!” 段志玄直接过来,一口浓痰吐在他面前,“给你一个面子?你算老几?” 豹骑把人拖入城门中,片刻后就听到无数声惨叫响起,然后便看到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将这些狂妄沙陀贼的首级都扔油锅里炸一遍,然后挂城头上悬首示众!” 紧接着那边就响起了油锅炸东西的声音,再来后飘来焦糊味,再紧接着便见有豹骑士兵提着一颗颗炸的看不清面目的首级过来。 一颗颗首级就挂到了他们面前的城门上面。 执失思力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他气的浑身颤抖,甚至带着几分恐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你们······” 程咬金撇撇嘴,“抱歉,这些人并不是你们突厥人,他们只是西域沙陀人。执失俟斤,请入城吧!” 执失思力垂头丧气。 还没进城,结果就被唐人来了一记杀威棒。 另一边,秦琅看着那些被砍掉首级的突厥奸细们,捂住口鼻,“你们豹骑兄弟倒是动作快,一时间哪找这么多突厥奸细?” 这时几个人进来。 “下官拜见司丞。” 却原来是镇抚司长史许敬宗,他带着魏昶和赵安、张诚过来,“程大将军派人传信,说司丞一会到,还要说借点死囚,所以我们就把诏狱里关押的一些突厥奸细带来了。” 疤面魏昶过来叉手见礼,“卑职听说司丞你们在渭北大展神威,听的可是心神向往,恨没能一起参与呢。” 秦琅呵呵一笑。 “给我准备马,我要赶去见陛下。” 东宫。 秦琅在一队左骁卫豹骑和镇抚司緹骑的护卫下,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突厥袍子。 好在有这么多兵士护卫,否则东宫的护卫说不定就要张弓射杀这个索头辫发的突厥贼了。 李世民看到秦琅这副样子,哈哈大笑着上来拥抱他。 “三郎啊,你可终于回来了,朕可是日夜担心你啊。” 秦琅不太喜欢皇帝的拥抱,有些别扭。 “陛下,臣这里有重要的军情禀报。” 李世民一听,赶紧松开,“讲。” “颉利已经到了泾阳大营,同来的还有前隋萧皇后,以及其孙杨政道。颉利带来了约五万人,现在泾阳各种突厥军兵马加起来约十八万,另外在武功方向的人马,现在已经能够确认,是郁射设和梁师都的十万联军,眼下颉利已经下令,正调他们回到泾阳会师。” 李世民表情严肃起来。 “这么说来,突厥虽刚折损了一个万人部,现在渭北也还有二十八万人?” “确实,不过突厥军中并非皆是战士,虽不是皆如乌没啜部一样战兵少,但据臣这些天来打探收集来的情报,突厥军总共号称三十万,但现在已折了一个乌没万人部,剩下二十八万,其中真正战兵估计不下十万,打草谷的辅兵估计也有十万,剩下的则是随军的妇女老人,他们赶着牛羊等供军。” 就算去除那十万牧羊的,也依然有二十万能战之兵,李世民脸色不太好看。 “执失思力此来,做何打算?” “他们是来窥探我大唐虚实的,因为乌没啜两败后全军尽没,乌没啜也被突利逼的自杀,突利等都畏惧我大唐的战力,又猜忌颉利迟迟不到是要故意消耗他们部落实力,所以现在各部都不怎么愿意强渡渭河围攻长安,尤其是郁射设更是几次提出要撤兵。” 李世民道,“我大唐长安城里的这点兵力,突厥人窥不窥,其实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对于颉利来说,他们孤军深入千里,不管长安城里有多少兵马,既然来了,那都只能速战速决,除此外,别无选择了。” 长孙无忌在一边也道,“突厥人向来攻杀战阵无常法,颉利不会来先礼后兵那一套的。” 秦琅道,“臣若是猜测的不错,其实颉利此举大有深意。” “有何深意?”长孙无忌问。 “臣以为,颉利此次大举来犯,肯定来之前就已经是想好了出兵目的的,臣猜测其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想投机赌博,认为我大唐刚经历长安内乱,和幽州叛乱,他认为如今大唐内部不稳,人心不服,所以想趁机大举进攻长安,以为到时他兵一围长安,大唐内乱更加,甚至会有人开长安城迎他入城。” “这有可能,但机会不大。”李世民道,毕竟颉利又不是大唐宗室,他是异族,大唐再怎么内乱,可面对这种异族入侵,也不可能会开门揖盗。 “所以臣说这是赌,赌的是万一。但这种机率小,所以颉利必然还另有打算,臣以为他另一个打算,就是要诈。” “诈?” “对,诈。颉利集结前所未有的大军直逼关中,兵临长安城下,营造出一股强大的压力氛围,然后他诈我大唐,逼迫我们投降,逼迫我们跟他签城下之盟,逼迫我们贡献钱帛人口,甚至逼迫我们割让代北甚至是并州的土地,甚至可能还要让我们大唐以后年年进贡,这样一来,颉利不战而屈人之兵,满载而归。” 秦琅的这些判断,一些是基于历史的结果,一些则是基于他这些天在突厥营地里的观察判断。 “现在颉利派执失思力来,主要还是因为突利等大贵族们失利之后,并不愿意赌,也不想诈,他们只想捞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想承担太大的风险,眼看占不到便宜,便想撤,这本是突厥人惯常做态,但颉利不甘心,所以他现在派执失思力来,一来是真想窥探我大唐虚实,二来只是来走一趟演戏给突利等人看的。” “反正执失思力是颉利心腹,他来长安看到了什么,回去想怎么说怎么说,突利等又如何知道真伪呢?” 秦琅的这一番话说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不由的沉思起来。 “那你有何对策?”李世民问。 “臣以为我们眼下有两种对策,一是直接扣下执失思力,不让他回去,这样不管他在长安看到了什么,他都无法回去说与颉利听,也无法欺骗突利他们。” “第二种呢?” “至于第二种,臣以为我们可以故意让执失思力知道一些消息,然后把他送到突利手中,我相信突利肯定有办法得到真消息,或是把执失思力的一个手下送到突利那去。”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难道是要玩一招蒋干盗书的计谋?” “长孙公果然学富五车,对三国的故事也如此了解,臣确实就是这个打算。” 当日午后。 大唐天子李世民在显德殿召集群臣,接见突厥使者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一进大殿,便高声的喊道,“秦王殿下,我家大可汗得知你做了皇帝,特带了一百万突厥勇士前来祝贺!” 御座之上。 大唐皇帝却并没有什么热情,冷冷的坐在那,冷冷的打量着他。 “藩邦臣子,见大唐天子,还不下跪!”殿中监豆卢望高声喝令。 执失思力站在那不为所动,“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以前一起喝酒吃肉把臂言欢称兄道弟,怎么这才多久没见,居然还要我给你下跪?秦王,这可不是待客的礼节啊。” 李世民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豆卢望立即高呼。 “千牛侍卫何在!” 程处默、柴令武立即持千牛刀大步上殿,两人走到执失思力身边也不客气,直接一人擒住他一条臂膀,程处默还直接一脚踢在他腿弯,两人按着他跪在殿上。 执失思力大怒,“李世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礼?我刚到长安城,你们就斩杀我的随从,现在到了殿上,又逼我下跪?我可是代表颉利大可汗来的,渭河之北,距离此不过数十里,便有我家百万铁骑!” 李世民却不理会他,只是冷冷道,“当年,朕代表大唐和你家主人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以及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苾相约为盟,你也在场,也听到了我们的盟约誓词,表誓世代和睦,永不相犯。大草原上狼的子孙,自称最重誓言,背誓者死,当年朕父子起兵之初,你执失思力还都曾在朕军中,所得赏赐无数,朕从不簿待你们,如今你们却忘恩负义,率兵犯我边境,劫我京畿,今日,朕便要杀了你应誓。” 说完,李世民指着执失思力,“将这背弃誓言畜生不如的家伙,拉到朱雀门外斩首示众,首级挂于明德门外,跟那些敢劫杀我大唐镇抚司士兵的沙陀贼挂一起!” “首级旁再悬一白绢,上书背誓者死!” 程处默和柴令武闻言,便架起执失思力就往外拖! 第148章 一出好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处默人丑力气大,跟柴家呆霸王拖着执失思力就跟拖只死狗一样。 执失思力刚挣扎了几下,结果程处默毫不客气的就是几记黑拳砸下,当场砸的执失思力眉骨破裂流血,眼眶青紫。 这下执失思力慌了,本以为几十万突厥铁骑兵临长安城下,他跟李世民又是老相识了,怎么也当对他这个使者客客气气的,谁料到一来就要砍他。 尤其是这两侍卫的态度,让他丝毫不怀疑李世民是真要砍他。 这下真是肝胆俱裂,心神崩溃,连连哀求。 他越是挣扎,程处默手便越没轻重,揍的越狠,老程揍的越狠,执失思力便越害怕,于是挣扎的越厉害。 简直就是撒泼打滚,丑态毕露。 口中连喊饶命,手脚乱挥乱舞,哪还有半分外国使节的模样。 就连尚书左仆射萧瑀都有几分瞧不下去了,当即出列,“陛下,北狄胡虏不懂礼仪,交予鸿胪寺斥责一番也就罢了,用不着杀了。” 右仆射封德彝也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陛下开恩,对此等蛮夷训斥一番便好。” 两位宰相一起劝谏,皇帝李世民便道,“既然两位宰相替他出面求情,那朕便饶他一条狗命,将此人暂且关押,待朕汇集各路勤王兵马,生擒他那个背誓的主子,到时再一起处置!” 殿中监豆卢望请旨。 “臣请敕,将此蛮暂押何处?是押往大理寺牢,还是镇抚司诏狱,或是雍州大牢?” “怎么说也是个使者,就暂扣押在政事堂吧!” 程处默瞪向执失思力,“还不快跪谢天恩!”这下执失思力可不敢再蛮横了,赶紧向皇帝磕头谢恩,然后被程处默和柴令武架着下殿。 萧瑀对皇帝道,“陛下,眼下突厥大军压境,似乎没必要触怒突厥。” 李世民笑笑,“朕本就没打算杀他,不过是知道这些突厥人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故意吓他一吓,而且我猜测到他是来打探我大唐虚实的,正好怀良向朕献了一策,说刚好可以将就就计。” 萧瑀封德彝两仆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这个意思啊。不过为何又是秦琅的主意,还有秦三郎已经返回长安了吗? 执失思力以前跟李世民确实是老相识,甚至也不止一次来过长安,太极宫也是进过的,可这次在东宫却被如此羞辱。 他被一路押到了皇城门下省内,被关进堂屋,便没有人理会了。 坐在那里,脸上鼻青脸肿好不狼狈,甚至连杯热茶也没有,这从渭北赶了几十里路来长安,饭都没来的及吃上一顿呢。 肚中饥饿,喊了几遍却没人理,再喊,那个满脸胡子的程处默进来,却直接大眼瞪他,甚至还拔刀威胁,说再喊就要砍他。 正愤怒间,检校侍中高士廉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在争吵。 执失思力正要上前告状,说这侍卫嚣张无礼,结果却听高士廉劈头盖脸的喝道,“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宰相、参政们议事之处,岂是拘押犯人之所,怎么把人关在这?” 程处默答称是皇帝旨意。 “皇帝只说把人暂扣押在政事堂,是说押在这门下省内,又没让把人请到这正堂上来,门下省这么大地方,哪里没地方关个人?这正堂是宰相与参政们议事之所,把人弄到这来,一会宰相们来议事,难不成还得另寻他地?” “那职下赶紧将他换个地方。”程处默老实的挨训,过来推着执失思力到一边去。 程处默押着执失思力找了几间屋子,都没空当,最后只好押着他来到了政事堂大堂边上的一间偏房之中,“老实给我在这呆着,若是敢吵到影响了宰相、参政们议事,我打死!” 执失思力早尝过程处默的拳头厉害,这种时候也不敢多争,只是敢怒不敢言。 程处默离开后,执失思力只好饿着肚子在那里忍气吞声,没一会,倒听到不少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往旁边刚他呆的那个正堂去了。 紧接着是议事声音传来。 一开始好像是刚才在殿上听过的萧瑀和封伦这两位仆射的声音,还有些声音似乎没听过。 他听到封伦在那里拍桌子,“绝对不行,一举动用部国库内帑,别说我这个右仆射没这权力,就是有这权力,我也不敢答应。难道打完这仗后,就不用过日子了?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哪里不要用钱粮?” 这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封相要对陛下负责,难道杜某便不用了?可某现在既然是陛下所授之兵部尚书,就得考虑到眼前御敌之法。如今各路勤王大军陆续抵达,总共五十万大军啊,人吃马嚼哪个不用钱?” “哪有五十万这么多?”封伦道。 “怎么就没有,我可以跟封相好好算算,原本我长安就有天子元从禁军三万,又有各地番上府兵六万,不久前陛下又新组建了北衙屯营三万,这加起来就是十二万了,没错吧?” 封德彝的声音传来,“这个没错,我知道,但还有三十八万差额?” “勤王军啊,凉州大都督秦叔宝先前率三万勤王军赶到,后面又有两万,这就是五万了。柴绍率领的秦州军自岐州进驻武功,后面还有陇右兵马赶到,这一路也是五路。这两路一加就是十万了。” “另外并州李世绩和代州张公谨,两路十万人,潞州都督黄君汉以及检校幽州都督牛进达两路又是十万。” “还有洛州都督屈突通、黎州都督任隗两路八万人,已经驻扎在潼关。” “封相算一算,这几路加起来是不是三十八万,与长安原来的十二万兵,不正是五十万?我这还没有算是洺州都督程名振、定州都督双士洛等几路还在路上的勤王军,另外淮南、山南、江南的勤王军,也还在路上,真要是等到国各地的勤王军赶到,别说五十万,八十万都有了。” “这么多军队勤王自然是好事,可现在诸路大军汇集,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甚多,另外还要给京西和潼关等方向驻军转运提供粮草,需要征发许多民夫,这也要耗费不少的。不说别的,现在仅是驻扎在渭桥一线的八万兵马,每日就需要耗费粟米二十多万斤,草料八万多石,民生确实重要,但事有经权,有轻重缓急,我大唐当集中力先打完这一仗,要先配合陛下的决策,聚歼诱来长安城下的这二十九万敌军。” 萧瑀的声音响起,“没有二十九万了,歼灭乌没啜部万人后,现在突厥总共就二十八万人了,而且其中还多有老弱,粮草也不济,要我说仅凭现在长安这五十万人就足够歼灭突厥军,用不着再让江南淮南山南等地的军队赶来,完可以让他们原路返回。” 杜如晦道,“兵马既然已经征召,岂有半路返回的道理?陛下早就已经说了,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一定要趁颉利轻狂嚣张之机,要把敢深入千里的三十万突厥军,一举歼灭,一个也不让逃返草原,要一劳永逸,等在长安城下生擒活捉颉利突利等人后,我大唐还要趁势力反击,北伐突厥,犁其庭,扫其穴,绝其种类,编置郡县!” ······· 执失思力越听越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世民怪不得这么狂妄要杀他,原来是早有准备了。 长安周边已经有五十万大军,山东、淮南、山南等地还有二三十万勤王军在路上。 这次突厥出兵三十万已经是极限了,可想不到唐军居然已经在这么短时间动员了国之兵。 那个兵部尚书杜如晦的话,他并不怀疑。 想当年,执失思力随他父亲曾经跟着始毕可汗,一起带兵到辽东观战,说是观战,其实就是听从中原隋朝皇帝的召令,出兵配合征讨高句丽。 那个时候他还极为年轻,第一次离开大草原,在辽东,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百万天军,隋军动员兵马一百一十余万,道路上每天都有军队在行军,足足走了几个月。 后来他又随始毕可汗雁门围杨广,那次突厥大军出动四十万,依然没能攻下雁门城,隋朝的勤王军队源源不断的开来,最终迫的他们撤退。 想不到,如今历史再次重演了。 而且这一次中原皇帝早有防备,他们还没到,就已经调来了勤王军。 长安城的坚固,可是远胜雁门城啊。 虽说中原刚经历过大乱,但执失思力也很清楚,中原王朝的正规军装备上并不比突厥差,虽然骑兵数量少些,但他们的铠甲和刀矛更利于突厥。 长安有五十万大军啊。 怪不得先前乌没啜两战两败,军覆没,之前唐人对外宣称在三原,只用了三千轻骑就歼乌没啜八千骑,现在看来,当时唐人出动的可能是一两万的精骑,就跟在泾阳,秦叔宝三万歼乌没两千骑那一战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外面一个声音响起。 “参知政事、雍州牧、左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齐国公到!” “诸位相公,秦琼来晚了。” 兵部尚书杜如晦问秦琼,“李世绩、张公谨的兵部署到位没有?” “已经部署好了,两位大将都已带兵就位,李世绩所部进驻栎阳,张公谨所部进驻高陵附近,一旦决战开打,两位大将军的十万人马,就将从东往西侧击颉利侧翼。” “屈突通和黄君汉的十万人马呢?” “那两位大将军的十万人马也已经出了潼关,屈突通驻于新丰,黄君汉驻于东渭桥南岸,一旦决战开始,他们会立即渡过东渭桥,杀向高陵、泾阳········” 第149章 九骑出长安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叔宝,现在负责整个长安决战的指挥,我看现在就召诸位统兵大将过来商议一下具体的作战安排,如何?”杜如晦问。 “没问题,我们这些人打仗绝不会拖后腿,但有个问题还是得请大司马解决下,如今各路兵马聚集,长安城里城外足有五十万人马。大家一心勤王保驾,来的匆忙,携带的粮草都不多,还请大司马能够协调调度,总不能让忠心耿耿的勤王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吧?”秦琼答道。 接下来那边声音小了许多。 执失思力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他没想到自己被关在这里,倒无意中听到了如此机密,只是知道了也没用,他如今被关在此处,连门都出不去。 这天,门下省政事堂很热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 先是萧瑀封伦等宰相们议事,然后魏征、王珪等参政也来议事,半天后,秦琼、杜如晦以及尉迟恭程咬金李世绩张公谨屈突通等一员员勤王统兵大将,都汇聚一堂。这些将领们个个声音洪亮嗓门大,动不动就在那里拍桌子骂娘,总是声称要开干。 特别是那个李世绩,最喜欢说灭此朝食,灭此朝食。开始饿的眼花的执失思力还没明白这个词什么意思,后来才突然想到,灭此朝食,说的岂不是打完仗早吃饭的意思? 他娘的,这些唐朝大将,怎么这么狂妄自信? 可是一想到人家有五十万大军,又有坚城可依,确实有这本钱。想不此,他也不由的觉得这次颉利大汗发兵南来,直趋长安,确实是太过冒险了。 肚子饿的咕咕响,执失思力却没去叫侍卫,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样偷听大唐核心机密的机会,哪舍得错过,还想多听一些呢。 直到晚上。 本以为这些宰相参政将军们也都不会再议事时,他却突然听到侍卫传旨,原来皇帝李世民将亲临政事堂。 听了许久,他才知道,皇帝亲临政事堂的原因只有一个,镇抚司丞刚从渭北回来了。 这让执失思力极为震惊,难道唐天子早就暗中派人去渭北突厥大营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宰相、参政、大将军和皇帝齐聚政事堂里议事,听声音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却是那位神秘的自渭北归来的镇抚司丞。 “突利可汗。” “郁射设。” “拓设。” ······· 越听执失思力越心慌,想不到这个镇抚司丞原来是大将军秦琼的儿子,还是皇帝的女婿,他不久前秘密去了趟渭北突利大营,早就已经跟突利还有郁射设和拓设三人达成了秘密协议。 正是他们出卖了本来忠心于颉利大汗的乌没啜,所以乌没啜两次行动,都被出卖行踪,让唐军提前埋伏,最终军覆没。 突利还逼迫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乌没啜自尽。 而按这些唐人君臣们议事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突利如此,只是因为李世民向他承诺,等这次联手杀掉颉利后,许他为突厥大汗。 到时郁射设则将为处罗小可汗,而拓设将进为叶护。 三人瓜分颉利的牧场地盘和牲畜人口。 执失思力惊的浑身汗湿。 八月二十四日。 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正与秦琼、杜如晦等宰相、大将军们做最后的商议。 “执失思力什么时候放?” “暂时还不急。”李世民看着地图。 “渭北突厥大军有什么变化?” 秦琅便上前答道,“据我镇抚司侦知,自颉利到来之后,颉利调动突厥诸部兵马。现如今颉利依然坐镇泾阳,突利则统兵驻于咸阳,步利设驻于高陵,梁师都驻金城,另欲谷设率老弱牧羊于泾河、白渠一线。” 突厥军虽兵分数路,但每路皆是五到八万以上,相互之间也保持联络,距离不远。颉利的这种调动,很明显是为渡过渭河南下做准备的,毕竟近三十万人马,不可能在一处渡河,分兵几处南渡,既利于快速渡河,也能迫使唐军分兵拒守,分散唐军兵力。 李世民看着布防图。 “叔宝,克明,们两个调动一下兵马,把长安兵马之精锐调往西谓桥南岸,先隐藏起来,不要声张。” 杜如晦听闻,赶紧道,“陛下,如今近三十万突厥大军饮马渭河,李世绩、张公谨、黄君汉、屈突通、任隗诸路军都还未入关中,眼下陇右河西也仅总共叔宝和柴绍的五万兵到了,泾州的李艺,还是个隐患。若是将精锐都调到西渭桥,万一颉利率兵自中渭、东渭一线突然南渡,那长安可就危险了。” “颉利真敢过河也不怕,长安城也是易守难攻的。再说,兵精不贵多,在西渭桥南安排个三五万人足够了。” “臣斗胆请问,调精兵至西渭桥做何?” 李世民笑笑,“我打算去西渭桥会会老朋友突利可汗。” 平康坊内。 秋风瑟瑟,院里的桂花飘香。 秦琅终于可以脱掉那身臭哄哄的羊皮袄子,换上干净的衣袍,满头油的头发也可以在清水里浸泡揉搓不用再打结了。 更别说,晚上的时候还有美人在怀。 玉箫亲手做了桂花糕,吃起来有股浓浓的桂花香味。 秦琅不在家这段时间,他这二百亩的大宅子里的灾民已经突破了一千人,要不是有到衙门登记备案,收留这么多人都会被弹劾一个图谋不轨了。虽然他不在家,但是他之前弄出来的那个油茶流水线倒还在继续生产着,据说现在都成了深受长安喜欢的一种食物了。 因其方便、快捷,还耐饥、便宜而走俏。 不但兵部已经开始在谈合作加工,就是长安的百姓、灾民们也深深喜欢这种食物,尤其是若再配上秦家出品的调料包(鱼骨粉)(嫩蔬粉),那叫一个美味。 “三郎这些天不在家,妾身便自做主张,在东西两市各开了一家店铺,专门售卖家里做出来的这些油茶和调料包,另外妾身还跟亲仁坊里大娘子商议后,在城东、西、南三面各设了一个施粥铺子,把家里做的油茶面和调料包冲煮后,送给灾民百姓吃,大家都十分感激。” 秦琅听了后,倒有些意外了,没料到玉箫还有这种头脑和执行能力。 “长安施粥的人家多吗?” “挺多的,刚开始也不多,后来我们和亲仁坊齐国公府开始施粥后,宿国公府等许多与咱家交好的将门,也都开始施粥了,再后来,朝中宰相、公卿家里,也都开始施粥,渐渐的,长安大户,也都加入到了施粥队伍中了,如今长安城下,每日流民益多,许多人匆匆逃出来,一时生计无着落,也只能每天领点粥喝了。” “衙门没赈灾施粥?” “咱家阿郎现在是雍州牧,有组织赈灾施粥的,只是官府粮食人手有限,施粥棚也不多。” “三郎,说突厥人什么时候会退兵啊?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这眼看着都要九月了,今年的秋播算是耽误了,咱们家这么多田地,秋收损失可大了。” 秦琅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了,还想这些做什么,相比起来,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才是最可怜的,眼下天还不算冷,若是天再冷点,或是下几场秋雨,那些人才真正是可怜至极。” “那突厥人什么时候能退?” “应当快了。” “真的吗?” “嗯。” 秦琅没能在家享受多久的清闲,李世民又派人来召他。 一到东宫,发现李世民已经披上了铠甲。 “陛下这是?” “随我去趟西渭桥,会一会突利。” “陛下要亲往?” “怎么,朕东征西讨多年,什么大阵仗没上过?再说了,朕也不是去打仗的!”李世民说完,“那个执失思力还关着吧?” “嗯,臣已经将他转移到镇抚司诏狱了,有吃有喝招待着,不该让他听的他一句也听不到,不该接触的人,一个也见不着。” “很好,继续关着,等我见我突利后便可放他走。” 秦琼一身铠甲过来。 “陛下,西渭桥南已经部署好了,五千玄甲精骑,一万精骑,另外三万关中精锐府兵,臣亲自统领!”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本来朕要留守长安,可执意要去,那就让无忌和侯君集一起协助萧瑀封德彝他们留守长安。” 午后。 皇帝李世民身披金甲骑着特勒骠,大将军秦琼随其后、段志玄、程咬金、尉迟恭护卫左右,另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三位宰相同行,最后秦琅骑着豹子头跟在后面。 九骑出东宫,过朱雀大街。 长安城的百姓看到皇帝并没有副仪仗出行,不免惊讶,甚至有人误以为皇帝这是要逃离长安。 “朕是天子,是大唐的皇帝,这是大唐的都城,也是朕的家,朕的国和家都在此,朕岂会抛弃这里。” “突厥大军入侵,兵临渭水,朕将亲守长安。”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李世民几句话,让百姓无不震惊欢呼,大家喜欢这样有种的君王。 结果就是李世民九骑出长安,后面跟着无数的长安百姓,越汇聚越多,甚至连那些原本因突厥入侵而被迫逃到长安城下,连饭都吃不饱的灾民们,也都激昂万分的跟着皇帝陛下身后,要去御突厥杀胡虏。 九骑出长安,身后却跟着成千上万的大唐百姓! “共赴国难!” 李世民这个马上天子,也不由的为这一幕感动的落泪。 “百姓不负朕,朕又何敢负苍生!” “陛下,十万百姓十万兵,民心如此,突厥再凶也无惧也!”秦琼也感动不已。 第150章 唐皇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西渭桥上。 李世民驻马桥中央,身后是秦琼秦琅等八骑。 再后面,是南岸足足过万的长安百姓。 河对岸的突厥军早就被惊动,看到这场面后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立马有人飞报驻于咸阳城下不远的突利可汗。 什钵苾正在吃着烤羊肉,听闻此讯,也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唐天子指名道姓要见可汗。” 突利扔下羊腿,起身。 “可汗,是否先通知大汗?” “大汗尚在泾阳,离此数十里地,一去一返都天黑了,李世民敢轻骑而来,难道我却连见都不敢见了,传出去,我突利的名声何在?” 突利点上狼卫,策马赶来西渭桥北。 他勒马北岸,看向桥上,见李世民果然轻骑来往,身边就八骑,还有几位是身穿紫袍的文臣。 “后面这些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跟李世民来的长安百姓?” 突利皱眉,“长安百姓?李世民带这么上万的长安百姓来这里,跟我开玩笑呢?” “那可汗以为?” “这些人估计是关中府兵假扮百姓!”突利认定。 有一个年轻的狼卫傻傻的道,“可汗看那里面有好多妇人,还有好多老人,甚至有许多孩童。” 突利瞪了他一眼,“关中尚武,秦人皆嗜军功好战,那里虽有妇人老弱,但肯定也是府兵家眷子弟,们难道没听说过李世民有个姐姐,便曾是位马上统兵征战的大将?她麾下不就有一支娘子军?” 他们在那里东看西聊,就不近前。 秦琅策马奔到北岸,站在桥头大喝。 “来人可是突利可汗,们站在那里不敢近前,却是畏惧大唐天子乎?还是说连拜见大唐天子的种都没了?若是没种,趁早滚回突厥草原吧!” 突利听了大怒,策马上前。 “是何人?” “我乃大唐天子女婿,名将秦左卫之子,大唐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是也。” 突利回头瞧了眼自己身后,此时桥北岸已经集结起了数万突厥兵马,乌央央的看不到尾。 他有些疑惑,对左右道,“这些唐人,哪来的自信?” “可汗,别跟他们废话,让属下直接带兵冲过去,将那唐天子擒来。” 突利有些鄙夷的看了属下一眼,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块头。 这西渭桥虽说很宽,但也不过五丈多宽,顶多能并行数骑,这样冲过去,只要李世民不傻,调头就能逃掉。 若是他们敢追过去,对面人群里肯定埋伏有弓弩手,到时弓弩齐发,岂不完蛋? “兀那突利,来又不来,退又不退,却要做何?” 秦琅这声大喝,喝的突利战马倒是不安的后退。 突利感觉很没面子,虽然手下劝说,可还是催马上前。 渭桥两岸,一边是大唐上万的百姓,一边是数万突利部下骑兵。 一条里许便桥,两家君主近前见面。 双方隔着约十余步会面。 突利停下马,在马上向李世民拱手见礼,“陛下,此地兵凶战危,还是请陛下速回。” 李世民却不理会,直接骂道,“什钵苾,去年和颉利南侵,朕亲至河东,与我交手几回,最后在我手底惨败,朕当时曾与好言好语,放北返,也向孤盟誓不再南犯,今为何又来?” 突利不吭声。 李世民又道,“今次来,是要来庆贺朕登基继位,还是要来与朕再厮杀交战的,尽管说来,若是来庆贺的,朕这里有美酒招待,若是是不服输要再来找场子的,朕也奉陪。” 突利被李世民这么一通骂,倒骂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陛下,此次非什钵苾背誓弃义,实是我突厥诸部首领合议的结果。” “什么诸部首领合议,不就是颉利那蠢人的意思吗?朕也不知道当初处罗可汗去世后,们为何会推选颉利这个蠢货做大汗。自颉利称汗以来,屡屡南侵,年年进犯,可是有打赢过吗?” “朕早晚要跟颉利算笔总账,执失思力已经被我拿下,待见到颉利朕会再跟他好好算算,现在,朕只问!是要战,还是不战?” 突利不吭声。 这次南侵,虽说他一直反对,但既然来了,也肯定不想空手而归,也是有些打算的,也想抢掠一番回去,可谁料到出兵到现在,跋涉千里,但到现在也没有抢到什么东西。 这时,突利旁边一名俟斤大声道,“大汗对我们说,中原唐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当年李渊篡位了杨隋的天下,如今大汗已经奉当年隋天子的孙子回来,这次是要助杨家复国的。” 李世民策马上前几步,盯着那个年轻人。 “又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年轻人却也不惧,挺起胸脯道,“我是铁勒契苾部的俟斤,契苾何力。” “契苾部的俟斤?我记得契苾部的俟斤是契苾葛,他呢?” “那是我父亲,他在去年南下时受伤,返回部落后便病逝了,如今由我统领契苾部!” 李世民冷笑了几声,“颉利的话,信吗?” 契苾何力道,“大汗是草原上最强健的雄鹰,是我们草原上狼群的狼王,他的话我当然信!” “是吗?那难道颉利就不曾告诉过,当年中原朝廷是如何在颉利父亲启民可汗也就是老突利可汗落魄时朝廷是如何帮助他的,是如何扶持他成为了草原之主。可后来颉利可汗又是如何随着他兄弟始毕兵围雁门,入侵漠南的。” “当年颉利也是被杨广称一声乱臣贼子的,如今又有何资格要拥杨家后人来中原复国?” 契苾何力愣在那里,无法反驳李世民的话。 “颉利南侵不过是为了一已私欲,别说什么高尚的话,们若是愿意为颉利的一已私欲而牺牲部落族人兄弟,那就放马来战,若是有点理性,不甘愿为颉利做嫁衣,那么今日就与我李世民在此盟誓,然后退去,我李世民也绝不再追究们此次南下入侵之举。” 桥上,突利可汗在那里沉默不语。 “突利,要战争,还是盟约和好?”李世民喝问。 突利依然不语。 李世民连问了三遍,突利依然不答。 这时,突利身后的骑兵,却已经隐隐有些按捺不住,甚至有人开始往桥这边来。 秦琅摘下了身上的牛角号。 李世民对他点了点头。 秦琅便举起号角,“突利,要战,那便来战!”大喝完,秦琅奋力吹响牛角号,牛角号声悠扬,忽然间,在渭桥南岸,一支牛角号响应。 然后是第二支。 第三支。 一支支牛角号响起,紧接着在南岸不远处,开始有接天鼓声擂响,那是上千面大鼓在擂动,响彻天地。 随着这鼓声的响起,南边天际黑潮涌现。 那是无望无际的大唐军队。 最前面是整整一万五千名精锐唐军骑兵,五千玄甲骑在前,人人身上披着耀眼的明光甲,乌黑的铠甲,锃亮的圆护。 反射着万千明光。 一万精锐关中骑兵,明光甲、乌漆槊。 紧接着是三万名关中精锐步兵出现,他们挺着长长的硬矛,持着锋利的横刀,举着重重的铁盾。 铁甲森森,长矛林立,横刀耀眼。 最后,战鼓声中,手持陌刀、重斧,身披厚甲的重步兵出现了。 一支又一支的军队整齐上前。 那气势,那阵容,那装备,让隔着里许观看的突厥军无不暗暗心惊。 尤其是突利,原本以为李世民是在那些百姓里隐藏了兵马,谁知道那些真是百姓,战鼓军号一响,百姓散开,大军上前。 李世民对着突利道,“我备下了好酒好肉,但也备下了千军万马,是朋友,有酒肉,若是敌人,刀枪无眼!” “什钵苾,朕已经命令李靖、李艺诸将,封锁颉利老贼退路,朕也知道们粮草不继,军心不稳,只要们肯向朕低头认错,再次盟誓,朕此次可以不追究们,朕只追究颉利老贼一人而已。” “什钵苾,要战,还是要和?” 秦琅从李世民手里接过酒袋,策马来到了突利的面前。 突利身边的贵族、侍卫们怒目而视,秦琅却熟视无睹,他直接扬起那酒。 “突利可汗,这可是我大唐上等美酒,不尝尝吗?” 突利紧拧着眉头。 秦琅手举在那里半天。 “不想要酒?难不成想要我刀箭?好,那我成。”说着秦琅收回酒袋,自胡禄里抽出了一支羽箭,扔向了突利面前。 这一举动,让桥上双方都不由的心揪紧了一下。 秦琅扔完箭,便要转身。 “等一下。” 突利下马,上前捡起箭,来到秦琅面前。 “翼国公,请收回的箭。” “哼?”秦琅冷哼一声,并没有马上去接。 突利单膝向李世民一跪,“谢陛下赐酒!” 李世民见状,哈哈大笑。 “三郎,既然什钵苾想要酒,那就赐他。” 秦琅把酒扔给突利。 突利递上箭。 “留着吧,若是喝完了酒还觉得不服气,依然还可以再来战!” 突利把箭折断,举着断箭对天盟誓,“我对天盟誓,与大唐相约不犯!如有违誓,有如此箭!” 说完,突利弃箭,打开酒袋,猛喝了几口。 李世民笑道,“三郎把酒拿来,这酒朕陪什钵苾喝。” 李世民饮完,契苾何力等人也共饮,最后秦琼房玄龄等也一起饮下。 “三郎,也喝。” 李世民把最后一点酒递到秦琅手里。 秦琅很想说,沾了这么多人口水不卫生,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双方共饮一袋酒,一起盟誓,互不相犯。 然后,各自退下。 突利一回北岸,便下令军后撤三十里扎营,不再紧守西渭桥北岸。 第151章 献羊马,贡美人 隔着渭河,远远望见突利开始率军北撤,看着那无数的帐篷、遍地的牛马都如潮水般的退却,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南岸的李世民、秦琼、房玄龄等人无不都长松了一口气。 皇帝的这番以势压人,行诈逼退突利之举,真是险之又险,但成功了。 李世民伸手指了指秦琅,“哈哈哈,我们成功了。” 房玄龄看了看这个小老乡,不由的摇头,“刚才在桥上,怀良那般逼迫突利,我还真担心突利乱来呢。” 房玄龄和秦琼老家都是齐州历城县人,房秦两家做为历城县数百年之地方望族,实打实的老乡,如今房秦二人俱在朝中,一为文官宰相,一个为武将参政,倒也是一段佳话,虽说平时也没特别往来,但毕竟同乡,该关照的时候肯定会有的。 “我这也是学陛下的,故意诈突利。” 杜如晦道,“今天能够成功,除了陛下的龙威之外,主要也还是颉利和突利等内部不和,互相猜忌,这才给了我们机会。” 李世民心情大好,他称赞说秦琅深入渭北敌营,侦知了突厥内部不和的重要情报,尤其是引乌没啜去三原,让唐军得以将其歼灭,深深震慑了突利等人,在诸种因素之下,今天的突利才会犹豫不决,最终被震退。 “走,回长安,现在可以放执失思力回去见颉利了。” 渭北,泾阳。 突利大军后退二十里,让开了西渭桥北岸,颉利闻报,惊慌不已。尤其是听说李世民与突利在桥上喝酒断箭盟誓之后,颉利更慌了。 “突利这是想做什么?” “郁射设和拓设的兵马也都后撤了二十里。” 又一个消息传回。 颉利气的在帐中转圈。 天黑时,执失思力回来了,去时百人,回来时只他一骑。 执失思力一入帐,看到颉利没吃完的烤羊腿,扑上去就是又撕又咬,如饿虎下山一般。 颉利看的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 执失思力狼吞虎咽,把半条羊腿都啃下肚之后,才终于感觉回过神来了,他又喝了大碗马奶,然后把自己在大唐长安政事堂偷听到的消息都如实的报告了颉利。 颉利一听,嘴唇发抖。 “难怪今日李世民突然去会突利,难怪突利会突然后撤二十里,难道郁射设和拓设跟着后撤,他娘的,他们背叛我!” 执失思力听完旁人说明今日西渭桥发生的事情,也更加确定自己偷听到消息的真实了。 “大汗,事实明摆着,那突利与郁射设和拓设不服大汗当初继承了汗位,如今居然暗里勾结唐王。” “大王,现在突利让出了西渭桥北岸,唐军便可随时过桥北上,而唐军早已经在东面部署了李世绩、张公谨的十万人马,又有东南的屈突通、黄君汉的十万人马,更添西北李艺部,正北李靖部,咱们形势危急啊。” 颉利坐下,又站起。 若没有执失思力的这个重要情报验证,那么李世民与突利的这次会面,或许他还不至于想到那么坏,可现在有这消息一验证,足以说明突利真的跟唐人勾结了。 还有郁射设,这厮早就与他不和。 就是拓设,当初处罗可汗死时,也有许多人要拥他为汗,定也是一直对他不服。 想及此,颉利真的是不由的坐立难安了。 突利、郁射设、拓设三部人马,早超过十万,若是他与唐人勾结,关键时候倒戈一击,自己真就完蛋了。 “大汗,我带人去当面质问突利,为何背叛!”一名特勤喊道。 颉利只是冷哼了一声,这种时候,找突利质问有何用? 执失思力劝谏颉利,“大汗,我以为眼下不宜去突利问罪,咱们得先考虑眼下处境,唐王已经集结了五十万大军,若这突利再倒戈,那咱们就太危险了,更何况李靖依然守在灵盐一线,随时能断我们归路,我以为咱们这次失算了,上了突利和李世民等的恶当,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得立即撤退。” “想撤也不是那么好撤的。”颉利摇头。 “那我们与唐王议和约盟。” 如果突厥大军内部生乱,那确实没有半点机会了,尤其是先前唐军两战歼灭乌没啜一万部,这等强悍的战力,让颉利也不由心惊,现在突利还生了反骨。 “这次真是失算了。”颉利长叹一声。 本以为李世民兵变夺位,根基不稳,他这数十万大军一来,李唐朝堂必乱,可谁能料到,事实完全相反呢。 如今稍像样点的城池,都没能拿下一座,粮草不绝,后路不稳,突利等还暗中叛乱。 “执失思力,你再去趟长安,与大唐约盟求和,就说此次我们是来贺大唐新天子继位的。” 决定之后,颉利也下令后撤二十里,并向东撤,远避开突利兵马,以防万一。 长安。 皇帝九骑退突利十万军后,长安城的气氛为之大变,一改往日压抑紧张,大家变的自信从容起来,尤其是昨日跟着皇帝到渭桥,亲眼看到了皇帝是如何从容不迫,如何仅凭言语,就吓退了突厥十万军的天姿后,都已经深信突厥这次打不到长安城下了。 甚至各种流言开始传播,说突厥马上要退兵,还说突利已经向陛下跪拜臣服。 执失思力再次渡过渭桥,看到的已经是完全不同于上次的场景。 大唐的将士们威武不凡,甲备森严。 百姓们自信从容。 长安城,东宫,显德殿上。 执失思力一入大殿,便立即跪伏拜首,高呼拜见大唐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哪还有上次的半点嚣张。 “执失思力,朕已经放你回去了,你为何还敢再踏入长安城?”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奉颉利大可汗之命,前来恭贺大唐皇帝即位的,这是我家大汗的贺表礼单!” 执失思力奉上表章,内侍接过转呈。 李世民没接,“念。” “突厥名马三千匹,羊一万头,突厥美人二十。” 李世民哈哈大笑,“颉利有心了,既然来做客,那为何不早点直言?这礼物朕收下了。” 收了颉利之礼,李世民转手却又全都赏赐给了臣子。 昨天随皇帝出城的八骑,每人赏突厥美人两个,马十匹,羊百只,其余马匹赏赐给军中将校,羊赐给长安守军。 执失思力再呈上一封信,却是颉利的约盟信。 李世民却只是冷冷拒绝,说大唐与颉利早就结过数次盟约,但颉利每次刚结盟后便撕毁盟书入侵,所以大唐已经不再相信颉利了。 “陛下,我家大汗言,先前盟约是与武德天子订的,如今新皇继位,所以还要与新皇再盟约,此次约定后,再不互犯。” “颉利言而无信,朕不信也。” 萧瑀和封伦两位仆射,这个时候便上来劝说,充当和事佬。 两位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李世民这才终于有点松动之意。 “盟约也行,但不能按以前的方式来,就按你们大草原上的习俗来,颉利主动求和约盟,那就让他献上贡金并送女来和亲。”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执失思力口头答应奉上携带马五千匹,牛羊三万只,并约定以后每年向大唐贡马三千匹,羊一万头。另外执失思力同意,回去请示颉利,让大汗将女儿送入唐庭和亲。 谈完后,执失思力马不停蹄又赶回渭北大营,得了结果后又赶回长安。 颉利对李世民的条件不肯同意,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这次他愿意在先前的那三千匹马一万头羊之后,再加一倍。然后以后每年,突厥可以向唐献马五千匹,但这个献不是白献,需要唐庭回赐,唐朝每年需回赐绢十万匹。 这等于就是绢马互易,一匹马换二十匹绢,于眼下来说,这个价格还算公平,毕竟突厥直接把马送到长安的话,价格也差不多是要这么多。 可李世民却不愿意了。 “马,朕就不要了,你们将去年抓走的中书侍郎温彦博送回,另外历年掠往草原的汉人也要送还,至于你们想要以马易绢,朕现在幽州已经开放了边疆马市,你们可以去那互易。” 执失思力没料到唐王对于绢马互易居然会不同意。 执失思力再次离开长安,去回报颉利。 显德殿里,君臣仍在议事。 “臣以为,颉利提出的这个绢马互易倒是个好事,每年用十万匹绢换五千匹马,并不亏。”封德彝道。 而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他们认为,这次就算和议结盟,也得要让大唐占一个主动位置,就算要绢马互市,也不能加在这次的盟约里,如皇帝所说,幽州边境已经有马市,完全可以在那边市易,不必放在和约里面。 皇帝问诸大臣意见,最后问到秦琅头上。 秦琅支持老乡房玄龄,“最好还是不要把这绢马交易放到盟约上,这应当只是个双方贸易行为,若单纯为贸易行为,则一切按交易规则来,绢马价格会有高有低,突厥人的马也会有好有坏,甚至我们的需求也会有高有低,若现在就定死了一年五千匹马,换十万匹绢,会有很多后患。” 第152章 大唐神器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八月二十六日。 执失思力在代表颉利往来奔走长安数趟之后,双方终于敲定了和议内容,当日,李世民再次出长安城。 依然是西渭桥。 大唐天子李世民亲临渭水,身后是甲骑无数,明光耀眼。 对岸,颉利可汗的金狼大纛也早就矗立等候,突利、郁射设、拓设、步利设、欲谷设等诸酋长们,今天也都为大唐皇帝的诏令召来。 西渭桥上,摆起了香案供桌。 李世民今天没穿盔甲,而是身着通天冠,衮龙袍,腰佩玉具剑,身后是六位宰相、七位参政,还有十余位大将军们。 秦琅身披锦衣,持千牛刀,紧随皇帝身边侍卫。 两岸是无数的甲士,桥上,双方首领会面。 这场景,秦琅觉得有几分社团谈判的感觉,反正不管规模,终归还是靠拳头说话。 为表诚意,颉利今天特地把温彦博带来了,这位在去年的突厥入侵时,在张瑾军中结果军覆没被俘,然后他就被颉利送到定襄杨政道的后隋小朝廷去了。 秦琅上前扶着温彦博回来,温彦博原是罗艺的司马,归唐后历任幽州大总管府长史、中书舍人、中书侍郎等职,其兄温大雅曾是黄门侍郎,一门两枢机,后来温大雅辞黄门侍郎职,得李世民推荐,调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 李世民即位,便授温大雅礼部尚书职,封黎国公。 对于心腹的兄长,李世民当然得救回来。 “谢了。” 温彦博当了一年的俘虏,还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郎君,看他挎千牛刀,还以为只是哪个勋戚家的公子入仕为千牛卫。他去年为并州道行军长史,结果军覆没被俘,这一年多来日子可是地的很艰难。 “温公辛苦了。” 会盟的仪式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会盟内容,早就已经在长安拟定了,今天不过是双方当面会盟起誓罢了。 李世民与温彦博相拥,安慰了这位大臣几句,然后故意先向突利等问好,这让颉利脸上又是阴晴不定。 “陛下,今日便以白马为盟。” 颉利把自己的坐骑牵到面前,拔出金狼头宝刀,一刀放倒白马,他让人取来金碗,装出两碗热腾的马血来,自己一口饮下一碗,然后把另一碗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看着那碗腥膻的马血,没有犹豫的饮下。 颉利转身提刀划开马腹,伸手进去摘下马的心脏。 他捧着那颗心脏,对着天念念有词,然后大口大口的啃食,吃的满嘴满脸是血。 剩下半颗马心,他递到李世民面前。 “陛下,请!” 李世民微微皱起眉头。 尉迟恭上前,“陛下,请让臣代为。” 李世民摇了摇头,“拿来!” 半颗马心,就这样生吃了下去,当李世民将那半颗马心吃完,渭桥两岸都爆发出无数的欢呼之声。 杀白马为盟,食马心立誓,这是草原部落最珍重的盟誓,若有违誓言,下场便如这马一样。 接下来,礼部尚书温大雅上前,与颉利代表执失思力一起共同完成会盟仪式。 写有突厥文和汉文的盟书,送到两位君主面前署名用印,然后向天宣示,最后再将已经雕刻好的石碑盟文、金券铭文展示。 仪式完成。 雍州牧、左卫大将军秦琼将一份行军图交给颉利。 “请于三日内启程北返,按此行军路线回到大草原,则我大唐边军不会拦截攻击,若是不按此路线行军,遇袭击拦截皇帝陛下不负责。” “尔等此次入塞,所抢掠之大唐子民,牲畜,并须放还。” 突厥人在第二天便开始撤退,而且不出李世民所料,颉利与突利等诸酋长,并不是一起撤退,而是各自拉开数十里的距离撤退,各自暗中提防警惕。 李世民在颉利心中种下的猜疑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望着那远去的狼骑,秦琅发出了突厥不出五年,必败亡之言,这话让李世民都为之惊叹。 “何出此言?” “陛下,此次突厥入侵,虽兵多势众,然人心不齐,颉利虽为大汗,可对于突利、郁射设这些大酋长,却没有多少实际的控制力,突厥说是个汗国,不如说是个部落联盟,颉利这个大汗,对诸部的掌握太弱了,从这次入侵就可见一斑。眼下颉利对突利猜忌,返回之后,他肯定要找机会打压突利等,那么突厥的内讧不可避免,虽然颉利势力比突利大,但这正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李世民若有所思。 突厥这种松散的制度,成为他们衰败的根源,在隋朝时,强大的突厥便是因为屡屡的汗位之争,而导致被隋朝利用,合弱离强,分化拉拢,使的突厥被隋朝长期按在地上打压。 “臣以为陛下可派人去给突利送些赏赐,些许金帛不值几何,但颉利听了之后,只怕会越发怒火中烧,这次南侵,一无所得,粮草耗费无数,更别说还折了个乌没啜万人,又丢了脸面,颉利只怕会被一点就燃,从此怨恨突利在心,不死不休。” 李世民哈哈大笑。 “三郎这法子好,区区一点金帛,若能让颉利突利叔侄离间,值。” 返回长安,李世民又特派了尉迟恭与程咬金各率骑五千,远远跟着突厥军后面,礼送他们出界。 显德殿里,君臣上下欢喜。 秦琼上前。 “陛下,突厥已退,臣请辞雍州牧一职!” 秦琅听了,也赶紧上前。 “陛下,臣请辞检校太子左司御率之职!” 满殿欢喜之时,秦琼父子却突然提出请辞,这倒是让人有些意料不到。 李世民惊讶之余,却是笑着说此次退突厥,秦琼有大功,雍州牧做的挺好,朕把雍州府交给朕也放心。 只是秦琼却固辞。 “为何?” “陛下,雍州牧职位太重,此前只是陛下曾担任此职,人臣岂敢受。”秦琼的理由是大唐雍州牧这个职位,跟尚书令一样,以前只有李世民担任过,而且这个职位太过重要了,过去也都只是以长史、治中主持府事而已,他一武将,实不胜任。 秦琼不但要辞职雍州牧,连同参议朝政衔也要辞去,他说自己只是武夫,只晓得带兵打仗,对于参议朝政这些大事,实是不懂,坐在政事堂里,听着宰相参政们议政,他也不知道如何参与。 这下李世民就不由的认真起来了。 看来今天秦琼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要辞官,但是为何? “叔宝,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管别人如何非议诽谤,但朕对十分了解,我们君臣并肩战斗多年,朕岂不知的忠心,不要把这些放在心里。” “陛下,臣并非畏惧议论,臣只是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便不敢尸位素餐,害怕耽误陛下和朝堂,而且臣发觉近来身体很差,早年冲锋陷阵无数次,大小战阵数百,受伤无数,流过的血都有几斗,如今未老已先衰,身体已经不行了,一个职位都做不好,更别说身兼数职!臣感谢陛下的看重赏识,但臣不敢耽误朝堂之事。” 李世民思虑许久。 “叔宝身体有疾,那就先专心养病,待病好之后,朕还要大用呢。咱们君臣当年一起共患难过来的,如今希望能与朕共富贵。” 思索良久,李世民接受秦琼的辞职,同时允他辞去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参议政事等职衔,但皇帝依然保留了秦琼左卫大将军之职。 “左卫的具体事务,平常可交与检校左卫大将军张亮主持,若卫中有重要事务,朕让他上门去请示如何处理。另外,三五日去趟中书门下平章事,朕特授平章事衔。” 秦琼还要推辞,李世民却是不许。 “身体不适,那就三五日去趟中书门下,这总行的。老伙计,突厥虽退了,可朝中千头万绪还松懈不得,朕还需要们这些老伙计的帮扶。” 皇帝对秦琼再三挽留,对秦琅的请辞,倒是很痛快的应下了。 “免去秦琅检校左司御率之职,加封为镇抚司镇抚使,赐绢千匹。” 离开东宫,秦琅陪着秦琼刚回到亲仁坊,皇帝的敕旨便跟着到了。 皇帝诏敕加封秦琼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阶,并赐绢三千匹。 “陛下说想向大将军讨要一样东西。”传旨的内舍史人笑道。 “什么东西,陛下需要尽管拿去。” 李世民派人来向秦琼讨要的是秦琼的大铁枪,“陛下说,大将军此枪曾经纵横南北,战场上所向披糜,陛下欲将此枪珍藏,每当国家大陈设,则列于殿庭,以旌异之。” 秦琅一听,不禁动容,李世民意思是要把秦琼这把武器拿去当做国家礼器,遇到重大场合,抬出来展览的。 为何秦琼这把枪这么厉害? 据说当年秦琼打仗,好几次直接提着枪冲到敌人阵前或城下,然后把大铁枪猛的往地上一插,然后退走。敌人看到这样的宝枪于是冲出来抢,可经常十几个人都拔不出来,然后秦琼骑马返回,提着铜锏一顿砸,将敌人都杀死,再拔回大枪,在敌阵前炫耀,打击敌人士气,扬我军威。 不过很明显,李世民要讨这枪去做国家礼器,不仅仅是此,估计还是因为秦琼激流勇退,让李世民想用这种方式来给秦琼更高荣耀。 “三郎,把我大铁枪取来!” 秦琼听了也是异常激动,这大铁枪虽说是心爱之物,是战阵杀器跟随他多年,但皇帝讨要,他当然不会舍不得。 中书舍人珍重万分的把大铁枪用丝绸包好,再收入檀木盒中,从今以后,这把大铁枪可就成大唐国宝礼器了。 第153章 太子 秦琅打量着秦琼,此时的秦琼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应当正处于黄金阶段,毕竟李靖都差不多六十了,人家依然老当益壮呢。可秦琼说他受伤无数,这也是实话,秦琼跟李靖不同之处在于,李靖向来就是个指挥型将军。 而秦琼是从小兵一路打上来的,曾参与过征高句丽,经历过数年山东讨贼,再到隋末诸雄混战,再到百战开唐,就算在李世民麾下七年,可每次随李世民征战,若是对方敢有跟李世民炫耀人马的,秦琼必然要斩敌将于万军之中。 勇烈三军,国朝名将的代价,便是当秦琼解下战甲之后,满身疤痕,气血亏输。 当然,秦琅相信,秦琼的身体现在只是刚开始走下坡路。 “阿爷是如何打算的?” 秦琼一手牵着罗士信和窦红线的儿子罗通,一手牵着裴行俨的兄弟裴行俭,秦琼百感交集。当年他在齐郡与罗士信初相识时,他是受齐郡丞张须陀临时征召的在家丁忧府兵队头,罗士信是被征召到张须陀身前服役的执衣中男。 那年的秦琼比现在的秦琅也大不了几岁,罗士信更才十四岁。罗士信初入军中,被几个憨货欺负,秦琼路过为他打抱不平,两人就成了朋友。只是后来秦琼才知道,别看罗士信个头矮小瘦弱,但有一股子力气,他甚至能够把两头打架的黄牛拉开。 那天其实就算秦琼不上前帮忙,以士信的本事也完全可以干翻那几个憨货。后来事实证明也是如此,罗士信请战,身披数层甲跃上战马挺枪杀入贼阵,连斩数贼,割耳而还,惊到了张帅。 从此秦琼和罗士信这对年轻人便在张帅麾下开始崭露头角,他们成为搭档,或为前锋或是殿后,勇悍绝伦,渐渐也成为了张帅麾下的两员大将。 秦琼看着跟罗士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太平郎,对儿子叹道,“三郎啊,我知道我的本事,年轻时凭一股子血气,冲锋陷阵没怕过,可如今不一样了。阿爷老了,这天下也太平了,我这样的将军也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侥幸百战余生,也该安享几年太平日子了,朝堂上的政事,那些权势等等,我也不想掺和争夺,够了。” “相比起你罗叔和裴叔他们来说,我能活着看到天下重归太平就已经够了,何况现在还有这不错的地位。” 秦琼有自知之明,皇帝让他当雍州牧,还让他当参政,这是看的起他这个老伙计,但宰相参政岂是那么好当的,现在儿子又成了皇帝女婿,这么年轻也是国公,还成了镇抚使,主管一个要害衙门。 别人都道秦家一门三公,父子俱紫玉,可秦琼却有些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家这份过高的恩宠,让他常担忧。思来想去,秦琼还是决定以病疾为由辞职,自己隐退,也算是给儿子让个位。如此一来,秦家也不会再成为别人眼中钉了。 更能避免今日的君恩,变成他日对权臣的猜忌担忧。 “三郎,过几日我去向陛下请求,看能不能免了你的镇抚使之职。” “什么?” “三郎啊,这镇抚司衙门,不是久留之地,这个衙门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这终究是个阴私衙门,主要是干那些脏事的,你还年轻,陷在这里深了,以后想出来就难了。若要走的远,站的稳,还是得远离镇抚司。” 秦琼这番话也是老成之语,镇抚司设立的目的就是针对废太子余孽的,就算以后废太子党不再是陛下心腹之患,那这个衙门也不会轻易撤除,今后可能还会成为皇帝做一些不便于公开阴私之事的衙门。 秦琅出身好,根正苗红,又是帝婿,有秦琼为他铺路,前途无量,如果一直留在镇抚司,那秦琅以后身上就会被打上一个不好的标签,将来想在朝堂上走更远,就难了。 甚至镇抚司这样的衙门,难免会得罪许多人,将来保不齐秦琅失势时会被许多人踩上一脚,被清算。 “天下太平,便终会偃武修文,所以还是得多读些书才好。你先前就是书读的少,我看你可以安静下来读几年书。有句话说的好,厚积薄发!” 秦琼已经开始在为儿子,为秦家谋划后路,规划长远。 就如崔氏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立国之时,将军尊贵,但等到太平之时,便免不了文臣尊贵,所以秦家若想长远,想要兴盛,还是得走博陵崔氏这样的路子,这样家业才兴盛。 “我打算以后送四郎五郎还有罗通和行俭一起到崇贤馆读书。” 崇贤馆又称太子学馆,这是李世民继位之后新设立的学馆,以皇族宗亲,皇太后、太皇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同时,崇贤馆也是皇宫内秘籍图书校理之处,这是一座大型的皇家图书馆,和皇家贵族学校。 在此之前,武德四年时,朝廷在门下省设立过修文馆,后李世民改名为弘文馆,里面主要是诸皇子们读书之处。 皇帝继位以来,还没有正式册封皇后和太子,但所有人都清楚,嫡长子承乾必然为太子。这座崇贤馆,实际上就是李世民为太子承乾所准备的,选入其中读书的,也都将是给承乾侍读的,或者说是给他选未来的储君班子。 “啥?”秦琅惊问。 秦琼疑惑的望着儿子,“我说打算让这几个孩子到崇贤馆读书,为太子侍读,太子是储君,将来的皇帝,他们打小陪着太子,多有益处。”说到这,秦琼也有点私心,长子次子死的早,三郎是个有本呈的,但其它几个孩子还年幼,尤其是嫡子五郎过于宠溺,他希望这孩子送去太子馆读书,能够早点明事理,就算将来本事不济,可凭着侍读太子的这点情缘,将来也能安稳。 “我听陛下说,要仿汉朝商山四公一样,在东宫设立太子宾客四人,以侍从规谏,赞相礼仪。我觉得你若出了镇抚司,若能做太子宾客不错。” 秦琅却皱起了眉头。 现在来看,八岁的承乾储君之位无人可动摇,谁都不会反对这位可爱又聪明的中山王册封为太子,可是一想到历史上,承乾最终长歪了,并最终被废为庶人后的结局来看,现在投到东宫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秦琅想了想,小心的对父亲道,“阿爷,我以为送行俭、通儿他们去国子监读书就好,四郎五郎也不必非要去弘文、崇贤馆读书,至于我,我也才十来岁,如何能够规谏的好太子呢?这得是德高望重的大臣才行啊。” 秦琼疑惑的看着儿子,这个儿子太过聪明,之前宫变前,他积极奔走,甚至打着他的旗号,这使的他一度以为儿子长大了,热衷于功名利禄,可如今看又觉得并不是如此。眼下他似乎有些不想入东宫,甚至不想让兄弟们去东宫。 “你何出此言?” 秦琅见左右无人,于是便小声道,“阿爷,陛下三十不到,春秋鼎盛,而承乾才八岁,儿观史书,越是那些能力了得的帝王,这储君越不好当,如汉高祖、汉武帝,又或近代点的魏武帝、周武帝等等,几十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觉得咱们家其实没有必要急着上东宫的船,稳妥点,咱们就做陛下元勋好了。” 这下秦琼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些都是没根据的猜测。” “阿爷,咱们家如今的地位,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去这样投宝押注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们家现在只要紧跟陛下,不要管其它的,那么将来,谁当太子谁当皇帝,难道我们家还会受影响吗?” “何必牵连过深呢?” “我总觉得你不看好承乾,为何,这孩子我见过数次,聪明可爱,天资过人,极得陛下和皇后喜爱啊。” 秦琅当然不能说,历史上承乾会叛逆,并很严重,最终导致被废,流放而死。更不会说,将来这太子之位,会争斗十分激烈,将来会有无数人卷入其中,最终因此而身死族灭,比如房玄龄比如杜如晦比如长孙无忌等的家族,这些一等一的豪门最终都是被这漩涡吞噬的。 学学人家李绩程咬金多好。 只是今天秦琼似乎听不进去,反而劝说儿子,“承乾是陛下嫡长子,储君是国本,承乾为储,国本才不会动摇,若是储君之位动摇,则将来大唐社稷也会动摇。三郎,我们父子身为人臣,更是陛下倚重之心腹,必须想办法保住国本不受动摇,这也是在效忠陛下,保护陛下的江山社稷。” 秦琅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三郎,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帮助太子。” 秦琅觉得压力山大,我知晓历史又如何,上次押注李世民,是知道他必胜,可若要让他强押承乾,秦琅觉得很为难,这太子之争可不简单,这里面水深的很,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逆天改命? 第154章 太子太傅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回到平康坊翼国公府,秦琅发现家里如今俨如工坊,各种粮食物资搬运进府,然后是一袋袋加工好的油茶、料包搬出府装车,府里面好几个院子现在成了仓库、生产线,大量的灾民现在穿着干净的秦家仆役衣服,在那里认真的做事。 碾米磨面的,过筛配料的,还有清洗烘干,炒制蒸料的。 甚至因为加工的量多,现在还有一个院子是专门提炼盐的,之前加入的盐都是外面买来的盐,主要是从河东解池贩过来的池盐,这种盐主要是晒成的,既粗糙又多杂质,颜色暗黄,秦琅看到后,便又设计了一条简单的精盐提炼流水线。 这玩意其实也简单,费点手脚而已,经过煮、滤等多道工序这后,重新凝结的结晶已经非常的雪白,而且盐粒很细,这样的盐秦琅用来加入到油茶和料包里,府里的管事和那些做事的灾民们,都觉得秦琅这是暴敛天物。 这年头,百姓吃的盐都是那种粗盐,不管是海盐还是池盐还是矿盐湖盐,都是简单加工的,价钱不算便宜,但质量很差,只有勋戚贵人士族豪强们,才吃的起那些精炼盐,比如最受追捧的是青盐,还有竹盐,都是贵的惊人的,贵人们早上刷一次牙用的青盐,都够普通百姓一家数口一天的花销了。 这样的好盐,就应当直接拿去卖,可现在却加入到那廉价的油茶和料包里。但秦琅觉得,做这种救灾油茶和料包,并不完是为了赚钱,不过是为了眼下的抗灾出一份力而已。 大家说精盐贵,可他了解过后,知道其实这时代是有提炼技术的,还有很多技术,他的技术并不怎么稀奇,只是经过提炼之后,盐的成本增加了,一般百姓吃不起这种精盐而已。说白了,秦琅的这种技术在外面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他现在这样做,其实就是让自己的产品成本提升了而已。 不过秦琅不愿意把那些掺杂了许多杂质的粗盐放进自己的产品里,哪怕成本涨点也无所谓了,他又不是那种极致追求利润率的资本家,他只要不亏,还能有点赚头就好。 坐在院里桂花树下,闻着桂花香,吃着桂花糕,然后抽空看一看这段时间玉箫整理出来的账本。 玉箫委婉提出自从改用精盐后,成本提升了许多。 秦琅却把重点放在玉箫的字上,字写的非常好看,只是这记账的手法有点复杂,秦琅觉得不是很简洁。 “为夫教一个更便捷好用的记账方法,再交一些记账符号,教一个算数工具。” 秦琅让玉箫取来纸笔,然后把账本上的几笔账按照后世常用的记账法记录,一边是进账,一边是出账,有收有支,一目了然。 尤其是他采用的还是表格式,并直接把阿拉伯数字用上了,这样原本那几笔账记了数页,而现在秦琅只用了一页就记得清清楚楚了,有收有支,收支平衡,来可追踪去可查。 玉箫以前人称长安女校书,才艺了得,不但吹拉弹唱都会,就是这算账也功夫很好,秦琅把这些符号一教,她很快就推一反三的理解了。 甚至不到半个时辰,简单的纸上算式也会用了。 “这算式真好用,比起算筹好用的多。” 此时的人,计算的时候,都习惯用到算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大把算筹,有长有短,通过摆弄这些长短棒来计算,不算复杂,但计算能力一般。 秦琅的算式无疑是更清晰快捷。 “等我回头再给做个算盘,那有更复杂的珠算口诀,掌握之后,这加减乘除可就易如反掌了,甚至能够同时算两笔三笔数。” “三郎,这算数方面我只是一般,若是十三娘还在,她肯定学的更快,她现在齐国公府还好吗?” “今天见到她了,她现在那边做先生,教弟弟妹妹们开蒙,崔大娘子挺喜欢她的。” 秦琅没有多谈郑十三娘的事,他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对玉箫道,“如今突厥人正在退却,很快关内就会重新安定。朝廷肯定马上就会下令让百姓返回乡里,给大家登记一下,看看他们的家在哪里,若是已经可以回去的,我们给他们准备一份盘缠,结算下这些日子的工钱,再拿一些油茶和料包做为干粮,送大家回乡吧。” “那人都走了,我们这作坊呢?” 秦琅笑笑,“作坊开也行不开也行,其实现在我们有了这成熟的技术,回头在城南找一二处宅子,再招些人手,重新开起作坊来也行的。” “三郎,之前我去亲仁坊请安的时候,大娘子有意无意的提起,说博陵崔家也想跟着一起做这油茶、料包的事,还说他们崔家地多粮多奴仆也多,若是我们愿意带他们一起做,这买卖就能百倍千倍的扩大规模,到时利润也能递增,还说他们只要三成利。” 秦琅挺佩服那些世家豪门的,哪里看到点机会,便会如猫闻到了鱼腥一样挤过来。 其实这油茶并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术,秦琅相信崔家看中的可能是秦家在军方的关系,若是秦琅把这油茶和料包的买卖做到军队,利用自家的关系地位,让秦家作坊向军队提供这些干粮,那里面的利润确实是非常惊人的。 只是秦琅却从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他虽然也赞同了之前玉箫在东西市开的两家干粮铺子,但想的也只是多开发出一些炒面、料包的种类,做成一样精致的点心小吃,也算是点小买卖,能让玉箫开心一下。 他从没有想过说,要把这商品打入军队,要向军队贩卖这种干粮,他早就已经开始向军队提供了数种炒面和料包试吃,若是军队看中哪种,他完可以向兵部无条件的提供配方和生产加工方式。 这种钱,没必要赚,也最好不要赚。 崔家却想赚这钱,还想拉着秦家一起赚,他们想用秦家的关系,然后他们的粮食人手来合伙。 “就说可惜他们说晚了,我已经把这方子献给陛下,交给兵部了。” 秦琼说要为秦琅辞去镇抚使的差事,结果他第二天真的就前往东宫求见皇帝。两个老伙计私下喝了一壶茶,聊了许久,皇帝难得抽出宝贵的时间陪着兄弟聊天。 “陛下,如今突厥已经退去,陛下即位至今也快一个月了,尚还未册封皇后和太子,臣斗胆,请陛下早日册封后宫之主和储君。” 李世民端着茶杯,笑道,“是啊,这一继位千头万绪,都没时间举行封后和册封太子的仪式,提的很及时啊,我看明日九月初一,可给长孙皇后金册宝符。至于承乾,九月初九日,举行册封仪式吧。” “老伙计啊,说实在的,现在就缩在家里,真不厚道啊,朕整天忙的四脚朝天,却在家享清福呢。”皇帝向秦琼提出了一个请求,“承乾年幼,这孩子向来聪慧,朕十分喜欢,可太子为国之储君,不可懈怠。朕思来想去,想让来当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与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并称东宫三师,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其安。 这是从一品的职事官,专职教导太子,极为特殊,有时也做赠官加衔,或是宰相们的兼衔。 而眼下李世民要授此职给秦琼,却明显是要秦琼真正的教导未来太子承乾,主要是负责教导武艺军事这块。 毕竟论打,秦琼称的上是大唐一等一的猛将。 “陛下,臣岂敢为太子师。” “啊,别推辞,在家里教子侄是教,顺带到东宫教下承乾。” “陛下,其实臣今天来,是有一个请求。” “说。” “臣觉得三郎人太年轻,读书少,因此做出不少年少轻狂之举来,惹得朝堂非议,之前在河北就引得无数官员弹劾,是陛下爱护才未治罪。现如今突厥退却,朝中总算暂时安定,臣想让三郎辞去镇抚使差事,安心在家读几年书。” 李世民听了发笑道,“三郎这本事还需要读书?朝中多少学富五车的大儒,也未必有三郎这本事啊。三郎虽读书少,可不学有术,难得的人才呢。镇抚司是在他手里一手组建起来的,立功不少。” “陛下,三郎年少,实不适合一直担任镇抚使。”秦琼请求。 李世民愣住,然后皱眉深思起来。 “是嫌镇抚司这差事不好?对怀良前途有影响?影响声誉?” 秦琼低头不语。 “既然如此,那朕考虑一下。”他望向秦琼,“叔宝啊,觉得朕该给三郎安排个什么差事较好?” “陛下,臣觉得应当让三郎先读几年书,也好沉淀沉淀,省的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浮躁不安。” “好,朕会仔细考虑的。” 次日。 皇帝诏敕,册封长孙氏为皇后。 九月初九日,皇帝正式册封嫡长子承乾为皇太子。 诏封萧瑀为太子太师,封德彝为太子太保。 随后,又降敕授封左卫大将军、齐国公、平章事秦琼太子太傅。 诏封房玄龄为太子少师,杜如晦为太子少傅、李纲太子少保。 以高士廉、宇文士及、长孙无忌、陈叔达加太子宾客。 诏授太子少保李纲任太子詹事兼崇贤馆学士。 同日,中书舍人至平康坊翼国公府传旨。 授翼国公秦琅兼崇贤馆学士。 第155章 秦学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 显德殿。 皇帝李世民坐于御榻之上,八岁的承乾刚被加封为皇太子,今日就坐在李世民御案前。 殿中监豆卢望站在殿下宣读诏令。 东宫三师、三少,詹事府、左右春坊一众东宫官皆授与大臣。东宫三师为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伦,平章事秦琼。三少则是检校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和废太子建成的老师李纲。 东宫三师三少,相当于皇帝的三师三公,这都是辅佐太子的官,另有太子宾客四人,都是朝中宰相、参政。 一员员重臣上前,跪接敕旨。 每颁一道敕旨,太子承乾便要上前扶起一位老师,然后行拜礼。 三师三少四宾,这十位太子之师,是李世民的宰相参政重臣。 接下来是詹事府和左右春坊,这相当于是朝中的三省六部。 做过北周齐王参军,隋朝杨勇太子冼马,唐废太子建成太子詹事、太子少保的李纲,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臣,可谓是太子杀手,可李世民跟李渊一样,都认为李纲忠厚耿直,虽然辅佐的太子都被废被杀,可这不是他的责任。 李世民左挑右选,最终还是选了这位老臣再次出任承乾的太子詹事兼崇贤馆学士,并加太子少保。 左春坊左庶子,授给了于志宁和张玄素,右庶子授给了孔颍达和赵弘志,这四位都是饱学之士。 紧接着是授予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东宫三寺十率府职。 程咬金依然兼任太子左卫率之职。 李靖被授太子左司御率,已改名李绩的并州行军总管李世绩授为太子左清道率,侯君集兼太子家令寺太子家令。 ······ “授李纲、秦琅崇贤馆学士!” 随着这一声宣喝,秦琅扶着八十多岁的李纲,上前受封领旨。 经过已经得旨的秦琼身边时,秦琅心里真的很无奈,自己都被李世民称过不学无术了,现在却成了崇贤馆学士。 这崇贤馆学士不就是皇家东宫小学的校长吗? 另一个校长李纲都八十多了,走路都颤颤微微的,还得人扶着,又身兼詹事、太子少保等职,他这个校长估计也管不了崇贤馆的事了。 无奈啊。 最不想跟承乾有太多牵扯,结果现在成了承乾的小学校长。 写有敕旨的明黄敕书装在黑漆盒里,秦琅看着这漆拿无奈收下。 “臣秦琅领旨。” “老臣李纲领旨!” 八岁的承乾走到二人面前,先伸手把李纲扶起,然后到了他面前,居然还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今天这仪式,承乾觉得很繁琐冗长,满殿都是不认识的人,尤其是李纲于志宁等这些胡子很长的官儿,个个板着脸,他一点也不喜欢。 唯有秦琅是个相熟的,平时也算聊过,还是他喜欢的人,这可是自己的妹夫,如今倒成自己的学校老师了。 “秦学士请起!” 秦琅无奈的苦笑,赶紧起来。 一名又一名的东宫官员上前受封领旨,很快显德殿都站了一殿。 李世民对八岁的承乾还真是很喜欢,一册封就给他配齐了东宫官属,三师三少四宾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连内宫的司闺、司则、司撰诸司也都一次性配齐。 东宫的十率府,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府不掌外府兵外,其余六率,每率都各配五府,实际就是三十个卫府,另外左右率还辖有亲勋翊内府各三府,实际上李世民给太子承乾划拔了三十六个军府。 平均一个军府一千人,太子承乾拥有三万六千军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军权啊,不受南衙十二卫四府管辖的府兵,分布于关内近畿,轮番到东宫宿卫。 秦琅甚至敢说,南北朝以来,李承乾的东宫官属军队配备是最齐的了,完就是一个小朝廷了。 李世民看着满殿东宫官,却是十分喜悦自豪。 那是他的太子,这些人是他给太子配的官属,将来,这些人里面会有许多成为承乾的肱骨之臣。 秦琅却在暗暗思量,幸好现在承乾还年少,才八岁,待他成年,估计起码还有十年时间可以缓冲。 李世民在殿上发表讲话,意思就是大家以后要好好辅佐教导太子云云。 等好不容易这仪式结束了,秦琅陪着李世民送承乾去他的宫殿。 因为太上皇李渊还占着太极宫,所以现在皇帝李世民屈居东宫,因此太子承乾,自然也就只能占据东宫一侧的偏殿了,承乾的东宫属官们自然也就只能在那里办公,好在承乾还年幼,没有嫔妃后宫,倒没多少不便。 另一方面,东宫三师三少四宾、六率等都是朝中重臣兼职,所以实际上也就是偶尔过来给承乾上下课,检查下作业了,真正负责辅导承乾的,就还是李詹为首的一府二坊三寺诸官员们。 因为承乾还刚开始读书,所以秦琅这个崇贤馆学士,便显得差事挺重要的。 李世民指着东宫新建好的一处建筑道,“这是刚修缮扩建的崇贤馆,后殿负责藏书,前殿是太子与学生读书之处,中殿便是这学士和其它老师们的办公之所。” 对于这所新建的皇家小学,李世民极为看重,他亲自挑选了学生,递给秦琅一张名单,正式学生只有三十六个,是宰相、王公嫡子,不是嫡子的庶出都没资格进来,若按这条件,秦琅这样的庶子是没资格来读书的,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年龄在七到十三岁的孩童。 除了这三十名根正苗红的王公宰相高官子弟外,另外还挑选了一批学生,既有勋官将士子弟,也有中阶品官子弟,甚至还有少量的庶民子弟,这些人其实应当算是陪太子读书的,但不是侍读,因为侍读是个官职,太子身边也仅几个名额,如今分别授给了长孙无忌、秦琼、房玄龄、杜如晦几个重臣的子弟。 仔细看过那几十个陪读的,其实也都是大有来头,其中免不得有山东五姓七家子,也有裴柳薛韦杜萧王等大士族子弟,另外也有一些豪酋子弟,如岭南冯盎的孙子,还有河西豪族子弟等,真正称为庶民子弟的还真没有,最次那也是功勋烈士子弟。 再看了下李世民挑选的那张老师名单。 李世民亲自挑了十八名老师,是当时名士大儒了,只不过秦琅觉得李世民这样挑有些偏科严重,都是些经史子集的著名大家,可格物等方面就没有了。 光教些儒家经典哪行啊,不得教点数学、天文、地理啥的?物理、化学呢?美术、体育、音乐呢? 再看下课程表。 十天一休沐,跟官员们是一样的,另外各种假期不少,只是没有寒暑假。 虽说是新设,可这学校级别高。 大唐此时有六学二馆,六学指的是隶属于国子监下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相当于是国子监大学的六个专科学院,然后二馆就是弘文馆和崇贤馆了。 学士是校长,下面的十八个先生是直学士。 另外还有从九品下的校书二人,令史二人,典书二人,搨书手二人,书手十人,熟纸匠三人,装潢匠五人,笔匠三人。 不但要教学生,还要负责掌管校理图书。 秦琅实际是东宫皇家小学校长兼东宫皇家图书馆馆长。 李世民带着太子、秦琅以及一帮大臣们在新建的崇贤馆里转了一圈,表示很满意,然后给秦琅赐下学生名单、教员名单、课程表等后,又给秦琅赐下一条教鞭。 “朕赐此鞭,但凡有不听教导之顽劣学生,不论他是皇太子,还是宰相、大将军之子,尽管抽他。” 秦琅听到李世民说完这话后,承乾和他的几名侍读们看向那条教鞭后都嘴角抽抽了几下。 李世民很满足的带着宰相参政们离开了,把承乾还有十几位大儒直学士留给了秦琅。 秦琅看着这个金丝楠木为殿柱,很是高大上的教室,也嘴角抽抽了几下。 尼玛,自己原本都已经是堂堂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了,现在让我来当孩子王。还是倒霉太子承乾的老师,这还真是无语对青天啊。 李世民走了,承乾倒是精神多了。 看来年纪虽小,但是可爱的太子也一样有些怵父亲。 “秦学士,咱们今天上课吗?” 秦琅瞧了瞧承乾还有他的几个侍读,“今天学生不齐,所以不上课,大家先认识一下几位直学士,以后他们就是的授业恩师了,明天,其它学生们都会到,到时正式排好座位,然后就开学了。” “秦学士,不授课吗?” “我?我是馆学士,并不授课。” 秦琅看着这些身份高贵的学生有些头疼,他匆匆的给他们布置了一些开学前的任务,要他们明天每人备好一个书包,另外纸墨笔砚备好,此外还要备好一袋算筹。 “明日五更三点,们都要按时赶到崇贤馆点卯,若有误卯的,我会严厉处罚,我知道们非亲即贵,个个王公宰相子弟,但是到了这里就是学生。” “五更三点,会不会太早了,起不来。”太子侍读长孙家庆和长孙祥忍不住道。 秦琅瞧了下二人,他们都是皇后的族侄,也就是太子的表舅,都是已经二十多岁了,却天天陪在太子身边。 “们两个,明天不要来了。” “啊?”二人愣住。 “明天开始,们暂不用陪伴太子侍读,直接到后殿负责校正图书。” 秦琅瞪着二人,两个人年纪比秦琅还大几岁,但在素有威名的秦三郎面前,却也不敢炸刺。 “五更三点,朝官都已经候在宫门外了,许多大臣寅时就已经起床上朝,我要求五更三点到,并不算早。” 交待完,秦琅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对,直接让他们回去了。他对那十八位直学士教员,则要求是五更整点要到达崇贤馆里。 “好了,现在解散!诸位明早见!” 走出东宫,宫门外老黄在等他。 “三郎,这真成崇贤馆学士?当太子老师了?” 秦琅撇撇嘴,他可不想当这劳什子太子老师。 “三郎不管镇抚司的事了?” “那边暂时交给许敬宗了。” 李世民调秦琅到崇贤馆当学士,但另一方面并没有免去他镇抚使之职,不过却要求许敬宗负责主持司务,实际上是只让他挂个名而已了。至于另一个散骑常侍之职,倒也还保留着,反正那也只是个闲散之职。 “三郎这以后真专心来这当学士做老师了?”阿黄见秦琅以后只能整天教孩子了,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秦琅一脸无奈,简直是生无可。 “别提了,这事啊,都是我阿爷弄出来的,哎。” 一回到家。 许敬宗便带着魏昶、林三、刘九等一行镇抚司官员来拜访秦琅。 “以后司里的事务,就都交由许长史负责,们以后务必要遵从许长史之令。”秦琅收下了许敬宗送上的礼物,对这家伙的来意心知肚明,于是很痛快的很几位心腹部下表态。 魏昶、刘九呵呵的应下,不过听不听从,会不会真遵从许敬宗就是两说了。 “三郎,这刚加镇抚使,怎么却跑去做什么崇贤馆学士?”刘九不解的问。 “陛下旨意,我也没办法。” 那边许敬宗却是满脸的羡慕,若是可以,他巴不得跟秦琅换一下呢。崇贤馆学士啊,两个学士,另一位是太子少保太子詹事,秦琅这学士的地位可是极贵重的。储君之师啊,李纲八十多岁了,那么崇贤馆实际就是秦琅负责的,将来等承乾继位,那秦琅这个老师还怕不得重用? 可偏偏秦琅还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是操蛋啊。 亲仁坊,齐国公府里。 秦琼脱下紫袍玉带,换上一件宽松轻便的长衫,他靠坐在榻上,看着演武场上,裴行俭、罗通这两个义子,正和秦四郎秦五郎两个亲儿子一起比武,四个孩子各持木盾木剑,在那对攻。 一招一式,倒也挺有模样。 想到自己,终于让三郎从镇抚司里脱身出来,秦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崇贤馆学士,挺好! 第156章 红拂女 李存孝沾了义父的光,成了崇贤馆的插班生,他本不过是个流浪的乞儿,他母亲当年未婚被一个入侵的突厥战士给糟蹋后怀孕生下他,他从出生起就没有爹,这个一个卑贱乞儿,如今却也被秦琅安插进了崇贤崇,即将要与太子一起同学读书。 丑儿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他兴奋的翻来覆去可怎么也无法入眠,最后干脆坐到天亮。 四更寅时。 翼国公府已经醒来,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侍女们早早起来为三郎熨烫好了要穿的衣袍,马夫也给豹子头饮水喂料。 厨娘们早早就开始磨面筛粉揉面做蒸饼。 鸡鸣三遍,秦琅打着哈欠醒来。 玉箫已经把一碗早茶泡好了。 李存孝红着眼睛,却依然精神抖擞。玉箫把一个亲手缝制好的书包递给他,“试试看合适不,若是背带不合适我再改一下。” 黄牛皮纯手工缝制而成的书包,双肩包式,拥有数个包袋夹层,可以分别存放经书、笔墨纸砚等。 秦琅则把一套文房四宝交给他。 “今天就要正式进学了,这是阿爷我和你萧娘子为你准备的。” 看着这些崭新的书包、文具,李丑儿激动的都不知道如何言语,一双眼睛泛起泪花,这个曾经三九天睡在破庙,数天都没饭吃,也没有流一滴泪的少年,此时却泪盈眼眶。 “谢谢阿爷,谢谢娘子。” 李存孝双膝跪地,向秦琅玉箫磕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向人下跪。到了崇贤馆,好好读书,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对于这个义子,秦琅是真心喜欢,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孩子很吃苦,很坚韧,他很珍惜如今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对秦琅是感激又尊敬,对玉箫、阿黄等府里人,也都十分尊重,哪怕是府里的仆役奴婢,也从没有轻视过。 对于这样懂事的孩子,人们总是愿意帮一把的。 吃过早餐,阿黄牵来马匹,其中一匹小马。 “存孝,这是黄叔给你挑的,个头刚好,温驯。” “谢老黄叔。”存孝感激不已。 骑上马离开家门,此时不过五更一点,外面天还才微微亮,不过平康坊里的那些贵族公侯大臣们却都已经开了门,家丁举着火把提着灯,护送家主们去上朝。 今天有些例外,除了送家主上朝外,他们还要送小郎君去上学。 同坊里永康县公李靖府上,也出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却是一位女子,红色抹额,大红披风,腰里居然也佩了把剑,煞是威武。只不过街上其它各家的人看到她们一行过来,却赶紧都纷纷让路。 倒不是李靖家地位高。 “想不到今天李药师家的母大虫出来了,可得小心点。”护卫秦琅的秦勇提醒他,“这母大虫有些疯疯癫癫的,最是难缠。” 秦琅对这位同坊的坊邻也有些耳闻,知道这位是李靖的妾侍,名张出尘外号红拂女的,曾经是前朝权臣尚书令楚国公杨素的侍婢,本是江南陈朝人,陈灭后被掳入长安,赐给杨素的。 后来一次李靖来拜访杨素的时候,两人居然勾搭上了,于是来了个红拂夜奔,杨素知道后不但没追究,反而送上贺礼,一时传为佳话。不过当年杨素权倾朝野,据说家中锦衣绫罗的侍侍美婢上千人,许多长安士子、年轻公子,都喜欢到杨素府上去勾搭,比如隋朝宰相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便也勾搭了一个跑了,杨素也没怪罪。 甚至他有位侍妾,本是陈朝的亡国公主,后来未婚夫带着一块破镜寻到府外,整天在那里叫卖破镜,引得公主注意,后来公主便找机会与他私奔,杨素派人追上后,没治罪追究,反而送上钱财礼物,让他们离开,还成就一个破镜重圆的典故。 秦琅刚来时听说这个故事,还很意外呢,想不到那个史上名震华夏的兵法大家,初唐战神李靖,年轻的时候居然也这么风流,还做过隔壁老李。 张出尘敢红拂夜奔,也充分的说明这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夜奔李靖,成了李靖的侍妾,一晃也是多年过去。 不过据说当年李靖本来家世极好,他家关陇将门,也是国公府第,他的舅父韩擒虎还曾是隋朝开国四大名将之一。李靖虽非嫡长,但也是嫡子,十六岁便出任长安县功曹之职,前途无量,甚至其才华也是被杨素等宰相公然称赞过的,但后来发生了偷宰相侍妾一事后,虽未被追究,可也终究犯忌,李靖此后几十年官场蹉跎,进步却不大,一把年纪五十出头,也不过是个马邑郡丞而已。 不得不说,这跟红拂女还是有很大关系的,可就算如此,李靖似乎从不曾后悔过,多年来对红拂女也是不离不弃,元配病逝之后,更是二十年不曾续弦再娶,对红拂女如同妻子一般敬重。 秦琅拍拍豹子头,准备给那位母大虫让路。 结果红拂女却直接策马来到他的面前停下。 红拂女遥遥向他一拜。 秦琅只好回礼,“三郎拜见伯母。” 红拂女骑在马上,腰很挺,胸很大,推算年龄当起码是四十多岁了,但却觉得风韵犹存,特别是这身体很矫健,人家骑在马上就非常的健美,稳当。 “我可不敢当翼国公这一拜呢,虽说听说咱平康坊来了位贵人,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来拜访,今日路上遇到,便来问个好。” 秦琅赶紧道,“应当是小侄失礼,搬来平康坊,也没有去拜见夫人。” “我算什么夫人,可不敢当,平康公府一侍婢尔。” 秦琅心想,谁敢当你是个侍婢啊,要真只是个侍婢,长安城又怎么会流传你母大虫之威名呢。 红拂女虽不再执红拂,可他是李靖的心头肉啊。 张出尘招手,叫来一个骑马少年。 “这是我们阿郎之孙,李谦。” 李谦今年九岁,比太子长一岁,他是李靖次孙,次子李德奖长子。 红的发紫的秦琅被皇帝授为崇贤馆学士,在无数人惊讶之余,又都看到了这座新开的学馆的重要性,能入学馆读书,那就是太子同学。 更别说,皇帝钦选的崇文馆十八直学士,俱是当世名士大儒,甚至国子监祭酒孔颍达、万年县令虞世南等原秦王府十八学士,都是客卿教授,也会经常去指导授课,这是好多的机会啊? 皇帝钦选了崇贤馆的学生名单,总共三十六人,皆是皇族宗室近亲,太后皇后宗室近亲,以及宰相、王公及三品职高官嫡子,且年龄得在六到十岁之间的方行。 可就算如此,符合条件的也太多了,最后皇帝只能从数百人中选三十六人,其余的要么送去门下省弘文馆读书,要么直接去国子监。 李靖爵位是永康县公,是实封功臣,他现在还是灵州都督、太子左司御率,皇帝在那三十个名单里给李靖留了一个,钦点李靖长子李德骞长子十岁的李处叶入崇贤馆。 今天红拂女亲自出马,便是故意来拦秦琅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秦琅这位崇贤馆学士,收下次孙李谦。 “我这小孙孙向来聪慧,应当去崇贤馆读书。”张出尘很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甚至如同是下命令一般。 “夫人,崇贤馆的学士,都是陛下钦定啊。” “不要叫我夫人,我可没有夫人的诰命,你是崇贤馆学士,我相信你要塞个把人进去还是很容易的。你莫非是要钱,多少钱,你开个口,金子还是绢帛还是田地,不是问题。” 李靖虽说爵位不算高,只是个县公,但他辅佐李孝恭平南梁萧铣,安五岭之南,又平辅公祐之乱,近年又接连领军北上抵御突厥,功勋着著,皇帝对他赏赐过许多钱粮奴婢马匹等,就连这平康坊的宅子,也是皇帝所赐。 “张娘子,你这是为难小侄啊。” “你既然自称侄,那我就充个长辈了,这个忙你得帮,就算李药师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阿黄和秦勇都看不下去,凭什么你一个县公府上的妾侍,敢这么拿大,居然这样冲堂堂国公说话?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示意两人不要乱来。 “既然张娘子把这话都说出来了,那这个忙再困难我也得帮了。好,李谦是吧,这学生我收下了,娘子请回吧。” 张出尘有些意外。 “当真?” “侄儿虽年轻,可说出来的话那从来都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 “好,我就相信你秦三郎,永康公府欠你一个人情。”张出尘大笑几声,还真就把两个孙子李处叶和李谦交给了秦琅,然后打道回府了。 等人走了,秦勇不满的道,“三郎何惧这个疯婆子?” “我非惧他,不过李药师的面子得给。” “可崇贤馆学生名额都是钦定。” “钦定没错,但除了那三十六名正生外,可是还有几十个陪读呢,李谦便以那个身份进崇贤馆吧!” 李存孝就是这样安插进去的,再安排李靖的孙子进去,也算不得什么,好歹人家也是勋臣名将嫡孙嘛。 第157章 暴揍皇子 平康坊里其它的贵族名门,看着李靖家的疯婆娘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往崇贤馆里塞了个次孙进去,惊讶之余不由的转动起心思来。 “三郎,褚馆主来了。” “谁?” “褚家大郎。” 秦琅一时没想起褚家大郎是谁,不过等到一骑来到近前,叉手见礼后,他才想起来,原来这位褚馆主褚大郎是学士褚亮之子。褚家在文坛可是极有名声的,禹州阳翟褚家,数代都是文坛大佬。 褚亮曾祖仕南梁为御史大夫,祖父为太子舍人,父亲为南陈秘书监,他自己则做过陈朝的尚书殿中侍郎,隋朝东宫学士,炀帝太常博士,后来自负才名的杨广妒忌这些大家的才情,便把薛道衡、王胄杀死,把褚亮贬谪。 杨广的文才可是相当有名的,能够让他妒忌的杀人贬谪的几位大家,自然就更加出众。褚亮后来在隋末时,还被西秦霸王薛举征召去做了宰相,再后来薛家兵败后他携子归唐,成为李世民的十八学士。 这个褚遂良是褚亮的长子,之前一直跟着他爹在学士府里帮忙,并师从欧阳洵和虞世南学习书法,但天赋极佳,早已自成一派。李世民为太子后,改门下省修文馆为弘文馆,以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以本官兼弘文馆学士。 但因杜如晦等学士如今都身任要职,所以弘文馆中事务,平时倒都是由褚遂良主持,故人称馆主。 皇帝新设崇贤馆,本来褚遂良也是热门的馆主人选,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却成了秦琅做了馆主。反倒是褚遂良这位书法大家,如今被皇帝从弘文馆调来崇贤馆,做的却是十八直学士之一,负责教授太子等书法。 说起来,褚遂良现在是秦琅的手下员工。 “遂良拜见馆主!” 秦琅对于那些书法特别好的人,向来是既尊崇又有些怨念的,因为他小时候曾被逼学了十年的书法,那个苦啊,写不好就要挨打挨骂,经常是枯燥的临摹、练字,笔都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枝,墨水用掉了多少瓶,但最终也没能如父亲愿成为一个书法家,字依然写的很一般。 所以那个时候,秦琅特别厌恶书法,甚至最后连那些书法好的人也厌恶起来。 褚遂良三十出头,可一笔书法却被称为大唐四大家之一,让秦琅不免羡慕妒忌恨了。 他吱吱唔唔半天,扭扭捏捏的。 “褚大郎有事但说无妨!” 褚遂良于是扭捏的说起,他也想让自己儿子到崇贤馆读书。 他儿子今年六岁,年纪不合格,而且褚遂良的品级也不够,他爹也不过是个县男,还是先前皇帝登基,给五品以上职官无爵者授爵一级,一个虚封男爵。 可看着张出尘这么轻易的把次孙塞进来了,褚遂良也动了心思。 “我当是多大的事呢,褚大郎你可是我们崇贤馆的直学士,太子之师,自己孩子送来馆里读书,不也正好照顾嘛,这个事情,我做主,收了。” “多谢馆主!”褚遂良高兴万分。 褚遂良千恩万谢的拜过,然后赶紧骑马往回赶去叫儿子上学。 ········ 等秦琅骑马出平康坊门时,身后已经跟了十几个年轻孩子,皆是坊中贵族高官子弟,原本都是没选中崇贤馆的,如今都走了秦琅后门插班了。秦琅对于这些贵族子弟,笑着都收下了。 东宫,崇贤馆。 五更三点。 秦琅坐在一张靠背小马札上,手里拿着一条马鞭,身边是他的家兵黑云长剑队。因是在东宫,所以各个除了铠甲刀剑,只持齐眉长棍立于他身后两侧,守住馆门。 程咬金借着带超乘军巡逻之名,过来跟秦琅搭讪聊天。 没聊几句,急性子的老程便转到了让儿子插班这事上。 老程现在有六个儿子,老大处默,如今是百骑校尉、千牛备身,老二处亮,为左卫亲卫队正。老三处弼,是东宫翊卫,这三个都是嫡出,也较年长,并且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之前也在国子监混了几天日子,早早就都被他想办法安插到三卫当差了。 “三郎啊,你程叔我不是还有三个庶出的逆子嘛,打小也都是不长进的,可这三个家伙只是庶出,他们不能跟处默处亮他们比,处亮他们是嫡子,将来再不济,也还不会差的。但处寸处立和程俊,若是自己不努力,将来连个官都当不上的。” “程叔想啊,咱们两家关系向来不错是吧?现在你在这做崇贤馆主,我就想让你帮个忙,招收你那几个弟弟过来读书。” 老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要让庶子来崇贤馆读书,要求过份了点,可自己这个当爹的不给庶子们谋个出路,将来又有谁会管他们呢。 “程叔,只要年纪在七到十岁间,都可以送来。” “都送来?”老程一愣,原本他想的是让秦琅从三个庶子中挑一个过来读书,谁知道他居然说全送来。 “要送就都送来,不过呢,虽然送来能收进崇贤馆,但不会是太子那个班。” 老程一拍胸膛,“只要能进崇贤馆,不管跟不跟太子一个班都没关系。” 对他来说,庶子送进崇贤馆,那就是镀金来的,以后有这个太子同学的名头,就足够了。还真指望一个庶子送进来,还能跟太子玩成兄弟关系不成? 老程笑哈哈的走了。 尉迟恭又来了。尉迟恭走了,侯君集又来了。 秦琅很纳闷,怎么的今天这些家伙都不用参加朝会,或是做事吗? 不过眼看着五更五点已到,但是皇帝钦定的那三十六名崇贤馆生员一个没到。反倒是那些陪读的学生,一个不落的全到了。 连秦琅今天额外走后面收下的也全都在这等着。 裴行俭给秦琅端来一杯茶水,“三郎喝水。” 裴行俭现在和罗通一样,都被秦琼收为义子,就养在亲仁坊里,这次崇贤馆开馆,秦琼的三个儿子,都才两三岁不够年纪,最后秦琅把跟李存孝年纪差不多的裴行俭接来,让他一起插班。 褚遂良等十八名直学士站在馆前,看着安静的场面,有些无奈。 那三十六名学生,每个都来头极大。虽然昨日馆主再三交待今天不得迟到,但看来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关闭馆门!”秦琅站起身来。 “馆主,太子他们还没到呢。” “我知道,但时间已到,关闭馆门。”秦琅依然坚持。 黑云长剑家兵队一脸严肃的上前,把两扇馆门缓缓推动。 太子侍读长孙祥骑马而来,“等一下,太子马上到了。” 秦琅冷哼一声,“关闭!” 亲兵们只听秦琅之令,继续关门。 长孙祥赶到,可馆门已经紧闭,远处,太子承乾在一队太子千牛、备身的侍卫下,还在不急不缓的走着。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走到紧闭的馆门前,问侍读长孙祥。 太子侍读这个官,并不是陪读,确切点说,这算是太子的半个老师,或者相当于太子的辅导员,这是一个官职。 长孙祥是长孙皇后的族侄,他父亲长孙安世现任通事舍人,他从承乾三岁起,就担任他的侍读了,陪伴身边五年。 “我让他们赶紧开门。” 长孙祥冲着馆内大喊,结果依然无人理会。 气的长孙祥直接攀门。 好不容易爬到门上,结果被秦琅一棍子给捅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太子殿下,你已经迟到了,今天是崇贤馆第一天开门,殿下居然迟到。” 承乾透过门缝,笑着对秦琅道,“秦三郎,我早上起晚了点,赶紧开门让孤进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昨日便已经郑重告之不得迟到,可殿下根本无视,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在馆外罚站!” “三郎莫开玩笑了,快开门放孤进去。” 秦琅冷哼一声,“站着!” 这毫不留情面的喝令,让承乾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不免有几分恼羞成怒,可是透过门缝见到秦琅那黑面,又莫名的畏惧,最终没敢做声。 太子讪讪退到一边,低着头,眼睛居然不由自主的红润起来,莫名想哭。 长孙祥过来安慰,还说要向皇帝告发秦琅无礼,结果说了半天,太子却反而冲他发火,“你滚!” 朝阳升起。 一个接一个的皇子王子公子们也终于来了。 二皇子楚王李宽,三皇子汉王李恪,四皇子卫王李泰,皇五子燕王李佑,个个锦衣玉带,前呼后拥而至。 另还有太后窦家,皇后长孙家,以及诸位宰相、实封国公家等的子弟,也陆续过来。 当他们看到太子居然站在紧闭的崇贤馆大门口时,还十分意外。 二皇子李宽上前问,“皇兄,崇贤馆怎么没开门?” 卫王李泰也道,“莫不是秦三郎还没起来吧?昨还喊我们早来,结果他今天却迟到了。” 太子李承乾一声不吭,扫了几个弟弟一眼,继续站在那里观赏日出。 李泰和李宽虽都是皇帝李世民之子,但其实早就已经数年前过继给了太上皇早逝的第三子卫王玄霸和第五子楚王智云为嗣,因此他们在早几年就已经正式被授封为亲王,之前比承乾的爵位还要高一级。 按这个时代的宗祧制度,过继之后,便不再是父子关系,比如青雀李泰,过继给玄霸为子后,他就不再是李世民的儿子,得喊李世民伯父,李宽过继给李智云为子,也是要喊李世民为伯父,他们已经不再算是李世民的儿子,他们继承的也是继父的爵位。 不过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又把这两个儿子接回东宫,实际上就是不愿意让这两个儿子出继,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在宗室族谱上更正,但实际上已经是这个意思了。 李泰当初被李世民提出给三弟玄霸过继,继承卫国社稷,本来就不再是承乾的亲兄弟了,也不再有李世民的继承权,李泰武德四年封卫王已有五年,兄弟俩其实也生疏了五年。 “把门打开!”李泰喝令,小小年纪的他,因为已经出宫继承卫国社稷五年,因此倒有了股子不一样的气势。 一队卫国侍卫上前,刚要撞门,结果门打开。 秦琅就坐在门后,目光冷冷扫过一群学生。 “第一天开馆上学便迟到,所有人都给我好好在门外站着,其余侍卫侍从人等,立即给我退出东宫之外等候。” 说完,秦琅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不听话的侍卫奴仆就给我打出去,不听话的崇贤馆学生,给我吊起来。” 卫王李泰指着秦琅,“你好大的胆子!” 秦琅瞥了眼小胖子李泰,“把卫王殿下给我绑起来。” 两名秦琅亲兵立即上前,直接一条牛筋索将他双手反剪绑起,然后一根长棍从背后手臂间插入,将他定在门前。 一群卫国侍卫炸了锅,纷纷冲上前来。 秦琅只是冷哼一声,“给我打!” 贼匪出身,跟秦琅走过南闯过北的黑云长剑队亲兵,不吭一声上前,提着齐眉棍就是一通乱砸,这些侍卫虽说也本事挺强,可却都不是对手,没一会就打的抱头鼠窜,很快就全被打倒。 然后牛皮筋捆手,被赶着出了东宫。 有了李泰这个出头之鸟被打之后,楚王李宽、汉王李恪、燕王李佑等纷纷老实了,全都被惊的跟只鸡一样,老实的站在门前,再不敢炸刺半句。 而太子承乾,这刻却很不厚道的发出了笑声。 秦琅循声望来,承乾赶紧崩住,然后继续站在那里眺望红日。 所有人的侍卫随从,都被赶离了崇贤馆,赶到了东宫门外。 宫门外,三十六名崇贤馆正生,就都跟失去了母鸡护翼的小鸡崽子一样,老老实实缩着脖颈站门外。 唯有小胖子李泰七个不服,八个不岔,自武德四年他被过继给卫王玄霸为嗣后,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亏? 太上皇宠他,皇帝宠他。 都快被宠上天了。 如今居然被秦三郎给如此羞辱,岂有此理。 秦琅不但罚这些皇子王子公子们的站,还把那些陪读的学生们叫来围观。 褚遂良等直学士们站的远远的,根本不敢过来。 “这个秦三郎,也太大胆了。”褚遂良暗暗心惊。 有人道,“得赶紧禀报陛下。” “还是先去请李詹事过来!” ······· 第158章 养不教,父之过 东宫,显德殿。 正在早朝的皇帝李世民被殿内少监王闿传递了一个消息,听完消息后,李世民怔怔出神许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琅绑架卫王?不许太子等崇贤馆学生入馆?还殴打学生们的侍卫随从?秦琅他要做什么?他要造反么?”皇帝龙眼圆睁,气的直吹胡子。 卫王李泰,因为两岁就被他过继给了三弟玄霸为嗣,因此李世民向来觉得对这个嫡出儿子亏欠,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想要把这儿子再要回来,另选他人给玄霸承嗣,平时宝贝的不得了的儿子,今天居然被秦琅给绑起来揍? 皇帝的眼中已经迸出杀气。 殿中少监战战兢兢的答道,“据说秦馆主昨日就定下规矩,崇贤馆学生须于五更五点前到馆,否则就是迟到,不许入馆。今日太子殿下和卫王等馆生皆迟到,因此被拒馆外,卫王派侍卫去撞门,言语中与秦馆主冲撞起来,结果就被秦馆主下令绑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世民怒气冲天,“卫王才七岁而已,他也下的去手。” “秦琅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对待太子诸王等?” “来人,传旨,派千牛备身把这小子给朕拿下,押来殿上问罪!” 早朝还没结束,虽说早朝只是个例行仪式,并不商议什么事务,可参会的常参官也有二百余人,宰相们就坐在皇帝玉墀之下的香案前,离皇帝并不远,皇帝的声音他们还是听到了。 秘书丞、参知政事魏征很不客气的问话,“请问陛下,发生何事?” 李世民一脸不快,“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魏征,你说该当何罪!” 魏征举着玉笏,“臣不清楚事情经过,无法判断。” “你就说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是何罪?” “陛下,武德律已有规定,我唐三品以上大臣见到亲王不必下车落马行礼,亲王见宰相,须下车行礼。现在问题是,陛下所言之臣子冲撞太子绑架亲王,具体经过,这臣子是谁?”魏征道。 “你刚才不是已经听到了,明知故问,冲撞太子绑架卫王的便是秦怀良。”李世民很不满的道,秦琅虽是他欣赏的年轻俊才,可他既为帝婿,按辈份还是承乾、李泰的妹夫,现在居然敢对太子和卫王如此不尊,岂有此理?这还得了? 魏征哦的一声。 “原来陛下说的是秦琅啊,那请问这冲撞之事发生在何处?” “崇贤馆!” “哦,崇贤馆啊。” “崇贤馆又如何,崇贤馆秦琅就能尊卑无序?”李世民喝问。 魏征不以为然道,“陛下,秦琅为崇贤馆学士,太子和卫王为崇学馆学生,既然事情发生在崇贤馆,那么太子和卫王便是秦琅学生,师长在学馆处罚学生,只要事出有因,便当尊重,否则在馆内,只论君臣不论师生,那还如何授业解惑?” “臣刚才听到几句,太子卫王等迟到在先,然后卫王顶撞师长在后,秦琅这才处罚他们,臣以为秦琅不但无罪,反而当值得嘉奖。只有这样的师长,才能教出好学生。” 李世民依然不服。 刚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后,他现在十分在意身份,尤其是担忧众人不服,承乾是他的太子,卫王是他宠爱的亲王,若是大臣对他们无礼,那也会有损他的威严。 “秦琅就算是崇学馆学士,是诸王之师,但也是朝廷臣子,论品级,诸王位阶远在秦琅之上,就算教授亲王,可也该有个度,绑架亲王?罚站太子?过!”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秦琅在昨日就已经先晓谕馆规,声明不得迟到,今日太子与诸王等学生依然迟到,秦琅因之处罚,如何能算过?如果他昨日未宣布馆规,今日处罚,那才叫不教而诛,现在只是太子诸王违犯馆规而已。” 不管李世民如何恼怒,可魏征却依然口水四溅,非说秦琅不但无罪,反而当赏。 气的李世民脸都红了。 “玄龄、克明,你们两个来评评理,究竟朕和魏征谁对谁错?”李世民找帮手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早听明白了事情前因后果,惊讶于秦琅的胆大,但也佩服魏征的刚直,斟酌之后,房玄龄道,“臣以为今日之事本是一件小事,太子和卫王虽迟到,但毕竟是第一次,卫王言语对秦琅有些冲撞,但毕竟年轻,秦琅身为馆主,虽有处罚学生之权,但明显处置过于严厉了一点。” “臣以为,可派人去传口谕,对迟到的太子、诸王等稍做训斥,然后也对过于严苛的秦琅给予劝说,然后让太子与诸王入馆上课,以后都多加注意便好。” 房玄龄明显是个和稀泥的,看出皇帝特别宠爱太子与卫王等。 李世民心情好多了。 结果魏征不服。 冲着房玄龄一通口水飞溅,喷他身为宰相,却无原则立场,还说礼不可废,要是今天开了坏头,那今后秦琅这个馆主还有何权威?将来哪个学生还会再敬重师长? 今日无师,他日岂不就无君? 这话刺痛了李世民。 他一甩袖子,早朝不开了,他命百官随他前往崇学馆,一探究竟。 皇帝气呼呼的解散朝会,带着百官赶往崇贤馆,因为崇贤馆就设在东宫之内,距离显德殿倒也不远。 不过等皇帝来到崇贤馆前的崇贤门外时,却发现白发苍苍的太子少保、太子詹事、崇贤馆学士李纲居然在门前。 一张青席铺在门前,八十多岁的李纲一袭儒袍,席地而坐。 李世民不由的停下脚步,欲上前扶起李纲。 李纲抬头问,“陛下可是因为小秦学士处罚太子与卫王等而来?” “朕确实为此事而来。” “那请陛下返回!” 李世民愣住。 “李老何出此言?” “陛下若不欲崇贤馆新开便废,便请回吧。” 李世民站在那里不动,李纲却也丝毫不让,君臣两个顶牛。 可是李纲毕竟三朝太子之师,八十多岁的年纪,一代名儒,向来刚正不阿,名震朝野,李世民正是尊他的名,才请他为承乾之师,让他做崇贤馆学士,现在总不能对这位李老怎么样。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跟随的众臣,也不敢这个时候多嘴。 许久。 李纲缓缓开口,“刚才我在詹事府,褚直学士来找我,说崇贤馆出了事,让我来处置。我到后,秦琅拜见,他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到现在还一直在思索。” 能够让李纲这样的大儒都思索许久的话,看来不简单。 李世民也不由的好奇起来。 “不知秦三郎又对李老说了什么诡辨之辞?” “不是诡辩之辞,而是至理大道也。” 李纲缓缓的将秦琅刚才说给他的那段话吟诵出来,抑扬顿挫,“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远,习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那边魏征听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的时候,直接拍起了巴掌。 “好,说的好,想不到秦琅居然还能说出如此名言,当初见过秦琅做的几首诗,觉得颇有才名,但与今日这些一比,小巫见大巫也。就凭这几句,他做崇贤馆主绰绰有余也。” 李世民虽说是马上君王,但文学修养还不错的,岂会听不懂这段话的意思? 那边李纲感叹着道,“秦琅说的好啊,人出生之初,禀性本身都是善良的,如同一张白纸,天性也都差不多,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彼此的习性才慢慢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如果不好好的教育,善良的本性就会变坏,为了使人不变坏,最重要的方法就是专心一致的教育好孩子。想春秋之时,孟子的母亲,曾三次搬家,只为让孟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孟子不肯好好学习,孟母就折断了织布的机杼来教育孟子。” “做父母的,仅仅只是供养儿女吃穿,而不好好教育,这是父母的过错,绝算不上合格的父母。而仅仅只是教授课业,而不严格要求,便是做老师的懒惰不是。” “陛下,你觉得小秦学士这些话对吗?” 李世民面对李纲的发问,无言以对。 他能说不对吗,不能,因为秦琅这些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尤其是还拿出了儒家先贤孟子的故事来举例。 “陛下,今日你若跨过此门去找秦琅问罪,那么便不是父子之爱,而是在毒害太子与诸王,是害了他们。今日陛下若过此门,臣李纲只能与小秦学士一起请辞!” 李世民沉默良久。 魏征却在那道,“敢问李老,刚才这些可还有后续?我感觉这些三字一句,言简意赅,好像是专做来教导启蒙孩童学生的。” 李纲答道,“我也这样问了小秦学士,他说这是他接任崇贤馆学士后,正琢磨的一篇启蒙文章,名叫三字经,尚未成篇。” 李世民这时终于不再沉默,他先是对着李纲躬身一礼,感谢李纲的教导劝谏,然后道,“告诉秦琅,朕等他的三字经全篇,还有,崇贤馆以后就全权交给他主持了。” 说完,皇帝转身。 走了几步,又回头。 “传朕旨意,从今起,不论是太子还是诸王,不仅在崇贤馆内要礼拜老师,便是在馆外遇到,也须下车落马行礼。” “秦琅用心教授,朕心甚慰,特赏赐秦琅绢千匹,蜀中益州黄麻纸千贴。” “卫王泰罚俸一年。” “太子、卫王今日当值侍卫随从,皆杖责二十。” 说完,李世民带着百官又离开了崇贤馆。 第159章 一时装逼一时爽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崇贤门内,馆前。 李泰扭动着肥胖的身子,眼睛喷火一般盯着秦琅。 太子承乾依然抬头望天欣赏着旭日东升,长孙祥房遗爱杜荷等一干宰相王公子弟,则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心思站那罚站。 秦琅坐在小马札上,继续喝着茶。 裴行俭、李谦、李存孝等几十个陪读的则每人取了坐席,铺在门内青石板上。 秦琅看似淡定无比,其实内心慌的一批。 他承认自己刚才对承乾、李泰等人的强硬,其实是装出来的,一是想看下能不能借此甩脱了这差事,若是不能甩脱,那也想借机立个规矩,免的以后一群皇子王公子难以管教。 可当李纲来过,并对他的行为很赞赏,并亲自去堵崇贤门的时候,秦琅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演过了,更不该对李纲提三字经,现在好了,李纲认为他是个很正直又有才学的年轻人,堪为师表,甚至愿意为他豁出老脸去,秦琅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此时很期盼李世民出现,希望李世民大骂他一顿,甚至是给他些处罚,比如免官夺职,甚至去关他几天啥的都好啊。 可等了大半天,也没点动静。 难不成李纲面子这么大? 褚遂良出现了,他一脸古怪的来到秦琅面前。 “陛下来了,又走了,还赐千匹绢,一千贴黄麻纸。”说这话时,褚遂良很羡慕,一千贴黄麻纸,可远比千匹绢贵。大唐的书贵,纸也贵。 成都麻纸冠绝天下,浣花溪边,集中了上百家造纸坊,蜀纸是皇家贡品,更是朝廷的专用公务纸。此时纸类有麻纸、皮纸、竹纸、草纸、还魂纸等,其中麻纸中又有黄麻纸、白麻纸、桑麻纸、麻纹纸等。 黄麻纸最为上等,产量也少,一纸难求。 对于好书法的褚遂良来说,一千贴黄麻纸,足足五千张,太让人羡慕了。 麻纸空隙多,有利于墨汁的渗透,容易书写,纸质强韧,还利于保存。 普通的白纸一贴五十张,都最少五十钱,这种上等的黄麻纸,就更贵了。 秦琅却没在意这些黄麻纸,五千张黄麻纸也许在褚遂良眼里不得了,可他又不是那种好书画好书籍之人。 他听完李纲是如何劝走皇帝后,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让装逼让装逼,这下装砸了。现在看来崇贤馆学士不但甩不脱了,而且还被李世民认为做的非常优秀了。 他瞧了眼还在那里瞪着自己的小胖子李泰,无语问青天啊。 自己明明是将门子弟,不学无术啊,现在却坐死了这个东宫小学的校长位置了,造孽啊。 秦琅起身,走到李泰面前。 “是不是陛下来了,还不赶紧放了孤!”李泰大声道。 看着这跋扈模样,秦琅冷哼了一声,“褚直学士,来宣布一下陛下的谕旨!” 当褚遂良宣读皇帝的旨意后,李泰的嚣张不见了,只剩下了恐惧不安,脸都白了。 小样,跟我得瑟。 “给卫王泰解开!” 亲兵上前,解开卫王李泰手中的绳索。 “太子殿下,卫王殿下,还有诸位皇子、王子、公子们。” 秦琅目光扫过三十六名天子娇之。 “给我站好,列队整齐,五个一排,继续罚站,我没说解散,不许结束。” 承乾和李泰都被罚俸,还被口谕训斥,其余本来还想看热闹的王子公子们,一个个都蔫了,甚至有些畏惧的脸色发白。 说到底,也不过是群七八岁的孩童而已,当他们身边的侍卫随从都被赶走,而他们侍为依仗的家世身份也不管用的时候,于是他们开始害怕了。 秦琅懒得再理会这些人,今天倒是无意中立威了。 他转身面对着另外几十个学生,这些人家世身份就差远了,虽然也有一些是走秦琅后门进来的勋戚子弟,但也有一些士庶子弟代表,相比起来,他们就要老实的多。看到连太子都被罚站,卫王都被绑,哪个还敢不听话。 “大家都介绍下自己,李存孝,先来。” 李存孝起身上前,来到秦琅身边,先毕恭毕敬的对秦琅行了一礼,然后再面向同学们,也对同学们躬身一礼。 “我叫李存孝,家住平康坊,祖籍河东太原,今年七岁,我会骑马,喜欢射箭,还会弹六弦琴,今后请同学们多关照。” 说完,又躬身一礼,表现的谦谦君子风度。 秦琅满意的对他点头,让他回到座位。 “裴行俭,来。” “大家好,我叫裴行俭,绛州闻喜人,我是河东闻喜裴氏中眷房子弟,曾祖、家祖皆仕北周,家父讳上仁下基,前朝左光禄大夫,大将军,家兄行俨,前朝万人敌猛将。现住亲仁坊,在邦必闻,国朝名将的平章事、秦左卫是我义父,馆主秦学士是我义兄。” 秦琅崩着脸,“让自我介绍,是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现住哪里,有什么爱好等等,没有让显摆家世,父辈再大的勋绩,那也是父辈的,不是的,明白吗?” 裴行俭被训的低下脑袋,连称不敢。 “回去写一篇检讨,态度得诚恳,字数不得少于五百字,明天上课前交给我检查,通过后还要在课间向馆同学们朗读。” “是,义兄。” “这里是崇贤馆,叫我秦学士,或馆主,也可以叫校长,老师,但不得叫义兄。” “是,老师。” 有了李存孝和裴行俭这两个代表,其它学生们倒也明白这里不是炫耀身世的地方,就算炫,能炫的过门外的太子等人? 大家依次上前,很老实的自我介绍。 总共七十二名陪读生,基本上都是有来头的,虽比不得那三十六个不是皇子就是宰相王公子弟,但也多是士族名门或是边地豪强子弟了。 “存孝,过来。” 李存孝被秦琅再次叫了上来,秦琅指着他道,“从现在起,们就是崇贤馆学生,李存孝就是们的班长了,看到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了没有?回去后,让们家里照这样准备一套行头,一套月白麻衣,一双青布鞋,然后再准备一个书包,另备一个水壶,文房四宝备好,其余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带来,们小小年纪,没必要配什么蹀躞带,更没必要带什么钱袋金银,仆役随从也只能送到东宫门口,不得进来。” “我也不管们是七岁还是十岁,总之们都还是少年,因此这头发也要统一,总角聚两髦,头发洗干净,梳理成角便好。” “上学日,早上五更五点前到馆点名,不得迟到,至日落放学散馆归家,中间不得出馆门,早饭、午饭皆在馆中食堂用餐,不得外带食物点心。” “我现在给们每个人一块学牌,们佩在腰上,上面有们的学号,名字,以后出入都要凭牌,用餐时也要凭牌,就算上课时要如厕,也得举牌报告。” ······· 承乾和李泰、李宽、李恪、李佑五兄弟,与其它一群王公子弟排成一个方阵站在外面继续晒太阳,看着秦琅就在大门内给那些陪读训话,听着那些人自我介绍,甚至让他们展示点才艺,有人打拳有人背诗,有人弹琴的,还真让人有几分羡慕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也很想加入到那边去。 十八位直学士们都站的远远的殿廊下观看这一幕,秦琅这位馆长开学第一天,就弄的鸡飞狗跳的,结果却出人意料的还被李老称赞,还得陛下赏赐,这谁能料到呢。 其实很多人心里对秦琅是不服的,虽说崇贤馆十八直学士不论是名望还是官职,都不是能跟弘文馆十八学士比的,可好歹这些人也都是名儒大家,褚遂良这样的还算是年轻资历轻的了,秦琅一个十六岁学生成了他们的馆主,他们当然是不太服气的。 本以为今天闹这一出,秦琅得走人呢。 褚遂良心里老惦记着那些纸,一千贴就是五千张,是黄麻纸啊,这要是给自己,这得用多久。 听着同事们的议论,褚遂良倒想开了。 “们别看秦馆主年轻,可看他现在不是轻松的把太子等学生都弄的服服贴贴了?以后啊,我们教课也要轻松多了。” “这倒真是。” 也有人依然不服气,认为秦琅作风武断,对于这些年幼的学生们,哪能这样粗暴呢。 那边太子等三十六名学生一直在罚站,而另一边那七十二名陪读书倒是在那里玩游戏不亦乐乎。 转眼间便一个时辰过去了。 秦琅看看时间,该吃早饭了。 于是拍拍巴掌。 “所有人集合。” 他对承乾招了招手,“太子带大家也过来集合。” 承乾松口气,终于结束这该死的罚站了,腿都站酸了。 一群天之娇子赶紧过来。 “到早餐时间了,大家排好队,去食堂用早餐,我在这里宣布一下食堂用餐规矩,一,食不言,二,不许挑食浪费,打的饭菜必须吃完,三,吃完饭自己清洗餐具碗筷,打扫餐桌餐厅。” “因为今天早上甲班学生们部迟到,因此今天的餐桌餐厅,由甲班同学一起负责打扫清理。” “好,现在排队去食堂用餐!” 第160章 熬鹰 大唐很多衙门都有食堂,一般是给官员们准备午餐之用的,这顿工作餐也被称为廨食,是官府负责费用的,也算是官员们的一项福利。 皇帝也会给议事的宰相们准备工作餐,一般称为堂食,廊下食,规格挺高,菜式丰盛,除了宰相,一般官员是不敢吃这种廊下食的。 衙门里的廨食,其实也是一种餐会,每天午餐时,衙门各部门齐聚一堂,这个时候可以趁机汇报总结工作,分派任务等。 崇贤馆因为是新设,食堂也是全新的。 不过既然是太子的学习用餐之地,当然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今天第一餐午餐,吃的就很讲究,菜式丰盛,有荤有索,有面食也有米饭,还有稀饭、煎饼等,甚至奶酪、浆水也有。 秦琅看了眼后,很不满意。 也太过丰盛了,这样如何能够让这些皇子公子们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呢。 “全撤了,今天第一顿饭,就吃油茶,配一碗料包冲汤。” 负责食堂的厨师一脸为难,他为了今天这顿午餐,可是费尽心思,恨不得做出国宴标准来,谁料馆主一来嫌太丰盛。 “油茶?是现在外面给灾民们吃的那种炒面吗?”胖厨子问。 “没错,就是那种,就灾民们吃的早普通的那一种,不能是东西市卖的其它款式的,料包也得是最普通的。”秦琅答道。 “可是,可是据小的所知,那救济灾民的油茶,相当难吃。本身就是用杂粮甚至掺了糠麸啊,就算拿热水冲,也难以下咽,还不易消化。那个料包,听说里面都是些什么贝壳田螺甚至是虫子鱼骨粉,青粉包也都是用野草蔬菜磨的粉,能给这些贵人吃吗?” “有何不能?灾民能吃,贵人们就不能吃了?陛下让他们来这里进学,不是让他们来享福的,是让他们来学道理明经义懂世事的,这第一顿饭,就是要让他们体验下民间疾苦,百姓辛酸,知道外面的百姓,并不是整天大鱼大肉,五味佳肴的。” “小的实在不敢。” 秦琅冷冷的瞧着这厨子,“你若是不敢,那我现在就开革了你,我换个人上。” 胖厨子一脸为难,可最后见饭碗都要不保,只好狠下心来应下。 临时去平康坊秦家取来了灾民吃的油茶、料包,烧开的开水冲泡搅拌几下,然后便完成了,一点油腥味都没,甚至不论品相形状还是颜色,都非常的一般。 秦琅不仅把学生们的午餐撤了,改成了这些,连学士、直学士以及其它属官吏员们的,也全改成这个了。 几名直学士看着自己碗里的这玩意,实在没有半点食欲。一般来说,衙门食堂里的廨食还是不错的,甚至有人还会捎带点回家给妻儿吃。 “小秦学士,这能吃吗?” 秦琅瞧着这位白胡子老儒,“杨老,这怎么不能吃呢,之前长安城内百姓城外灾民,好多吃这个呢,都说是抗灾充饥的宝物,物美价廉,易饱耐饥,吃了后还能筋骨壮力气强精神好呢。” 承乾带头,排队进食堂,来到打餐处。 把碗伸过去,结果看到一陀黄糊糊,不由的直皱眉。 卫王李泰更是不满,“这玩意能吃吗?秦琅不会是贪污学馆钱财,克扣我等餐钱吧?” 李纲一身白袍进来,听到喧闹皱眉。 “三郎,这是怎么回事?” 秦琅简单一说。 李纲看了看那些糊糊,然后道,“给我来一份。” 姓杨的直学士赶紧道,“李少保你可不能吃这个,我之前还见食堂准备了丰盛的饭食,赶紧让厨子取来。 可李纲根本不领情。 “老夫觉得小秦学士说的对,咱们这里是学馆,除了教授经义知识,也得教学子们体验民间疾苦,不能教出一些五谷不分,韭菜麦苗都搞不清的学生来。” 李纲带头打了一碗油茶,然后选了份青粉料包汤,端到一边餐桌坐下开始吃。 老学士都如此了,那些直学士等馆中官员虽不满,也只好硬着头皮也各打了份。 秦琅自己也打了份,然后走到李纲身边坐下。 虽说眼下会餐时间,但大家却都还是按照官职地位选座,并没有谁冒失乱来。 学生和老师官员们更是泾渭分明。 李纲吃了几口,对秦琅道,“没想象中那么难吃,味道还可以。”说着,他还特意询问了一下其中包含的材料,秦琅倒是如实告之。 “按这样说,倒也都是些五谷杂粮等,医家角度来讲,确实有益身体。” “李老学识渊博,其实饮食一块,最关键的是营养均衡,否则偏食就会造成营养偏面,容易生病,比如食过精,食过味,食过腻,最容易发胖,得消渴症、脑卒中、风疾等。而如果只食素,也容易引发很多健康问题,所以最好的饮食方式还是营养全面,荤素搭配,尤其是不要暴饮暴食,过度进食,不然就超出身体所需,反成为身体的额外负担了。” 秦琅说的这些,其实在后世那都是健康常识了,但放在这个时代,却还是很领先的。李纲这样八十多岁的大儒,肯定也是懂一些保健知识的,否则也活不到这年纪,他果然对秦琅的话深以为然。 “饭食七分饱,穿衣三分寒,说的正是如此,想不到怀良你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对这些也如此精通,看来,果然是天纵之才,之前你的三字经也是令陛下极为赞叹呢,你有时间可要加紧琢磨一下,早日完篇,到时正好拿来做为馆中教材。” 李纲不懂得什么蛋白质啊,微量元素啊这些东西,但也深为赞同秦琅的营养均衡原则,更同意他让那些贵人们吃点苦,让他们懂得人间疾苦,酸甜苦辣。 身边没有了侍卫、随从、承乾得亲自打餐,他端着打好的一碗油茶,一碗鱼粉,回到坐位上,对着这些东西陷入沉思之中。 另外四个兄弟李宽李恪李泰李佑,也都打回来炒面和汤。 “这玩意真能吃?”李泰长的胖胖乎乎,自然是跟平时吃的好也爱吃有关,现在看着这玩意,怎么也不像能吃的。 承乾扭头瞧了眼上首位置的李纲和秦琅,那两位一边吃着油茶,一边不时还喝两口调料汤呢,挺惬意的模样。 李泰心怀恶意的猜测,“他们吃的肯定不是这玩意,这根本不是人吃的。” 汉王李恪倒是公正的道,“我看到两位馆主打餐,确实跟我们的一样都是一个桶里打出来的。” 燕王李佑低头吸了吸鼻子,“应当能吃吧。” 楚王李宽一早起来还没吃过,刚才站了一个时辰,早饿了,实在有些忍不住,“要不试试?也许只是不好看却好吃呢。” 拿起勺子挖起一团糊糊,犹豫了几下,还是送入嘴中,结果咂巴咂巴,不由皱眉。 “真难吃。” 这是最普通版的油茶,实际上是救灾用的,在面粉、小米粉、大豆粉之外,还加入了高粱、糜子、稻子,这几样材料还全都是连壳一起碾并不过筛子的,正宗的十足五谷杂粮,什么坚果啊细盐啊,都没有,只有粗盐,牛骨髓油、羊尾油这些好油也没,用的是猪油。 因此最后炒出来的油茶,确实很粗糙,要是冲搅的干点,那这糊糊还真有点拉嗓子难以下咽。对于灾民或普通百姓来说,在先前粮价大涨的情况下,能有这个实打实的五谷粮食吃,甚至还掺了盐在里面,那就是极好的了,还管他好不好吃,再不好吃,难道不比树皮草根要好吃,不比观音土吃了胀肚好? 李泰拿手指挖了一点点放入嘴中舔了几下,不由的感觉恶心,差点吐了。 这时李存孝手上戴了个红色袖章过来。 李泰瞧见袖章上写了值日生三个字,“何事?” “食堂规定,不得浪费粮食,必须光碗行动,每个人打的餐必须吃完。” 李泰看着碗里的这玩意,恼怒的冲着李存孝道,“你是谁家的?报出你阿爷名字来。” 李存孝道,“馆主不让学生们在馆里打父祖家族旗号。” “现在孤问你,你回答就是。” 李存孝便答道,“我阿爷就是秦馆主。” 李泰一愣。 承乾几个也都愣了。 “秦琅还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我是阿爷义子。” ······ 一刻钟后,秦琅和李纲都吃完了一碗油茶,李纲甚至还去打了半碗,这次特意冲稀了点,并且在喝完一小碗青粉汤后,又来了小碗鱼粉汤。 尝完后,还跟秦琅说,这鱼骨粉汤其实还不错。青粉汤甚至能当茶叶喝了。 等送走老学士,秦琅巡视餐厅,发现教职工们也吃的愁眉苦脸的,而学生们更是基本上没动几下筷子。 “三刻钟内必须用餐完毕,剩餐浪费的,罚打扫茅厕,中午留着你们继续吃。今天光碗不剩的,中午可享用正常的午餐。” 秦琅话一出,哀声一片。 可有了早上的前车之鉴,连小胖子卫王李泰,也不敢再公然对抗秦琅了,于是一个个只得对着那碗面糊糊捏着鼻子吞咽了。 “值日生李存孝,你来负责检查每个人的餐具,若是碗中还有剩余,不许下桌。记下名字,罚扫茅厕。” 这话一出,李泰赶紧把碗端起来,闭着眼睛伸出舌把碗舔干净。 看着这些家伙的模样,秦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 东宫,丽正殿。 李世民结束议事,回到后殿,他招来殿中少监王闿,向他打听崇贤馆今日的情况。 等听完,李世民面色有些难看。 “秦琅让太子他们吃的油茶和料粉,你可有带来?” “臣要了几份过来。” “拿上来,朕也要试试。” 结果等王闿把炒面和料粉冲开后,李世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简直是难以下咽啊。 “这个秦怀良,简直是乱弹琴!” 赶到的皇后长孙氏在试吃过后,又详细询问了配料后,反倒是赞扬有加,“陛下,臣妾倒以为怀良做的没错,崇贤馆这第一课啊,还上的真是极好,先立规矩,再让他们体验下疾苦,忆甚远思甜,陛下选三郎做崇贤馆学士,真没选错人呢。” “可这玩意也太难吃了。” “臣妾听闻,之前突厥兵临渭水,长安城下聚集大量灾民,秦家这油茶料粉可是深受灾民喜欢,救济了许多灾民呢。” “是吗?那朕再试试!”李民民听了,硬着头皮继续试吃,可吃了两口,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倒是长孙皇后,端着碗油茶,倒是品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第161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到午餐时间,承乾他们却有些畏惧食堂了,李泰打报告说肠胃不适,午餐不想吃。 结果秦琅叫来馆内的医生给他一番检查,得出并无不适之处,于是被秦琅直接拎出教室,强令到食堂排队打饭用餐。 原本以为中午又是那难以下咽的玩意儿,谁知中午换餐了。 小米粥、蒸饼,藠头炒鸡蛋,水煮羊肉,一个菘菜汤。 很简单的几样饭菜,任学生自选,但对于早上经历了一顿难忘黑料理的他们来说,这平时极普通的饭菜,现在却简直跟珍肴一样啊。 “水煮羊肉,我要水煮羊肉!”刚才还说肚子痛吃不下的李泰,这会却精神焕发,指着那桶水煮羊肉大叫不止。 同样胖胖的厨子看到小胖子李泰,好感油然而生,勺子一舀便挖了满满一勺,几乎是羊肉,还没什么骨头。 “再来点。” “殿下,秦馆主说每人只能打一勺先吃,若是不够,吃完可再添。” 大口喝粥,大口吃白面馒头,大口吃水煮羊肉,食堂里没有人说话,但进食的声音却很响亮,早上那餐吃的还不如没吃,每个人都觉得胃受了委屈,这会正奋力补偿呢。 褚遂良啃着一块羊骨,都快泪流满面了。 李纲喝着小米粥,就着藠头炒鸡子,吃相优雅。 “三郎,对于馆里的课程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吗?”李纲问,今天一上午,秦琅并没有让直学士们开始正式教课,第一堂课是班会课,让学生们自我介绍,和展示才艺。然后第二堂课则是分班,排座位,不是按家族父亲的地位,而是按学生的身高。 崇贤馆原定的课程表,秦琅看过,李世民钦定的,其实就是九经和六艺,九经便是朝廷科举考试时定下的儒家九本经典,前朝炀帝杨广时以明经科取士,定下九本儒家经书为考试书,唐承隋制,依然不变。 这九经便是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连同《易经》《书》《诗经》,合称九经。 六艺则是出自周礼,君子六艺,六种技能,礼、乐、射、御、书、数。 一直以来,古代贵族子弟受的教育其实大抵如此,以习儒经为主,并习练一些技艺。比如眼下大唐最高学府,国子监,下面就有好几个学院,如国子学、太学、四门学,还有算学、书学、律学,则是更加高级的专科,培养一些精通算数、法律、文字方面的人才。 而数百年来的那些士族门阀,长盛不衰一大重要原因,是他们有着强大的家学,比如荥阳郑氏、范阳卢氏等,他们的家学其实也主要是儒经,每家都会擅长儒家各经中的一两门,是其中专家级的成就,并代代相传,轻易不外传,并往往形成了经学领域中的一个新的学派分枝。 李纲发现秦琅似乎另有打算。 “李老,我接到陛下授任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崇贤馆设立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教授太子学业。” “教授学业,看似简单,却绝非易事啊。仅仅九经六礼,我以为不够。” 儒家经典多之又多,自然不止九经,其实历代尊崇的经学也是一直变化的,比如宋朝开始,四书五经的地位不断升高,但在隋唐之时,四书却还没有进入顶级经学之列。 另一方面,隋唐时的九经,跟宋明时代的经学,就算同是易经诗经,其实也是完不一样的,学经,不仅要学原经,还要学各时期圣人大贤们的解读注释版本。千百年的流传,导致各时代的经书原本都不一样,更别说各种注释版本层出不穷,释意完不同了。 当然,对秦琅来说,这其实都是旁枝细节,在他看来,现在的这九经,其实就是类似于哲学啊历史啊文学这几个方面的内容。 也就是儒家常讲的经、道,儒家向来是重道轻术的,讲思想讲道理讲境界,就是不讲技术不讲科学。 承乾才八岁,之前已经开过蒙了,但现在算是正式进学,要开始习经。 秦琅却觉得,未来的皇太子,一来就研究经书,并不是很合适。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学,只是说得慢慢来,比如开始先学点九经节选啊是可以的,但不能专注于此,得再学些其它的。 毕竟太子可是未来国君,又不是要成为一个经学专家。 后世小学都讲究素质教育了。 秦琅也不知道该教些什么,但也认为应当教孩子们的是学习的方法,思维的方式,年纪小的时候,就应当教杂一些,不能一来就搞专科研究。 不管是九经也好,还是四书五经,没必要深究硬学,就好比秦琅后世时反对什么小学奥数之类的一样。 “我觉得九经的课程安排过多,六艺的安排过少,另外九经六艺之外,我觉得应当再添加一些课程。” 李纲倒没为年轻人的大胆想法而惊讶,似乎这位小秦学士做什么,他都已经不会奇怪了。 “那觉得应当增加一些什么课程呢?” “暂时没想好,但我觉得若是能增加一门实践课不错。我认为,不能只是单一的知识传授方式,应当有多样化的实践学习,如探究,调查、访问、操作、服务、劳动等等,要强调学生的动手能力,强调亲历和体验。” 李纲侧耳聆听,认真思考。 “比如说今天大家午餐吃了这几样饭菜,我们可以教授学生们对粟谷、小麦、稻谷的认知、了解,带他们去麦田谷地,去了解庄稼的耕种,作物的生长,甚至是去看谷麦是如何碾磨加工,甚至是让他们参观饭菜的烹制过程等,也可以让学生做些庄稼的标本,让他们写一些观察心得。” “学生们学习六艺,学骑马学射箭学驾车,我们在此之余,也可以带他们了解马的种类,马的习性,马的喂养驯养方式,甚至是如何养马等,弓箭是如何打造出来的,马车是如何制作的········” 李纲点了点头,他听明白了秦琅想要表达的意思。 “李老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希望这些孩子从小就只学习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我想让他们更接地气一些,不与社会脱节,让他们知道一粒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明白一件衣服是怎么来的,明白普通的一天是如何过的,而不仅仅是学习儒经,他们也应当知道货殖,知道经济,了解民生等等。” “这些学生们个个天之娇子,太子将来会成为皇帝,那些王公子弟也会成为高官贵族,我不希望将来我的这些学生中,会有人跟晋惠帝一样,问出灾民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 “学史使人明智,学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经学使人庄重·······这些孩子将来会是大唐栋梁,所以更应当成为一个面的人。” 李纲想了想道,“三郎想问题很特别,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方向去,这是好事,可以好好琢磨思索一下。不过明日开始,可就要正式上课学经习艺了,这个可不能耽误。” 秦琅点了点头。 “学生明白,明日早餐,我打算继续如今早一样吃油茶面、料粉汤,李公当不会反对吧?” 李纲笑笑,“多吃点五谷杂粮,对身体有好处,尤其是这些小孩子,身体更应当多吸收多适应,总之学馆我就交给了,我还得管着詹事府那一块,不过以后早中饭我都会来这食堂用餐的,而且我打算让太子一府二坊三寺六率诸部都来这食堂用餐,不反对吧?” 秦琅赶紧拒绝。 “李老一人来当然没问题,若大家都来,这东宫属官可是上千人,我这哪招待的了,还会影响到馆生们。” “也是,那就让他们自在本衙会食。” 秦琅回到自己的后殿办公室,这里也是崇贤馆图书馆,藏有不少秘籍图书,秦琅拿着李世民的那个课程表,看了许久后,最后提笔在上面添加起来。 早上五更五点,点名,早操,奏秦王破阵乐,升大唐皇旗。 然后是早自习,诵经课,再一节讲经课。 接着吃早餐,早餐改为标准版油茶面和鱼骨粉汤,再配两个鸡蛋。 上午的课以经、算、书、乐为主,下午则习射、骑、御。 想了想,秦琅又提笔在课程一侧写下自然地理,社会实践、天文物理这三门课程。 丽正殿,李世民结束一天的政务之后,好不容易轻松一点。 承乾五兄弟背着书包回来,把馆主秦琅的要求告之长孙皇后。 “只能穿月白麻衣着布鞋?不得带护卫随从入馆?” “这是老师修订的课程表,说让交给家长过目。” 李世民接过,发现自己定下的课程外,秦琅又加了不少,什么天文物理,社会实践,自然地理的。 甚至还有一门体育课,包含了射箭、骑马、驾车,除这三项外,居然还添列了马球、蹴鞠、游泳、攀岩、跑步、步打球(锤丸高尔夫)、木射(保龄球),角力(摔跤),围棋、拔河,跳远,投标枪,掷铁球等。 李世民有些发愣。 怎么这个体育课,居然有这么多项目? 还有那个音乐课程,似乎排的也有点多啊,这么一来,九经的课程已经不足一半了啊。 李世民开始怀疑秦琅是不是又在瞎折腾了。 结果长孙皇后劝说道,“崇贤馆有李老坐镇,既然他都没作声,那陛下何不暂观其变,拭目以待呢?” “试玉要烧三日满啊,何不再等等。”长孙皇后不看其它,仅看今天承乾、青雀五兄弟回来后老实多了,便觉得秦琅这个馆主的折腾或许有好处,值得再看看。 “好吧,那朕就再等等看,倒要看看他秦三郎究竟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子来。” 第162章 发家致富程大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上皇派人来到平康坊,召秦琅去打麻将。自从秦琅献麻将后,太上皇就沉迷上瘾,每日都要搓上个几圈,还不时的召老臣裴寂、封德彝等前去。 这些举动,引得新皇心腹们猜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纷纷密奏皇帝,说太上皇这是借机往来心腹,要小心提防。 突厥大军才刚撤去,这个时候若是再宫廷生变,可就麻烦。 李世民于是加强了太极宫宿卫,出入只能经由玄武门,而玄武门重重守卫,裴寂等再想轻易出入太极宫,就算有太上皇的手令也轻易不得行了。 李渊找不到老伙计找牌,于是便发脾气,跟嫔妃宫人们打太没意思,没有人敢真赢太上皇的钱,不像裴寂等老臣,就算输那也输的有技术,而秦琅更是敢公然赢太上皇钱的人。 太上皇叫秦琅去打牌,还点名要秦琅带上程处默,并让秦琅再邀个搭子去。 程处默对于去陪太上皇打牌很积极,每次跟秦琅陪太上皇打牌不管输赢都有好处得,输了是皇帝或太上皇的,赢了是自己的,打几次牌,他赢的跟赏赐的加起来都有一千多贯,这让他在渭北成功置办了一个田庄,虽然也就个小庄子,可这是他程处默私人名下的产业,个人小金库,对于才不满二十的程家大郎来说,有了这个小庄子小金库后,自己今后可就自由多了,不必处处受家里管制。 程处默今天正好不当值,一听说去打牌,马上就赶到了平康坊,“谢谢兄弟记得哥哥呢,一会赢了钱,哥哥分一份。” 秦琅很鄙夷程处默,牌技臭的很,估计太上皇就是看中他牌技臭才让叫他的。 “三郎,这个收下。” 说着程大郎居然掏出一张纸来。 “这啥?” 秦琅打量,发现这是一张质地很好的麻纸,上面写着西市街东沈铺几个字,后面又还有一行字,程大郎存钱三百千等小字,另外还盖了数枚印章。 “这是存帖,我在西市沈家金银铺里存了三百贯钱,拿上这张存纸,另外还有这个印章过去,便可以支取,不过最好是十天之内去取出来,我只付到十天后的保管费,过期可是还要另交保管费的。” “我知道这是金银铺里的存单,我是问这三百贯钱是什么意思?” 程处默呵呵一笑,“是这样的,发明的这麻将牌确实挺有意思的,如今长安可是挺风行的,都以为时尚,所以呢我就找了几个往来安州交趾的象牙商人,以及一家雕刻铺子,制作象牙麻将牌,然后出售。” 说到这里,这家伙有几分得意的道,“也知道哥哥我向来人脉宽广,哪都吃的香,因此我这象牙牌可是声名远扬,极受欢迎,虽说现在长安也有不少跟风制象牙牌的,但他们的都没有我的这程牌名气大,我这用料又足,皆是上等好料,纯正象牙牌,手感好,高档,都供不应求呢。” 按程处默说的,他自跟秦琅第一次陪太上皇打麻将后,回去便找人自制了一副,一开始是拿回去跟兄弟们练习,准备涨涨技术,好增长牌艺的,谁知道后来被程咬金发现了,一开始被揍了一顿,后来听说他跟着秦琅陪太上皇打这牌,虽输了八百金,可转眼皇帝赏赐了千金后,老程呵呵笑着没收了麻将牌,然后让他再做一副继续练习牌技。 没两天,老程又来抢走了他刚做好的牌技,说是要拿去送给老伙计们,程处默无奈之下,只好找人多订了几副,因为跟相熟的兄弟们吹嘘了几句,于是大家也想玩玩这新鲜棋牌,然后处默开始只收本钱,再后来发现求取者甚多,好多根本不熟,于是干脆便搞起了买卖。 他不过是找材料找铺子加工,但程牌的名声在长安贵族中已经打响,居然供不应求,于是居然还挺赚钱的。 “看来没少赚啊?” 秦琅看着这张三百贯的存单,程处默呵呵道,“也没赚啥,就是点零花钱,不过哥哥不是想着这牌是发明的嘛,所以特意孝敬来了。” “老实说,赚了多少?” “也没多少。” “多少?” “五百贯。” “赚五百,分我三百?” “六百。” “呵呵。” “其实就八百。” “嗯哼。” “好吧好吧,我实话实说,总共就赚了一千贯多一点点,兄弟我还整天东奔西走的,也是点辛苦钱,要不,我再给二百贯,不过得过段时间,我的那份八百贯我都已经拿去渭北白渠买了庄子了。” 秦琅哈哈一笑,把存单还给他,“能想到用这个赚钱,还能赚到上千贯,这是的本事,虽说更多是碰巧,但也是运气嘛。钱赚了收下就好,真要感谢,哪天请哥哥去喝顿酒就好了,哪还能分这钱,没名目嘛。” 程处默有些汗颜,刚才还存了点小心思,舍不得如实相告利润,谁料人家秦三郎根本瞧不上这点钱。 “三郎,这买卖算咱们兄弟一起的,二一添作五,回头我把的那份都给送来。” “真没必要,兄弟之间用不着这般客气见外。这也只是赚点零花钱而已,收好吧。”秦琅把那张存单再次塞到处默手里。 “在沈家铺子存这三百贯钱,保管费多少?” “千钱收五十文。” “什么?” 秦琅都差点喊抢劫了,程处默这笔钱不过是在沈家金银铺子里存十天,居然他们不但不给利息就算了,还要收百分之五的保管费,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三百贯存十天,居然就能到手一万五千钱,这比铸钱还要快啊。 可程处默却还替那沈家铺子说话呢,“西市金银行有金银铺子一百多家,街西沈家铺子名声极大,信用良好,故此存钱到他家是最值得放心无忧的。”按老程说的,沈家铺子跟许多金银铺子一样,经营的业务主要就是金银加工,比如制作首饰啊,金银的融铸,铸成金锭金铤等,他们家的金子上打出的沈家铺子印记后,是深得信赖的,不论是成色还是重量,都绝不会错。 另外他们也会经营一些如金银铜绢的兑换、保管,甚至是放贷的业务。 但保管不但没有存款利息,还要付保管费。 有名的铺子保管费要高,但更安些,不少商人们愿意把钱放到他们那里保管,这样既安又方便。 可秦琅却觉得这是在抢劫。 “沈家铺子可是极有名的,他们在洛阳也还有分铺,两地存入的钱,皆可在另一地凭贴单和凭证一起支取,不过费用可就高多了,千文收取一百文费用。” 想不到沈家还已经有了异地兑取的业务了,只是这业务费真高啊,百分之十,牛。 “赶紧去把钱取出来吧,这保管费也太高了。” “其实我也不想存那的,可是现在做这点小买卖,往来钱帛不少,放家里又不太放心,放外面又不安,所以只好放到金银铺里,顺便把各处收来的钱帛、金、银等在那兑一遍。” 秦琅听他说到放家里不安的时候,马上想到程咬金抢儿子钱的场面,于是不由的笑的肚子疼,这老程家真有意思。 “听这么一说,哥哥也都想做个买卖了。” “三郎也想做麻将?” 秦琅不屑,那点三瓜两枣的他才没有意思呢,他看中的是这金银铺业务的吸金抢钱能力啊。 他琢磨着自己倒还真可以试着也开一家,不过不开金银铺,打制金银首饰这个就没必要去做了,要做就只做金融,吸收存款然后放贷,兼营点金银钱绢汇总什么的,等将来做大点,还可以在洛阳啊、扬州、幽州、太原、江陵等地再发展些分号,搞搞飞钱业务,玩异地兑付。 这年头存钱还要保管费,他若是敢给利息,还怕吸收不到存款吗,到时拿别人的钱来放贷,赚利息差,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老程想拉尉迟恭家的傻儿子尉迟宝琪一起去打牌,不过秦琅没同意。尉迟宝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比程处默还过份,带他去,李渊能玩的尽兴? 秦琅先去了趟东宫,求见了李世民,禀报说太上皇传手令让他入宫陪打麻将。李世民对秦琅的请示很满意,给予了批准,还说尽量陪太上皇高兴些。 “别总想着赢钱,尽管输,输多少我来出。”李世民道。 “陛下,光输钱可就没意思了,太上皇也不能尽兴啊,请陛下放心,臣会把握好尺度的,定让太上皇高兴。” 李世民于是转而提起了崇贤馆,“那什么油茶、料包真难吃。” 秦琅马上会意的表示,“臣打算调整一下,以后逢五逢十日,才在早上吃油茶和汤包,并且是改进型的营养版,只含面粉、小米、大豆和羊油,并适量添加点细盐和茴香,不含糠皮等。至于这种简单版的,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日吃,以提醒学生们的不忘根本。” “可以,那平时吃什么?” “平时早餐就吃小米粥、蒸饼、煮鸡子,羊肉汤等,尽量营养面丰富均衡。” 李世民对此挺满意,“以后多注意点方式方法,青雀怎么说也是丽质兄长。” “臣谨记!” 第164章 妄揣圣意律当诛 本来说好打四圈,结果李渊兴致不减,最后硬拉着秦琅他们打了八大圈,差不多在两仪殿打了一天。 连午饭都是在两仪殿中吃的御膳,吃完了就被李渊拉着继续打。 李渊赢了哈哈大笑,输了就骂,自摸的时候牌拍的震天响,点炮后就气的扔牌,有如一个老小孩一样,可无论是长孙皇后还是秦琅,都只是微微笑着陪他,程处默则全程充当牌搭子,没什么存在感。 承乾和青雀看了会,倒是很快学会了,青雀甚至成了一个小奸细,屡屡来偷看秦琅的牌向李渊报牌,李渊也乐此不彼,倒是承乾还算忠厚点,只是老实坐李渊后面,默默的为李渊计算牌,给李渊提醒。 李渊多了两个参谋军师之后,点炮倒是少了,可自摸的次数也少了。 八大圈下来,李渊今天又输光了筹码。 今天最大的赢家依然是秦琅,一吃三。 太上皇输了八百多,长孙皇后和程处默各输了百余,秦琅独赚一千多金开元。 李渊虽然点炮放铳的时候骂骂咧咧,不过给钱的时候倒是十分痛快,召来内侍赵雍,让他取金子来。 金灿灿的开元金币被李渊一把把的抓着扔到桌上,“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下次,下次有时间再来陪朕打,下次朕一定能赢回来。” 李渊还给孙儿孙女们每人各抓了几把金开元,引的三个小家伙笑嘻嘻。 离开前,李渊把秦琅招到面前。 “我听说你小子现在是崇贤馆学士?刚听说时,我还觉得二郎乱弹琴,你小子有何资格当崇贤馆学士?不过我今早听说你在崇学馆绑青雀训承乾,还让他们吃那些灾民吃的糊糊,把这些小子一个个训的服服贴贴的,我倒觉得二郎意外选对人了。” “臣也只是被赶鸭子上架,确实是乱弹琴而已。” “也许吧,但你这样的崇贤馆学士,比李纲那个老不死的好多了,当初朕选李纲做大郎的老师,看中他耿直忠厚,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可是现在想来,当时朕错了,他确实耿直忠厚,可大郎手下也正是多了这些正直的迂腐的人,才最后连命都丢了,若是大郎手底下多点杜淹、房玄龄、长孙无忌这样狠辣的人,胜的肯定就是他了。你这小浑蛋挺好的,年轻有冲劲,无学有术,干事不按常理来,太子承乾还年幼,他身边不会缺李纲这样正直的臣子,但最缺的还是你这样的人,但愿意你能够好好教导下承乾,让我大唐的太子能够守稳储君之位吧。” 李渊一番话,有感而发,发自肺腑。 “说实话,二郎这次退突厥的方法,真是出乎朕的意料。朕原以为,他放突厥到长安城下,是要跟突厥在长安城下决战,也早认定他就算能赢,也是惨胜。大唐的江山社稷,会因此动摇,天下将又要乱起。” “可想不到,他不费一兵不卒,就退了突厥大军。他能够九骑临渭桥,凭言语退敌,没有选择以往那样以武力以战事取胜,让人意外,结果更让人惊喜。他曾说要让我做他的见证者,现在朕确实见证到了他的第一次胜利,朕很欣慰。你告诉二郎,朕为他自豪。” 李渊最后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通过秦琅转告李世民。 “大唐朕已经交给二郎了,现在我退下来当太上皇,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想偶尔还能见见那些老伙计们,能跟他们下下棋打打牌弹弹琴喝喝酒,若是二郎不再让他们入宫来,那朕就真的太孤单了。” 秦琅瞧着满脸褶子的李渊,“陛下半生辛苦,如今何不干脆纵享清福,后宫佳丽三千,六宫粉黛竞艳。” 李渊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那你就让二郎给我选些佳丽美人来,朕想要各样的都挑点,什么西域波斯大胸胡姬,拂菻金发碧眼胡女,新罗婢、突厥女、高句丽女、昆伦女等等。” 秦琅想不到李渊倒是挺开放的,一下子玩的这么猛。 这是要集邮么? “太上皇,那后宫到时岂不会有无数混血的皇子?” 李渊道,“华夷之辩千年,但血统向来不是华夷的区分条件,否则真要这样算,那我李渊建立的这大唐,就该算是鲜卑唐朝,如那北魏拓跋朝一样了。” “太上皇教训的是。” 当秦琅送长孙皇后与太子等回到东宫后,去见了李世民,把李渊的话转告。 “太上皇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想起女色来了?” 秦琅道,“人总得有点生活方向,不管是酒气财色还是权势地位,总得有个努力的方向目标,否则就会迷茫。” 李世民一听说李渊迷茫了,赶紧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不要张扬,你到镇抚司部署下任务,秘密任务,尽量满足太上皇的要求,但所有秀女必须得严格筛选。” 至于李渊想让李世民放开宫禁,多让裴寂等人入宫去陪他,李世民却还是有所担忧,他怕如长孙无忌等说的一样,李渊会借机与这些老臣谋划什么。 “怀良,裴寂这个老东西,自六月初四日以来,朕对待他不薄,给他加封司空,他一子为魏国公世子,一子封河东郡公,他一女为亲王妃,一子又尚长公主,这等恩宠,可他却始终不肯退位让贤,如今在朝堂上还总是指手划脚,甚至对朕与诸位宰相参政们的政策,总是反对阻挠。” 李世民越说越气,“朕想把这老东西赶出长安,你领镇抚司替朕好好查一查裴寂。” 秦琅心里明白,这个所谓的好好查一查,其实就是要搞裴寂了,有问题要查出问题来,没问题制造问题也要查,当然,如裴寂这样的重臣,真要查,肯定一百个问题都找的出来。 “陛下,现在查吗?裴司空可是武德第一功臣,太上皇的老伙计啊。” “正因此,朕才要查他,朕已经受不了这老家伙的屡屡干政了。” 李世民给过裴寂机会,让他体面的退出,可现在这家伙虽然不再是宰相了,但挂着个司空衔,依然在干政,尤其他在尚书省很有影响力,有许多旧部,再加上经常出入太极宫见太上皇,这让李世民无法容忍。 他不能容忍一个已经不是宰相的武德宰相,还对新朝指手划脚。 “陛下,崇贤馆刚开学,臣怕分身乏术。” 李世民却道,“崇贤馆日常有十八直学士教学,你有什么分身乏术的,馆内日常你不在时,就交给褚遂良负责代理,再说让你办这案子,也只是让他牵头,具体事务自然有镇抚司下面的人员去办。”这个案子,李世民还是想交给心腹的秦琅来办,交给其它人不放心。 “臣请陛下示下,该从哪里着手?”秦琅见推无可推,也只好接下。 李世民吐出三个字,“刘文静!” 看来李世民确实有备而来,早就想搞裴寂了,连下手方向都选好了。 刘文静,这位可是李渊起兵之初的左膀右臂之一,与裴寂并为大唐开国宰相,但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而且还是亲突厥那边的。后来刘文静与裴寂争位不和,李渊便找了个机会,诬刘文静谋反,然后把他杀了,虽然他曾赐给刘文静免死金牌,可免两死,但还是一死都没免就被杀了。 当年杀刘文静,不是他跟裴寂争位,而是李世民当时势力发展太快,已经威胁到太子储位,甚至有些动摇李渊的威望,于是李渊果断的杀掉了刘文静,算是给了李世民一个狠狠的警告,并斩断了他与突厥方面一个重要的联络人。 对于刘文静的死,李世民其实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直到今天,他才说出刘文静的名字,无疑是要为刘文静平反了。而刘文静被杀一案,牵涉裴寂最多,只要平反此案,那么裴寂必被牵连其中,到时以翻案为由,找出裴寂的问题来清算,就名正言顺了。 秦琼上次想尽办法,想让秦琅从镇抚司中脱身,可现在看来,秦琼的打算是落空了,李世民并不会轻易的放走秦琅这个好用的心腹。秦琅为他一手建立起了镇抚司,为他办了几件大事,李世民心里很清楚。 秦王府心腹大将之子,又是自己的女婿,年轻有冲劲还有谋略,这样适合的人选换谁啊。 “此事办成,朕给你赏赐良田百顷。”李世民许诺。 秦琅心里想,你倒是好算计。裴寂做为武德第一功臣,李渊的老伙计,不说本身就是名门士族出身,仅被李渊赏赐过的田地就有不下两千顷,钱帛奴隶无数。 以现在朝廷的那点可怜的财税收入来说,裴寂的家产还真是非常诱人的。 弄垮裴寂,从中拿出百顷给秦琅,虽不说九牛一毛,但也就是百中一二而已。 大头,肯定还是落到李世民手里的。 “臣向陛下荐举许长史接任镇抚司丞一职,许长史做事兢兢业业,十分勤恳忠心。” 李世民哼了一声,“你镇抚司里的马周是个大才,朕要重用。不过许敬宗嘛,这人虽然有才,可喜欢揣测圣意曲意迎合,大不敬。” 秦琅终于明白许敬宗这么上窜下跳有功名心的人,会在玄武门之变后很快被贬黜了,李世民说的很清楚了,他喜欢揣测君王之心。这对于皇帝来说,当然是极大的忌讳,你做臣子的你就做好你的本份,该说就说该做就做,结果你事事要先猜测皇帝的心思想法,处处去迎合皇帝,那你就是大不敬了,皇帝的心思岂能让你猜测? 李世民又不是杨广那种喜欢迎合的皇帝,所以他在发现许敬宗的行为之后,马上就将他狠狠的贬谪到了镇抚司当个长史,就是要杀鸡给猴看。 犯了这么大一个忌讳,看来老许这是上了黑名单了,想要再次受重用,估计难了。原本还想把镇抚司交到他手上,自己好脱身,看来也是想错了。 “朕知道你小子聪明,但希望你不要犯跟许敬宗一样的错误,君王之心岂可揣测猜度,更不可曲意迎合,好好做自己的事,明白?”李世民盯着秦琅提醒他。 “臣谨记!” 第163章 后宫三千太上皇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有空也记得来陪陪长乐!” 李世民低下头批示奏章,一边说道。 李丽质已经晋封为长乐郡公主,宠爱公主的李世民还给她又增添了两千户食邑,五千亩永业田。 朝廷现在经常说缺钱,可李世民在赏赐功臣心腹,赏赐皇子公主们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大方,让秦琅都觉得不免有些过份了。据说魏征又因为长乐食邑的事情,跟皇帝打了几次口水仗,每次都不落下风,可李世民虽然喷不过他,却每次都会脚踹御案甩袖而遁,让魏征也无可奈何。 “臣想请皇后娘娘去太极宫一起陪太上皇打会麻将。” “带上丽质,顺便带上承乾和青雀!” 李世民的眼里,似乎只有这三个嫡出子女一样,丝毫没提其它庶出子女。 他批完一本折子,又拿起一份,却是皱眉。 “李靖发来急奏,欲在朔方阻击颉利北归,以为如何?” 秦琅正准备走,没料到他还问这么个问题。 “陛下,这是军国大事,轮不到臣说话。” “的镇抚使朕也没免去,朕问就答。” 秦琅想都没想便答道,“陛下,臣以为人得言而有信,朝廷更得言而有信,渭桥上宰白马为盟才没几天呢。” 李世民皱眉,“想说朕不守信?” “臣不是这意思,是说无信不立。” “那不就还是这个意思,朕只是在考虑李靖提出的建议,李靖说侦知突厥各部不和,互相猜忌,且诸部粮草不继,若是这个时候在其北归之时袭击,并能收到奇效。若是找到机会各个击破,制造慌乱,那几十万突厥人马便可能一朝崩溃,一直压在我大唐头顶的这些突厥狼,也就将不再为患,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世民呼吸有些粗重,看来他确实心动了。 “陛下,臣只知道不打无准备之仗,突厥现在确实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也确实粮草不多,但并没到粮尽草绝的地步,颉利和突利等也没开始内战。我们刚互盟结誓,也没有再打大仗的准备,这个时候勤王军也正在陆续撤回,若是李靖在朔方突然开打,不仅是颉利等没准备,其实我大唐一样没准备。” “更何况,臣读兵书,有句话叫,归师勿遏!” “可李靖说可击其惰归!” “陛下,李将军打仗确实了得,臣只是想提醒陛下,李将军用兵,向来善用险,好用奇,这其实是很危险的赌博行为,若是一般情况下,臣也相信李靖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但是眼下,大唐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本钱去赌这一下。” “就算李将军在朔方能斩获甚众,可李将军在灵盐就算集结所有兵马,也不超过五万之人,还要派后留守盐灵,他能出动之精锐又能有多少?就算他伏击成功,他又能歼灭多少突厥军?” “斩蛇不死,后患无穷啊,如果没有把握歼敌人,或彻底重创突厥人,那么臣以为这仗还是不打完好,不如静下心来,安心发展几年,待到我们准备好后,到时再出兵北伐不迟。打仗,还应当多用正兵,打有准备之仗,最好是掌握战争的主动权,现在这种情况,着实称不上准备好了。” 秦琅一番话,没有从战术角度分析,而是以大局角度来分析。 李世民本来激动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是啊,好不容易才暂时平息了战火,不就是为了能够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以获得更多的战争胜算吗,要不然,何必等到现在突厥退了才打,那干脆在颉利等到长安城下时就决战好了。 现在打,不但错失了好时机,而且还会落个无信之名。 “说的对,朕一时冲动了。” 李世民一高兴,又要赏赐秦琅,说要赏赐绢五百匹。 秦琅赶紧道,“陛下,这些只是臣的本职,当不得此赏,况且臣已经备受荣宠,若再这般受赏,其实也过了。百官们看不过,国库也吃不消啊。” “哈哈哈,小子,越来越有长进了,好了,那就不赏钱帛了。”李世民直接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镇纸,“檀木镇纸,就赏了。” 秦琅无奈接下,老这样受赏,真容易受人妒忌的。 丽正殿。 长孙皇后看到秦琅,直接向他询问三字经完篇。 秦琅只推说尚未完成,但在皇后的追问下,还是只好又诵了一小段,三字经秦琅记的不算,这些天他在努力的回忆中,不过因为三字经里有一些唐朝甚至五代等内容,他得要筛选删除,否则一不小心出来个典故历史,是未来发生的,那不就麻烦了。 甚至原文里,可是连唐朝多少个皇帝二百来年历史都有说的,这些若是说出来,那就有逆反之罪了。 长孙氏还是挺喜欢秦琅这个女婿的,现在对他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以前觉得这孩子勇猛果敢,而现在则是睿智多虑。 李丽质倒还是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见到他就问礼物,好在秦琅有备而来,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副画,自己亲手画的,简单人物画,甚至带点动漫风,画中的李丽质可爱无比,楚楚动人。 长乐一拿到就目不转睛,爱不释手了。 “这是三郎画的吗?” “嗯,今日早上起来后,想到要来见公主,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公主的可爱模样,于是赶紧拿起笔,把这些可爱画在纸上。” 这甜蜜的语言惹的长乐银铃般的欢笑不已,连一边的长孙皇后听到这甜蜜的小情话,都感觉好甜蜜,真是油嘴滑舌呢,以前倒没发现他这一面。 不过当看到女儿献宝似的把那画捧到眼前时,长孙还真是眼前一亮,感觉十分惊艳。 做为前朝大将军之女,也是名门之后,虽说她几岁时就被异母兄长们把她和母亲哥哥赶出家门,被迫寄居在舅父家,但母亲高氏也是王族之后,因此长孙其实也是既能写诗做赋,又能琴棋歌舞,甚至做为将门之女,鲜卑女性,还会骑马射箭。 玄武门当天,她便披甲持弓,甚至射落数名欲攀墙攻入王府的宫府兵。 只是这副画,不同于她以前学习和了解过的任何画派。 看似简单,但却又极为传神,尤其是这种可爱的感觉跃然纸上,真让人喜欢不已。 “三郎这画,好奇特。” “不是普通丹青油墨技法,不过也只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大家台面的。”秦琅倒有自知之明,画像做为一种艺术,讲究很多,他这种画顶多就是有点技巧,但艺术层面一般般,放在后世,甚至会被那些艺术家们称为是工人画,不入流。 可放在这时代,长孙还是觉得很了得,这简直是开创门派的画法啊。 “三郎哥哥,可以教我画吗?” “好啊,有空时可以教。” 长乐欢喜不已,“母后,这画我要请最好的工匠给我裱起来。” 太子承乾和卫王青雀进来,看到的是秦琅跟他们母后、妹妹那融洽欢乐的相处一幕,不由的心里泛酸,尤其是李泰,昨天被秦琅折腾的一幕幕还没忘记呢。 秦琅请得他们移驾太极宫。 宫门前带上早已等候多时的程处默,通过玄武门时,玄武门守将已经换成了李君羡,这位也是瓦岗出身的,过去曾是秦琼部下,对秦琅很亲切的点了点头。 两仪殿里。 曾经热闹的内朝金殿,如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李渊独自抱着秦琅送他的吉它,在那里独自弹唱着,自弹自唱,唱的就是秦琅唱过的那首平凡之路。 这首大异此时曲风的小调,在太上皇的嘴里唱出了一种莫名的心酸落魄之感。 太上皇连冠都没戴,光着个脑袋,露出花白的头发。 看到秦琅他们来了,只是点了下头。 “太上皇,今天打几圈?”秦琅笑呵呵的问。 李渊停下琴,“我打几圈都可以。” 秦琅道,“八十八番封顶,一番一个金开元,打四圈如何?” “怎么,小子怕输?上次可是一把糊了黄金千两啊。” “臣相信陛下最近肯定牌技大进,可不敢玩大的。” 李渊被秦琅几句话哄的十分高兴,一扫颓废之色,那边丽质则把秦琅给她副的像拿出来,李渊看了也连声称好。 承乾与李泰都上来问好。 李渊看到这两个孩子叹气,“老二老三都后继有人,可老大老四却香火断继无人承嗣。” 长孙皇后马上接上话头,“臣妾回去,定向二郎进谏,请二郎从宗室中为大郎和四郎挑选合适者过继名下,继嗣香火。” 李渊难得冲着长孙氏笑了下,“好,好。” 麻将摆好,四人上桌。 哗啦啦的麻将又响了起来,李渊精神焕发。 对于这位太上皇来说,人生还没过六十,但似乎已经只是行尸走肉了,他现在是儿子的囚徒,太极宫这座华丽辉煌的宫殿,是世上最大的监狱。 他的余生也许还很长,可他已经不知道余生该做什么了。 似乎,除了打打麻将,弹弹琴,已经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了。 人还活着,心却已经死在了六月初四日。 第165章 妖僧法雅和辩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原阳化寺内。 秦琅一身白袍到来,衙前的镇抚司守卫看到顶头上司到来,连忙上前出迎。虽然秦琅授任崇贤馆学士后,已经有段时间不来衙中,衙中事务也交与长史许敬宗代为主持,可他在司里的地位威望无人可及,更无人可代。 不说他是建司之人,仅是前段时间突厥来袭,京畿粮价应声而涨,粮食有价无市,人心慌慌之际,秦琅这个上司给大家打开司里小金库发放钱粮,让司里兄弟们家家粮仓积满,安心无忧,仅此就足够让秦琅深得大家爱戴了。 “三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太子之师。”守卫的军官独孤燕云笑着请安。 “太子之师可不敢当,不过是帮着处理下馆务而已,最近可还好,许长史在衙否?” “职下很好,许长史此刻在衙。”独孤笑着将秦琅迎入衙中,一路小跑,恭敬无比。 一入衙门,司里上上下下,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又或是差役们,无不叉手见礼,上前问好。 径直去了许敬宗的值房,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刘九正跟许敬宗发牢骚,许敬宗在那好言相劝呢。 秦琅咳嗽两声。 刘九窜出屋来,面带惊喜,“三郎怎么来了?” 许敬宗看到秦琅,面上虽带笑容,可眼里却有几分打量意味,甚至隐带不满。 秦琅一眼看破许敬宗这是怕自己回来,又夺了他的权,当下直接走到许敬宗房中,在主位坐下。 “老许啊,昨日我面圣之时,跟陛下举荐任镇抚司丞之事,可陛下未允。” 仅陛下未允四个字,就让许敬宗不由的面色大变,脸色松垮。 “我也不知道先前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但明显陛下气还未消呢,老许就委屈一下,在这司里暂先委屈多做两年长史吧。” 许敬宗讪讪的叉手,“谢三郎替某美言。” 看许敬宗又老实低调了起来,秦琅大为满意。 “把司里兄弟们叫过来开个会,有重要任务。” 一听重要任务几个字,刘九倒是来了劲,“是啥重要任务?自许长史主持司务后,咱们司整天无聊透顶,偏偏还屁事规矩多,整天点卯开会的,又开不出个鸟毛来。” 许敬宗张了张嘴,见秦琅在那,又只好闭嘴了。 刘九瞧了眼许敬宗,“许长史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大家来开会啊,不是最喜欢开会嘛,我跟三郎好些天没见面,正好先聊会。” 明明是下僚,倒弄的跟上司一样,可许敬宗刚被秦琅几个字弄的心灰意冷,此时也没心计较了。 等许敬宗出去了,秦琅提醒刘九,“许长史不说日常代掌司务,就算是品阶也在之上,不可对他无礼。” “他算个屁,这司里弟兄们只认做老大。” 秦琅无奈,“老许现在只是走点背运,可人家毕竟是潜邸旧臣,还是十八学士之一,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而且他是文臣不是武职,这些人可是最为记恨的,不像咱们这些人,口无遮拦,但谁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刘九依然是那鸟样,“怕他个鸟!” 见此,秦琅也无话可说了。 等魏昶、赵安、张诚等一众人都到来后,秦琅也便正式把此次的秘密任务下达。 “大总持寺的法雅,三天之内,我要掌握他所有的信息,不但是眼下行踪,就是过去的经历也都要挖出来,哪怕是他怀在娘胎时的消息也要给我挖掘汇总,务必详细。” 魏昶捏着下巴,疑惑不已,“法雅可是长安有名的大师,先前更是深受太上皇和息灵王的宠信,经常得以出入太极宫和东宫的,前年,突厥犯边,法雅还集结长安千僧,要成立僧军去打突厥呢,引得太上皇极为喜悦,当时大总持寺的智实因为反对,还被陛下裭夺法服,驱除出寺呢。” 掌管诏狱的赵安也说这个法雅在长安名头极大,不但常出入宫廷,而且长安的勋戚宰相府第也是出入自由,深受上流社会的追捧。 秦琅呵呵冷笑两声,“一个和尚不好好的在寺里吃斋念佛修行,却整天东窜西跳,犹如倡优,说这种和尚能是好和尚吗?” 刘九道,“要动他?” “我可不管他是什么高僧神僧圣僧,但只要触犯刑律,那也一样难逃制裁。” 刘九顿时来了精神,“娘的,我早就看那些秃驴们不爽了,一个个装什么圣僧大师,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只会招摇撞骗,什么佛门圣地,反倒多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多说无益,拿到证据才行。”秦琅道。 “直接去拿人,三木之下,还怕不招?”刘九道。 “别这么粗鲁,也说这人关系广,所以我们办案更得讲究证据,得铁证,明白吗?要无懈可击,任谁也找不出半点差漏来。” 镇抚使亲自定下目标,各校署立即围绕展开工作。 魏昶和林三都把自己的大网撒了下去,无数人手上街,许多暗桩眼线也都被激活。 大总持寺更是被天十二时辰严密布控监视,法雅无论在哪,都保证他天处于镇抚司的耳目监视之下。 档案房,正在不断的整理收纳关于法雅的各种档案情报。 法雅这种人,是经不起查的,随便查一下,就找到无数的罪名,不过秦琅没急,他要求对每一条罪名都要有足够经的起推敲的证据稳固。 这次法雅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要钓的是裴寂,只是他没急,就这样一点点挖,最后挖到裴寂身上时才是无懈可击。 三天后,秦琅带着刘九、魏昶、林三还有许敬宗、秦用、阿黄等一众司里骨干,来到了大总持寺。 长安西南和平、永阳二坊,东半部皆为大总持寺,占地足足九百亩之多。 站在寺门前,不禁会让人疑惑,这京师长安城中,佛家居然能有如此力量,哪怕因为太上皇退位前的一道抵制佛道的诏令,这大总持寺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座佛寺建成至今不过二十来年,仁寿三年,前朝文帝为其亡妻孤独皇后祈祷冥福所建,原名禅定寺,寺里最有名的是那座高达三十三丈的木塔,总高十三层,由当时最有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并监造。” 秦琅扭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归义和昭行坊,“那这边的寺院也是大总持寺的?” “那边不是,那边是大业年间,炀帝杨广为其父杨坚所修建,规模建制与禅定寺一样,亦有十三层浮屠木塔,名为大禅定寺。” 这两座占了四坊一半之地,足一千八百亩地的大小禅定寺,入唐后改名大总持和和大庄严寺,两寺中的双塔,亦是长安一景,算是城西南的地标。 法雅便是在大总持寺中修行。 秦琅突然想起来,好像历史上睡了高阳公主的辨机和尚,似乎也是这大总持寺的? 这么说来,这大总持寺看来还真是风气不行啊,建成不过二十余年,却总出妖僧污师。 大总持寺门前,听闻知客僧通报翼国公率镇抚司官员前来,寺中住持道岳和尚领道宗、辩相、法雅等和尚出来相迎。 “见过秦学士!” 住持道岳和尚看着倒是挺正派有行,还挺礼貌。 秦琅很客气的上前先递上一张贴子。 “辩机!” 道岳和尚喊出一个沙弥来,也就七八岁模样,小光头剃的锃亮,容貌十分俊秀。 这小沙弥上前先对秦琅双手合十,然后接过那贴子。 秦琅细细打量着这家伙,看看时间,估计历史上睡高阳公主的就是这小子了,据说贞观时本来也是一个有名的高僧,精通不少佛经,还帮着唐僧玄奘翻译西天取来的经文,可谁知后来居然跟高阳搞到一起,最后丢了性命,也是可惜。 辩机把那贴子并没有呈给道岳和尚,而是交给了法雅,大总持寺里,道贺是住持,法雅则更多是负责俗事这块的。 法雅目光一瞥,见贴上陈列着一些捐献的香油钱帛,只是数量有些少。要知道大总持寺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无数善男信女来上香许愿,那些贵族高官名门来上香,更是出手不凡。 往往一次捐献十万甚至数十万钱的香油钱。 而秦琅这贴子用的是黄麻纸,可上面却写着敬香百支,油十斤,然后没了。 这算啥进献? 秦琅笑呵呵的问法雅,“大师莫不是嫌某的香油捐的少了?” 法雅把贴子扬给其它几个大和尚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佛渡有缘人,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秦琅心想,们的佛只怕不渡穷逼,要不然,干嘛一脸嫌弃? 道岳和尚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其它几位和尚看向秦琅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 秦琅也不理睬他们,“不知可否方便入寺一观?” 道岳和尚道,“施主请!” 法雅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问,“不知道秦学士是来烧香礼佛,还是有他事?” 秦琅望着法雅,眯起眼睛,“其实此来主要是要来找法雅大师的,不过既然来了宝寺,便顺便烧几根香吧。” 第166章 巧织罗网捕司空 大总持寺,知客厢房里。 秦琅很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魏昶刘九等人个个佩刀带弓的列坐两旁,并有几名书吏更是直接取出文房四宝,摆开纸笔。 顿时一副公堂审案的架式。 “这是做何?” 法雅问。 秦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气氛凝滞起来。 道贺和尚等也看出来今天这位秦学士是来者不善,这位真不是来上香的,也不是以秦学士的身份来的,对方是以镇抚使的身份来的。 似乎还要办案。 “法雅,你现住于大总持寺?” 秦琅居高临下的喝问道。 “······正是。” “你现在寺中负责何事?” “贫僧现是大总持事知事僧,管理僧众杂务,寺中日常。”法雅也严肃起来。 秦琅把面前一叠文档扔到了法雅面前。 “看看这上面的供词,这些话你可曾说过?” 法雅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口供笔录,里面清楚的记载着某年某月某地,有某人在场,某人举证法雅曾说过的某些话,其中一些话犯有不敬,有一些是谣言,邪说。 这样的口供笔录很多。 “你的这些邪说,还曾对谁说过,一一招来。” 道岳和尚这时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上前,“秦学士,这是佛门清净之地······” 秦琅打断了道岳,“本使也知这些佛门之地,但这也是天子脚下,是京师长安城中,法雅既是寺中僧人,但也一样是大唐之民。他的这些妖言邪说,已经不再是你们寺中内务了,我在这里审他,也是给你们大总持寺留一个面子,否则我直接派兵围寺捉人,你们就更无脸面。” “法雅,还不速速召来!” “你今日若是坦白招来,本使便从宽发落,若是你敢隐瞒抗拒,后果自负!” 秦琅一边逼问,一边又拿出许多卷宗来,却是递给道岳和尚的,这上面记录的不再是法雅的妖言邪说,而是他身为知事僧,掌握大总持寺的寺中俗务后,是如何贪墨寺中常住物什常住金的。 所谓寺中常住物什,指的便是寺院的不动产。 法雅是个爱钻营的和尚,不安心修行,却整日钻营,在上流社会甚至是宫廷里混,虽是个和尚,可又爱享受,因此没少贪墨钱财。 其实法雅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大总持寺这些年的荣光,也与他的钻营有关,甚至寺中的许多产业,都是他置办起来的,可不管怎么说,法雅他是个和尚,这寺庙又不是他的私产,他把寺中产业钱财,转移别处,那就是贪墨。 经过三天时间的准备,秦琅不但查清了法雅这个妖僧的罪行,也顺便摸清了大总持寺的寺产。 很惊人,不查不知道,一查是真吓一跳。 这大总持寺就算经历了武德九年的朝廷打压后,也依然还有数百僧人,寺中更有净人千余,这净人便是寺中奴隶,改个净人的名号,弄的好像很干净一样。 另外,寺下有田产几千顷,佃户无数。 寺中又还有质库,抵押放贷收息。 虽然每遇灾荒之时,这寺中也会拿出些钱粮来施粥济民,但相对于他们庞大的寺产,和丰厚的收益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更别说,平时还总是接受贵族名门的捐献。 自汉代时佛教传入中原开始,寺庙经济便向来发展迅猛,实力强劲,哪怕经历过魏武、周武两帝的灭佛打压,但总是能够迅速死灰复燃,这里面不仅仅是宗教问题,更多的还是政治问题。 正是借着政治上的得势,寺庙才能够迅猛扩充寺庙经济,形成实力强大的寺庙经济产业。 如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从不需要为吃喝劳动,他们只需要翻译下佛经,研究下经书便好了,平日生活里还寺庙净人服侍,经济上有寺庙田产、质库丰厚收入,还有大笔捐献进账,代代积累,不断占田并地,隐匿人口,日子那真是过的潇洒悠闲,如法雅这样活跃的和尚,甚至还能自由出入宫廷,结交宰相高官,受世人追捧。 为何李渊要在今年初发布打压佛道的诏令? 便是因为在北周武帝灭佛之后,佛道,尤其是佛教在经历了隋朝几十年的推崇后,又再次兴盛起来了。 仅长安城中,大总持寺、大庄严寺、大兴善寺等佛寺就不下百家,大的往往占据一二坊之地,他们在京畿更拥有成百上千顷的田地,占据良田,拥有许多水碾磨房等,可以说令本来对佛寺印象还不错的李渊都眼红了。 魏武帝周武帝灭佛时,当时的佛寺甚至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国家政治经济。 不过今天秦琅来,不是来查这些的,他只是来查法雅,进而要钓出裴寂的。 这些毒瘤,是李世民要面对的事情。 据他所知,因为李渊退位前才发的那道汰僧道诏,所以现在李世民似有意想要废除这道诏令,重新让那些还俗的寺观僧道再回去,并把已经废弃的寺观又重开之意。 这完全就是从政治角度来考虑了,是为了反李渊,收买人心而行,现在朝中对此事还有许多争议,封伦、高士廉、宇文士及等宰相认为不能否定前诏,而崇佛的萧瑀却向李世民积极建议废除这道诏令。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房玄龄三人没表态,但他们其实就是李世民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种大事,轮不到秦琅发表意见,但他心里还是对李世民的想法很不屑,为了反对而反对,不顾长远。虽说这种反对,能让李世民马上从佛道中取得一些赞名,但那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李渊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决心挑破这颗毒瘤的,结果李世民却要接回去。 “住持,今日究竟只是法雅一人之事,还是大总持寺之事,皆决于住持了。”秦琅对道贺说道。 道岳看着那些记录,对于法雅贪污有些震惊,但没什么恼怒怨恨,毕竟大总持寺家大业大,好多还是法雅弄来的,他私挪用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秦琅这话,却是暗示他们要跟法雅分割关系。 其中厉害,不言而喻。 “道岳相信朝廷,也相信秦学士。” 说完,道岳很配合的带着其它人走了,将法雅一人留在了那里。 秦琅对法雅道,“看到没,大难临头各自飞,如实招来吧,坦白从宽。” 审讯持续了一整天。 秦琅很有耐心,一开始只是在核对那些证词,到后来慢慢的一点点引诱。 最终开始让他招供曾经与哪些贵族官员们往来,又对他们说过什么妖言邪说,一点点,一个个人名。 “你常出入裴司空府上,据说交情不错,你有没有把你的这些妖言邪说对裴司空说过?” “没有。” “你好好想想。” 法雅被审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有些疲惫。 “你曾跟那么多人都说过,为何独独未曾与裴司空说起,这不合常理啊,你是不是有意在为裴司空隐瞒呢?法雅,你可要想好了,这个时候为裴司空隐瞒,莫不成还指望着裴司空来搭救你不成?” “我实话告诉你,裴司空救不了你,就算是太上皇,也救不了你。你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坦白从宽,如实招来,到时陛下或许能够给你一个宽赦,将你流放登州海上沙门岛,或者你为别人隐瞒,结果被诛于闹市。” 一句太上皇也保不了你,让法雅明白自己完了。 而秦琅一直逼问裴寂的事,也让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次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来真正被盯住的是裴寂,而不是他。是裴寂牵连了他,而不是他牵连到裴寂了。 常出入宫廷的法雅,政治敏锐还是挺强的。 当年法雅跟太上皇和太子都关系很好,也与裴寂关系密切,可谁能料到会有六月初四日,李世民一掌权,但禁止他再出入宫廷了。 他事后确实也说了些牢骚话,但若说他就因此散布妖言邪说,那是污蔑。 “法雅,我知道那个叫辨机的小沙弥,其实跟你关系不简单,若是你能配合,有些事情就会永远成为秘密,不会公之于众,明白吗?”秦琅终于祭出了撒手锏。 法雅一听,震惊的望着秦琅。 秦琅笑呵呵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法雅垂下了那颗秃头。 “好,我说。” ······· 拿着法雅招供画押的供书,秦琅满意的弹了弹,“把法雅带回平康坊诏狱,出门时记得给他件斗篷围起来,给他和大总持寺留几份脸面。”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供书后,秦琅立即赶往了东宫。 “法雅招供,他谎称是佛祖如来从西天派来的二弟子金蝉长老转世,下凡来普渡众生,又说他能够预见未来。他散布谣言说陛下是妖星降世,夺舍借尸还魂,还说因此天下要大乱,将要大灾变,会有瘟疫横行,百鬼夜行·······” “据臣查明,法雅其实就是一个无赖妖邪,混迹宫廷、贵族之间,招摇撞骗,以权谋私,骄奢淫逸、贪腐淫乱,他暗里勾引奸**人,每次淫一女,必留私处一丝毛发,镇抚司据他交待,在其住处,找到用这毛发做成的成箱的毛笔·····另外还查到无数的金银珠宝,甚至有许多宫中御器、禁物·······” “法雅还经常干涉政事,借太上皇、废太子、宰相裴寂等宠信他之机,干涉朝政······” “因陛下禁止他出入宫廷,他便编织了许多谣言邪说,四处传播,妖言惑众。” “臣还查得,法雅不止一次暗里与司空裴寂暗中密谋邪说·······” 第167章 上皇难护旧日臣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办事,果然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整个案件,滴水不漏,环环相扣,铁证如山。案子办的非常好,不仅把一个妖僧的可憎面目完揭露,将他的罪行通通查明,更让皇帝满意的是顺理成章的牵扯出了裴寂。 据这些供词交待,法雅在几年前,就与裴寂交好,通过裴寂,他甚至安插了许多向他行贿的官员担任要职,有一些甚至是一些品行不良之人。 还有几位官员,只因得罪了法雅,便被他唆使裴寂将其无辜免职甚至是治罪。 更别说在新皇继位之后,法雅跟裴寂两个失意者,更是经常凑一起密谋,法雅散布的许多妖言邪说皆有裴寂密谋参与。 “朕是妖星转世,夺舍借尸还魂,要危害人间?”李世民看着这些内容,一脚把御案踹翻了。 本来他是嫌裴寂不肯离开朝堂,总喜欢干涉朝政,尤其还与太极宫往来密切,引起他猜忌,谁知道秦琅这一查之下,居然查出这么多的东西来。 “这些东西,可是真的?”李世民怒问。 “陛下,臣与镇抚司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可不敢捏造罗织罪名。” 李世民当即传旨,召大理寺少卿孙伏珈、御史大夫杜淹、刑部尚书李道宗会审,兵部尚书杜如晦、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监审。 皇帝雷霆之怒,三司会审。 会审地点却在镇抚司诏狱,嫌犯、罪证,皆在镇抚司。 做为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孙伏伽,是大唐立国后开科举取士的第一位状元郎,如今得新皇赏识,出任大理寺少卿,不过他在隋朝时就已经担任万年县法曹参军,审理刑狱,颇有政绩。 做为一个老刑狱法律官员,孙伏伽提阅案件卷宗后,大为惊讶,这卷宗太漂亮了。 整个案件早已经水落石出,审理明白,而且犯人证人等带上来后,也都都没有半点刑讯痕迹,他们对于口供更是供认不讳。 连案中牵连到了重要人物裴寂,镇抚司也已经取得了裴府许多人证。 李道宗手里拿着块手绢,看了会卷宗,便忍不住擦拭那只伤眼的眼泪,“已经清清楚楚十分明白了,这案子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他合上卷宗,直接说道。 这位宗室名王上次宫宴斗殴,吃了个大亏,事后虽因眼睛受伤而未被追责,可也因此错过了抵御突厥。突厥退兵后,他被授予刑部尚书之职。 杜淹也点了点头,“这案子确实办的很漂亮,妖僧法雅也认罪了,现在看来就是如何定罪的问题了。” “妖僧法雅当诛,弃市。” 杜淹呵呵笑了两声,“那这案件中牵连的其它那些人呢,比如这位?” 他手指着裴寂的卷宗。 孙伏伽平静道,“自然是按律论罪,奏明陛下。” 从始致终,秦琅都只是静陪末座,在那里抠指甲。 而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两位尚书,也都是一言不发,可谁都知道皇帝三司会审,却又派了这两位来监审的原因。 良久。 李道宗道,“是否要请裴司空来问询?” 长孙无忌终于发言,“人证物证皆有,有必要再请裴寂来吗?裴寂身为三公,他就算来了,可只要咬定不承认,难道我们还能对他用刑不成?这事还是直接奏呈陛下,由陛下处置吧!” 司空府。 魏国公、司空裴寂听完儿子裴律师的小声禀报,嘴唇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狠辣!” “父亲,现在怎么办?” 裴寂起身,转了几圈,“我去太极宫见陛下。” 裴寂赶往太极宫北门,玄武门的守将李君羡盘问许久,才放他入宫。 一见李渊,裴寂便叹气连连,跪请回老家养老。 “裴监今日这是怎么了,何出此言?” “当初起兵太原,臣曾与陛下约好,天下平定之后准臣辞职归田。如今四海太平,请陛下准臣退休。” “怎么现在又提起这档子事了,现在虽未归田,可不也跟我一样退下来了,咱们经常见见面,打打牌不挺好的?” 裴寂于是抹着泪向太上皇哭诉说新皇看他不顺眼,嫌他在京碍眼,因此要赶他走,还提起了法雅。 “法雅和尚陛下也是清楚的,陛下如今说法雅妖言惑众,散布邪说,图谋做乱,这不是欲加之罪吗?这怎么可能呢,据说现在他们还借法雅攀诬于臣,臣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李渊一听,也恼了。 “二郎这是要来秋后算账了?放心,朕既然还没死,就一定能护着们,绝不会任二郎胡来的。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打牌,我倒要看看二郎有没有这个本事,派兵再闯太极宫来!” 李渊说着说着,也不由的泪沾衣襟。 东宫。 显德殿里。 李世民听完孙伏伽等的三司会审结果,“裴寂可曾供认?” “裴寂现在太极宫内。”孙伏伽答道。 一听这话,李世民更怒。 “裴寂这是何意?来人,派人去太极宫把裴寂押往大理寺审讯。” “陛下不可。”孙伏伽劝谏,认为要是这样的话,那会惊扰太上皇。 “秦琅,去,去太极宫走一趟,面见太上皇,跟太上皇说明此事。朕希望太上皇能够维护国法制度,不要包庇裴寂。转告太上皇,虽裴寂罪证如山,但朕念极他是元老功臣,便收回他的世券,抵他一死。” 这种差事,秦琅不想接,但没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太极宫。 章华殿里,太上皇和裴寂在下棋。 秦琅上殿。 “臣拜见太上皇。” “怀良来了,过来朕这里。”李渊招手。 秦琅打量着裴寂,裴寂也打量着秦琅。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元老宰相,现在却眼带惶恐不安,只怕他也想不到,李世民会跟他玩真的。 “二郎让来的?” “是。” “回去转告二郎,就说裴监是我的老伙计,我已退位了,江山都交给他了,如今朕要保下这个老伙计。” 秦琅把李世民的话转给李渊。 李渊听后沉默,依然不肯。 秦琅对裴寂道,“裴公,既是陛下老友,又何必让太上皇夹在这中间为难呢?太极宫庇的一时,难道还能庇的世世代代?这个案子现在是清清楚楚,就出去向陛下认个错,陛下难道就会不念旧情和昔日之功劳吗?” “现在陛下正在火头上,裴公认个错,挨点罚,这事也就过去了啊。” 李渊听到这话,咬牙欲发作,却最终只是长叹一声。发作又如何,秦琅说的对,自己能保裴寂一时,难道能保一世? “裴监于大唐开国有功,治政有功,是元老功勋!”李渊道。 “陛下,皇帝也是这样说的,否则裴公又哪有机会能入这太极宫呢。” 眼看着李渊态度转变,裴寂也终于明白,太上皇也保不了他了,不由的悲从中来。 “裴监放心,二郎不致于乱来的。”李渊安慰他。 “臣拜辞陛下。”裴寂向李渊跪拜辞行。 这一拜,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李渊扭头,抬头望向殿顶,不让泪水流下来。 “秦琅告退,他日再来拜见陛下。” 秦琅带着裴寂出了太极宫,李渊光着脚送到殿门口,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两人远去,最后跌坐地上。 他已经连老伙计都保不住了。 东宫。 裴寂向李世民跪拜请罪。 “拟诏,免去裴寂所有官职,削去一半食邑,收回免死铁券,令返回家乡居住。” 裴寂取下梁冠,摘下金鱼符,解下九环玉带,放下玉笏。 跪拜。 “陛下,臣年迈,请求留京师居住养老。” 李世民见到了这地步,裴寂居然还不肯老实离开,不由的恼怒斥责,“的功劳、才学,都不足以拥有如今的地位,只是由于太上皇对的恩宠,才位居第一。武德九年来,政法方面纰漏谬误极多,地方官吏施政紊乱,要对此担负主要责任。我念及旧情,不对施以极刑,让回归故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言一出,裴寂惊惧伏地,不敢再语。 “退下。” 裴寂颤颤微微起身,躬身退下。 看着这个老家伙终于消失在面前,李世民长舒了口气。 这个老家伙当年谗言害死刘文静,屡屡在太上皇面前进他谗言,如今终于被他清算赶走了。 “便宜这老匹夫了。” 李世民看着还在殿中的秦琅。 “怀良,此次办案得力,朕便赐良田百顷。” 当天。 皇帝下诏,裴寂结交妖僧,制造谣言,又曾谗杀功臣刘文静,罪在当诛,今念其太上皇元从功臣,以免死券恕死,并免去所有官职,削夺一半食邑,收回所赐田地、免死铁券,令返回故里思过。 又诏令平反刘文静冤案,恢复刘文静官职爵位,以其子刘树义承袭鲁国公爵位,赐食实封一千户,并发还抄没家产。 秦琅也在当天,收到了李世民赏赐的一百顷地。 足足一万亩田地,不过相比起收回的裴寂前后所赐三千顷田地,又不过九牛一毛了。 裴寂跌倒,终究是皇帝吃饱,他秦琅不过是喝了点汤而已。 第168章 知恩图报值相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鲁国公刘树义带着仆从赶着几大车的礼物来到翼国公府门前,昨日还是倍受白眼的庶民,今日却已经翻身为国公,不但刘家家产都发还,还给了一千户实封。 刘树义对秦琅感激不尽。 更何况,皇帝在召见他之后,对他安慰勉励后,已经公开许婚二公主汝南公主于他。 通过皇帝之口,刘树义知道这次他能够翻身,多亏了连襟秦琅,若不是秦琅的镇抚司查妖僧法雅,最后查到裴寂头上,那么裴寂不可能获罪,他阿爷的这个冤案估计也难有翻案之时。 正是在妖僧案后,裴寂的认罪书里承认了当年的谗杀他阿爷,这才有了平反案。 当年他阿爷被冤杀,家产被抄没,他也从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沦落为庶民,这些年靠着给佛寺抄书度日,兄弟俩才勉强养活母亲妹妹们。 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受尽白眼嘲讽,如今终于翻身了。 “还请三郎莫要嫌弃。” 刘树艺带来了三车礼物,另外还有一张地契,朝廷发还了刘家田地,刘树义倒也大方,直接拿出了三千亩来感谢秦琅。 “这我可不能收,刘兄能够翻身,这是陛下的恩赏,是阿爷当年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我不过是办了件份内差事而已,哪能收呢。” “三郎若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这些年的辛苦,让刘树义的性格变的有些激进,谁对他好,他便想百倍报答,谁对他坏,他也会永远铭记在心。 “三郎,不能就那样便宜裴寂那老家伙,有没有办法,再找点裴寂谋反做乱的罪证,彻底把他弄死。”刘树义恶狠狠的道,说这话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头狼一样。 而跟着他一起来的兄弟刘树艺更是一直捏着拳头,秦琅相信,若是裴寂此刻在这兄弟俩面前,他们会活活打死裴寂,扒他皮吃他肉喝他血。 “兄弟,听我一句劝,如今家冤案昭雪,对陛下心怀感激便好,其余的,也就释怀吧。”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三郎,没经历过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想象不到我们受到的苦楚,所以我不怪。”刘树义笑了笑,“算了,我这个要求也确实太唐突了些。” “不管怎么样,我们兄弟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裴老贼休想这样轻易脱身,以前我兄弟要赡养母亲,要照顾妹妹,也近不了他裴老贼的身,现在冤案得雪,家业赐还,母亲妹妹们也有人照顾了,我们兄弟会想办法报仇的。” “谢谢三郎,这情我们兄弟永远记得。” 最终,秦琅还是没有收刘家兄弟的那三千亩地,送来的三车礼物,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套茶具而已。 他感觉到这两兄弟这些年过的不太顺利,满怀复杂的种子,这腔怒火太盛了,也许哪天就会把他们烧掉。 他没法劝他们太多。 当年刘文静冤案,对于刘家对于刘家兄弟来说,确实是影响太大了。 法雅被诛于闹市。 秦琅没有去观看,但据说当天有上万人去观刑了。 这人也曾经名满长安,可如今也难免落了个身首异处,甚至死后还要悬首示众的下场。 大总持寺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是长安名刹。 秦琅在家休息了几天,然后继续去东宫崇贤馆上班,完篇的三字经交给李纲过目后,李纲立即拍板决定将这篇三字经增加进学生们的课程表里。 听着太子承乾、卫王李泰等孩童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三字经,秦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书时的样子。 颉利逃过了一劫。 李靖想要拦截阻击颉利,但最终请求未被皇帝允许。 皇帝听从了秦琅的进谏,在审视了大唐如今的实力之后,正视了大唐力量的不足,所以选择了妥协,暂时让颉利再嚣张一会。 据说李靖本来已经带兵设伏,最终被叫停,很是不满,发了些牢骚,说他绝对能够生擒颉利。 不管怎么样,李靖最终还是领旨撤兵,颉利也率兵返回了草原,梁师都也回到了朔方,郁射设回到了漠南。 突利回到了大草原东部。 拓设和欲谷设也回到了漠北,铁勒等诸部被征召起来的战士们,也各回了本部。 但是听说颉利跟突利等的关系现在很僵,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们,他们这次动员部落战士,自带牛羊,跋涉了数千里,穿越沙漠戈壁,一路到了长安城下,结果啥玩意也没捞着,最终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就意味着这支出兵的开销白瞎了,每个部落都损失不小,大家对颉利都是怨声载道。 可不管怎么说,长安东宫里李世民松了口气,新朝臣子们松了口气。 就连太极宫里的李渊,也是长叹了口气。 突厥人走了,关中的百姓也终于开始返回家乡。 平康坊秦琅家里,上千号收留的灾民,这几天也在安排他们返乡。 秦琅让大家加班加点的赶制了一批炒面,用料很足,面粉小米大豆加细盐炒制,还加了羊油茴香。 这批赶制出来的炒面,都是给这些灾民们备下的。 不论老弱男女,每人给两斗炒面。 他们在秦家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吃住都是秦琅供给,现在要走了,除了这两斗炒面,每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外,秦琅还另给他们备了一身冬装,此外,每人还有六百个钱。 这是按一天二十个钱给的工钱。 堂屋前。 秦琅亲自给大家发放钱粮衣物。 洗漱干净的灾民们,这一个月反倒吃的面色红润,甚至白了许多。大家沉默着上前,接过衣粮。 “谢三郎!” 接下衣粮的灾民们,都不由自主的给秦琅躬身谢恩。 相比起其它的灾民,他们这次运气太好了,本来是想到平康坊来卖儿卖儿续命,谁知道遇到秦琅,带到这里住着豪宅大屋,每天吃的饱还有些荤腥,更别说给他们备了新衣,现在还发粮给钱给衣鞋。 若不是心念着家乡,其实大家倒真舍不得离开了。 “外面万般好,终不如自家,突厥人走了,大家回去扶起被踏倒的篱笆,清理荒废的菜园田地,打扫好屋子,当炊烟再次升起,家的温暖也就回来了。抓点鸡崽鸭崽,养只狗儿,喂两头猪,日子又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琅安慰着大家。 “这次我与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些事,一同生活了这些天,我们也算是亲戚朋友了。今后,我也欢迎大家有空的时候再回来走走,或者是当们遇到什么难处之时,我也希望们能够来找我,尽管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这些人在秦家这些天,都很珍惜机会,十分努力做事,他们并不算是秦琅白养他们,他们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秦家这个家庭作坊里每天都生产出许多炒面、肉松等干粮来,除了赈灾消耗外,在东西两市铺子里售卖的钱帛,除去材料等开支外,还有不少利润,就算再除去现在发下去的这些人工开支,也依然还是不少节余。 更别说,这些人的努力秦琅是看的见的,大家都把事情当成自己的事在做。他规定每天只做六个时辰,除掉中间吃饭休息的一个时辰,实际一天是做五个时辰。 可是大家每天都是自发性的提前一个时辰来,下工后还要继续再做一个时辰,劝都劝不走。 对于这样的人,秦琅向来觉得是值得尊重的。 本来这次他是打算每人多发点钱粮的,但最终大家几次推辞,最终他们一致只肯接受五百钱和一斗干粮,秦琅最后强硬的给他们多发了一百钱和一斗干粮。 人最重要的是要心怀感激。 对于那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人,秦琅鄙视,他们无可救药。但对那些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人,秦琅表示尊重。 他甚至愿意维系这段关系,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往来走动。 这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公,和普普通通的百姓,有的只是艰难时期一起共渡难关的朋友们。 “要不是想赶着回去种上小麦,还真舍不得走。” 曾经提出要把自己卖掉换一石粮给父母弟弟妹妹们的张振,有些不舍的道。 眼下已经要进入十月,抢着时间还能播种小麦,荞麦这些作物,待到明年夏天能够收获。 秦琅拍了拍这小子,他在这里一个月里表现十分勤快,平时还主动负责起维护秩序,调理纠纷等事情,他的勤快秦琅看在眼里,其它灾民们也看在眼里。 有好几个带着女儿的灾民就看中了这小子的勤快,都想把女儿许给他,最后这家伙看中了本县一个乡民的女儿,两家还因此订下了亲事,秦琅知道后还特意送上了一份贺礼。 这次来逃难,还逃到了一个媳妇,这家伙当然是赚大了。 “我回头会让人去看大家的,若是们生活有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张振则拍着胸脯道,“三郎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的,若是三郎以后但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只管传句话,我们定会出力。” 这些人很朴实,没有什么奸滑之人,或许平时大家有着些小精明,但在这份恩情前,大家都还是保持着那份纯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偿,偿完为止。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恩情也是份人情债,欠下了就得还。 对于许许多多个张振来说,突厥人走了,他们急着想回到家中,不管外面是金屋还是银屋,终究不如家里那个草屋。更别说,眼下还是可以抢耕播种冬麦的时节。 今年突厥入侵,大家都受了影响,现在只想抓紧抢种,能补回一点是一点。 那天,秦琅将大家一直送到了长安城外,就如同是送一群重要的贵客一般。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他们见堂堂翼国公居然如此礼送一群灾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当他们听说秦琅还给他们钱帛衣物等后,更是啧啧称奇,也有些一直暗里羡慕妒忌秦琅的人,见状之后,立马就写起了弹章,弹劾秦琅这是收买人心,沽名钓誉,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只是这些奏章呈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响。 第169章 白渠原野燃希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本来说只送到城门口的,可送着送着又送出了二十里,最后干脆跟着张振一同前往他的家里。 张振家住渭北三原县,他家就在白渠旁边。 白渠是关中平原上极重要的一条灌溉水渠,建于汉武帝时代,因为是赵中大夫白公的建议,因人而名,故名白渠,这是继郑国渠之后又一条引泾水灌溉的重要工程。 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入渭水,中袤二百里,灌溉田地四千五百余顷。 这是关中的一个重要粮仓。 张振一家数口人,在这里均有六十亩地,远远不足均田之数,可渭北白渠一带向来是土地兼并严重,地少人多之乡,能均到六十亩这还是他家三丁均到的地,一人只均到了二十亩,其中还有二十亩是桑田,实际粮田才四十亩。 就算是以白渠一带肥沃的地利,可这时代的耕种方式和技术,也不足以养家,所以张振家以前在种自己的田地之余,也要为白渠边那些贵族官员豪强们做佃户,佃种他们的田地,或者是承租官府的公廨田和官员们的职田。 提起种地,张振满脸充满希望。 对于他们来说,田地就是他们最宝贵的依仗,对田地努力的付出,都会最终得到回报。 依托着这些田地,他们世代生长于此,代代相传,亲戚朋友遍及乡里,他们的足迹一般很少离开家乡,过的是熟人的生活。 “这次幸好突厥离开的早,否则这冬麦也种不成了,一旦错过秋播,明年夏天可就没得收成了,虽然到开春后也能补种些粟谷,但要影响很多收成。” 一季粟一季麦,这样能够保证一年收两季,哪怕是粗耕,广种薄收,但比起一年只种一季依然能提高许多收成。 平均下来,一亩能够收成两石左右,大家都是非常满足的。 “我们白渠边上的地肥沃,有水可溉,比起其它地方亩产要高不少。” 不过对于拥有自已田地少的百姓来说,佃地要交的租也要高的多,辛苦一年下来,就算风调雨顺,其实到手也没剩下多少粮食。 不过张振他们并不奢望太多,现在比起前些年,日子要安稳的多了。 “听说河北河南那边,现在还有好多地方百里无鸡闻,路边白骨无人收呢。”张振说到这,语气里有股子优越感,是啊,隋末以来,山东那边的百姓要惨的多,十室九空。 秦琅在白渠边有很多田地。 他现在也勉强能算是一个大地主了,前后获得赏赐的田地,还有代持长乐郡主的地加起来有两万八千亩,其中关中地区有八千亩。 终南山下那边有三千来亩,另外在京西有两千亩,然后在渭北白渠这一带也有三千亩。 秦琅跟张振往渭北去,也是想顺便去瞧瞧自家的田地,想去看看自家的佃户们。 虽然秦琅不靠这点田地收入,但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田地是优质资产。他希望自己的佃户们也能够迅速安稳下来,能够重新恢复生产。 秦琅在关中的这八千亩地,只有极少量是自己的农庄耕种,农庄采用的是农场庄园式的生产,也就是由自己派出管事把头管理,然后负责耕种管理的是奴隶为主,再农忙时会招点短工、麦客什么的,平时也会雇佣点长工。 庄园一般还会搞点养殖,比如养猪喂牛养鸡养鸭,售卖蛋禽等。 不过现在是战乱刚平的开国之初,朝廷的均田政策,对于贵族豪强们的庄园经济影响很大,最大的影响便是许多贫民有了自己的田地,哪怕不多,可也多少均到些田,这使的他们不必完依附于地主们。 战乱之后,缺少足够的奴隶、长工,使的地主们的庄园数量大大减少,更多的田地,只能被迫佃租给那些小自耕农们去承租佃种,然后只收取些租子。 这种佃租,比起庄园,收益自然是要差上许多,可也是无奈之举。 白渠边的土地是肥沃的,这里是关中平原上产量最高的粮区。 水,便是保证产量的关键。 相比起其它靠天吃饭的地区,有一条白渠将泾河之水,从泾河老龙王那里借来灌溉庄稼,能使的这里的粮食产量稳定又高产。 不过也正因此,这里历朝都是权贵地主们盯上的地方,一田十年九主,田地买卖变更频繁,田价也贵。 武德初,李渊带兵攻入关中,在长安称帝后,将太原带来的军队中愿意留下来的编为天子元从,守卫北门,并将他们在白渠附近赐田安家。 这三万天子元从,占掉了白渠两岸好大一块地,剩下的,也多数在贵族世家豪强们手里。 如秦琅,通过历次赏赐,便拥有了白渠两岸数十块地,总共三千亩之多。 出了长安,再到渡过渭水,沿途到处都是在赶回家的百姓,田野里,甚至已经有许多赶回来的百姓在忙碌耕种了。 大家都想赶时间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家老少,不管男女一起上阵。 秦琅看到许多百姓人力背犁,甚至有直接拿锄头挖地的。 就算是才两三岁的孩子,都早熟懂事的在帮忙耕种,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大家充满希望的脸上,看着大家辛勤流下的汗水,秦琅发觉,其实这个时代,虽然权贵们高高在上,但真正托起这个时代前行的,反而是这些地位低下的普通百姓们。 武德七年八年九年,连续三年突厥入侵。 而今年虽然没打起来,但前有突厥围乌城犯朔方,后有颉利数十万军兵临长安。 大唐的北境、中原地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加上今年的旱情,夏收和秋收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就算没有突厥入侵,百姓们的粮食,可能都撑不到明年青黄不接之时,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大家要怎么渡过这个冬天了。 眼看着冬天已经到了,当第一场霜落下时,大家要怎么办? 就算抢种下的冬麦,可也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收获啊。 一路来到了三原县,这是秦琅邻居李靖的老家。 张振家的村子在白渠边的平原上,上次尉迟恭他们伏击歼乌没啜的八千人马,就离这不远。 一个月没回来,张振家里早不成样子。 柴门竹篱东倒西歪,那茅草屋甚至只剩下了残垣断壁,那些该死的突厥人来打草谷,什么也没找到,便一把火烧掉了村子。 “水井还好的。”张振黑着脸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最后去村头看了水井,发现水井已经被先回来的村民清理过了,摇一桶水上来,清澈甘甜。 张振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似乎只要有这水井在,生活还有希望。 张振一家人都放下了手里的行李,挽起了袖子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张振老爹仔细检查了那些残垣断壁后,说那墙壁还可以利用,甚至烧剩下的一些梁柱等也还可以改做他用。 “现在要先想办法割些茅草,或是弄些树皮来把屋顶补好,墙壁修补一下,这屋子又能重新住人了。” 至于被烧毁的家具等,没有人去提了。 一场乱劫之后,一家人还能齐齐整整的就很不错了,何况张振还带回了个未婚妻呢。 大家背回来的干粮凑一起,足以渡过这个冬天,两身衣鞋可以保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秦琅也挽起了袖子,带着家兵队黑云长剑一起干活。 大家的努力之下,张振家很快勉强又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午后,村长过来了,大家见面互相说了番问候的话后,村长为张振家登记了信息,然后顺便透露了些消息,比如哪家回来了,但少了几人,哪家孩子没了,哪家婆娘没了等。 甚至有至今没回来的。 “听说村西的驼子一家都没了,哎。”村长说完后,便拿着这登记好的手实去上报里正了,战乱之后,官府要重新统计户籍人丁等。 如驼子这样乱中灭绝的人家,他们的田地要重新收回。 张振家感叹着,也沉默了许多。 张振老爹发现家里的农具都没了,估计被突厥崽子抢走去融铁了,他拄着根棍子去地里转了一圈,然后决定让张振去县里先买些农具和种子回来。 “先得把庄稼种下去。” 秦琅让阿黄陪张振去买农具种子,“若有牛马,买匹回来耕地。” 张振连连感谢并拒绝,“现在这个时候难的有买,有也太贵,划不来。今年就辛苦点吧。” 忙碌了半天后,张振带着家人下了白渠里摸鱼捉虾,最后也居然摸出来不少鱼虾螃蟹贝壳的,虽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不过大家脸上尽是高兴之色。 “没啥好东西招待。”张振有些局促。 秦琅笑道,“这些可是好东西呢,加上四娘五娘找的野菜,煮上一锅,味道可鲜。” 晚上,秦琅亲自操刀,做了一大锅河鲜,味道还不错,配上油茶面,大家在那还没有屋顶的房子里,一边吹着夜风,一边赏着星空,吃的很高兴。 附近左右也有返乡的村民在吃饭,虽然简陋,却很温馨。 秦琅发现,这顿饭虽简陋,可似乎让自己更加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温暖,似乎这些才应当是这个时代体现。 夜晚,天为被地为床,躺在星空下,秦琅跟张振聊着天。 “手里应当还有点钱,可以想办法买点子鸡鸭苗,眼下还有些草籽虫儿吃,鸡鸭能够下蛋,下了蛋可以拿到三原或是长安去卖,这样也能增加点收入。” 猪和羊在冬天的时候不太好放,没有草料的话会掉膘。 张振也在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说到最后,他叹声道,“多谢三郎,不但收留救济了我们,给我们的这些钱粮衣物还让我们有了重建家园的本钱。” “这不是救济,是们的劳动所得。”秦琅道。 他眨眨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想到,等忙完这段抢种农时后,冬季里大家会很闲,自己也许可以在长安或是京畿各县都建一些干粮作坊,招收张振这样的百姓来做工,既能给大家一个作工赚钱粮的机会,同时干粮作坊加工出来的干粮,也能让有限的粮食变成更多的救灾干粮。 “张振,说如果我过段时间在三原县再开个平康坊家里那样的干粮作坊,们还愿意回来做工吗?给工钱也包吃住。” 张振一下子坐了起来。 “当然愿意了!” “好,就这样说定了,等大家忙完这段,我到时派人过来开作坊,们来做工。” 第170章 削封减俸渡难关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九年是大灾之年,这已经是朝野共识。春夏大旱,河南诸州几乎颗料无收,靠江淮一带州县的粮食支撑。可到了此时,逼退突厥入侵大军后,天气转凉,刚征发调动无数府兵、民夫的大唐朝廷,也已经是府库空虚了。 就连天子之都的长安城,粮价也依然还是在节节攀高,毫无回落之意。 虽然朝廷已经接连下敕,免除受灾百姓的租赋,并继续想办法调集粮食赈灾,但杯水车薪,难缓时局。 东宫的皇帝李世民连日来整天与宰相、参政们商议对策,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不过是开源节流而已,但如今这个季节想开源也变不出粮食来,只能尽量节流。 诏令各地停止木土工程建设,要求从中央三省到地方州县各级衙门,一律缩减开支。 甚至最后还下诏,各地地方上百姓们的义仓,都由各级官府接管,统筹调度,以渡过眼下艰难时局。 参政魏征进谏,京城五品以上官员禄米减半,月俸停发。 紧接着,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加一位平章事,共同上奏,请求免除今年所有实封功臣封户的租庸调赋,皇帝照准。 兵部尚书杜如晦奏请开军仓以赈粮。 长孙无忌带头捐献家中粮食,以助救援解燃眉之急,救济灾民。 长孙皇后则请求再次放出太极宫、东宫,以及诸行宫之宫人、宦官三千人,并带头开始在宫中织布制衣,请求宫中用度减少一半。 朝野上上下下,都在为救灾而忙碌着。 朝廷颁下了最严格的禁酒令,不但禁私酿造,连官酿也禁了,连在灾情期间饮酒都不允许了。 秦琅和魏征合伙的国公酒坊也已经停产,但秦琅的国公干粮坊却在急速扩充,京畿二十余县,遍地开花,甚至已经往陇右、河南等地扩建新坊。 国公干粮坊开始收购各种物资,除一般的稻麦粟等外,高粱大豆,野菜、干果,各种鱼虾昆虫禽兽也在收购之列。 连河蚌田螺螃蟹蝗虫都收。 这对于灾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大家纷纷出动,四处寻找能够从国公干粮坊换得钱布的东西。 平章事、左卫大将军、太子太傅秦琼不担坦然接受了实封租赋免收一年的旨意,而且主动将府中和各庄园中的存粮,除留下口粮外,都上缴国家,并捐献黄金千两,绢三万匹。 秦琅还写信给正在渭北庄园里调查的秦琅,让他也在这个关键时期,拿出钱粮来一起助朝廷渡过难关。 面对老爷子亲自劝捐,秦琅能说什么? 刚到手的一千户真封的租赋,今年没的收了。正赚钱的国公酒坊停业了,之前储备酿酒的粮食也被朝廷平价购买了,现在还得捐钱捐粮。 不过秦琅倒也没小气,艰难时刻,共渡难关嘛。 大锅里吃饭,若是锅都砸了,以后也别想吃了. 他当即决定向朝廷捐钱三千贯,绢五千匹,这几乎是秦琅好不容易攒下的大半家业了,剩下的也就是那些不动产的田地庄园,以及这刚建起来的国公干粮作坊了。 “三郎不回长安?”阿黄问,眼下长安每天诏敕不断下发,连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时局越来越严峻了。 “回长安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既然出来了,顺便调查调查,也好心中有数。” 显德殿。 李世民对于多数臣子们在这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同舟共济的态度很满意,但也有些人引他不快,这些人就是李孝恭李神通李幼良等宗室皇族们。 大臣们都在踊跃捐钱捐粮,主动请求免除今年封户们的租赋,可是百骑报告,长乐王李幼良居然还在忙着跟襄邑王李神符等打马球,甚至私下报怨朝廷给他们的实封太少云云。 “朕查看记录,这才发现我大唐立国到如今不过九年,除皇子、兄弟等封王外,这几年朝廷还大封宗室,不论远近旁枝,甚至是始生为孩皆得封王,朕算了下,如今除太上皇嫡系一脉,宗室封王者六十四人,封户共计三万七千五百户。” 李世民越说越不满,三万七千五百户啊,这些宗室占了这么多户数不说,都还尽挑的是三丁以上的富户大户为封,导致他们直接占据了朝廷十几万的课丁,抢占了多少朝廷的税赋收入?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艰难时刻,就越发显得惊人了。 他之前大封功臣,把武德朝的功臣也算进去了,总共也才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最高不过千余户,少的三百户,加起来都不过两万户左右。 这些宗室多数是没有什么功劳的,可却比功臣集团拥有更多的封户数量。 这不合理。 而且这些人本来就多数不是近支。 而除了这些宗室,太上皇这一脉下来,李世民的兄弟、儿子、侄子、姐妹、女儿、侄女等按例也是要封爵给食邑实封的,数量可不小。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国库,李世民才惊觉这个家是真不好当。之前赏赐起子女、功臣来,李世民可是相当豪爽的。 现在李幼良这些人,得了这么多好处,居然还不满足,就更让李世民恼火了。 “朕欲修改爵制、食邑等,诸卿以为如何?” 魏征一听,立马双手赞成,说封侯们享受的封户租赋过高,实是抢占了朝廷的税赋,使的朝廷无财政可支,民脂民膏最后大多流入了贵族之手,无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甚至再次旧事重提,说皇帝先前违例赐封长乐公主三千户,后又增赐两千户,实在是开了极坏的头。 “既然要调整,臣请先从长乐公主削封开始!” 魏征这话一出,惹的李世民很是不满,他是想削那些旁枝宗室的封,可魏征却先冲着他嫡长女来了。 但削封的话头已经提起,总不能说自己女儿不能削,就只削宗室吧。 “玄成以为要如何削,削多少?” 魏征举着笏板很严肃的道,“臣以为先要制订规矩制度,然后依制而行,这才不会乱,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世民也来了气,“那好,今日朕就与诸卿好好议一议大唐的爵位制度,诸卿各抒已见。” 大唐虽说立国九年,皇帝换了两个了,可之前都是草创阶段,许多制度都还没有定式,比较混乱,就连官爵勋阶制度,也是这两年才勉强统一标准,但依然还有许多细节未清之处。 比如室姓怎么封爵,异姓功臣怎么封爵,子孙又如何承袭爵位,实封标准该是多少,封租又该怎么定怎么收等等。 历朝有历朝的制度,眼下大唐的封爵制度,核心已经规定下来了的,那就是爵而不土,就是只封爵不裂土,不建国,封侯们虽然封州封户,但比起汉代、晋代时爵位的裂土分封,封建国家,甚至拥有军事、民政、经济等种种大权比起来,已经差远了。 是虚爵实名,不过还是能享受不少的经济权力的。 只是还没有一个严谨的体系标准。 比如公主有的实封三百户,有的六百户,有的五千户,都是皇帝随心所欲。 宗室情况也差不多,好多刚出生的一样封王,父亲是郡王,儿子也是郡王,就比如李神通,他是郡王,他弟弟是郡王,李神通十个儿子了也都是郡王,神符的一堆儿子也是郡王。 “魏征,先来。” 魏征牢记长乐公主实封过高这事,紧咬着不放。 “陛下,臣以为,皇姑封大长公主,皇姊妹封长公主,皇女封公主,皆视正一品;皇太子之女封郡主,视从一品;王之女封县主,视正二品。 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等,食邑、实封当各有差减,例皇帝女封公主,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户。皇帝姑母封大长公主,姐妹加长公主,食邑五千户,实封六百户。而太子女封郡主,食邑千户,实封百户。亲王女封县主,食邑五百户,实封五十户。” “并公主、郡主、县主,赐封号始给虚封食邑,出嫁始给实封真户,身死封除,实封收回。” “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每户实封以三丁为限,租调食半,庸入官。” 魏征一口气就给李世民把这些皇家金枝玉叶们的封号实邑等定了,比起之前削减了不少益处,比如实封只食邑的十之一。另外原本公主们实封是租调庸入,但现在只给一半的租调收入,抵役的庸则改为归朝廷。 更别说,大长公主、长公主最高六百,公主最高三百,郡主才一百,县主更只有五十户的真封,以三丁为上限,长乐公主则最多只能保留三百户真封,最多九百封丁的一半租、调收入。 刀砍的有点狠。 李世民脸抽了抽,很是不满。 “功臣实封可世袭子弟,公主们的食封就不能传给子孙吗?” 魏征摇头。 “公主们终究是嫁入外姓,子孙也是外姓。” 这个理由,让李世民无法反驳。 “食半,是否过少?” 本来封户就大削,还食半? “陛下,臣以为食半已经是对公主们的恩赏了,至于庸,本来是代役折绢,这个不能给公主们。” 争来争去,结果李世民发现在这个问题上,其它宰相参政们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一起战斗。 “好,那就按这新制削减诸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们食邑实封。” 魏征马上打蛇随棍上,“请陛下立即下诏,削减长乐公主四千七百户实封,另长乐公主还未大婚,故只得虚封,其实封三百户也要收回,待大婚后赐给。” “非要如此?”李世民瞪着魏征。 可魏征根本不惧皇帝的瞪眼,“既然陛下要做,那就做好,不要虫头蛇尾的。” 李世民目光望向长孙无忌,希望他能够支援下火力,“辅机。” “陛下,臣以为魏太监说的有理。” 看到长孙无忌不肯接话帮忙,李世民也无法,最后咬了咬牙,只好点头,“好,朕应。” 第171章 远水难解近前渴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皇帝连最宠爱的长乐郡公主的实封都收回了,大家也看到了皇帝削封的决心。 接下来再讨论,可就没什么担忧了。 “皇兄弟、皇子,皆封国为亲王。皇太子子,为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 商议许久,最后拿出了一个对太上皇李渊这一脉直系的分封之法。 “亲王食邑万户,实封八百户。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实封三百户。余无恩赏特旨,不给实封。” 继公主们的食邑实封大为削减后,现在亲王郡王们的也给减了。亲王不过八百户,嗣王郡王只三百户,且如公主们一样,封王时只给虚封,待亲王、嗣王、郡王出阁开府之时,方给实封。 想要一出生就封王拿实封,以后不可能了。 当然,关键的还是如何削旁枝近亲的那些宗室的爵,比如李神通兄弟二人皆郡王,他儿子十个也都是郡王。而李神符有七个儿子,也都是郡王。 光李神通这一家,就十九个郡王了。 李神通跟太上皇李渊是堂兄弟,同一个爷爷,算是宗室近亲,但一家十九个郡王,李世民也是极不满的。 “非皇兄弟、皇子的宗室近亲旁枝,特旨可封王!”长孙无忌提出一条标准。 李世民立马点赞。 “宗室之中,淮安王神通、江夏王道宗、河间王孝恭、襄邑王神符、长乐王幼良、义安王孝常此六王,皆于大唐开国有功,可保留郡王之爵位。” 皇帝这话,那意味着其它诸王就没资格再称王了。 对于那些已经封王封公的非直系宗室,房玄龄建议是特旨恩封的,最高封郡王,其嫡长子承爵郡公,其余不封。而第三代嫡长孙承爵则为县公,其余不封。 实封可世袭! 这是降等袭爵! 至于实封,郡王可享受三百户真封,郡王以下,无功或特旨恩赏,则无实封。 而对于如今其它未封王,也不是那六郡王子孙者,则以功论封,功高者封县公,功少者封县侯,未成丁者,皆不封。 宗室里李孝恭实封三百户,他又以军功受封一千二百户,故总共一千二,不另叠加实封。 李神通兄弟两个保留郡王爵位,兄弟俩十七个儿子郡王爵,皆收回。将来等两人死后,他们的嫡长子能封为郡公,其它诸子非特旨则不封。 等第三代,则嫡长孙为县公。 第四代,嫡曾孙降等再为县侯,直到第五代县伯,然后五世而斩,第六代不封。 这样一来,原来宗室近亲旁枝六十四王,便只剩下六王。 他们原来赏赐的各种数量的实封户等,也俱按新制或削或收。 当然爵位削降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便是永业田。 按制,爵位皆有相应永业田,比如亲王一万亩,郡王五千亩,国公四千,郡公三千五。 李神通爵位不变,永业田不变,但他的十个儿子,王爵收,因此每人原给的五千亩爵位永业田收回,若另有官职勋官,则永业田不累加,只取最高。 李神通只要没死,他的十个儿子非特旨不封爵,他死后,嫡长子才降等袭爵,其余儿子皆不封。 袭爵始给爵位永业田。 一次性削了五十八个王,再加上玄武门当天杀掉的齐王元吉,以及他和建成的共十个儿子,朝廷将实际减少六十九个封王的实封、爵位永业田开支。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四万户,外加近四十万亩爵位永业田。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年将为朝廷拿回几十万石的粮食和十几万匹绢的进项。 “诸王实封租调食半,功臣实封三之一入封国,三之二入官府。庸归朝廷。” 亲王的八百户,郡王的三百户实封,也只能拿一半租调收入,庸归朝廷。其它实封公侯伯子男的实封,则只能享受三分之一的封户租调,三分之二则归朝廷所有。 “每户以三丁为限。” 本来宰相们还打算参考魏制,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伯四分食一,子男五分食一的,最后还是李世民考虑到实封功臣其实并不多,所以也就不再细分了,统一是三分食一。 但还是把庸都收归朝廷,封侯们只享有封户的租和调,也就是本该交给朝廷的粟和绢。 每户的丁口数则从原来最高上限七丁,改为上限三丁。 那些娃娃堂兄弟们、侄子们,李世民这次是一次撸到底了。 不过考虑到他们也都是皇族宗室,因此李世民最后打算给这次除爵不封者,另授以勋官或散阶,也算是给予一些安慰,同时给他们按勋爵赐给永业田,以为补偿,但也须成丁之后方授。 大唐的爵位,虽非汉晋时的国之重器,但也将不轻易授人。要授,也只是授虚封爵。 虚封爵跟实封爵会成为完不同的一套东西,仅相当于一种阶衔加官的东西。 显德殿里,一份新的大唐爵位制度正在完成,而秦琅这位实封翼国公,此时却依然还在渭北白渠边。 秦琅在张振家只了两天后,便告别他去了自己的庄园,秦家在白渠边有三千亩地,不过因为白渠边的地富庶,所以这三千亩地也是分成了数块,最大的一块地是三百亩,也是秦琅在白渠唯一的一个庄园。 庄子距离三原县城不过数里,旁边的庄子是他在平康坊的邻居李靖家的。李靖这个庄子是他的祖产,他家本就是三原人。 在察看田地的时候,恰遇到以一条水渠做为界线的邻居李家的女主红拂女也过来。 “翼国公怎么也下地来了?”红拂女经常会来庄子上呆一呆,这块地变更到秦琅名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新田主呢。 一渠相隔,两家庄子上的管事把头们,正提着鞭子在指挥着奴隶们干活,相比起张振他们家得靠人力耕种,李秦两家的庄丁们则赶着马耕地。 虽同样遭受到了突厥人的入侵,但这些大户人家无疑自保能力很强,他们及时的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撤入三原县城,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因此损失并不大。 甚至突厥人来时,李家和秦家的管事,还派了人留守庄子守卫,有土墙庄门庄丁守护,庄子几乎没遭遇什么破坏。 “想不到张娘子也来地里呢!”秦琅笑呵呵的叉手见礼。 随着这次战事的结束,李靖也将迎来事业的春天,他在之前对抗突厥的表现中,很得李世民满意,虽然之前上表要拦截颉利不许,但李世民还是觉得李靖可用。 据秦琅的内部消息,李世民正酝酿着让李靖接替杜如晦任兵部尚书之职。 “我听说家庄子今年好像不打算种麦子?” 张出尘头系抹额包巾,一身布裙,倒像是个地主婆,手里还提着一把铲。 白渠一带是关中重要的小麦产区,自汉以来,小麦在北方的种植面积越来越广,小麦亩产比传统的粟谷高,但对水需求大,白渠的水正好使的这里成为优质小麦产区。 秦家的庄子居然不打算抢种冬麦,这无疑让附近的庄子农夫们都极为惊奇。 “嗯,我打算这三百亩地,种上油菜。” “油菜?” “嗯,等到春天一到,那时这里将成为金灿灿的花海,多美啊,不是么。”秦琅呵呵笑道。 张出尘扶着铲子立在那,摇头。 “满长安城现在谁还会相信秦家三郎蠢呢?可是比贼还精,种油菜怎么可能是为了看花!” 秦琅笑笑。 种油菜当然不是为了看花,这年头不会有什么旅游业。他这个提议其实一开始,也是被庄头们极力反对的,那些常年管理着庄子的庄头管事们,甚至都差点给秦琅跪下了。 这个时候抢下时间,还能种下冬麦,明年夏天就能收获,这好好的麦子不种,种什么油菜? 民以食为天,何况今年会有饥荒,明年更会青黄不接。 但秦琅铁了心要种油菜,不但要种油菜,还要种萝卜。 这些在庄头们看来不务正业的举动,其实秦琅是深思熟虑过的,庄头们考虑的是明年夏天的收成。 秦琅想的则是今年的情况,很难撑到明年夏收,所以得想办法从这土地中早点要粮食。 但现在没有什么粮食能够在短时间里收获。 思来想去,油菜萝卜倒是不错的,油菜萝卜种下去,年前的时候,萝卜就可以长成,那时就能收获。 虽说萝卜不如麦粟充饥,可饥饿的时候谁还管那些,萝卜种的快、产量高,充饥还是可以的。 至于油菜嘛,也差不多,油菜也可以当做是一种青菜,未开花之前也是挺嫩的。 三百亩的萝卜、油菜,在这个寒冬里,也将成为他国公干粮坊里的一份救灾粮材料,可以配和救灾炒面等制成更多充饥粮。 古人就曾经有把萝卜煮熟捣烂后制成萝卜砖,然后垒墙盖屋,甚至是垒在城墙后的举动,一旦发生饥荒或是战事之时,把这萝卜砖挖下来,就能充饥救急。 当然,油菜花开了,确实也是春天一道靓丽风景的,若是收获,更能榨出许多菜子油呢。 现在种下麦子得等到来年夏天才能收获,秦琅可等不了那么久,关中饥饿的百姓也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快跟我说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张出尘却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她觉得秦琅是个聪明的年轻人,绝不会干糊涂事,所以此举当大有深意。 “说真话么,就是我觉得今冬会有大饥荒,百姓等不到这地里麦子明年成熟收获,所以我觉得不如种点可以在冬天吃的萝卜油菜,虽不如麦,可终究也能充饥抵饿,不是吗?” 秦琅真的把答案告诉了张出尘,却又让她十分意外了。 她拄着铲子想了会,然后转头冲自己身后的庄头、把式们道,“听到翼国公的话没,不要种麦子了,改做萝卜油菜,都改了,现在就改。” 第172章 鸡生蛋蛋生鸡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走在白渠边,秦琅才明白为何关中百姓独尊泾河龙王了。皆因算起来,泾河才是真正的关中平原的母亲河,这条河灌溉了关中平原,养育了无数三秦儿女。 在这个时代,泾河流域面积极广,而且生态环境好的惊人,森林草原覆盖极广,宜农宜牧,据说在汉代的时候,情况比现在还要好。 那时这里有参天的连绵密林,大片大片丰美的草原。 就算眼下大唐在泾河河谷大量设置了牧监养马放牧,屯兵垦田,泾河引出来的白渠流量缩小,可依然还是源源不断的灌溉着两岸平原。 汉代白渠经历千百年,其实早就已经变的面目非了,汉白渠在后秦、西魏经过了三次大修调整。 而大唐开国之后,也于武德二年,朝廷大疏浚,便基本形成了如今渭北的三白渠基本路线,分为为太白渠、中白渠和南白渠。 “家这块地可真不错,卖不,换也成,条件任开!” 秦琅正在河渠边上散步,结果红拂女又来了,一张口就想要买秦琅的地。 “谁家卖这里的地,那不得被骂败家子?”秦琅指着面前这片大好田地道,秦琅家这地确实好,不仅地南面是三白渠之一的太白渠,北面则是郑渠由西向东经过。更别说除了这条引泾水的河渠外,秦家田庄西面是发源自北边石门山的清水河,东面是发源于北面凤凰山的漆水河。 秦家的田庄紧邻三原县,东南西北四面,皆有河渠,这使的秦家的这地那真是再干旱的季节都不用愁水的,比如今年关中、河南大旱,秦家的庄子也仅是减产一半,依然还是有收成的。 主要靠天吃饭的年月里,能有这样的好水浇地,那真是金不换的。 朝廷对于关中平原这些沃土都是操碎了心,为了保证灌溉,每年都要清理一次河渠上贵族豪强们私设的那些水碾磨房。 地里,秦家的庄户们正在整地种萝卜,油菜。 萝卜油菜种起来倒也简单,地要尽量整平,整松,然后撒下萝卜子,再浇上水,等着发芽就好了,尽量保证浇水就行。 红拂女也打量着这片地,这些年,看着这块地换了多少个主人啊,可没有谁会愿意卖掉他,但最终也还是换了许多手。 “大娘子真的也种麦子种萝卜了?” “嗯,种萝卜,我觉得听的应当不会错。”红拂女笑的很鸡贼。 “要是信我,现在可以多养点鸡鸭,养些猪也行。” “养鸡养鸭养猪?”张出尘疑惑的打量秦琅,“种萝卜说是能在冬天就提前收获,可充饥抗灾,这养鸡养鸭又是何意?冬天人都没的吃了,猪吃什么?” 秦琅弯下腰,从渠边的土里抓起一块泥土,揉搓了几下之后,撒掉土,手掌心里还剩下了点东西。 “大娘子看这是什么?” 张出尘细看,不禁有些面色大变,“蝗虫卵?” “没错,大旱之后往往便会伴随蝗灾,现在天还没冷,许多河渠水塘之前天旱干枯,裸露了河床塘岸,这给了蝗虫最好的繁殖条件。现在看来,今秋只怕会爆发蝗灾了!” 秦琅也是刚发现这个问题的,蝗灾是很可怕的,一旦形成规模,那就是吃尽一切青,草木不留。 “现在都快入冬了,还会有蝗灾?” 一般情况下,蝗灾更容易发生在夏季,秋季有时也会发生,但冬天肯定不会发生的。秦琅指着裸露的河滩,因为今年夏天的干旱,让许多原本水淹的河床等大片裸露出来,这些低洼地土壤变的坚实,含水量低,且关键是地面植被稀疏裸露,给蝗虫产卵提供了极好的场地。 这种条件下的低洼地,多的时候一平方米土中能产卵块四五千个,平均一个卵块能有五十到八十粒卵,一平方就能产到二三十万粒卵。 正常情况下,降雨会带来河床水位上涨,会淹没掉大量的卵块并杀死这些蝗卵,使的蝗卵孵化数大为减少,可现在持续的干旱缺雨,就会让这些百倍增加的蝗卵基本上都能成功孵化出来。 “养鸡养鸭就能灭蝗?” “鸡鸭可是最喜欢吃虫子的,蝗虫也是虫。” 光靠鸡鸭吃蝗虫防蝗灾当然不行,但这也算是蝗灾年的一种对策了,古代人治蝗办法很多,比如挖蝗卵,等到蝗虫孵化成跳蝻还不会飞时,再驱赶入沟坑里掩埋,或者是用火光诱他们烧死等等。 没有杀虫药,也没有飞机喷洒,想要把这些蝗虫扼杀在摇篮里,明显不现实。而要靠挖土筛卵,秦琅也觉得工程太大。 倒不如多养点鸡鸭吃蝗虫,当然,其实人也可以吃蝗虫的,虽然后世有些愚蠢的家伙,散布流言说什么蝗虫不能吃,说蝗虫一旦凑群超过六十只,他们就会自动进化,体内会生成一种什么什么氢安之类的有毒玩意,然后他们的天敌大山雀什么的一旦吃了它们就会毒死。 这不扯淡吗? 想后世的时候天山省曾经爆发过蝗灾,当时人家浙江省还空运了几万只鸭子去吃蝗虫呢,也没见这些鸭子被毒死啊? 更别说,做为吃货之国的种花家,野生的蝗虫早就不够吃了,于是还催生出了人工蝗虫养殖业呢。 “上哪找那么多鸡崽鸭崽去?” 秦琅笑着道,“我准备自己孵崽子,只要有蛋就行。” “光有蛋也不行,还得有抱鸡婆,否则不抱蛋,这蛋也变不成崽。”红拂女一股子过来人的语气指出秦琅计划中的不足之处。 正常一只母鸡也就只能抱十几个蛋,得抱二十八天才能孵化出一窝鸡崽子出来,这个效率太低了,而且并不是每只母鸡都愿意抱窝的,这就跟牲畜发青一样,得等到这母鸡到了抱窝的时候,它才愿意孵蛋。 张出尘觉得秦琅还是太年轻了,折腾来折腾去,能折腾到多少只抱鸡婆?一个月时间,又能孵化出多少只鸡崽? 等那个时候,蝗灾早就已经爆发,甚至说不定都结束了。 秦琅嘿嘿一笑。 “大娘子,我听我庄上庄头说家庄子上好像养了些鸡,应当有鸡蛋吧,卖我吧,我收!” 张出尘瞧瞧秦琅那副自信的样子。 “瞧这年纪,生人估计都还不会,还懂得孵鸡崽?” “别管我会不会,鸡蛋卖我就好,我不少给钱。” 张出尘摇头。 “不卖。” “我愿意比市价高两成买鸡蛋。” “不卖,除非拿鸡崽子来换!”张出尘还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也行,要不二十个鸡蛋换个鸡崽子,如何?”秦琅道。 “那我太亏。” “怎么会亏,一个鸡蛋变成个鸡崽,得二十八天啊,还得搭进去只老母鸡,老母鸡一个月光吃不下蛋,都得亏二十多个蛋了。这个小鸡崽长大了,到时公的能吃肉,母的能下蛋啊。” “鸡生蛋,蛋生鸡,以后可就发了。” 张出尘依然摇头。 “我也不占便宜,五个鸡蛋换个鸡崽。” “大娘子,要不我拿蛋来跟换鸡崽如何?” 两人来我往,在那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商定,十个鸡蛋换一个鸡崽。 虽然买卖谈成,可张出尘还是很好奇,秦琅要怎么才能做到。 “我家可是不少鸡蛋。” “大娘子有多少鸡蛋我都要,只要是新鲜的就成,别把臭蛋给我便好。” “只要新鲜的,多少都换?” “换,十个鲜蛋换只鸡崽,不过交蛋后一个月后付鸡崽,这个要事先说明的。” “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这别问,这是机密。” 秦琅告别张出尘后,便返回了自己的庄子。 这处庄子换过许多主人,但现在随了新主人,名叫秦家庄。庄子其实不大,跟个后世的乡村小学似的,有四面围墙,一个大门,里面盖着数十间屋子,大约有三十来个人,庄头、把式、田奴,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田庄。 看到秦琅回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精瘦黝黑的庄头老王头上来见礼。 他对于秦琅突然改种萝卜油菜到现在都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虽然说已经服从命令了,可心里对秦琅不满。 “老王啊,庄上还有空余的屋子没?” “有几间,阿郎要用吗?” “叫人收拾一下,对了,附近有泥瓦工匠吗,请两个过来。” 老王一听,马上道,“要盖房子吗?” “不盖房子,就垒点东西。” “那不用请工匠师傅,我喊几个庄丁自己弄便好,要弄什么,阿郎吩咐就好。” 秦琅打量老王头,“老王还会做泥瓦工?” “一些小活,都可以的。” “那好,我打算弄个炕,知道什么是炕吗?” 比划半天,看到老王不太理解的样子,秦琅只好说,“总之,就按我的说的砌出来就行,我有用。” “屋里砌个烧柴取暖的炕?”老王还是头回听到这种东西,“有啥用啊,阿郎冬天还有空来庄里住?” “我不住,用来孵鸡崽鸭崽用。” 老王一听,不由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这不瞎扯淡吗,这都快入冬了,弄这玩意来关老母鸡孵小鸡崽? 吃多了撑的吧? 第173章 震惊的老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不,是想到就做的人。 这边给老王出了孵化房的设计图纸,让他带庄丁在空置屋里建暖炕,那边他已经开始派人去各处宣扬收鸡蛋了。 真正要做起这收购来,秦琅才发现了这时代的民生经济的问题。 他刚来时,长安的米价是斗米匹绢,大约是一斗米能值一百多钱,而眼下长安的米价又创新高,基本上已经达到二百钱一斗了。 不过因为持续的战争和灾害,导致粮食紧张,所以粮食价格是处于高位水平,其它方面的物价倒没这么高,但粮食这种基本民生物资都这么高,也还是带动着整体物价的走高。 在前朝大业年间,天下还没乱时,长安当时米价,是每斗二十钱,一头猪则是三百到六百钱,羊比猪贵,一头羊价格约等于两头猪(当时猪较小),一只鸡也就是三四十文。 但是现在,米价涨了十倍,鸡猪羊等价格虽没涨这么高,可也普遍上涨,现在一只鸡起码是百文,羊肉都是六七十文一斤起,连贵族官员们看不起的猪肉,现在都是三四十文一斤起了。 秦琅一来就是在国公府,没感受到这些物价的高。 那些贵族高官们除了俸禄之外,可是另有物资供给的,比如亲王到二品,一个月给二十口羊,六十斤猪肉。三品官每月给十二口羊,四五品官每个月给九口羊。 可以想象,这可是很丰厚的福利了。 秦琅做为三品高官,每月都有免费供给的十二只羊,他当然感受不到物价高了。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物价是真真切切的高,连粮食都这么贵了,更不说非必须品的其它了,一般百姓,谁还吃的起一口肉啊。 养两只鸡,下了蛋都舍不得吃,都是要拿到集市上换盐醋针线等的。 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春食花,夏食茎,秋食果,冬食实。关中百姓,主要食物便是粟和麦,糠菜半年粮更是常态。 甚至连桑椹果,都要摘下来晒干,以备饥年无粟可食之时充饥之用。 哪怕是山药,橡果、榆叶、枣等也都是百姓们主要的食用之物。 对于贫民来说,根本不存在吃肉的情况,能够摸点鱼虾就算是开荤了。而一般条件稍好的自耕农、小地主们,一年到头吃肉的机会也是极少的。 能够经常吃上肉的,一般也就是大地主、官员、贵族们了。 这年头副食品、肉禽蛋的供应少,消费也主要是那些贵族官员地主们了。 没有什么专门的养殖场,鸡鸭鹅猪等多是散养,养之不易,养殖周期也长。 百姓们很少吃肉,但会养殖鸡鸭猪羊等,主要就是卖了换钱,补贴家用的。 养几只鸡,下几个蛋,都要攒起来卖了换盐醋。 现在秦琅居然要在庄子上建一个暖房来专门孵化鸡崽鸭崽子,老王头等都不由的再次来劝谏。 对他们来说,养鸡成本也很高的,若只是养几只,那么散养在外,找些虫子等吃,再吃点草籽等,勉强可以。如果养多了,那就得吃粮啊。 人都不够吃,哪有粮给鸡吃? 再一个,哪来那么多母鸡抱窝? 怎么算,这都是亏本的买卖。 秦琅却想的是靠暖房来孵化小鸡崽小鸭崽,后世的时候,他可就见识过别人用暖炕代替母鸡孵化鸡崽的,而那些专门的孵化厂,人家更是直接用暖灯等设备,快捷方便的很。 哪还需要找一只母鸡来抱窝啊,太浪费,太效率低下了。 至于说收鸡蛋的成本嘛,可以用鸡崽子换嘛。 “愿意卖钱的,我两文钱一个蛋收购。” “若是愿意换鸡崽的,约定十个蛋换个鸡崽!” “或者也可以用粮食换,粟、麦都可以,比市价高一成。” 秦琅既然打算要做,那自然就要拿出魄力来。 听秦琅喊出两文钱一个蛋的价格收购,老王头他们都不由的直摇头。 “阿郎,咱们要收多少蛋?” “先收,尽量收。” “一千个也要?”老王问。 秦琅鄙夷,才一千个? “别说一千个,就是一万个我也要。” 老王他们直吸凉气,一个万啊?按一个母鸡抱二十个蛋,一万个那得多少只母鸡来抱窝来着,老王心里默默计算,起码得五百只母鸡啊。 红拂女动作很快。 秦琅说做萝卜,她马上也让自家庄子改种萝卜,秦琅说要养鸡鸭,她回去就让庄子上把所有新鲜的鸡蛋鸭蛋甚至鹅蛋都送来了。 她亲自带着三百多个鸡蛋,一百多个鸭蛋,几十个鹅蛋过来。 “我给大娘子开张收据,一月后凭这收条过来领小鸡小鸭小鹅崽子。”秦琅笑呵呵的道。 张出尘左右张望打量,也没见到秦家庄子上有多少母鸡,瞧来瞧去也就几只鸡在那里抓着地寻虫子。 “三郎不会打算是要空手套白狼吧,到时要是没鸡崽子交付怎么办?” 秦琅笑道,“我现在开出的鸡子收购价是每个两文钱,若是一月后我交不出鸡崽子,愿意一个蛋赔四文钱,如何?” 一个月时间,两文赔四文,翻了一倍。 “当真?” 秦琅提笔,给张出尘写好收条,上面注明了送来的鸡鸭鹅蛋的数量,并说明若一月后不能按十换一的蛋崽数支付,就要翻倍赔偿。 拿着墨迹未干的收条,张出尘还真瞧不出秦琅这到底是什么打算。 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还真有这本事,毕竟人家可不仅是当朝国公,还是太子老师崇贤馆学士,自已的两孙儿可都是秦琅的学生呢。 “蛋还要么?” “有多少收多少,大娘子要是能收来,我不管什么价收的,我都按现在这个价收。” 张出尘笑着走了。 “那我一个月后就来领小鸡崽子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翼国公收鸡鸭鹅蛋,高价收的消息迅速的传开,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三原县,甚至边上富平、泾阳等县也传开了。 许多人听说后,都背着蛋来了。 绝大多数百姓,都愿意等一个月后来领崽子,毕竟自家抱窝孵崽的话,现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季节,二来要耽误个老母鸡一个月时间,况且,这母鸡也不是说抱窝就抱窝的。算来算去,其实直接蛋换崽挺划算。 当然,也有些愿意换成现钱,都是当场一手蛋一手钱交易。 换崽的则是拿到了收条,等一个月后来领鸡崽鸭崽。 老王看着越换越多的蛋,愁眉不展。 庄子空置的几间屋,他都已经按秦琅的要求带人弄了那暖炕。 只是到现在,他还没看到秦琅送一只母鸡来,庄子上就那么三十来只鸡,老母鸡更才七八只,难道靠这几只老母鸡? 若不是秦琅是堂堂国公、驸马,他都怀疑这位年轻的阿郎,是想要骗别人鸡蛋的。 ······· 东宫。 丽正殿。 长孙皇后正与李世民吃着早餐,李世民剥着个水煮鸡子,对皇后道,“观音婢,说件事情听,估计都不敢置信。那贤婿这几天居然在三原县到处收鸡子鸭子,说是要孵鸡崽子鸭崽子呢,两文钱收一个鸡子,或是十个鸡子一月后换一个鸡崽,说,稀奇不稀奇?” 长孙听了大感好奇,“陛下,什么叫臣妾的贤婿啊,陛下不是常把怀良称做是贤婿吗?不过三郎这又是在弄什么呢?” “是啊,堂堂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跟我说要在渭北调查几天,结果现在跟我来了这么个名堂,年轻人,没个正形。”李世民把剥好的鸡蛋一口就吞了半个下去。 “陛下慢点,三郎没跟陛下说吗?” “他给朕上了道折子,说什么调查发现,今年关中可能会有秋蝗,可能性很大,还提醒朕要开始做好防蝗救灾准备,又说什么养鸡鸭可以治蝗,还说什么要朝廷下令鼓励百姓养鸡养鸭·······简直就是胡闹。” 长孙倒是皱眉道,“三郎真说今年会有秋蝗?陛下,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上半年旱灾,已经导致饥荒,若是再起秋蝗,那现在抢种下去的冬麦等,也只怕不成了。” “朕已经派人去调查秦琅所说的秋蝗之事了,不过就算真有秋蝗,还真能指望鸡鸭不成?” 李世民又说起秦琅在三原庄子里改种萝卜之事,还说他在准备养猪,正到处收猪崽呢。 不种麦子种萝卜,李世民是觉得胡闹的,人不吃五谷,光吃萝卜能行? 要是都种萝卜,那明年大家怎么过?吃腌萝卜过吗? 长孙则道,“臣妾在想,秦琅若真是在三原孵那么多鸡鸭出来,那要拿什么来喂养呢,这眼看着要深秋入冬,到时鸡鸭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李世民喝了几口羊肉汤,恶狠狠道,“若是让朕知道他到时敢拿粮食喂鸡喂鸭,朕绝不饶他。” 又喝了两口汤,他突然对长孙问,“说会不会是这小子因为朕削了长乐的封,收回了他的实封,又让他今年免收封户的租调,他就因此有什么怨气,所以在那胡闹吧?” “陛下,这倒不至于的,怀良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第174章 皇帝的愤怒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琼最近气色不错。 挂帅保卫长安,迫退突厥大军之后,他现在算是半隐退状态,虽然皇帝让他两三天去一趟中书门下平章事,但他每次就算过去,也只是在那里闭目养神,基本上不会发言。 秦琼知道自己的本事,冲锋陷阵是他的长项,但若说政事堂上讨论国策政务,就非他所长了。他一介武夫,也不想跟那些宰相参政们争什么,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平章事,就是皇帝的代表,来听一听看一看就好。 左卫大将军之职还担着,可平时也用不着管什么事,左卫有五位中郎将负责宫禁宿卫,有又数位将军负责本卫番上之兵。 人一清闲下来,气血也慢慢恢复变好不少。 在家教教罗通、裴行俭、秦理秦珣秦珪兄弟几个,偶像也去东宫转转,指点下太子承乾,也算是尽太子太傅之职。 秦琼现在也一改往日喜欢烈酒酪浆的习惯,改开始泡茶饮茶,虽然总还喝不太惯三郎的那淡茶冲饮法,可喝着喝着倒也觉得有种不同的味道。 夫人崔氏过来。 “阿郎又在喝茶呢?” “嗯,喝杯茶,看看书。”秦琼亮了下手里的书,是孙子兵法。秦琅曾经跟秦琼提过,说阿郎征战半生,勇猛善战,经验丰富,何不整理整理自己这一生的征战经历,将一些经典的战例拿出来,好好的写写,汇总一下,也可以做为一本军事著作嘛。 还说为将者,仗打的再好,可若不能写一两本兵书,那都只能称之为将。而若是能有兵书传世,能得后人赞同,那么将来就能超越将军,成为兵家。 秦琼倒没想过要成什么兵家名师,他只是觉得秦琅说总结下过去战例经验有些道理,可以把这些经验总结起来呈给皇帝,或者是当做给太子的学习之用,毕竟他是太子太傅,要教太子武。 “阿郎可听说现在长安有人重金求鸡子?” “重金求鸡子,为何?”秦琼已经好些天没怎么出过门了,还真不知道外面这些事情。 “孵鸡崽呢。” ······· 半天后,秦琼已经看不下书了,他将书合起,对夫人道,“我也有好久没去过咱们家渭北的庄子了,我去瞧瞧。” “阿郎,听说三郎今早已经回了长安,说不定一会就会过来请安呢。”崔氏笑道。 秦琼听后,重又坐下,把书打开,“那我过些天再去。” 午后,秦琅果然带着玉箫一起来到亲仁坊请安。 崔氏笑呵呵拉着玉箫到内院去了,留下爷俩在厅里聊天。 “莫非想当鸡人?”秦琼问。 周朝时,周王特意设了一个官职叫鸡人,就是专门为周王养鸡的人。同样的官职还有许多,比如兽人,渔人,疱人等等。 秦琅笑笑,“今秋可能会有蝗灾,养点鸡鸭也算是为灭蝗抗灾出点力。” “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份,现在是堂堂实封国公,是崇贤馆学士,是太子之师,是朝廷大臣。”秦琼道。 “阿爷,难道养鸡很丢人?” “不是丢人,是身份不符。” 秦琅对秦琼向来是十分敬佩和尊重的,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解释都懒得,但对秦琼还是比较耐心的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我的孵化之法成功,那从近的说可以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小鸡崽鸭崽,正好可以吃蝗虫,既能灭蝗,又能获得鸡鸭,这不是一举二得?从远的方面讲,如今我大唐新立,民生凋敝,物价腾高,百姓连肉都吃不起,若是这孵化之法成功,那么鸡鸭养殖成本就能大为下降,更为方便,以后百姓或许还是吃不起鸡鸭,但是吃几个蛋总应当是可行的,这不也是改善民生的大事?” “百姓富足,天下也就安稳嘛。” 秦琼见儿子扯这么远,摇了摇头,“从哪学来的这孵化之法,不用母鸡也行?” “孵蛋关键是温度,而不是母鸡,母鸡的作用是下蛋,公鸡的作用则是阴阳调和孕育生命,否则只有母鸡没有公鸡,虽然能下蛋,但这种蛋是孵不出鸡崽的。但只要有阴阳调和好的蛋,再加上适宜的温度,不需要再借助母鸡,也一样能孵化出鸡崽的。” 秦琼摇了摇头,“之前先是弄了个酒坊,后来又弄了干粮作坊,酒坊的魏公酒、国公酒都是味道很醇正,后来弄的干粮坊,作的炒面、料粉、肉松等,倒也都是极好的干粮,之前兵部按的方子试制了一批,交给在京诸卫的宿卫府兵们试吃,我问过,大家反响都还不错。” 这些说明,秦琅确实也不是那种胡闹之人,所以现在他跟秦琼说什么阴阳调和之类的,秦琼听不太明白,但没关系,他相信儿子是在认真做事便好。 “这次朝廷调整爵位制度和食邑制度,长乐公主被削改食邑,没想法吧?”秦琼问。 之前长乐郡主已经加到了五千户真封,封丁又多,总共几万封丁,一年的租庸调进项就能有数万石租,和许多绢布。 现在说没就没了,秦琼怕年轻人想不开。 结果秦琅笑了笑,“说没想法是假的,毕竟一年这么多粮绢呢,这还一次都没有收过租庸调,结果朝廷如今一道诏令,先削四千七百户,剩下三百户也得等到公主大婚后才给,一场空。” 不过秦琅心态毕竟好,这些本来就是公主的,他也只是代公主管理而已,收回便收回吧。 他那一千户的庸权被朝廷收回,收益减少他不也没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如此。 “真没怨言?” “说句大白话,我们这些实封功臣也都是跟陛下一条船上的人,都是大唐这条船上的,这船稳当了,我们才能走的远,若是大家都只顾拼命啃船当蛀虫,自己啃肥了,可船蛀空了,其实不也是一场空?” “这比方倒打的贴切。”秦琼很满意儿子的这种想法。 未婚妻李丽质现在正式封号是长乐郡公主,以郡为名,相比起以国为名的,肯定要低一些,但大唐开国后,所封公主皆以郡名,当然也有以县名的,以县名的肯定就不如郡名的得宠。 郡主是太子之女,亲王之女则是县主。 皇帝收回了之前破例赐给长乐的实封,不过永业田和赏赐的田没收回。 崔氏张罗着秦琅在府中吃晚饭。 满脸的喜色,神神秘秘的,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用餐时,她才公布,原来玉箫已经怀有身孕。 “怎么不告诉我呢?” “之前还不敢确定,刚才大娘子见我呕吐,询问之后请了府里的医生把脉,才发现是喜脉。”玉箫说话时,一脸的幸福之色。之前秦琅说想要她给他生孩子,心心念念,如今终于有了。 其实之前已经有了一些征兆,可是她都不敢去看大夫确认,就怕万一不是,到时一场空会失落。 如今终于确认后,终于安稳了。 做为一个妾侍,还是驸马的妾侍,曾经又沦落教坊,在平康坊做过女校书,玉箫心里是很没安感的,现在怀上了,也踏实了,只盼着能早点生个孩子,不管男女都能满足了。 秦琼听了很高兴。 直接去书房取来一对玉佩。 “这枚大的就送给,小的给未出生的孩子。” 玉箫惊喜的接过,拜谢。 一般贵族名门里,侍妾甚至都没资格拜公婆的,可不论在平康坊翼国公府,还是亲仁坊齐国公府,秦琼父子都从没有轻贱过她。 “好好养胎,这是三郎第一个孩子。”秦琼吩咐。 秦琼对儿子道,“三郎啊,虽然今年才十六岁,可只要有了孩子,就为人父母,就是大人了。要时刻记住,身后有妻儿,有家人要照顾。” “多谢大人教诲!” 晚饭吃的很开心,秦理秦珣几个年轻的兄弟妹妹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着,崔氏八面玲珑······· 秦琼饭后跟秦琅又谈了些关于蝗灾,关于饥荒,关于突厥等等事情。 儿子走后,秦琼心情起伏难平。 他走进书房,把与儿子谈论的这些事情,把自己的担忧和建议,一一写下,然后封印密奏皇帝。 第二天一早。 秦琅先去了崇贤馆,好几天没来,崇贤馆在褚遂良的代为主持之下,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有他订下的那些规矩在,学馆还算一切如常。 早餐跟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顿油茶、青汁,承乾和李泰等人倒也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猪食。 饭后,承乾和李泰这些学生们就围了过来,询问秦三郎真的在养鸡吗? 对他们来说,秦琅养鸡,似乎是现在长安城最热门的一个话题了。 这些年轻的天潢贵胄很难理解这个事实,为何堂堂崇贤馆学士、镇抚使、翼国公要去养鸡? 养鸡那不应当是最下践的人干的事情吗? 虽然他们早上经常会吃鸡蛋,但却不会看的起养鸡之人。 “我问们一个问题,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有先有蛋?”秦琅笑呵呵的问道。 小胖子卫王李泰抢答,“当然是先有鸡,因为鸡生蛋!” “哦,那鸡又是怎么来的?” 承乾在旁边道,“鸡是蛋孵出来的!” 这下,一群孩子都在那里挠头了,鸡生蛋,蛋生鸡,那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翼国公,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小胖子李泰问。 秦琅看着这些满脸求知欲的家伙们,“既然们这么想知道,不如们自己寻找答案,我们就一起来做个实验好了。” 秦琅从食堂要来了一篮子鸡蛋,然后找了个取暖的炭桶,找来旧衣破袄放进去,然后放上鸡蛋,再从炉灶里铲来一点还有些余烬的炭灰,放入炭桶里面。 “现在,我们一起来做这个实验,看看鸡是怎么来的。” 秦琅给那些鸡蛋上都写了编号,承乾等人每人认领一个。 “都记好了属于们的这个蛋,好好照料,认真观察记录,我们要看一个鸡蛋如何变成一只鸡,然后鸡又如何下蛋。” 若是之前给他们布置这样一个实验,估计没有哪个感兴趣。 可现在这些家伙,却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 褚遂良听说秦琅一回来,就带着太子卫王等去养鸡,马上就去报告李纲了,结果李纲听完之后,只是说了一句,“之前三郎就说崇学馆当加门实践课,估计这就是了。” “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应当学的是儒家经典,治世之学问,怎么能学养鸡呢!”褚遂良道。 “秦琅不是傻子!他也没疯!”这是李纲给褚遂良的最终回答,说完,便把他赶出去了。 被赶出来的褚遂良四十五度角凝望天空,许久也没有被说服,于是他马上提笔向皇帝奏报,上好的益州黄麻纸上,让他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秦琅做崇贤馆学士,完就是误人子弟。 崇贤馆教的是太子,太子是国之储君,因此秦琅在误国! 李世民收到这位奏章后,愣神了许久。 他又看了一遍,然后找出秦琼那封奏章,摆在一起。 许久后,李世民召来内侍。 “召秦琅来!” 李世民不允许自己的皇太子,居然在崇贤馆里学养鸡。 朕的太子将来就算不能文能经邦,武能定国,可也不当是个养鸡高手。 接到旨意时,秦琅正在翻看着账本,长安城里收鸡蛋,果然更容易。 “陛下急召翼国公觐见!” 秦琅笑着点头,他心里清楚,估计还是今早教太子他们做的那个实验有关。 换上紫袍玉带,秦琅面带微笑前往东宫。 见到李世民时,这位皇帝一脸阴沉。 “秦琅,意欲何为?” “陛下,臣不明白。” “不要装糊涂!” “请陛下示明。” “说,为何要教太子养鸡!” 太子玩鹰走马,都被视为玩物丧志,还教太子养鸡,那还得了。 “臣在教太子学习观察,并不是教太子养鸡。陛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无母鸡孵化鸡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课,教太子等学生学习如何自己观察,如何自己思索、总结,得出最终结果,而不是什么东西只是听从别人之言,或是只信书上之语。” “陛下,圣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又有俗语,尽信书,不如无书。太子身为储君,更需要的是学会自己观察和思考。” 本来很愤怒的李世民听了这些话后,倒不由的有些愣住了。 “这些还不够,继续!”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今天秦琅要是拿不出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今天一定要好好抽这家伙一顿! 第175章 出关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风雨萧萧,凄风冷雨。 长安城中的大道都是土路,低洼的路段积水成池,其它路面也泥泞不堪,马蹄也陷入泥泞之中,这种天气,路上走的车马越多,道路越泥泞难行。 皇帝也不得不下旨,放假不朝。 连崇贤馆也不得不放假不上课。 做为天下帝都,可长安城却因为连绵的阴雨变成了一座烂泥城,这是秦琅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巍巍长安,煌煌帝都,怎么会这样呢? 已经出任了殿中侍御史的马周,上奏请求从长安附近的产河挖沙运来城中,于长安最主要的六街,铺设沙堤甬道,以供车马行驶。 秦琅骑着豹子头走在刚铺好的沙堤甬道上,总算不用如前几天一样被那泥水溅一身了。 来到东宫,去除雨披,身上的衣服还是湿了半边。 李世民一见秦琅便道,“这场秋雨来的及时啊,地里刚种下不久的麦子有水了,说的蝗卵也会被这雨淹死吧?” 秦琅倒没这么乐观,雨是下了好些天,但都下的并不大,长安成了个烂泥城,但长安城的河渠并没见水位上涨多少,这意味着降水量其实不高,那么关中的河床湖岸等裸露的低洼地也并不会被水淹没,蝗虫卵也一样不会就大量被淹死。 “但愿老天再下两场大雨。”秦琅只能如此道。 “走吧,看看的鸡蛋孵的如何了。”李世民道。 这几天秦琅天天来东宫,倒不是来商议什么军政大事的,主要就是来暖房孵鸡崽的,那天他在显德殿,可是费了无数口水,才勉强平息了李世民的怒火,把教太子的孵化小鸡实验,说成是培养太子观察学习能力,说成是要让太子了解民生各种高大上的目的。 并说太子这是在参与灭蝗救灾的重要计划。 最终结果是因为长乐公主李丽质的到来后,聊歪了。 李丽质也非要做这个实验,最后李世民居然要秦琅在东宫里建个暖房,他要亲自来参与这个重要的实验,看看是否真有秦琅说的那么玄乎。 君臣两个先去丽正殿喊上了长乐公主,然后前往新建的暖房。 掀开暖房草帘,一股热浪顿时迎面扑来。 秦琅感觉,室温应当有三十七八度,这在这个有些凉意的秋雨季中,便显得如夏天般燥热了。 暖房里建有暖炕,这些都是完依照秦琅的要求建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下面又是厚厚的麦秸。 掀开被子一角,鸡蛋一个挨一个的铺在麦草上。 秦琅伸手在鸡蛋上摸了一下,感受下温度,掌心轻触鸡蛋,十分的温暖。 李世民也伸手学样,去触摸感觉。 “朕从未听说过孵鸡崽不用母鸡的,这事真能成?” 李丽质东张西望,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鸡蛋十分欢喜,有样学样这摸下那摸一下,都顾不得暖房里的燥热。 秦琅道,“只要维持好这个热量不变,那么大约二十天左右,就会有小鸡陆续破壳而出了。当然,除了烧炕保持这个热量,每隔两个时辰左右,还得将这些鸡蛋翻个身,让他们均匀受热。” “孵小鸡一般都要二十八天左右,这个二十天就行?” “孵小鸡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温度,用这暖炕、被子麦草就是模拟老母鸡的温度,温度适宜,鸡蛋自然就会破壳而出。比老母鸡用的时间短,是因为这种暖房暖炕的热量更稳定持续,毕竟母鸡总也还要离窝吃东西喝水的时候的。” 李丽质很快脸上已经红扑扑,甚至微微冒汗了,但却依然不愿意离开。 秦琅之前在炕的一角给她专门留了块地方,小被子下盖了二十个鸡蛋,上面还都有丽质亲手画上的记号呢,现在她就盯着这些鸡蛋,甚至给这些大小不一,形状不同,颜色有别的鸡蛋都开始取名字了。 壳红点的就叫小红,壶白点的喊小白,有麻点的被喊做小麻子······ 李世民虽然嘴上总说不信,但秦琅看他现在天天来的那么勤快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相信秦琅了。 另外秦琅为孵小鸡而做的这暖房暖炕,也被李世民另眼相中,早就在琢磨着这暖房的其它用途。 虽说宫里用不着这玩意,因为冬天的时候宫里不缺炭火,另外皇帝的寝宫里还会有火墙,里面留有烟道可取暖加热。 但用在其它方面,无疑会很有用的。 比如说在北方边境上的军城戍堡之中,若是有这样的暖炕,那肯定会帮助士兵更好的渡过寒冬。 就算是普通的百姓,冬天睡在这样的暖炕上,那也会很舒适,再不用担心突然天降极寒,会有许多百姓冻死了。 李丽质今天又给一颗个头有点小的鸡蛋起了个名字,叫他小小。 “三郎,小小孵化出来后,能分出公母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李世民听的一脸怀疑,认为秦琅在吹牛逼,那么小的鸡崽如何分公母? 秦琅便笑笑说,小鸡崽孵化出来后,是得要经过一遍分别的,多留母鸡崽,这样就能得到许多产蛋鸡,至于小公鸡,区别出来后,可以放到一起专门饲养,短期培育做为肉鸡,或者等稍大点后进行阉割,这样便能成为长势快的肉鸡。 “怎么分?” 秦琅举起自己的食指。 “把这指肚压在小鸡崽屁股上,小公鸡的屁股摸上去会有个硬骨点,小母鸡就没有。” 李世民伸出自己的食指,那上面都是层老皮硬茧子,“能感受的到?” “陛下戎马征战,指肚上有硬皮,不好感受,可以在磨石上磨去硬皮,这样就能灵敏感知了。” 从暖房出来,秦琅告诉李世民。 “陛下,这是镇抚司收集到的诸州粮食价格。” 李世民接过,看了几眼后,便不由的眉头紧皱起来。 镇抚司成立以来,发展迅速,在并、扬、幽、荆、益、广、安、洛、凉诸州设立派出机构,于天下各州安插人员,不但监视各地官员,同时也收集各种情报。 秦琅先前奉李世民之旨,向下面发下命令,让他们重点收集各地的粮价,以及各种重要民生商品的价格变动。 这些信息汇总于几大分司,然后通过驿站送至长安镇抚使汇总。 “长安的粮价十天前突破了斗米二百钱,洛阳、太原也跟着突破了这条线了。” 虽然朝廷都已经把各地义仓的粮食接管,但这点粮食根本算不得什么,粮食危机已经越来越严重。 朝廷每年从山东江淮等地运送几十万石粮食入京,可如今也是远远不足。 “受限于漕运能力,运来关中的粮食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提升了,而且很快山东等地也无粮可再运过来了。” 李世民眉头紧皱。 粮食的缺口很大。 “宰相们已经有提议,要朕下旨,允许百姓甚至是鼓励动员百姓现在就开始出关,就粮于山东、山南了。”李世民叹道。 所谓的出关就粮,意思就是放百姓去逃荒要饭,这种事情其实在隋朝时就发生过多次。当年杨坚都不止一次的带着百官和百姓出京往洛阳一带就粮。 当时就粮也是关中发出饥荒,当时江淮一带虽有粮食储备,但受限于漕运能力,无法将更多的粮食输入关中,所以最后只好就粮山东。 毕竟前朝兴盛时,仅长安就有百万人口,这么多京师人口消耗巨大,却主要是靠输入消耗的,既然粮运不过来,那就人去找粮。 可现在问题是河南山东也没粮了。 李世民没马上答应放百姓出关就粮,也是考虑到一来这样会造成不稳定因素,他即位上台还没多久,怕有人借此做乱。 其二,他认为还没到那般严重的地步。 而现在秦琅把这道各地粮食价格的折子交给他后,李世民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判断的还要严重些,从这各地粮价普遍在飞涨就能看出,各地都粮食紧缺了。 “陛下,臣最担忧的还是今年秋蝗,据臣让镇抚司调查的地方州县报告来看,今年不仅是关内,陇右、河西、河东、山东、河南诸地,都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秋蝗,甚至山南、淮南部份地区,也有可能会起蝗灾。” 秦琅的话让李世民不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秦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说会有蝗灾,但以传统的判断,并没有这种论证。 “陛下,大旱之后必有蝗,而大灾之后必有饥荒,大灾大饥之后便会有瘟疫啊,若是不能提早判断,做好预防工作,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李世民盯着秦琅,目光凶恶,“那有什么好建议?” “陛下,灾难来临前,先得保人。哪里有粮,就让百姓往哪里去,要提前统筹规划好,不能事到临头乱哄哄的,得让官员们安排,派人沿路接待。比如说雍州二十余县,可安排往山南,雍州一个县的灾民安排往山南一个州,对口负责,由朝廷动员组织出关就粮,由官吏们带队,到山南后地方负责接应安排。” “在灾情还不算严重时,把现在家中无粮或者没多少粮的那部份百姓,优先转移出关,这样也能减轻关中的压力。” ······ 秦琅也赞成宰相们提出的放百姓出关就粮,但不能是无组织的任由百姓逃荒要饭,得有组织,这样才不会乱,不会演变成大股的饥饿流民。 而且他的这个出关是穷人优先,而不是等到饥荒严重时,皇帝带着百官、贵族、豪强们跑。 通过镇抚司的大数据对比,再制订相应的对口暂迁避灾就粮计划,而不是到时无数饥民都一哄出关,变成蝗虫一样的饥民大军,沿途扫荡,把本来不严重的地区也给扫荡成灾区,把其它百姓也变成饥民。 这个时候,要考量的就是李世民的决策魄力,和朝廷的组织执行能力了,就看李世民有没有这样的决心,敢提前动手。 第 176章 皇帝特许,先斩后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秘书监魏征新加门下省谏议大夫,一早却骑着匹毛驴来到翼国公府。 “魏参政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秦琅迎上前。 魏征站在门口,打量着翼国公府的门前狮子,“这样的寒舍,长安城可没有几家了。” 主客入府,来到厅堂。 “魏公可是因防灾之事来的?”秦琅开门见山的问,在他想来,魏征此来,应当与他向李世民建议的提前安排些百姓出关避灾有关才对。 谁知道魏征却摇了摇头。 “我是来传陛下口谕的。” 这下让秦琅愣住了,皇帝让魏征来传口谕? “镇抚使秦琅听口谕!” 秦琅赶紧起身。 “朕接百骑密奏,近日来,长乐王李幼良屡屡有对皇上不敬之语,并频频与手下密谋,暗里网罗无赖亡命,着镇抚使秦琅立即接手调查,钦此。” 秦琅回过神来,没想到魏征居然是传这样一道旨意的。 “为何会是魏公前来?” “这件事情很严重,如今长安可不能有宗室之乱,赶紧查吧。” 李世民和魏征等宰辅其实都已经料定了李幼良谋反事实,不过要拿下这样一位宗室郡王,尤其是刚经历了削宗室爵位之事后,若没有点铁证,那么就可能会引发其它室宗或功臣们的不满猜忌。 李世民需要快刀斩乱麻,更需要铁证如山。 “长乐王为何谋反?” 魏征直言道,“其实李幼良早就有反状了,并非现在,也非因为此次削爵之因。”按魏征所说,李幼良做为太上皇六叔李祎的儿子,从小就是个性情暴躁的纨绔子。李祎在大唐建立后,被追封为郇王。 李祎六子,伯叔仲季德幼排序,幼良是老六,与兄长们俱封为郡王,后因其兄长叔良在武德四年时抵御突厥中箭而死,皇帝对李幼良兄弟几个比较恩赏。 可李幼良骄奢淫逸,性情依然暴躁不改,皇帝封他左武卫将军,可他多行不法。有人偷盗他的马匹,他派人追查,查到后并不报官,而是直接派人将盗马贼杀死,并杀人家。 此事引得李渊大为不满,曾经在殿上当众责斥,并让礼部尚书李纲召集大臣,当众将其杖责警戒。 就因为此事,李幼良便暗怀怨恨,从此开始密谋造反。 后来皇帝授他为凉州都督,李幼良出镇边关,更是暗里招募了许多无赖亡命为左右,在凉州横行不法,并暗里勾结突厥。 百姓都怨声载道。 只是还没有等他起兵造反,李世民在长安发动兵变夺了太子之位,并很快派秦琼取代他做了凉州都督调他回京。 当时李幼良还没做好准备,最后还是依旨返京。 可在京这段时间他并不老实。 尤其是前些天朝廷削宗室爵后,李幼良虽然在未贬削六王之中,可李祎这一支,他兄弟六王,只存他一个,原本他兄弟六个的子侄年长者也皆封王或国公等,这次也都削爵。 李幼良更是心怀怨恨了。 他屡屡在府中与手下密谋,或酒后扬言要造反,这些秘密之话被百骑暗中侦得。 这种侦讯之事,本来应当是镇抚使的职责,现在却让百骑那边先查到,这无疑已经是镇抚司的失职了。 李世民对这种谋反之事,绝不能容忍,尤其是现在灾患来临之际,搞不好,会很麻烦。 秦琅接下口谕,也不敢耽误,赶紧去了镇抚司。 “李幼良那边,有没有人盯着?” 秦琅直接召来魏昶,他是负责监察这块的,按理京师百官,诸卫将校,都应当有他手下的暗桩密探盯着的。 这些人一举一动,但凡有点轻举妄动都不该逃出手掌心。 魏昶见秦琅面色不好,回道,“最近三郎不常来司里,有些事情属下没能及时汇报。司里最近侦知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有异动,此前他奉勤王令率兵前来长安,可后来朝廷诏令各地都督刺史等统兵返回,李孝常却假借理由不还,且暗里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以及中郎将元弘善等私下密谋,互说符命,欲发动兵变,以迎太上皇复辟临朝!” “还有这事?”秦琅不由一惊。 “因为之前没有足够的证据,因此属下近日调集各方人手,面在侦查此案,已经有些进展,初步掌握到一些证据,但还未侦知详细的谋反者名单,以及他们的详细阴谋。” 本来说长乐王李幼良要反,谁知道这义安王李孝常也要谋反。 一个是勾结突厥,想要兵变自己当皇帝,一个则是勾结禁军大将,想要发动夺门兵变,迎太上皇复辟。 李孝常也是宗室,但他其实跟李艺身份一样,原本并非宗室,当初他以隋朝六大仓之一的永丰仓献唐军,也算是给了李家父子起兵之初极大的支持。 李孝常论起来其实也是排到幼良一辈。 这个案子牵扯不小,长孙安业那是长孙皇后的异母兄长,没有点确切证据,魏昶也不敢随便上报。 “三郎,长乐王难道也牵连进来了?”魏昶问。 “李幼良在谋反,但跟这案子无关。” 魏昶惊讶,“这些王爷怎么都想着谋反?” “继续盯着李孝常他们,把已经查到的一些证据交给我,我让林三带他的人去盯幼良吧。” 等拿到了李孝常谋反的一些证据后,秦琅给林三做了任务布置后,便匆匆赶往东宫。 显德殿。 李世民看完秦琅的报告,久久无言。 “好大的胆子!” “陛下,镇抚司最近都在力盯这个案子,人手有些不足,导致没有足够的精力盯长乐王,未能及时发现他图谋不轨,臣请罪。” “们做的很好。”李世民道。 相比于李幼良的谋反案,无疑李孝常这伙人的谋反,才让李世民更加暗暗心惊,他们这是准备拥太上皇复辟呢,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太上皇参与其中。 李幼良谋反,成功的可能太低,只是作死。但李孝常谋反,可就不好说了。 “泾州李艺,有没有牵连到这两个案子里?”李世民始终记得李艺。 “暂还未发现有牵连这两案。” “李孝常原本并非我李唐宗室。”李世民缓缓说道,按他所说,李孝常之父名李圆通,他本来只是关中贫民,北周时,在杨坚家中做役,长的高大威武,曾多次护卫杨坚脱险有功,因此成为杨坚心腹。 后来杨坚称帝,李圆通进封新安伯,后来担任过内史侍郎、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刑部尚书等职,参与灭陈之战,因功升任大将军,进封万安县侯,再后来进封万安郡公。杨广继位后,他又担任兵部尚书,此后留守京师,因得罪了宇文述,而被免官,后忧惧而死。 “其实还有一桩秘闻,李圆通原本是大将军杨忠手下家将李景之子,李景与杨忠家中的昆仑奴黑女私通,生下李圆通,但李景却不肯认他。” 因此,李圆通的真正身份便是杨家的家生奴,故此才会极得杨家信任赏识。 李圆通在隋朝时地位挺高,以杨家家奴的这种身份很得两代皇帝赏识,而李渊当时虽是国戚,但深受猜忌,地位并不牢固,在李圆通的有意亲近之下,李渊便为李圆通运作,给他也弄进了陇西李氏,两人还结为了兄弟。 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后来李圆通的儿子孝常,便喊李渊叔父。 当李渊起兵造反时,担任华阴县令的李孝常便献出永丰仓归附,李渊便授这个便宜侄子上柱国、利州都督,义安郡王。 李孝常在利州都督上做了九年,他对李渊还是很感激的,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宗室。 玄武门之变后,李孝常便开始谋划,准备救出李渊,助他复辟了。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李孝常还是个挺不错的人,六月初四以来,满朝四下,都迫于李世民的势力,没有谁敢为李渊不平。 一个李瑗,其实也不过是不肯交权进京才造反而已。 唯有李孝常,其实他只要不反,地位根本不受影响,上次削诸王,他这个假宗室便没受影响,比燕王李艺地位稳固多了。 但李孝常依然在四下谋划奔走。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啊。 可惜这样的忠臣,却不是忠于自己,李世民便无法容忍了。 李世民把那密折抛在了地上。 “有这些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等了,朕命立即带人将这名单上的所有人统统拿下,关入诏狱审问。” 皇帝的脸色变的铁青。 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极限。 “还有李幼良,也无须再查了,先抓再审。” “去吧!” “臣领旨!” 走出东宫,秦琅长舒口气,怒极的李世民还真是十分可怕。 赶到镇抚司,秦琅叫来魏昶等人。 “奉皇帝旨意,立即捉拿谋逆反贼李幼良、李孝常等人。” “证据还不充足,现在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秦琅直言,“皇帝特许,先抓后审,敢有反抗,先斩后奏!” “动手!” 第177章 谋危社稷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司犹如一只封印的猛兽,当他被皇帝释放出笼的时候,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一日间,镇抚司司出动。 秦琅以麒麟令从左右骁卫手里接管了长安外九门的城门,下令封锁长安城。又以麒麟令,调雍州府不良人、左右武候卫的武侯协助抓人。 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左卫勋府中郎将元弘善等纷纷被抓。长乐王李幼良逃到薛国公长孙顺德府上,可秦琅亲自带人直接撞破了长孙顺德家的大门,率兵闯入,搜遍长孙顺德府,在长孙顺德骂骂咧咧中,从他家的夹墙之中搜出了面色苍白的李幼良。 右武卫衙门、左监门府,还有左骁卫府等数个受牵连较深的衙门,也第一时间被镇抚司查封。 长安这一天惊住了。 没有人想到,镇抚司原来有这么大的权力。 不经政事堂,不经三省,不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只凭皇帝的一道敕旨手令,他们就可以对上至郡王、卫府大将军,下到番上卫士先抓后审,但有反抗,先斩后奏。 一道道奏章飞至中书门下,向皇帝弹劾镇抚使秦琅。 但皇帝很快颁诏传旨,即刻起,长安外九城城门守卫之权,划属秦琅的镇抚司,另原左右武候卫下左右街使以及他统辖的巡骑、街铺武候,也都转隶属于镇抚司。 这意味着,长安外城的九门守卫、六街巡逻,这两个负责京畿重要安、秩序的大权和兵马,尽划到了镇抚司了。 虽说长安北门外还有北衙禁军,外城九门外还有诸卫番上府兵,皇城里也有宿卫的左右卫兵,可不管怎么说,九门守卫,和六街武候在这个时候转划给镇抚司,也还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弹劾秦琅的官员们,到底是谁在撑着秦琅。 城门紧闭,街面戒严。 一座座贵族高官的宅院被查封,一处处军营被包围。 曾经高高在上的长乐王,被拖死狗一样的从长孙顺德府上拖出来,而那位本来倚老卖老的皇后之叔薛国公,也被秦琅派人请去镇抚司喝茶。 皇后异母兄长长孙安业酒气熏熏的提剑,想要砍杀入府的镇抚司士兵,结果刘九毫不客气的一刀背拍过去,将他半边脸都拍肿了,牙都掉了好几颗。 冰冷的刀尖直接抵在长孙安业的喉咙上,“再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长孙安业的酒立时醒了大半。 整个长安都在看着镇抚司的表演,雍州府,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皆听从调令。 秦琅坐镇平康坊的诏狱,亲自组织人手对抓捕的众人立档,突审。 右武卫将军刘德裕是天策府的老人,他从武德初年起就历任秦王府的库直骑、护军等职,之前又任太子左内率、将军,如今任右武卫将军,也是深得皇帝信任的老人。但他却与李孝常密谋造反。 被抓进了诏狱,他一直喊冤,拒不承认。 秦琅直接让人把刘德裕的儿子刘孝本抓来提审,一通手段过后,刘孝本这个纨绔便竹筒倒豆子般的如实招来了。 他承认父亲与李孝常暗中往来密谋之事,并交待自己曾经在暗里拉拢三卫交好的勋戚子弟,并交待出他联络的贺娄善积等诸多人名字,并说他父暗里与大将军刘弘基、长孙顺德等秘密联络,又有中郎将元律、城门郎韦元整等一大批人名。 这边突击审问,那边记录,每当审问出牵连者,便立即再通知外面的镇抚司士兵抓人。 于是人越抓越多。 李孝常的儿子李义立交待,他曾经对好友蔡恽说他以前经常与元吉一起游玩打猪,有一次迷路,在路边遇到一个鹤发童颜色的阿婆,他问大王在哪里,结果阿婆说他就是大王,然后就不见了。 而雩县丞李延交待,说往年在太和谷得一块石头,其状如龟,中间有个常字。另外,新钱的文钱是开元通宝,因此认定这是李孝常登基的征兆。 而刘文赞则交待说,刘德裕其实想要自己当皇帝,还说刘德裕曾经对他说过,我生下时也不同寻常,另外大业年间曾有童谣说,白杨树下一池水,掘开是刘不掘开是李。姓李的在未决之前,而姓刘的在掘开之后,说明姓李之后天下将归我家,我将掘开,顺应天命······· 而韦元整则交待说,童谣里有一句天道自常,说明李孝常要当皇帝。 面对着镇抚司的雷霆行动,整个长安都保持了极大的沉默。 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家里,无人上街,也再没有官员上书弹劾。 他们默默的保持安静,等待着这场风雷之后的结果。 镇抚司不断的在抓人,抓了一个又一个,查了一家又一家。 东宫。 李世民也在沉默着。 他面前摆着一面屏风,每过一段时间,屏风上就增加几个名字。 现在这面屏风上,最前面是李幼良、李孝常、长孙安业、刘德裕、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名字,一个个皆是王公大将。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名字,从中郎将到城门郎,从县令到三卫侍官。 每增加一个名字,李世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宫人们都低着头,屏风静气,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动静,生怕被迁怒。 镇使司里。 赶过来的魏征都不由的有些不安,“是不是抓的人太多了?” “但有牵连其中,先抓后审,然后报于陛下,至于如果处置,这是陛下的事,但抓人是我们的职责。” “就怕牵连过多,到时不好收手。”魏征道。 秦勇进来。 “三郎,我们查到,李幼良之前通过手下网罗的无赖流氓,暗里在长安招募亡命无赖,他们还暗里囤积了许多粮草、兵器。不少长安坊间的会社堂口,都已经被其收买拉拢。” 秦琅对这些城狐社鼠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那就顺便清理一下这些渣滓吧,时不时的总得要扫荡一下这地下,要不然这些家伙便不知天高地厚。” 秦琅知道,从古至今,再强大的帝国朝廷,也无法根绝这些地下的组织,但必须施以威压,保持控制。 长安有东西二市,也有地下黑市。 长安有雍州府不良人,有左右骁卫守门兵,也有左右武候街铺武候,六街巡警,自然也有无数的地下社团堂口,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总会有黑暗,黑暗里,也便有了无数老鼠螳螂。 这段时间,长安粮价暴涨,其中也不乏这些老鼠在幕后推波助澜,甚至许多人在暗里抢购囤积粮食,坐发灾难财。 “发现一个,抓一个,去吧,今天,陛下让我们镇抚司亮刀,那我们就要让人们见到我们最锋利的一面。” 整整十二个时辰。 镇抚司没停过,平康坊的诏狱里已经人满为患。 东宫李世民那面屏风上的名字也终于无处可记了。 眼睛赤红的李世民被长孙皇后唤醒。 “陛下,该收手了。” 李世民盯着那屏风,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终于从魔怔中醒来。 他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来人,传旨秦琅,停止捕人!” 一天一夜。 对于整个长安来说,是难望的一天一夜。 对于李世民来说,又何尝不是难忘的一天一夜。 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已经何止百人被牵连其中,镇抚司前前后后已经抓了三千多人了。 除了那些王公大将高官贵戚外,还有无数的城狐社鼠,无赖亡命,甚至有不少胡人。 接到旨意。 秦琅也终于传令,“收刀!” 丹凤门钟楼上最先响起了钟声。 紧接着六街钟鼓楼上也依次响起钟声。 钟声清脆悠远。 在这钟声里,高高的钟鼓楼上也传出了收队的旗语命令。 “三郎,陛下召往东宫显德殿议事。” 与秦琅一起收到李世民召令的,还有六位宰相、六位参政和一位平章,此外还有十几位大臣也被召集参与。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望着秦琅,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又有了几分变化。 虽然昨天下令抓人的是皇帝,但镇抚司这把刀展示了无比的锋利,让人刮目相看。 秦琅上殿,呈上厚厚的一本名单。 “陛下,这是谋反谋参与者名单,审问的供状正在整理。” 皇帝阴沉着脸,并没有翻看那厚厚的名录。 “李幼良、李孝常他们认罪吗?” “二贼皆已供认不讳。” “刘弘基、长孙顺德呢?” “他们自称只是与正常往来,从无与他们暗中谋逆,拒不认罪。” “刘德裕、长孙安业呢?” “二人狂妄不认,但二人的儿子、妾侍、家丁等有数人供罪指认他们与二王谋逆。” ······· 李世民目光转向宰相重臣们。 “该当何罪?” 长孙无忌上前,“陛下,罪为谋逆,谋危社稷,十恶之首,虽为亲贵亦不得八议减罪。” “该当如何处置?” “大唐律法,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兄弟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祖孙、姐妹及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流放三千里。” 谋反在十恶大罪之首。 对于谋反的处罚也是相当严厉的,分为两种,一种是谋反事实并能产生巨大危害的,这种是最严厉处置的,另一种虽然也是谋反事实但产生不了什么危害,比如一个农民自称皇帝谋反,这种就产生不了危害,但本人也是要处斩的,只是对其家属的处罚有所不同。 而李孝常和李幼良二人的谋反事实成立,且都是会造成极大危害的,故都是顶格处置。 兄弟皆斩,祖孙配没,堂叔伯、兄弟,免死配流。 第178章 你辞职吧 谋反为十恶之首,遇赦不赦。 虽八议也不能免死! “李幼良、李孝常,斩立决!”长孙无忌奏请。 “孙伏伽,你是大理寺少卿,你说该当何罪,如何处置?”李世民问孙伏伽。 一身绯袍的孙伏伽在殿中显得有些突出,毕竟别人全是紫袍玉带。这位在隋唐两朝科举中都斩获进士身份,尤其是在武德第一次科举还荣获状元的大理寺少卿,其实今天来是憋了一肚子火,憋着一股子劲,要来跟秦琅,跟皇帝争一争论一论的。 他要问镇抚司凭什么可以绕过三法司,拥有这样的捕人刑讯之权的。 可现在,看到皇帝这副狰狞的面目,听说了这么多人牵涉到这个谋反案,尤其是李孝常居然还想迎太上皇复辟之时,他也不敢再犯颜谏争了。 “二王谋反,皆认罪,罪为谋反,当斩,然按八议,二王为皇亲国戚,当议亲。皆为三品以上和有一品及以上爵者,当议贵。” “八议中,二王可议亲议贵,故当减刑二等,谋反罪虽八议不能改死刑,因此可改斩立决为绞立决!”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人可以救这两人。 但孙伏伽还是严格遵照武德律令规定,做出了改斩为绞的判决。 斩和绞都是死刑,但绞比斩低一级,尤其是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绞死起码是全尸,不用尸首分离。 李世民冷冰冰的道,“好,朕便按律法判断此二贼绞立决,但要在闹市当众绞刑。另李孝常开除属籍。”这是连给宗室最后的一点脸面也不肯留了。 一般对于这些宗室啊重臣啊,多少会留点脸面,比如汉代对于宰相,就算有罪,也不会审讯判决,多是让他们自尽,这就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也就是刑不上大夫。所以汉代宰相们经常自杀,其实倒不是喜欢自杀,而这本就是规矩,不自杀后果更惨。 现在李世民就不肯给二人脸面,一点也不给。 二王皆闹市当众绞杀,立决。然后二王还要先削夺王爵,贬为庶人身份,对于他们的父亲儿子、弟兄也要连坐同绞,对于堂叔伯、兄弟流放三千里,祖父孙子妻妾等籍没为奴,所有家产籍没,甚至要从皇家的族谱上开除。 李祎这一脉就算彻底完了,连之前死于王事的李叔良这一脉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连坐株连的恐怖,而犯了十恶之首的谋反大罪,就算是皇族宗室也无法幸免。 “长孙顺德、刘弘基该当何罪?” 李世民又问。 长孙无忌再次上前答道,“谋反,斩!” 不过这次孙伏伽上前力谏,称二人既然不肯认罪,那么就当重审,得有充足的证据才能判,还要求皇帝把二人甚至是整个案子都移交给大理寺。 毕竟,按制度,大理寺就是负责这些重大案件的,而刑部本身并不是负责审案的,是主掌刑罚政令,拥有对重大案件的复核权,真正处罚权在大理寺,门下省拥有监管权。 这么大的案子,却全由镇抚司在弄,直接绕开了他们大理寺,这就是侵夺他们的处罚权。 可李世民根本不理会孙伏伽的力谏。 这时宇文士及、陈叔达等宰相,也终于为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说话了,毕竟这二人都是武德功臣,是太原元从功臣,且二人并不认罪,也没有直接罪证。 争论半天,李世民依然不肯把这案子移交大理寺,但对于这两位重臣,最后倒是网开一面。 “长孙顺德论身份是外戚,论功劳是开国元勋,地位高,爵禄厚,可以说是富贵到家了。如今却牵连到这谋反案中,诸位大臣都肯为他担保,那朕便也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以后能够多看些古今典籍,从中吸引教训,引以为鉴。” 李世民最后做出的处置是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而刘弘基的处置也一样,免官除名,剥夺爵位,收回实封和永业田。 两人的兄弟、子侄在朝为官者,皆免官除名剥夺爵位,连子侄在三卫为侍官者,也一样除名。 并令回原籍居住,令地方官府监视居住。 而刘德裕和长孙安业两人,因为参与谋反证据确凿,李世民要求与李孝常李幼良一样处置。 “刘德裕斩立决!” “长孙安业斩立决!” ······· 最后定下元谋十四人,从谋者三十七人,余下附逆者五百多人,另受牵连者多达三千余,连同他们被牵连进来的家眷、奴仆得有几万人。 长孙顺德、刘弘基免官除名,夺爵。 李幼良李孝常二王绞立决,另外刘德裕等十二人斩立决,另株连斩首者数百,籍没为奴者数千,流放者上万。 这桩重大谋反案,便就此落下帷幕。 比起之前幽州李瑗、王君廓谋反案,这次可以说虽然还没事发,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密谋的,危害更大,因此处置追究起来更严。 元谋十四人或绞或斩外,被株连斩首的还有数百人,更有无数人被籍没为奴为流放三千里。 上次削爵后,宗室旁枝六王,便只剩下四王了。 实封功臣刘弘基、长孙顺德免于一死,但也被一撸到底,连永业田都被收回了。 长孙无忌在殿上,始终都没有为自己的叔父长孙顺德求情,也根本没为兄长长孙安业求过情。 想当年,他父亲去世,长孙安业几个同父异母哥哥对他们娘三个百般虐待,最后还是将年纪的他们兄妹俩赶出了家门,若不是当时舅父高士廉收留他们,他们就得流落街头。 可当初虽有舅父收留,但后来舅父因为牵连到兵部侍郎的谋反案中,被贬至安南交趾为县主簿,舅父也再无力照顾接济他们。 少年时的那些经历,让他对长孙安业早就没有了半分兄弟之情。 妹妹嫁给李世民后,向来充当贤内助的妹妹却破例向李世民为兄长几个求情,给他们安排官位。 可长孙安业向来嗜酒,依然不改当年的无赖本色,当了官也从不好好做事,一次次失职,每次都是妹妹替他擦屁股。 李世民即位后,长孙又为他说情,给他谋了个监门将军的官职,谁能料到他又卷进这谋反大案中去。 长孙无忌其实挺高兴的,终于能够摆脱这王八蛋了。 “陛下,臣请求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接手!” 孙伏伽请求。 李世民一甩手。 “交给你们接手?那大理寺为何就没有察觉到半分贼人谋逆之事?”李世民瞪着孙伏伽,拒绝了他的请求,“此案,已经结案,善后之事,也交给镇抚司处置。” 议事结束,李世民有些疲惫的返回了后宫。 其实这个案子现在审的还有点糙,他知道继续深挖下去,还能挖出无数心怀不轨之人来,但房玄龄和杜如晦都说应当停手了。 当适可而止。 就如对刘仁基和长孙顺德二人的处置一样,二人肯定没那么清白,但若是非要彻查二人,只怕到时就会引的人人自危,会有人借机说他要清除武德老臣,说他要诛杀功臣了。 “陛下。” 丽正殿,长孙皇后满脸泪痕。 “你怎么了?” 李世民惊讶的看着妻子,有些心疼。 “陛下,臣妾有一不情之请。” “你赶紧起来。”李世民没料到皇后居然向自己跪下了。 “陛下,臣妾执掌后宫,可从不曾干政,亦不愿意为长孙家谋私利,然臣妾听说大哥安业与义安王谋反一案有染,此事当真?” 李世民无奈的点头。 “安业那个人是什么本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都不值得奇怪。” “陛下,请问安业会被如何处置?” “朕已经与宰相参政们议定,长孙安业斩立决,长孙顺德免官除名夺爵。” “叔父也牵连其中吗?”长孙皇后一脸痛苦,“陛下,安业是长孙家的嫡长子,能否网开一面,殿下知道,他那人就是爱喝酒,然后胡来,但真说他造反,他没那个胆子的。” “观音婢,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何必为了这样的浑蛋而伤心难过,他找死朕成全他!” “陛下,臣妾与大哥有旧怨,这事天下皆知。如今陛下要将他处以极刑,确实是依法而行,但天下人会怎么看?” 李世民扶着皇后。 “天下人能怎么说?” “陛下,知者,会说陛下大义灭亲,不知者,会说是臣妾唆使陛下杀亲,以报私怨。” “朕但求问心无愧,又何惧人黑白巅倒?” “陛下既然能恕臣妾叔父,为何不能恕臣妾大哥一死?” 李世民还从没见过妻子这样。 今日能让妻子这般开口求情,也确实不容易。 “好,朕答应你,明日再与宰相们商议,恕其一死,改为免官除籍,配流三千里。” 秦琅和秦琼爷俩走出东宫,坐上了马车。 秦琼看着被皇帝刚下旨加提督九门、巡警六街职权的儿子,心情有几分复杂,他一直想让儿子离开镇抚司,可如今儿子却带着镇抚司办了件天大的案子。 这个案子以后,天下谁人不忌惮镇抚司? “这个案子办完了,你辞职吧!”秦琼叹声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经历此案之后,只怕陛下会更加觉得镇抚司这把刀子得心应手了,更不会轻易放儿子离开了。” “哎!”秦琼叹气。 “其实儿子奉旨办差,也不罗织罪名,亦不陷害冤枉,阿爷也不用过于担忧。是非黑白我还是分的清的,并不会乱来!” 秦琼却摇头。 “是人就会有私欲,就算帝王亦不例外,镇抚司这样的衙门难以约束,帝王的私欲便会成倍的放大,难保会用之做出什么阴私事来,你做镇抚使,有时亦难以自主的。” “还是想办法,辞去此职吧,实在不行,你称病。” 第179章 九门提督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吴广伸手摘下凤翅盔,将盔捧在了左腰侧。 他站在镇抚司衙门口又仔细的整理了下衣甲,等看上去很整齐精神,略抬手肘,伸手把散落的一绺头发也捋齐,这才咳嗽一声走入司衙。 一路来到镇抚使公房前,吴广大声喊道,“左武候卫翊府中郎将吴广,拜见秦镇抚使!”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如一声狮吼,震的附近官吏皆侧目来望。 正在看着一份报告的秦琅也被震了一下,抬头望来,看到个豹头环眼的大汉,贯甲抱盔站在门口。 这时门边的司中门卫才来的及通传,“翼国公,这是·······” 秦琅笑着起身,“不用介绍,这位可是相熟,吴叔,怎么来我这了?” 吴广笑着道,“司衙之中,可不敢论私情,我是奉旨前来报道的,奉陛下旨意,即日起,左右武候卫翊府皆转隶于镇抚司衙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调令递过来。 秦琅接过看了几眼,原来先前李世民在东宫说让秦琅提督九门统领六街的事,或许是因为李孝常和李幼良的这次谋反案,牵连到了在京的诸卫将校兵马不少,甚至牵连到了宿卫之兵,李世民对此很是不满。 长安城有十三座城门,北面四门,其余三面各三门,据说是象征着一年有闰之意。 现在北门有左右屯营驻守,是在南衙十二卫四府之外的北衙禁军。而之前皇城中是驻左右卫,皇城以南,九门主要是由左右骁卫值守,而城中街道主要由左右武候卫左右街使率领巡骑巡夜,街铺武候把守坊门、街口等,以日夜守卫。 其它诸卫宿卫兵马,则守卫在诸门之外。 而现在李世民明显对于这些诸卫府兵不太信任,在这种时候,他明显更信任表现出众的镇抚司,于是现在皇帝下旨,把左右骁卫原本负责的九门值守,和左右武候负责的街道巡逻、武候街铺之职,都转划给镇抚司来管辖。 这种调整,最大的变化,其实就是把长安城的城门守卫和城内巡逻、街守的权力从南衙卫府中剥离出来了,这就和之前北门的屯营改为北衙禁军负责一样。 这样一来,长安外城的治安警备这一块,连宰相们都管不了,更别说十二卫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扩大皇权。 很符合李世民的一惯行为。 吴广字黑闼,东郡人,他爹是隋朝时的一个县主簿,吴广早年做为地方上的豪强子是跟着大哥翟让混的,后来混上了瓦岗,直到后来李密兵败,又成了王世充的手下,最后吴广跟着秦琼程咬金一行人脱离王世充投唐。 他算是瓦岗派的,曾经在秦琼手底下呆过挺长时间,算是一员骁将,正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秦琅与吴广也算挺熟的。 六月四日那一战,吴广也是出了死力气的,因此事后论功授新乡县开国公,也是玄武门功臣,获得县公爵外,晋升为左武候翊府中郎将之职。 吴广到来之后,很快左右骁卫、左右武候卫几位中郎将陆续抵达,还有原左右武候卫的左右街使也来了。 他们都是奉李世民旨意,从原属卫府调到镇抚司来的,连同他们的部下人马,一起转过来了。 李世民同时还从其它诸卫番上之兵里进行抽调,最后转隶于秦琅麾下的人马,便总共是三万。 可以说,又一支能够影响京师守卫格局的势力出现了。 北衙禁军三万,现在镇抚司又添三万人马,基本掌握长安外城的防卫治安。 皇帝给秦琅三万人马,交给他的新任务,便是提督九门、巡捕六街。 原本分属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的部份职权,都划到他这里来了,以后便主要负责京师警卫、治安。下设九门守卫部队,每门设一郎将统领,负责门禁守卫。 另设六街巡捕营,以连通外城九门的六条大街,皆设街使,各统一营,负责长安外城内的街道治安等。 同时还将负责长安城的钟鼓楼,发布信号。 又要负责街坊防火,街道植树,此外还有侦缉捕查、诉讼断狱、人口登记管理等。 镇抚司原来的职责没变,但新增加了长安警卫治安的职责。 九门守备部队、六街巡骑、街铺武候、钟鼓楼信号,零零总总,现在基本上都委给镇抚司了。 京师的警卫治安以镇抚司为主,雍州府和御史台也还拥有部份治安管理权,而原十二卫则直接退出长安城内的管理,只是驻于九门之外的郊区,不再参与长安城中的警卫治安。 以后长安城里,发生在街面上的案件,都将交给镇抚司审理,发生在坊内的才交由雍州府和其下面的长安万年两县处理。 御史台则主要负监督之权。 转眼间增加了三万兵马,秦琅感觉肩头沉重,本来还跟父亲秦琼商量着如何卸下这职事,可现在看来,李世民对他还真是信任有加。 “请镇抚使安排差事!” 吴广这位叔父倒也没客气,这个时候姿态放的很低,十分尊重年轻的新上司。 “那就按陛下的旨意,长安外九门的城门守备部队,分设东西南三位中郎将统领,各统一面三门。六街巡捕营,则各设左右巡骑中郎将和左右巡捕中郎将,分统巡骑和街铺武候。” “大家各司其职,一起担负好长安警卫之职。” 除了隶属关系调整后,其实其它变化倒也不大。 原来守卫城门的依然还在守卫城门,巡街的依然还在巡街,若说变化,就是原来分属几个衙门,现在都划到镇抚司,归秦琅统领了。 再有就是也做了一些整合微调,比如按李世民的旨意,镇抚司要在九门内各设一处衙门,并新建一座监狱,衙门也是用来审判诉讼纠纷,判处盗贼等涉街面治安案件,监狱则是用来关押这些犯人的。 镇抚司实际上就是这些整合起来的几支兵马的主管单位,本身的业务也还是没变的。 “逆案正在清尾,们也都抽调人手,一起帮忙配合扫尾吧!” 新增了三万人马,秦琅结案的速度大大提升。 抓人、抄家、扫荡黑市,抓捕亡命无赖,秦琅甚至顺便来了一场严打,对于盘踞诸坊里的恶少年、无赖儿、浮浪子,以及一些贼犯、亡命等拉网式搜查,对于不少原本半黑不白的势力,也是先捉后审。 顿时长安城里,那是鸡飞狗跳。 长安城那些五陵游侠,坊里恶少等送了秦琅个新外号:铁面阎罗。 本来镇抚司就算新增了守城门和巡街的职权,可也没有轻易入坊搜查的权力,但因为眼下秦琅手捧圣旨查办逆案,这就给了他许多特权,可便宜行事,雍州府也无法干涉。 原来许多依庇于权贵,或是雍州府、长安万年县官吏下的那些势力,一个个都失去了保护伞。 管是逆案家眷,还是做奸犯科的盗贼奸人,这次是一网光。 新建起来的九门监狱,很快就都关满了,秦琅不得不临时征用了长安城南多个空宅仓库等用来关押犯人。 这轮行动,倒也有许多意外收获,不仅抓获了无数没有户籍的黑人,许多隐匿逃犯,许多被通缉的贼人外,也查到许多逼良为娼绑架勒索的团伙贼人,又查获数十个倒卖粮食等物资的黑市奸商团伙,也抓到了不少铸假钱私融铜钱偷铸铜器之人等。 抓了一万余人。 查获的粮食居然有三十多万石,许多都是暗里囤积居奇的粮食,甚至有不少本就是从官仓中盗取的,有些还是监守自盗,勾结外贼偷盗仓粮。 “朝廷从各地费尽力气运粮入关,可长安粮食却始终不够,粮价日日高涨,原来都是被这些王八蛋们给偷走了!” 吴广看着那查抄的一仓仓粮食,也不由的触目惊心。 “这些粮食,其实并不是这些贼的,有许多其实是幕后另有主人。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我镇抚司抄没之粮,部充公。” 秦琅招来手下的将校们,“大家辛苦了,这样吧,给我们司里上下兄弟们,官员每人分两石粮,官以下每人一石。” 眼下这种时候,粮食比钱宝贵多了。 镇抚司虽然一下子抄出三十多万石粮食来,但这一下子要分掉三万多石粮,还是比较惊人的。虽然大家都愿意分这福利,但还是所以被弹劾。 “兄弟们辛苦了,拿点赏赐也是应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除了赏赐之外,任何人敢再私拿一粒粮,可休怪我秦琅翻脸无情?” 剩下的粮食,秦琅要都上缴朝廷粮仓。 大家还在犹豫,但秦琅一挥手,分。 于是司里上下,马上兴高彩烈的分粮了。 这次秦琅没给官员多分,就算是他自己,也只是分两石。 让家丁把自己那两石粮领了之后,秦琅回到自己的公房,提笔就写了一封匿名检举信,至于内容,就是检举镇抚使秦琅借查逆案之便,大肆违规,侵害百姓商贾,最后还私自分走三万多石粮食。 写完之后,秦琅把信封口,然后叫来阿黄。 “阿黄,找个可信的人,把这封信悄悄送到百骑去。” “这是什么?” “一封检举信。” 阿黄疑惑,镇抚司奉旨查案,有什么不可以直接查,还用的着送信去百骑检举? “按我说的把送信去就行,记得要隐秘。” 阿黄疑惑的拿着信走了,秦琅坐在那里,架起了二郎腿。 自己匿名检举自己,这也是没法子了,镇抚司现在权力太大了,他已经招架不住了,只能想这办法把自己弄下去了。 希望这位百骑能够给力一点啊! 第180章 恩宠有加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对于那些发国难财,趁着粮荒之际还大肆囤积居奇恶意哄抬粮价的,甚至是售卖掺土掺霉掺糠的奸商,部查封店铺、仓库,抄没家产充公,对这些奸商统统流放岭南。” “对那些敢监守自盗,或是勾结外贼偷盗仓粮的仓鼠,统统流放,抄没家产!” “对那些偷盗抢劫、绑架勒索、逼人为娼的无赖恶棍,统统抄没家产,流放!” 各个监狱里,关押的人超过万人,秦琅要求对这些人速审速判,且从严处置。不过最后在对许多报上来当斩的处置中,他还是提出改为流放。 一个斩字人头就没了,命就没了,再无从来的机会。 而改为流放,还给他们留了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另一方面,在这个时代,人也是宝贵的资源,杀了浪费。 三天时间,镇抚司几万人加班熬夜,速审速判,把这些抓起来的人都差不多审判了。 在审判之后,是又一轮的抄家罚没,这一次又抄出来数十万石粮食,和无数的钱财绢帛。 镇抚司抄没的钱帛粮食,堆了无数个仓库。 记录下的案卷更是堆积如山。 秦琅一直在催加快速度,他不知道百骑的效率有多快,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镇抚使还能当几天,但他希望在自己离职前,能够把这案子办的差不多。 这些天,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找秦琅,王公贵族,巨贾大商,甚至是皇亲国戚,可秦琅一律不见。 他知道,他抓的那些人里,有许多就是那些人的走狗,是在为他们办事的,他查获的那些粮食、物资等里面,也有许多本就是属于他们的。 可秦琅不惜得罪人。 长安现在是一座处于即将喷火的火山之上的城市,随时可能断粮,发生大饥荒,真要到那一步,不知道多少人得饿死。 这种时候,不能只想着赚钱。 不能昧着良心赚钱。 他建议李世民提前开始撤离那些穷人,那些没有粮食储备的人离京,甚至也向李世民建议过撤回一些入京番卫的府兵回乡,以减少长安的人口。 建议李世民和朝廷去洛阳。 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半点动静。 本来该忙着暂时离开关中就粮,但皇帝却忙着让他清理谋反逆党,忙着在这个时候调整长安的警卫力量。 秦琅不明白李世民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他也无法改变他,他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从虎口里夺一些粮食出来,能夺多少是多少吧。 夺出来了,就不会再还回去。 他私分粮食给手下,一来是自污,二来则是这三万多人是长安城现今最主要的警卫力量,他希望这些在关键时候维护长安治安秩序的兵将们,不会受饥荒威胁,这样他们才能发挥出力量。 魏昶和刘九还有吴广等人都建议干脆将那些贼人斩了。 不斩不足以震慑人心。 但秦琅还是坚持要判他们流放。 虽然抓了一万多人,但秦琅坚持一个不杀,都流放,流放三千里,流放岭南或是敦煌或是辽西等边地。 另一方面,虽然不杀这些人,但对他们家眷的株连却又十分无情,稍重些的犯人,都是抄没家产,哪怕只是一些不太重的罪名,秦琅也是开出了严厉的罚单。 秦琅向皇帝上奏,请求征发衙门差役,或是番上府兵来押送这些犯人流放赴边。 东宫。 今日的廷议气氛有些紧张。 皇帝一直阴沉着脸,宰相参政们都感觉到了皇帝的怒火。 “朕无法想象,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如今却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尽是些蛇鼠虫蚁,长安百姓天天喊缺粮,粮食日日高涨,粮食还有价无市,朕想尽办法从各处调粮入京,可每次粮食一入京,就如泥牛入河一样。” “朕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老鼠在偷粮,有这么多黑心商人在发灾难财,秦琅端了些老鼠窝,竟然抄出了数十万石粮!” “多么惊人的数字!” 皇帝几乎要疯了。 查二王谋逆案,查出了上万石粮食,这事还不足以让李世民发疯,毕竟查获的王公贵族不少,抄出些存粮也可理解。 可现在秦琅趁势高歌猛进,清查地下黑市,查仓鼠奸商,数天时间查出几十万石粮,这就太过份了。 更别说,还查出了那么多作奸犯科的贼人乱民。 整个长安好像都是些奸贼恶人。 “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秘书监、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魏征举笏。 “陛下,臣弹劾镇抚使秦琅,私分三万余石国家粮食,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李世民在气头上,对于魏征的这个弹劾,没好气的瞪着他,“朕现在说的是那些老鼠,却来弹劾朕的御猫?” “陛下,功是功,过是过,秦琅查案有功没错,但他借职务便利,私分国家粮食,这便是过,这是贪污,是渎职!” 平章事秦琼上前,“臣教子无方,请罪!” 李世民语气缓和了一些,“叔宝先起来,这事与无关。” 秦琅私分缴获粮食,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就算他不匿名向百骑检举自己,其实涉及三万多人的分粮行动,肯定也是瞒不住的。 眼下这个时候,粮食那可是宝贵无比的物资,谁不盯着。 镇抚司一次抄出几十万石粮食,谁不眼红,个个瞩目,这个时候秦琅先私分了几万石粮食给手下,其它人那都是既羡慕又妒忌啊。 只是有人虽羡慕,但忌惮秦琅的受宠,没有第一时间去弹劾而已。 百骑倒是第一时间密奏了皇帝,可李世民知晓后只是派百骑暗中调查,并没有声张,唯有魏征这种喷王,根本不顾秦琅曾经对他的帮助,直接就在殿上发难弹劾了。 李世民现在不想谈秦琅贪污渎职什么的,他现在关心的是怎么长安城看起来没一个好人? 先前宗室大将们谋反,现在秦琅又从长安抓了上万人出来。 可魏征不依不饶。 今天就要一个说法。 他还说眼下粮食不仅仅是粮食这么简单,这是当下关乎长安安稳,关系民心向背的重要物资,所以任何事关粮食的事情,都是国家大事。 “臣请求追究秦琅罪行,并立即对长安的粮食加强管制,对于粮商仓中之粮,当由官府籴米,然后平价售给百姓,以解决目前粮荒问题,对于闭市不籴之粮商,尤其是故意囤积居奇的黑心粮商,要给予严厉打击·······” 秦琼再次拜求。 “臣教子无方,犬子辜负陛下信任,臣请求免去犬子职务,令他归家待罪,臣也请辞去平章事衔,归家待罪!” 李世民有些不满的道,“这事也没魏征说的这么严重,怀良是朕女婿,也还是靖乱功臣,地位高,爵禄厚,已经富贵到家。只是人年轻了一些,虽满腔忠诚,但有时办事不懂方法,这也是他没读什么书的教训,更何况,朕听闻秦琅给自己也只分了两石粮食,并没有多分,两石粮食能叫贪污吗?” “今年大灾之年,秦琅不但主动免去了自己一千户封户的租调,而且还向朝廷上缴了许多钱帛,因此魏征弹劾秦琅贪污,这是不合理的。至于说渎职?秦琅在短短时间里,就查获了李幼良李孝常谋反案,能是渎职?而今又查出这么多老鼠奸商无赖等,这是渎职?若这也是渎职,那整个朝廷下下都渎职了,之前就没有人查到这些。” “朕听说为了查案,秦琅和镇抚司上下三万余人,日夜不眠,每个人通宵熬夜查案,辛苦万分,现在秦琅给大家分点粮食,也是对大家辛苦的奖励,这过份吗?” 说了半天,李世民在百般维护秦琅,认为秦琅没罪,只是有些办事的小瑕疵,并不是主观上的故意贪污渎职等。 “朕现在下旨,给予奋力辛苦办案的镇抚司上下,五品以上官员每人赏赐粮食二十石,五品以下七品以上赏赐十石,七品以下九品以上每人赏赐五石,其余人每人赏赐两石。对于镇抚使秦琅,朕要赏赐他粮食百石,另赐绢千匹。” 魏征不服气的向皇帝反驳。 “秦琅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故意,他的行为都触犯了律法制度,陛下不按制处罚,却反而给他赏赐,这难道是要纵容其它臣子以后也都渎职犯法?” “人都是有灵性的,朕给秦琅这些绢粮对他来说,胜于刑罚。他收到这些粮食,就会羞愧,会明白自己犯的错误,以后办事,他就知道如何避免犯这些错误。” “陛下此言,臣不能赞同!”魏征道。 李世民瞪着魏征,“魏征,朕始终认为,对于那些认真办事的忠心臣子,得多予鼓励宽容。秦琅是忠心勤恳的,所以要区别对待。” “可若是秦琅不以为羞愧,反而被纵容呢?”魏征问。 “如果秦琅不觉羞愧,不知检讨,那么他就跟禽兽无异,杀了他也没用!” 魏征面对皇帝这种故意袒护,气的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秦琅立大功,犯小错,朝廷当重赏其功,宽恕其错,如果都如魏征这样一味盯着臣子错处,却不赏功,那今后谁还敢为朝廷办事?”李世民一锤定音。 第181章 破壳而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司。 秦琅终于迎来了久候的皇帝使者。 “翼国公,陛下有口谕传。” “臣秦琅恭听圣谕!” “立即滚到东宫来。” 圣谕很简短,就那么一句话。秦琅听了,觉得这是好事,估计李世民怒了,自己这镇抚使终于当到头了,居然心头一阵轻松。 那位来宣口谕的内侍,还以为秦琅是在担忧呢,结果偷偷提醒,“翼国公请放心,陛下降下此口谕时,心情还不错,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笑呢。” 秦琅怔住,谢过了这位大胆泄露禁中机密的内侍后,百思不得其解。 东宫。 李世民送走了秦琼,回到坐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小浑蛋,整天就想偷奸躲懒,这种关键时候,还想躲。要不是这小浑蛋这些天办了这惊天的大案,朕还真可能就信了魏征的鬼话,贪污渎职?真要自污也多弄点,搞这么两石粮算个屁回事!” 虽说私分粮食这事确实有违规之处,但又不是都收进秦琅自己的口袋里去了,而有人秘弹秦琅说他这是市恩收买人心,李世民倒不相信,秦琅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能有什么坏心。 若这私分几万石粮食的是秦琼,说不得他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秦琅嘛,还是算了。 “臣·····” 秦琅一入殿,还刚开口,结果李世民就瞪了他一眼,“免了,跟朕来。” “去哪?” “小鸡出壳了。”李世民来了一句,差点让秦琅闪了腰。 他这些天忙着查案,把整个长安城都差不多掀起来了,还真就把这暖房的事情给忘记了,算下时间,好像确实有二十来天了。 跟着李世民来到暖房,结果发现李丽质在,承乾和李泰、李恪几个家伙也在,连长孙皇后都在。 暖房里面,一群小鸡崽正唧唧喳喳的叫着。 长乐公主手里抓了一把小碎米,正往地上这里洒两粒那里洒两粒,引的毛葺葺的小鸡崽们欢快的追逐着。 这些小鸡崽子毛葺葺的唧唧叫,跳来跳去的,真是十分可爱。 “小白,小白,快来这里吃米。” “小黑让小白也吃一点。” 李丽质对她取名的那几只鸡崽格外关心。 李世民进来后,看着这副妻儿孩子们的样子,十分高兴,脸上是笑意。 “想不到,这个不用老母鸡的方法,还真的孵出鸡崽来了,今天一早开始有鸡崽破壳而出,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只了。” 承乾大声道,“父皇,总共有三十七只鸡崽出壳了,都很健康。” 而李泰则喊道,“我们按学士的方法检查过,三十七只鸡崽,总共是十三只公鸡,二十四只母鸡。” 一群皇子公主们甚至都还已经把这伙小鸡崽给瓜分认领了,并纷纷给自己的鸡崽取了名字。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 小鸡破壳而出,让李世民对于年轻的女婿又高看了一眼。 在暖房里呆了一会后,李世民拉着秦琅出去。 “这些小鸡出壳后,没有母鸡带,能长大吗?” “当然是可以的,注意喂食,晚上注意保暖就好。一开始先给这些鸡崽吃点小碎米,以后可慢慢的加点糠啊青菜什么的,长大点后就无所谓了,正常养就好。” 李世民比较关心秦琅到底收了多少鸡蛋在孵。 “很多。” “那么多鸡打算怎么养?” “建棚养殖,喂饲料,半散养。” “光喂粮,这鸡越养岂不越亏?”如今粮价这么高,而且粮食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那么多。 “所以臣打算养点蛆再养点蚯蚓,另外饲料也不一定都要用粮,现在河滩等地不是有许多蝗卵吗?臣已经让人到各处宣传,向百姓收购这些蝗虫卵了。我收蝗卵来做鸡饲料,掺些嫩草鱼骨等碾粉,养鸡效果很不错的。” 李世民半信半疑,可既然不用母鸡都孵出小鸡来了,他觉得秦琅说的也有可能。 “小子难不成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打算辞了镇抚使去养鸡?” “陛下,臣不是养鸡,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救灾治蝗的办法,也是为饥荒尽一份力。” 李世民沉默。 良久,他主动道,“之前向朕提议说让朕带百官和将士们迁去洛阳就食,还要提前开始迁移百姓往山南、淮南等地就食,朕思来想去之后,觉得还是算了。” “陛下,为何?” 李世民却道,“当初突厥几次进犯,有一次形势危急,****想过要迁都山南,我坚决反对。如今局势虽严峻,但朕认为不会比那次更危急,只要朝廷上下一心,总能克服困难,渡过此关的。” 做为皇帝,他有他的考虑。 在刚刚发生的二王谋反案,提醒了李世民,眼下他还并未彻底的掌握天下,依然还有许多人不服他。 若是此时这般大举东迁,就算只是暂时避难就食,也容易引发许多动荡,可能会发生诸多无法预料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打算以静制动。 秦琅听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失望,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失望至极之后,便没有什么可失望的了,毕竟早不抱希望了。 “怀良,朕把三万人马划拔给,希望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替朕守好长安城,看好家。虽年轻,可朕知道忠诚可信。” 秦琅只能是苦笑了。 “陛下,如此一来,镇抚司的职责太大了,臣年轻,怕担不起。” “有朕给撑着,怕什么?” “陛下,臣父为左卫大将军,又是平章事,左右卫掌宫禁宿卫,负责守卫皇城,如今陛下又让臣提督九门统领六街,这皇城外城,由臣父子并领,实是犯忌的事情,臣请求回避。” “朕相信叔宝和!” “陛下,臣与父亲自然是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然回避是制度,不能因此破坏,否则就是开坏头,后患无穷。” “其实这事不必担忧,现在告诉也无妨,朕之前已决定,要拜父亲兵部尚书之职,所以到时他会卸任左卫大将军之职,因此也无须回避。” “陛下,臣父任兵部尚书,臣也应当回避。” “兵部又不管镇抚司,所以无须回避。”李世民不给秦琅推辞的机会。“就别推三阻四了,好好把这差事办好才是。” “陛下,臣该抓的人都抓了,该审的也都审了,该抄的也都抄了,没什么好办了。” 李世民怒瞪他一眼,“放屁,镇抚司担负重任,岂是没事可办?这满朝上下又还有多少个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在阴谋串连?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个李艺在图谋不轨?不说其它,现在长安粮食紧张,又说蝗灾将至,难道就不能再为朕想想办法渡过此难关?” “陛下,臣能想出什么办法?无外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如今长安缺粮,那就只能想办法从关外运粮进来,开源再加上节流了。增加粮食输入,同时对输入进来的宝贵粮食加强控制,不能再流入到那些奸商手里了,不能沦为他们赚钱的工具。” 李世民点头,“说的没错,所以朕把这个任务交给。” 秦琅无奈。 “陛下,臣建议立即在京畿实行粮食紧急管理令,对于京畿地区的粮食,除百姓自留口粮之外,都由朝廷统一征收,以市价籴买,然后入官仓统一存储管理,向京畿百姓平价配给供应,禁止再随意买卖囤积,以期能够让京畿之粮都真正用于救灾之中。” 李世民思索了会,“这样行事,只怕容易出乱。” “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否则再这样下去,长安的百姓一旦再无法买到粮或买不起粮,到时就会是更大的乱子出现了。” “朕授权给,若是有奸人趁此危难之时,趁火打劫,镇抚司可严厉打击。” “陛下,臣以为值此关键时刻,朝廷可以下旨,鼓励商民运粮入关,可仿汉代输粟授爵制,每运粮多少入长安,则授勋一级,或授官一阶,以此鼓励商民运粮入关。” 汉代的输粟授爵其实就是花粮食买爵位,现在秦琅提出要鼓励大家用粮买勋买爵,也算是临时救急之策。 “好,朕让宰相们商议一下,拿出个标准来。”对此李世民倒没什么抵触,毕竟大唐立国之初,为了能够拉拢人心,或是争取支持,各种勋官散阶满天飞的授予,连王爵都封出许多。 勋阶又不是实质性的官职差事,影响不会太大。 李世民跟秦琅聊了许久,最后满意分别。 “给朕盯紧孝恭等室宗,地方上的李艺也别忘了,还有回蒲州了的裴寂······”李世民再三交待,要加强对那几类人的监视,毕竟这些人都不是他的人。 秦琅好不容易离开了东宫,骑马回了平康坊翼国公府后,一询问,果然他的那些暖房里的鸡蛋正在陆续破壳,孵化率惊人。 “开始通知大家来领鸡崽。” “十个蛋换一个鸡崽,依然有效!” “有多少换多少!” “组织些人手,运一些鸡崽到下面各县去出售。” 秦琅算算时间,这蝗虫卵差不多也要孵化了,现在就来一场时间的赛跑,看他能孵化出多少鸡崽鸭崽来,看能让百姓增养多少鸡鸭吧。 “还有,继续收购蝗卵,蝗卵可换钱、换鸡鸭崽,也可以换粮食,有多少咱们就换多少。” 秦琅相信,随着他的鸡崽鸭崽子们上市,大家对于鸡蛋换鸡崽这样的交易,估计会十分感兴趣,这交易量也估计能迎来一个爆发期,趁着还有点时间,尽量收鸡蛋尽量多孵一些鸡鸭出来吧。 他只希望当蝗虫来临的时候,京畿各地,田野里会有无数的鸡鸭。 李世民现在也已经基本上相信,今年将会有秋蝗爆发,但对于蝗灾,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基本上就是被动应付的局面。 秦琅也只能是尽一份力吧! 第182章 红拂女的好奇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开始了送鸡下乡活动。 优惠多多,鸡蛋鸭蛋鹅蛋,只要没坏都可以拿来换小家禽苗,鸡蛋能换鸡崽,也能换鸭苗、鹅苗,有专门的兑换比例,童叟无欺。 并且不仅限于拿蛋换苗,用蝗虫卵、河蚌田螺鱼虾螃蟹甚至是虫子蛆,通通都可以换鸡崽子鸭苗。 除了换,还继续收购蛋。 直接送货下乡,比起之初的预订,如今直接把苗子拿到村口,当场现货。 看着这些笼子里唧唧喳喳毛绒绒的小崽子,村围观,都十分好奇。 “十个蛋换只鸡崽,划算。”一个缺牙的汉子极有精神头。 而他家的婆娘,裹着粗布的妇人则道,“去寻点虫子虫卵,摸点鱼虾蚌螺来换更划算,鸡子可以跟他们换钱,咱们家也养不了那么多鸡崽的。” 乡民们既纯朴,但有时也会很精明,他们扳着指头在那里计算着,如何更划算,但不管怎么算,看着这些精神的小鸡鸭苗子,都很心动。 自己孵得要蛋,还要老母鸡,可现在用些不值钱的河蚌鱼虾甚至是虫子都能换这鲜活的苗子,那真是太划算了。 “大家想好了就赶紧来换啊,先换先得,换完了就得等明天甚至是不知哪天了,现在苗子抢手,数量有限了啊。” 秦家的庄户们在卖力的吆喝着,这些人虽然是秦家的庄丁,有些还是奴隶,但秦琅为了充分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可是直接开出了提成的,只要卖的越多,到手的提成也就越多,因此他们现在也是十分积极主动,大早就背着苗子下乡来,就想着多跑两趟。 有些村民还在那里计算着,可有精明的已经往家里跑了,有些人还直接就往田间地头,甚至是河渠里跑去。 不到一个时辰,勤快的张粪槌已经带着一家人提着许多河蚌田螺来了,他下手最快,收获最丰。 他的媳妇荷花则把家里的鸡蛋都提了来。 经过一番计算,最后粪槌一家成功的换到了十只小鸡崽,又换了十只鸭苗,另外还换了六十四文钱。 “收好了,没错吧?”伙计阿姜问。 粪槌一家子看着这些到手的东西,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了,虽然也换出了一篮子鸡蛋,可相比起来他觉得真是赚大了。 “没错,没错。” 粪槌媳妇追问,什么时候阿姜再来。 “只要有苗子,我就会来,到时还按这价收东西换苗子。” “那这鱼虾蚌螺还用?” “要,我若是没来,们可以把这些晒干也行,到时也一样收的。” ······· 阿姜带来的苗子被村民们一哄而光,好多动作慢点的都没能换到,甚至引发了争吵,好在阿姜再三承诺,还会再来。 等阿姜满载而归,换到苗子的乡民已经欢天喜地回去给小鸡崽子小鸭崽做记号喂养去了,其它人则上山下河的找虫子摸鱼虾捡蚌螺,说什么下次也要换点。 对于这时代的百姓来说,养点鸡鸭下蛋,那就是难得的副业收入了,是赚现钱的。 拿不值钱的东西换成能下蛋的鸡,当然是划算的。 三原秦家庄里,庄头老王现在整天笑的合不拢嘴,原本一看到那暖房就嫌弃眼神,觉得浪费柴,白瞎鸡子的老王,现在把这暖房当宝贝一样。 不但派人日夜看管暖房,每天晚上还要亲自起来几次查看烧火的情况,查看暖房里的温度,十分勤快的给蛋换边。 不但如此,这些天,他还亲自带人又新改造了数个暖房,如今庄子里上下都在忙着日夜孵蛋,甚至还临时从周边的村庄雇佣了许多百姓过来帮忙。 受雇的百姓们不要钱不要粮,他们只要求用鸡苗鸭苗付工钱。 隔壁的红拂女早就第一时间过来领走了自己的苗子,除了第一批送来的鸡蛋外,她之后凭着自己的直觉,认为秦琅这事能成,于是派庄丁四下收了许多蛋过来,如今她握有大量的收条,每天过来收苗子。 看着庄子里到处都是唧唧喳喳的苗子,红拂女也是感叹不已,想不到秦琅还真有这种本事。 其实她已经想了许多办法打探秦家孵化小鸡的秘密,庄子上确实没有见到什么母鸡。 明显,秦家孵化小鸡的关键就是那几座被老王守卫森严的房子,而且看那房子经过了改造,新增加了烟囱,好像还日夜在生火。 秘密就在其中,但老王守护的看严,红拂女也无法一探究竟。 “大娘子,咱们庄上都已经前后领了三千多只鸡苗,两千多只鸭苗,还有上千鹅苗了,养不下了。” 庄头老李有些无奈的跑来诉苦。 “大娘子,要不咱们也拿些去卖吧?” 红拂女看着那满院子的鸡鸭,虽然都是小苗子,可这数量一多,也吵的人脑仁子痛,更别说到处拉屎,导致腥臭弥漫。 “我看秦家庄子上好像并没有卖掉这些苗子。”红拂女道,她一直在暗里观察秦家庄子,既然秦家庄子能够养,那就明值得养,跟着秦家庄子的脚步总不会有错的。 比如这次她收了这么多鸡子送到秦家庄子上,现在不就拥了这六千多苗子? “我听说,秦家庄子卖出去的多是母鸡苗,公的多留下了。说他们养那么多小公鸡小公鸭做啥?又不能下蛋?”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平时庄子上养个几十只鸡已经不少了,而如今要一次性养几千只,那根本就难以维持了,这么多鸡根本无法散养,必须得喂养饲料,这饲料一喂成本就大增了。 更别说,鸡鸭太子,明显会导致踩踏等情况发生。 虽然拿苗子时,秦家就告诉了他们,这些小鸡鸭苗子,晚上过夜的时候,得在棚里,还得在棚里生火取暖,不然容易冻死。 这样养,确实比原来散养既要耗饲料,又要建棚烧火等,成本高还麻烦。 “秦家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们那里的鸡鸭苗子比我们多!” “大娘子,我去问过了,他们正在庄外搭棚,山脚下,河滩边,在那些荒地空地上圈一大块地,然后里面搭个棚子,圈起来鸡鸭活动地方大,不容易踩踏生病,搭了棚子可避雨,晚上还能防寒取暖。” “那样圈起来也得喂食啊。”红拂问。 “喂,他们好像统一喂饲料,说是他们自己配制的,我跟他们要了一点,可是这饲料是打粉后再成型的,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但闻着应当有稻壳麦壳做的糠麸,还有些豆粕,似乎还能闻到鱼腥味,又仿佛有鱼骨粉,又好像还有草叶等,很杂。” “那还有这种饲料吗,拿来我瞧瞧。” 老李赶紧把饲料取来,红拂女倒出来研究了半天,也认为老李说的很对,这什么饲料用料很复,而且经过碾磨,早看不出原本是哪些材料,闻着有股很大的腥味,能看出明显的糠皮、草粉等。 拍了拍手,红拂女道,“这玩意倒让我想起之前秦三郎家作坊里卖的那什么调料包了,闻着也像是这个味,就是没这么腥。” 很明显,秦家养鸡养鸭,是新的养殖模式,不是传统的那种小规模的散养,所以人家搭棚圈地,还配制饲料。 “秦家这饲料卖吗?”红拂女问。 “卖,也不贵,可如果咱们也用这饲料养,那天天吃,也不是个小数。” 张出尘想了想,“这样,咱们也仿秦家的样,先在庄外找地方也建他七八个棚,圈几块地,每块地就先养一百只吧,我看这些苗子养太密了也容易死,剩下的苗子,也跟张家一样,拿去卖了。” 张出尘的要求是苗子只换蛋,或是直接卖成钱,换成粮食也行,并且在价格上,肯定要比秦家的高出一些,这样一来,张出尘不管秦家掌握什么核心机密,她们只管做个二倒贩子就好,从百姓手里收鸡蛋,然后拿到秦琅那换苗子,再拿苗子去加价换鸡蛋或是卖钱,一进一出,也能保证赚上不少。 “大娘子,咱们这样做不好吧?”老李犹豫道。 “这有什么,秦家不是敞开了收嘛。”红拂女可没那么多忌惮。 长安城里,平康坊翼国公府。 三原庄子的老王头接到府中命令赶来,到了才发现,不仅是他被召来,终南山下的庄头,还有京西的庄头,甚至还有来自沙苑、渭南,以及商洛等数地的秦家庄园的庄头们都来了。 除了这些庄园的庄头外,还有许多秦家下的作坊的坊主、掌柜们也来了。 见面一交流,老王才知道,原来现在秦家并不只他那一处庄园在孵化鸡鸭苗子,秦家如今已经在关中以及关外的陕虢,以及商洛等地建立起了数十个孵化园,拥有一百多个暖房,日夜在孵化苗子。 除此外,还新建了许多个饲料加工坊,正把各地收上来的那些鱼虾虫卵蚌螺等混合稻壳豆粕青草等加工成鸡饲料。 这次庄里召他们来,主要就是要给他们再压一压担子,让他们进一步扩建一些暖房规模,提高孵化产能,扩大饲料产量。 并且各个庄园、作坊也要自建几个鸡鸭养殖场。 老王暗暗心惊,这是不是有些太猛了?会不会搞太大? 第183章 不务正业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镇抚使因给大家发粮被弹劾后,镇抚司上上下下数万人都深表不满。好在皇帝并没有因此降罪于翼国公,反而还给了他赏赐,对于翼国公做主赏赐的粮食也没有收缴,反而加倍。 这一下子,镇抚司上下,可就是欢欣鼓舞,大家都感叹遇到了秦琅这样的上司三生有幸,遇到当今圣上这样的开明仁厚君王,更是八辈子积德。 大家提着袋子推着车,又领了一遍粮食。 而这次普通司中士兵们赏赐翻他倍,官员们更是按品级多有赏赐。 秦琅亲自主持了这次发粮,有他的亲自坐镇,没有闹出半点问题来,大家都及时的领到了自己的赐粮,没有掺假没有少数没有坏粮,官员们也没有以权谋私多拿。 不过众人在领到了自己的那份赏粮之后,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原为左骁卫士兵的张买苟,在领了一石加赏粟谷后,司里登记的书吏却叫住了他,“等下,还有样好东西呢。” 吏员张尾仁给提来一个兜子,却是十只小鸡崽。 张买苟疑惑的看着本家,“这是?” “这是咱们镇抚使额外给大家的赏赐,一人十只鸡崽。” “我要这十只鸡崽做什么?再说,我住在军营之中,如何养鸡啊。” “这个不用操心,总之呢,这是个福利。说的问题,咱们翼国公哪会想不到,知道军屯吗?军屯就是驻扎边境之时,会派士兵轮流耕田。现在咱们每人发十只鸡崽子,然后呢,平时大家不也是轮值当差嘛,司里会给们安排好的。” 所谓安排,其实就是镇抚司下各部,都单独新设一个养鸡队,抽调些人出来,专门照顾这些鸡鸭。 其实就是类似于让他们搞点三产副业,派人到长安郊外圈地点搭棚养鸡养鸭,甚至要养猪。 “发给们的鸡鸭呢,集中起来专人看养,等到将来可以卖蛋或是卖鸡鸭,所得的钱再分给大家。” 张买苟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可张尾仁说这是镇抚使给大家的福利,虽说眼下大家都发了粮食赏赐,可以应对眼下的粮荒,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总之呢,苗子先领下去,这里还有十只鸭苗也按下手印。” 张买苟便只好按下自己手印,领取了这十只小鸡十只小鸭。 镇使司又分粮了,这次还分了鸡鸭,这个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又顿时侧目,镇抚司又成了长安的热议对像。 有人酸,有人羡慕。 镇抚司的人现在走在街上,胸脯都要硬挺几分,有居住于长安坊里的,街坊们看到都要亲热不少。 当然也有许多人妒忌恨,称秦琅这是乱来,坏规矩。 虽然后来大家也都弄清楚了,所谓分粮分鸡鸭,其实粮食是皇帝下旨加赏,鸡鸭是镇抚司的公廨钱采购的鸡鸭苗子,每人一样分十只,然后再由司里派人一起在郊外喂养等。 但依然架不住他们的羡慕妒忌恨,无数人开始喷秦琅,许多官员们终于忍不住直接上章弹劾,称秦琅让负责警卫京师的镇抚司士兵去养鸡养鸭,是不务正业等,用镇抚司的公廨钱买他自家孵的鸡鸭苗,这是利益输送,变相的搞钱贪污。 只是这一次这些奏章呈上去,便如泥牛入海,连点波澜也没起来。 皇帝现在很忙。 关中将有蝗灾的可能性已经被许多人确定,并且关中的粮荒问题也越来越严重,秦琅虽然搞了一次长安严打,从老鼠洞里搜出了数十万石粮食,但这对于如今严峻的粮食危机,并不能解决什么。 可刚发生了两个谋反大案,李世民现在没有底气这个时候出京。 他在硬撑着,认为古来灾患多,比这更严重的饥荒也有过,既然前人能撑过来,他也能。 秦琅的那番狂风暴雨般的出击后,让李世民觉得其实事情也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加强控制,尤其是加强对粮食的控制,那么饥荒可以应对。 显德殿上,李世民与宰相参政们在议事。 左仆射萧瑀和侍中陈叔达在争议。 两人争议的焦点还是在于如何防治蝗灾,毕竟现在诸多情况显示,一场大蝗灾已经不可避免。 左仆射萧瑀向来是个崇佛之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蝗灾问题上,他认为应当求神拜佛,并说天降蝗灾,其实是老天降罪,蝗虫其实是上天使者,所以面对这些上天使者,不能杀不能灭,得在国各地建立蝗神庙、虫王庙以祭祀祈求。 说到后面,他还说今年的蝗灾缘由,其实都是年初太上皇帝下的那道抑佛道诏令,说这触怒了上天,还请求李世民罢废那道诏令,并令已经被强令还俗的僧道们重新回到寺庙,把那些毁禁的寺庙,重新还给僧道等等。 他的这番观点,被侍中陈叔达极力反对。 陈叔达本身就是李渊抑佛一事的积极支持者,如今对于灭蝗更是认为根本不存在蝗神,要想消除蝗灾,只有带领百姓杀掉蝗虫才管用。 而对于萧瑀所说的什么要崇佛,更是大为斥责,认为佛道兴盛于国家无益,于百姓无益。朝廷对于那些精通于佛道之法的有道修为之士,可以尊重,令他们专心潜修。但对于更多连经书都不通的和尚道士等,就该强力打击,更不得允许那些富户豪强等借剃度为名而避役逃税等等。 两人越争越激烈。 萧瑀和陈叔达两人都是宰相,在过去又都曾是江南小朝廷的皇子,只是眼下意见相左,却争吵的面红耳赤,口水四溅。 “二位相公。”李世民看的皱眉,出言劝说。 只是此时两人争到激烈处,对其它充耳不闻。 “蝗虫过后,草木不留,饥荒必起,人将相食,身为首相,却说什么拜蝗神虫王,这是昏庸误国,不配为相!”陈叔达怒斥。 萧瑀大骂,“国家就是有这等不敬天地,不尊神佛之人,所以才会导致上天震怒,降蝗虫示警,居然依然还不知悔改,奸臣!” 陈叔达气的直接撸起袖子,那边萧瑀也不甘示弱。 李世民气疯了。 他连叫数声,结果两人不但没停,还直接就扑过去在殿上打起来了。 两位宰相,撸起袖子,推我扯。 幸好两人只是年迈文臣,这若是如尉迟敬德这样的武将,只怕又要出现上次那样把眼睛都差点打瞎的事情。 李世民大喊几声,二人依然纠缠不休。 年轻的皇帝面色铁青站了起来,一脚就把御案踢翻,御案从玉墀上翻滚下来,发出巨大响声。 萧瑀和陈叔达二人这才被惊醒,二人松开,退到一边,却还跟斗牛一样的盯着对方。 李世民气的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殿上其它宰相参政们在那里劝谏二人。 片刻后,殿中监豆卢望出来宣旨。 “身为宰相,萧陈二臣却如此御前失仪,言语失态,难为百官表率,对皇帝有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回家闭门思过!” 这旨意一宣,萧瑀和陈叔达都十分意外。 虽说刚才二人有些过火,可毕竟堂堂三高官官,就如此罢相了? 这时秦琼劝说二人息怒,给皇帝上表请罪,陛下也就能够宽恕了。 可萧瑀自诩自己是首相,又是两朝宰相,还是皇帝的表姨夫呢,哪肯低这个头,于是直接就交出了金鱼符,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叔达心中有些后悔,可见状,也只好跟着离开。 半天后,李世民召宰相们再次廷议,这次萧瑀和陈叔达二人已经没资格再参与。 会上,李世民依然还是怒气冲冲。 虽然秦琼等劝说皇帝息怒,说萧陈二人一时冲动,也非大错,可李世民不肯收回罢相夺职之令。 “便以封德彝进尚书左仆射,以长孙无忌进尚书右仆射,杜如晦检校侍中兼吏部尚书,秦琼授兵部尚书,仍加平章事衔,免左卫大将军。” 李世民趁热打铁,干脆一口气做了数个重要的人事调整。 自己最信任的大舅子长孙无忌,这次被他直接一口气提到了右仆射的相位之上,封德彝则顺位进一步,成了左仆射。 杜如晦这位心腹,也被授为检校侍中兼吏部尚书,拜相。 秦琼由左卫大将军改任兵部尚书,左卫大将军一职,授给了李靖。李靖免灵州都督之职,调入京任左卫大将军。 这一连串的命令下来,大家都不免有些震惊。 这样一来,萧瑀和陈叔达二相,还真是连点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皇帝已经把他们的位置安排他人了,他们真的下野了。 秦琼推辞兵部尚书之职,然数辞李世民都不允。 李世民坐在殿上,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其实心里已经很是得意,借着萧瑀陈叔达的殿前争执失态,他抓住机会,直接罢掉二人相位,终于又踢出了两个武德宰相。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这两位心腹,也终于被他提进了政事堂。 放眼望去,现在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也就只剩下宇文士及和封德彝这两个武德旧臣了。 第184章 忧伤的秦琼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齐国公府。 秦琅跟秦琼爷俩在喝茶,曾经嗜酒的秦琼如今几乎已经戒酒了,多年征战的伤病躯体,停下来没几个月结果就已经到处不行了。 御医让秦琼不要再饮酒,说饮酒会加重他的病体。于是乎,秦琼只好改喝茶,一开始他是想喝酪浆的,后来秦琅见了说不如饮茶,还得饮那什么也不加的清茶。 从老爷子嘴中听说了朝堂上刚发生的这事情,秦琅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李世民和他的心腹们,对老皇帝留下的那些旧臣的一次突袭。 不管萧瑀和陈叔达当初是如何支持过李世民的,但他们终究是武德天子的宰相,尤其是两位宰相的许多施政理念,其实是跟李世民和他的心腹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大为不同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旧的天子已经退居深宫,那么旧的宰相自然也最好是离开中枢为上。 李世民与他天策府的旧部们,有更好的配合默契,有更相同的理念纲领。 秦琼似乎有些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他现在变的很怀旧,很保守,而如今朝堂激烈的变化,让他总觉得难以适应,也不喜欢。 李瑗、王君廓、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死了一连串的旧相识了,刘弘基、长孙顺德、长孙安业或免官夺爵或长流千里。 裴寂被赶回了故里,现如今萧瑀和陈叔达二相又被夺职,再加上之前罢相的杨恭仁,秦琼很忧虑。 他担心的是新皇过于激进,如果朝中的老臣们都凋零了,只怕更没有人能约束的了新皇了。 秦琅倒觉得秦琼这些变化,主要还是来于身体的伤病,虽说现在他被李世民一而再的加官晋爵,可实际上秦琼却已经越来越远离他熟悉和喜欢的军队。 秦琼如今成了大唐军方第一人,被皇帝捧的太高了,高到实际上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军队。尤其是这次调整后,秦琼连左卫大将军都卸任了,虽说任了兵部尚书,可兵部尚书是文职。 当一个久经战将,在战场上万人无敌的绝世猛将,再也无法掌兵的时候,他是寂寞孤独的,甚至会迅速的衰弱。 这就如同一个去势的男人,虽然他各方面都还正常,可精神上打击严重,于是最后导致身体各方面也会有问题。 秦琼其实不想当什么平章事,也不想当兵部尚书,他甚至连左卫大将军都不想当,他更宁愿继续当个统军,能够每天呆在军营里,每天看到那些精神小伙们,他会觉得自己依然还是巅峰之时。 会如鱼得水。 现在他就是失去了水的鱼,上了岸。 “陛下欲授我左光禄大夫之阶。”秦琼一脸忧伤的道。 左光禄大夫,这是武德年间更定散官制度时制订的文散官一阶,与开府仪同三司并列为从一品,可以说是文官最高官阶了。 秦琼之前已加镇军大将军的二品武散阶,现在皇帝要加他从一品左光禄大夫,这本来是好事。 但对秦琼来说,这意味着他就彻底由武转文了。 秦琅笑着对他道,“阿爷,还这么年轻,怎么变的如婆娘一样多愁善感起来了。如今陛下新即位不久,现在都还是武德九年呢,贞观元年都还没有开始,对于陛下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掌控,是彻底的接过大唐的权柄。所以对于真正心腹之臣,那自然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放。” “陛下让阿爷作兵部尚书,那是对阿爷的无比信任。照眼下的局势看,我大唐与突厥不出五年,必有一战。当今不是那种甘愿被突厥压迫之人,上次是没办法,可最快三年,最晚五年,我大唐便能够腾出手来向突厥复仇了。到那时,以阿爷在军中的地位,那时我唐军北伐,定是诸路齐出,阿爷肯定是北伐主帅的。” 听了这话,秦琼精神一振。 “希望这一天早点来吧。” 秦琅对他道,“阿爷现在主掌兵部,正好可以开始着手做准备啊。整顿兵部,清点国府兵户籍,查缺补漏,整治修缉兵杖,甚至于河北河东朔方等地编训团练兵,我向来以为不打无准备之仗,谁做的准备更充足,谁就能掌握更多战争主动权,唯有那些有准备的进攻者,才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秦琼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的那抹忧郁尽去。 “那自己为何又总在不务正业?我听说居然让镇抚司几万人养鸡养鸭?” 秦琅笑了笑,很多人对他现在忙着养鸡不理解,因为他们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似乎就算蝗灾来临,饥荒来临,也跟他们没太大关系。 他们太务虚了,缺少务实的实干想法,更不愿意去做。 “阿爷,前人镇边,也常屯田以缓军需。如今局势,相信阿爷也明白,大旱之后紧接就是大蝗灾到来,然后便不可避免是大饥荒到来。每个人都应当积极自救,养鸡既能防治一些蝗灾出力,甚至在饥荒之时也是可以吃肉吃蛋的。所以我现在大量孵化鸡鸭苗,不但送去各州县让乡里百姓们养,也让镇抚司养。” “因为饥荒到来的时候,每多一口吃的,或许就能多活一口人。仅仅顾着自己,可如果周边的人都成了饥民,手里的那点粮食便可能不再是保命粮而是要命粮。” “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镇抚司职责毕竟是警卫京师。” “职责警卫京师没错,但养鸡养鸭也不冲突,我只是让下面安排轮休的人去养鸡养鸭,我们的职责并未被耽误啊。我可以跟阿爷算另一笔帐,按我目下的计划,我镇抚司将会饲养三十万只鸡,三十万只鸭,六万只鹅,另外一万头猪。” “三个月时间,鸡鸭苗能长成几斤重,猪也能增重不少。加起来,能得到多少禽肉?算下来,能多活多少人命?就算会有些死亡率,但养了肯定是会有些收获的。在这个饥荒之时,便是值得去做的。” 秦琼听到这么大的数字,也很心惊,可依然还是有些怀疑,“养这么多,如何保证吃食?” 这里面会有许多细节,毕竟此时的人主要以少量家庭散养为主,大规模的养殖场几乎是没有的,秦琅一面是要给更多家庭提供苗子,一面也是要建立许多大养殖场,这就需要很多饲料,这是个难题,可秦琅愿意去试一试,毕竟这并不是不可能。 秦琼已经把齐国公府口粮以外的粮食,早就捐给了朝廷,甚至捐出了万贯钱财。但对于儿子的计划,也还是表示愿意支持。 “如何养,怎么做?可以派人跟府里的管事们说,我会让我们府里各处的庄子,也都开始养鸡养鸭,如所说,我们共渡难关。” 这个下午,爷俩在那里喝着茶,聊了许多。 既聊了大唐如今朝堂中枢的剧烈变动,也谈及大唐与突厥早晚的一战,甚至谈到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大唐可能还会再次出兵辽东,向高句丽蛮复仇。 他们也谈到了如今的灾情,说到了蝗灾,甚至讨论了些灭蝗的办法。 自然,也少不了对自家的担忧。 秦琼始终觉得秦琅风头太过,人如此年轻这般风头,终究不是好事。而他自己,也始终觉得配不上如今的位置。 但无可奈何的是,皇帝一心要将他们爷俩摆在那个位置上,他们想拒绝都不行。 临近黄昏的时候,秦琅回家。 遇到了陪在妹妹们身边的郑十三娘,再见她,仿佛没多少变化,只是那双眼睛似乎没以前那般傲气和灵动了,更沉稳收敛。 见面,屈身行礼。 秦琅点头,便欲擦身而过。 “三郎留步!” “十三娘子何事?” 郑十三娘问她郑观音和李婉顺的事,“能托请三郎替我打探下我姑母和表妹的情况吗,若能联系上,可否帮我传个信,许久未得她们的消息,十分相念,亦很担忧。” “据我所知,令姑母现居于长乐门内,婉顺姑娘与其妹婉娩五姐妹,亦在长乐门处,与令姑母一起生活。” “还有,陛下先前已经下旨,赐封李婉顺为闻喜县主,李婉娩为归德县主了。她们在长乐门内,衣食用度皆有供奉,并不欠缺。” 郑十三娘听说后,心中松了口气,总算得到了姑母和表妹们的消息。 “能否请三郎为我带封信给她们?” 秦琅想了想。 “现在可以写信交于我,我哪天入宫的时候,会交给皇后娘娘,请她代为转呈,看如何?” “那就多谢了。” 她拜别而去,片刻后再返回,递上一封书信。 “拜托三郎了。” 秦琅接过信,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在这可还好?” “还好,谢过三郎。” 郑十三娘说完,便转身而去。 她背着秦琅,脚步越走越快,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内,一进门便关上了房门,一头扑倒在床上,然后是止不住的伤心泪流。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想不到现在却因为一句问候,就会难以控制。 第185章 糟老头李靖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门口,秦琅遇到了刚从朔方回来的李靖。 搬来平康坊也有段时间了,秦琅还是头一回遇到自己的这个邻居,一个让他心神向往的邻居。初见面之下,却不由的让秦琅有些失望。 这明明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论魁梧精神,远不如秦琼。论儒雅不如房玄龄,若论超脱不如魏征,论贵气不及萧瑀。李靖很普通,普通到若不是他主动下马跟秦琅打招呼,秦琅还以为这是坊里哪个豪门的一个庄头呢。 没有紫袍玉带三梁冠,更没系他那条李渊曾赏赐的九环玉带。 他头顶一个幞头,身上还是件羊皮袍子,还是对襟的,十足胡人式样。脸上很多皱纹,眉毛挺粗,却已经染了风霜。 “先前接家里信,知道三郎把我家那小孙子也收入了崇贤馆,真是十分感激。” 秦琅微微一笑,“早闻永康公大名,却一直未能一见,失敬失敬!” 两人一个身着羊皮袍子,一个则是件儒袍,还真不像是两位当朝重臣。 “永康公,听说原本陛下要让做兵部尚书,如今授了我阿爷,永康公莫怪啊。” 李靖倒不以为意,“我可从没接到消息说要授我大司马之职。” 平康坊里,李靖宅子不算大,这也不是李家祖宅,而是李靖当年征战之功得的赏赐。若单论战功,大唐开国诸将里面,也就李世民能够压在他上面,除此外,李靖之功无人可匹敌,一人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男人,只不过皇帝一直以孝恭挂帅压在他上面,故此功绩也多算到了李孝恭身上。 做为关陇将门出身的李靖,绝对是关陇贵族集团里的核心家族成员。若不是当年武德天子初起兵之时,做为下属的马邑郡丞李靖非要去江都告发李渊,最后半路被李渊擒住这桩子事,其实李靖能在本朝更受重用。 因为这件事情,李靖很长时期里都不得李渊重视,后来放他出去统兵,可一时没有进展,便被皇帝下旨前线将领要把他处死,若非当时前线大将许绍力保,李靖早就被杀了,也就没有了后来这位的不世功勋。 凭着不世的战绩功勋,李靖也终于得到了李渊的信任。 但如今已经是新朝新天子了。 六月初四这一场变乱中,李靖远在灵州任都督之职,并没有参与其中,事后他倒是马上上表称贺,表示了对李世民的支持。 但终究还是错过了,故此如今军方第一人,是秦琼。 大封功臣,李靖之名更是排到了几乎最末尾。不过这次调入朝中,也还是表明新皇对他的看重。 哪怕没当上兵部尚书,可左卫大将军毕竟是十二位大将军之首,更别说如今的左右卫实际上又还是诸卫里唯一还在长安城内的南衙府兵,又是宿卫皇城这关键之地。 左右卫,与北衙左右屯营、外城的镇抚司是长安城的三大警卫力量,地位特殊。 李靖是武德天子那代人,也是武德名将,现在是贞观新朝了,李靖倒是很积极的在向新朝靠拢。 秦琅跟李靖聊了会,觉得这位李靖不但外表看着挺低调,其实心态也很低调,人家根本不提什么曾经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之事,也不提近几年屡屡率兵北上抵御突厥之功。 哪怕面对着秦琅这个年轻的过份的新贵,也表现的很客气。 两人最后笑着告辞,各自上马,各返各家,并没有相约着去谁家。 或许也是因为如今二人的地位特殊,所以李靖选择了与秦琅在街上打招呼寒喧,并没有登门拜访。 一个掌握着长安外城警卫,一个掌握着皇城宿卫,两人都很聪明的保持着距离。 李靖回到家,张出尘上前迎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着早点回家来,便路上没停留耽误。”李靖说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秦琅之事,还说这年轻人挺聪明的,“根本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哪有半分嚣张跋扈之样。” “那小家伙,鬼精鬼精的,所谓跋扈,我看不过是他故意给外人看的一面而已。还不知道,他最近掌握了一项极了得的孵化之术,不用母鸡,不用管天时,一次性能够孵化无数鸡鸭,且源源不断。”张出尘便笑着说了自己前些天在三原庄子上遇到秦琅,然后如何沾他光大赚一笔的事情。 李靖呵呵笑了笑,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其实根本不必在意那些钱财,不过看到红拂的高兴,他觉得随她高兴就好。 “处叶和谦儿在崇贤馆学习如何?” “挺好的,秦三郎当馆主,虽然不常去,可开馆第一日就立了不少规矩,直接拿太子和卫王他们震慑群生,现在那些孩子个个老实的很。” 李靖在家才呆了半天,宫里就来传旨,皇帝召他入见。 沐浴更衣之后,李靖换上紫袍玉带,佩上金鱼袋前往东宫。 李世民降阶相迎,对李靖十分客气。 询问了一些梁师都、突厥人的情况之后,李世民便把话题转到眼前来。 “左卫原来是叔宝在负责,现如今就交给统领了,朕也知道这些年多是在外统兵镇守,如今回到朝中任职,可能会有些不同,希望能早日适应。” 左卫的职责,如今也经过了一些调整,其中有一项重要的职责,便是宿卫皇城。皇城是大唐中央朝廷各衙门所在办公地,可谓是十分重要之处,更何况,皇城之北便是太极宫,东面是东宫,南面则是长安外城一百零八坊。 左右卫驻一军于此,便起到居中策应,与北衙左右屯营、外城镇抚司相互制衡之意。 李世民询问李靖关于眼下局势的一些看法和建议,最后聊到了蝗灾和粮荒。 “蝗灾是虫灾,不是上天降罪,所以必须得积极面对,要捕灭蝗虫。”李靖在这个事情上,倒是态度坚决。 这也是许多武人的态度,他们才不信那些文臣那一套天人感应的说法,就如文臣们总喜欢说江山在德不在险,可在武将们看来,光有德就行吗?不行,还是得有强硬的兵马军队,这才能稳。 “那关于救灾有何建议?” 李靖是武将,可李世民却愿意积极虚心的听取各方的意见。 “臣刚回来,就听说了先前镇抚司的一些事情,臣觉得镇抚司上次的行动很迅速也很积极,眼下长安的情况虽还不到最严重的时候,但确实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了。臣数在边地,也经常会遇到粮荒以及战争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对粮食等进行特殊管理是有必须的。” 李靖建议,长安现在就可以进入战时管制,不但要开始宵禁,而且对于粮食得面加强管控,“不如将长安城所有的粮食,皆调归镇抚司管辖,各处粮仓,皆由镇抚司派兵守卫,进出粮食,皆要经过镇抚司审批。” 他这样建议的依据,是上次镇抚司行动后很有成效,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原来的许多跟粮食相关的衙门,以及官吏,有极严重的贪腐情况。在眼下这种时候,粮食便不能再交给这些人管理。 让镇抚司来暂时接管,原来的诸粮食仓储部门,都要接受镇抚司的直接管理。 “对秦琅评价很高?” “臣确实觉得翼国公能力很强,眼下这个时候更要使用有能力之人。” “他能力确实是有的,只是终究太过年轻了些。”李世民有些担忧。 “陛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是论资排辈的时候。”李靖道。 皇帝点了点头,看来对李靖的态度很赞赏。李世民始终在心里认为,秦琅毕竟年轻,他的许多亮眼表现,优异成绩,其实真正的功劳都是他,是他慧眼有识,是他大胆任用,是他的充分信任才让秦琅有此表现和成绩。 因此当李靖赞赏秦琅的时候,李世民便觉得是在称赞他的英明伟大。 李靖走后,李世民立即便把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三个绝对心腹召进宫,君臣一番秘议之后,宫里传出一道旨意。 赈灾济人非常之时,京畿实行粮食战时特别管制,长安城内,交由镇抚司接管所有粮仓,另东西市粮行的所有粮铺,也皆要受镇抚司管辖。而长安城外的京畿二十余县,则由镇抚司监管,雍州府控制。 随着而来的是输粟授勋、阶诏,在此特殊时期,但凡运粮入关中者,按朝廷所订纳粮标准,授以相应的勋或官阶。 秦琅接下诏令,有些意外。 皇帝使镇抚司还真是越使越得心应手了,现在镇抚司就跟万能工具一样了,哪里都派上用场。 “吴广、刘九、秦用、魏昶!” “职下在!” 秦琅举着明黄诏令,“奉皇帝诏令,即刻起,镇抚司接管长安诸仓,们立即带兵将诸仓接管,即时封查所有仓粮、账簿等。” “林三,去召集长安东西两市粮行的所有粮商来平康坊开会议事。” 既然皇帝在这个时候把长安粮仓交给了镇抚司,那么秦琅就得管好了。 “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论是官仓还是粮商的粮食,一粒也不许出仓。以后粮食怎么卖,卖什么价,卖给谁,通通由本使说了算!” 第186章 逆流而上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郎,太仓储粮亏空厉害,与账簿数字严重不符。” 太极宫北禁苑,太仓内,此时已经被镇抚司的兵接管,整个太仓仓城都被封锁起来。 此仓距离太极宫北墙不过三里,距离玄武门更只有六里之遥。 太仓建在此处,充分显示了此仓的重要性,而仅看其规模,也知道确实显要。三排二十四仓,每仓最高可储粮八千石,部储满能储存二十万石粮。 太仓北接中渭桥,南临太极宫,旁边还紧邻着漕渠,交通便利,远离城南居民区,又靠近宫城。 不过在掖庭宫北还有一个太仓,被称为南太仓,长安城有双太仓的布局设置。双太仓中的存粮,主要便是供应宫廷、百官、禁军的,京师百官禄米都是要到太仓领取。 太仓中的粮食应当是最充足的,可是现在镇抚司接管之后封库对账,却发现问题严重。 北太仓的二十四座仓,现在只剩下八座有粮,南太仓更是几乎都是空的。 而在司农寺太仓署主管太仓的仓部账上,两仓应当有三十万石存粮的。 “秦太仓令,做何解释?” 秦琅喝问! 太仓供应的是宫廷皇帝、京师百官以及禁军,结果都会有如此大的问题,账上的三十万石粮食,实际不到十万石,而且居然还有许多陈粟旧米。 北太仓令早就已经汗流浃背,面色苍白了。 “想不到们的胆子这么大,连在禁苑里的太仓粮,都敢偷!” 姓秦的直接瘫软在地,遇到秦琅这样的狠人,他知道自己这次完蛋了,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皇帝居然把太仓交给镇抚司这个毫不相干的衙门来管啊。要不然,各部衙互相遮掩,怎么也不可能会爆这个雷。 “来人,把南北太仓的官、吏,包括原来的守卫通通抓起来,立即审问,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偷走这些粮食的,这些粮食又流向何处,务必追回这些仓粮。” “翼国公饶命,饶命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仓令,与我无关。” 秦琅对这个家伙一脸不屑,“与无关?守着这样的粮仓怎么可能无关?就算没贪,可让太仓流失了这么多粮食,依然是死罪一条!” “把他拖下去,立即去查封所有太仓官吏差役的家。” 手捧着皇帝旨意,秦琅下手可绝不留情,也不会跟他们慢慢的讲什么证据,现在明显这种案子绝对就是窝案。 雪崩的时候,不会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同样的,也不会有一片雪花勇闯天涯,他玛的都是有罪的。 民以食为天。 饥荒即将来临,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把粮食控制在朝廷的手里,否则这有限的粮食并不能合理的分给百姓。 有人会依然山珍海味的浪费,有人则会土都吃不上。 大唐的粮仓有很多,京师长安有太仓也还有正仓,并有义仓和转运仓等,甚至在前朝时还有常平仓等。 太仓里的粮食,因为是供给京师皇宫和百官的,所以来源是各州县正仓里收的上好粮食。 正仓则是存的租子,也就是国各地课丁们纳的田租,一丁两石,这个租缴入州县正仓,再通过设于一些水陆要冲的转运仓,运入长安,或是一些重要大州的仓城之中存储。 比如洛阳的含嘉仓,能储粮千万石,便是一座巨大的中转仓。 此外各地还有义仓,最早是让百姓们自己在收获后存入,以备凶年救饥荒的,这种原本是属于民间百姓自己管理的救灾仓。 在隋朝时,朝廷还设立过常平仓,用以调济粮价,丰年粮价低时买入存储,灾年之时再平价粜出。 另外军队里还有军仓,特别是在一些边地军屯区,会有自己的军仓。 太仓是归司农寺太仓署管理,而正仓归各级官府管理,义仓原本是民间自己管理,现在灾情当前,朝廷已经下令,由官府接管义仓了。 而眼下,整个京畿地区,不管是什么仓,统一都归镇抚司接管,只要涉及粮食,就都是由镇抚司直接处置。 镇抚司现在对于粮食有优先处置权。 而镇抚司本身就有超然的司法权,所以秦琅对于太仓的这些老鼠们,便有了极大的处置权,根本不需要跟户部、司农寺、大理寺等部门扯皮,直接封仓、查账,抓人。 “现在看来,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还要恶劣,连太仓的粮都亏空如此严重,其它仓里的粮食,只怕也会比账上难看的多,我们的粮食会比预期的少。” 从门下省过来的马周,一脸的忧伤,他现在是李世民的机要秘书,对于太仓的真实情况十分担忧。 “早点捅破这些脓包也好,这样才心理有数。”秦琅道。 “三郎有什么打算?”马周问。 “能有什么打算,只能是逆流而上了,先把这烂摊子接下手,搞清楚实情吧,然后,就是如何配给了。把这有限的粮食,最大限度的供应给长安百姓。” “可粮少人多,终究还是不够!” 马周说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饥荒归根到底还是粮食供应不足,打击这些仓鼠、奸商们,只能说有所缓解,但粮食终究只有那么多,依然还是会不足。 剩下的这个缺口如何填补,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秦琅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有两个,一是朝廷颁诏输粟授勋、阶,就是用官阶来刺激那些商人豪强们,让他们运粮入关。 然后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重开常平仓。 “我拟计划重建常平仓,鼓励各地的商人,运粮入关中,以市价收购。” “市价收购?”马周有些疑惑,“之前镇抚司发出的命令,不是已经禁止关中粮商私下交易了吗?” “一码归一码而已。” 之前秦琅确实发出了禁止粮商交易的命令,这主要是为了把粮食都控制在官府手里,避免粮商们囤积居奇,使的百姓买不到、买不起,这条命令,主要就是针对关中的粮商的。 而现在新的这条,则是针对关外的商人们。 这种时期,如果只是一味的闭籴,也就是说禁止商人们涨价,那就会导致外地的粮食不会运入关中。因为商人们逐利,不赚钱谁来? 可如果不管制,那么先前的那条命令其实也就无效,结果还是回到从前。 “所以说我要重开常平仓,由朝廷拿出钱绢来,随行就市,以市价购买关外运来之粮,不管什么价,官府鼓励他们运粮来,把粮食吃下。” 禁市是禁商人百姓私下交易,所有关中粮食交易只能与朝廷官府交易。 马周是个聪明人,马上品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常平仓的作用,便是平抑粮价的。而现在秦琅以高价收粮,然后再平价卖给百姓,一来把这粮牢牢控制在官府手里,二来避免关中粮食价格混乱,节节高涨,百姓有粮却买不起吃不上的问题。 商人们想趁机赚钱,让他赚,现在这种时候要粮救命重要,所以不能简单的以行政手段来干涉市场,否则商人们没有积极性,不会愿意运粮入关。 由官府开常平仓买粮,实际上就是要由朝廷来承担这次高价粮的后果。 这样做朝廷会要损失许多真金白银,但百姓是能得到真正实惠的,更有利于如此乱局下的管理,和更优化的粮食统筹分配。 “老马啊,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请一定要替我跟陛下好好解释一下此举的深意。关中离不开关外的粮食,可又不能任他们在关中肆意涨价售粮让百姓买不起,所以只能朝廷来负担了。但我相信,出点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也是值得的。” 马周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秦琅会提出这样一种古人都没做过的法子来救灾。 古人救灾对于粮食管控一般就两种做法,要么面管制,比如禁籴,比如禁止涨价等,或者干脆就部不管,任粮价自由涨跌。 可不论哪一种,其实都还是有些不足。 “们能够控制的住吗?”马周问秦琅,现在秦琅要走一条新的道路,听起来不错,但也更考验能力。 “只能硬头皮上了,长安城连同周边二十余县,近百万人口啊,总不能看着大家都饿肚子,不能等到大家易子而食的那幕出现吧。” 清查太仓之后,镇抚司又继续清理其它各仓。 与此同时,对那些仓鼠加紧审问,并直接先抄没他们的家宅,从中也抄出了许多粮食,另外还牵连出许多粮商粮铺,甚至牵扯到地下黑市的粮食交易,镇抚司雷霆出击,查抄了许多粮食。 紧接着,秦琅开始派人挨街挨坊的上门盘查,清查各户人口数量、家中存粮情况等,发给他们粮票。 镇抚司按照家庭户籍人口情况,给粮票,按老少不等给粮票数目。凭着这粮票,可到镇抚司控制管理的售粮点凭票买粮,一次可最多买一家七天的口粮,价格则维持在先前的斗米二百钱,比封粮店前的价格还要低上不少。 “买粮除了要钱,还要粮票?” 李世民听完马周的禀报后,陷入沉思。 “说这法子如何?”他问。 马周直言,“臣以为此法确实不错,比较强效有力,避免有人囤粮,可以让长安的粮食供给最大化,缓解灾情。” 第187章 劫富济贫 雍州府不良人们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长安百姓,告诉他们镇抚司的新令,封闭三天的粮铺,也终于可以再次买粮了。 杨二毛急忙叫妻子去拿口袋,“多拿点钱来,今天粮价肯定又大涨了。” “等一下,还得先给你们发粮票,没粮票你们去了有钱也买不到粮。” “粮票是啥?” 不良人胖头道,“其实就是类似于户贴的。” 有坊正还有县衙里的胥吏相陪,这次镇抚司亲自上门来给百姓发放粮票,根据各家在衙门里的户贴手实,按照上面登记的户籍人口,给粮票。 这些粮票虽只是一张纸,但上面确实跟户贴一样,记录家中几口人、奴婢几个,以及老、丁、中、小、黄、女等几口,然后根据镇抚司的居民粮食供给规定,定了相应的粮食数。 比如说丁男一天的口粮就比妇女的口粮定的多,老人小孩子又比丁少。半大的中男中女,则比小孩多。 “这是十天的口粮购买凭证,凭此证去往各坊门口新设的粮铺购粮,记住,凭票购粮,粮票是记名的,不得出售、转借等,所购之粮也不得出售,违者重罚。” 杨二毛按镇抚司士兵的话,在本子上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领取了自家的粮票,他不识字,一名县吏告诉他上面是粟谷多少斤、小麦多少斤,甚至还有大豆多少。 五谷搭配,粗细兼有。 甚至户贴上也注明了价格,粳米一斗是二百钱的价格,粟价格略低,总的来说,比前几天粮市便宜不少,比黑市的更是便宜。 千恩万谢过后,杨二毛珍重的把那张粮票放入怀里,虽然说这张粮票别人捡去也没用,但万一自己掉了可就买不到粮了,就算补办也会非常麻烦的。 赶紧叫来了婆娘,两人提着袋子便往坊门走。 一路上,见到街坊邻居们也都提着袋子拿着筐的出来,都是去买粮的。 有些人则还有些怀疑,之前东西市粮价日日飞涨,排队还总是买不到,这次能买到吗? 到了坊门口,只见原来的街铺旁边,居然新建了一座屋子,旁边有镇抚司的士兵看守,里面有堆积的粮食。 “排队排队,先来后到,都排队。” 杨二看着那镇抚司士兵手里明晃晃的刀枪,倒也没敢造次,和其它人一起老实的排队,排了不算久,总算到了自己。 递上了粮票,然后由坊正和几名坊中耄耋老人做保确认身份,再把钱交上,终于领到了自己粮票上的粮食。 看着那粟米、小麦、大豆等,杨二毛还有些不敢相信,几天买不到粮,他都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出京逃难了,没想到今天有了这粮票后,真的就领上了。 按上手印,确认领取。 “记住这是你们一家十天的口粮,节省一点用,不得倒卖转售,否则取消购粮资格!” 杨二毛满脸笑容的点头。 提起粮食,夫妻二人从一边离开,看着还在排队的街坊们,杨二毛满是得意,甚至跟熟人打起招呼,“真的能领,跟票上一样的,价格就是粳米二百钱一斗,粟麦都要便宜一些,粮食都是好粮·······” “孩他娘,今天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妇人背着粮,“也不知道下次领粮是什么时候呢,这些粮食可得节省着点吃,我看今晚煮粥喝,正好娃儿之前在城外找了些野菜回来,搭着吃。” 杨二毛道,“又喝粥?” “有时总要想着无时。” “那我一会去看看能不能钓点鱼回来,煮个鱼汤也好。” ······· 太平坊,秘书郎郑玄礼家。 一队镇抚司士兵在长安县吏的带领下上门,要清查郑家的存粮。 郑家管事说家中无粮。 “据我们所知,郑秘书郎府上这段时间,数次以车马运粮入府,估算存粮不下千石,另外在长安城外还有两处庄子,也都存有不少粮食呢。”镇抚司的人不客气的揭穿管家的谎话。 可管家就是不肯承认。 镇抚司带队的队头眼睛一瞪,“根据秦镇抚使的命令,郑家违反了长安粮食临时管理条例,需要配合上门调查,请让开!” “你们凭什么上门?这可是当朝秘书郎的府第!” “呵呵,小小秘书郎的宅子也敢自称府?好大的胆子,来人,搜!” “你们敢,我家阿郎是荥阳郑氏子,名门士族!你们敢有辱斯文?” “荥阳郑氏的大名我们当然不敢辱,可你家想发灾难财却是不行。” 门口的吵闹惊动了郑玄礼,他黑着脸出来。 “吵什么,成何体统?镇抚司好大的官威?” “郑秘书郎,根据秦镇抚使的命令,京畿上下,无论公卿贵族还是庶族小民,都要自觉上报家中存粮情况,你家有意隐瞒存粮,且数目众多,违反临时法令,我们奉令对你家展开搜查。” “我家中确实有些存粮,可这些粮食是我庄上自产的,我自家种的粮存在我自家房子里,也没有买卖,你们凭什么要查?” “这是陛下授权允许,大灾之时的临时法令,还请秘书郎配合。” 郑玄礼自六月初四以来,可谓是倒霉透顶,靠山废太子被杀后,他简直是受尽屈辱,最后连女儿都搭进去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现在只是个绿袍六品的秘书郎,整天坐板凳。 而今,几个胥吏兵士都敢这般欺上门来了。 尤其是这些人还都是秦琅的手下,他就越发来气。 “我看今天谁敢!”郑玄礼大喝。 队头上前。 “得罪了。” 然后直接扯住他胳膊拉到一边,几名镇抚士司兵上前架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众人直接就闯入郑家。 数名庄丁还想阻拦,直接被打的鼻青脸肿倒地。 搜查进行的很顺利。 郑家确实藏有一千多石粮食。 至于粮食来路,其实跟郑玄礼说的也没出入,多是郑家在城外庄子上自产的,他见如今情况,便安排人运粮到家中储存备饥。 之前上面要求申报家中存粮数量,还言明,按皇帝旨意,各家可留存一年口粮,其余的镇抚司要按市价征收。 这种时候,粮食跟硬通货似的,谁愿意被征收? 哪怕说好了留给一年口粮,但如今市场上有价无市,粮食这般金贵,谁肯往外卖,手中有粮,才心中不慌啊。 于是他们便报没有余粮。 结果今天镇抚司就上门了,他们直接点明了郑玄礼家中的存粮数,甚至把他在城外庄子上存的粮也说出来了,明显有备而来。 郑玄礼拒不配合,结果直接被架开。 一包包的粮食被从府里搬出,没多久,一千多石超出口粮的粮食就都被搬出了门。 经过一番清点后,镇抚司给郑家写了一张清单收条。 最后留下一句,拿此条可到镇抚司领取粮款,便赶着粮车走了。 郑玄礼被放开。 他失神落魄站在门口,跟个被七八大汉轮流糟蹋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伤心无助。 “阿郎,这些人太蛮不讲理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敢如此侮辱五姓七宗,敢如此侮辱我们山东士族,阿郎定要参那镇抚司一本!” 管家顿足锤胸,骂骂咧咧。 郑玄礼呆愣了许久之后,没有回家,而是让人备马出门,他赶去了伯父郑善果家。 郑善礼是荥阳郑氏的家主,之前那也是身居高位。 如今虽说被排挤打压,但山东士族领袖的威望在那。 等他赶到荥阳郡公府前,结果却发现镇抚司也正从郑善果的府中往外搬粮食,郑善果地位高,宅子大,奴婢多,他府中的粮食更多。 镇抚司足足从其府中抄出五千多石粮食来。 “阿郎呢?”郑玄礼喝问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搬粮的郑善果管家。 “在书房。” “你们怎么就任由他们搬粮食?”郑玄礼喝问。 管家无奈,“阿郎让他们搬的,还不许我们阻拦。” 郑玄礼气的直接入府奔往书房,一进书房,郑善果这位前太子左庶子、大理寺卿、民部尚书居然在那里写书法。 “从父怎么还有这闲情雅致?咱们郑家都被人踩到脚底了,看看外面都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在抄我们的家!”郑玄礼喊道。 郑善果继续写字。 他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慌什么?区区一点粮食而已,还不至于慌成这样,抄家?没理由凭什么抄我郑家?” “可他们这样抢粮,跟抄家有什么区别,咱们郑家可是山东士族领袖,若是不阻止,以后我们郑家的脸面往哪放?” 郑善果没理会他,“山东士族领袖如今可不是我们,是博陵崔氏,崔民干、崔敦礼叔侄可是简得圣心,就算清河崔氏,也是紧密追随新帝,我们郑家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领袖了。” “可咱们也还是山东士族名门,怎么能任他们这般践踏。” 郑善果放下笔,看着自己刚写的字,觉得最后两笔还是没写好,便把那副字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镇定,莫以小失大,既然人家敢动手,那就说明人家是有备而来,你现在这样咋咋呼呼,岂不正是顺了人家的意?” “五姓七家数百年名望没错,可想想崔浩被灭门,再有前朝时清河崔氏被流放,还不够警醒,若将把柄送到了皇帝手里,再有名望的士族也硬不过当今皇帝。” 五姓七家靠的是千百年来的名望,一旦抛开名望,被捏住致命把柄,一家一姓谁又拼的过坐天下的皇帝? “那咱们就这样忍气吞声?” “秦琅既然动手了,就绝不会仅从我们郑家抢粮,长安多少勋戚豪门,哪家没点粮食储存?我们就看着吧,看看秦三郎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从整个长安的勋戚贵族士族手里抢粮,又有多少本事,能够应对众人的怒火。” “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就静静看着好了,总会有人出头的。” “有些人啊,自以为得了圣眷,就真的目空一切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等着瞧吧!” 第188章 枪打出头鸟 平康坊。 秦琅跟马周下棋。 “现在许多人上奏弹劾你。”马周落下一子,出声提醒秦琅。 “我知道。” “值得吗?” “要做事就得得罪人,没有办法。”秦琅感叹着道,他哪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般激进的举动,会为他招罪多少人,可要做事就只能得罪人,除非他不做事。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皇帝要他做事,秦琅能拒绝吗? 这不仅仅是官职权力的事情,这更意味着无数人生死的事。 秦琅一直很佩服魏征等那些儒士书生们,他们有时虽然过于理想主义,过于单纯,但人家的那份初衷是好的。 “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我清楚的明白,若是不管,会是多大的灾难,我忍不了。” “但你现在因此得罪了无数人。” “管他呢,等过了这关,大不了我引咎辞职,正好也可以偷闲了。” 马周笑道,“你知道陛下是如何评价那些弹章如何说你的吗?” “你可别说,这万一传出去,可是大罪。”秦琅提醒马周,皇帝的话可是不能乱传的,否则就是泄露禁中语,是死罪。 “陛下说可以转告你,陛下说做事肯定会得罪人,不得罪人其实就是庸人,是做葫芦官。陛下说全力支持你,眼下全力打好这一仗,其它的你不用管。” “也请马兄你转告陛下,我秦琅既然接下了这差事,就会好好去做,不仅要对的起陛下,也是要对的起那些百姓。” 从大户家里征粮是救灾的一部份,之前魏昶和阿黄也提醒过秦琅,说没要必要为了公事而让自己得罪整个长安。 可最终秦琅还是决定去征这个粮。 因为粮食缺口太大了,而这些人手里的粮食太多了,他知道,按照正常的情况下,就算灾情再严重,这些贵族大户们也顶多就是拿出部份粮食来施粥而已,就算到灾情结束,他们府里也依然还会有许多囤积的粮食。 他们不会想着节省,不会想着共渡灾情。 每多征收上来一袋粮食,可能就要多活一家人,秦琅不是什么圣母,但现在这种局面下,自己能做到却不做,就意味着那些本来能活下来却要饿死的人,其实都是因他而死。 就算是后世的时候,秦琅人微言轻,可每遇到国家发生大的灾难时,他都会尽上自己微薄的一份力,或是捐款,或是为灾区祈福,这也是华夏百姓千百年来的大仁大爱,正是这种一方有难八方救援,这种大仁大爱,让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却能最终走过五千年,始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好比不管与邻居关系再坏,可一旦邻居发生火灾,大家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去救援。哪怕平时跟邻居是世仇,若是遇到邻居的孩子掉入水塘,也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捞上来。 人心本善。 “三郎!” 银面韦陀秦勇赶了进来。 “咱们遇上硬茬子了,汉阳郡公把我们去他家征粮的人全打伤了,现在不但打了我们的人,还把人扣在他府上。” “这个汉阳郡公是谁?”秦琅问。他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个郡公是谁。毕竟除了那些实封爵,其它的封爵大唐多的是,上次李世民即位后,更是直接给所有五品以上职事官原无爵者,俱授爵一级。 魏征的男爵就是这样来的。 马周在旁边道,“汉阳郡公李瑰,河间郡王李孝恭亲弟,原是汉阳郡王,上次改宗室爵,因有战功虽没保住郡王,可也还是改封降为郡公。他曾任过卫尉卿,后去荆州接替孝恭任都督,不久前因为殴打了其属下荆州长史,而被陛下夺职,召回京师反省。” 说李瑰,秦琅真没印象,可若说李孝恭的兄弟,那秦琅肯定就印象深刻了。 李孝恭可是宗室名王,他的兄弟自然也是地位不轻,不过因为孝恭因为开国时功绩太高,武德后期已经被李渊打压了,而在李世民跟建成的争斗中,李孝恭其实表面中立,暗里也是偏向于支持建成的。 毕竟他既然不全力支持李世民,那肯定就是更愿意看到建成当皇帝了。 因为这些原因,李孝恭在李世民掌权后,地位越发尴尬起来,赵郡王改封为河间王,且几无实权。 他弟兄李瑰殴打长史,那是因为这长史就是李世民派去的,摆明是要去接管荆州的,长史到任后处处找李瑰茬,这才引的李瑰爆脾气直接痛揍长史一顿,也把自己的都督给揍丢了。 镇抚司查到李瑰府中有不少存粮,这位原是宗室郡王,豪宅大邸,府中奴婢众多,据说奴仆上千,平素又好奢华,是个豪奢人物,府中一直储存不少粮食。 镇抚司例行前去征粮,结果这回遇到李瑰这种爆脾气,他本来就对之前兄弟俩被削爵夺职不满,如今便借机会痛揍镇抚司士兵出气。 打完了还把人扣下了,放话要秦琅过去道歉才放人。 “多少人过去的,怎么被打了不被扣了?” “去了十几个人,但也料不到汉阳郡公如此生猛。” 秦琅把棋子一丢,对马周道,“抱歉啊老马,我得去处理下这事了。” “三郎打算怎么处理?”马周问。 秦琅笑呵呵的道,“还能怎么处理,既然别人已经出招了,那么不论如何,我便只能亮剑迎敌了。” “我不喜欢主动找事,可也绝不怕事。” “三郎你莫乱来,李瑰是宗室,而且还是孝恭的兄弟。” “那又如何,我怕个鸟,眼下这种时候,救灾第一,若是今天我任李瑰嚣张了,那便前功尽弃了,以后谁还会听镇抚司的命令?” “秦勇!” “在。”银面韦陀感受到秦琅那笑容下面的杀意,不由的精神大振。 “去请吴黑闼将军,我要调八百巡骑,让他马上调人过来听令。” 秦勇大笑,“得令!”大步转身而去。 马周在那欠秦琅,“要不我这就去禀报陛下,请陛下降旨让李瑰交粮放人?” “我手底下数万人马,却还处处要陛下的旨意,那陛下还要我做什么,要镇抚司做什么?一个小小的李瑰都搞不定,我这镇抚使也就不用当了。” 秦琅早就料定,肯定会有仗鸣之马出头之鸟,只是没有料到,这只鸟会是李瑰。 秦琅直接就换上了皇帝御赐的铠甲,提上了马槊,两把金锏往背上一插,杀气腾腾的出了衙门。 左边是黑云长剑队,右边是银枪郊节队。 仅凭这两支亲军百人,秦琅就有信心把李瑰揍的喊爹,不过他不是去斗殴的,是要去杀鸡的,自然是架势越大越好。 在衙前不过等了片刻。 新乡县公、镇抚司中郎将吴黑闼便点了八百巡骑全副武装到来。 “三郎,哪个不开眼?” 秦琅笑着对这位道,“汉阳郡公李瑰,殴打我镇抚司士兵并扣留他们,你敢不敢随我去要人?” “李孝恭的弟弟?” “怎么,不敢?” “怕他个鸟,敢殴打我镇抚司的兄弟。”老吴拳头在明光甲上锤的砰砰响。 秦琅很满意。 “走!” 秦琅在一百亲军的护卫下,带着八百巡骑直接杀向李瑰府邸。 这大白天的,上千骑全副武装的甲士奔驰在大街上,铁蹄隆隆,还是极具威势的,这大动作,引的街上人人侧目。 皇城的左右卫士兵听到消息,都赶紧封锁皇城前大街,加强皇城门警戒。 很快大家都知道,秦琅亲自带精骑出动了。 又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先前汉阳郡公打了镇抚司上门征粮的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 郑玄礼听说后,更是急匆匆的赶到郑善果府上。 “大人,有好戏看了!李瑰殴打了秦琅的人,现在秦琅带着上千骑杀过去了。” 郑善果握着本左传,听后只是捋着胡须道,“好戏才刚开始呢。” 长安城虽大,可骑马很快也就到了李瑰府前。 一声喝令。 铁骑包围府第。 “请汉阳郡公出来!” 秦琅骑在马上喝令。 府邸紧闭。 院墙后,隐约有人持弓探头。 摆明了一副抗拒到底的样子。 秦琅冷脸,“撞门,敢有持械反抗者,斩!” 吴广等将校们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便亲自带人下马上前。 顶着盾牌冲上前,院内有人放箭,但箭太少,并没有伤到人,或者他们也没想伤人,只是想吓退。 可吴广一手刀一手盾,亲自引领上前。 这些人可都曾是百战精兵,原是隶属于骁卫的豹骑,这会装备齐全的来打一个家丁守卫的宅子,那真是杀鸡用牛刀。 一千人马,四散进攻。 不过片刻,已经攻进了院子。 吴广等还算是留了余地,对于那些持械反抗的家伙,只是拿刀背盾牌砸倒,然后绑起来,并没有真的开杀戒。 很快,李瑰披着铠甲,手持着弓箭带家丁迎上来。 秦琅骑马进府,来到李瑰面前。 “李瑰,你想造反吗?” 李瑰是个黑胖的家伙,跟他兄长李孝恭的魁梧有的一比,此时满身酒气,对着闯入的秦琅愤怒不已,举弓就射。 一箭射来,秦琅挥槊扫开。 “找死!” 秦琅策马上前,一槊砸下,酒醉的李瑰闪避不及,直接被秦琅一槊头拍倒在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捆了!” 第189章 鸟尽弓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吴广亲自上前把挣扎着的李瑰绑了起来。 秦琅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位胖宗室,“郡公醉了,给郡公醒下酒。” 两大桶凉水当头浇下,李瑰打了个颤抖,酒倒是醒了大半。 汉阳郡公府已经被镇抚司的兵控制住了,先前提着弓刀的家丁们也都被缴械,地上扔了一堆的武器。 秦琅打量着这些武器,“郡公收藏倒是挺丰富啊,明光甲、铁札甲、山文字甲,连西域那边产的索子甲都有,这几件皮甲也挺新啊,怎么看着像是卫尉寺武库里的府兵制式装备?” “这马槊挺好,这弓也不错,这几把弩都很强啊!” 秦琅在那里笑眯眯的评论着李瑰家丁被收缴的武器,随行的镇抚司官吏则在奋笔疾书记录这些缴获。 “再去找找,我估计郡公的收藏不止这些,说不定有更好的存货。” 秦勇立即带着人开始搜查。 李瑰的脸色苍白。 这会他已经感受到秦琅浓浓的恶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仅这些甲械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哪怕他是宗室,可私藏军械铠甲也是重罪,尤其是眼下长安的气氛,刚发生了李幼良李孝常谋反案后,他这个宗室还是在家反省的宗室,还敢私藏这么多军械铠甲,这确实是大罪。 虽然在武德天子时,朝廷也有过几次收缴贵族百官们私藏的器械,毕竟隋末时大家都多少会准备一点防身之物,但随着天下一统,朝廷对于铠甲器械管理越来越严格。 高级的贵族官员们,朝廷也会派给庶仆防阁等,甚至更高级的王公,还会有帐内等,他们都会配有一定武器,但这些都是在朝廷规定控制之下的。 贵族官员们私有的家丁部曲,是有数量限制的,所能持有的器械更有严格限制。 普通的刀剑弓不限,但盾牌铠甲弩长矛这些都在严格限制之内。 私藏甲三领就是绞罪。 李瑰府里的家丁部曲其实一直是超过规定的,拥有的武器铠甲数量更是超限。但以前没当回事,也没人追究。 秦勇带着人把李瑰家中搜了个底朝天。 不仅搜出了上百件甲,还有许多大盾长矛弓弩等,各种武器一大堆。此外,粮食也有许多。 最要命的是,还搜出了一些李瑰曾经与李幼良和李孝常等人的往来书信。 府里还搜出数名和尚,这些和尚在李瑰府上设了神像符篆等,明显是在大搞迷信活动。 “清点登记造册!” 没有谁是经的起显微镜的放大的,真金也会怕火炼。 半天之后,李瑰就被查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其中包括有私藏违禁军械,网罗游亡无赖甚至是通辑罪犯为左右随从,结交妖僧,交通李孝常李幼良,甚至还在他的内院发现有被家奴强抢来的良家妇女。 这么多的问题捅出来,李瑰就算是皇弟的堂兄,也兜不住了。 “秦三郎,我先前一时喝多了点,对镇抚司兄弟多有得罪,还请恕罪。”李瑰也不得不低头了。 只是已经晚了。 秦勇他们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问题,其实是因为李瑰这样的宗室,本来就是在镇抚司的监视名单上的,尤其是发生了二王谋反案后,李瑰这样有过不良前科的宗室,更是被重点监视,他的许多违法之事,本就已经被镇抚司掌握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报到李世民那去后,李世民并没有对李瑰处罚而已。 而现在,李瑰敢打秦琅的人,还敢如此嚣张,秦琅当然就直接把这事捅破了。 之前他的违法之事只是秘密奏知皇帝,皇帝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讲,而现在直接捅破了,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镇抚司来审理追究,还是交给御史台或大理寺,李瑰都兜不住了。 “郡公啊,说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呢?本来朝廷有难,郡公当帮衬一二,可郡公却非要闹的这般难堪,现在收不了场,我也爱莫难助啊。还请委屈一下郡公,暂时跟我们去一趟平康坊诏狱喝杯茶,接受详细调查。” 李瑰被反剪双手捆着,对秦琅求情道,“秦三郎,先前多有得罪,我愿意把府中的粮食都捐出,另外我在其它地方还有几仓粮食,也愿意都捐了,三郎就放过我这回。” “事情捅出来了,我也没法替郡公兜着了。” ······ “江汉郡公李瑰被秦琅带兵抓走了!” “李瑰被秦琅打了。” “李瑰被抄家了~” 一时间,密切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那些人,把这些消息迅速的传了开来。 河间郡王府。 李孝恭正在听着歌舞,这几年,李孝恭实权尽夺,受尽猜忌,于是这位名王只能纵情于歌舞享乐,他的府中买了一百多个美貌的歌伎舞姬,每天都在府里开歌舞会。 日子倒也过的纸醉金迷,好不痛快。 正欣赏着美女歌舞,喝着美酒,结果被家将打断,一番耳语,李孝恭面色难看。 他叫住了歌舞,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郡公现在人在哪?” “已经被带到平康坊镇抚司诏狱了,郡公府也被查封了。” “欺人太甚!” 李孝恭大怒。 “郡王息怒啊,这二王谋反案还刚结束呢,可要小心些。那秦琅哪来的胆子?只怕这事情不简单,切莫冲动。” 跟随李孝恭多年的家将极力安抚他。 李孝恭坐下。 想了许久,叹了口气。 “难道我这样还不够吗?那还要我怎么样?” “备马,我要去求见陛下!” 李孝恭没去镇抚司,改去了东宫。 他跪见皇帝,请罪。 “李瑰的这个脾气确实需要改一改了,在荆州公然殴打长史,如今又把镇抚司的人也打了,听说秦琅上门讨要说法,他敢拿着弓箭直接射秦琅,若秦琅不会艺,岂不是要被他射死了?” “陛下,李瑰确实有罪,请陛下责罚。不过李瑰绝无其它谋逆造反之心,请陛下明察。” 李世民看着跪伏在那的李孝恭,面上没什么表情,十分冷漠。 “镇抚司之前便已经密奏于朕,说发现李瑰交接李幼良李孝常等,还暗中交接大臣,又网罗无赖亡命等为手下,还欺凌百姓强抢民女等,甚至交结妖人,朕之前派人传谕旨李瑰,让他安份守已,岂料他倒变本加厉了!” 一通训斥之后,李世民放缓了语气。 “们兄弟两个都是我之族兄,人虽暴戾,功实难忘。” 人虽暴戾四个字一出,李孝恭都不由觉得颈间一凉。 这四个字,可是极重的评判了。 “们四兄弟随我家起义兵,各有军功,大兄襄武郡王早逝········”李世民叹了一声气,“哎,去诏狱把李瑰接回去吧,让他以后务必安份守已。” “臣谢陛下恩!” 李孝恭走出东宫,一名内侍过来。 “郡王留步,陛下有旨。” 李孝恭接旨。 皇帝降旨,说李孝恭管教兄弟无方,免去他礼部尚书之职,改授宗正卿。而汉阳郡公李瑰,削爵夺职,交李孝恭看管反省。 李瑰先前丢了官职,如今又削了爵位,甚至连他那宅子也被没收了。好在这桩案子,也算就此了结,皇帝也没有再追究他结交外臣、妖人、逆犯等罪名,连私藏甲械这些事情也一笔勾销了。 不过饶是如此,这道旨意一出,李孝恭兄弟也还是受了不少的责罚。 原本那些等着看热闹好戏的人,听说此旨之后,无不惊讶,继而失声。 秦琅这小子跟李瑰硬拼,结果就这结果? 李瑰被一撸到底,连宅子都没收了,李孝恭都被贬官? 许多人沉默了。 诏狱。 李孝恭站在门口接兄弟。 秦琅亲自送李瑰出来。 “大哥!” 李瑰看到门口的大哥,顿觉万分委屈。 李孝恭拍了拍兄弟的背,“走,我带回家。” 两兄弟站在那,望着秦三郎,神色复杂。 “告辞!” 秦琅也叉手,“送二位!” 兄弟们骑马走远。 “二哥,那秦家小贼太可恶了!” “闭嘴吧!”李孝恭没好气的道。今天他憋了一肚子火,尤其是从东宫出来后,更是满腹心火无处发。 “二哥········” “闭嘴,还嫌惹的事不够吗?如今不比从前了,现在虽然还是武德九年,但已经是贞观新朝,还不明白吗?” “二哥,咱们家也为大唐出生入死过,二哥还为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呢,如今天下一统,就要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了?凭什么说不得,前两年武德天子将下狱,如今贞观天子又将我下狱,要我说,真是他娘的憋屈,怪不得幼良和孝常要谋反········” “闭嘴!” 李孝恭怒喝。 这个兄弟真是没有半点长进,到现在还说这些。 “从明天起,闭门思过反省,禁足家中,三个月内不许踏出门半步!” 带着兄弟回到家,李孝恭主动让管家向镇抚司上缴口粮之外的粮食,不但长安城府中的粮食上缴,就是其它地方庄子里的粮食也都上缴了。 这些粮食统统为捐献,而不是出售。 “二哥,那个秦家小贼我早晚要找他算账的。” 李孝恭却根本没有理会兄弟,曾经被李渊下过狱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秦琅不过是李世民的一条狗而已,真正要敲打他们兄弟的还是李世民。 开国功臣,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宗室名王,这些头衔功绩,现在反而成了一道死死勒住他脖颈的锁链。 李渊不肯信任他,李世民也猜忌他。 长长的叹一声气,李孝恭走入后堂,这里莺莺燕燕,美人环绕,“演奏新排练的那支歌舞!” “上酒!” 看着歌舞喝着酒,魁梧巨熊般的李孝恭慢慢打起了盹,曾经的宗室名王,此时只是一个沉迷于酒色的俗人。 第190章 疯子和首相 长安城的关陇贵族、山东士族们都沉默着,没有人再强出头。 镇抚司要征粮,那就积极配合的交粮。 这股沉默的背后,是一双双愤怒的眼睛,他们在看着秦琅疯狂。 “一个疯子!” 这是现在长安这些贵人士族对于秦琅的评价,十分形像。 秦琅已经疯了,不但对荥阳郑氏这样政治站错队的名门不留情面,甚至连李孝恭兄弟这样的宗室名王也毫不客气。 镇抚司在清理整顿京畿粮仓同时,甚至触脚都已经伸到了陇右关东等地区,清理粮仓,新设常平仓,接管义仓。 镇抚司上上下下,全跟秦琅一样变成了疯子,他们听不得粮食二字,哪里有一粒粮食,他们都要记录下来,超过标准口粮,便会立即上门征收。 太仓署、正仓令等已经不知道被斩了多少倒霉的家伙。 许多试图隐匿粮食的官员豪强们,被镇抚司揪出,然后被免官或没收粮食。这股风逾演逾烈,已经不止是粮仓、官民家中的粮食要管制,就连号称是世外之地的佛寺、道观等也最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镇抚司的人马挨寺挨观的清量粮食,然后将多余的粮食拉走,留下了镇抚司的欠条。 因为征用的粮食太多,而且镇抚司都是按市价征收,现如今的市价都突破了斗米三百钱,已经超过一匹绢价,镇抚司也没有那么多钱收购粮食,于是只能先打白条。 至于什么时候能兑付,得等朝廷宽裕。 年初的那道抑佛令,其实打击的只是那些小庙小观野和尚们,真正那些名佛大观,那些大和尚们基本上没受到多少损失,他们甚至借着这次机会,兼并了许多其它的寺观,把许多和尚们并到自己门下,实力反而大增,得到的香火钱更多了,放出的贷款也更高了。 只是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们,也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人敢直接带兵来找他们征粮。 有人口宣阿弥陀佛,讲无量生佛,讲佛法无边·······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镇抚司冰冷的命令,还有那一队队刀光闪耀的士兵,最终,和尚们嘴再伶俐,对着镇抚司士兵也无法辩论,最终还是被拉走了粮食,收到了一张白条。 和尚们很不服气,他们利用他们在上流阶层里的影响力,去找他们的信众,想要通过他们弹劾秦琅,让朝廷发还他们的粮食。 可是意外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们。 大家一推二五六,都只说无能为力。 和尚们东奔西走,上窜下跳,可忙碌许久也毫无人应答。 秦琅敢对和尚们下手,自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的,起码也是默许。灾难之时,京畿的僧道们个个肥的流油,李世民岂会不知,他们的质库的抵押放贷,甚至是长安经济中重要的一环。 跟秦琅一样穷疯了的皇帝,在秦琅上呈的寺庙秘密调查摸底名录里,清楚的指出了各寺的寺产,以及现在的存粮数后,李世民终究是按捺不住。 虽然他想要佛道的支持,想要他们抬举自己,可眼下这种时候,其它都是虚的,粮食才是货真价实的。 更何况,还出了先前法雅妖僧案,而李瑰和李孝恭兄弟又都在府里供养着妖僧,这事更犯了李世民的忌讳,于是乎,皇帝便默许秦琅对寺观也下手。 唯一肯替和尚们出声的是已经下野的前宰相萧瑀。 这位被赶出政事堂后,闭门在家思过,越想是越气,越想越不服气,气的大病一场。 和尚们找上门来,请宋国公出手帮助。 萧瑀虽然自己躺在病床上,却对此事十分上心,这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他是南梁皇子,南朝又向来有崇佛的传统。 一封封的奏章呈上,言辞恳切。 可李世民看后都不予理会。 在左仆射任上的话李世民都不肯听,如今下野在家李世民又怎么会理。 原本萧瑀跟和尚们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出手帮忙,一出手一定能够说服皇帝,结果不料却是这样,于是乎萧瑀是又羞又怒,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居然眼看着要不行了。 萧瑀长子萧锐赶紧上奏皇帝。 李世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跟秦琅在谈话呢。 “很严重?” ”听说很严重。“ 李世民有些不满的道,“朕罢他相位,让他待罪归家,就好好反省,结果却还要处处插手干政,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现在得了病,也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皇帝对这位看来确实是很不满了。 本来眼下举国上下都在为救灾备荒做准备,萧瑀退位了就老实在家呆着,他却总要上奏这里指指那里点点,现在还几次三番的要为和尚们强出头,完全就是不顾大局。 “陛下,宋国公毕竟是陛下表姑父,又是两朝宰相,如今病重,陛下还是当前往探望一下的。” 李世民听了秦琅的建议,倒觉得也是这个理,萧瑀毕竟跟裴寂不同,萧瑀之前也是拥立过他有功的,虽说许多执政观念与自己不同,可终究有功。 “好吧,去宋国公府看望下他。” 皇帝特意让秦琅去叫来太子承乾,一起去拜见萧瑀,毕竟萧瑀之前也担任过太子太师之职。 轻车简从的来到了宋国公府。 萧瑀妻子独孤氏赶紧带着家中儿孙们出来迎接,独孤氏是李世民祖母的娘家侄女,因此萧瑀妻子喊李渊母亲姑母,喊李渊表哥,而李世民得尊称她一声表姑。 李世民今天没摆皇帝架子,一副探亲的样子,还让太子尊称独孤氏为姑祖母。 进了内院,萧瑀虽病重,可听说皇帝来了,还是挣扎着起来,让人给他更衣。 他更衣来拜见皇帝,十分瘦弱,脸面苍白,看着好像真的要没了一样。 “宋国公怎么如何不爱惜珍重自己的身体呢。” 萧瑀叹气连连。 这位可谓是富贵一生,出生便是西梁皇子,后来他姐姐为隋皇后,他也成了隋朝国舅,再入唐,又两朝为相。 只是如今赋闲在野,总有口气顺不过来,于是日夜忧思,这人也十分颓废虚弱了。 李世民对他好一番安慰,萧瑀还要说寺庙说强征粮的事情,说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云云。李世民看他情况不太好,便也就没再反驳他,只是安慰他要好好休息。 聊到最后,李世民见萧锐长子在旁倒也长的一表人才的,知其还未婚,便对萧瑀道,“朕观萧大郎年少英俊有气度,甚合朕意,欲与宋公结为亲家,将长女襄城公主许赐萧大郎,不知宋公之意如何?” 萧瑀一听这事,精神都不由的大振,当即起身拜谢。 萧锐本人更没什么意见,虽说他们萧家也是兰陵萧氏,但江南士族毕竟比不得山东士族,在隋朝萧氏便是以外戚身份存在的,如今萧瑀这个两朝宰相被罢,萧家的地位也就有些不稳起来。 何况,萧家和皇家本就是亲戚。 独孤氏更是欢喜不已,对皇帝感激万分。 于是皇帝便与萧瑀商定,将皇长女襄城公主赐婚给萧锐,授萧锐驸马都尉之职。 从宋国公府回到东宫后,李世民干脆又下一道旨意,复萧瑀太子太师之职。 本来快要死掉的萧瑀,居然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一日好似一日。不过经此后,萧瑀倒也不再强为和尚们出头了。 秦琅依然每天忙着弄粮食。 他的粮食政策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京畿,尤其是长安城中,如今粮食数字透明,完全掌握在官府手里。而通过粮票的供给制,也避免了长安粮食市场的混乱,百姓都暂时有粮吃,没有混乱。 常平仓和纳粟授勋、阶一事,也还算效果很好,在官职爵位和钱财的刺激下,四方商人都在积极向关中运粮。 常平仓现在收购的粮食价格已经提到了斗米四百多钱,但秦琅还是随行就市,没有强行抑制粮食收购价格,因为一抑价商人们积极性肯定下降,就不会有我再愿意拼命运粮过来了。 不过百姓们不受此影响。 百姓们依然还是凭户籍办粮票,限量供应的粮食能基本满足一家生活,价格则维持在斗米三百左右。 这个价格相比起外面的行情,无疑要低了许多,比平时高,大家也都能够理解接受。 在这段时间,苏定方和李谨行从幽州来了一趟长安,他们带着数万只羊和许多干肉来的,这些都是在幽州边市是从突厥人、奚人、契丹人等手里交易来的牲畜、干肉,知道如今关中缺粮,于是送来救急。 苏定方和李谨行因此都受到了皇帝的亲自接见和嘉奖,苏定方升授北燕州刺史,而牛进达也去了检校二字,正式成为幽州都督、刺史,李谨行也被加官阶和得了不少赏赐,甚至特旨让他选一子来崇贤馆读书。 幽州边市如今很成功,不但靠着边市把现在幽州的边军守备开销维持住了,还能有节余。 皇帝大为满意之际,也没有忘记在幽州开边市的秦琅,特给他赏赐了十只幽州送来的羊,还赏了他两个契丹美人。 第191章 秦家美人 秦琅的府中后院有许多皇帝赏赐的美人,什么波斯、拂菻胡姬美人,西域粟特美人,突厥美人、铁勒美人、高句丽美人、新罗美人等等。 不过秦琅觉得若按他后世的审美,其实这些所谓美人,多数只能算是中上,甚至大多数不符合他的审美。特别是这些什么草原上来的部族美人们,过于强壮了些,她们的发型也太有风格,自己欣赏不太来。 倒是那些西域来的波斯啊、拂菻的金发碧眼的大洋马,还是不错的,但是有次秦琅本来想要试一试异域风情,结果发现居然有体味,不免大倒胃口,此后便再没碰过。 现在这些美人在府中,甚至都成为摆设花瓶了,玉箫现在让仆妇教她们说汉话,学中原礼仪等。 秦琅回到平康坊翼国公府,波斯美人居然已经知道用一口还算不错的汉话问好。 “大郎,喝茶。” 波斯美人西琳据说曾经是一位来自波斯萨珊王朝首都泰西封的贵族之女,据说她父亲还曾是一位总督,她有一头红发,眼睛深邃而迷人,瞳孔蓝绿,高大而丰满。 这位波斯美人西琳长的跟秦琅几乎一样高,她穿着秦琅让她保留的波斯人的服饰,确实充满异域风情。 不过按唐人时下的审美,这女人有些过于高大丰满了些,尤其是这脸和颧骨,显得又长又高,让人觉得是马脸,就如同是西域那边来的大宛马,比起河套马突厥马要高大的多。 秦琅接过茶杯,茶刚泡好,香气袭人。 不过透着茶香,还是能隐隐闻到点西琳香上的体味,倒不是说臭,只是确实有,他想着是不是等有空了,给她研究点香水摭一摭这味道。 “还习惯吗?” 秦琅问她。 西琳点头,辗转万里之遥,从地中海边的波斯高原来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东方大唐,确实经历了许多惶恐与不安,也吃了许多苦。从高贵的总督千金,沦落到奴隶贩子手里的女奴,从萨珊卖到西域,再被粟特商人卖到了中土大唐长安。 好在她身份高贵,因此奴隶贩子们都很小心的看护她们,避免损失一大笔钱财。 平康坊翼国公府,对于西琳来说,真是一个极不错的地方,度过了初期的惶恐不安之后,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每天跟着那位女主人身边,也只是学习东方的语文文化礼仪,学习东方的乐器茶艺等。 不需要做什么脏活重活,甚至她在这里还有专门的新罗婢女服侍日常生活,就连身上穿的,虽然还是波斯服饰,可料子却都是极好的丝绸。 这些丝绸,若是在泰西封,就算是她还没有沦落为奴的时候,他那总督父亲也不可能尽情的拥有这些丝绸名贵的丝绸的。 还有茶和胡椒等香料,这些过去名贵的东西,现在这里能轻易的享用到。 男主人是位极为高贵的东方贵族,年轻,却又温文尔雅有礼貌,甚至会关心她的感受和生活,这让她对这个年轻面孔越来越有好感。 西琳说自己很好,她很满意现在的一切,她知道秦琅这样的大贵族,一般是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再卖掉的。 “你上次种的胡萝卜长的可还好?”秦琅问。 西琳来时,身上带着一些从家乡带出来的种子,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代表着家乡,是一份思念。 秦琅意外发现,西琳种下的几样植物,居然还都是好东西。 有胡萝卜,有花菜,有卷心菜,还有洋葱。 这几样菜,可都是此时大唐还没有传入的蔬菜,虽说张骞通西域时带回了许多名字前加胡字的蔬菜,但这几样此时还没有。 秦琅见到之后,便特别让人给西琳开辟了一块菜园子,让她悉心照料好这几样新鲜菜。 他还给这几样菜取了汉名字,花菜和卷心菜的名字,玉箫等人倒觉得挺贴切的,对于胡萝卜也理解,毕竟这种黄色的菜根茎看起来与萝卜类似,虽然小了许多。加个胡字,表示是从西域传来的,跟胡茄啊胡椒啊等一样。 但是为何给那种葱取名洋葱,为何不叫胡葱? 秦琅告诉他们,因为他的菜园里还有一种新蔬菜品种,已经命名为胡葱了。这种胡葱跟藠头有几分类似,是秦琅之前发现了西琳带来了许多家乡波斯的蔬菜种子后,特意让人找那些西域胡商们寻找得来的。 原产也是在西域之地,有人说这种胡葱其实也是洋葱演化而来的,反正不管来历,现在秦琅的菜园里是有这两种葱,虽然他是先发现了西琳带来的洋葱,后找到的胡葱,可秦琅为了自己方便,还是按原来的名字给他们命名了。 “洋,本意为比海更大的水域,海洋。这葱是从波斯来的,从我大唐东南下海,越重洋,可抵波斯,所以我给这葱取名洋葱。” 秦琅的这个解释,倒也牵强能用。 现在秦琅在府中弄了一个菜园子,除了胡萝卜、花菜、卷心菜和洋葱、胡葱之外,他还另搜罗到两种蔬菜,便是菠菜和莴苣,一种来自泥婆罗,他从泥婆罗商人手里弄来的,另一种是从粟特人手里弄来的,这种蔬菜其实也是产自波斯罗马等地中海沿岸地区。 再加上此时深受唐人喜爱的大白菜、韭菜,秦琅的菜园子还挺丰富的,他还种了萝卜、大蒜、葱、藠头、苜蓿等。 另外他还收集了不少唐人已经种植的本土的或从汉魏时西域传来的蔬菜,如茄子、黄瓜、豌豆、扁豆、蚕豆、芋头、香菜、芹菜,甚至还有丝瓜。 秦琅的菜园子可是十分丰富的。 可惜番茄、土豆、红薯、花生、葵花子这些都是美州特产,暂时是没指望了。 秦琅跟西琳去菜园,发现玉箫带着拂菻(东罗马)的安娜在那里浇水。 菜地一垄一垄的,满是郁郁葱葱的蔬菜,青翠欲滴,一看就有食欲。 “在干嘛呢?” “我看菜园子还有不少空地,就浸了些蒜种,今天把这蒜栽下去。” 秦琅走在菜园子里,东瞧瞧西看看,那边种的早的蒜已经透出稻草发出了小嫩苗。 而韭菜和葱也都绿油油的长势正好。 香菜刚撒下种子,还盖着稻草。 芹菜则已经可以摘的吃了。 大白菜、小白菜、卷心菜都长的不错,这季节这些叶子菜长出来可不容易,天热容易招虫子,家里的女仆天天来抓虫子,这才保住了。 农家肥效果很好,菜长的颜色好看,还不用担心。 “这白萝卜子撒的密了些,你看这苗子长的太多了,得匀掉一些,否则长不大。匀下来刚好可以炒一盘苗子,再把剩下的做成萝卜缨子酸菜。” “这芹菜剥一点下来,回头淖下水做凉菜,拌千张豆腐皮。” “这大白菜已经可以吃了,砍一颗回去,醋溜大白菜。这小白菜也长的绿油油好看,揪几颗,吃面条的时候放几颗,好看又好吃。” 秦琅看着这菜园子里的菜,指点江山,这个看上了,那个也要吃。 玉箫便笑着道,“三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种新鲜吃法呢!” “你试过就知道好了。” “要不再拔把葱,一会炒个鸡蛋?”玉箫道,秦家的养鸡大业红红火火,不但卖鸡苗子,自家也开了许多养鸡场,不仅如此,秦琅甚至让翼国公府里也养起了鸡。 虽然养的不多,可鸡啊鸭啊鹅啊的,倒让府里热闹了许多。 好处也是有的,比如这每天捡鸡蛋,就成为一个乐趣了,新鲜的鸡蛋不论是煮还是炒都不错,更别提秦琅还发明了奢侈的茶叶蛋吃法。 “香葱炒鸡蛋,确实味道好,赶紧多扯几根葱。”秦琅连连点头。 从菜园子里满载而归。 路过旁边围起来的一块地,里面养着一伙鸡,一个仆人正在喂食。 鸡食由蝗虫卵、蚌螺粉、谷糠等混合制成,还掺了些新鲜的嫩草。 “记得加把沙子在里面。” 秦琅交待。 玉箫不解,“为何要在鸡食里掺沙子?嫌鸡吃的多了?” 秦琅哈哈大笑,“当然不是这个原因,掺沙子其实是让鸡吃下沙子后更好的在胃里消化食物。我们这些鸡是围起来养的,我看那地也很平,没有什么沙石,所以才让掺点沙子。若是散养的,鸡会自己啄食沙石,根本用不着我们人为干预的。” 秦琅不说,玉箫她们又哪会知道这些呢。 他看着那些已经有快两斤一只的鸡,还算满意,虽比不上后世人家三个月就六七斤,但这也还算长的不慢了,看起来他养鸡备荒防蝗灾也还是有效的,到时实在没的吃,那么这些鸡也能宰了吃肉。 一只两三斤,煮汤烧肉掺点野菜什么的,够一家人撑上一天了。 不少地方已经陆续上报,蝗卵正在开始孵化出土,虽然已经号召百姓挖蝗卵,各地也挖了不少,但光靠挖是挖不尽的。 蝗卵开始孵化,真正的蝗灾才刚开始来临。 好在刚孵化的蝗虫们还不会飞,还处于只会走跳的跳蝻阶段,这也是杀灭蝗虫最佳的阶段。 养鸡千日,用鸡一时,该到鸡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从明天开始,不用再喂鸡了,把鸡带到城外去,让它们自己抓蝗虫吃!” 第192章 起锅,烧油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崇贤馆。 今天新增加了一堂自然课,由馆主秦琅亲自教课。在诸位直学士们的眼里,这门自然课纯粹就是门杂学杂课,尽教些乱七八糟的杂东西。不过却深受崇贤馆里的一众学生们喜欢,连向来不太服气秦琅的小胖子卫王李泰,每次上自然课都能聚精会神听讲。 今天的自然课又有些不一样,今天是公开课。所谓公开课,也是秦琅引入的一个概念,就是每旬每位先生安排一堂公开课,其它直学士们也一起来听讲,有时甚至会邀请一些学生家长们前来听讲。 偶尔若是太子太师等东宫六师四宾有空,也会受邀前来。 故此这种公开课,便显得十分正式,毕竟崇贤馆学生家长们不是宰相就是王公。 今天不但太子六师四宾都来了,就连皇帝也亲自来了。 崇贤馆正殿里,一百零八个学生一人一张小几案,正襟危坐。 两侧则是皇帝、宰相、王公、直学士们旁听。 秦琅在殿上架起了一块大黑板,拿着白粉笔在上面做板书。他在上面用粉笔画画,李世民等都很认真在看着,也没有谁打扰。 “同学们,今天我们这堂自然课要讲的是蝗虫,蝗虫有很多种类,它是昆虫的一种,这是一种害虫······” 简单的开场后,秦琅取来了一个容器,这是一个很透明的箱子,看的出是用名贵的琉璃做成,透明的琉璃箱里装满了土,一侧能清晰的看到有许多虫卵。 “同学们,这就是蝗虫,蝗虫的一分有三个形状,为虫卵、若虫和成虫,若虫期又称为蝗蛹,它们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会脱掉原来的外骨骼,这叫蜕皮,一生要经历五次蜕皮才能变成成虫。” “大家请仔细观看我这个土箱,这个箱里面就是还未孵化的蝗虫卵,这淡黄色的小米粒一样的就是蝗虫卵了,看着很小吧?可别小看它们,蝗虫的繁殖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它们从孵化到产卵,顶多只要三十天。而一只雌蝗虫能产卵两百粒以上,最多能产一千多粒。” “们看到我这个琉璃箱里的虫卵没有,距土壤表面约有三寸左右,这都是雌蝗虫产卵的时候直接从尾部伸出一张尖锐的产卵管插进土壤这么深直接产下的,一次产约五十粒卵,这些卵在土里不能活动,但能够存许很久。夏季产的卵秋季出生,秋季产的卵则能过冬到第二年夏天出生,因此蝗灾往往出现在夏秋季节······” 说着,秦琅又提上来一个琉璃箱,里面的蝗虫卵有的已经在孵化了。 “哪位同学愿意上来近距离观察,并把观察到的讲解给同学们听?”秦琅发问。 顿时,几十只小手举起来。 秦琅看着小胖子李泰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点了他名。 “有请李泰同学上来观察、讲解。” 李泰很得意的站起,来到讲台上。 他围着那琉璃箱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看着下面一百多个同学,还有数十个旁听的皇帝王公宰相们,也不免有些小紧张。 “把观察到的讲出来就好。” “学士,我先讲这个正在蜕皮的好吗?”“可以。” “好的,大家请看,这里有一只蝗虫幼虫正在蜕皮,它从壳里露出来的身体是淡白色的,带有一点浅红色,外面包着一个临时的盔甲,它把自己的触须和腿紧紧的贴在胸部和肚子上,它在前进,爪子松开了一点,后腿蹬直·······” 李泰越说越流利起来,“它拱的好艰难啊,它的颈部好像有一个泡囊,有规则的在鼓胀、收缩,还会一颤一颤的推动着障碍······” “它终于撕裂了那件临时的外衣,并且后腿灵活的将它褪到了后面,最后用后腿褪去皮。” “这个家伙好像自由了,虽然颜色看起来还非常的淡,看现在的样子,它又成长了一个阶段!” ······· 李泰说的挺不错,虽然角度不同,但这却是孩童们的角度,它们难得的看到一只蝗虫的蜕皮过程。 “卫王同学刚才观察的很仔细,这只蝗虫幼虫确实已经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了,它现在已经进化为一只跳蝻。它还没有长出翅膀,还不会飞,但已经有一双强有力的腿,可以跳很远,而且它已经会吃东西,它遇到的一切青都吃,不管是庄稼还是野草树叶,都会啃食······” 秦琅拿出几个小盒子,每个盒子里放着一个标本。 从最初的蝗卵,到跳蝻的五个若虫期,最后到一只成熟的蝗虫。 用松香制成了琥珀,清晰明了。 “看到没有,这些蝗虫就是这样一次次的成长,他们的成长期很短,从孵化到产卵,最多三十天,但是这三十天,若是汇集了足够的蝗群,却能毁天灭地,造成赤地千里的大饥荒。” 李世民在下面也听的津津有问,他年不满三十,十六岁前那是前朝的皇亲国戚王公子弟,日子过的潇洒,十六岁后开始起兵征战,戎马十余年,还真不曾了解过一只蝗虫。 秦琅的课讲的轻松,又说的透彻,一只蝗虫的短短一生,被他很快讲明了了。 “蝗虫还在卵中的时候,它是在土里面,多位于河滩边上,这个时候挖蝗卵其实很辛苦,效果也一般。而等到蝗虫到了第三个阶段成虫时期,它们长了翅膀会飞,所以更难抓了,也是造成危害最大的时期,夏秋之际,本也正是农作物生产的重要时候,蝗虫所过,草木不留,因此我们必须跟蝗虫做斗争,想尽办法消灭蝗虫。” “谁告诉我,消灭蝗虫的最佳阶段是什么时候?” 又是刷刷数十小手举起来。 “我们请太子同学来回答一下。” 承乾站起来,还有些害羞,“应当趁蝗虫还在蜕皮期的若虫阶段杀死它们。” “回答的很好,请太子同学坐下。要杀就趁蝗虫翅膀还没长出来的时候杀它,不给它们汇集成群四处为祸的机会。” 秦琅深入浅出,很形像的跟大家讲着蝗虫的各个阶段,以及蝗虫的危害,如何杀死蝗虫等等。 最后,秦琅居然直接叫人搬来了几个炉子、锅铲等。 这一幕,连李世民都看愣了。 这啥意思? 炉子是已经烧好的,火正旺,直接架上锅。 “现在是我们的课间休息时间,老师给大家来展示对付蝗虫的另一种好办法,也是蝗虫难得的有用之处。” “现在起锅,烧油!” ······· 秦琅动作娴熟,只见他从一个桶里把一网兜浸死在水里的蝗虫捞了起来,倒入一个木盆里。 学生们都伸长脖子在看。 “其实在岭南、西南等许多地方啊,当地的人就有一种吃虫的习俗,甚至有百虫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他们都能想出办法弄来吃。这蝗虫啊,其实也是一种美味,它们吃五谷百草,无毒,适合油炸,吃起来有鸡肉味。” “抓来的蝗虫先简单的处理一下,最好是用水浸泡个把时辰,然后可以撕掉它的后腿,和翅膀,我这些蝗虫都是跳蝻,还没长出翅膀来呢,所以只要撕掉坚硬带刺的后腿就行,把它晾干下水,然后裹上一层面粉,就可以炸了。” “当然,若是大家想要更美味一些呢,可以在这面粉里掺入适量的盐、胡椒粉,今天我再加上一点我独家的秘制十三香进去。” 当蝗虫下入油锅,发出滋滋的油响时,下面的李世民等人才终于相信,秦琅还真要炸蝗虫,而且是吃。 六成油温炸第一遍,炸的差不多了捞起控油,然后油升温再复炸一遍。 等第二遍炸好,那些已经快长成成虫的肥壮跳蝻已经金黄金黄了,尤其是外表沾了面粉后,更是如裹了一层金盔。 滤油。 再洒上点秘制的调料,装盘。 最后撒上一点点嫩绿的葱花,大功告成。 秦琅直接拈起一只,就扔进了嘴里,嚼动,嘎嘣脆响。 “外焦里嫩,酥香美味,好吃!” 李世民怔怔发呆。 蝗虫这种可怕的玩意,居然能吃? 还挺好吃? “有哪位同学愿意来尝试下老师的手艺的?” 先前一直很踊跃的李泰面色有些发白,遇到秦琅望过来的眼神连忙躲避。 承乾也直摇头。 “老师,我想尝尝。” 班长李存孝同学勇敢的站了起来,其实这小子早就给秦琅打过数次下手了,要不然秦琅哪有这么好手艺一次能成功的,因此这家伙也早经历了恐惧疑惑最后到真香的过程。 “好,请我们的李存孝班长来试吃一下,然后发表感受。” 存孝上前,拈起蝗虫就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一只吃完,马上就又来了一支,等他连吃了三支,终于才想起来这是在课堂上呢。 他又拈起了一支,面向同学们,“老师刚才说这个吃起来有鸡肉味,其实不对。” 听了这话,底下一片哦的声音,都在想这才对吗,蝗虫怎么能有鸡肉味。 “这油炸蝗虫比鸡肉好吃多了!” 李存孝这句一出,引的一片惊讶之声。 第193章 吞蝗自杀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好好的一节自然课,结果转眼就变成了一道美食课。 秦琅这时也顺势请出了一位老中医,向大家讲解蝗虫的药性。 “蝗虫可暖胃助阳,健脾消食,还有祛风止咳之效。蝗虫单用或配伍使用,能治疗多种疾病,比如破伤风、小儿惊风、发热、平喘、痧胀、鸬鹚瘟、冻疮等,可以十只煎汤服,也可炒存研末服用。若是治冻疮,则炒制研末调香油涂患处便可,有奇效······” 这位白胡子老中药,秦琅介绍是镇抚司寻来的一位高人,师从药王孙思邈,是药王亲传弟子。 药王的名头一出,大家自然是惊讶不已,孙思邈在关中的名头太大了,可这位几朝征召授官都不在意,无心仕途,平时更是难得一见。 这样的老神仙的徒弟,自然也是高人,他说蝗虫有奇效,肯定就是有奇效了。 而秦琅则还又亲手烹制了数道飞蝗美食,什么油炸天鸡、什么醉蚂蚱、什么烤飞虾、飞蝗腾达、金沙飞雁、香辣蚂蚱、蚂蚱过雪山······ 一道道菜做出来样式精美,远远闻着就香。 李世民和王公宰相们都没料到,这位特别能搞事情的翼国公,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烹饪大师。 不怪人家是能写出三字经的牛人,看人家做的菜,明明都是蝗虫做的,可人家的名字就取的好听,天鸡飞虾飞雁的。 “我最近写了三本书,一本叫做天鸡烹饪手册,一本叫做蝗虫的饲料价值,还有一本叫蝗虫医方。” 李存孝今天配合的极好,秦琅每做一道蝗虫菜,他都展露了一个十足的吃播风范,各种真香不绝于口,一人吃了得有数十只蝗虫。 然后中途裴行俭也加入了进来。 他其实也是秦琅的托,也是早就尝过个中美味的,要不是秦琅的安排,他早就迫不急待的上来大开吃戒了。 然后李谨行的儿子李思敬、李秀也上来了。 他们本就是胡人,吃这些野味没啥心理忌讳。 或许是炸蝗虫确实香,也许是存孝他们吃起来嘎吱嘎吱的诱人,李世民等人还在那些皱眉不已呢,但是好多学生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上来一条我一条。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试吃,可一口过后,就变成了争我抢。 卫王李泰是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最终没忍住诱惑上去了,他那小胖体型就知道也是个吃货,看大家吃的那么香,哪能忍的住。 一只炸天鸡入口,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位很有孝心,知道今天老爹在,于是自己吃了几只后,赶紧想起端着一盘炸天鸡跑去向李世民献殷勤。 李世民看着递到面前的炸蝗虫,居然有些畏惧。 萧瑀、陈叔达这些人更是纷纷大喊吃不得。 秦琅走上前,一口一个。 “为何吃不得?” 萧瑀依然坚持他那套理论,“蝗虫乃是上天派来示警的使者,如何能吃?” “这蝗虫肉质松软,鲜嫩,味美如虾胜鸡,们真是不会吃!” “们这样会惹怒上天的。” “我只知道这些蝗虫会吃掉我们的庄稼粮食,会让我大唐的子民无粮可食,会让无数人饥饿,甚至将来要卖妻卖女、更有甚者易子而食,所以我不会觉得它是什么上天使者,这就是害虫,它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吃或者是当成鸡鸭饲料,或是做成药材。” “陛下,臣以为,应当号召天下的百姓都来吃蝗虫,都来捉蝗虫。” “若蝗虫真是什么上天使者,那它们在这灾年成为百姓果腹之物,也算是有无量功德了,岂不更好?” 李世民听着秦琅在那里一人舌战群儒,听着听着,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拈了一只炸蝗虫送进了嘴里,等他嘎吱嘎吱嚼了几下,这才在萧瑀等的惊呼中回过神来。 娘的,实在是那香味太诱人了,李泰端着盘子就在他鼻子前。 虽然被惊醒,但李世民发现入嘴的这玩意确实挺好吃的。 也不知道是秦琅的手法了得,还是他秘制十三香厉害,总之,经过油炸之后,确实是外焦里嫩,味美如虾。 “陛下,味道如何?”秦琅笑呵呵的问。 李世民看着盯着他的众臣们,心里有了计较。 诚如秦琅所说,蝗虫要吃掉他子民们的口粮,那就应当让大家灭蝗,现在这蝗虫确实挺好吃,又有药王弟子佐证说这东西不但能吃还有健脾暖胃等功能,那有何理由不吃?难道还真要坐视这些什么狗屁上天使者,吃光百姓的粮食庄稼,最后还要让百姓给他们建蝗神庙虫王殿去祭祀它们? 狗屁! 蝗虫三年一小灾,八九年一大灾,李世民可是见过数次蝗灾的后果,尤其是那种大蝗灾能够席卷千里,使的饥民遍地。 就算蝗虫再难吃,他都得吃下去,更何况,这玩意确实美味啊。 李世民又咬了一大口。 嘎吱。 嘎吱。 秦琅也拿起一支嚼了起来。 君臣一起嘎吱嘎吱。 卫王李泰也拿起一只嘎吱嘎吱起来。 终于,连萧瑀的儿子都一边嘎吱着一边递了一支给它。 “宋国公,人以谷为命,而蝗虫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无过,在予一人,其若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李世民说着,又拿起一只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萧瑀嘴边抽动,还是道,“陛下,恐成疾,不可。” 李世民一脸心胸天下的正气,“朕正盼移灾朕躬,何疾之避?” 于是,又拿起一只,继续嘎吱嘎吱。 秦琅在一边都快要为李世民鼓掌叫好了,这演技,让小蔡情何以堪啊。 其实说到底,不管是李世民还是秦琅还是萧瑀等,谁都知道天人感应这一套玩意是啥本质,这就是士大夫们用来约束皇帝的,毕竟君权神授,皇帝是天子,世俗里已经没有人约束的了皇帝了。 所以,从汉代起,儒家们只好搞出这么一套天人感应学说出来,就是为了好约束下皇帝,是天子,我们人臣约束不了,但上天感应,降罪人间,总要服。 这套把戏,历代天子岂有不知道的,但皇帝需要维持的是君权神授这套东西稳固自己的皇权,所以有时候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臣子们也不敢随便什么事都套天人感应,也只有遇到重大天灾什么的才敢借用。 大家互相心理神会也就罢了。 而现在,萧瑀等又拿这套来说事,李世民本来也想捏鼻子认了,可镇抚司一封封调查报告,实在是让李世民触目惊心。这种时候,已经不是他肯不肯认天人感应,而是萧瑀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李世民现在当众吃蝗虫,还吃出了名堂来。 说上天降罪,可百姓无辜,所以要降罪直接降我好了,不要吃百姓五谷,直接吃我的心脏。 这么一来,李世民也没说蝗虫不是上天的使者,但他说罪我一人来担,再去吃百姓五谷就是不给我李世民面子了,百姓也可以吃蝗虫了。 萧瑀还真没料到皇帝跟他玩这一手。 一时都找不到反驳之语了,只能说吃蝗虫有病,可人家药王亲传弟子都现身说法,说这玩意能治病保健,秦琅也说美味,他们说这是上天降下来帮百姓渡过饥荒的。 这么一来,每人一套说辞,谁能代表上天? 当然是皇帝拥有最终解释权的。 程咬金之前一直坐在那里打盹,这会见争论已经出了结果,于是立马大步上前,抓起一把炸好的蝗虫就扔进嘴。 嘎吱嘎吱。 “若降罪,也请让臣分担,但蚀我心!” “臣也请分担,但蚀我心!” 越来越多的王公宰相们上来吃蝗虫,一开始还都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可一口下去,就成了真香真香真香啊。 萧瑀站在那,倒是骑虎难下了。 说天人感应,可人家李世民已经破解了,现在反将一军,不吃蝗虫,那就是不肯跟皇帝一条心,不肯为皇帝分担上天降罪。 本来嘛,天人感应天人感应,在汉代时,若真有上天示警降罪,往往都是先要由宰相承担的,宰相们多要引咎辞职的。 现在大唐不兴这套,没要求宰相引咎,可这时总要跟皇帝一条心,一起分担吧? 秦琼、程咬金、尉迟恭、候君集这些家伙,一人一手抓一大把炸蝗虫,恶狠狠的吃着,一边吃还一边瞪着萧瑀。 李靖、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也在吃。 萧瑀无奈,知道今天不吃不行了。 他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抓起一只,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不去想,一狠心扔进了嘴里。 他直接吞了下去。 结果,秦琅又递上来一只。 “宋国公吃这么快,那再来点。” 萧瑀拒又无法拒,只好再吃,可这次秦琅给他的那只太大了,一口没吞下,又不敢当皇帝面吐出来,只好嚼碎,结果嚼了几下。 怎么真嚼越有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好像真的是鸡肉味鲜吓味啊。 再嚼两口,嘎吱嘎吱。 真香! 第194章 颤抖吧,蝗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显德殿上。 秦琅奏陈,“请陛下派遣朝廷要员,分派诸道各州,以为捕蝗使,监督地方捕蝗,并赈济灾民。” 秦琅同时建议,要鼓励百姓捕蝗,让各地官府下令,百姓可用捕得蝗虫换粟。 “捕得一石蝗,便换一石粟,捕得一斗蝗,便换一斗粟。同时,要向百姓宣扬蝗虫可食,蝗虫可饲之用。” 对于秦琅的这些建议,李世民觉得很不错。其中蝗虫换粟之事,他则认为这是赈灾之法,毕竟饥荒之时,朝廷也得放粮。现在把治蝗抗灾跟赈灾合到一起,也是上策。 “臣还有一建议,眼下朝廷上下要团结一心,共同抗灾,对待蝗虫一事,必须得统一思想,不能左右摇摆。故此,令各捕蝗使、各地州县长官,禁止境内修建蝗神庙、虫王殿等,并对原有的也一律捣毁禁止。对于有敢趁机散布妖言者,皆捕之。” 这一条,在殿上引起了争议。 但最终还是李世民拍板,定下决心。不能这边在号召百姓灭蝗,那边却有人带头拜蝗,做事就得一心一意。 于是乎,李世民当殿下诏,禁止各地官员们搞官方祭祀蝗神祈祷蝗皇等行为,并要把原有的这些什么蝗神庙等都拆毁,大灾之时,当上下团结一心,共同抗灾救民。 秦琅被李世民委任于国治蝗的总指挥,授他为都督天下各道诸州县捕蝗使,镇抚司也成为各地捕蝗方面的总指挥机构,由他们出台捕蝗抗灾的条例手册,负责指导意见。如何灭蝗等,由他们来出台方案。 为了表示出治蝗决心,李世民还派出朝廷的重臣们分道领衔捕蝗。 太子太傅、平章事秦琼授为河西陇右朔方关中捕蝗使,都督整个关陇河朔地区的捕蝗救灾。 太子太师萧瑀被授为河南捕蝗使,宇文士及授予河东捕蝗使,杨恭仁被授为河北捕蝗使。 李道宗为淮南捕蝗使、封德彝为山南捕蝗使。 基本上会发蝗灾的地方,都派出了大员。 由于秦琅的干涉,这次朝廷对蝗虫的重视很高,甚至处置很早。并没有等到无数的蝗虫已经铺天盖地的开始移动的时候才来救灾。 如今许多地方的蝗虫才刚刚孵化出来,从孵化到成虫,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是秦琅想尽办法争抢来的。 能不能控制住今年的蝗灾,能不能让今年不要在雪上加霜,就看这一个月的关键时间了。 好在最顶级的决策层,已经统一了思想。 走出东宫,秦琼问儿子,“还来的及吗?” “来的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们还有一个月时间呢,只要各级官府统一了思想,一致行动起来,动员百姓们一起加入这场捕蝗大战中来,我们就还来的及。” 本来一直称病的秦琼,这次很主动的请求外出为捕蝗使,皇帝很高兴,让他一人都督整个关陇河朔的捕蝗,这也是今年蝗灾可能最严重的地方。 因为关陇地区是今年夏季旱情最严重的地方,大旱有大蝗。 “现在我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那么拼命的在孵蛋养鸡了。”秦琼拍了拍儿子,那个时候儿子面对各种置疑并没有过多解释,因此落了个贪财之名,被人非议堂堂国公却整天想着卖鸡赚钱。 “呵呵,鸟其实才是蝗虫的天敌,但蝗灾之时,鸟也治不了,多养点鸡鸭会不错。这种时候,十只鸡的灭蝗能力,不比一个人差。” 他的第一批鸡苗孵出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算算现在这些鸡也有一两斤。 眼下正是这些鸡们发威的时候了。 反正他秦琅已经下令,把他名下的那些养鸡场的鸡都放出去,赶到郊外田野里去捕蝗吃虫。 连翼国公府里养的那点鸡,也都已经赶到郊外了。 “吾道不孤!” 秦琅感叹遇到了个好皇帝,李世民不是那种迂腐的皇帝,更不是不关心百姓民生的皇帝,也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 大灾来临,皇帝也很急,也一直在积极想办法抗灾救民。 斗蝗换斗粟,这应当是皇帝给出最大的诚意了。 现在就是他这个都捕蝗使发挥能力的时候了,国上下一条心还不够,还得懂得灭蝗之法,否则一个月的时间一过,跳蝻进化成飞蝗,那时可就控制不住了,必须在他们进化之前,将它们的大多数都给灭掉,才能躲过这一劫。 身为一个穿越者,哪怕不是专门的这方面专家,可毕竟见识要广的多,对于如何灭蝗其实他早就已经在考虑,也已经提前编好了数本治蝗手册。 蝗虫烹饪手册、蝗虫饲料用册不过是他的治蝗手册编写之余的副产品而已。 灭蝗说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不过是民加入共同灭蝗,之前他已经在各地开始收购蝗虫卵,用来做鸡饮料,或是直接加进他的干粮铺材料中去。 但毕竟只是他一家在做,力量微弱。 如今国一般棋,就要强多了。 利用蝗虫还不会飞,以及他们逆人的特性,在田野里多挖沟,然后驱赶这些蝗虫到沟里,再将它们抓起来放手里溺死,夜晚则利用昆虫向火光的特性,在沟边烧火引他们过来。 同时,让百姓把养的家禽赶出去,帮忙吃蝗虫。 多管齐下。 在斗蝗换斗粮的这种重赏之下,秦琅相信,应当能成功。 秦琅红着眼睛,给各位捕蝗使们拿出了治蝗手册。 “按此法动员百姓,蝗虫可灭。然则,也要让各地官吏们齐心协力,要启用问责制度,划片设区包干,每个官员各自要对自己的辖区负责,谁没有治好蝗,到时就问谁的罪,治蝗不力直接免官。” “治蝗表现好的,当嘉奖升官!” “治蝗须用战时之法,要严格!” 秦琼等捕蝗使们对秦琅的这番话,都极为赞同。毕竟灾异天遣这种论调在大唐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就算是萧瑀这样的重臣,只怕心里也对治蝗不是很赞同。 所以必须要避免有官吏到时阴奉阳违,出工不出力。 现在把蝗虫灾情跟他们的官帽挂钩,秦琅相信,这些家伙只怕为了个人前程也会很努力的去灭蝗了。 “诸位巡视地方,都督灭蝗,对于那些不配合的,应当严肃处理,直接罢官免职,不用按平常的手续,免的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灭蝗是国一盘棋,若是有一州一县没控制好,到时便会影响整个大局。” ······· 秦琅派镇抚司的人在长安九门外支起了一排排的大锅,锅里不停的在炸着新捕来的蝗虫跳蝻。 那一锅锅的炸的金黄的蝗虫,炸好后直接倒在巨大的竹席上,任由过往路人品尝。 城门边,还张贴有镇抚司的灭蝗告示,有人在专门的诵读。 皇帝亲自带头吃蝗虫,蝗虫有诸多妙用,吃了有病治病,没病防灾,蝗虫比鸡肉还好吃······ 路过之人,有人惊讶,有人疑惑。 有人忍不住试吃。 突然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好像都在议论蝗虫。 蝗神庙虫王殿被定为淫祠,各地都在强制拆毁,蝗虫成了美食,甚至蝗虫能一斗换一斗的换粮食,更别说,皇帝还下诏说,若是有那些捕蝗数量极多极突出的,还将授散官、勋职甚至是能换来对亡父亲的追赠,对母亲的诰命。 升斗小民们虽然也敬畏天地。 可一旦肚子饿急了天王老子也不管的。 现在粮食这么贵,就算有粮票,一斗都要快三百钱了,这种时候,抓一斗蝗虫就能换来一斗粟,这样的好事,谁愿意错过? 整个长安城都为之沸腾了。 家家户户,携老扶幼家上阵,纷纷拿着网兜罗筐等赶出城去,都去捕蝗虫了。 秦琅站在长安城的南城门楼上,看着这千家万户无数百姓蜂拥出城的那个热闹样,不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娘的,不容易啊,终于感受到了点后世吃货们对蝗虫的那种渴望了。 蝗虫们,颤抖吧。 们的天敌,终于决醒了。 阿黄站在秦琅旁边,看着那烟尘滚滚。 “朝廷这斗蝗换斗粟令一出,咱们家可就再收不到便宜的蝗虫了。” 虽然阿黄早已经有了五品的官阶,还有了县子爵位,但这位到现在都还是天天凑在秦琅身边的,秦琅给他在长安置办了一座不错的宅子,可他根本不去住,用阿黄的话来说,他就是秦家的人,永远都是。 斗蝗换斗粮,这只是朝廷一时的救灾之策,不可能长久。 况且,之前秦琅收蝗卵蝗虫,主要是用来做鸡鸭饲料,或是掺入他的干粮里做辅料,现在蝗卵孵化,到处是跳蝻蝗虫,随便拿袋子去都能抓一大把,这种情况下,哪还用的着收购。 “把咱们的鸡鸭赶出去自己吃新鲜的就行了。” 阿黄看着那些斗志昂扬出城去捕蝗的百姓们,“斗蝗换斗粟,确实值得大家如此激动的了,不过问题是现在长安城没这么多粮食可换吧?” “没看到告示上写着嘛,斗蝗换斗粟仅限三天,三天之后,则是斗蝗换升粟。”说白了,前三天相当于开业大酬宾,来就送。后面才是正常价格。 “可就算斗蝗换升粟,长安也没这么多粮吧?” “每人限兑换三斗,换完这三斗后,余下的暂时记账,待灾后粮食调运过来再兑付。”秦琅道。 阿黄搓了搓他那马脸,“玩套路啊?” “不是套路,是现状如此,咱们得先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再说了,这打的白条也不是不还的,朝廷就算一时半会兑现不了,不也还声明了,还是可以抵往后的租调的嘛,依然还是很硬的。” 秦琅望着远处的终南山,一家若是能捕他个几百斤蝗虫,晒干了搭着其它救济粮吃,应当能渡过这个灾年了吧? 但愿吧! 第195章 走私 傍晚。 泾阳码头。 郑弘绩带着两个家丁入城,买回了烧鹅和羊肉,挑了两筐时鲜果蔬,又买了两坛国公美酒。码头边的船工烧了两条泾河大鲤鱼,几十个汉子围在一起,快活的喝酒吃肉,猜拳行令。 旁边还有好几个泾阳城里一起带回来的妓院女子陪着喝酒取乐。 “他娘的,这如今物价贵的惊人,今天就买这么些个东西,往日也就二三千钱的事,如今却花了十倍不止。要不是咱们常走这段,甚至有钱如今都买不着这些酒肉,尤其是这酒,现在可是都藏着偷卖,只卖老顾客。”郑弘绩喝着酒,对父亲郑元睿说道。 “朝廷没本事,自然就这样。一遇点灾荒,就禁屠沽,本末倒治。”郑元睿在隋朝时当过秘书郎,就是旁边这个现在骂粗口的儿子,也在武德初年当过费县令,只不过如今爷俩都是无官无职的山野闲人。 大家一边吃着肉喝着酒,拥着女人猜拳行令,一边还不时的骂上几句朝廷无道等等。 正酒酣耳热,码头上突然来了一支队伍,个个穿着整齐的差役皂袍,人人手里提着枪棒。 当头一个穿着皂袍腰佩横刀,冷冷的望着这群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家伙。 一名差役上前高喊,“奉镇抚司之命,所有关津码头的行商、货物,统统检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严办!” 码头上郑家这伙人却并不在意,依然继续喝酒。 “放心,在这泾阳县内,咱们家上上下下早喂熟了。”郑元睿不以为意道。 泾河虽然全长千里,是渭河最大支流,但发源于陇山老龙潭的泾河,却并不是一条适合通航水运的河流,尤其是泾阳段,全长虽有八十里,可河水流量季节差异太大。 夏秋遇雨暴涨,不能行船。春冬枯水,行不了船。河两岸地势平坦,陆上交通便利,因此平时交通主要靠陆上,要往来两岸,则主要靠摆渡,并没有桥梁,因为水量无常,修桥不易,摆渡便成最佳方案。 从泾阳县往长安去,必须得跨越泾河,于是从河西陇右朔方过往长安,泾阳就是必经之站,这泾河码头,于是也便十分热闹。 有渡口码头,便会有渡船,有船工,有船工力夫。 也有了码头草市。 郑弘绩倒没父亲那么淡定,虽然经常走这码头,也跟县城里的官吏们熟,可眼下不比平时,更不用说现在码头上堆积的那些货,着实有些不能见人。 “你们要运货过河?从哪来,往哪去,是什么货?” 班头带着手下过来,大声吆喝。 “老佐,我们是去岐州的,就是从豳州来的。”郑弘绩站起来,笑着应道。 带队的只是个衙役小班头,被称声老佐,还是挺受用的,毕竟衙门里的曹佐虽然只是小吏,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敬称了。 “什么货?” “没啥,就是些木炭。”郑弘绩答道。 “木炭?”那班头看了眼那一大堆的货物,虽然被草帘盖起,可看着也不太像木炭啊。再说了,也没听说从豳州往岐州运木炭的。“岐州没木炭吗?” “老佐,是这样的,这些炭都是上好的银炭。” 班头倒也没听他一面之词,“按上面规定,得抽检验货,让人找开检查。” 这时郑元睿上前来,“这些上佐,这货是郑家的,行个方便。”说着,他拿出一块银铤出来,悄悄塞进班头手里。 班头低头瞧了眼,手又摸了摸,最后还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心里寻思着,这银铤起码五两,这可是一笔横财,就算分出点给兄弟,自己拿个大头,也不得了了。 这样飞来的横财平时哪有机会,虽然明摆着对方的货有问题,但这银子不要才是傻瓜,管他的货是什么,更何况,人家还提到了郑家。 “郑家,哪个郑家?” 郑元睿便道,“这天底下哪个郑家名气最响亮,我说的便是哪个郑家。” “荥阳郑氏?”班头心里一惊。 郑元睿有些得意的笑笑,“兄台给个方便,以后有事,可随时来找我郑家帮忙。” 这班头吓了一跳,想不到居然是荥阳郑氏,当下便十分客气的道,“一定一定,多有打扰,告辞。” 他收起银子,转手走到手下前,把手一挥,“弟兄们,走吧,那里装的都是些木炭,我都看过了。” 这班头把县中差役带走后,郑元睿便继续招呼人喝酒。 他左拥右抱,对那离去的班头心里鄙夷万分,不过区区几两银子,便当是打发了个叫花子吧。 酒才刚继续喝没多久,结果又来了一支人马。 郑弘绩不满的道,“那些家伙莫不是贪的无厌?” 郑元睿道,“你去看下,若是来要钱的,随便打发几个是了,不要跟他们多纠缠,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也小心一些。” 郑弘绩过去,只见这次来的人更多,为首之人居然还是位穿着青袍的官员。 “本官泾阳尉,大家不要惊慌,例行检查。” 郑弘绩上前,“见过县尉,我们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 县尉冷眼打量着他,“谁检查的?” “一位皂袍班头,络腮胡子的。” 县尉看着那一大堆很显眼的货物,“你这些货是什么?” “银炭,从邠州运往岐州的,刚刚那位班头已经打开检查过了。” “银炭?这一大堆都是银炭?” “正是!” 县尉并不理会他,“来人,把草编掀开,抽检!” “少府,这些货都检查过了,再查一次,一会又得再装,眼看都天黑了,行个方便。”郑弘绩小声道,“这是荥阳郑家的货,我们耽误不起。” “开箱检查!”那位县尉并不理会什么荥阳郑氏。 郑元睿见状不对,也走了过来。 他叉手见礼,“少府可否移步说话?” “有话就说!” 郑元睿还没见过这样的县尉,“实不相瞒,这些银炭是送往歧州郑刺史那去的。”说着,他故伎重施,这次直接拿出了三个猪腰银铤。 “你敢行贿本官?” 县尉抓住郑元睿的手,他手里那三块银子就在夕阳下发着银光。 这下郑元睿也有些愣住,怎么碰上这么个人? “来人,将这些大胆刁民全都给抓起来,把那货都打开检查!” “去,立即去请镇抚司的人过来。” 一队差役冲上前,掀开草编,于是底下的货物暴露出来。 “少府,这里是粮食!” “这里也是粮食!” “全是粮食,还是碾好的粟米!” 县尉走过去,发现那一堆货物,已经打开的里面,全是黄澄澄的碾好粟米。 他心里粗略估摸一下,一袋约摸半石重,这么一大堆,得有上千石。 这种时候,居然悄悄的弄来这么多粮食,这明显就是走私了。 “你们敢在饥荒之时,公然走私粮食?好大的胆子!” “我们不是走私,这是运去岐州售卖的。” “售卖?售卖你谎称是银炭?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早有诏令,对于灾区之外的粮食,贩运入关销售,都会给予放行吗,但是进入灾区前都要进行登记,你们故意隐瞒,还敢说不是走私?” 郑元睿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样的县尉,于是干脆理了理衣襟,“带我去见你们王县令,我与他是老相识了。” 县尉倒是不惧他这模样,“如今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认识县令就可凌驾于律法之上?” 县尉派人查封这些粮食,然后押着郑元睿等进了县城。 泾阳令见到郑元睿有些意外。 “郑兄这是?” 郑元睿道,“你手下这位县尉倒是硬的很,我不过是把自家豳州庄上的粮食运去岐州,结果他非要说我走私犯法,如今不但没收我的粮食,还要拘我下狱呢。” 姓王的县令跟郑元睿确实很熟,甚至还是姻亲,他是太原王氏家族子弟,而郑元睿呢,他父亲郑诠,伯父是郑诚郑译。郑译子郑元璹现任岐州刺史,郑诚子郑善果之前是大理寺卿民部尚书太子左庶子。 他是正宗的荥阳郑氏,隋朝时做过秘书郎,入唐后虽无出仕,可毕竟荥阳郑氏子。 郑家和王家也是常有联姻的。 “王兄,我这还赶着去岐州,实不相瞒,这粮是送去给我德芳阿兄的。你让人给我把粮交还,我也不在你这逗留,等我回来时,再来拜访。” 正说着,一名身着锦衣的汉子进来。 “王县令,听闻抓到走私贩粮的家伙了?” 王县令站起来,“秦公子,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 锦衣汉子听完,“既然人赃并获,又谈何误会?难道只因这人是荥阳郑氏子?” “秦公子·······” “王县令,你可不要跟着一起犯糊涂,我也告诉你,镇抚使翼国公刚好送平章事齐国公出京都督捕蝗路过,这事你亲自跟他解释吧。” 王县令一听秦琼秦琅父子来了,当下也不由的有些胆怯了,在一般人面前太原王氏和荥阳郑氏的名头还很响亮,可在这两位尤其是那位小秦学士面前,只怕就没什么作用了。人家之前打郑氏的脸可不止一次。 “齐国公、翼国公到泾阳了吗?现在何处,下官这就前去迎接!”王县令赶紧道。 第196章 圣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泾阳县衙中。 大锤公子秦勇已经离开,只剩下了泾阳令王仁佑和郑元睿。 “姓秦的真是欺人太甚!”郑元睿气的脸色铁青,怨愤骂道。 王仁表则是一声叹息,“郑兄这次事情也是办的有失妥当,如今把柄被人拿住,咱也只能低头了。” 郑元睿却道,“这姓秦的就是根搅屎棍,我说的是秦家小王八蛋,大的还好些,就这小的肆无忌惮,屡屡跟我们士族为敌,这么点小事,却要上纲上线,这不是要借机光风作浪吗?” “他就是冲着我们士族来的,这些庶族刁民,一朝得势便猖獗如此!” 王仁佑叹气,“说的也许对,可眼下这事我们落了下乘,不能硬来。” “那我这一千石粮食,难道就要被那秦家小王八蛋没收?” 王仁佑望着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只想着那点粮食,现在咱得盼着秦琅不要借机追究到郑兄身上来,更不要追究到德芳身上去。算了,不说了,我们还是一起去迎接下那两位吧,谁叫人家如今圣眷正隆呢!” 王仁佑望着郑元睿也是十分头痛,这种关键时候,说非要走私这粮食做什么,偏偏倒霉还碰上了秦琅,这不是头往刀下伸吗? 本来五姓七家之前好不容易都上了李唐这条船,眼看着天下太平,大家终于又能继续过安稳日子,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可谁能料到,太子建成居然会在诸般占优的情况下,被李世民直接宫变砍了脑袋。 建成一死,五姓七家也算是拿倒了霉。 哪家不是在夹着尾巴过日子啊,郑家做为前太子妃的娘家,本来更应当夹紧尾巴过日子,可怎么还不吸取教训,这种时候还干这事,如今倒好,让人又拿住了把柄了。 “王兄,一定得帮帮忙啊。”郑元睿也意识到这次不会容易脱身,刚才骂几句是痛快了,可一想到要见秦琅那个小浑蛋,还是有些不安。 王仁佑是郑家姻亲,还是他的同学,但王仁佑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他的叔父娶的是当今皇帝的姑母,不久前刚加封为同安大长公主。凭这个关系,王家如今要跟皇家亲近的多。 虽说当初王家也跟太子建成走的近,可毕竟人家还是姑舅亲戚。 “我想想办法吧,不过一会一定得低头,谁让秦家如今得势呢,看崔家就见风使舵的快。” 郑元睿无奈,“好吧,好吧。” 泾阳码头。 秦琅陪着父亲秦琼站在河堤上,却并没有进泾阳县城,原本也没计划要进泾阳县城,只是从此路过,然后前往邠宁泾原凉甘诸州巡视,码头发现的郑家走私粮不过是个小意外。 “这事情打算如何处理?”秦琼问儿子。 “事情明摆着,郑元睿父子走私粮食,如今这个时候,这可是重罪,粮食没收,人拘押,送往长安诏狱关押,奏呈陛下处置。”秦琅道。 秦琼却摇了摇头,儿子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但有一点,就是有时做事太直接。 这符合年轻人的性子,可如今在朝堂上为官,这种性子却不行。 “考虑过郑家没有?郑家毕竟是五姓七宗之一,荥阳郑氏多少年的士族领袖地位,虽说如今因废太子一事,稍受打击,但陛下也不可能长期打压郑氏,打一打,终究还是要再拉一拉的,立威之后还要示恩!” 秦琼比秦琅对朝堂上的局势看的要远些,当今天子是靠着军功新贵们起家的,也是靠着这些将领们夺的天下,但是如今坐了皇帝跟以前就不一样了。 在以前,他和太子建成争位时,士族名门多是站在建成一边,是敌人是对手。可如今他当了皇帝,那么就不可能再一直把这些名门当成敌手。 “皇帝常说马上打天下,但不可马上治天下,治天下,终究离不开这些士族的,所以他们早晚会重返朝堂,谁也取代不了他们。看现在王珪、李纲等不又重入中枢了吗?我们这些秦王府部将们,又有几个能够由武转文,担任尚书九卿等职?” “阿爷难道要让我循私?” “不是循私,而是要照顾大局,既然连陛下都不会真的将这些士族赶出朝堂,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把这事情弄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 秦琼给秦琅建议,对于郑元璹的这个案子,可以简化处理。 郑元睿的这一千石粮,就定性为郑家粜卖给常平仓的,按市价收粮,然后郑元睿也不必追究。 “这样做,过于姑息养奸吧?” “是以大局为重,眼下关键是救人赈灾,而不是节外生枝,更没必要再去树敌郑家,一会就当是给王家一个面子,皆大欢喜。” “阿爷说的有理,不过儿子还是以为,这个事情当先奏明陛下,儿子可按父亲之意呈请圣裁,但一切结果以圣意为准。” 秦琼笑了。 “能这样想很好。” 于是秦琅便对人道,“去告之王县令,就说本官陪齐国公要到下面巡视一下,明日再见他们。” 已经出城来到码头,远远都能看到秦琼父子的王仁佑和郑元睿站在那等候了半天,结果等来这么一句通知。 王仁佑对郑元睿道,“看来这事情还有转寰余地,等等吧。” “那姓秦的小浑蛋故意羞辱我们士族!” “少说两句吧,真要羞辱,现在就别想还在这了,此刻恐怕都被直接戴枷押往长安诏狱了。” 一听诏狱二字,郑元睿不由的沉默了。 诏狱的名头如今越来越大了,连李瑰都被送进去过,谁敢大意?一进诏狱,真的连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插手不了的。 ······· 沿着泾河河岸,秦琅陪着秦琼沿途巡视了许多村庄,发现如今田野里真的一片热闹,百姓们都好似在双抢农忙一样,到处都是男女老少。 县下,各乡各里各村,如今层层立下军令状,划下责任包干。 田间地头,到处都在挖沟挖渠,搞的跟要打地道战一样。而妇人们则带着孩子们拿着竹子木棍系着布条在田野里呼喊驱赶着那些跳蝻蝗虫,把那些刚孵化出来不会飞的跳蝻们驱赶到一起,赶到男人们挖好的沟渠里,然后拿网拿布捞起来扔水桶里溺死。 溺死之后,那边赶紧捞起来然后就倒在一边的地里晒干。 等到了晚上,便可以满载而归,拿回去换成粮食。 大家的积极性极高,一方面是在自救,毕竟地里还有庄稼,一方面也是有粮可换。 路上随处可见跳蝻,有的已经蜕皮几次个头很大,颜色很深,有的则刚孵化出来,颜色很浅。 这些跳蝻虽不会飞,可见青就吃。 尤其是在河滩湖边等地,更是密集。 虽说还没到铺天盖地的地步,可视线所有,依然随处可见。 秦琅不时抓起一只仔细观察。 前面,一群孩童正在放鸡放鸭,鸡鸭们正欢快的吃着蝗虫,很轻松的就能把一只只蝗虫啄入腹中,那些鸭子早就吃的胃吊下一陀,在那里晃来晃去,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的,还是在继续吃。 而孩童们一边在看着鸡鸭,鸡鸭走到哪他们走到哪,一边还在不停的捕捉蝗虫,他们拿着小捕网,将捕到的蝗虫直接就掐死扔进背篓里。 秦琅发现他们的收获不小,每个人背篓里都有小半篓,估计得有不下五六斤。 小孩子们很兴奋,很积极的在捕,一斗蝗虫能换一斗粟,仅前三天有效,过了这三天后面一斗只能换一升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拼命的捕蝗,小孩子都在很努力。 “看样子鸡鸭还是少了些啊。”秦琼叹道。 秦琅却很高兴。 “阿爷看这人人捕蝗的场面,经此一役之后,今后就算再有蝗虫爆发,只怕也难以成灾了。” 又走过一段,发现堤上生了一堆柴火,一群捕蝗累了的孩童,将各自满满的背篓放在一边,然后每人用树枝串了数串的蝗虫,然后就在火上烤,也没有盐啊茴香等,就这样烤,这让秦琅想起孩童时自己捕知了火烤着吃的经历。 百姓们没有那么多油可炸蝗虫,也不舍得拿面粉裹,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他们也开始在吃蝗虫,但吃法简单,捕回来的蝗虫现在都是直接换粮食,但捕蝗间隙,也会直接拿火烤点蝗虫果腹,免了回家做午餐,还不用带干粮。 秦琅拿出钱袋,一文钱一串跟孩童们买了几串,然后自己跟秦琼还有护卫们也体验了把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烤蝗虫,孩童们的技术一般,有的烤焦了。 秦琼吃的嘴辱都是黑灰,却还挺高兴。 “连孩子们都会烤蝗虫吃,何愁这蝗虫不灭?” 秦琅陪着秦琼在泾阳乡下巡视了一天,一路上默默的计录着,计算着,他发现泾阳乡里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这明显是他孵化卖苗的功劳,正常情况下百姓家里不会有这么多苗子,但今年因为秦琅供应的这些便宜苗子,甚至对百姓来说几乎是无本钱一样换来的苗子,所以今年家家都养了几十只鸡鸭鹅。 今年的粮价估计持续走高,但鸡鸭鹅的价格估计要持续走低了。 看来自己可以开个烤鸭坊或是腊鸡腊鸭熏鸡熏鸭皮蛋咸鸭蛋坊啥的,帮助百姓消化一下这些禽蛋产品。 天黑回到泾阳县,秦琅也收到了皇帝给他的回复。皇帝对秦琅提出的处置方法表现满意,觉得眼下这是个上策。 拿到这旨意,秦琅终于召见了王仁佑和郑元睿。 秦琅训斥了郑元睿一番之后,宣布了处置结果,由常平仓收购那一千石粮食,以市价收购,不过暂时无钱可付,所以暂时打白条。 郑元睿拿着有秦琅签名的那张白条,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最终还是松了口气,对着秦琅拜谢。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秦琅道。 “谢翼国公!”郑元睿拜谢。 “不必谢,”秦琅淡淡的对他道,“去岐州见了沛国公后,代我转达一声,就说我过几日会随齐国公前往岐州都察捕蝗之事,请沛国公准备一下。” 第197章 血溅州衙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郑元睿拿着那张白条,当天便在码头上做了渡船过了泾河,直奔歧州而去。赶到岐州雍城,见到了从兄弟郑元璹。 郑元睿原原本本的把泾阳出的事述说一遍。 “糊涂,这种时候,怎么还想着要运粮到岐州来卖?”郑元璹听完后,对兄弟很是不满,这半年来,荥阳郑家几乎是被新皇架在火上烤的,郑玄礼那是被皇帝隔三差五的提出来敲打一顿,如今筋骨都是碎了一遍了。 更别说做为郑家当家的郑善果,如今更是完赋闲在家。 而他郑元璹,自归唐以来,先后任过太常卿、鸿胪卿、参旗将军等要职,后丁忧在家,除去守孝这三年,他前后为唐出使突厥五次,还曾经被突厥颉利扣押许久。 对于大唐,那也是劳苦功高,但李世民一夺权,他还不是马上被找了个由头夺职,然后晾了几个月,等到之前击退突厥之后,才追述他当初出使突厥之功给他授为岐州刺史外放出京。 这种时候,不好好夹起尾巴低调,还想发灾难财。 “阿兄上次府中粮食被征,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满,怎么还不懂?” 郑元睿不仕多年,这些年在家研究经学,也照顾产业,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局势还真远不如郑元璹兄弟几个。 他只是想着兄弟如今任岐州刺史,他运点粮食过来卖,既帮助兄弟稳稳局势,也顺便赚点钱,谁料到会倒霉遇到秦琅经过呢。 “先下去休息吧。” 郑元璹独自一人坐在刺史衙门里沉思,秦琅对于元睿这事的处置,让他十分意外,毕竟秦琅这小子跟郑家是早结仇怨,两家关系不睦许久。 不过细思起来,这家伙虽说跟郑家关系闹的僵,但阿兄善果也说过之前六月时,许敬宗派人抄郑氏各家长安宅子,秦琅曾经还对他们有过维护。更不说,如今侄孙女十三娘在秦琅那,听说还颇得照顾。 这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这年轻人没有借机把事情闹大,反而如此给郑家情面,真是让人意外。 相比起秦琅的手段了得来,郑家如今许多人做事却已经差远了,不说小辈的郑玄礼郑弘绩,就是他的兄弟郑元睿也多有不如啊,鼠目寸光。 不过他马上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秦琅说他要陪秦琼前来督察捕蝗之事。 莫不秦琅故意先卖个人情,然后想要他在此事上力配合他? 可想了许久,郑元璹还是摇了摇头。 一码归一码。 对于捕蝗灭蝗这一件事,他始终是反对的。 他不但坚持天人感应,天降警示这种观点,同时也认为捕蝗吃蝗这是有伤天和之事。 所以在他任下的岐州,虽然朝廷屡屡下发公文,但到现在,郑元璹也依然还是压着没有听从。 他不但不响应朝廷的灭蝗,甚至还颁出刺史命令,禁止百姓捕蝗,同时还让人修蝗神庙祈祷,他自己都在州衙前修了一座祭坛,每天登坛祈祷。 州中的长史司马等听说秦琼父子要来,都来请示。 “使君,秦相公和小秦学士,是否来追责问罪的?” “蝗虫乃是天灾,要去除天灾,只有皇帝自修德行,上天才能免除天灾,而不能本末倒置!” 面对属下们的询问,郑元璹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拒不修改命令,依然维持原令,不许百姓捕蝗。 “可是现在蝗虫已经越来越多,据镇抚司发下来的治蝗手册上说,蝗虫由卵孵化为虫,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就能长出翅膀,到时就能集群飞行,一日夜甚至能飞行三百里。我们若是再不捕蝗灭蝗,到时这蝗虫一长翅,可就飞的到处都是啊。” “蝗虫施虐,我们更得虔诚祈祷!” 属官们怎么劝说,也劝说不动这位刺史,于是大家只能叹气退下。 郑元璹虽然到任刺史没多久,可一来也是做了不少实事的,比如说修孔子庙,兴建州学县学,勉励生徒,亲自教诲,人也正直清廉,故而还是有不少威信的。 ······ 秦琼原本打算先去豳宁泾原诸州,然后再去凉甘等诸地,最后经秦陇等州返回,岐州算是回京最后一站。 可是现在他听了秦琅的介绍,知道了岐州这个京西大州,在治蝗一事上居然最不积极,甚至与朝廷的决策背道而驰。 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郑元璹。 这位曾五次出使突厥的功臣,也是有名望的名门士族子,居然还在天天祭祀蝗神祈祷上天解决蝗灾,这使的岐州的蝗虫灾害等级已经在不断上升,甚至岐州的粮价也是涨的最厉害的。 百姓都在担忧蝗灾不可控制,于是粮食不断飞涨,偏偏郑元璹又反对强征百姓大族手里的粮食,于是乎,这粮价就再不受控制,现在据说岐州粮食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 在这种情况下,秦琼只能临时改道去岐州亲自督察治蝗救灾。 岐州,长安之西,古称扶风。 秦汉时,有中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之称,号为三辅。 这是京师的西大门,但现在这个西大门已经完失控了,蝗灾严重,粮荒严重,百姓惶恐不安。 到处都在抢粮食,可粮店每天只限量出售极少粮食,地下粮市则十分猖狂,价格每时都在变动。 秦琅等进入岐州后,田野里根本看不到如其它地方一样的热火朝天的捕蝗场面。 地里新长的绿苗,已经所剩无已了。 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跳蝻,这些跳蝻肆无忌惮的在啃食着青苗,欢快的成长着,不少已经成功的蜕皮数次,即将长出翅膀,可以迁移了。 “腐儒误国!” 秦琅气愤的骂道,其它各州都在力的控制蝗情,可岐州却放任蝗虫发展,甚至禁止百姓捕蝗,这里简直就是蝗虫的繁殖基地,不出十天,第一批飞蝗就要飞出岐州,开始祸害其它地方了。 一天能最多飞三百里啊。 这岐州的蝗虫一成型,那其它州的努力就白费了。 路过一处村庄,许多村民在围着一间蝗神庙在祈祷,一只巨大的泥塑蝗虫正在享受着他们的膜拜。 甚至有一群光头穿着僧衣,正在那里传授咒语。 “此乃咒谷子种之令无虫蝗灾起陀罗尼咒,取种子一升,咒二十一遍,便可保此种子耕种后再无虫蝗灾害!” 那些光头们正在大肆宣扬他们的咒田土陀罗尼咒,只要向他们献上粮食一斗,便可传授他们开过光的符咒一张,说拿回去对着种子念咒便能生效,以后种下去不惧蝗虫。 这种低劣到令人发指的骗术,居然有无数的村民在排着队求符献粮。 此时宝贵无比的粮食,居然一斗一斗的献给这些人,然后换一张黄纸,一句符咒。 “这些妖人,公然招摇撞骗,太可耻了!”秦琅怒道。 秦琼也看的面色阴沉。 “来人,将这些妖人通通拿下!” 大队镇抚司士兵冲上前,围住了村民们,然后上去就把那些面露惊慌的光头们打倒在地,拖死狗般的拖到秦琅面前。 “大胆妖人,居然敢在此行妖做骗,好大的胆子。” 光头们还想跟秦琅装。 秦琅直接挥手,阿黄立即拔刀跳斩,一刀就砍掉了一个秃头的脑袋。 鲜血四溅,人群中惊呼叫喊。 阿黄收刀。 “大唐镇抚使、都捕蝗使、翼国公陪平章事、关陇河朔捕蝗使齐国公在此!” 秦琅令人把那只巨大的泥胎蝗虫砸毁,然后便把这蝗神庙前的祭坛,直接充做了公开审判台。 在刀与血面前,那些光头们倒没几个真硬货。 他们很快就招供了。 这伙人里,有一个是曾经在长安寺庙里做过和尚的,年初因连篇经文都背不,被令还俗,可这人无赖惯了,根本不愿意老实耕田种地,于是便开始四方云游,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蝗虫起,这个家伙于是联合了一起同样游手好闲的家伙,装成是长安来的僧人们,在这里传授什么陀罗尼咒,趁机骗取钱财。 因为岐州这边蝗灾严重,于是他们跑到这边行骗,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只是没料到这次遇到了秦琅这个狠人,一来就砍了一个人头。 当那些百姓们听这些光头当场招供说自己只是假僧人,有些人甚至是些逃犯的时候,也懵了,而听说什么陀罗尼咒,甚至只是那个僧人随便从哪段经文里摘的一句后,大家怒了。 对于这些家伙,连一向认为人命宝贵的秦琅,这次也没忍住,直接下令当场斩杀这些妖人。 带着这些妖人的尸体,秦琅带着人马怒气冲冲的直接杀奔到了岐州雍城。 十几具血迹未末的尸体,被镇抚司的骑兵直接拖到了刺史衙门,一具具尸体,被直接扔进了刺史衙门。 这下子,州衙上下也被这手给镇住。 等秦琼秦琅爷俩,在副仪仗下走出来时,衙门里的一众官吏,也明白这次要出大事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一来,会是以这样的形势跟大家打招呼。 第198章 秦琅封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州衙前,血腥味弥漫。 郑元璹从衙门出来,衙中官吏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无声沉默着。 衙门前的街上,秦琼父子的仪仗开,更有无数镇抚司骑兵围住了衙门。衙前街上,无数百姓都赶来围观。 那十几具光头尸体,横七竖八的扑街。 所有人都在沉默。 郑元璹看了看那些尸体,脸色铁青。 “下官岐州刺史郑元璹拜见秦相公、秦学士!” 秦琅马都没有下,他坐在马上喝问郑元璹,“郑元璹,身为朝廷的岐州刺史,为何公然违抗政事堂颁布的命令,为何违抗皇帝的捕蝗诏?” “蝗虫乃是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 郑元璹的这番话,真的让秦琅都要怒极而笑了。 “郑刺史,本官年轻,读的书不多,可也曾读到过楚惠王吞蛭而治好痼疾,孙叔敖斩蛇得到福报。如今蝗虫可以驱除,这是救万民于水火。若是任其成灾,粮食将被食尽,到时百姓怎么办?灭蝗救人,如果天降灾殃,会有朝廷上上下下这无数牧民之官承担,代百姓承受,用不着担心遭殃!” 可郑元璹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依然是那套顽固观念。 “我熟读经书,通晓历史,从未听说过靠人力能够捕尽蝗虫消灭蝗灾的,要治蝗灾,唯有修德才能消除这天灾,说读过楚惠王和孙叔敖的故事,那可读过前赵刘聪除蝗不成,反而招致更大危害之事?” 秦琅大声反驳。 “我当然也读过刘聪除蝗不成之事,但刘聪是篡逆之君,德不胜妖,陛下圣明之主,妖不胜德。古时州有良守,蝗虫不敢入境。如今说修德可以免除蝗灾,发生蝗灾就是无德造成的,那么请问一下,如今天下各地有蝗情之州,各地蝗情都在减轻,唯有岐州却越来越严重,敢问,按所说,是否说明这个州牧无德?” 这番话一出。 顿时州衙前再次寂静无声。 秦琅没有跟郑元璹争论蝗虫到底是怎么来的,既然他说是无德产生的,那么赵元璹这个州刺史,怎么治下州中蝗情最严重?这是不是就说明德不配位? 用对方的观点,来反驳对方,这种才是最致命的。 毕竟郑元璹这种顽固派,跟他说再多的自然科学也是没用的,他要说天人感应,要说德行,那就跟他说。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郑元璹果然哑口无言。 秦琅于是再次质问他,为何朝廷颁下命令,各地都在设立常平仓,都在临时紧急征用义仓粮、征用豪强大户们家中多余的粮食以救灾,可岐州却毫无行动。为何其它州的百姓,都能领到粮食,可岐州百姓却已经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了? “郑元璹,身为牧民之臣,可却眼看着州中庄稼被蝗虫所食,却能忍心不救,如今饥荒四起,又束手无策,怎么能安心,怎么对的起治下的这万千百姓?” “是何居心?” “是无能,还是无德歹心?” 一连串直击灵魂的追问,让郑元璹无言以对。 秦琅最恨这种人。 简直就是明末东林党,天天说自己是直臣,正直忠良,可办起事来没半点能力,有能力也整天想着党同代异,想的不在正途之上。 这种大灾之时,什么意识形态,什么儒道释,什么新旧党,什么士族豪强贵族,有什么可争的? 有本事,就另辟奚径来救灾解难,他娘的只是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做,让大家等死? 按郑元璹说的,只有修德,只要诚心祈祷,最终蝗灾终究会过去的。 可这他娘的是修行、祈祷的结果吗? 蝗虫本身也就只能活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它的命就那么长,不修德不祈祷它也不可能活个一两年,可问题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任它肆虐的话,要造成多大灾难,得死多少人? 郑元璹在秦琅面前败下阵来了,他的那套学说最终无法自圆其说。 秦琅请出秦琼,让秦琼就地免去郑元璹之职。 秦琼上前。 “郑使君,现在肯治蝗救灾了吗?” 郑元璹站在那里,心潮起伏。 良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愿意。” “好,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秦琼大赞,让郑元璹立即开始着手救灾事宜。这个处置结果,让秦琅十分不满,这种人就当就地撤职,甚至要追究责任,现在却还让他继续尸位素餐? “我相信郑使君会改过自新,积极救灾的。” 郑元璹低头羞愧万分,没料到秦琼这个时候还能帮他。 其实刚才秦琅反驳他的那些话,他并不是不能反驳,只是不能说。因为他举例说刘聪德行不够灭蝗不力,秦琅说当今圣明之主,妖不胜德。郑元璹总不能当着这无数人面,公然说当今皇帝跟刘聪一样,是个德行不够的皇帝吧? 那样说,那真就是找死了,甚至还要连累整个郑家。 他既然不敢说那句,那么他就再无法反驳秦琅了。 “诗经中道,”‘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帝也曾下诏道:‘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这些都足以证明灭除蝗虫是有必要,也有办法的,现在除岐州之外,其余各州,捕蝗灭蝗效果都十分不错,所以请大家团结一心,共同灭蝗!”秦琼一番讲话,把调子从追郑元璹责,转到了上下一心共同抗蝗救灾中来。 秦琅这个当儿子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去反驳老子,也只好暂时做罢。 当下,秦琅爷俩进驻州衙,主持岐州治蝗救灾。 郑元璹依然是刺史,但实际上现在州衙里发号施令的是秦琅父子了。 秦琅带人开始打击黑市粮商,向大户豪强征收粮食,建常平仓,登记户籍发粮票,以保证最短的时间里,控制岐州粮食,让百姓能够买到粮食,稳定局势人心。 秦琼则负责的是督促捕蝗,带百姓白天挖沟驱蝗晚上生火诱蝗,捕蝗换粮。 郑元璹虽还是刺史,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听他的了,他现在被秦琼父子安排的任务是把当初他要求各地修建的蝗神庙、虫王殿、祈祷祭坛,又一个一个的拆掉,把那些妖言惑众趁机生乱的家伙拘捕。 短短数天时间,岐州的局势正在迅速朝着有利局面转变。 秦琅带领的镇抚司兵马手段果决,行动迅速,大批黑心粮商被打倒,豪强富户们囤积的粮食也迅速的被征入常平仓中,粮票也终于推行开来,新开设的售粮点前粮食正在凭票供给,百姓终于买到了三百钱一斗的平价粮。 从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到现在斗米三百,凭票供给,大家领到粮食那一刻,无不跪谢皇恩,感谢前来解救大家的秦琼秦琅父子。 而秦琼督促指挥的捕蝗行动也很成功,短短数天时间,歧州军民百姓齐上阵,共捕得蝗虫十四万石,战果惊人。 据统计,一石蝗虫约有两三万余只,这十四万石,意味着捕捉三四亿只。 初战告捷,秦琼与秦琅又号令大家趁胜追击,继续捕灭蝗虫。 对于许多捕蝗数量众多的能手,还直接向他们发放赏赐钱粮,甚至向朝廷为他们表奏请封勋官、散阶等。 在岐州指挥灭蝗,秦琅还教授大家把蝗虫晒干或是熏干保存,他还教大家把蝗虫炒制食用,也直接把晒干的蝗虫碾成粉,与粮食一起煮粥食用。 岐州上下,都掀起了一股民灭蝗,民食蝗的大热潮。 捷报频传。 每天州衙都让各县乡里上报捕蝗战线,然后每天捕蝗战果前三名,都会被敲锣打鼓的通报表扬,至于捕蝗不力的后三名,则要被通报批评。 秦琅还把他们的治蝗成绩,直接记录到他们的政绩考核档案之中。 原本灾情极其严重的岐州,在秦琅爷俩的联合指挥治理下,在跳蝻进化为飞蝗之前,终于让原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蝗虫为之一清。 从开始的捧手可得,再到大家到处寻找捕捉,虽然终究还是有不少漏网之虫,天空还是开始出现了飞蝗,但并没有担忧中的那种铺天盖地的飞蝗集群。 地里的庄稼嫩苗也保住了。 仓库里堆满了蝗虫,足有数十万石之多。 原本按以前历代的捕蝗治蝗之法,蝗虫多是采用焚烧法、填埋法等处理,就算灭蝗再多,这些灾虫也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如今,捕灭的蝗虫基本上没有被浪费掉,都颗粒归仓,一只只不是成了百姓家烟熏火炕日晒好的干粮,就是被晒干后直接碾磨成了粉粒。 官仓里,到处都是蝗虫干、蝗虫粉。 百姓们现在一日三餐,更是离不开蝗虫。 烤蝗虫干、炒蝗虫干、煮蝗虫粉粥······· 这玩意虽然不好吃,可起码比草根树皮好吃啊,更别说要是如往年那般,旱极而蝗后,可是连草根树皮都没的吃的,因为那时往往是赤地千里,草木皆无了。 今年还能在家里变着花样吃蝗虫,大家挺满足了。 蝗灾终于控制住了,岐州百姓们感恩之际,甚至开始悄悄的又跑去原来被毁去的那些蝗神庙、虫王殿等废墟上,又开始自发的在修建庙宇。 只是那庙中用泥草塑造或是树木雕刻而成的像,却不再是什么蝗神虫王,而是秦琼秦琅父子,这爷俩被百姓们尊为天王。 秦琼身穿铠甲,头戴金翅盔,左手托塔,右手持四棱锏,腰系宝剑,骑青龙,被尊称为青龙托塔降魔天王! 秦琅披发、黑衣,执剑,踏龟蛇,背黑旗,被尊为玄武披发荡魔天王! 第199章 除籍 长安。 李世民已经暂时取消了常参早朝,这种例行式的朝会对于眼下的局势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随着蝗虫的迅猛蜕变,李世民现在整天都呆在政事堂。 好在虽然蝗虫正在迅速成长,但各地捕蝗灭蝗的战果惊人。 原本岐州出了大问题,可秦琼父子一到,施展雷霆手段,也是迅速的稳住了蝗情。 政事堂上,两面摆满了屏风,屏风上是一张张黄麻纸,上面记满了各种数字。 其中岐州独占了一面屏风,上面的数字每隔两个时辰更新一次,每次变化都让李世民极为满意。 到今日为止,秦琼秦琅父子入岐州十二天,先后捕得蝗虫超过八十万石,岐州做为京畿三辅之地,人口数远高于其它州,虽不如长安百万人口,可也有近三十万口,这么算下来,平均每人捕得蝗虫两石有余。 这个数字,一度为封德彝和王珪等几位宰相参政们怀疑,实在是太惊人了。 可李世民却深信不疑。 因为岐州刺史虽然是郑元璹,但如今在岐州都战捕蝗的却是平章事秦琼和镇抚使秦琅,这两位是绝对的天子心腹元从,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瞒于他的。更别说,秦琅有详细的数据报上来,而李世民也通过百骑加以佐证。 秦琅在岐州打了许多白条,其中有常平仓高价收购商人之粮,有向富户地主们征收的粮食款,还有向百姓以蝗换粟打下的白条。 数量同样惊人。 不过眼下李世民虽然头疼以后这些白条如何解决,可现在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陛下,关内多州都陆续上报有飞蝗开始成虫起飞,但集群并不大,暂时不构成威胁。” 房玄龄拿着个小本子过来汇报,李世民点头。 “玄龄,看来我们这次赢了,战蝗成功。” “陛下,我以为现在的局势就如秦琅所奏报的一样,我们先胜一局,但还不可掉以轻心,依然要让各州县加紧捕蝗,如秦琅所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啊。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诸州的飞蝗汇聚成群,到时可就前功尽弃!” 李世民精神一振。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哈哈哈,这个秦三郎,这两句充满霸气,豪情万丈啊。看来他在岐州指挥灭蝗确实打的不错,打出了精气神来。要是天下诸州多几个秦三郎,少几个郑元璹,这局势只怕更好些。” 一说到郑元璹,李世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郑元璹在岐州的所做所为,导致朝廷抗蝗大局差点出问题。 “郑元璹必须严惩。”李世民直接定下调子,哪怕他被秦琼父子折服,也积极改过,协助救灾。“岐州救灾的功劳是秦琼秦琅父子的,与他郑元璹无关,他不但无功,还有大过,有功必赏,有过则必罚,否则还有更多郑元璹这样的人,不顾大局!” 房玄龄对于皇帝的定调没做反驳,事实上房玄龄跟郑元璹等就不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 虽说都是山东士族,可荥阳郑氏的郑元璹郑善果等人虽号称荥阳郑氏,实际上他们数代就迁入关中长安了,更早前则是迁入洛阳。他们是五姓七家,是顶级士族领袖,历城房家则跟历城秦家一样,只是庶族豪强,勉强称一句小士族。 而另一方面讲,郑家以前是建成党,而房玄龄是坚定的秦王党,如今房玄龄等这些秦王府旧部,自然是希望把原来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建成党甚至是武德老臣们都打倒好上位。 在这次事件里,郑家不顾大局,李世民必须杀鸡儆猴,之前他已经给过郑家一个面子,没有追究郑元睿走私粮食发灾难财之事,可郑元璹这事比郑元睿的事恶劣百倍。 “玄龄你来草拟敕旨,夺郑元璹所有官阶,削其沛国公之爵,除籍为民,令回原籍归家反省。” 这个处置结果,让房玄龄都有几分意外,太严厉了。 仅一句除籍为民,可就非常严重了,除籍这个籍指的是名籍、宦籍,也就是为官的资格,除籍之后,就成为普通百姓了,以后就再没当官的资格。一般官员就算贬降夺职,可起码还保留名籍,随时还有机会起复的。 这是真正的一撸到底了。 先前郑善果被一撸到底,还起码保留了散阶和爵位,只是没了职事,可现在郑元璹直接成了庶民。 “着有司夺回朝廷历次给予的赏赐,并收回职田、官人永业田、爵位永业田等。” 既然要动手,李世民就决定狠一点。 他要借此事,狠狠的再杀一杀那些士族的傲气,如今是新朝新时代了,若是还敢不敬皇帝不敬朝廷,那下场就如郑元璹一样。 李世民对于以五姓七家为代表的山东士族一直是十分忌惮的,他无法把整个五姓七家赶出朝堂,没这个本事也不敢,但是只要逮住机会,便狠狠的踩几脚还是可以的。 一面有机会就踩,一面则是不时的示恩拉拢一下,倒也还算效果可以。如今李世民跟太原王氏、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关系都还算好。 唯有这个荥阳郑氏,现在被李世民死盯着不放,一次又一次,有机会就踩几脚,从郑玄礼到郑善果再到郑元璹,连带着郑元珣、郑元琮、郑善愿等也都被皇帝找机会收拾过。 从先前做为太子妃娘家时的风光无两,到如今被皇帝死盯不放,郑家也算是惨,可偏到现在郑家还不肯投诚效忠,郑元璹这次还敢说什么天降蝗灾是皇帝德行不够,这不是暗示他李世民兵变篡位吗? 这种事魏征这样的人若是说两句也就算了,毕竟魏征也就是个直臣喷子。可谁说也轮不到郑家来说,郑家是息灵王的死党,曾经的士族领袖,若是任他们胡咧咧,以后如何管控舆论? “岐州京畿要地,刺史之职不可空缺,请陛下选用良吏任之。” “玄龄有何人选举荐?” “臣以为秦琅倒是能吏干臣,眼下指挥治蝗也是效果突出,抚民有力。不如,以秦琅检校岐州刺史?”房玄龄举荐秦琅。 可皇帝却连连摇头。 “秦琅朕左右离不开,另推荐人选。” “那柴绍如何?他此前任过岐州刺史,在岐州也挺有民望!” 这倒是个好人选,只是李世民思虑良久,还是摇头。柴绍虽是他姐夫,可柴绍在此前他与建成的争锋中,没有站在他这边,始终让他有些耿耿于怀,尤其是柴绍带兵能打,治地又有方,在岐州还素有威望,这不免让李世民有些忌惮担忧。 “你看窦恽如何?”皇帝自己提出个人选。 “臣以为善!”房玄龄对这个人选直接赞成,原因无他,窦恽姓窦,是李世民母亲娘家人。 窦恽的父亲窦威,为唐初的宰相,任过内史令。他祖父窦炽是隋朝的太傅、邓国公。窦威是窦穆皇后的堂叔,因此李渊都要喊窦威一声叔,李世民要喊窦恽一声表舅。 窦炽一家都以勇猛能战出名,偏窦威却是偏好文史,曾经还被族中兄弟们讥为书痴,可他在隋朝得宰相李德林举荐出仕,从秘书郎做起,任期满后都不肯调离秘书监,一心钻研学问,而他的那些族中兄弟们都因军功而显贵,大家又讥笑他,你莫不想成为圣人?窦威笑而不答。 窦威后来在朝中极有才名,任过杨广的内史舍人,李渊入长安后,征他为大丞相府录事参军,窦威后来主持制订了新朝的各项章程、制度条令,表现极好。 李渊称帝后便特拜他为宰相,他对窦威说,北周时有八柱国,我家与你家都曾位列其中。如今我是皇帝,而你却是宰相,有些不平等啊。 窦威则道,窦家在汉朝时便是外戚,北魏之时又有三位皇后,如今陛下开国,臣又因姻戚身份得到任用,臣十分恐怕,怕不能胜任。 李渊则笑称关东士族之崔氏卢氏等五姓七家相互联姻,便自鸣得意,你家世为帝室姻戚,不也很贵重吗? 不过窦威出任宰相没多久,便病死了。 当年李渊拿窦家来跟五姓七家比,如今李世民拿开国宰相窦威之子窦恽来取代荥阳郑氏的郑元璹接任岐州刺史,很明显这个选择不简单。 房玄龄岂会看不出,自然是满口赞成。 河南窦氏三房,魏周隋唐堪称四朝外戚,皇帝明显是觉得自家亲戚更可靠一些。 窦恽的堂兄窦轨,眼下便是益州大都督在任,上次实封功臣,窦轨便也是实封六百户功臣。 “秦琼秦琅治蝗救灾有功,赐秦琼岐州田地二百顷,秦琅岐州田地百顷!”皇帝出手阔绰,直接就赏赐了秦琼父子二人许多田地。 稍后,李世民叫来百骑司的人,“给秦琅传一道口谕,岐州蝗情既已控制,便交由延安郡公窦恽接手,他再辛苦跑一趟泾州,替朕去瞧一瞧泾州刺史李艺在做什么,为何泾州报上来的蝗情控制不力?” 第200章 封神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站在一间天王庙里,看着那泥塑的天王像,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也不知道该说百姓纯朴呢,还是瞎起哄。 刚捣毁不久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转眼改头换面,又成了天王庙了。 还青龙托塔降魔天王、神武披发荡魔天王,怎么的名头还挺长挺唬人。 “我怎么看着像是佛寺里天王殿里的四大天王像?”秦琅看着这雕像上怒目圆睁的样,感觉十分抽像。 但是偏偏吧,又确实有几分他们爷俩的形像。 一边的林三便告诉秦琅,“修这塑像的匠人原本便是给寺里塑佛像的,自从他受雇给此处村子修了这天王像后,如今听说可是非常吃香,岐州到处都找他塑天王像呢,他的那些徒弟们如今都跟着到处当师傅。” 为秦琼父子塑像修庙,是发自百姓自愿。一开始,有百姓在家为秦琼父子立长生牌,后来当这个村子的百姓凑钱粮请了这位村里的匠人,在这处捣毁的蝗神庙里树起了天王像后,于是乎,岐州迅速刮起了一股子修天王庙的风。 过去那些为寺庙里塑像雕像的匠人们,重新又受到了重用。 不久那些被捣毁的蝗神庙虫王殿如今改做了天王庙,甚至各地还新建起了许多天王庙。 有钱的地方就修大庙,没钱就修小庙,有钱的石雕木雕没钱就泥胎土塑,总之当蝗灾受到控制,百姓们暂时不用担心饥饿时,大家的精力都开始投入到这里来了。 大家把先前捕蝗的那股子激情干劲,一股脑的投入到修天王庙里来,男女老少们齐上阵,捕蝗之余,砍树挑土凿石好不热闹。 他们仿照佛家的四大天王,给秦琼秦琅爷俩安上了天王之名,一个成了骑青龙托金塔的降魔天王,一个成了踏玄武持黑剑的荡魔天王。 甚至外形上都跟寺里的天王很像。 “捕蝗救灾,这是陛下的仁慈大恩,是朝廷诸公的决策调度,我父子不过是奉旨听令下来督办,这功劳也是陛下和朝廷诸公们的啊。大家要感恩拜谢,也是谢陛下和诸相公们,这给我们修庙塑像,实在是有些不妥。” 秦琅没啥可高兴的,虽说这是百姓自发行为,代表的是百姓对他们的认可,是对他们的感谢,但如今是帝制时代,有功那得是皇帝是宰相们的,有过才是自己的。 现在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姓为立长生牌、修庙塑像,算怎么回事?居功自得? “让百姓都拆了吧。” 林三等都道,“干嘛拆了,这庙佛的多好,比起原来供什么蝗虫可好的多啊。大家都说,以后有这大小秦天王在,必能保一方风调雨顺呢!” “这不合适!” 秦琅还是摇头。 蝗灾还没结束,就开始歌功颂德,实是不妥。更不要说,本来身为朝廷官员,便有领导百姓抗蝗救灾之责,这是责任,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是失职。凭什么本份之事,却非要让别人给感恩? 秦琅让人拆掉天王庙,毁掉天王像。 结果附近村民们闻听,都赶了过来。 大家围着秦琅,护住天王像,请求不要毁掉天王庙天王像。 大家都称说秦相公秦学士一来,蝗灾终于要过去,大家也不用饿肚子,大家真心感激。可两位终究会离开,大家只希望两位离开之后,留下这天王庙和天王像继续保佑岐州百姓,保佑岐州风调雨顺。 任秦琅如何说不妥,可百姓就是不肯让开。 甚至有年迈老人上来哭求说,拆不得拆不得······· 搞到最后,秦琅也没法强拆,他总不能从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们身上踩过去,总不能不顾那些要拼命守卫这天王庙天王像的纯朴百姓。 秦琅无奈返回州衙,向秦琼述说情况。 “我们父子向陛下上表请罪吧。” 可这边爷俩的请罪表刚发出,那边岐州百姓居然就已经自发的搞出了万人请愿书,他们向皇帝请愿陈情,说要保留天王庙天王像······· 甚至因为这个事情一起,各地修天王庙的热情更大了,而且这股风迅速的向周边蔓延开来,陇州、泾州、豳州、武功等地也都在争相修天王庙塑天王像。 百姓家中,更是家家立有秦家父子的长生牌。 按百姓们的说法,秦琼父子此次活百姓十万家,这个恩德无量。 郑元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憋在心里,憋的难受。 他才是岐州的地方长官,之前也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修建道路,建设州县官学,劝农课桑,可却还不如来岐州不过半个月的秦琼父子。 他写了数道奏表,可每次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究还是没有向朝廷寄发。 就在这股子浪潮之下。 长安有使者到。 通事舍人宣读圣旨,秦琼秦琅父子督办治蝗有功,重赏,郑元璹救灾不力,不尊朝廷被免官夺爵除籍为民,追还历次赏赐,收回职田永业田等,延安郡公窦恽接任岐州刺史之职。 郑元璹面色苍白的接下旨意,他没有想到处置如此严厉。 窦恽做为外戚,又是开国宰相之子,新来乍到对秦琅父子表现的十分客气。 “陛下对岐州捕蝗救灾的表现十分满意,也听到了岐州百姓们的呼声,关于百姓们自发为秦相公和秦学士立长生牌、建生祠,修天王庙塑像一事,陛下说这是们的绩政民望,宰相们也称赞二位的功绩。” 反正朝廷上下,对于这件越闹越大的事情,已经做出了评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就跟有的官员在地方上施仁政得民望,最后离任时百姓送万民伞一样,这是件值得记载夸耀的好事。 “各地百姓修建的天王庙不得损毁,直接列入朝廷祀典,名列正祀,以后由地方官府拔钱维护,以供百姓们祈祷风调雨顺,驱蝗灭灾之用。” 按皇帝的意思,这天王庙跟蝗神庙啊不一样,不算是什么淫祠邪神,这是好事好庙,要保留。 以后跟孔子庙啊伍子胥庙啊罗士信猛将庙等一样,成为官方承认的正祀。 秦琼秦琅父子活着就进庙,虽不是太庙文庙武庙,可这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历朝确实有许多百姓给那些仁政有为的地方官修生祠的,但多是一县一州,如秦琅父子现在这样在席卷关陇诸州的生祠可是极罕见的。 皇帝正式下诏承认了民间百姓们对秦琅父子的天王尊称。 “这个不好吧?” “三郎,这可是民心民意啊。”窦恽对这位秦三郎十分客气的道。虽然他来到岐州,感受到如今民间的这股子热情,有些羡慕妒忌,可也知道这事情既然皇帝都有了定论,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争论了。 其实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被百姓请进庙的也不少,但多数是一些历史上的人物,有的被请入河伯庙啊,水神庙啊山神庙啊等等,也有如罗士信被请入猛将庙的。 什么这个神那个天王的称号,着实不少。 比如罗士神死后被百姓修建猛将庙,请入庙中塑像,也被尊为天曹司上天王。故此现在这股子高涨的民间热情,李世民知道后虽然意外,但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来泼冷水。 顺势承认了这天王庙做为官方认定的庙,并用做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驱蝗防灾之用,秦琅爷俩的这两天王名号,朝廷也一样认可,反正是惠而不费的虚名。 秦琅意外历史上的门神秦琼,如今并没有成为门神,反倒成了管风调雨顺的天王了,自己结果也当天王了。 大小秦天王,现在他在岐州百姓心中,那就跟在八零后年少时心中的四大天王一样地位崇高了,已经成了岐州甚至大半个关中百姓心中的偶像,随着这股子风潮,说不得还能成为风靡大唐的天王巨星呢。 跟这天王名头一比,李世民给的那一万亩田地,倒反而并没有让秦琅怎么激动了。 窦恽挺虚心的向秦琼秦琅父子请救了不少捕蝗救灾的心得,至于郑元璹,他连当天的接风宴都没资格参与,在接到旨意后,便被长安来的百骑司人直接催着动手。 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当天就开始起程返回荥阳。 他运气还算好,因为及时配合救灾,只是除籍为民,起码没被长流岭南,否则流官一天起码过十驿,这种每天起码二百里路的赶路法,有时能够让许多体弱点的流官,没到流放地就半路死了。 “窦使君,岐州就交给了,我也便不多耽误,这就奉旨前往泾州了。” 秦琅让人把州衙的公文做了一番整理,然后交接给窦恽。看着那无数的赤字账簿,窦恽也不由的头大。 现在岐州看起来挺好,可背后是这一箱箱的赤字账簿,州衙已经开出了无数白条给百姓,仓库里除了那数十万石的蝗虫,已经没其它的东西了。 “秦三郎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窦某的?”窦恽问。 “我相信窦使君肯定会治理好岐州的,其它的我没什么可说的,唯有一句,大灾之后当有大疫,请窦使君多注意一下灾后防疫之事。” “会有疫情吗?”窦恽立即认真起来,秦琅虽年轻,可他知道这位不简单,他的很多预言都成了事实。 “灾后容易生疫情,这是以往的经验,我不敢说今年会有疫情,但得早做预防,有备无患,不是吗?” “三郎说的有理,我这就着手准备。” 当天,给窦恽的接风宴,也是秦琅秦琅的送行宴。 酒宴过后,秦琼要继续往陇州、秦州等陇右河西之地巡视,而秦琅则与父亲分道扬鏣,北上泾州,奉旨前去会一会李艺。 第201章 矫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出岐州,入豳州。 沿着泾河孔道北上,秦琅感受到了这关中西北门户的险峻,越往西北,则平原沃野越少,崇山峻岭狭深河谷也越明显。 泾河河道难以行船水运,秦琅一行都是沿着河谷里的崎岖蜿蜒的道路而行。这条道路,不知道多少胡族曾经沿路而下,直逼关中长安。也不知道多少秦汉军队,一次次从长安集结出发,远征塞外。 不过眼下,秦琅身边却没有千军万马,只不过是镇抚司百余骑人马。他们不是去远征塞外,开辟西域,但却也身负重任。 李世民让秦琅这个时候跑去泾州看看李艺在干什么,其实就已经说明,李艺已经让李世民如刺在喉许久了。 做为一个隋末割据一方的枭雄,虽然很早就归附李唐,可他从来没有被李家父子真正信任过。 李渊的时候,手段还算更温柔些,而到了李世民此时,因曾经跟李世民有过旧怨,李世民便越发容不得他了。 而镇抚司侦知的许多情报也显示,李艺一直不安份。 上次突厥兵临长安,李艺镇守泾州,他当时就有异举,虽然朝廷很快与颉利达成白马之盟,迫使颉利撤兵,李艺来不及有更多的异动,但在关键时候的那些举动,依然深深刺激到了李世民。 “三郎,豳州治中赵慈晧前来迎接!” 校尉独孤燕云禀报。 秦琅的思绪被打断,他点了点头。 赵慈晧是豳州治中,称治中从事,州佐官,位次于别驾。隋朝时,曾改别驾、治中为长史、司马,唐初改郡复州,州佐官便再改为别驾、治中。 “赵治中还带了豳州统军杨岌前来,带有不少人马。”独孤燕云话里有话。 秦琅却笑了笑,“无妨,这两位是自己人。” 豳州北魏时隶属泾州,隋朝时曾称为新平郡,唐立,复名豳州,只辖新平和三水两县。 本来完可以把豳州隶属于泾州,可朝廷却依然单独设立豳州,还是因为豳州位置特殊。 泾州本就占据了关中西北的重要泾州孔道门户,这样的关键形胜之地,若是再把南面出口也包括进去,便不利于军事守卫需要,故此豳州单设,不隶于泾州。 李艺之前本镇守豳州,就是考虑到豳州一出,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于是朝廷把李艺调到了北面的泾州,泾州虽更大,但北有原、凉、灵三个军事要州,南有豳州守门,李艺其实是困在了泾州之中。 也因为豳州的这个重要性,所以在调走李艺之后,李世民都并没有再派刺史,甚至连别驾都没派。 治中赵慈晧和驻于豳州的统军杨岌都是李世民的人。 赵慈晧一见到秦琅,立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翼国公,终于来了。” 不过当他看到秦琅就带着百余骑到来时,又有些失望。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秦琅发觉他脸色变化,问道。 “李艺要反!”赵慈晧忧心忡忡的说道,这段时间关内各州都在忙于捕蝗救灾,赵慈晧一边要负责豳州捕蝗,一面还得时刻盯着李艺,不敢丝毫松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紧盯还是有用的,他发现了泾州最近有不少异常举动。比如李艺借救灾之名,征调府兵,甚至是征用粮草。 “说的这些,镇抚司也有所掌握,但还不足以说明李艺要反,毕竟眼下捕蝗救灾特殊时期,李艺做为刺史,有这些调动征用之权。” “翼国公,李艺绝对要反,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秦琅笑笑。 “赵治中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清楚,我也了解,不过朝廷岂能因为这些就治李艺谋反之罪乎?” 这话其实就是告诉赵慈晧,大家都心知肚明李艺不是好鸟,但这事上,朝廷除非掌握更多的证据,否则不能先出手。 “我此来,便是奉皇帝旨意前来查明此事的。” 赵慈晧笑的有点勉强,“可翼国公只带百骑而来,万一李艺谋反做乱,只怕控制不住。” “李艺早就是一笼中困鸟而已,他不反则已,一反则自寻死路也,对付李艺,仅此百骑便足矣。” 秦琅的话当然不是吹牛。 若李艺现在是在幽州,那秦琅不敢说这样的大话,李艺在幽州割据称雄多年,势力雄厚,当年连窦建德发十万兵都久攻不下,可毕竟如今不是从前。 李艺归附大唐,武德五年平定刘黑闼之后,他也被朝廷征召入朝,此后便再没能返回河北。 如今虽说出镇在外为刺史,可泾州就是个牢笼,前有原州萧关门户,又有凉、灵二镇堵住与塞外的联系,南有豳州封堵,长安距此也不过三百里而已。 最重要的一点,朝廷其实早就在防李艺,李渊时便防着他,李世民掌权后更是严防。 李渊时李艺好歹还是天节将军,统领关中十二道中的一道兵马。 这个天节将军很重要,以李渊时的军制,把关中地区划分为十二道军区,以十二位将军统领。 这种军区制与十二卫府制完不同。 军区制使的李艺拥有了统兵权、调兵权,并有民政财税等权,这是比普通边州都督更大的军权。 相比起原本十二卫统将,统军府统兵,兵部掌调令,皇帝则拥有选将权的这套制度来说,关中十二道的军区制度,让大唐在开国之初,面临长安周边复杂的军事形势时,诸将们有更高的决策调动权,不必事事请示听从朝廷调动,以免贻误战机。 李艺凭天节将军这个身份,可以调动泾州、原州、豳州等长安西北这条重要门户通道上的各卫辖下的统军府兵马,也可调动诸州的钱粮财税。 可这个重要的职位,在李世民成为太子之后,便给直接罢除了。 整个关中十二道和关中十二将军,都被一次罢除。 随后李艺被从豳州调到泾州,再接着他北伐行营副帅,行军总管之职也被解除,于是只剩下了个泾州刺史之职。 泾州刺史,只是个文职,连泾州本地的统军府府兵都调动不了,更别说原、豳等州的兵马。 泾州不是幽州,李艺在这里没多少威望,没有了朝廷给的身份,他就是虎落平阳。 虽然身边也还有些亲信心腹,但又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 秦琅的镇定自信,让赵慈晧都有些惊讶。 毕竟李艺的名头可是极响亮的,在前朝之时便镇守幽州,威镇塞外诸胡。这种名将,对于赵慈晧这样的文官来说,还是有很大威胁的。 “走吧,入新平城。赵治中,我来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吧?” “没有,只有职下和杨统军知道。” “很好,继续保密,封锁消息,一会我们会伪装成粮队入城。” 进入豳州新平城后,秦琅便停下不走了,他并没有去泾州。 秦琅入城后,呆在豳州衙门后院,开始汇集泾州李艺那边的情报,在分析了不少情报后,秦琅先后召见了赵慈晧与杨岌。 在他进入豳州城第三天,赵慈晧急忙来见。 “翼国公,李艺来了。” “他来豳州了,带着八千人马!” 秦琅没有半点被惊讶到,他很淡定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他要来了,等他好久了。” “现在怎么办?是否立即召杨统军集结府兵?” “用不着!” 秦琅轻笑。 “可李艺马上就要到城下了,城中可没多少兵。” 秦琅三天前抵达豳州后,停下不走,便是因为三天前他接到了镇抚司泾州那边暗桩发来的密报,李艺在造反。 李艺终究是没能按捺住,上次他在突厥进犯时就要造反了,可惜他还没准备好,结果颉利居然与李世民签下渭桥之盟然后就撤了。 这事让李艺恼怒万分。 可没办法,事起匆促,他根本没准备好。 但有的事情,既然动手了,就停不下来了。 在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李艺就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李世民终究会来清算自己,这一天早晚会来。 当老部下王诜在幽州被杀,自己曾经的数十心腹也皆在幽州被清洗后,李艺更加迫切危急。 原本他以为突厥入侵是个好机会,正好起兵南下与颉利汇合,谁知道他娘的颉利是个怂货软蛋。 颉利走后,李艺又筹备谋划多时,终于趁着这次关中蝗灾四起,人心不定的时候起兵了。 李艺与心腹手下们召集泾州的府兵以及地方豪强们,矫称奉密诏勒兵入朝! 他连公然造反举旗都不敢,因为在泾州没多少威望心腹,只能用这种办法先哄骗裹挟兵士起兵。他甚至都不敢矫称奉李渊的诏,而是矫称奉新皇密诏,说要他带兵入朝去诛杀阴谋做乱的逆臣。 有李孝常李幼良二王谋反案刚过,泾州的兵将们还真就信了。 于是李艺骗了泾州兵将和豪强大户们,征召了几千府兵和不少乡勇,就这样带着八千人马浩荡的杀奔豳州来了。 这是李艺与手下心腹们密谋许久的结果,拼死一搏,趁各方不注意直接杀到长安城下去,若是没机会,则带兵返回河北。 他没选择往西北出塞,还是因为原凉灵这三镇封堵了去路。 “报,燕王率兵已至城外!” 秦琅嘿嘿冷笑了两声,对赵慈晧道,“赵治中,有劳去城门口迎接下燕王大驾!” 第202章 斩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豳州治中赵慈晧拜见燕王!” 新平城西门前,罗艺率领着八千人马抵达城下,队伍延绵数里长。燕王、泾州刺史李艺骑着匹铁马,身披铠甲,腰佩长剑。 这位如今大唐仅剩的异姓王,脸色有些憔悴。 “大王这是要率兵去哪,可有敕旨调令?” 李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销瘦的治中从事,“本王接到陛下旨意,命我带兵前往长安听调。” “大王可有陛下敕旨、兵部调令,请出示关防印信。”赵慈晧并没有被李艺震住,依然要求关防调令。 李艺怒目一瞪。 “陛下要调我率兵去长安清除逆党乱贼,事情机密,派的是百骑校尉快马秘密前来。” “没有兵部调令关防,下官不敢放行。” “哼,既然非要兵部关防调令也行,那本王就暂且在豳州驻节几日,相信三两日内必会有密旨鱼符送来,不过到时若耽误了大事,都由担着。” 赵慈晧依然寸步不让。 “那就等三两日。” “哼!” 赵慈晧坚持不肯让李艺经过豳州,不过倒也畏惧艺王名头,还是同意让泾州军暂驻于豳州城下,同时允许燕王率随从亲兵入城中歇息。 “燕王请!” 李艺冷哼一声,便带着五百骑入城。 轻骑入城后,直接便喧宾夺主的接管了豳州西门。 赵慈晧一脸不满,却也不敢作声,李艺看后越发得意。 “请燕王暂居州衙后院,下官派人安排酒肉饭菜为大王接风洗尘!” 李艺不疑有它,此刻他八千兵马驻于城外,西门更是直接被他的亲兵接管,豳州此刻,已经属于他李艺了。 一行来到州衙,李艺的卫队轻骑直接便围了衙门。 李艺入衙,来到了衙厅。 “赵治中,我记得豳州武库里还存有不少军械,乃是上次准备北伐之时自京中调运地来的,后来北伐未成,这批军械应当还在库中吧?我记得其中有弓弩万余,甲盾数千领,让人打开府库,交给本王。” “大王,这批军械现在属于卫尉寺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下官如何敢动?” “让打开就打开,哪来这么多废话!莫要耽误了圣命!” “大王不如现在就上表奏请陛下,只要有了敕旨允许,我立即移交这些器械。” 李艺强压怒火。 “赵治中,难道还要怀疑本王不成?” “不敢,下官如何敢怀疑大王。” “既然不敢,那还这般推三阻四做何,本王令马上打开府库,移交器械,另外,马上通知豳州诸统军府府兵来豳州集结,等敕旨一到,本王便带他们一起入京。” 朝廷对于地方府兵的管控极严格,统军府的统军们平时只负责军府里的训练、排番等事,遇有战事等情况要征召,必须得有兵部的鱼符调令,且统军府接到调令后,还要与军府所在州衙的刺史合符。 统军府的调兵鱼符是一分为三的,兵部一份,遇事,兵部发下另两块鱼符,统军一块,还有军府所在州衙刺史一块。 刺史握着这块鱼符,主要是起到监督作用。 但没有这块鱼符,统军连十个以上的府兵都调不动,更别说出界。 “大王,何不再等等?” 李艺对这个油盐不见的赵慈晧大为不满,本想着如在泾州一样,矫诏调兵,可想不到赵慈晧居然如此顽固。 “处处阻挠本王,莫非是京中逆贼一党?”李艺眼见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了,反正城门已经控制,既然姓赵的不配合,那干脆将他绑了。 “大王此话可是冤枉下官,下官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逆贼一党?” “是吗?” “当然,若大王不信,下官可以请人为我作证。” 李艺愣了下。 这时,厅后走出一人。 “燕王倒是好大的官威啊,这般颠倒黑白,倒是端的好手段。本使想要问燕王一句,口称奉密旨勒兵入京,敢问是谁来向传的密意,他现在何处?还是说,燕王根本就是矫诏起兵,谋反做乱?” 连番喝问,倒是让李艺吓了一跳。 等仔细一看,看清楚了来人后,却又十分疑惑。 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倒是挺高大英伟,只是一袭青衫,未免有些狂妄。 “哪来的大胆狂徒!”罗艺喝问。 秦琅走上前,笑道,“哦,忘记了燕王还未曾见过我,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琅,现为大唐镇抚使!” “燕王,陛下让我去泾州看看捕蝗抗灾如何了,想不到却跑到豳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兵马,好大的胆子!” 李艺面色惊疑,左右观望。 “是秦琼家的那个庶子?” “没错,我还是玄武门靖乱功臣,大唐四十六实封功臣之一。” 李艺打量着秦琅,又看了看赵慈晧,开始缓缓向门口退去,他边退边喊,“赵玖、宋俊!” 可连喊了数声,都没有回应,他那两位亲军校尉,居然没在门外。 秦琅呵呵一笑。 “燕王,别急着走啊,不是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吗?不是以为豳州已经是到嘴的肉吗?以为带着五百骑入城,这豳州城就是的了?” “来人,来人!” “别喊了,实话告诉吧,的那些手下比还要狂妄,他们围住了州衙,便以为万事大吉了,那两个亲军校尉刚才已经被我派人拉到一边喝酒去了,眼下,这衙厅外面,尽是我镇抚司的人!” 李艺面色大惊,怎么也没料到,大半辈子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如今却要在这里阴沟里翻船。 “怎么知道我会来?” “以为的那些异动,能瞒的过镇抚司吗?那边以阅武为名召集泾州兵马集结,我这边就已经接到消息了,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等三天了!” 李艺伸手去摸刀,但摸了个空。 他入衙厅前,已经把武器交给了手下。 秦琅冷笑几声。 “李艺,受赐国姓,加封郡王,列名属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却还要阴谋作乱?” 李艺一身铁甲在身,站在那里倒是如同一个榆林疙瘩一样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刚才连叫数声,都没听到手下回应,已然确信了秦琅的话。 虽然衙外有几百轻骑,城外还有近万人马,但现在在这衙厅之内,他却孤立无援了。 秦琅看着眼中升起狠戾之色的李艺,只是摇了摇头。 “燕王还想逞匹夫之勇?” “我劝还是识相一点,现在若是束手就擒,或许到了长安城见了陛下,还能有个好结果。若是还想做亡命之搏,会死的很惨!” 李艺咬牙,一伸手提起了面前的一张小几。 “哈哈哈,堂堂幽州铁骑统领,沦落到这地步了?”秦琅嘲讽。 李艺猛的将手中的小几往秦琅甩来,然后整个人便猛的转身,往厅门处硬闯。这老家伙明显还想搏一搏,还想单车变摩托。 可惜秦琅有心算无心,从三天前他就开始在布置了。 他没有调杨岌的府兵来,就是要阴李艺。李艺这种人,征战一生,胆了大也狂妄,豳州根本不放在他眼里,还以为自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也不会料到秦琅带着百骑一直埋伏在这呢。 “擒贼诛逆!” 秦琅高喊一声。 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阿黄、刘九、林三还有独孤燕云几个立即副武装的冲了进来。 李艺被逼了回来。 众人将他围在圈中。 李艺赤手空拳,站在那里怒吼连连,仰天长啸。 “不用叫了,叫破了喉咙,今天也没有人能救的了!” 秦琅说完,也懒得再废话,刚才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迫李艺束手就擒,可现在看来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李艺,看看我这是什么!” 秦琅从阿黄手里接过斩马剑,拔剑出鞘。 这是皇帝赏赐的剑,李世民为秦王时曾用过的剑。 “陛下赐我这把剑,曾有敕旨,遇逆臣反贼,可先斩后奏!” 秦琅双手舞动着这把双手大剑,如车轮一般的舞动着,这剑很长很重,当它被双手抡动时,更省力,但对敌时威力更大。 凭借着惯性,这把大剑抡起来不比重斧大刀差。 李艺扯下一块臂甲在手,充当最后的抵抗武器。 秦琅挥着剑冲了上去。 阿黄和秦用等则围在四面,为秦琅押阵,并没有人上来抢功劳。 李艺虽铠甲在身,可就凭手里一小块臂甲,又如何是秦琅那把双手大剑的对手。 一剑一剑又一剑。 三剑之后,李艺手里的臂甲被打飞。 紧接着,秦琅得势不饶人,剑剑狠劈,李艺被围困着,难以闪躲。 一剑斩下,李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秦琅大剑再次斩下。 大剑把李艺的肩甲都砍烂了,李艺仆倒在地。 秦琅不给他机会,赶上前去再次抡剑砍下。 鲜血四溅。 李艺人头落地,尸首分离! 这位从隋朝起就名震边疆的骑将,就此陨落! 第203章 传首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剑交左手,右手提起李艺的人头。 他看着这个死不瞑目的猛人,“我敬是一条好汉,可惜不该造反!” 李艺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造反,更何况是此时造反。他若是聪明,就应当做一条死狗,只要他苟着,李世民就算忌惮他也不可能无故杀他,顶多会如裴寂一样被免官夺职。 赵慈晧看着那颗滴血的人头,有些怔怔出神。 似乎不敢相信,一代猛将李艺,就这样被斩杀当场。 这可是李艺啊,不仅是一位前朝起就威名远扬的猛将,他还是当朝的燕王,是泾州刺史,他可是已经名列宗室族谱的皇族一员啊。 “赵治中!” 赵慈晧惊醒,“翼国公,下官在!” “随我一起去招降叛军!” 赵慈晧惊道,“翼国公,外面尽是叛军,这样出去只怕难以控制啊。”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秦琅自信的道。 豳州州衙后院升起了一面红旗,这面红旗高高升起,附近远远便能看到。 很快,豳州东城门楼、南城门楼、北城门楼等几处都升起了红旗,甚至城中数处燃起了烟火。 豳州统军府统军杨岌早率府兵千人,分驻南门北门处,遥见烟火和红旗起,便立即按照约定,将兵马交给秦勇秦用这两位镇抚司将军分统。 银面韦陀秦勇和大锤公子秦用各率五百府兵,自两面杀出。 此时李艺手底下的那数千人马,正在豳州西门外准备扎营,几千人马杂乱无章,安营的、喂马的、做饭的、打水的、打柴的······ 这些人都早卸了盔甲,扔了刀兵,谁都想不到还会打仗。 毕竟除了李艺和他的少数心腹清楚这趟是在干掉脑袋的造反之事外,其余绝大多数的泾州兵勇,都真相信李艺是奉了密诏带他们去长安听旨除逆的,在大唐自己的州城下,怎么可能会遇袭呢? 一千豳州府兵左右杀到,泾州兵勇还在怔怔出神。 秦琅顶盔贯甲,一手提剑一手提李艺人头。 他走出衙厅,一百镇抚司精锐皆副武装过来听令。 “走!” 州衙后院,李艺的几名随从家将还在那喝酒呢。 秦琅一脚路踹开门,拎着人头进入。 “李艺谋反已被诛杀,尔等弃械免死,反抗者死!” 李艺的人头被高高举起。 在秦琅身后,是一名名镇抚司精锐,或执刀盾,或持弓弩,都对准了他们。 罗艺家将赵玖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刀。 咻咻数声。 下一刻,赵玖身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箭弩。 赵玖倒地不起,带翻了酒席。 “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秦琅再次喝令。 剩下几人见这架式,酒也醒了,胆也吓破了。 一个胆小的家伙直接跪地。 其它人也终于醒悟过来,纷纷跪地求饶,连兵器都不敢摸了。 “绑了!” 端了这队李艺亲兵后,秦琅便继续提着人头,押着那些李艺家将亲兵来到衙前。 李艺的人头被秦琅扔了出去,然后是十几个倒霉的李艺家将亲兵被五花大绑推出去。 赵玖的人头也被扔了出去。 衙前本来正在那里聊天的泾州轻骑,都吓了一跳。 “本官大唐镇抚使秦琅,诛杀逆贼李艺!” “李艺矫称密旨,起兵叛乱。念尔等被李艺哄骗裹挟,只要放下武器跪地免死,但敢顽抗,皆罪为谋反,遇赦不赦,满门抄斩!” 正常来讲,其实秦琅这样做挺危险的。 不过他敢这样做,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经过了仔细计算后的结果。李艺虽然起兵,可毕竟是在泾州起兵,那里不是他的地盘,经营时间短,再者此次又是矫诏起兵,是哄骗了那些泾州兵将们,只有极少数是跟他一起谋反叛乱的。 更何况,眼下泾州城中衙前,不过区区几百人。 秦琅提着李艺的人头,是有极大威慑力的。 他有上次幽州平乱的经历,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说李艺手下的兵多数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叛乱的,就是上次王君廓那样手底下好多清楚的,可一见形势不对,也都是马上就溃散的。 这种情况下,比起正常战场上的交兵对战,还是相差太大了。 果然,结果和秦琅预料中的一样。 这次连个摸刀的人都没有。 他们看到了李艺的首级,看到了赵玖的首级,看到了那些被绑着的李艺家将亲兵,再看了看手提大剑的秦琅,看着他身后那一百副武装的镇抚司精锐。 这些镇抚司士兵们个个明光甲在身,还披了一件绣袍。 这些轻骑,本来也算是李艺在泾州想尽办法喂饱的,可此时既然李艺都死了,谁还为他卖命呢? 一人扔刀,十人扔刀,百人扔刀。 秦琅直接迫降了这些人。 也有大约几十个人,这些人或许是跟李艺牵连较深的,见此情形后,没提刀上前,却也没投降,而是呼喝几声,齐齐奔往城外。 也不知道是要逃,还是想要回到城外军中。 秦琅倒也不惧。 他让人把这些投降的几百轻骑的武器收缴了,然后把赤手空拳的这些家伙关进了衙内,派人看住。 接着他捡起了李艺的首级,带人往西门外去。 等来到西门前,秦琅才发现这边李艺留下的轻骑,早就已经溃逃无踪了,顺利的夺回了西门。 西门外的泾州军营地,此刻一片混乱。 多达近八千的泾州军勇,在一千豳州军的左右夹击之下,居然不战而溃。 原以为会有一场交战,但事实上当泾州军发现豳州军突袭他们,并听到秦勇他们一直在喊李艺叛乱,镇抚司奉旨诛贼后,没有人迎战。 所有人都在跑。 现在豳州西门外,到处都是在溃逃的人。 “传令下去,投降者免死!” 泾州兵勇顺着来路往泾州跑,秦琅便也带着豳州兵往泾州追。 一路逃一路追,沿途逃不过的泾州兵勇听到了投降免死后,许多人干脆投降了。 三天后,秦琅坐在泾州州城安定城中。 李艺出兵的时候,把能带的兵带走了,泾州城根本没有留兵守卫,他连家眷都带着走了,所以当秦琅顺着泾州兵杀过来时,城中根本没有抵抗。 那些留守的泾州官吏们还一头雾水呢。 等听到秦琅派兵宣布李艺谋反被诛后,他们还不敢相信。 “那些兵怎么处置?” 州衙里,众人有些不安的问,这些不安的人主要是泾州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没跟着去长安,但之前李艺以校阅为名召集兵勇的时候,他们也是协助的,李艺自称接到密诏要带兵去长安,他们也是帮忙准备粮草这些。 “所有军官,就地解职,继续软禁于州城中,听候朝廷处置发落。至于那些兵,他们也是被欺骗裹挟的,没有必要过多追究。每人发二斗粮赏赐,让他们留下衣甲回家,告诉他们,老实在家捕蝗抗灾,照顾庄稼,不必胡思乱想,他们只是被欺骗裹挟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如实呈奏陛下,为他们开脱。但若是有谁敢胡作非为,暗里四下串连,煽风点火,想要趁乱打劫,那我秦琅的剑可就不留情了。我既然连李艺都敢斩,其它人更不在话下!” 事涉七八千泾州兵勇,后面就是七八千户泾州家庭,若是真严厉追责,谁也跑不掉,到时说要家家挂孝,于这种大灾之时,更容易引发动荡。 既然李艺的这次谋反叛乱,也不过是出闹剧,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所以秦琅也就斗胆做主,对这些不明原由就附了逆的倒霉鬼们,网开一面。 真正与李艺阴谋造反的从逆者不过数十人,这些家伙一个不漏的已经都被镇抚司清了来了,现如今俱都已经收押在监,这些家伙不出意外,最后都会被押到长安斩首,以儆效尤。 秦琅的决定,让泾州一众官吏们既惊且喜,既然那些士兵都不追究,那他们这些人应当也没事了。 在做出决定后,秦琅便把现在暂时围着的七千多泾州兵勇们叫起来开会,在一通宣示警告之后,秦琅先是拉了十几个附逆者直接当众斩了,立了威,然后便开始发放赏赐。 一人二斗粮,领完后留下衣甲等返回家乡去。 一场兵乱,连个泡都没怎么冒起来,结果就被平息了。 奏章已经发往了长安,秦琅也从原州、豳州、岐州、宁州等四面州抽调了几千人马到泾州加强防御,以防万一。 长安。 夜色里一骑自豳州一日夜狂奔三百里而至,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等到了长安城下,马上骑士直接就栽落马下。 “豳州急报,燕王李艺起兵叛乱,叛军已入豳州·······” 当镇的镇抚司城门郎赶紧上报,中郎将吴黑闼接到禀报,大吃一惊,赶紧亲自把急报送往皇城。 急报直抵政事堂中。 “李艺造反,兵入豳州!” 当值的宰相们吓了一大跳,“立即呈奏陛下!” 长安城中,李艺起兵杀奔长安而来的消息也不径而走,听说李艺军已经打进了豳州城,整个长安都骚乱起来。 李艺能征善战,而豳州又是长安西大门,众人都开始担忧李艺叛军杀到长安城下。 东宫。 李世民接过内侍呈上的急报,看到开头说李艺兵入豳州时吓了一大跳,可越往后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李艺造反,陛下为何反笑?”殿中监豆卢望问。 “李艺叛乱已经被平定了,李艺也被斩首。”李世民扬着手里的急报,“诏,夺去李艺国姓及燕王爵位,复其本姓,罢其官职,削其食邑,传首京师,枭之于市,族诛,籍没其家!” 第204章 李存义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儿醒来,他如往常一样擦了擦眼睛,扭头去看父亲,结果见父亲蜷缩着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抬头望了望天,黑暗里有了一抹晓色。 往常父亲肯定早就已经醒来了,可他今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他害怕了,伸手去摇父亲,父亲依然不动,甚至身子都僵硬的如块石头。 三儿小声的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们只是逃荒进泾州城的灾民,若是惊扰了城中的官差,会被赶出城去。 才六岁的少年呆愣的啜泣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把昨夜父亲盖在他身上的破袄子盖在了父亲的头上,然后就跪在那里等待天亮。 天明。 泾州城中街上开始有了行人。 萧瑟的秋风里,大家行色匆匆,有人看到他们爷俩在那街角,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慢慢的,终于有人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一个老头询问起来。 还有人在问要不要买棺材,有人问他要不要卖身葬父! 有人直接开起了价钱。 秦琅一早带着亲兵在城中遛马,也算是巡视街道,发现了这处聚集的人群。 亲兵赶开人群。 秦琅骑马来到近前,他在马上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骨瘦如柴,但骨架还算粗壮,尤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孩子的眼神。 他脸上犹带泪痕,但眼里却有着一股子坚毅,或者说是带着几分仇视。 他在仇视谁?仇视这些冷漠的人,还是仇视这个无情的社会? 秦琅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人,一件破烂袄子是洞,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黑兮兮的半截子,盖住了那人的脑袋和上半身,却把下半边身体露在了外面,粗布胯褶,一双赤脚。 裸露的脚很脏,还能看出厚厚的茧子。 “三郎,一个倒伏,估计是饿死的,看着昨夜就死了,人都硬了。” 独孤燕云上去检查了下,回来禀报。 秦琅叹气。 一个可怜的灾民,或许本来就是泾州城外附近的一个农民,饥荒之时被迫带着孩子出来逃荒。 可秋夜漫漫,他没能等来今天朝阳的温暖,死在了那个漫长的寒夜里。 “叫什么名字?” “三儿。” 少年面对下马的秦琅,表现的有些冷漠。 “三儿,这是父亲吗?” 少年抬头打量秦琅,看着他身后的高头大马,看着旁边高大的兵士,“我愿意卖身为奴,只换郎君为我买口棺材安葬我阿爷。” 卖身葬父。 这句话从一个六七岁的瘦弱孩童的嘴里说出来,他的脸庞上还有泪痕,身边是他已经僵硬的父亲尸体。 许多人在围观,可更多的都只是围观。 秦琅一声叹息。 “姓什么?” “姓许,阿郎能买我吗,我不贵,只换一口棺材一些纸钱。” 孩子不哭不闹,却越发让秦琅觉得心疼。 这似乎又是一个李突厥。 隋末乱世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大唐天下了,百姓不应当还在受这样的苦啊。 “孝诚,去棺材铺里寻口棺材来,挑口好棺材来,再请队鼓吹班子,买些纸钱等,记得再找个白事铺子,给这位老哥弄一身上路的行头,要体面。” 许三儿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对着秦琅郑重跪下,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响头。 “谢阿郎为三儿葬父,以后三儿就是阿郎的奴仆,从此为阿郎做牛做马报答!” 这孩子把头都磕出了血来。 秦琅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用不着如此,快起来。” 秦琅这个早上让人为三儿父亲买来了棺材等,还请来了吹鼓乐班。 “叫泾州官吏都来参加这位许大郎的葬礼。” 翼国公带着泾州官吏们为一位乞丐送葬,引的泾州上下都是十分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有人说翼国公收了那乞丐的儿子做义子,赐名存义,所以才有此一举。 不过在许三儿父亲的葬礼上,秦琅对那些奉令前来的泾州官吏们,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今年先旱后蝗,中间还有突厥大军进犯,虽突厥军未侵入泾州,可泾州前后两次集结兵马,也致农时多有延误,再加上李艺谋反做乱,更延误了泾州捕蝗放粮赈济百姓。” “这位许大郎昨晚死了,在泾州城里冻饿而死,他原本是泾州的一个在籍良民课丁,可今年先是老母病死,然后又妻女饿死,最后仅余的父子二人逃入泾州乞讨求食,却依然还是在昨夜冻饿而死了。” “而就在昨夜,泾州官员们还设酒宴为本使接风,并庆贺诛除反贼,酒酣耳热之际,谁又会想到昨夜那位许阿郎和他儿子是如何的饥肠辘辘,是如何的艰熬?” “偏偏,这样的煎熬已经持续了许久,而且远远不止是他们父子俩个。” “许阿郎之前未能得到及时的赈济,是罗艺和们这些泾州官员的失职,而他昨夜冻饿而死,却是我的失职。我来到了泾州,没能及时的关注到他们,赈济到他们!” 秦琅这番话,让原本还有些觉得秦琅胡乱来的泾州官吏们,都暗自不安。 这难道是要秋后算账追责? 有几名官员已经额头冒汗了。 “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责任的时候,外面还有无数的许家父子。从现在起,泾州若是再冻饿死一个百姓,那都是我的严重失职。” 开仓、赈粮。 不管是什么军粮正仓粮转运仓粮,甚至是公廨仓粮,眼下只要是粮食,就先拿出来赈济百姓,不论是平民还是乞丐,只要是人,都可以按人头在官衙先领取三日之粮。 秦琅要求泾州面开始抄长安抗灾的作业,常平仓、征粮、粮票·····与此同时,号召百姓力捕蝗,推广食蝗。 当天,泾州城中的百姓、灾民,甚至是乞丐们,便都领取了衙门发放的三日口粮,按了手印领了粮,然后被组织起来去捕蝗、晒蝗。 吃饱了饭的百姓,被按照军伍之法临时编组,三个一组,三组一火,五火一队,两队一旅,两旅一团,在田间地头配合驱赶捕捉蝗虫。 有人挖沟,有人驱赶,有人负责网,有人负责溺,有人负责晒,还有人负责装运入库。 妇孺们在田间地头挖起土灶,架起锅,开始烧水煮粥,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扯野菜,小米、野菜、蝗虫,熬上一锅锅。 干累了便吃,吃饱再干。 白天干到日落,点起篝火继续连夜干。 粮食征光了,就先向周边的岐州等暂借蝗虫干蝗虫粉来应急,泾州原本很严重的灾情,在秦琅的这多管齐下的紧急处置下,倒是迅速安定下来。 大家起码暂时都有了糊口果腹的,不管难吃好吃,起码暂时能吃饱,也都没闲着,都在官府组织之下捕蝗抗灾。 因为参与抗灾,所以大家吃的喝的都由泾州衙门包了,按翼国公的指示,这叫以工代赈,只要跟着干活,那么就包吃了,男女老少都包了。 甚至还有额外的工分,按男女老少出力的不同,各得工分,然后按工分还可以分得蝗虫粉、谷麦粮食,虽说不算多,可宝贵的粮食还是让大家干劲十足。 泾州迅速安稳下来,不久后朝廷派出了使者前来。 百骑校尉程处默带着一队骑兵护送了新任泾州刺史前来。 “三郎怎么还晒黑了?”程处默一见到秦琅,便忍不住打趣道。 “最近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黑了也正常。” 兄弟两个见面,简单的一番沟通,倒也让秦琅及时的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态,尤其是程处默是百骑校尉又是千牛备身,所以他知道不少内情。 罗艺造反消息传出,开始朝廷是吓了一跳,长安甚至震动。 可没想到秦琅直接就在豳州把罗艺斩杀了,他的叛军也一朝溃散,这消息当时还引的朝廷诸多大臣不信呢。 没有谁可怜罗艺。 他落的个身死族诛,传首长安的下场,妻女没入掖庭为奴,兄弟子侄皆斩首弃市,连祖、孙皆诛,堂兄弟、从侄孙等皆流放,妻族、母族也因此受牵连流放。 罗艺的兄弟罗寿现为利州都督,也已经被朝廷下诏捕捉处斩。 新任的泾州刺史是高仁表,渤海郡公。这位来头不小,他父亲高颖,是隋朝近二十年的宰相,后来高颍被杨广诛杀,诸子徙边,唐立国后,高表仁回到长安。 “这个高表仁我听说没什么本事啊。”秦琅道。 程处默也点头,“是个老纨绔,但这种没本事的人也不会乱来,现在泾州首要安稳。” 豳州的赵慈晧因为协助平乱有功,所以这次直接被提升为了豳州刺史,统军杨岌也因此升迁受赏。 “小子出趟京,走哪哪立功,岐州捕蝗救灾有功,还被百姓请进庙成了什么玄武批发荡魔天王?现在来趟泾州,结果半路上在豳州斩了罗艺,平定了叛乱,来泾州又在这赈灾抚民有功·······”程处默越说那是越羡慕,甚至有几分妒忌了。 皇帝对秦琅是十分满意,所以这次以平罗艺叛乱之功,赐封实封二百通前一千二百户,于豳、泾二州内各赐田百顷。 “陛下让接旨之后,赶紧交接下回京,说在外辛苦了。” “京师可是有事?” “能有啥事?现在各地蝗情控制的不错,粮荒也还勉强控制着,陛下是念在外辛苦了,所以才让回去。毕竟是镇抚使,也还是崇贤馆学士,本来也主要管京畿的治蝗赈灾之事,这泾州可不是在京畿之内的。” 秦琅感觉程处默在隐瞒着什么,可他又不肯说,也只好做罢。 “好吧,我收拾一下,便回京吧。” 第205章 李泰同学 长安。 崇贤馆。 秦琅带着新收的义子阿三李存义来到门前,值守的东宫旅贲见到秦琅,纷纷肃立行礼。 对于这位曾经短暂检校过旅贲的秦学士,太子旅贲们向来自豪。 秦琅右手握拳在胸膛上敲打了几下,给予回礼,迈入馆内。 此时朝阳还未升起,崇贤馆学生们正陆续抵达,一进馆门,没有了随从侍卫、奴婢,只剩下了馆内年纪相仿的同学们。 秦琅看到李泰正在踢一个足球,对他招了招手。 李泰抬头看到秦琅,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似乎对秦琅还有些畏惧。 “馆主好!” 李泰有些不太情报的上来行礼。 秦琅点头,“这位是李存义,泾州人,父亲死于这次灾情,如今是我的义子,今后就是你的同学了,你带他了解下学馆。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同桌,你们结个对子,互相帮助互相学习。” 李泰瞧瞧李存义,看他瘦弱的样子,而且眼神里有点自卑土气,便有些不喜,但不敢拒绝秦琅,只好应下。 “去吧!” 秦琅把李存义推过去,自己进了馆内,褚遂良等直学士见到他回来了,都是表情各异。 “学士!” “老褚啊,我看最近馆里好像对学生们有些松懈了啊,这样不行的,得抓紧了。这样吧,开学也这么久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我认为可以来一次期中考试,九经六艺等诸科一起统考,最后成绩出来后排名,排名一四七的划入甲班,二五八的划入乙班,三六九的划入丙班,重新编三个班,今后三个班要展开竞争比赛,争得头名有奖,殿底要罚!” 褚遂良也没料到秦琅这一回来就要搞这些,“可咱们崇贤馆虽一百多个学士,但开学至今一直都是大班上课,没分过班啊,这一下分三个班,学生分班,老师也分班吗?” “我们继续采用大教室上课,都在一个教室上课,但学生分成三班,要比赛竞争,不仅是各个学生竞争名次,还要让他们班级竞赛。要让他们形成竞争氛围,良性竞争!” “我看现在天气挺好的,秋高气爽,不如就这两天,搞一个秋季运动会吧,各班比一比武艺!” 搞期中考试难不到褚遂良他们,这秋季运动会啥的,他们觉得倒也可以一试。 反正学生们有体育课,每天早晨有晨练。 秦琅回了长安,本以为李世民会有任务,可自回来那天被召见述职后,一直没再被召见,于是他这些天便干脆就呆在崇贤馆里搞起了期中考试和秋季运动会。 期中考试褚遂良等本来只打算考明经,也就是考九经,但秦琅驳回了。又不是朝廷的科举考试,就算科举也不只有明经科啊,不也还有进士科、书科、算科、律科等吗? 秦琅亲自出题。 考试分为了经学、史学、文学、律学、算学、书学以及礼、乐、御、射等。其中经学不要求九经皆通,而是按照朝廷四门学一样,学生可自主选修四门主经,辅修五门副经。 总共十科考试,每科以甲乙丙丁评份,甲是四个勾丁是一个勾,最后十科按总得勾算综合成绩,学生们总勾数越多成绩排名越高。 社会实践课和其它体育课程这次没列入考试科目。 秦琅亲自出题,经学都是入门级的题目,主要是考贴经墨义,也就是填空和阅读理解了,都是已经教过的,不难。 为保证公平,考试采用糊名阅卷,而且还是从国子监借教授博士们过来批卷。 “有必要吗?” 褚遂良在秦琅不在时是代为主持,他觉得朝廷的科举考试都没这么严格呢。 “既然是摸底,就得要摸真实的底。否则若是你们见是太子的卷子,而故意放水,那还谈何公正真实呢?” 第一科考经学。 总共是出了九经的题目,但学生们可按自己主修的四经选择对应四经题目,且只有贴经和墨义,没有口试也没有策问,诗赋也没,二十道贴经题,十道墨义题。 贴经每题两分,墨义每题六分,六十分以下是丁,九十分以上是甲,中间是乙丙。 小胖子接过散发着墨香的试卷,很是认真。 他提起笔按事先告之,开始填写名字,学号。 填完后,扫了眼贴经题,都是些非常简单的题,没一道不会的,再看了那十道墨义,问的也是些极简单的经义,不由的脸上露出笑容。 提起笔,蘸上墨,小胖子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开始答卷,不出半个时辰,试卷已经答完,放下笔再检查一遍,很满意,卷面也十分整洁,没有涂改错字。他左右张望了下,发现同学们都还在那继续做卷,甚至有几个根本就是在那抓耳挠腮,一看就知道遇到不会的了。 他看到新来的同桌李存义,傻子似的坐那,连笔都握的不对。 “李泰同学,考试不要东张西望,就算不会的题,也不要想着偷看抄袭!” 巡考的秦琅喝声道。 李泰脸腾的红了。 “我没偷看,我考完了。” “考完了就检查,检查完就交卷,不要影响别的同学!” 李泰红着脸起身,把试卷上交,路过愁眉苦脸的房遗爱旁边,李泰见他连贴经都还空着好多题,于是故意把卷子往他那面展开。 房遗爱眼睛一亮,正要瞪大眼睛去看,结果汉王李恪立即举手揭发。 “学士,他们作弊!” 秦琅瞪了李泰一眼,然后对房遗爱道,“你也要交卷吗?” 房遗爱看着还有好多没答的卷子,可是又根本不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抄一下还被揭发,当即气的破罐子破摔,“嗯,学生也要交卷。” 两人一前一后把卷子上交,秦琅扫了眼房遗爱大片空白的卷子,“出去!” 房遗爱灰溜溜的跟着李泰后面出去。 走出教室,房遗爱倒没忘记刚才卫王的仗义,“谢大王刚才帮忙。” 小胖子倒是遗憾,“可惜让汉王举报了。” 两人于是在那画圈圈骂李恪小人。 考完经学,接着考史学。 题目更加简单,主要就是考的左传等三传的内容,还只考他们已经教学过的部份,第一道题便是问,三皇五帝指的是谁。 这种题目简直是送分,李泰又是头一个交卷,但房遗爱这样不好好学习的依然好多答不出来。 连考三天。 六学考完,然后便是礼乐射御,都是课堂外的考试,也十分简单。骑马、御车的考试,都只考些基本的操作,礼和乐也都是入门级的。 这些学生们多数是贵族子弟,这些倒是都早有接触。 整个考试下来,唯有新入学的插班手李存义,几乎是十科白卷,他什么也不会,甚至连字都不会写。 国子监祭酒孔颍达和教授陆德明等被秦琅请来阅卷,秦琅直接从崇贤馆搬了一千贴纸,还有不少笔墨等文具过去,另外又备了些腊肉熏鸡,这种赤果果的礼物,孔颍达等无法拒绝。 他们也都想来看看秦琅搞的崇贤馆期中联考是怎么回事,于是欣然收下礼物前来,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礼物才来的。 每科一百多份卷子都已经糊过名了。 国子监的老师们交叉阅卷,每张卷子要经过十名老师的阅读,各自打分,最后统计成绩,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然后总分平均,为最终成绩。 “这十科科目很特别啊!” 孔颍达惊呼。 “感觉比朝廷科举的考试还要更全面些。” 陆德明看了一遍卷子,“就是感觉内容有些简单,但出题也比较有讲究,挺适合崇贤馆这个年纪的学生们。” 这么相比起来,人家崇贤馆的学生虽然个个才都是十岁以下,多数是六七岁的,可学的好像比国子监的要强啊。 国子监是起码十三岁以上的学生,分为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算学、律学、书学等,各有专攻,可人家崇贤馆居然考的包括了他们所有六学,居然还要考六艺。 哪怕这考的都是入门级的,但仅仅是经学这科里的主修四经选修五经的操作,就骚的很,远远超过他们啊。 “听说这次崇贤馆期中考试都是秦学士的主意,了得!” “经学之外,还另设了史学和文学,我觉得这个分法有些意思!”孔颍达道,九经里本来就包括了三传和诗、书等,可秦琅依然还另设了史学与文学。 “你看看这,中华上下三千年?想不到秦琅居然还给崇贤馆的学生们编了一本华夏简史,你看过这本书吗?”陆德明问。 “没有,秦琅三字经外,又编了本书?” 孔颍达也惊讶起来,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本身就少,能称为师的大儒名士更少,而其中能真正著书立说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华夏历史传承,靠的是史家之笔代代传承。 写的好的史书更少。 而秦琅居然自己编了一本史书做为崇贤馆学士们学习历史的书? 虽然看介绍是本简史,跨度也大,记载了华夏三千年历史,但没点本事敢写? 两人马上去找秦琅。 “中华上下三千年?”秦琅听完他们的来意,“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之前给学生们编的史学辅导课本,其实就是一本华夏简史,是通俗版本,以便适应崇贤馆的少儿学生们了解我华夏历史。 这样的书当然比不得史记啊左传啊这种辉煌史书。 “快拿来看看。” 秦琅找来一本递给孔颍达,这还是手抄本,第一篇是盘古开天辟地,与其说是历史书,倒不如是本历史小故事书,把华夏重大的历史人物、事件,写成精简通俗的小故事,每个篇幅不长,但按照华夏文明的进程娓娓讲来,做为给小学生们的书当然是挺适合的。 盘古开天辟地、黄帝大战蚩尤,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后面有武王伐纣,也有烽火戏诸侯,有齐恒公九合诸侯,也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屈原沉江,有荆柯刺秦王,有鸿门宴,有楚汉相争,有刘秀再造汉室,有三国隆中对、火烧赤壁、诸葛七擒孟获,有匈奴人称汉帝,有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有陈后主亡国,有隋炀帝游江都,有隋朝三征高句丽,也有大唐平天下······ 一章一个小故事,很特别,很通俗,很适合做为历史启蒙课本,比起春秋左传史记这些史书,无疑这些书更容易让孩子们接受。 “三郎,不知这本中华上下三千年,可否借给我国子监抄写珍藏,并让国子监生学习?” “当然可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嘛。”秦琅倒是很大方。 第206章 金榜题名 崇贤馆今日放榜。 李世民都特意休朝一天,早早就前来崇贤馆了。 另一位馆主李纲今天也来了,这位八十多岁的太子少保、詹事,崇贤馆学士拄着李世民赐给的龙头杖,精神挺好。 “崇贤馆果然离不开三郎,你一回来,馆里的气氛都不一样,这些学生们都要精神的多。” 李纲很不客气的当着褚遂良等一干直学士们称赞秦琅,褚遂良在那里很尴尬的笑着。 或许是如今灾情得到了控制,所以李世民今天也很高兴。 他正跟其它崇贤馆的学生家长们聊天,今天馆里学生家长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此时也充分展示出崇贤馆学生们背景的强大。 皇帝李世民有五个儿子在馆中读书,太子承乾楚王李宽汉王李恪卫王李泰燕王李佑。 几位宰相参政们也都有儿子在馆中读书,如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杜如晦的儿子杜荷等。 一群大臣在那里夸赞说太子与诸王在这里表现出色,成绩好云云,都在那里说今天太子肯定要夺魁。 李世民十分受用,抚着短须很高兴。 一个期中考试而已,秦琅却非搞的跟朝廷科举大比一样,这完全就是从后世照搬来的,要知道后世里就算是幼儿园里,都要经常搞搞比赛什么的,家长们可不敢缺席。 秦琅把这次期中考试的结果,也特意搞的十分隆重,邀请了所有学生的家长们前来参加。 甚至还有金题题名,唱榜,颁奖等环节,要的就是个仪式感,这样既能增强学生们的荣誉感,当然也能增加崇贤馆和老师们的存在感。 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当然是会有好处的。 “现在,有请弘文馆学士、国子监祭酒,太子左庶子、经师大师孔学士,为我们金榜唱名!” 今日放榜,秦琅特地让人在馆前南院,新筑一墙,高达丈余。 数名崇贤馆的吏员,此时便将六张竖着的整张黄麻纸贴上榜墙。 因纸为黄色,故名金榜。 崇贤馆期中考试的考卷已经全都批阅完,所有考生的卷子现在都已经拆开糊名后总结在一起,每人试卷装入一个漆盒,盒上是考生的名字,总成绩,各科成绩。 因为学生多达一百多个,所以这次秦琅的金榜上是只题名前三十六名,后面的七十多个不上榜,只在后面一起公布。 这也是为了增强这张金榜的荣誉感。 一名崇贤馆吏员,将一个漆盒举到孔颖达面前。 孔颖达接过,然后宣布唱名。 “崇贤馆生武德九年期中考试第三十六名,孙山!” 名次从后往前唱,最后一名孙山。 孙山的名字唱出,学生中便有一人站了起来,高声应道,“到!” 褚遂良于是持笔蘸墨站在榜墙前,于金榜最后一行,写上孙山之名。 “这个孙山谁家子弟?”李世民坐在一边观礼台上,对这个站起来的孩子有些陌生。 秦琅陪在旁边,应道,“这位是来自江南富春江畔的富春孙氏子弟,富春孙氏乃三国时东吴孙权后人,孙山之父为工部前尚书。” “哦。”李世民点了点头,不过今天这位孙尚书没来,因为他不久前刚被外放到蜀中任刺史去了,算是贬降。 孙山上前从孔颖达手中接过自己的试卷漆盒,来到皇帝面前,恭敬呈上。 李世接从内侍手里接过,打开孙山的试卷看了看,发现字写的还算挺工整的,而且答的确实还不错,尤其是经学考试的墨义部份,对孝经的理解很不错。而文学试卷上的作文题,那篇赋也写的还好。 第三十六名就有这样的水平,这让李世民很满意。 “赐孙山笔砚一套,黄麻纸十贴!” 皇帝一高兴,便下旨赏赐。 孙山没料到还会有皇帝赏赐,激动的都脸色胀紫了,赶紧谢恩。 孔颖达继续唱名,褚遂良这位书法大家也将一个个名字不断往金榜上题。 李世民发现上榜的学生中,他钦点的那三十六名正生里,倒是少数,反倒是那些陪读的学生还更多。 李世民有些不高兴,学生们呈上来的试卷他看的比较随意了,但也承认,每张卷子都确实不错,排名也没问题。 金榜上已经题写了二十六个名字。 还剩下了十个名字。 “二甲唱名!” 李世民问秦琅,“二甲何意?” “陛下,此次考试,排分名次,以激发学士荣誉之心,也是奖前惩后,故此一百余名学生,仅前三十六名上榜。称为前三甲,三甲二十六人,二甲七人,一甲仅三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等于这金榜上的三十六名学生,还要分出个三等来。 无疑二甲比三甲强,一甲更比二甲强了。 他的五个儿子,一个都还没上榜。 难不成全在一二甲,可这样也不太好吧?李世民心想,五个儿子里,承乾和青雀还有李恪都是学习用功的,平时课业也不错,但李宽和李佑就很一般了,他们的成绩肯定没有这已经公布的三甲学生好啊。 秦琅说要公平公开公正,把他们两人也放到二甲来不合适啊。 “第十名,李谦!” 二甲最后一名,却是李靖的次孙李谦。 “第九名,公孙冲!” “第八名,程俊!” 李世民意外的道,“这不是知节家的庶子吗?想不到成绩这么好?” “肯用功读书,成绩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秦琅答道。 “第七名,杜荷!” “第六名,李恪!” 李世民有些焦躁的在那里扭动着身子,结果念到二甲第三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但不是李宽也不是李佑,而是李恪。 他有些意外,原以为汉王应当能进一甲前三,结果只名列二甲第三。那老二和老五两个,难道上不了榜? “金榜第五名,二甲第二名裴行俭!” “第四名,二甲第一名,李泰!” 这个名字一出,李世民更加惊住。 向来读书用功,课业极好的青雀,才二甲第一? 他扭头望向秦琅,眼里满是不悦,但秦琅表示,“陛下,这次考试是糊名阅卷,且是请国子监的老师阅卷,还是十个老师交叉阅卷,最后才得出的成绩,十分公正!” 李世民闭上嘴,可气息却已经有些粗重了。 这个时候,他就跟其它的学生家长们一样,一心盯着金榜,关注着孩子的排名。 终于到了最后一张黄麻纸。 “一甲唱名!” “第三名,探花郎,韦待价。” 李世民脸色繃的更紧,韦待价是韦挺之子,京兆韦氏子弟,家学自然是渊博,韦挺当初曾是建成的心腹,后来杨文干事件被流放,然如今已经是他重用的大臣。 他对韦家当然没啥意见,可一甲总共才三名。 李世民现在心里有点慌,他甚至没理由的担忧承乾上不了榜,虽然说这不可能。 “第二名,榜眼” “李存孝!” 这个名字一出,不但李世民愣住,连房玄龄等一干宰相都在发愣。 这个李存孝是谁,宗室子弟吗? 李世民也是一脸疑惑的望向秦琅。 秦琅干咳两声,其实这个名单他自己也没看过,主要还是想保持下公正,避免看过后又想东改西改,谁也想不到李存孝居然能中榜眼。 “陛下,这李存孝是我上次出使河北时收留的一个孤儿,本名丑儿,我见他可怜于是便收为义子,起名存孝,我奉旨来馆里,便把他也带来陪读,倒没想到这小子肯用心钻研······” “一个河北收留的孤儿?榜眼?”李世民怀疑的问道。 “陛下,我先前也不知道他能中榜眼,我根本没提前看过榜单。” 孔颖达在台上唱名,也唱的有点直心慌,三十六名崇贤馆正生,连三分之一都没上榜。 当他打开最后一个漆盒,看到那名字时,总算松了口气。 “第一名,状元郎,太子承乾!” 所有人都随着这声唱喝而松了口气。 总算没出事,要是再唱出来个什么存忠存信的可就要命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高兴。 五个儿子只有三个儿子上了榜,一个状元郎,一个是二甲第一,一个是二甲第三。 那边房玄龄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堂堂宰相,房家好歹也算是士族,可他的儿子房遗爱居然榜上无名。 “怀良,楚王和燕王呢,难道没参加这次考试?”房玄龄问。 “陛下,房相,此次期中考试,没有学生缺课,总考生一百一十三人,实际考试一百一十三人。” “李宽和李佑二位学生,与房相公子房遗爱一样,都是名落孙山!” “名落孙山?”李世民先是一愣,然后看向那张巨大的黄榜,最后一名叫孙山,名落孙山,不就是榜上无名的意思嘛。 丢人啊。 秦琅叫人去把李宽李佑的试卷取来给李世民看,又让人把房遗爱的取来给房玄龄。 其它孩子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家长,也纷纷向秦琅索要儿子试卷,个个咬牙切齿的,明明是已经带着杀气了,但明显他们这杀气是冲着儿子去的。 秦琅来者不拒,让人把他们孩子的试卷全交给了他们查阅。 李世民低头看完两个儿子的试卷,无话可说了,孙山的卷子他第一个看,印象很深,一对比就知道了,确实不如孙山许多矣,尤其是李佑,连经学试卷上的许多贴经题都没做,全空在那。 那边房玄龄也是越看越恼火,这个浑蛋,真是丢尽房家的脸。 榜上有名的,家长个个在那里笑嘻嘻、沾沾得意。名落孙山的,则全都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秦琅心想,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学生要吃竹笋炒肉了。 “接下来请陛下给学士们训话,然后请李少保为榜上有名的三甲学生们颁发奖状和状品!” 李世民黑着脸哼了一声应下,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痛快。 那边楚王李宽和燕王李佑两个,早就已经头低的快塞进裤裆了。 第207章 知贡举 程咬金今天觉得很长脸,三个庶子送来崇贤馆,是走了秦琅的后门,原想着能送一个进来就不错,也混个太子陪读的名头给他们镀下金,将来庶子也能谋个出身。 谁料到,老六程俊不声不响的,居然还考了个二甲,金榜第八呢。 比起尉迟恭、侯君集、张亮这些家伙的崽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家的崽连榜都没上,个个叫那啥名落孙山。 老程把程俊叫来,还故意要他把卷子拿出来给他看,在旁边那些家伙面前抖的哗啦啦响。 “你看的懂吗?”侯君集被他这炫耀弄的很火大。 “老程我可是三岁习孝经,七岁习论语的,当年若不是隋无道,我都可以参加童子科。我儿这是继承了我的好种,哈哈哈!”程咬金得意万分。 那边魏征也因儿子金榜题名而高兴。 “陛下,秦学士的这次考试之法,臣以为不比朝廷科举考试差,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李世民跟给三十六名金榜有名的学生发完奖回来,每人赏赐也不多,就是一套文房四宝,再加上二十贴的益州黄麻纸,然后赐绢十匹。 这些学生们个个家世好,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这是皇帝所赐,是他们的奖品。 仅仅是那张有秦琅、李纲、孔颖达、褚遂良、李世民还有诸位宰相们亲自署名的奖状,就值得他们自豪许久了,能够裱起来供在家中炫耀的。 “臣以为可照此改革童子科!” 自汉代起,历朝就有专门针对那些童子的选拔考试,年幼才俊者拜为童子郎,当时的汉代太学中就有不少风云一时的神童、奇童、圣童。 隋朝时,正式设立了科举考试制度,其中有明经、进士等科,亦有秀才、童子科,规定学校出身的叫生徒,州县考送的叫乡贡,皇帝亲自诏的叫制举,童子科便是非常设科之一,规定只准十岁以下的孩童参与,要救经通一经,并孝经、论语卷诵十,还要自能书写者。通过童子科,通者予官予出身。 大唐立国之后,虽也重开科举,但也只是开常科,明经明法明算等科,加上进士科,秀才、俊士、童子等科都还没开过。 这种十岁以下的童子科,通过了就能得到出身,也就是做官资格,这也是相当了得的,对于朝廷选才这块来说,也是有些作用的,选中优秀童子然后加以培养,将来授官,相当于定向培养了,另一方面,也是对那些贵族官员士族子弟的一个得出身的途径。 只是朝廷草创,连几项常科都也还没怎么正式起来,科举年年举行,但每年都影响很小。 魏征此时提名要按崇贤馆的这次考试模式,来重开童子科,倒让李世民不免动了心思。 此时的朝廷取士,科举考试只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补充,年年考,但取士数量少,而且省试后还要通过吏部的考试之后才能授官,考生其实也多是贵族士族子弟,考试更多的还是个形式,比如明经科几乎就都是由士族子弟垄断,其它什么寒门子弟、军功贵族子弟等根本就没他们的家学、资源等优势,争不过。 而明法明算明字等科,其实就是选专科吏员的,一般人也不屑于考。 仅剩下个进士科,一年也取不了几个。 再加上考生以生徒推选外,主要还是由地方官荐举乡贡,再加上考试时的不糊名考试等,导致的就是考试和取士过程比较随意,甚至出现考官重士子出身、名气,而轻其考试成绩的现象,甚至有考完之后,有贵族子弟强要状元、强改状元的情况。 总的来说,还是此时的科举考试不受重视。 李世民之前也不重视,因为他觉得这科举考试,完全没有按设立之初衷走向,现在沦为了以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的抢夺出身的途径,甚至有废除之意。 可现在魏征这么一提醒,李世民却觉得,对啊,秦琅的这个考试就不错啊,那个乞丐出身的李存孝都能考中榜眼,程家庶子程俊也能超过许多宰相嫡子入二甲,这些都说明,这个考试相对公平公正。 那如果自己放大考试范围,岂不就是能够打破近几年科举沦为大士族子弟抢出身的困境? “三郎,你觉得玄成提议如何?” 秦琅搞这期中考试是因为他是崇贤馆馆主,考考考,这是老师的法宝嘛。但现在皇帝却转到国家科举取士这上来,就不得不慎重了。 “陛下,臣以为十岁以下的童子,只通一二经就能获得官职或做官资格,不免有些草率,恐成侥幸之路,反倒容易扼杀这些人真正成才之路,但是,选拔一些优秀的童子出来,重点培养也还是可以的。” “崇贤馆愿意增设班级,以收选出之童子。” “恐成侥幸之路,怀良这话说的有道理,朕以为不错。选拔优秀童子入崇贤馆为童生,重点培养。” 李世民便对秦琅道,“朕明年便重开童子科,令各地荐举十岁以下童生参与考试,优秀者送入长安来考试,便委怀良你为知贡举。” 李世民干脆就让秦琅来做明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不但主持童子科的考试,顺便把其它几科也主持了。 “你拿一个章程出来,若是对其它科目有什么好的改进建议,也可一并提出,交予朕和宰相参政们商议。” “陛下,臣知贡举只怕不合适吧?” 秦琅想着好歹也是科举考试总考官啊,怎么也得李纲或是孔颖达这样的大儒,或是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宰相来当啊,谁知此时的科举,地位一般,不说不能跟明清时会试相比,就是连中晚唐时也不能比。 “就你了,好好琢磨琢磨。”李世民觉得秦琅或许能给他个惊喜,也许这家伙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以改革挽救下他觉得已经没用的科举考试。 “陛下,那臣现在倒想到一条建议,就是明年春,于全国各县举行县童子试,童试分两场,第一场为预试,只要能够身家清白,年龄十岁以下,能能诵孝经、论语文章十篇,皆可通过县童子试预科,通过者参加第二场考试,要求能通九经中一大经,并能通过贴经、墨义考试。 通过后,选入长安参加省试,可最终择其最优秀者二三百人,全入崇贤馆,或半入崇贤馆,半入国子监!” 李世民一下子听出秦琅这条建议的关键之处,就是县童子试,且不需要地方州县官员荐举。 只要身家清白,就可直接获得县试资格,这意味着可打破隋朝以来科举考试中极重要的一环,考生不再被权贵士族垄断,以往的荐举,其实多数荐举上来的都是贵族士族豪强子弟,真正的寒门地主子弟少之又少。 官员拥有荐举权利,这跟魏晋时的九品中正制度没什么区别,自然是优先荐举士族子弟。 可现在秦琅说身家清白,十岁以下,就可直接参加考试,官员没权干涉了。 一直让科举考试影响力不大的痛脚找到了。 而这个县童子试也很好,直接在各县举行,通过就直接到长安来省试,能保证受地方、官员影响最小。 他甚至想到了明经、进士等科,是否也采用这种方法了。 此时的明经、进士等常科,根本没有地方的考试,都只是由官员们荐举乡贡,或是推选州县学生来京省试,都是直接由官员们决定参考的考生人选。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就算皇帝改革省试的考试内容、录取方式,但他选来选去,也都还是在那些地方官们举荐的人里选,并没有其它的人选。 “明经、进士等科,可否也在地方这样举行县试?”李世民问。 他向来对士族很警惕忌惮,但又不得不用,只是现行的科举考试制度,让李世民觉得他并没有选士的余地。 “陛下,明经、进士等常科,对象范围广,臣以为可以春季县试,夏季州试,冬季在长安省试,考试范围如童生一样,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加。县一级,考试内容稍简单些,做淘汰初选之用,然后州试,稍为严格一点,以控制选出到长安的士子们皆为优秀者。” 李世民有些担忧的道,“可如此一来,县试、州试由何人主持?” 他是不想让州县官员来获得这个主考选拔权的。 “可由礼部派出考官往各地主持州县二级考试,并负责督察州方的官学、私学等办学情况。” 这个主考权力不下放给州县地方官,就是要避免受到地方士族豪强的影响。同时,也等于是把科举考生的生员资格权,收回到了朝廷手中。 “天下三百余州·······”李世民皱眉,这又是个难题。 魏征插嘴,“前朝之时,杨广实行郡县制,天下一百九十余郡,一千余县,杨广曾设司隶台,置刺史十四人,巡察全国郡县。如今朝廷可按天下山川形便,划出十余个道,派出主考官主考一道即可。比如关中、陇右、河南、山东等······” 这倒是让李世民眼前一亮,关陇河南等是特有的地理名词,将其用来划分道路,然后派礼部官员分道主考,就不用再担忧天下三百多州不好主考的问题了。 “那常科各科,可把初试改到州中,然后复试改为道试,集于一州······”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加入了讨论之列。 魏征提议设道,但不是传统的区分,只是类似于汉朝、隋朝时的刺史州,汉隋是派刺史监察郡县,而现在设道,则是用来分道主考科举。房玄龄的父亲在隋朝时就做过监察刺史,于是他提议也可恢复巡察制度,派出御史分道巡察······ 第208章 羽林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君臣们讨论的很投入,干脆把崇贤馆当成了显德殿,宰相、参政们都召来议事,连学士,直学士们也都意外获得了参与的机会。 原本今天的主角崇贤馆学生们各自玩去了,皇帝与宰相参政、学士们坐而论道,商议起关于科举考试改革,进而国划分京畿、陇右等十余道,礼部派官分道主考,御史台派御史分道巡察等等。 秦琅这位已经被指定为明年贞观元年科举知贡举的学士,眼下却坐在那里喝茶,并没有参与到那激烈的争论之中去。 皇帝一下子抛出了几样重要的改革,不论是科举考试还是新划分道,都让大臣们争论不休,尤其是褚遂良、孔颖达等弘文馆学士、崇贤馆学士、直学士们,他们好多都是难得有机会获得这种参政议政之权,当然是积极发言。 争论到中午,也依然火热。 皇帝让崇贤馆食堂供应堂食,秦琅趁机跑去食堂负责,褚遂良等积极参议,秦琅倒不喜欢这种场面,反正人越多有时越不易议事出结果。对他来说,今天崇贤馆的期中考试放榜颁奖活动搞的很成功。 崇贤馆又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学生们对这次考试也十分重视,有人得奖高兴,有人落榜失意,相信经过此次考试后,馆内的学习氛围能更上一个台阶。 “请馆主定菜单!” 食堂的胖大厨难得获得了接待皇帝、宰相用餐的机会,激动不已,但又怕出错。 皇帝在宫里的御膳,其实是有专门的餐谱的,吃什么菜,每道菜怎么做,都有详细规定,厨子若是敢随便发挥,任意更改菜谱,甚至是做法,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现在国初,当今天子也不太讲究这些,况且这又是在崇贤馆,但胖大厨还是怕哪里就犯了忌讳。 “就弄点简单的好了,寻常师生们的菜式,稍精致用心一点就好,什么蒸熊掌烤驼烽烧鹿尾脍鱼片这些,这里没材料也不会不是么?” “就平常那个?会不会太随便?” “听我的没错。” 秦琅让胖厨开始做饭,他看到后厨笼里有鸡和蛋,这小公鸡看的挺精神的,倒让他有了想小露一手的想法,主要还是他想吃鸡。 今年整个京畿的鸡鸭养殖量数倍于往年,主要是他的功劳,这些鸡鸭现在天天吃着蝗虫,不知道多快活,每天在野地里追逐着蝗虫,吃的好,还天天运动,因此个个毛光水亮的。 尤其是这公鸡养的时间不算长,一只三斤左右不过到半年的公鸡,这种小公鸡可是挺补的,尤其是对于那些正在发育长个子的学生们来说。 “给我把这些鸡公杀了,我来做几道菜。” 烧鸡公,鸡公煲、宫爆鸡丁、白斩鸡、叫花鸡、烧鸡腰····· 一不小心,就做了好几道美食,本来还想再来个烤鸡翅啥的,看看这么多,算了。 最后是八菜一汤。 胡葱炒鸡蛋、素炒洋葱、菠菜蛋汤。 菜式极为丰盛,丰盛的李世民都觉得有些过份了。 “眼下还是灾时,怎能如此奢侈?” “陛下,今年京畿养的鸡鸭很多,这次治蝗,这些鸡鸭也是出了大力,帮忙吃了很多蝗虫,如今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很多,多的都快泛滥了,陛下和相公们带头吃鸡,关中的贵族大户们也要多吃,这样百姓手里的鸡鸭和蛋才能销的出去啊,否则,百姓自己也舍不得多吃啊。” 秦琅的这种观点,倒是不一般。 “三郎不要夸张,鸡鸭怎么可能泛滥?” “是真的,今年关中的鸡鸭养殖量是以往的百倍不止,而这次蝗情,鸡鸭个个吃的肥壮·······” 因为秦琅的无母亲孵蛋法,再加上他的力推广销售,各种送鸡鸭崽子下乡,甚至是用鱼虾蚌螺等都能换,确实使的今年京畿一带的家庭鸡鸭养殖量增加的吓人。 再加上这次的蝗灾,倒是让这些鸡鸭养殖更是爆发了。 如今还真是鸡鸭上市,禽蛋产量爆发期。 “今年是灾年,若是往年这个时候粮食贵,鸡鸭和蛋更贵,可现在鸡鸭却是烂市了,鸡鸭一斤卖不到十文钱,鸡蛋更是跌倒了一文钱一个。不说比往年,就是比半年前,都跌了一倍不止了,所以要鼓励有钱的多吃,否则卖不出去,最后百姓受损。” 李世民不得不承认秦琅说的有些歪,但还有点理。 长孙无忌则趁机向皇帝提议,朝廷当出钱向百姓收购鸡鸭、蛋等,所购得禽蛋则用以赏赐将士、官吏们等。 “陛下,边吃边聊,要不冷了就不好吃了。” 与会的君臣们,一人一张几案,每人八菜一汤,完就是政事堂的廊下食标准,甚至还要高一些。 秦琅给大臣们的标准,是每份菜稍减少了点,而皇帝的菜,每个菜都是用了一整只鸡。 李世民尝了一口,发现这鸡十分美味。 很快,皇帝和宰相、参政、学士们都没人吭声了。 大家都在猛吃。 太好吃了。 都是鸡,可怎么能做出这么多种花样,还这么美味呢,真是各有滋味。 魏征一口气啃尽一条大鸡腿,然后喝了口那汤。 “这是什么蔬菜汤,怎么这么好喝?” 魏征忍不住问秦琅。 “魏监,这是菠菜汤,由泥婆罗商人那寻来的种子。” 魏征一发不可收拾,对这菠菜万分喜欢。 “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的蔬菜!” 李世民与其它人尝过菠菜后,也十分赞美。长孙无忌则很喜欢洋葱,听闻这菜居然来自于波斯后,很惊讶。 褚遂良等平时在食堂里吃饭,只能说果腹,因为菜很一般,但今天这些菜太丰盛了,吃的都有些不顾形像了。 魏征甚至要打包。 “臣想带些回去给妻子尝尝,这些菜她没吃过,有些甚至没见过。” “魏公若是喜欢,我回头把菜谱给抄一份就是了,至于这洋葱、菠菜虽是新引入菜蔬,但如今我家庄园已有种植,回头我让人送些到府上就是。” 李世民抬头,“把这菜谱给殿中省抄送一份,另外波斯、洋葱等也记得送到宫里些。” 君臣们这个时候纷纷变身好男人,这个说要给老妻带些回去,那个说要带些回去给老父,还有说要带回去给老娘,也有说要带回去给儿女的。 李世民吃饱了,摸着肚皮,觉得今天有违了平时的养生观念,不但没有控制饭食七分饱,结果还肉吃太多。 看着还剩下许多的菜,李世民挥手,让人部给他打包,要带回去赐给宫人,说不能浪费。 魏征对秦琅家种的菠菜、洋葱很感兴趣,两人在那里探讨了一番关于胡蔬的引入历史等。 李世民吃饱喝足,这会也没心思在继续议政了,于是宣布今天议事结束,明天到东宫接着议。 “三郎啊,朕听说今年以那火炕孵化之术,可是大显神通啊?到底孵了多少鸡鸭鹅,又开了多少个鸡鸭场?” “陛下,本意都是为了治蝗。” 李世民呵呵一笑,“蝗灾要过去了,天也要凉了,百姓手里那么多鸡鸭,确实要想办法收了,否则若是冻饿而死,百姓可损失不小。” “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在建熏腊等加工坊,准备向百姓收购这些禽、蛋,然后熏、腊加工为干货,或制成肉松等以便以储备、运输······” “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想着货殖钱财这些,那些事情交给家中管事奴仆们去做就好了,有空多想想正事,这科举考试改革,朕希望多用点心。” 在皇帝的眼里,什么养鸡养鸭这些,就是小道,绝不是什么民生大事,他听不进什么养鸡鸭是改善城市居民副食品供应,也不会真去理会养鸡鸭能大幅提高农民副业收入这些。 在他眼里,秦琅养的鸡鸭这次能够对治蝗有些帮助,已经算不错了,既然蝗灾过去,就没必要再继续花心思在上面。 “朕打算从十二卫下,抽调一千名从军十年以上,三十岁以下,勇武有功的府兵入内庭受训,名曰御训,以他们组建千骑营,以为如何?” 李世民突然说到这事,倒是让秦琅很意外。 仔细思考许久,觉得这是李世民要继续加强对军队,尤其是京畿、禁卫掌控的一个手段,当即道,“陛下十六岁起兵,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历朝以来天子中少有的武功天子,陛下用兵如神,由陛下亲自御训自然是极好的。” 秦琅干脆提议,不如在禁苑设立一个讲武堂。从各军中抽调那些年轻、勇武有功的队级军官来京,由皇帝和在京诸卫的大将们负责教导兵法战阵等,平时他们也还担负起宿卫宫禁、随驾侍卫的职责。 类似于汉武帝的羽林郎,但比羽林郎还要强一些,因为羽林郎主要是以死难王事的忠烈子弟少年为之,而现在秦琅讲的却是选那些基层一级的队官们为主,是从军十年以上,有战功正当壮年当打的兵王们。 主要是教他们指挥这块,类似于是一个军官培训班。 又充当天子亲卫。 李世民一听,大为称赞,这话简直是说到他心底子里去了。他想在内庭建千骑、御训,正是想再造一支忠诚的亲军。 而现在秦琅的建议,不但能让他新增一支忠诚亲军,还将新开一条源源不断培养忠心武官的路子。 “讲武堂每年从军中招一千人入学御训,以三到四年为一届,届满后再下放军队提拔重用,担任旅帅等基层军官······” “善!” 皇帝于是决定,在玄武门外的御苑设讲武堂,首招一千名队头队副火长级的底层军官来御训,并赐名千骑营。 “便以北门左右屯营设左右羽林军,千骑营隶属其下。” 北门禁军正式设置羽林军,有千骑营、左右屯营,还有百骑司。 左右卫的内三卫共十府兵驻于皇城内。 皇城以南,九门、六街的守门、巡街三万人马,改为左右金吾卫,左金吾守门,右金吾巡街,依然隶属于镇抚司。 秦琅很认真的听着,并没有打断皇帝的构想。很明显,皇帝已经正式构筑起了新的长安卫戍力量。 北面是左右羽林军,南面是左右金吾卫,而城外是十二卫番上府兵驻防。 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金吾卫都不隶属兵部,反而是分别隶属于百骑司和镇抚司,二司又都直接听令于皇帝。 不能说李世民不再信任秦琅,否则不会继续把镇抚司交给他,也不会再把新设左右金吾卫交给他统领,只能说李世民是从长远打算,镇抚司和百骑司互相监督,北衙四军和南衙十二卫互相制衡。 皇帝的手段已经越发的高明起来,学到了李渊的平衡之术。 第209章 骁果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终究是马上打天下,兵变夺龙椅的皇帝,李世民比任何人都对兵权更加敏感。武德以来,李渊与宰相们一直在努力着如何把军队国有化,正规化,到武德九年,十二卫体系总算是再次确立起来。 皇子、宗室们手里的兵权也都转入了十二卫。 而李世民继位之后,却一直在反向而行。先是北门屯营换上了自己的秦王府旧部,然后又精选百骑,再到把九门守卫和六街巡守的兵马从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候卫中拆出来,划属镇抚司。 一步一步,皇帝正在建立一支完脱离于兵部、十二卫系统的天子亲军。 到如今,百骑司、镇抚司二司并立,左右羽林军、左右金吾卫设立,左右屯营、千骑营等北衙禁军越发完备起来。 这一切的调整,只为了使的李世民亲自握有这些禁军。 他们是直属于皇帝的亲军,宰相和兵部都无权调动指挥,脱离十二卫体系。 秦琅对此并不反对,一个兵变上位的皇帝缺少安感,很正常。毕竟皇帝兵变到如今,不过半年时间,已经前后发生了数起叛乱,幽州李瑗、王君廓、王诜谋反,宗室李孝常李幼良谋反,泾州燕王李艺谋反,虽然都没溅起什么浪花,可对李世民来说,这依然是深深威胁并困扰着他的。 “朕欲选募忠勇骁健,以充禁军,以为如何?”李世民问秦琅。 其实在秦琅看来吧,李世民这种种想法,其实就是在走杨广的老路。当年杨坚建隋后,确立了大隋的十二卫四府制度,使的隋朝对军队的掌握力量空前,一改兵为将有,豪强拥有乡兵的这种局面。 隋朝将入卫,兵归府,兵将分离,府兵入民籍,这些制度可谓是直接抽掉了关陇贵族集团的脊梁。 关陇军事贵族们辉煌几代,但到隋朝后,失去了长期直接典兵的权力,又被杜绝了拥有地方乡兵的可能,于是虽然看似依然高高在上十分尊贵,可实际上曾经强悍的代北军头和关陇豪强们联合起来的这支强大政治势力,却直接就失去了根本,这也是他们在隋朝时没落的根本原因。 到了杨广的时候,他更激进,直接在十二卫之外,另起炉灶,建立起骁果军。 骁果军完就是天子禁军,这是一支招募而来的募兵,募集天下骁勇果敢之兵,故称骁果。 皇帝直接掌握这支兵马,以郎将等直接统领,兵将不再分离,也不听兵部等指挥,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样的骁果军战斗力确实很强,指挥上更灵活,也让皇帝能更直接的统领这些军队。 但是过于激进的改革,又偏遇到隋朝崩溃之时,于是这支骁果最终并没有起到护卫天子的作用,反而在关键之时,弑君了。 也就是因为骁果特殊的指挥体系,让其没有如十二卫一样受到重重管辖、制约,导致骁果的将领们轻易的就能弑君。 但也不能就此说骁果是失败的,毕竟这种招募性质的禁军,在历史上才是真正的存在久远。 隋朝骁果军的失败,只能说是时间还太短,又遇到了坏时候。 当然,骁果军这样的禁军,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募兵、职业兵、常备军,这种军队战斗力会很强,但也容易腐败,如晚唐的神策军、明朝的京营、清朝的绿营等都是一个德性。还有一个大麻烦,就是这种长期驻于京城的禁军,要是不小心,很容易就往宦官控制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种禁军是天子私军,李世民这样的皇帝还好,若是到以后有些没能力的子孙皇帝,或是一些太年轻的皇帝时,他们往往就会任用自己的亲信家奴来统禁军,而不是交给外姓的将军们。 历朝历代,宦官都是天子的家奴是私人,所以总是更容易得天子的信任。 唐朝的宦官统兵、干政,其实是从唐最盛时的开元皇帝李隆基起的,宦官高力士封大将军,并直接统领飞龙兵,一些小事甚至直接可以替皇帝处置。等安史之乱后,历代皇帝都对统兵将领十分防范,而大肆重用身边的宦官代掌禁军,也就最终变成了禁军长期为宦官集团所有,甚至让他们有了可以废立皇帝的能力。 “怀良?”皇帝疑惑的望向他。 秦琅回过神来,想远了。 “朕欲以募兵来充任禁军,以替代番上的府兵,以为如何?”皇帝的心思明显,既然要让禁军脱离十二卫体系,那就最好是不用十二卫的兵。 “挺好。”皇帝这样的问话,其实根本就是早就有了决断,所以秦琅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他反对也没用。 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募兵的禁军也并没有什么错,中晚唐后禁军成为动乱之源,那也不过是经念歪了而已,任何朝代,到了中后期,其实都这鬼样。 果然,皇帝马上抛出了许多计划来。 他不但要设羽林、金吾卫,甚至还要把先前驻于皇城宫城里的十二卫的内卫兵,也拟做调整。 十二卫除左右卫有三卫五府外,其余每卫有一个翊府,总共是二十个内卫府,也是轮番当值的。现在李世民打算以这内卫为基础,设立新的军号,也如羽林和金吾卫一样,分设左右,其职责就是驻守皇城,宿卫皇宫。 这样一来,李世民的禁军体系就完整了,左右羽林驻于玄武门外,守卫的是皇城之北,皇帝随时可招。 秦琅的左右金吾卫驻于长安外城,主要负责外城的城防、街巡,负责警卫、治安。 再设一军驻于皇城之内,宿卫宫禁,就完整了。 天子六师,完听令于皇帝。 而原来的十二卫,则完退出长安城,驻于郊外。 仅余不统府兵的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负责宫禁门籍和御前仪仗、侍卫。 “臣觉得,不如干脆把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卫都从兵部划出来,左右府可改为左右千牛卫,统领内卫,仪仗、侍卫,左右监门卫府则只负责宫殿门籍、宫门守卫。” 兵部只管十二卫,不再统四府,而十二卫也只统外府兵,不再统内卫二十府。 既然皇帝想用私兵掌管整个长安,那就随他意,十二卫番上之兵只负责驻于京郊好了。 这么一来,南衙十二卫,北衙则有八卫,实际统兵的是六军,驻北门的左右羽林、驻皇城宫内的左右千牛、驻于长安外城的左右金吾。 李世民果然十分高兴,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他笑着向秦琅提出,要他来上这个奏章,提出这次禁军改编。皇帝意思明确,虽然这北衙天子亲军是他的意思,却要让别人来提,因为这事估计会遇到宰相们的反对。 让秦琅来打头阵,他在后面押阵就好了,万一实在怼不赢宰相们,还可暂时罢兵,也不影响皇帝威严。 不得不说,李世民越来越老辣了。 科举改制,他要秦琅冲锋陷阵,现在要改禁军,他又要秦琅冲阵,真是把秦琅当成搅屎棍了。 可当臣子的很多时候就得为皇帝做这些,做好了那是皇帝的功劳,做不好那是臣子的失职,没办法啊,不但万恶的封建时代是这样,就算是后世的时候也一样,干好了都是老板上司们的事,干不好就是的锅。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还不能有脾气。 “臣明日就上表,不过各军兵额该定何数?” 总不能左右金吾卫三万、左右羽林三万,然后左右千牛卫再三万吧,那样一来以现在朝廷的这点家底根本养不起啊,毕竟这是常备军,是募兵,得发薪水的,不像是番上府兵自备干粮来,就管人家点吃喝。 “以为呢?” “陛下,臣以为,兵在精不在多,既然是募兵,那就是常备兵,不用轮番,所以可稍减兵额,比如羽林军有左右屯营、千骑营,那么一营两千兵额,总六千之数如何?” 常驻六千,倒也不少,毕竟不用轮番。 “可!” “那千牛卫也可按此数设额。” 李世民皱眉,“原诸卫内府有二十府,三卫官也是贵族勋戚子弟的出身之途,考虑过这个没有?” “这个倒也好解决,贵族官员子弟的三卫官,可分建亲卫营、勋卫营、翊卫营三营,每营常驻一千人,由原二十府两万三卫侍官们轮流上番值守,另外再设三营,每营也一千人,则是由军中或民州募集骁勇三千另设三营,为常备。” 这样一来,既保留了给贵族勋戚高官子弟们的出身之途,又保证了千牛卫的战斗力。 “好!”李世民很满意这种方案。 “臣以为金吾卫也当裁减些兵额,左金吾卫守九门,右金吾卫巡六街,用不着三万常备。” 李世民道,“金吾卫要负责京师警卫,还要负责维持治安,人手要多些。” “臣以为每门设一营,一门五百人即可,六街也各设一营,也五百人。” “九门、六街各设一营,一营还是一千吧。”皇帝最后道,金吾卫等于裁了一半兵额。天子六军加起来总兵额两万七,数量大减,供养开支要大为减少。 第209章 一只鸡引发的皇子暴动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崇贤馆。 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坐在操场上,每人手里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的是蝗虫粉混合豆粕草籽等加工成的鸡饲料。 抓一把饲料撒下去,几只鸡儿便飞扑过来。 “看着的鸡,抢我大花的食了。”李佑不满的对三哥李恪喊道。 “我家大芦花才不稀罕那个呢,我有这个。”李恪笑着从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却是他刚才挖的蚯蚓,还蠕动着呢。 蚯蚓果然比饲料更吸引鸡,几只鸡争先抢夺,甚至打起架来。 承乾和李泰赶紧帮忙驱赶,对自己的鸡心疼不已。 这些鸡都是之前秦琅带他们做实验孵化出来的,当时一人分了个蛋,鸡孵化出来便由各人认领,秦琅把鸡崽给他们,让他们亲自饲料,亲布置了任务,要他们每天观察这些小鸡的成长,还要写养鸡日记。 小鸡崽们养的都挺好,如今每只都有起码三四斤了。 养久了,就有感情,现在他们都把这些鸡当成宠物一样了,崇贤馆的学生们人手一只鸡,天天养鸡观察写日记,养的那个上心啊,鸡确实养的比别人好,个个肥壮油亮。 有些学生养的母鸡,甚至都已经开始下蛋了。 “别抢我的蚯蚓,那是我的芦花的。”李恪喊道。 “别那么小气啊。” “就是,谁让偷偷的去挖蚯蚓,居然还给的鸡开小灶!” ······· 李存孝敲响了上课的铜钟。 大家不舍的又撒了把饲料,然后起身去上课。 褚遂良夹着个本子端着粉笔盒走入教室。 “上课前先说个事,天气转凉,大家要记得添加衣物,还有一件事,馆里决定,鸡不养了,明天开始把鸡分批杀掉,然后做成熏鸡食用。” 一石激起千重浪。 听说要把他们养了几个月的鸡杀了,承乾等都不乐意了,这可是他们的宠物啊,有感情了。 “不许杀我的芦花!”汉王李恪大叫道。 其它学生们也纷纷反对,课堂上造了反。 褚遂良黑着脸。 “肃静!” “鸡终究只是家禽,养肥了就是吃的,否则就是浪费粮食。” “不行!”小胖子李泰咬牙反对。 褚遂良却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在他的眼里,鸡养肥了不吃留着干嘛,还真天天当成宠物一样?不能惯出这种坏观点来! 事实上,他进来上课时,馆里已经派人在开始捉学生们的鸡了。 “好了,现在上课,都肃静!” 一节书法课,殿中一百多个学生,都上的心不在焉。 等下课钟声终于响起,所有学生飞奔向操场,去找自己的鸡,结果一只鸡也没看到,只看到了不少鸡毛。 “我的芦花!” 当李恪认出自己那只芦花鸡的鸡毛时,一屁股坐地上,大哭了起来。 许多孩子都在哭。 李泰找到厨房里来,发现一只只鸡已经被割颈放血,还有人正在烧水拔鸡毛。 “我的大白!” 李泰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只白毛的公鸡,可此时大白哪还有半点神彩?甚至白色的羽毛上还沾了点点殷红鸡血。 “大白!” 李泰捧起大白,哭的伤心欲绝。 那些拔鸡毛的杂役们看着这场面,都惶恐不安。 怎么杀几只鸡,倒跟杀了这些孩子至亲一样。 更多的学生找到了厨房,发现了这些鸡,一个个伤心又愤怒。 李泰带头,暴动造反,带着其它孩子们把厨房砸了,然后捧着自己的鸡,在学校殿后挖坑埋葬,甚至还找来木板给他们书写碑文。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东宫显德殿里,跟李世民在讨论禁军募集的标准、粮饷等情况。 秦琅愣住。 李世民也愣住。 崇贤馆的学生们打砸厨房食堂,给鸡下葬立碑? “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李世民恼怒。 等听完禀报经过,李世民面色不善的向秦琅望来。 秦琅心想,这找褚遂良去啊,又不是我让他杀鸡的。 “陛下,褚直学士有些处置不当,伤害了学生们的感情。” 结果李世民却怒道,“屁的感情,教的好,现在教的这些孩子为了只鸡敢打砸学校,还为鸡安葬?他们平常难道不吃鸡不吃蛋?” 皇帝也觉得李泰他们被教坏了,怎么能为了只鸡而干出这种事来? 秦琅愣住。 他听说这事后,第一反应是褚遂良他们做的不对,毕竟这鸡虽说是个实验课的对象,但孩子们还小,养鸡了有感情是正常的,哪能说杀就杀,好歹也得先跟孩子们沟通好,凡事都有个过程啊。 直接就把人家鸡杀了,放血拔毛开水烫,多残忍啊。 这对几岁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怕是个不小的冲击。 可谁料,李世民却也跟褚遂良他们一个想法,觉得学生们小题大作。 李世民火急火了的赶到崇贤馆,看到的却是崇贤馆藏书殿后那一排排的小坟包,还立着一块块的木头、石头的墓碑,他们亲自为自己的鸡下葬、立碑,还写上了墓志铭呢。 还有些小家伙,居然找来了竹竿树枝等物,弄来了白布条等,插在鸡坟前,要给鸡招魂树幡。 “混账!” “把这些都给推了,把那些鸡都给挖出来,今天中午都给煮了,然后让他们吃!”李世民咆哮着。 太残忍了。 秦琅赶紧上前。 “陛下,万万不可,孩子们年幼,莫伤他们感情。” “什么感情?鸡养大了不吃还埋掉?这是养的祖宗?”李世民黑着脸。 “陛下,孩子们对事物有个认知的过程,是崇贤馆没有做好引导,才会有这样的结果,错的不是孩子们,这只能说明他们天性善良,错的是我们这些师长,没有引导教育好。” “臣失职,请陛下责罚,这些孩子,请陛下将他们交给臣来教育!” 李世民气的青筋暴起。 他暴怒在于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迂腐了,连只鸡都不敢杀不愿杀,这样的人长大有什么用? 好不容易劝走了李世民。 秦琅召来褚遂良等直学士们和其它馆里职工杂役们,看着排队护在那些鸡坟前的孩子们,秦琅没有带人上前平掉这些鸡坟。 “诸位学生们,养鸡实验课到今天为止,结束了。” 沉默。 孩子们依然愤怒。 虽然刚才皇帝震怒的表情,让他们惶恐,可皇帝走了,愤怒又回来了。 “我要向们道歉,也代表崇贤馆向们道歉,我们做的不够妥当。”说着秦琅向承乾他们躬身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鸡死又不能复活!”李泰依然愤怒。 秦琅看着那些小坟。 “同学们,我有堂课忘记给们上了。” “现在,就在这里给们补上这一课吧!” “同学们,猫吃鱼狗吃肉,牛羊吃草虎狼食牛羊,蝗虫食庄稼,鸡鸭食蝗虫,谁能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秦琅。 “我来告诉大家吧,这表明的是天生万物,物竞天择,讲的是食物链。什么叫食物链?这讲的是每种生物要维持本身生命,必然会本能的以其它生物为食物,形成一种链接。” “比如野兔食青草,狐狸吃野兔,狼吃狐狸,蝗虫吃庄稼,鸡吃蝗虫,人食鸡!皆是同理。” “人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我们吃蔬菜,也吃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河里游的,都是我们的食物。鸡属于我们人类驯养的家禽,养鸡其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吃,吃是我们人的基本需求之一······” “我知道大家做这个养鸡实验,跟这些鸡朝夕相处,有了些感情,但我们也要清楚,鸡是食物,我们从一个蛋孵化化,然后从毛葺葺的小鸡崽养它喂它,看着它长大,然后等它长大后宰杀吃肉,对于鸡来说,这是一个圆满,对于养的人来说,这也是价值的一个体现,我们要对世间万物心存善念,但也不能过份迂腐。” “只要我们不心怀恶念的虐待残杀这只鸡,不浪费这只鸡,那么这只长大的鸡进入人们的口腹,便是它宿命最好的结局,们现在把这鸡埋在土里,最后也只是被蛆吃掉,对于这些鸡来说,它们这一生便没发挥应有的价值,它们白活了,白死了······” “同学们,我们应敬畏生命,我们也要珍惜劳动,们可知道今年旱灾蝗灾接连,又有异族突厥入侵,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吃的还不如们养的鸡,们可知道这一只鸡,能让贫困饥饿的一家人活命吗?” “同学们,们说,是应当让这只鸡就这样埋进土里然后被蛆吃掉,还是应当送去给灾民们果腹救命呢?” 没有人回答。 秦琅知道自己的话,其实就是回避正面谈其它,学生们现在是因为跟鸡的感情而愤怒,可秦琅却避开这个谈的是其它。 “承乾,是太子,是国之储君,赞同以人为本吗?” “认为灾情当前,我们是应当把这鸡送给灾民果腹,救助灾民,还是让这只鸡就这样埋在土里呢,觉得哪个更有价值,哪个更有意义呢?” 承乾低头。 “殿下?” “学士,应当以人为本。” “殿下仁慈,那殿下可愿意让我把这些鸡挖出来洗净送去给灾民们果腹?” 李泰原本愤怒至极,可听了这一席话,也不觉动摇了。 “老师,我愿意。” “谢谢卫王殿下,佛家曾有佛祖割肉饲鹰之举,如今诸位同学把自己养大的鸡赠给灾民们食用,这是大仁慈,这些鸡对灾民有救命之用,诸位同学仁慈,这些鸡短暂的一生也便显得极有价值了。” “褚直学士!” 褚遂良上前,“秦学士。” “便请给学生们的这些鸡写一篇祭文,然后再此立个碑,将的祭文铭刻于上,以纪念同学们的仁慈,和这些鸡短暂而又充满价值的一生。” 祭鸡文,褚遂良没想到秦琅居然要他写这个,但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学生们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了,在承乾和李泰的带头下,一群孩子们主动的开始把刚埋下去的鸡又挖出来,因为如秦学士所言,这些鸡将因为救助了灾民生命,而变的伟大而不平凡,这是对他们鸡的最大的赞赏。 看着挖出来的一只只鸡,秦琅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孩子们不好忽悠啊。 幸好以大义为名,要不然今天这事真不好收场。 承乾把他的鸡亲手教给秦琅,“学士。” “太子殿下,不如这些鸡由们亲自送去给灾民们如何?”秦琅决定趁热打铁,来场更直接点的教育,他要带着这些孩子们,携带这些鸡去城外慰问灾民,把这些鸡亲自送到那些孤寡老人手中去。 第210章 太子下乡 长安郊外,灞上。 秦琅与褚遂良等崇贤馆老师们带着一众学生来到灞上,高高的原上,是与京师长安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相距不过数十里,甚至高在塬上能够远眺长安。 柯老五是个烧炭的,伐薪砍柴让他的手满是老茧,而肩柴背炭又让他的背驼的厉害,他的脸上满是沟壑般的皱纹,又多又深。一张脸黝黑无比,也分不清究竟是晒黑的还是被炭染黑的。 “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你的鸡,这是崇贤馆给的蛋和粮。” 一只芦花鸡,毛都已经拔光了,开过膛破过肚,处理的很干净。另外有二十个鸡蛋,两斗粟米,一匹布,外加十斤猪油。 除了那只鸡是太子养大的,其它的都是崇贤馆的钱采购的慰问物资。 柯老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 “这是太子殿下!”秦琅指着承乾对似乎有些耳背的烧炭翁大声道。 老头有些怀疑的看着这行人,他看了看承乾,又看了看秦琅,最后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这些东西,最后咽了咽口水。 里正赶了过来,很是惶恐。 “柯老五是个一生没娶过女人的老光棍,烧了一辈子炭,从没离开过塬上也没去过长安,他是个羌人·······”里正有些啰索的解释着。 然后他又冲着柯老五一通连珠炮似的喊话,说的好像是夹着汉话的羌语,按旁边镇抚司同来的人解释,秦琅才知道,原来在灞上这块地方,有许多羌人,历朝历代都经常将一些陇右的羌人安置在这边。 这些羌人有的是战败被俘的,有的是主动内附的,总之这里有许多羌人,故此这边许多人说话是半汉半羌,语言比较特殊。 柯老五终于明白这群人身份的尊贵,于是要跪拜感谢。 秦琅扶住他,老头高兴的抱着那些东西。 “老人家,我们可以进去瞧瞧你家吗?”秦琅问,老头请他们进去。其实这所谓的家,不过是个简陋低矮的茅草屋而已,柴门里狭窄而又黑暗,因为是个光棍老汉的原因,屋里还很赃乱无序。 刚进来的太子承乾甚至被杂物绊的差点摔倒。 好一会大家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只一间茅草屋,没有灶台,只有一个简易的火塘,上面垒了几块石头,然后架了一个缺了一块的陶锅,火塘边的墙都熏的乌黑。 火塘另一边是床榻,其实就是在坑洼不平的地上砌了些土砖,然后上面铺了两块木板子,下面垫着麦草,上面铺着几块脏兮兮的羊皮,估计是既当床单又当被子的。 承乾看到那破陶锅里是些乌黑的糊糊,勉强能看出里面似乎有点野菜。 “这是什么?” 柯老五解释说这是他的午饭,刚弄好,还大方的邀请太子和秦琅他们一起吃。 “这里加了蝗虫干,还加了把小米,又放了点野菜,还有几条我摸的泥鳅,好东西呢,美滴很!” 柯老五拿起勺子舀了把自制黑暗料理,很热情的邀请太子殿下尝一尝,还说太子殿下肯定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气的里正在那里骂他,“太子殿下啥没吃过,稀罕你这?” 承乾有些惊慌的后退,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难看又难闻的食物,之前在馆里吃的炒面,他以为就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真的还没他养的鸡平时吃的饲料好。 柯老五是饿了,他一天就两顿。如今灾情之时,幸好有官府救济,又带着大家捕蝗,晒干的蝗虫可以磨成粉,掺进捕蝗时发的粮食里煮成粥,再加点野菜什么的,那是真香。 烧炭是个苦力活,他一个老光棍力气也不比以往了,如今这季节又还不到烧炭的时候,所以日子比较苦,好在今年有官府救济。 “朝廷均田,每丁百亩,老汉你没有受田吗?为何不耕田种地,不比烧炭强吗?”承乾问。 柯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个的牙床,“均田也均不到俺头上咧。” 里正有些惶恐的在旁边解释,说柯老五年岁大了,家里穷的连把锄头都没有,再说灞上这边地少人多,向来难以足授,也就刚开国时分了两次田,后面就没田可分了。柯老五虽说是灞上老人,但隋末时曾经被征召去山东做役,后来流落那边十年方回,再回来已经没地可分了,于是便只好重操旧业,继续烧炭卖。 这个解释,让承乾有些不太相信,毕竟他听到的都是朝廷的均田令、租庸调制和府兵制等基本国策,是一丁授田百亩这些,可现在第一次听说并不是人人分到田,分到的也不足授。 “老人家,我帮你炒两个菜吧!”秦琅道。 可老人却有些舍不得那些刚送来的东西,“有这个粥吃已经很好了,那些留着。” “那我替你腌一下!” 老汉于是找来一个黑乌乌的盐罐子。 秦琅瞧了下,是那种杂质很多的粗盐。 老汉还挺舍不得多放,说抹上点盐,然后挂在火塘上烟熏便好,至于鸡蛋,秦琅也不知道这老头会不会哪天拿去卖掉换成小米或是其它,毕竟鸡蛋现在虽降了价,可还是能够换钱换粮的好东西,在乡下那就是硬通货了。 在老汉家呆了会,承乾沉默了许多。 他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最底层的百姓。 出来后,小胖子李泰道,“这老汉家太脏了,肯定是因为懒所以没娶到婆娘,日子才过这么差!” 秦琅告诉他,“不要这么轻易的下结论,很多人过的不好,并不是因为不够努力,恰恰相反,绝大多数极其努力的人,却过的都不好。” 这话让李泰十分不服。 在里正的陪同下,秦琅带着学生们去了下一家。 一个老夫妻,带着六七个孩子生活,大的孩子十来岁,小的才三四岁,一问才知道,这些孩子是老汉的孙儿孙女们,是他两个儿子的孩子,可两个儿子都在隋末以来的战乱灾荒中没了。 “媳妇呢?” “老大媳妇病死了,老二媳妇改嫁了。” 那对老夫妻看着好像七八十岁,一问才知原来也才五十多岁,可老的不成样子,背驼人瘦。 虽然家里还有几十亩地,但要拉扯这么多个孩子,还是太艰辛了。灞上的地大多缺水,只能种粟,而老汉家里又没牛耕地,只能人力,故此是粗耕轮作,广种薄收,一亩还收不到一石。 今年上半年旱灾,几乎颗粒无收,下半年又遇蝗灾。 幸好朝廷先是免了今年的租调,又以工代赈,组织大家捕蝗救灾,分了些口粮下来,搭配着蝗虫煮粥,再配点野菜树叶,起码还不用背井离乡的去逃荒,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对朝廷千恩万谢了。 承乾听着他们一遍遍的说着感激皇帝感激朝廷的话,却觉得脸上发烧。 他们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几乎就是家徒四壁,老人和孩子们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都已经入冬了,可孩子们却还光着脚,裤腿都吊着,都快到膝盖了,小的孩子鼻孔总吊着两条鼻涕······· “他们太可怜了!”承乾道。 “不,相对来说,其实他们比天下许多人过的还要好一点的,起码还有个家,起码现在还没饿肚子。” 不饿肚子,确实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承乾震惊,目瞪口呆。 “我说的是事实。” “老师说的不应当是前朝末年时的情景,如今我大唐天下一统,百姓的日子应当都好过了的。” “相比起前朝末年大家水深火热的日子,如今许多百姓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了一些,可也只是相对而已,饿了能有饭吃,困了能有个摭风挡雨的地方,冬天有衣蔽寒,这就是许多百姓理想中的生活了。” ······· “我想帮助他们!”承乾突然道。 秦琅笑了,孩子能想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你的想法很好,但如果你仅仅只是打算赏赐他们些钱粮,我觉得意义不大。” “那我要怎么帮助他们?” “圣人曾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若真想帮助他们,那就不仅仅是一时的给予钱粮,而应当是为他们找到一条长久脱贫脱困的生存之道。” “比如?” “比如那个烧炭的老人,年纪大了继续伐薪烧炭并不能改善他的生活困境,所以你可以传授他一个新的技能,或是直接为他找个稳定的活计,比如安排他到崇贤馆食堂做个烧火工,或是打更敲钟的杂工,诸如此类的。” 承乾想了想,他也并不会其它的什么赚钱技能,但是安排柯老五到崇贤馆里做个杂工,倒是没问题的。 “我提议,不如同学们今天每人与一位我们看望慰问的困难家庭结成对子,由你们来负责帮助他们脱贫脱困,最好不用简单的给钱,或是安排个活之类的,这个就算是你们新的社会实践课,我要求你们能够仔细的去了解你们帮扶对象的生活,知道他们的现状,也了解他们的过去,搞清楚他们为何会有现在的困境。然后想出办法,找出一个能够改善他们的办法,记得要做详细的观察报告,我会给你们打分的,简单的给钱或是直接雇佣他们的行为,将没有成绩!” 秦琅顺势提出了崇贤馆的第二个社会实践课程,孩子们倒是反响热烈,觉得这个课不错,跃跃欲试。 “助人为快乐之本,看来你们都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秦琅哈哈笑道,“继续下一家!” 不幸的家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如果能被拉一把,确实会有许多人脱离困境。 第211章 朕收回 承乾主动的跟那有六个孩子的家庭结成了对子,李泰则诚恳的向秦琅认了错,觉得他不该那般评价烧炭的柯老五,并要求与柯老五结成对子。 李存孝则主动的提出了要与灞上那个只有三个少年孤儿的家庭结对,他们的处境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最大九岁,弟弟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父母双亡,死于饥荒。 就死在今年,就死在不久前,这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毕竟朝廷的官方说法,是今年虽天灾兵祸连结,可在伟大的皇帝陛下的英明带领之下,大家战胜了蝗灾,打败了突厥入侵,灾民都得到了及时的赈济。 但事实上那对夫妻还是饿死了,他们没有等到官府开始赈济,他们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了孩子们吃,自己却终究没撑下来。 其实这样的情况应当还有许多。 崇贤馆这群普遍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们,每人都主动的与一个贫困家庭结成了对子,他们斗志昂扬,恨不得马上就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住上宽敞的大房子,穿上新衣服。 比起上次养鸡,无疑他们现在更觉在办一件大事好事。 虽全是些王公子弟,但他们都还很年幼,并没有变的多自私和残忍,他们都还很天真很善良,在秦琅的引导下,都很认真。 帮助他人,使自己快乐,承乾他们都觉得确实如此。 其实这些孩子个个条件好,就算不动用家里关系,要帮助一个家庭脱困还是太容易了,他们哪个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怕才几岁,也一样会有自己的月钱。 但秦琅说了,直接给钱,或直接雇佣做工这种办法,不反对,但没有成绩。 这是新的社会实践课,学生们要观察了解,要搞明白他们的现状和过去,要知道他们为何而贫困,要以引导的方向让他们自主脱困。 学生们一个个都在那里苦苦思索,回去时一路上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秋游的轻松。 孩子们沉默着,秦琅反而很高兴,这说明他们真的在思考问题。 褚遂良对秦琅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杀了太子们的鸡,他差点就惹出了大祸,先前皇帝那震怒的样子他可是看的清楚。 而现在,秦琅连消带打,不但让太子们自己把鸡从坟里挖出来,还带着来送给孤寡贫困老人,做了件极好的事不说,现在居然又顺势展开第二堂社会实践课,让他们与贫困家庭结对帮扶。 褚遂良是位大书法家,也是有名的诗人,更是官员,他很清楚,今天太子们做的事情,传扬出去之后,将得到多少人的称赞。 这不正是皇帝需要的太子,这不正是百官们期待的太子,这不正是天下拥戴的太子吗? 一个仁慈,一个关注弱小的太子,将赢得无数民心。 想及此,褚遂良激动不已,一路上甚至早已迫不及待的拿出纸笔,就坐在来时装慰问品的车上开始挥笔疾书。 他要向陛下奏明这件伟大的义举,要向天下宣扬太子的仁慈伟大,这是崇贤馆的引导劝善之功,更是皇帝陛下的教子有方······· 承乾一直在跟秦琅聊天,他今天本来都不想回去,他想在帮扶对象家多呆几天,想要马上全面深入的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以制订一个优秀的帮扶对策。 秦琅笑着告诉他,“这个不急于一时,你们要记住,这是你们的一堂社会实践课,但也仅仅只是你们的一堂课,你们还有其它好多门课程要学,所以帮人很重要,但也得学会兼顾,不能忘记现在自己是学生的本职·······” 一返回长安,褚遂良马上就把自己路上写就的洋洋几千言呈奏皇帝。 李世民议事回来,正与长孙皇后聊天,还在谈孩子们被秦琅带偏了。 “朕如今觉得,秦琅做崇贤馆学士,终还是有些过于年轻了,行事不稳,有些孟浪。李纲年纪太大了,顾不了崇贤馆,你说朕当选谁来接任崇贤馆?” ······· 褚遂良的奏章呈进来,李世民边喝着参汤边翻看着。 看完,李世民动容。 “朕收回刚才的话,朕小瞧他秦怀良了,皇后你看褚遂良的这道奏章。” 长孙皇后接过,细细读过,越读越惊讶。 “三郎真有翻云覆雨之能也,臣妾更料不到的是承乾和青雀等孩子每次总是能那般轻易的被他说服。” 细细思来,秦琅从不跟承乾他们做些什么嘴上说教,都是用行动引导。 如之前养鸡,现在又是结对扶贫。 “善,大善!”李世民半天前还在恼怒秦琅带偏了太子等,现在却又对秦琅赞不绝口。 太子等虽然只是在帮扶一家,但这是德,这是善,这是仁,这正是年幼太子最值得天下人称颂的。 李世民也最想要一个仁善的太子。 回到长安,秦琅让褚遂良带学生们回馆,并告诉承乾他们,“记得多思考!” 骑马返回平康坊。 玉箫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看到秦琅笑着上前迎接。 存孝和存义两个义子随着进了府,向玉箫请安后,便牵着马去洗涮去了,阿黄则背着手在后面指点。 府里没有了那些灾民在这生产干粮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晚饭,端上来的是砂锅鸡汤,炖的十分软烂,香郁无比。 秦琅专门设了一个饭厅。 家里人实行的是分餐制,一人一张几。 除了秦琅这个家主外,在餐厅用餐的还会有妾侍玉箫,另外皇帝赏赐给她的那十几个各族美人在府里也是侍妾名份,因此也都在一起用餐。 存孝存义两个义子,也在一起用餐。 阿黄是府里的大管家,但却从不肯来餐厅用餐,虽说这位现在也是堂堂子爵,但他向来视自己是府中的仆人。 秦勇和秦用两位义兄,倒是偶尔会在餐厅吃一顿,他们都有自己的宅子,也主要在镇抚司做事,倒不常跟随在秦琅身边,隔三差五过来坐坐。 砂锅里放了点党参、枸杞,几片姜,一个香菇一粒红枣,一点胡椒粉,便无其它。 三斤左右的整只鸡炖了小半天,汤浓味美,就连本来不容易入味的鸡肉,居然也十分好吃。 “又吃鸡?” 安娜带着几分欣喜,秦家最近几乎天天吃鸡,都是缘于今年鸡养的多,而做为整个大唐养鸡最多的秦家,当然得引领吃鸡风潮。 秦琅现在一有空就在家开发鸡谱,就是各种以鸡为原料做成的菜式,府里厨房里他还带了好多个徒弟,他们仔细观摩学习,然后训练,目的当然不止是给府里做。 而是还要到外面去做。 秦琅现在东西两市都新开了店铺,都是专门卖鸡和鸡蛋的,另外还开了专卖鸡熟实的铺子,比如口水鸡、白切鸡、烧鸡、叫花鸡、熏鸡、腊鸡、皮蛋等,另外还开了专门做各种鸡公煲、炖鸡等鸡菜谱的饭店。 反正后面是秦家数以百计的养鸡场,有着最雄厚的鸡源,自然得想办法提高下这养鸡产业的利润,不能仅靠卖生鸡、鸡蛋,那样利润低。 秦琅花精力弄这些,也是为了能让养鸡的前景更好,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多养鸡。 “不是说今天吃鸭子吗?”西琳则问。 “今天因为去了灞上,没时间研究烤鸭了,所以今天继续吃鸭,明天吧,明天我看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就研究下烤鸭!” 秦家不仅养了许多鸡,也养了许多鸭,目前鸭子也主要是卖生鸭和鸭蛋,他也拟研发下鸭产品。 他甚至都已经罗列了一张表格,鸭能加工的产品太多了,板鸭腊鸭熏鸭烤鸭,还有咸鸭蛋、卤味各种,鸭头鸭脖鸭架鸭掌鸭腿鸭翅······ 市场前景是很光明的。 他只要研究出菜谱,然后交给安娜、西琳等胡姬去东西市开店铺,古有西市胡姬当卢卖酒,如今将要有国公府胡姬开店卖烤鸭卤味,相信能火。 秦琅私底下算过。 只要他能把这股子风刮起来,那么鸡鸭养殖产业将大有作为,到时便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养殖鸡鸭,也不用愁销路,不用担心价格,能实实在在的创造不少大唐GDP,为许多百姓增收呢。 况且,秦家这样做,既能带动百姓致富,那自家也能顺便赚上不少。 对于钱,秦琅向来不嫌多,只要途径正当,钱越多越好。 他甚至连赚了钱之后干什么都想好了,拿出一部份钱来,在崇贤馆成立一个研究院,招募那些能工巧匠,去研究改良造纸术、改良犁具,去研究雕版印刷术等,他要推动大唐的科举进步,要把格物致知这些被儒家小瞧的东西,提上一个新台阶。 另一部份钱,他打算扩大秦家的庄园,不是多买地,而是扩大庄园,让这些庄园做新农耕技术的实验田。 秦琅的野心很大,所以就从吃鸡开始吧。 扯下一条鸡腿,几下撕烂,这砂锅鸡转眼变变成了手撕鸡。 蘸上葱油,真是太好吃了! 第212章 喂猪养兵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早晨,刚踏入平康坊镇抚司衙门,吴黑闼就提着一坛子葡萄酒进来了。 “怎么的,大清早就想喝两杯?”秦琅笑问。 “当差时可不敢喝酒,这是我珍藏的一瓶高昌葡萄酒,绝对的珍品,送给三郎。”吴黑闼昨天接到敕旨,被进封为左金吾卫将军,这是个意外之喜。又高升了,他除了感谢皇帝外,心知最要感谢的还是秦琅。 “这事啊?用不着谢我,提拔这是陛下之意,我可没么大能耐啊。” “我懂我懂。”吴黑闼还是放下了酒。 秦琅看着那酒无奈,“知道我家都有个国公酒坊,名下可是有国公酒和魏公酒两大名酒,还送我酒?” “那不一样,这是高昌人的葡萄酒,用琉璃杯倒上一杯,腥红的葡萄酒可是又好看又好喝。” 秦琅喝过这高昌葡萄酒,觉得只能说味道一般般吧,没那么神奇。不过葡萄酒此时在长安确实挺有名的,是高昌人的一样热销产品,除了葡萄酒,高昌人还有样挺受欢迎的商品是他们的白叠布。 其实那就是棉布。 可在长安,这白叠布中的上等品,卖的比丝绸可贵的多。 棉布卖的比丝绸还贵,这让秦琅觉得不对,但细了解才明白,原来如今的中原根本没有棉布生产,棉花都没种植,也就高昌国有种棉花,产白叠布,物以稀为少,这棉布虽不如丝绸顺滑,但也有柔软吸汗等好处,故在长安贵族中深受追捧,价格极高,还很难买到。 这跟高昌葡萄酒一样,只有他们家独有。 秦琅从桌上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下高昌马奶葡萄和棉花二字,这是他的备忘录,记下来是要提醒他,这两样东西值得一试。 后世有很多公开的葡萄酒酿造方法,高昌葡萄酒采用的是他们那独有的马奶葡萄,但据秦琅所知,好像在中唐起便开始引进马奶葡萄种植,并随后唐人也开始自己酿造葡萄酒了。 而棉花也是在唐朝时引入宫廷成为一种观赏花,然后慢慢的中原也开始种植织布,不过要到明朝时,中原好像才大量种植棉花,但据说那又是一个品种的棉花了。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高昌棉花能织棉布,那就值得一试嘛,不管怎么说,拿来做成棉袄棉鞋棉被,这也是造福百姓之举啊。 吴黑闼走后,刘师立又来了。 这位在实封功臣中,排名仅次于秦琅的大汉,因为六月初四日护卫李世民数骑入宫,是皇帝的心腹亲卫,因此上次得封郡公,这次被李世民从左骁卫中调来任右金吾将军。 这一次,李世民完善北衙禁军,重用的就是他的那些心腹。 吴黑闼和刘师立都是秦王府旧将。 而同是那天随李世民入玄武门的亲卫公孙武达和杜君绰,昨天被分授左右千牛卫将军。 原玄甲骑的统领张士贵和翟长孙,被分授为左右羽林将军之职。 常何调任左监门将军,李孟尝任右监门将军,李君羡任百骑司统领。 都是秦王府的亲卫军官。 这次都是升任将军,成为从三品大将。 北衙六军新立,暂未授封大将军,这将军便是实际上六军的主将,诸将从原先的郎将等,纷纷一跃为禁军主将,可想而知,这些人有多兴奋。 吴黑闼和刘师立分任左右金吾卫将军,吴黑闼负责长安九门,刘师立负责长安六街,俱听命于镇抚使秦琅。 原本的三万人马,现在要裁并为十五个营,一万五千人。 “按陛下的意思,是要由府兵改为募勇,以后就是常备兵,兵士可带家眷来京,安置于京畿之地落户安家,募兵按月发粮饷········” 条件还是非常好的。 与府兵最大区别就是常备兵,是完脱离农业生产的职业军人。 “陛下颁布的募选标准,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以上,翘关举五,负米五石行三十步者。” 这个选拔标准,比府兵要强的多。 首先这个户二等以上,就意味着相当严格,唐户分九等,上中下各分三等。 而唐朝划分户等,主要是按财力划分,量其资产,这意味着二等户以上,不是官员就是地主,要不就带勋,一般自耕农都基本上是没资格的。 定户等的资产中包括奴婢、部曲、住房、菜园、坞舍、牛、车、粮食、田地,而且户等是要三年一比,就是要时常更新的,家里没落的,等级就要调整。 富户子弟,还得身高一米八以上,更不用说还得能开弓放箭。 更得力气大,翘关是指单手平举城门栓,这需要极大的力气还有技巧,更别说背五石米走三十步了。 可以说,能够达成这些标准的,那真个个都是高富帅了。 这其实是当年杨广招募骁果军的条件,被李世民直接拿来用了。 “我镇抚司原有的这三万府兵,自愿应募的可优先检选,若是身高不及六尺,陛下特许可放宽为五尺九,算是对他们的照顾。但户等条件不能放宽,弓马、翘关和负重这三项考核也必须过关才行!” 吴黑闼问,“不知道定下的粮饷标准是多少?” 既然是脱产的常备兵,那自然跟府兵不一样,不能种田,还得养家,总得有收入才行,哪怕取的二等户以上的富家子弟,总不能让人家贴钱来当兵吧? “暂定标准为军士一年粮三十六石,绢十八匹,布十八匹。” 吴黑闼有些意外,这个待遇不能说差,甚至能说比较好了,一人一年有粮三十六石,一个月就有三石粮。而现在左右金吾卫兵额一万五,岂不是说一年就得五十四万石粮和二十七万匹绢、二十七万匹布? 这个开销可是极大,要知道羽林和千牛还各有六千人呢,那加起来还有一万二。 “朝廷如何解决这些军费开支,供应的起吗?” 先前都是府兵制,番上的府兵自备路上的干粮,到了地方后朝廷负责的也只是口粮,其它的不管,开支不大。 “陛下说,将在关陇划出些田来,做为禁军的粮田,或以禁军子弟耕种,或佃租给民户收租,以充禁军粮。” 不过一年百万石粮,只怕这种方法也不够,朝廷不可能拿的出百万亩田来,毕竟还是关中地区,而如果是佃种收租,则需要不止一百万亩田才可能年收租百万石。 而禁军是守京之军,不可能如边军一样屯田自耕。 “关于军费问题,这个暂时不用我们考虑,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招募选拔一万五千左右金吾卫兵士,另外就是分营驻防等问题。” 其实镇抚司下的金吾卫军费,一年绝对不止那些,那些只是发给士兵们的军饷,就是工资。他们平时吃饭住宿这些得是金吾卫包了,更别说器械装备,训练的消耗,还有马呢,马本身就贵,买马,还要养马,一马可是能顶五步兵的。 所以说李世民想要一支能完听命于他,又要有很强战斗力的天子禁军,最大的问题不是兵的问题,而是军费的问题,装备、粮饷、日常开支,这绝对不是现在的朝廷财收能撑的住的。 府兵虽然说会有许多不足之处,可人家最大的好处就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打仗是自备衣粮上阵,不用发饷,甚至一般的装备都是府兵自备的。 而改成常备兵,哪怕只有两万多人的规模,也是必须都由朝廷负责一切开支的。 李世民现在给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划点田地,但这远远不够。秦琅在那寻思着,镇抚司现在倒是还点小金库,但也供不起这一万五千常备军啊,更何况,镇抚司除了这一万五千金吾卫,本身也还有五校署,下面也有许多人马要吃要喝要供养的。 要不镇抚司搞点产业? 赚点外快养金吾卫? 但是做点什么产业? 思来想去,种地肯定不行,这个投入大产出少,首先得有地,但现在关中人多地少,最缺的还就是地。 搞养殖? 现在关中百姓大量养殖家禽,镇抚司没必要再去插一脚,那养牛养马?也似乎不行,朝廷有许多牧监,大量养马,据说国各地的牧监拥有军马八十多万匹,相当多,堪称惊人。 那养牛似乎也不行,因为关中适合大量养殖牛马的地方,现在都是朝廷圈设的牧监,如今都是在张万岁爷俩的手里。 实在不行,那不如就养猪吧。 上次他调查过,百姓家庭养殖里,猪养的数量不多,主要还是战乱刚过,百姓日子较苦,猪这玩意其实也挺要本钱的,毕竟猪崽一只也不便宜,就算养也主要以散养为主,导致养也养的少。 关中贵族官员们吃的更多的是羊,上层好吃羊,羊也贵。猪上流社会不怎么吃,百姓嘛吃不起,一个尴尬的存在。 要不金吾卫拿到地后,建些养猪场,想办法推广下猪肉? 建养猪场卖猪肉赚钱养金吾卫,这个想法怎么就这么奇特呢? 但秦琅又觉得这又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案啊,要不要报告下李世民? 第213章 桃色陷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厅中回响着宾客们的欢笑声,一片热闹。 年轻美丽的舞姬在厅中翩翩起舞,乐女们在厅下弹奏着琵琶玉箫,空气里到处是那优美的弦律。 今日武安郡公请来了长安有名的女录事,由章台馆的鱼玄机来主持酒宴,自打长安女校书玉箫入翼国公府做妾,成为秦琅禁脔之后,如今长安城里,鱼玄机便成了长安女伎第一人。 名声大涨,贵族豪门的邀约也是应接不暇。 如今非是王公请不动鱼玄机。 席上,酒香四溢,好酒者痛饮国公酒,也有不好酒者饮加蜜的波斯三勒浆,年老些的则饮高昌葡萄酒·····这些酒不但光亮透沏,尤其是贵,斗酒数千钱。 秦琅看到自家酒坊都停产这么久了,薛万彻家还有这么多国公酒,也不由的感叹这些王公贵族们确实了得,人家买酒都是一次买上许多,储藏起来,根本不在乎价格。 他坐在薛府宴厅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今天过来,也是因为接到请帖而来。因为薛万彻尚丹阳长公主,因此他现在是丹阳驸马都尉,秦琅是长乐公主的未婚夫,所以如今也是亲戚。 薛万彻新晋左卫将军,故此他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秦琅也接到了请帖,本不想来,毕竟跟丹阳长公主之前有过那么趟子事,可薛万彻邀请,若是不来,反倒有些说不清,于是还是过来了。 可来了之后,薛万彻并没有怎么理会他,反倒对他很冷淡,甚至今天薛万彻脸上居然还有几道红印子。 秦琅一眼就看出,那明显就是被人抓过的痕迹,还是女人的指甲印,谁敢挠堂堂郡公?无疑,那只有丹阳长公主了。 他不由的想到京中如今流传的一个笑话,说薛万彻自从尚丹阳长公主之后,可却还从没有上到过长公主的床,连同席吃饭聊天都不曾,每次长公主都是背对着他,根本不跟他说话,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外头传言,说长公主嫌薛万彻粗糙! 嫌他村气,嫌他憨! 秦琅觉得其实丹阳有些误会人家薛万彻了,薛万彻的父亲那也是隋朝大将军,他家还是河东薛氏家族,那也是有名的士族。薛万彻兄弟八个,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薛家八虎。 当初随罗艺降唐,那也是极得皇帝赏识的人物。 要说缺点,就是薛万彻年纪稍大些,比长公主大了十多岁,而武将嘛,肯定粗糙一些,加之打仗时受过伤留过疤,因此看起来确实有些狰狞。 但秦琅觉得这没什么啊,还挺添男人魅力。 但长公主不这样想,她嫌弃薛万彻。 当初本来兄长把她许给秦琅时,她虽也觉得秦琅出身差了些,可后来也倒觉得还好,谁料到却被秦琅拒婚,可谓是极大打击。更大打击是兄长说要让秦琅接受,最后却把长乐许给秦琅了,反把他许给了薛万彻。 这事成了个心结。 她对薛万彻更加百般不满。 虽然眼下还是在灾情期间,长安的粮食危机并没过去,最严重的粮荒会是在年后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今关中的百姓们主要靠的就是蝗虫小米粥加野菜度日,可在王公贵族们的宴会上,却是山珍海味摆满餐桌。 烤骆驼、烤羊、烤鹅、烤鸡、烤鸽子,甚至普通百姓们吃不到的牛肉,薛家的餐桌上也有。 朝廷禁百姓私宰耕牛,就算老病也要报官后卖给官府来宰杀,所得牛肉也是由官府处理,所谓处理,其实最后都是上了宫廷皇室或是王公贵族们的餐桌。 一桌子山珍海味,猪肉这种普通百姓过年过节可能才能吃一点开荤的肉菜,薛家宴席上甚至根本没有,这些人瞧不起猪肉。 薛家的厨子还不错,这些硬菜处理的还行。 熊掌炖的很美味,还加了蜂蜜。 烤的羊也加了珍贵的胡椒等香料。 鸡鸭鹅等做了数道菜,估计也是因为如今长安鸡鸭养的多的缘故。 独肉不成菜。 “菠菜、洋葱、莴苣、包菜······这么多新鲜的蔬菜可是极难得呢,听说现在满长安,也只有翼国公您家的庄园里才有这些新菜,而且有价无市,一菜难求呢!” 鱼玄机举着酒杯来到秦琅面前,巧笑倩兮。 “我倒是觉得薛家的水果挺丰盛的,这季节,能弄来这么些新鲜水果可不仅是有钱能办到的。”秦琅看着面前那新鲜的橘子。 “玉箫姐姐还好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听说现在怀有身孕。” “若想见她,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走走,相信她也很愿意这个姐妹去做客的。” 鱼玄机伸出玉手,为秦琅剥了个橘子,“我们这样的人身份卑贱,可不敢随便乱登王公之门。”她说的是实情,再怎么受追捧有名,可依然只是卑贱的伎女,那些王公豪门是极鄙视她们,更不会允许她们轻易接触自家后院女眷的。 玉箫以前是跟她一样身份的,如今运气好找到了秦琅这样的贵族,鱼玄机也并不想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怕影响到她。 “知道我这人并不太在意这些的。” “那好,等过几天,我便去府上拜访玉箫姐姐!”鱼玄机很高兴。 看舞听歌,唱酒聊天,贵族的酒宴有些无聊。 尤其是今天他的旁边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其它人似乎有意在冷落秦琅,这让他有些尴尬。 坐了会,秦琅起身去如厕方便。 方便后出来,本想直接告辞回家,结果遇到一个薛府下人。 “我家阿郎请翼国公过去有事相商,请随奴来。” 秦琅整理了下衣衫,“有劳引路!” 那名仆人引着秦琅在薛府转来转去,秦琅有些疑惑,怎么好像转到后院来了。 结果那仆人主动道,“奴家阿郎有要事与翼国公相商,不欲广为人知!” 仆人将他引到一处厢房前,“翼国公请进便是。” 秦琅推开房门,里面很安静,门内还有一排屏风展开。 绕过屏风,里面一张卧榻,悬着纱绫,横在面前。 看到那绯色的帷幄,秦琅感觉不太对劲,薛万彻怎么引他在这样的地方谈事? 而此时闻听到他脚步声过来,绯色帷幄之中,传出一声轻呼。 “秦三郎,终于来了,我等许久了。” 秦琅心头一惊,放眼望去,却见那床榻帷幄之中,五彩榻席之上,一位年轻女子,朦朦胧胧之中,身着轻衫,秀皮垂披,正侧卧其上。 “长公主?” 秦琅认出这卧榻之上的女子却正是丹阳长公主,不由的惊呼出声。 榻上的丹阳见秦琅吃惊的样子,却是不慌不忙,眼神里甚至是得意之色。 “意外吗?过来坐!” 长公主笑道。 秦琅猛的醒悟过来了,自己着了道了。 什么薛万彻请他谈事,看来不过是丹阳派人假借薛万彻的名义骗他来此,估计今天他受邀来薛府做客,丹阳便趁机谋划了此事。 “为何?” 秦琅站在那里问。 帷幄里的丹阳坐起身,轻轻撩了一下满头秀发。 “为何?我还一直想问为何,为何宁可娶四岁的长乐,也非要拒我的婚?” 秦琅叉手躬身,“殿下,此非是议事之时,也非谈话之地,且容我先行告退!” “敢!” 丹阳一把扯开帷帐,然后只听嘶拉一声,长公主把自己的小衫给扯破了,“秦三郎,现在敢后退一步,我就大声喊非礼,到时凭百口也莫辩!” 秦琅看到长公主露出的大片雪白,赶紧低头,今天还真是碰上了个铁憨憨了,娘的。 “公主何必如此?” “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其实我当初拒绝长公主,并非其它,只是因为还没想过要成亲之事。” “骗人,那为何却又接下长乐的赐婚?” “其实我也没接长乐的赐婚,我是被陛下骗了,陛下说是假订婚·······” 可这番话明显长公主并不相信,她冷笑几声,嘶拉一声把一条衣袖干脆撕了下来,“编,继续编,若是再编这种拙劣的谎言,我可就真喊了!” “我真没有欺骗长公主,是我也被陛下骗了,可如今已是骑马难下,进退不得。” “长公主,此处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间,还请让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次再谈可否?” 真要让人发现,他秦琅真是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才会让走,否则,今天就要让长安满城风雨!”公主眼里露出一抹狠色。 秦琅真是怕了,“长公主请说!” “秦三郎现在是陛下面前宠臣,管着镇抚司,我要去查薛万彻?” “查薛驸马?薛驸马有什么事?” “我不管他有事没事,我要跟他离婚,给我找他出他的问题来,找不到就栽脏给他,我需要个离婚的理由!” 听着这些话,秦琅不由的感觉头皮发麻,这女人疯起来还真可怕。 都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丹阳明显根本没把薛万彻当丈夫,只想着如何甩了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第214章 捉奸捉双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薛万彻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守在门外的奴仆脸色慌张的迎上前。 “长公主在里面?” 薛万彻一把揪住奴仆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不要跟我说谎,否则我一刀了结,相信我,我说到做到。”薛万彻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奴仆惊的面色苍白。 “说!”薛万彻恶狠狠的发出低吼。 奴仆赶紧点头。 “秦琅是不是也在里面?” 奴仆不敢答。 薛万彻手一用力,刀锋划破皮肤,奴仆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流下。他浑身颤抖起来,吓尿了。 他慌乱点头。 薛万彻气的狠咬牙齿。 “贱人!” 薛万彻低头瞧了眼这个奴仆,这是丹阳长公主带来的人,他收回刀,将奴仆放下。 奴仆牙齿颤抖,刚松了口气,结果薛万彻却直接伸手抱住奴仆的脑袋,猛的一转,奴仆的脖颈发出一声嘎吱响声,奴仆的头转到了背上。 薛万彻厌恶的把这个奴仆杀死。 他把奴仆扔到地上,向那厢房走去。 杀气腾腾。 可刚走到房门口,却又犹豫了。 他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在房门前站了片刻。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但他断定此刻长公主和秦琅必然就在屋里,只要他一脚踹开门,便能找到那对狗男女。 可接下来呢? 薛万彻沉默许久,转身。 刚走出十几步,却又听到脚步声传来,好像有数人正往这边来,薛万彻皱眉,看了眼地上那具脖颈扭屈的奴仆尸体,低下头,抓起尸体走到一边的一间房门前,推开门,把尸体扔了进去,然后他关上门,返回到了长公主的那间厢房前站着。 一名长公主的女官带着数名奴仆走过来。 “阿郎!” “们来这做什么?”薛万彻冷着脸问。 “奴等过来这房里取些东西。”女官答。 薛万彻没好气的道,“长公主在里面休息,们不可打扰。” 女官们有些疑惑不解。 可薛万彻怒眼一瞪,“还不快滚?” “奴等告退!” 女官等见这位驸马爷发怒,赶紧告退。 等人都走了,薛万彻还是站在门口守着。 屋里,秦琅早被长公主刚才给藏到了床榻底下。 趴在榻下,他倒也隐约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些情况,他没想到薛万彻既然已经找过来了,为何又走了,走了后为何又回来,现在还守在门外,这是要干嘛? 若换成是他,估计早就踹破门打进来了吧。 门外只剩下薛万彻在那转来转去的脚步声。 秦琅趴在床榻底下,心里在叹气,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啊。 刚才说不清,现在更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这根本说不清了啊。 “出来吧!” 这个时候,丹阳却突然低下头,冲着他笑道。 秦琅没好气的瞪她。 可丹阳却伸手来扯他,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发出很大声音,结果倒越发让丹阳得寸进尺了。 没办法,被拉扯着出来。 看着丹阳还是刚才那模样,衣衫破裂,披头散发,只是现在好像有点更过份了,她那件无肩背的诃子内衣,居然连下面束缚的两条带子也给解开了,搞的内衣诃子也是松松垮垮,半球隐现。 “殿下,请穿好衣服。”秦琅低声道。 结果丹阳反而故意把那件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小衫干脆除了,就剩下诃子半束半开在身上。 秦琅背过身去,丹阳一把扯住他臂膀,“转过来,要不我就要喊了,说薛万彻会不会进来呢?” “殿下,胆子太大了,这样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不想要那个呆头鹅做丈夫,除非答应我,帮我离婚,否则今天这事谁也没好下场。” 外面是驸马薛万彻,前院厅里是一众王公贵族,这真要闹起来,秦琅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秦琅不得不面对着丹阳,发现她满面桃花,甚至能看到了半解的诃子下起伏不定,看的出,她现在也很激动。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她吃定秦琅不敢跟她一起疯。 “殿下,薛驸马人挺好的,换做其它人此刻只怕早就已经冲进来了,可他却还在维护。” “放屁,那只是个懦夫,我更加瞧不起他!他连个普通的农夫都不如!”丹阳却是反驳道,甚至眼睛里出现了泪花。 刚才薛万彻的行为,在秦琅眼里也许是在维护妻子的名誉,但对于公主来说,这只充分显露了这个男人无能懦弱的一面,妻子在偷情,他却连正面直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男人,越发让她瞧不起。 她现在铁了心要休了薛万彻。 “殿下,我不能这样做,那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丹阳咬着牙,冷笑了几声,然后一把扑进了秦琅怀里,一边扯他衣服,还一边在那里大声的呻吟起来。 秦琅吓一跳。 可等听到丹阳故意发出那大声的呻吟浪叫后,更是半天身子都僵硬了,是吓的。 尼玛,这是要搞死他啊。 这声音别说门外的薛万彻,估计再远点都能听到了。 可任公主怎么喊叫,搞的好像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到烈火一样,但薛万彻却始终没有进来。 这个男人,真的如丹阳料定的一样,根本不敢破门。 只是还能听到他在外踱步的声音。 “滚,滚,给老娘滚!” 丹阳公主眼泪不停的流,歇斯底里的咆哮。 在她的咆哮声中,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远去。 公主恶狠狠的继续撕扯秦琅衣衫,秦琅一把推开丹阳,将她摔倒床榻上。 “长公主请自重!” 丹阳摔在床榻上,趴在席上痛哭流泪。 秦琅长叹一声,整理下衣服便赶紧离开。 “秦三郎记住我的话,若是不帮我,这事没完!”公主在后面骂道。 秦琅慌慌张张的出了厢房,沿着来路离开。 经过一道月门之时,秦琅看到了满脸阴郁的薛万彻。 他做贼心虚吓了一跳。 薛万彻向他走来。 “从后面走,前面人多。”薛万彻只吐出这句话,然后便在前面带路。 秦琅愣了下,还以为薛万彻要扑上来干他,心里都在组织说辞,谁知道薛万彻却说这么句话。 “过来!”薛万彻扭头看了眼还在愣神的他。 秦琅无奈跟上,小声道,“驸马听我说,这事真不是想的那样,这其实是个误会!” 薛万彻脚步不停,脸色阴沉。 “我相信我看见的,更相信我听见的,但不会相信那些花言巧语,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都看到了听到了,我刚才没冲进去,是为了长公主的名誉,现在,立即给我滚出薛家!” “薛将军,这事真不是想的那样!” 薛万彻猛的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一把揪住秦琅的衣襟,“知道吗,刚刚们在里面苟且之时,我在外面扭断了那个替们望风的家奴,当时我多希望我扭断的是秦三郎的脖子!现在,给我滚,别让我失去理智把也给杀了。还有,以后都不要再踏进薛家一步!” 秦琅看他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只能说丹阳真是个祸水,他娘的手段太狠了。 一把黄泥巴塞进他秦琅裤裆,他还能解释什么?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薛万彻亲自引着他来到一处侧门,将他送出府。 “永远不要再踏入我薛府半步,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扭断的脖颈!”薛万彻的目光如剑。 秦琅叹息一声,有些狼狈的走了。 栽了,他年少成名,能威慑整座长安城,被人送外号铁面阎罗、御猫、玉面麒麟、铁手等外号的狠人,如今彻底的栽了,一头栽在丹阳长公主的手里,根本爬不起来。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没有男人半点事情。 以秦琅如今在李世民心中的份量,一般的事情已经弄不倒秦琅了,秦琅得罪的人很多,每天都有人弹劾秦琅,检举他各种罪名,据说在李世民的御案前,关于他的弹劾奏表,都装了十口大箱子了,可李世民依然从没有追问过秦琅的那些所谓罪责。 因为皇帝相信秦琅。 但是现在这种事情,这才是最要命的,哪怕李世民再宠信他,也无法容忍秦琅这个女婿出轨偷情,若是一般的也就当是风流韵事了,可偏偏秦琅是跟丹阳长公主。 那可是他的皇妹,是长乐的姑姑啊。 偏偏此前秦琅又是死拒丹阳的赐婚。 这算什么? 吃回头草? 还是乱仑? 皇家的脸面呢? 丹阳很厉害,他找到了秦琅的致命死穴,一个极得圣宠的年轻人,一般的罪责已经打不倒了,倒不如她亲自下场,一个绯闻,却能让秦琅无还手之地。 要是没有薛万彻撞见,大不了出来后死不认账,可现在薛万彻已经咬定这桩绯闻了,又得怎么办? 自己要不要先去向李世民坦白从宽? 可问题是,李世民能够相信自己吗? 到时若是他找丹阳和薛万彻对质,这事怕是得凉。 娘的。 真是想不到他秦琅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如今倒是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秦琅忍不住对天长吁短叹。 第215章 告御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翼国公?”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望去,却是鱼玄机。她坐在章台阁的马车上,正掀起车窗帘喊他。 “翼国公怎的独自在此?” 秦琅赴宴时自然是带有随从、侍卫的,也有自己的车马,可刚被薛万彻引着从侧门出来,现在独自站在路边叹气呢。 “女录事怎么也在这?” “刚薛驸马说长公主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向宾客们道歉,提前结束宴席了。”鱼玄机打量秦琅几遍,似有所悟,“翼国公若不嫌弃,不如坐奴的马车,奴也正好要回平康坊,也是顺路呢。” 秦琅看了鱼玄机一眼,见她那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明,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但看看左右,自己现在也不便再绕到薛家大门去,只好点头上了她的马车。 鱼玄机的马车装饰的挺漂亮,虽然只有二马拉车,没有国公宰相们的数马拉车,可车厢里装饰的很精致,里面有股子香味。 细打量,才发现里面改装过,里面的坐垫都是软的,还有熏香,有火桶取暖,甚至还可煮茶温酒,甚至有简易的书架,可以放些书卷。 秦琅靠在车厢上,有些无精打彩。 鱼玄机吩咐车夫放缓速度行驶,然后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调了熏香炉子,然后开始在车上炭炉上烧水煮茶,动作温柔细致尽量不去打扰秦琅。 秦琅靠在那胡思乱想着,结果倒是半路睡着了。 鱼玄机凑近打量着他,心里暗暗感叹着玉箫的好命,原本同样的身份,如今她却修的圆满,自己却还依然得周旋于那些王公贵族们,依然是个女伎。 秦琅醒来,发现马车早已到了平康坊。 “怎么没叫醒我?”他发现马车停在那不动。 “三郎刚才睡着了,不忍心惊扰。” “谢姑娘好意。” 鱼玄机看着秦琅,忍不住出声提醒,“坊间都传言说长公主厌恶薛驸马,婚后一直不曾让薛驸马近过身,还有人说长公主是忘不掉翼国公。奴虽不知道这些坊间消息有几分可信,但今天还是想提醒下翼国公,和长公主这是玩火,皇帝若是知晓,绝不会容忍的。” “三郎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又何必再去吃那曾经拒绝过的回头草?这草可是带刺的,三郎可莫要因年轻一时冲动,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想想玉箫妹妹,若是三郎出点事,玉箫妹妹只怕又要再次被没入掖庭为奴,还有她和那未出世的孩子·······” 秦琅叹口气。 “·······很聪明,不过这事情不是想的那样,我被人阴了。” “阴了?” “说来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秦琅有满肚子的委屈,可却又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第三人说,只能叹声气,“多谢鱼娘子送我回来,告辞!” 秦琅下了马车,往家中走去。 鱼玄机倚着车厢看着秦琅背景萧瑟,甚至有点孤单,竟然痴了。 秦琅回到家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糊涂的睡了一天,结果当天晚上便感冒起来,然后到早上甚至发起热来。 玉箫因为肚子渐大,已经分屋另睡,秦琅晚上一人睡的,等早上玉箫发现他烧的厉害,赶紧去叫了大夫来看。 御医诊治,要卧床静养,还要煎药汤服。 秦琅便干脆让人给他去上了请假奏折,然后在家养病起来。 李世民听说秦琅病了,还派了御医过来诊治,又赐了人参等药物。 丹阳长公主在府中等着秦琅的行动,结果左等右等不见秦琅行动,派人打听,才知道秦琅病了。 一病就是好多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个秦怀良,以为这样就能躲的过去吗?躲的过初一,躲的过十五?既然不守信用,那就休怪我无情。” 丹阳长公主认定秦琅是在装病,恼羞成怒。 她干脆叫来身边的心腹奴仆,让她们主动到坊市去传播流言。 所谓流言就是她跟秦琅的绯闻,甚至那天宴会发生的事情,也被丹阳主动编排一番后让人爆料传播。 这种绯闻是长安人最喜闻乐见的,更何况是长公主主动派人传散呢,于是乎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都在聊这桩子桃色新闻。 薛万彻知道这事是丹阳传出去的,大醉一场然后闯进长公主房中质问,结果长公主反而大骂薛万彻懦夫,无能。 薛万彻气极,借着酒意想要办了丹阳,却被丹阳挠的满脸血痕,最后丹阳拿刀顶着自己的喉咙迫退了薛万彻。 薛万彻被迫退出长公主房间,走时却当长公主面掐死了她一个贴身侍婢。 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满脸指甲血痕的薛万彻无法见人,于是也告病请假。 但丹阳并不罢休,她主动奏报皇帝,称薛万彻连杀她两个婢女,还要杀她。 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李世民接到奏章后大为震怒,立即传召薛万彻入宫。 “想干什么?” 李世民一见薛万彻就喝问。 结果薛万彻抬起头,让皇帝看到他那不成样的脸。 “陛下,臣很感激陛下赐长公主,可臣自尚长公主完婚以来,都几个月了,但长公主却从不成正眼瞧我一眼,甚至至今都未与曾圆房,连同席用餐都不曾过,更别说同床共枕·······” 这话一出,李世民也愣住了,可再看人家薛万彻那被抓花的脸,李世民估计事实可能也差不多。 “爱卿啊,夫妻之道,贵在和顺。” “陛下,知道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是如何议论臣的吗?说臣是万年老乌龟,千年绿王八!臣羞了我薛家八辈祖宗,辱没了代代先人!”说着,堂堂铁血战将,居然在殿上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李世民皱眉,“朕会让秦琅去追查到底是谁在造这些谣言,定严重不贷!” 薛万彻现在听不得秦琅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愤怒,“陛下,知道长安的人为何会那样骂臣吗?因为那就是事实,而那个让臣受此羞辱的人,正是秦琅!” “秦琅?朕当初赐婚时,确实没有把秦琅拒丹阳婚一事告之过,但这事早已过去,又怎么还牵扯着?” “陛下,臣从不曾纠缠过之前的事情,臣说的是如今的事,前几日陛下授封臣左卫将军,臣心下感激,高兴,便在府中摆宴设席,邀请亲朋好友庆贺,也是显示陛下的恩赏,当日本不欲邀请秦琅前来,可长公主却偏要加上秦琅的名字,我没多想,便请了,可是····可是他们······” “若非臣当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臣都不敢相信,他们如此欺人太甚,居然就在我的府中,在我宴请满屋宾客之时,这般羞辱我,可臣却还得维护长公主的名声,维护陛下贤婿的名声,我当日还得在门外替他们站岗·······” 越说,薛万彻越伤心。 “臣现在别无请求,只请陛下开恩,能许臣与公主和离。” 李世民越听越怒,气的脸都胀紫了。 “说的是真的?” “臣敢以薛家历代祖宗之魂,敢以先父地下亡魂起誓,所说一切皆是真的,敢有半句假话,我薛万彻不得好死,死无尸!” 李世民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整个人喘气不赢。 懵了。 一个人敢发这样的毒誓,那就没什么可再怀疑的了。 “朕没想到,朕没想到!” 李世民气的喘不过气来。 “陛下,臣福薄,无福尚尊贵长公主,还请陛下能够解除臣与丹阳婚姻。” “先回去休养,这件事朕会给一个交待的。”李世民狠狠的道。 薛万彻走后,李世民气的把御案给一脚踹翻了。 殿中内侍看到皇帝又踹翻了玉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帝每次震怒,都会踹御案,一旦踹御案,那就真是怒到极至了。 听说齐国公震怒之时,总是一掌拍碎一张几案,而程咬金若是大怒,就会提起宣花大斧去劈材,尉迟恭要是大怒,就喜欢裸身骣骑狂奔······· “朕要砍了那畜生!” “取朕剑来,朕要亲自去砍了那小畜生!” 殿中少监不安的问皇帝要砍谁,皇帝答曰秦琅。 “可是翼国公?” “就是那畜生!” 殿中少监惊慌不已,赶紧一面应着皇帝,一面派人赶紧去搬长孙皇后来。 等长孙皇后赶到,李世民已经提上了他的大剑,并跨上了煞紫露,要亲自去了结了秦琅这个无耻畜生。 “陛下,且先息怒火,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长孙皇后扯住皇帝的马头。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薛万彻都以薛家历祖历宗的亡魂起誓了!” “陛下怎么能只听一面之辞,这事,臣妾以为不如把丹阳和秦琅召来,然后来个当面对质!” “还嫌事情不够丑?还要搞的天下皆知吗?” “可陛下难道就要听一面之辞,就认定这事吗?”长孙皇后苦劝不止。 李世民气的听不进去,依然要亲自去斩了那畜生。 皇后突然哎呦一声坐到地上。 李世民慌问,“观音婢,怎么了?” “臣妾腹痛如绞!” “御医,赶紧传御医!”李世民跳下马,慌忙抱起长孙。 第216章 放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丽正殿。 李世民狠狠的甩了皇妹丹阳长公主一个耳光。 “好大的胆子!” 脸上火烧火辣,丹阳伸手捂着半边脸,看着一边跪着的薛万彻和秦琅两个男人,却反而狂笑起来。 “还有脸笑?”李世民大骂,因为这个妹妹做出的混账事,导致昨日长孙皇后小产,那孩子还人形都没成,就没了。 李世民与皇后夫妻十余年,前后生产了两男两女,这本是第五个孩子,可却因为昨日皇后怒他,急怒攻心导致小产,李世民悔恨交加万分。 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 薛万彻说秦琅与丹阳公主偷情,甚至是在他府中公然偷情,他还在门外把守。而今日召三人来对质,丹阳长公主直接承认了薛万彻所说的私情,并请求离婚。 唯有秦琅死不承认,他把当日事情经过详细说明。 李世民起初不信,直到秦琅拿出了撒手锏,他说丹阳婚后与薛万彻还不曾圆房过,而自己与丹阳更不曾有过私情,所以为证清白,他请皇帝派女官检查丹阳,他相信丹阳还是处子之身。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一件事情。 秦琅搬出这个,杀了丹阳一个措手不及,也让薛万彻一头雾水。 李世民最终让女官带丹阳检查,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丹阳真的还是个处子。 这一下,丹阳的谎言不攻自破。 在这事实面前,丹阳最后承认,她确实与秦琅没有夫妻之实,她这样做的目的也仅是要跟薛万彻离婚,她不愿嫁给那个粗人。 但在最后,她又冷笑着说她与秦琅虽无夫妻之实,但是那天,秦琅确实上了她的榻床,她也脱光了衣服,秦琅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碰的不该碰的也都碰了,仅仅是没有来的及行那最后一道周公之礼,被薛万彻打断了而已。 秦琅本以为逃脱了,想不到丹阳这么狠。 李世民气的怒扇丹阳耳光,可丹阳却还在笑。 她已经破罐破摔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薛万彻离婚,还是处子又如何,可她跟秦琅也不是清白的。 秦琅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衣襟早就汗湿了,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女人狠起来,会到这种地步。 只因曾经拒过丹阳婚,如今就被她如此陷害。 但这种事情,还无法反驳。 之前被诬通奸,好歹还行险靠着检查处子之身洗脱了,可现在这怎么洗脱?这种房中之事,只有两人在,天知地知丹阳知他知,薛万彻在房外,听到的完是另一回事。 “剑来!” 李世民咆哮,他现在只想把这些无耻之人都斩杀。 “陛下······” 长孙皇后拖着病体赶到,“陛下且息怒······” 秦琅起身向丹阳长公主叉手拜倒,“长公主,当日臣拒婚,非是拒长公主本人,只是·······” 李世民胸膛都要炸了。 这是奇耻大辱。 秦琅又向薛万彻赔罪,“薛将军,秦某与丹阳长公主真的没有半点私情,那天听到的也不过是长公主想让听到的,我只是被长公主当成了离婚的工具·····” 丹阳哈哈大笑。 “秦怀良,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为何不敢当?我原以为世间只有薛万彻这种懦夫,想不到秦怀良也是一样货色,我看走了眼,呸。” 李世民气的想拔剑直接斩了这个妹妹,皇后苦劝。 李世民暴怒难息,长孙皇后苦劝不休,丹阳长公主却极尽疯狂之态,一会笑一会哭一会骂。 薛万彻则跟个乌龟王八一样,任丹阳怎么骂就是在那一声不吭。 秦琅倒稍好点,他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能够除述事实。 因为此事是皇家丑闻,所以今天殿里殿外没有什么其它人。 这般哭闹折腾半天之后。 李世民终于在皇后劝说下扔掉了手里大剑。 可皇帝依然是怒火难息。 “将丹阳身边的奴仆婢女通通腰斩!” 皇帝第一个处罚下来,居然是先砍丹阳身边的奴婢们,这也算是皇家王公大族惯常手法,子弟犯错,却先处罚身边人,怪他们管教劝导不力,其实他们也是无辜的很。 秦琅这个时候自身难保,也不敢出来劝说,只能暗叹奴婢在这个时候本就是没人权的,只能怪时代了。 “晋万彻为鄂国公,迁杭州刺史!” 皇帝对薛万彻的处置,明显是弥补。 毕竟在这件事情当中,薛万彻是那个最倒霉的,被赐婚一个长公主,结果几个月都不曾圆过房,连碰都不曾碰一下,反而还成了长安的笑柄,薛家的祖宗都被羞了。 李世民对薛万彻是有愧的,只好由郡公升国公补偿一下,另外外放杭州刺史,也算是出京避避风头。 皇帝把目光看向疯狂的妹妹。 “想离婚?朕偏不许!” 李世民咬牙下旨,削夺给丹阳的六百户实封封邑,并把给她的永业田也收走,最后令丹阳在府中修道,派人把府邸封死,禁止踏出府门半步。 虽然没有夺去长公主封号,但也还是处置严厉,完被禁足,若不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说不定就是赐毒酒一杯,或白绫三尺了。 李世民本来是想直接剥夺丹阳的长公主封号,然后强令她出家为女冠的,可长孙皇后劝说,这才有了这个处置。 秦琅静静等候着自己的处置。 这件事情他也很无辜,但他没想过如薛万彻一样那般处置。 毕竟这事太复杂了,尤其丹阳还是长乐的姑母,他牵扯其中,还闹的满城风雨,这事太难看了。 李世民看着秦琅,也是神色复杂。 现在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秦琅有些无辜,但这事闹的太难看了,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因此秦琅也是负有责任的。 这个年轻人,自靖乱之后,也确实太顺了些,虽也曾经两次贬职夺职,但并没有真正处罚过。 现在犯下这大错。 “秦琅免官夺职,逐出长安!” 皇帝是真怒了,一口气把秦琅的官职夺了,只保留了他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散阶,和翼国公爵位、上柱国勋。 翼国公爵还在,一千二百户实封还在,镇抚使、崇贤馆学士、散骑常侍等职都没了。 “回家好好反省去,无朕旨意,不得回长安!” 秦琅跪接旨意。 “臣领旨,谢陛下洪恩,谢皇后娘娘金恩!” “滚吧!” 李世民看了秦琅一眼,喝道。 秦琅起身躬着腰告退。 退出大殿之后,秦琅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身都已经汗湿透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这次的事情他完就是倒霉,可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哪怕事实已经清楚了,但依然还是得挨罚。 他甚至还得感谢皇帝从轻处置。 重新挺直身躯,回首望了眼宫殿,秦琅叹声气。 虽然秦琼一直都告诫他,年轻人居高位不是好事,总劝他想办法辞去要职,他也曾经自污过,但没成功。 如今却因为丹阳的狠辣,倒真让自己被一撸到底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什么? 想起上次,也是因为拒婚丹阳,然后被李世民一日三贬,如今这次更狠。 这丹阳难道是自己的命中克星? 不过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定了,不用再担心把柄握在丹阳手里,日夜担心。 秦琅走出宫,发现一路上,宫人宦官们似乎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踏出宫门,发现承乾和李泰兄弟几个,护着妹妹李丽质过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 “三郎,我相信。” 秦琅没料到小丫头不是来兴师问罪,反而是来安慰他的,突然感觉有些酸。 承乾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他。 倒是李泰则比较直接的道,“怎么能这样呢?” 秦琅叹息一声,“几位殿下在崇贤馆好好读书,那个实践课不要忘记,好好去做这件事,那会对们成长有很大帮助的。我走了,暂时不能回长安了。” 李丽质哭着上来抱住秦琅手臂。 “三郎,我去求父皇,这跟无关。” “我恨丹阳姑姑!” “谢谢公主!” 秦琅揉揉长乐的脑袋,有些无奈的与她告别,踏出宫门。 走出宫门,在监门卫那里,秦琅交还了门籍鱼符,以后他就不能再入宫了。 程处默带着一队百骑在那等他。 “?” 程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奉上头旨意,今天就必须出长安,我们是奉命护送出城的。” 秦琅笑笑,“是驱赶吧?” “兄弟们都相信,哎,不说了,等回头兄弟还会经常去看的。想好离开长安后,去哪没有?” 秦琅在长安城外倒也还有不少产业。 终南山下的蓝田,渭北的三原,甚至京西岐州,以及长安东的灞上、长乐坡等都有庄园、别墅。 “陛下有说放逐我去哪吗?” “陛下只说送出长安,至于去哪,都行!” “既然如此,那去三原庄子吧。”秦琅有些无奈。 他本来还想去趟亲仁坊,跟父亲秦琼请罪,但皇帝有旨,令他马上就出京,甚至都不允许他回平康坊。 平康坊翼国公府倒没收回,府里人也可以随后搬去三原,但现在秦琅必须即刻出京,一刻也不得逗留。 第217章 夜奔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色已晚,人们匆匆的往回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秦琅由程处默陪着,却还在路上走着。程处默没催促,故意放慢速度,在渭桥等上了赶来的玉箫和阿黄等。 阿黄听说秦琅被免官夺职,干脆便也挂冠辞职,丢下镇抚司的职务护送着玉箫等翼国公府里的人过来了。 李存孝和李存义兄弟两个也赶来了,结果被秦琅一通骂,把两人又赶回崇贤馆上学去了。毕竟当初安插他们进馆读书也不易,自己这又不是抄家流放的,他们没必要书也不读了。 本来秦勇和秦用两人也要离开镇抚司,秦琅没许。甚至阿黄辞职他都是不愿意的,可阿黄说他洒脱惯了。 “三郎到哪,我阿黄也到哪。什么官不官的,不稀罕!”阿黄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话因漏风而不太清楚,但秦琅还是挺感动的。 能共富贵不算什么,肯共患难才见真情。 过渭桥没多久,鱼玄机也坐着马车赶来了。 “鱼娘子这般相送倒是姐妹情深了。”秦琅笑着道。 结果鱼玄机却说,“奴这一走,就不再回章台馆了,奴为自己赎了身,这些年为馆里也赚了不少,如今都留下了,连个贴身的婢女和个老仆都没,现在奴可是来投奔三郎和玉箫姐姐的。” 这话倒是让秦琅一愣。 “三郎总不会不肯收留吧?若真如此,那奴可真命苦,将要漂零江湖了。” 玉箫问明情况,倒劝秦琅留人。 “鱼娘子这是何意呢?如今我秦三郎声名狼藉,姑娘为何反来相投?” “因为奴相信秦三郎,也早厌倦了平康坊的生活,奴很羡慕玉箫姐姐,汉代的卓文君曾写诗但求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奴愿向三郎自荐枕席,但求不嫌弃。”鱼玄机很大胆。 玉箫对秦琅道,“我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了,难以侍奉三郎,三郎便留幼薇妹妹在身边吧。” 鱼玄机见秦琅在那犹豫,嗔道,“三郎府上各国美人这么多,为何却独嫌玄机呢?” 秦琅哈哈一笑。 “鱼姑娘不嫌弃在下,深感荣幸,便请鱼姑娘与玉箫做伴?” 虽不知道为何鱼玄机这个时候赶来,但既然她说到这地步,那便暂邀同往三原庄子。 车马结伴,路上倒也不孤独。 走了一阵,却是有数十骑扬尘赶到,原来是尉迟宝琪等一些家伙,他们老爹基本上都是瓦岗那边过来的,也是原秦王府武将集团的,个个都是将门子弟。 “三郎,先前长安传的满城风雨的,还以为是哪个谣传呢,想不到这么厉害!”小二黑尉迟宝琪凑到秦琅身边,嘿嘿笑道。 “滚犊子!”秦琅骂道。 一群纨绔们倒也不在意,却个个深信秦琅肯定是真跟丹阳有事,否则以他那般得宠的地位,还会落个一撸到底? 不过他们对秦琅倒更多的是佩服和羡慕,看看人家,之前那般拒丹阳,现在居然还能让丹阳跟他。 羡慕啊。 “薛万彻已经出京了,那死乌龟倒是运气好,三郎兄弟这边一撸到底,他都卖娘子卖成国公了,要不是这死乌龟走的快,兄弟们定要为三郎找回场子出出气。” 牛秀吴广几个的儿子也都在那里叫嚣着,说什么正要教训下姓薛那老小子呢,可这家伙已经出京往杭州去了。 这些家伙特意赶来,都说要送秦琅去三原。 “虽然薛老二已经滚出长安了,可薛家兄弟八个呢,咱们担心薛家人会使坏,所以特来护三郎去三原。” 秦琅倒不以为意。 “薛家不会乱来的!” 镇抚司的那些老部下,魏昶、张诚、赵安、林三、刘九等却没有一个现身。 不过阿黄早告诉了他,刘九等带着不少老兄弟们,一直在后面远远相随护卫呢,不上前来,估计也是因为秦琅现在被赶出京,他们担心过于亲近,反会给秦琅带来麻烦。 “估计许敬宗那狗奴现在正兴奋呢,狗奴!”阿黄骂道,许敬宗听说秦琅被贬之后,不仅没有半点表示,反而说了点兴灾乐祸的话。“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得给他点好看瞧瞧。” 秦琅不以为意,许敬宗这种人,是个纯粹的利已主义者,这种人是养不熟的,所以他从来也不曾真心把这人当成自家兄弟。 他相信,现在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弹冠相庆呢。 秦琅前阵子,确实得罪了太多了,皇族宗室,士族名门,京畿豪门,甚至是三教九流、城狐社鼠得罪了个遍。 之前秦琅得宠,别人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被贬,大家当然要高兴。要不是秦琼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只怕就要墙倒众人痛,争相落井下石了。 夜幕降临。 三原县的县令带领县中官吏等出城二十里等候迎接。 哪怕秦琅是被免官夺职,可既然爵勋阶都还在,皇帝也没夺婚,那么这位年轻的翼国公,随时都会有起复的可能,谁敢怠慢。 可左等右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 眼看天已黑,才见一骑奔来。 “吾乃翼国公家将独孤燕云,特来传达翼国公之语,翼国公说他现在是待罪之身,不敢有劳地方官迎接,并说诸位心意已领,请诸位回城,等到庄上安顿好之后,他日当具贴入城拜访诸位!” 说完,独孤燕云调头返回。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位翼国公还真是······· 三原县令倒是面无表情,等那秦琅家将走远了,这才道,“走吧,回城。” “明府,这翼国公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县尉抱怨道。 县令刘审礼轻笑两声,“咱们算哪根葱?们可知道刚才来人是谁?” “谁?不就是秦琅的部曲吗?” “部曲?这人自称秦琅部曲,可先前却是翼国公从河北带回来的,原是幽州边军伙长,后调入镇抚司,短短不到半年,便数以功劳升至校尉,而且这人说来还是独孤家的旁枝子弟,可现在翼国公夺职,这位却也辞了校尉之官,甘愿充当翼国公之家将,想想吧·······” 刘审礼虽然年轻,但来头也不简单,他父亲刘德威在隋朝时是裴仁基的手下,后与裴仁基同归李密,再后来投唐,早在隋朝时,刘德威就跟秦琼并肩战斗了,如今刘德威检校散骑常侍、加金紫光禄大夫、任刑部侍郎,太上皇当初还把宗室女平寿县主嫁给他做继室。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刘德威跟秦琼关系极为密切,都是瓦岗派的,也都是秦王党。但若往前推,刘德威的祖父、父亲都是北齐、隋朝的刺史,秦琼父祖也都是北齐的官员。 今天刘审礼来迎秦琅,并不是因为这位是翼国公,仅是因为大家都是军功集团的,秦琼现今是当年瓦岗、后来秦王府军功派中的领头羊。 他刘审礼虽然年纪大点,没跟秦琅他们玩在一起过,但现在秦琅来他地盘了,他当然得来照个面,以后要照顾秦琅。 可秦琅没来,也没关系,并不会因此改变他们是自己人的事实。 “们啊,不要目光短浅,翼国公的名字也是们叫的?翼国公年纪虽轻,可也几起几落了,但哪次不是马上就官复原职甚至更得重用?现在翼国公来到我们三原暂住,这是们的机缘,谁能把握住了,将来还怕没机会?” 一群人被刘审礼一番训斥,倒都是恍然大悟,是啊,人家秦琅可不是他们有资格置评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再怎么的,人家也依然还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翼国公,是皇帝的嫡长女婿。人家的父亲还是齐国公,是平章事、兵部尚书。 “那明天职下亲自去庄上拜访,看有什么需要用的着的地方。” “也不用太殷勤,免的招人厌。” ······· 三原县,白渠边,秦家庄。 傍晚时分,大批人马来到,让庄子一阵鸡飞狗跳。 隔壁李家庄子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庄丁过来打探后,跑回去禀报红拂女。 “是翼国公从京里搬来,带着他那二十几个美貌妾侍呢,还有好多家将家丁部曲们,马车都几十辆,人马数百·······” “原来秦三郎来咱三原了,以后倒是热闹了,走,挑点东西打个招呼去。” 庄头老李担忧的道,“听说翼国公是被皇帝赶出京的?” “那又如何,秦三郎不也还是翼国公?他爹不也还是平章事兵部尚书?再说了,就算他秦三郎现在只是平头百姓一个,但既然来了,那就还是咱们的邻居嘛,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作为邻居总要过去打个招呼。何况,咱们今年可没少秦三郎的光,得了不少好处呢!” 这收鸡蛋养鸡养鸭等,还有改种萝卜,让今年李家庄子不但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反而收益是往年的百倍了。 红拂让人挑了点自家庄上的特产熏鸡腊肉带上,往隔壁的秦家庄子去。 那边秦家庄上一片灯火通明,大家还在忙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庄头指挥着庄上的庄丁妇人们忙着洒扫分房等。 秦琅看到红拂提着这些东西过来,笑着迎接。 “这邻里邻居的,怎么还提东西过来?” 红拂笑道,“这些都是跟着们庄子上弄的,送点过来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他打量着秦琅,见他倒并没受啥影响,“这回来是小住几天还是怎么?” “长安暂时回不去了,估计是常住了。” “估计也住不了几天,能在这过完这个年都算不错了,不过也好,我正好有许多东西要请教呢,平时在长安虽然也都是一个坊里邻居,可也难得见到人。”红拂倒也不客气。 第218章 三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晨色清冷。 黎明晓色驱散了渭北平原的夜色,遗留下遍地银霜。 太白渠畔的田野地,青翠的萝卜、油菜苗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渠里枯黄的杂草也冻的硬实。 河渠边隔一段距离搭着一座鸡棚、鸭棚,天亮了,庄丁把鸡鸭从温暖的棚窝里驱赶出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喧闹起来。 庄丁如同是一员将军一样,手持着长长的竹竿,一头系着一段破麻绳,呼喝着挥舞着,于是那些成群的鸡、鸭便如大军出阵一般,往前冲去。 喂羊的羊倌、喂牛的牧童,喂马的马倌,甚至牧猪的猪倌,也都赶着牲口们出来了,三三两两的悠闲漫步在河渠边上,从那枯草的杂草里寻找着点嫩根细茎。 那些成片成片的萝卜、油菜长势正好,翠绿无比,有庄丁们老早就已经在地里巡视,既要赶鸟又要防牛羊偷吃糟蹋,还得防着鸡鸭跑进地里去。 稍后些时候,年青的小伙子、姑娘也挑着篓子背着筐,迎着朝阳出来了,他们是来打叶子摘萝卜的。 第一批萝卜已经长的挺大个,可以收获了,拔掉那些大个的萝卜,还能起到间苗作用,能让其它萝卜长的更好。而油菜长高后,底下的叶片其实没什么作用,留着还浪费养份,适时采摘下来,既能喂猪养牛也能直接充当粮食,或是晒干打粉做干粮。 大家欢笑着走在田野里。 附近的秦氏庄园里,陡然响起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田野里的人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了,自秦琅来到渭北后,三郎的家丁们依然会每天早上操练,他们以号角来定作息。早上第一通号是起床号,晚上最后一通号是熄灯号,早餐、晨练、午休等都会有专门的号声。 庄里的人如今甚至都已经能从号声中分别出不同的指令了。 牧猪的孩子二猪有些羡慕的望着升起炊烟的庄园,三郎的家丁待遇很好,一月两石粮,一匹布,外加一千钱,包吃包住还包了一年四季衣裳鞋帽。他们穿的精神,不像二猪身上是补丁摞补丁的衣物,还是几个兄长穿过的旧衣。大冬天的,他还穿着双草鞋呢,脚下都长冻疮了。 更别说家丁队都是一日三餐,晚上还能得一份油茶加个蛋做宵夜,而他一天两顿都勉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家丁队的,人家个个都是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人人身高六尺,其它不说,每人都起码有一门技艺,或会射箭,或会舞枪,或会骑马。 几头大黑猪在河渠边卖力的翻拱着草根,似乎想要寻点草籽或是虫子蚯蚓吃,不过现在天太冷了,霜降后,地都是硬的。这样的天,其实不应当出来牧猪,按庄上的传统,一般春夏和初秋时主要是在外面牧猪散养,到了深秋以后,开始舍养,因为外面天寒也没什么可吃的,得养在家中。 不过因为二猪养的这几头猪是公猪,它们吃食是不用担心的,每天家里都会煮油菜叶或是萝卜苗掺点糠、蝗粉给他们吃,主家让出来放猪,主要是让这些公猪活动活动筋骨,今年庄里要开始扩大养猪规模,尤其是要开始多养母猪,这些公猪会很辛苦,必须得保证强健。 家丁们喊着口号整齐的跑了出来,寒冬腊月的,他们却是上面精赤,下面一条犊鼻裤兜着裆而已,这些家伙个个健壮无比,腿上居然还一边吊了条沙袋。 秦琅也跟着这支队伍里,一起赤膊跑步,阿黄、独孤燕云等同样打扮。 沿着白渠边的官道,跑到三原县城,然后再跑回来,往返约二十里路,不算轻松,但效果很不错。 呼吸着冰冷的晨风,浑身都被刺激的十分精神。 跑在官道上,中间经过驿站,驿站的驿丞、驿卒例行来到门口向秦琅远远行礼示意,秦琅回以微笑,继续往前跑。 沿途不仅有驿站,做为京畿要地,三原县距离长安也不过数十里,这里不仅有十二卫下的统军府分布,而且番上的十二卫府兵,也有一些驻扎于渭北。 驿站、烽堡、堡垒、统军府,犬牙交错,在京畿平原上织起一张严密的防御大网。 三原县隶属于雍州府,属于京畿之地,由雍州直接管辖,是雍州下辖二十二县之一,但做为京畿之地,这里也还有镇抚司、南衙诸卫等分管,可谓是极为复杂的。 又因西北是泾河谷道,直出河陇,而北面是子午岭直道,通朔方河套,因此三原这个地方,既是京畿的粮仓,也是京畿防御要点。 此处无险可守,于是便多置军府,多设堡城屯兵。 清晨,各部的兵士们有的晨练,有的巡逻,还有的则在忙着军屯、养殖。甚至这里还有镇抚司新建的鸡场、鸭场,养猪场也在建设之中,只因缺少猪崽暂时还没开起来。 地里的麦苗也已经一片绿。 不过相比起秦家和李家等少数庄子地里种的萝卜、油菜,明显又是一番景象。 十里跑到县城,城门口已然有人在等候,等候的人有三原县令刘审礼,他天天早上会早起出来遛马,然后在城门口的摊子上,要两个胡麻煎饼一碗羊杂汤,再来两个茶叶蛋。 吃着差不多时,秦琅便也跑步过来了。 两人会做个简单的问候,秦琅带队员们在这里略做休息拉伸。这个时候两人会简单的交流,刘审礼对秦琅很客气,秦琅自然也得给人家面子。 现在刘审礼这个地方父母官,却总是一副三原县里三郎说了算的样子,秦琅也无奈,但对于他提出的一个问题,也还是会做些回答。 “三郎,喝点什么!” 铺子挺大,草棚顶,木板屋,门前一杆杏黄旗,进城的出城的,都可以在这里歇个脚,垫个肚子。 简单的来两个蒸饼,甚至是一碗粥,若是想畅快的,也可以如刘县令那样随意挑选,早餐很丰富。 其实铺子就是秦家庄派人来开的,不但城外这有早餐铺,城里也还有粮食铺子、饭店等。 “来碗豆浆,再来两蒸饼就好。” 刘审礼剥着茶叶蛋,这玩意不贵,今年京畿养鸡的多,蛋也多,价格不免回落,秦家推出的这茶叶蛋,透着茶香,是真好吃。不过一个两文钱,依然不是普通百姓吃的起的。 “某听说翼国公打算养猪?” “称我三郎便好。”秦琅笑道,“确实是有这打算,不过养猪比养鸡要复杂一些,猪崽可没法跟暖炕孵蛋一样成批的弄出来,所以我现在正在到处收猪呢,尤其是母猪,收过来添些饲料青料好好养一养,配种后就能下崽了。” 有秦琅之前养鸡养鸭之事,所以刘审礼对此倒也不怀疑,甚至不觉得是坏事,毕竟秦家孵苗养鸡鸭的成功可是摆在面前呢。 现在谁不羡慕秦家今年赚的这桶金? 赚大了。 不说其它,就说秦家庄子地里今年不种麦苗改种萝卜种油菜,知道比种麦子划算多少吗? 刘审礼私下让人计算过,秦家地里今年种的萝卜油菜可值钱了,萝卜油菜这种原本连杂粮都算不上的玩意,今年却比粮还赚。 关中大饥,四下缺粮,这萝卜油菜既当菜又当粮的,百姓们抢着要呢。 “对了,我家庄子南边那不是有一片洼地嘛,清水河、郑渠、太白渠诸水交汇,每年汛期之时,这片地总是一片泽国,这块地也早冲涮的都是些乱石杂草的,平时都是百姓们牧猪养羊之地。” 刘审礼停下剥茶叶蛋的动作,“三郎看上这块地了?那地我知道,一块废地,不仅低洼易涝,而且还是盐碱地,乱石滩泽,三郎看上了,直接拿去用就是。” 秦琅摇了摇头。 “那块地我仔细看过,可不算小,我估摸着得有上千亩。” “上万亩也是废地一块,三郎公管拿去用就是。” “我打算买下来,加以改造,用来挖深养鱼种藕养鸭什么的,看多少钱一亩合适?” 刘审礼听秦琅说出用途,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随便给几个钱就行了,这种地不值钱。” “那一百钱一亩如何?那片地我要了。” 这个价钱不能说低,反而是高了,白渠边的好地可是一亩几千钱,但这是水浇地价格,甚至因为地处京畿,是肥沃的粮产区,所以有时就是更高也有人愿意买,甚至若是田地成片,或是近路等情况不同,价格也会有变动。 可除了这样的好地外,一般的旱地的话,其实一亩也就是几百钱。而若是非京畿之地,如荆襄等偏一些的地方,就算是水田一亩可能也才几百钱。尤其是眼下是唐初,对土地买卖其实限制挺大。 没有官职爵位勋官的普通百姓,想买田其实都限制多多,也只有如秦琅这种大贵族,才会没什么田额的限制,有钱就可以买。 普通百姓不但不能随意买田,就是手里分到的田也不可以随意卖的,均下来的田,少数是永业田可世袭,多数则会是口分田,一死就要交还的。就算这永业田,除非是安葬家人或是迁移到边地去,才允许发卖,否则不许流通。 那样的低洼荒地,就算给个三五十文一亩都算多了,秦琅直接开价一百文。 “用不了这么多的,三郎给一万钱好了。” “刘兄觉得我缺钱么?我只是觉得那块地有改造价值,想要试验一下,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搞什么权钱交易,就一百钱吧,溢些价格也能堵住别人胡思乱想的心,省些麻烦。” 第219章 秦大善人 张出尘听闻秦琅花一万钱买下了南边那片洼地,不由的来了精神。 “一万钱买下那片洼地?那地有什么用,一年估计得要淹上三回,大半时间倒都是一片水泽。” “据说秦三郎想在那养鱼种藉养鸭!”老李赶紧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主母。 “养鱼?他就不怕水一浸,这鱼也就跑了?再说想吃鱼,到河里打好了,何必非要自己养?” 张出尘不解。 实是这个时代,真正养鱼的人不多。 秦琅买下那片洼地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毕竟秦琅这样的年轻俊杰如今暂住三原,本就是个热点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盯着。 更何况秦三郎之前孵鸡鸭苗子,养鸡鸭,种萝卜等都很成功,现在他要养鱼,大家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嘲讽。 现在没有谁敢嘲讽秦三郎,毕竟人家能把萝卜种的比粮食收益还高,大家种的麦子,现在还只是一点点苗子,人家的萝卜油菜却已经收了一茬又一茬,卖了一把又一把的钱,算下来进账的收益比大家种几年麦子的都多了。 紧接着,秦家庄的老王宣布,秦家庄要招工做事。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愿意来的都行,反正都是打工分给钱粮。 “做甚呢,招工?” “挖鱼塘!” 老王对于秦琅的新计划,其实也是有些疑惑甚至是怀疑的,但秦琅把个完整的规划计划说给他听后,老王动摇了,他看不懂,但觉得似乎可行。 要把上千亩的洼地改造,这是个大工程。 好在秦家现在底子还挺充足。 按秦琅的计划,这片洼地改造分为几步,先是把低洼处干脆挖深,然后用这挖起来的泥土,在稍高处,围起一些圩田起来,这些圩田用来种水稻。再零星一些的乱石岗等地方,也堆上土,弄成小片的土地种果蔬。 沿洼地还要堆一条圩堤,把这片水洼围起来,以方便养鱼,要建闸门。沿岸也用淤泥堆起平整沿岸的圩堤带,他打算在上面建养殖的棚,鸡棚鸭棚猪棚等。 这个计划,其实就是生态养殖,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早在宋明时期,在江南太湖等一带水乡地区,就有许多人开始这样搞了。 利用江南水乡的特殊地形,在那些湖区等低洼地带,通过清淤挖塘造田,然后再在岸边搞养殖,这样一来,塘泥能够肥田,又有水可浇庄稼,而养鸡鸭猪的粪能够喂鱼,鱼的屎来年又可以连塘泥一起挖上来肥田,甚至还能在圩堤或零星小块的地上种桑树,用桑叶养羊养蚕,尤其是干桑叶还能在冬季喂羊。 据不少史书记载,当时江南之地人多地少,往往一个家庭十亩地都不到,所以必须得精耕细作,需要足够的肥料肥田,同时必须得发展家族养殖等副业,这样才能保证养家。 而有不少人就是搞这种生态养殖,充分的发挥当地特色,创造高效的种植生殖效率,甚至因此发家的。 关中也一样种水稻,毕竟这个时代就算江南,也多只种一季水稻,所以并没有太大影响,关键是水。 那片洼地一直被废弃,还是因为这里内涝低洼。 秦琅认为改造一番还是大有作为的,当然如果仅是改造出一些小块的高地种稻,肯定收不回本,所以得发展生态养殖,多管齐下,多块收益。 上千亩地的改造,看似大工程,但只要多请些人,不算什么,毕竟哪年百姓们不要搞些土木工程,不都是靠着一条扁担两只手给干起来的。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三郎不怕亏本?” 红出尘赶过来,看着踊跃报名的那些附近百姓,问秦琅。 “亏本是不可能亏本的,我秦三郎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鱼养猪,你这想法还真新鲜。” “这里改造好了,不仅能给我带来许多收益,其实也能减轻每年这里的内涝水患,这块洼地这些年可是对这附近影响不小,遇暴雨大水之时,这洼地排水不畅,总是靠近附近内涝,你我的庄子可都没少受过这牵连。” 张出尘笑笑,他倒更相信秦琅是认为养鱼养猪更赚钱,至于解决内涝,可能只是顺手之劳而已。 “养鱼能赚钱?” “当然能,我打算以后大量供应给长安及周边生鲜活鱼。” “这里离长安这么远,你能大量供应活鱼?” “只要努力研究,总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挖塘修田造圩的费用,三郎可算过?” ‘这不过是前期投入成本而已!” 秦琅的名头,就是信用,比钱比粮都管用。 所以秦家现在开出的招工条件是管两顿饭,另外给一顿饭的粮,工钱按工分给,可折钱也可折粮、绢布,约定等到明年夏、秋收两季时结算,最迟不超过明年明底,全部结清。 大家对这个条件很满意,他们并不要求说当天做当天结,哪有这样做事的。能够一天管两顿饭就很满足了,何况这每天还给带一顿的粮回家,这其实就相当于是给工钱了。 反正现在寒冬腊月的,闲着也是闲着啊,把洼里的水清了,清清淤泥,挑土堆田这些大家也不觉得如何。 能赚两顿饭就够了,又得一顿粮,很不错了,至于说还另按表现打工分,按工分折算钱这些,其实都是意外之喜了。 何况人家主家多好,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虽然老少妇人工分肯定跟青壮不同,但你就算是个孩子,事做的少,但这饭人家不会少让你吃。 百姓们都称赞秦琅这是在赈济灾民,是在施恩呢。 曾经在秦家做过干粮的张振一家也赶了过来,他带着许多乡亲们过来,甚至说管饭就行,不用工钱。 “规矩不能变的,大家肯来帮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大家的。”秦琅拍着张振的肩膀道。 张振高声对众人道,“翼国公绝不会亏待大家的,上次突厥来袭时,我逃入长安,就是多亏了翼国公收留,在翼国公府许久,最后走的时候,翼国公又是给粮又是给钱的·······” 秦家的名声不错,不仅秦琅在百姓口中是个铁面无私不惧权贵爱护百姓的好官,就是秦琼那也是一条天下闻名的好汉名将。 张振率先过去登记了一家人的名字。 秦琅拉着他到一边聊天。 “你们最近如何?” “挺好,回到家后听三郎的,养鸡养鸭,还养了几头猪,种了些萝卜,上次又捕得许多蝗虫,除了换了些粮食,自家也存了好多蝗干,如今日子居然比往年冬天还好过呢。” 以往冬天没事,一天一顿稀的就好,号为猫冬,躲在家中尽量不出门。可今年还能天天两顿,蝗虫粉、小米加了萝卜苗子煮粥,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人不但没瘦,反而面色红润,身上长肉了。 更别说,家里喂的那些鸡鸭,如今公的卖掉了,母的也在下蛋,猪也长大许多。 一家人那是越过越有奔头。 这一切都要感激秦三郎啊。 所以一听说秦家在招工,要挖塘,张振立即带着兄弟儿姐妹等一起来了。 “上次听说你成亲,没空赶来道贺,你莫怪!”秦琅笑道。 “三郎你差人送来的贺礼我收到了,非常高兴三郎还能记挂我们这些小人物。” “我不是早说过嘛,难得的缘份一场。” 头天放出招工消息,结果第二天就已经来了上千人。 也无须什么过多准备,直接就开工。 大家都是自带工具,锄头、铲子、锹,筐、桶等。 看着大家挽起袖子卷起裤腿热火朝天的干着,秦琅倒是很感动,大家还是很淳朴的,并没有什么讲价还价。 秦家的庄头家丁们成了一个个小包干头,负责指挥一片区域。 秦琅则自任为总指挥,分派了任务之后,先在工地上建起了一片临时工地棚屋,以给大家晚上住宿。 又直接建了起了临时食堂,架起了几十口锅灶。 “胡萝卜炖鸡,白萝卜炖鸭子,再来个鸡蛋青菜汤。” 第一顿的开工伙食菜谱秦琅亲自定的,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花样。鸡和鸭都是自家庄子里养的,都是不能下蛋的公鸡公鸭,秦琅算料很足。 鸡鸭平均都是宰杀后四五斤的净重,秦琅都是按十人一只鸡这样算的,这第一顿,就直接让人宰一百只鸡一百只鸭,胡萝卜、白萝卜更是一只鸡配三斤萝卜。 下足了料。 主食有蒸饼、小米粥两样。 他知道干体力活的人其实饭量大,尤其是这种人多干活包吃的情况下,大家肯定也会放开吃,既然包吃了,总不能让大家吃不饱吧。 “一顿就要二百只鸡鸭,一千个蛋,六百鸡萝卜,这料也多了吧?吃这么好,供不起啊。”老王看到秦琅开的单子,顾不得一身泥巴,赶过来劝谏。 这才一餐,那一天两顿,得吃多少,而这工程一天两天也干不完啊。 “头一顿怎么也得吃好点,后面可以削减点,但也得让大家吃饱。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鸡鸭反正也都是咱们自家养的,成本也不高。” “可是鸡鸭再便宜也不会比粮食便宜啊,不如多供点蒸饼米饭等主食,一顿杀个几只鸡鸭添在菜里,也不错了。”在老王看来,能敞开供应蒸饼这样的主食就不错了,哪还有另供菜,甚至还供这么好的菜的?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败家啊。 “上千号人,你这一顿才几只鸡鸭,大家吃什么?” “那就多杀几只,把鸡鸭炖萝卜,这样汤里也有肉味了,挺好了。” 秦琅想了想,“这样吧,一天一百只鸡,或是一百只鸭,或是五百个蛋,轮着吃,不能少于这个标准。” “可不行哩,哪有这样吃的,三郎你见过哪家做事敢这样供吃的,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一天最多二十只鸡,或是鸭,或是五十个蛋,不能再多了,萝卜白倒咱们多供点,蒸饼或是汤饼管够,这总行了,就这条件,整个关中也没哪家比这厚实的了。” 第220章 吃鸡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虽有老王百般劝说,但秦琅这第一顿还是坚持弄的很丰盛。 土灶上架起的大锅里,炖煮着鸡鸭,大大的陶锅,每口锅里放了好几只鸡或鸭,大火炖开,转中火继续炖,炖的香气四溢了,将切成滚刀块的萝卜加入锅中,转小火继续煨。 老王一直跟着秦琅后面,看着那一口口锅里添入的鸡鸭,不住的皱眉叹气。 一边还要冲那些帮厨的妇人们大喊,“再切小块点,切小点,切那么大块做甚么!” 秦琅看着被要求切的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肉丁,也是无语了,可看老王这般着急,也只好随他去了。 若不是他答应下顿开始一餐最多只杀二十只鸡或鸭,老王估计今天都能躺进那大陶锅里去把自己炖了。 真是秦琅不心疼,老王疼。 虽然鸡鸭才养了半年不到,但因为天天在野外跑,又以吃蝗虫、草籽为主,所以这些鸡鸭倒算的上是挺纯正的土鸡,挺肥,但很健康。 帮厨的都是招来做工的附近百姓,是些年岁大些的妇人,于是安排她们在这里帮厨,杀鸡的杀鸡,拔毛的拔毛,掏出的鸡杂内脏也不会浪费半点。 鸡内金、鸡毛,也都被老王安排人收好,这些是能够拿去卖钱的。 鸡鸭都指定位置宰杀,放出的血也各装入桶里,新鲜的鸡血鸭血装满了两个木桶,勤快的关中妇女们熟练的调入盐,搅匀,静止一会后,便成了血豆腐。 张出尘又来了。 她转了一圈,来到岸边的临时食堂,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看着那一个个大陶锅在那炖煮着鸡鸭,也不由的惊叹秦琅的大手笔。 “这是炖了多少鸡鸭?” “今天是开工第一餐,所以杀鸡宰鸭各一百只,另外用了一千个鸡蛋。” 张出尘啧啧出声,“秦三郎果然大气,做什么事情都是大魄力啊。” 秦琅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有些胡来,甚至是破坏规矩,但也不以为意。 阿黄赤着脚走来,手里还擒着一筐鱼。 “三郎,还有意外收获呢,这水洼子里,居然还有不少鱼虾蚌螺,甚至还抓了点水蛇乌龟。” 秦琅瞧了瞧,鱼虾种类不少,都很新鲜。 “那些小点的养起来,这些大个的宰杀一些,加个菜!” 老王赶紧过来,“中午已经有这么多菜了,这些鱼虾王八就留着明天吃吧!”老王希望能省则省,最后是中午这顿吃点荤,然后剩下一顿有菜就行。 “新鲜的不吃留着干嘛,炖个河鲜汤,弄点葱来。”秦琅倒是看上这些鲜货了。 等到日上中天,秦琅让人敲钟,停工吃饭。 大家排着队过来。 “排队,洗手,一个个来。” 临时的食堂没有桌也没有椅,不过秦琅还是挺注重大家的卫生的,要求便后饭前都洗手,还要求排队讲秩序。 大家虽然干了半天,饥肠辘辘,可还是挺守规矩的。 “好香啊,今天吃啥?” “这鼻子闻不到嘛,有鸡肉有鸭肉还有鱼呢,我可听说了,今天翼国公可是让人宰了一百只鸡一百只鸭,又拿了一千个蛋,都做了,另外还炖了百多斤鱼呢,好家伙,今天这顿比过年还丰盛呢。” “家过年又吃鸡又吃鸭还有鱼啊?能有几个蛋吃都是大丰之年了。” 大家一边吸溜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边流着口水,在那里赞扬着秦琅的大方豪爽。 排队上前。 每人先领一个大陶盆。 一字排开,三十多人同时打菜。 张振端着碗排队上前,妇人拿起竹筒制成的长勺,舀起一勺正想要颠几下,结果秦琅过来。 “不要颠勺,每人一勺满的,先吃,吃不够可以再来打,只是不许浪费。” 于是妇人便又重新打满一勺倒入张振碗里,一下子便是小半盆了。张振笑着谢过,便要转身走,秦琅叫住他,“还有呢,那边还有白萝卜炖鸭子,味道也不错,另外还有炖鱼汤。” 于是张振便又打了一勺白萝卜炖鸭,打了一勺炖鱼。 来到另一边的主食桌前,一人四个大蒸饼,另外还可以打碗蛋花汤。 一手大陶碗里是半碗鸡鸭鱼炖菜,一手是大碗的蛋花汤,嘴里咬着一个大蒸饼,炖菜碗上还叠着三个。 张振不停的吸着鼻子,赶紧走到一边。 他家几个人很快凑到一起,没有桌椅,便直接坐到地上。 “哥,这汤真好喝。” 张振的妹妹也才只是个十岁的姑娘,干了半天活,累的满头大汗,这会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先端起蛋花汤喝了一气,真是既解渴又解饿。 “哇,这鸡肉真好吃!”张振的弟弟夹起一片鸡肉扔嘴里,嚼的幸福万分。虽然家里也养了鸡,可一只都没吃过,舍不得,公鸡拿去卖,母鸡要下蛋,就是嫂子怀孕了,也是几天才舍得吃一个鸡蛋的。 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快吃吧,别凉了。”张振狠咬了几大口蒸饼,这饼是杂粮饼,能吃出里面有小米、高粱,还掺了蝗粉,但面粉放的多,吃起来很有嚼劲,也挺蓬松的,比自家的蒸饼还料足呢。 胡萝卜炖鸡,萝卜松软,充分浸入了鸡肉的油和味道。 “以前只听说过这胡萝卜,还从没吃过呢,想不到真好吃。”张振感叹着道,据说胡萝卜是近年才引入中原的,原本都是贵族餐桌上的专属,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能吃到了。 “可惜嫂子怀孕只能呆在家,娘也得留家照顾嫂子,要不然娘和嫂子也能吃到这好吃的了,真可惜。”张振的妹子在那里边吃边为家人遗憾。 不远处。 秦琅巡视过一遍后,也开始坐下吃饭。 一张简易的餐桌,庄头老王还有邻居红拂女,以及阿黄和独孤燕云等几个凑了一桌。 红拂女很惊叹于秦家的大手笔,又有些抱怨他们这是坏规矩,以后请人做事估计就麻烦了。 “三郎倒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嘛,大家天寒地冻的赶来帮我做工,我也不能亏待大家不是,反正都是自家养的鸡鸭,鱼也是刚水里捞的,红白萝卜也是自家种的,不费几个钱的事。” 或许是因为人多,又或许是因为这算是野炊,一顿饭倒吃的格外的香。 秦琅都不由的吃了几大碗。 老王却是吃的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总盯着那些人,不停的在那数落,那个家伙已经是吃第八个蒸饼了,那个家伙都打三回鸡吃了。 还眼尖的指出有个家伙偷偷的把菜装起来,明显是要带回去吃的。 他甚至要去当场揭穿那个汉子。 秦琅拉住他。 “算了算了,大家也都挺辛苦的,今天就算了,从明天起,跟大家宣布一下,可以放开了吃,但不允许带回家便好。还有,晚上做完工,离家远的尽量还是就在这居住,晚上烧起火来,不要冻到了。” “要回去的,让大家结伴而行,不要独行,工具就放在这里,我们替他们保管,答应给的那顿粮食,记得发给大家。不回去的,那顿粮食我们替他们先存着,回头一起给。” 工分定了标准,两个工分是一升炒面杂粮,一个孩童给一工分,一天能得半升。而一个少年一天能得两工分,中男可得三工分,青壮妇人得三或四工分,青壮得五到六工分,表现最突出的猛人,可以拿到最高十工分。 其实这种杂粮炒面也并不值钱,但如今毕竟还是灾荒之时,秦家的条件已经称的上是很好很诱人了。 这些工分相当于能兑换的工钱,晚上这顿粮是额外先给的,是按当天工分的一半给。 当天吃两餐,再拿完这顿粮,回头还能再一起结算兑现一次。 “有个家伙吃了十二个蒸饼!” 老王脸色不太好看。 蒸饼其实就是杂粮馒头,虽说是杂粮的,但可不是小馒头,那都是大镘头,普通人一顿四个应当够了,这还是因为这年代人副食少,要不然若是放后世两个这样的就够一顿了。 秦家已经放开了任大家吃,结果好多人都吃了五六个,甚至有吃七八个的,可有个家伙太猛的,长的跟个高竹竿一样,人瘦的很,但特能吃,吃了两碗菜两碗汤,还硬是吃了十二个蒸饼。 娘的,真是放开了拼命吃啊。 秦琅却只是哈哈一笑。 “没事,能吃的也能干,大家这是头一顿,等干几天下来,就不会再吃这么多了。” 他很能理解这些人的,在后世他小的时候,常会听爷爷外公他们那辈人讲起以前多能吃的故事,就有一顿吃几斤红烧肉的猛人,还有一顿吃七八碗米饭的大牛。 爷爷能吃他没见过,但他曾见过自己叔叔吃七碗饭的壮举,跟人打赌,硬生生的吃了七碗饭。 所以现在这些大胃王,秦琅并不觉得不高兴,反觉得大家其实以往过的挺艰难的,否则谁会有这样好胃口。 下午。 大家干活的热情更加高涨了,大家呼喊着号子,甩开膀子奋力干活。 吃的时候不甘示弱,干活的时候更是不用催促,这就是乡民们的纯朴,主家如此大方,大家自然也就要更卖力的干活,否则岂能对的住主家? 总不能被人说吃起来厉害,干起来熊吧? 第221章 乡贤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傍晚,随着钟声响起一天的活结束。 岸上,饭菜早就已经香喷热乎的在等着大家了。 洗干净手脚的众人排着队。 晚餐有炖鱼,有山药炒河蚌,还有王八汤,有炒青菜。 没有了鸡鸭萝卜,但份量依然充足,蒸饼、炒面管够。或许是中午许多人吃太饱,晚上这顿大家倒是饭量减少了许多,蒸的饼甚至还有剩。 老王在那跟个人发脾气,是中午吃了十二个蒸饼的竹竿,他晚上只吃了六个,但暗暗的藏了六个在身上,老王早就盯着他,所以看的清清楚楚,这会让他拿出来,弄的很不好看。 “老王?咋回事?” “我都说了几遍了,这里随便大家吃,三郎仁义大方,管饱,但不能再偷偷的拿回家去,这是不行的。可这人就是不听,偷藏了六个。” 秦琅笑着对竹竿点头。 竹竿有些羞愧。 “我····我想带点回去给我老娘吃,她年纪大又有病在身,卧床不起,我来这里做工,老娘在家饭都吃不上······” 秦琅拍拍竹竿,“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个庄上,家里除了老娘还有什么人?老娘得的什么病?” 秦琅仔细询问,竹竿认真回答,他家就老娘跟他相依为命,家里实在太穷,所以这里招工,便赶来做事,老娘也只能独自在家。 “有孝心的汉子,不愧是咱们三秦男儿,做的好。”秦琅不仅让老王把那六个蒸饼还给竹竿,还又让人去抓了两只鸡两只鸭过来,又从厨房装了些萝卜白菜,最后抓了点鱼鳖。“我大唐以孝治国,这般孝顺,值得尊重。” 竹竿推辞,不敢受。 “先带这些回去,给老娘做顿好吃的,我明天亲自去庄上瞧老娘去,带上大夫去瞧,若是娘愿意,我把他暂接到我庄子上去医治看护,呢也可以放心在这里做工。” 这番话,引的旁边的人都惊叹不已。 毕竟竹竿跟秦琅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今天过来做了天工而已,秦琅也付过报酬了,但现在秦琅不仅不怪竹竿不守规矩偷拿蒸饼,还如何待他,真是让人惊叹。 “诸位,若是家里有困难的,尽可以告诉我,我秦三郎做为乡里乡亲,也一定会想办法尽量帮忙。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也还有句话,叫做扶危济贫,咱们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大家守望相助!” 竹竿激动的跪下磕头感谢。 秦琅赶紧扶起来。 “咱们可不兴这个,快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要回家住的,也赶紧动身,大家结伴而行。” 秦琅让给他们先发粮,因为天晚,所以也不先不管今天赚了多少工分,这顿粮能折多少,先统一每人预支一升粗粮,回头再算。 领到粮的乡民们十分高兴,对秦琅感谢连连。 一个乡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揭开却是些骨头。鸡骨头鸭骨头鱼骨头····· “老丈这是?”秦琅不解。 老头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吃剩下的骨头,偷偷拿了,想带回家去,实在不应当,现在还回来。” “?”秦琅一脸问号。 这吃剩下的骨头有什么用? 结果这老头一带头,好些人都从身上掏出了骨头,是吃剩下的,真是骨头,啃的一点肉没有,吸吮的干净。 还是那老丈解释,秦琅才明白过来,原来虽然都是些吃剩下的骨头了,可他们却还是不舍得扔掉,是要拿回去再炖汤。 炖汤? 秦琅惊到。 “放锅里小火慢炖,骨头里的骨髓、味道都能炖出来,放点野菜,可是十分美味呢。”老丈说道。 在秦琅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很正常。 而一边老王过来解释了几句,原来不仅是乡民们会这样,就是地主家也常这样,当然地主家不会自己啃剩骨头,据说在农忙的时候,地主有时会请人收麦子等,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加个餐,然后吃剩下的骨头会回收,然后再煮汤喝。 什么猪骨头羊骨头鱼骨头鸡骨头······通通都可以回收再利用。 秦琅觉得很震惊。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道菜,好像叫什么婆鱼羹来着,据说最早的时候,有个老太婆很早死了丈夫,一人拉扯年幼的孩子,孤苦无依,她在饭馆帮工,每天晚上把客人吃剩下的鱼骨捡回家挑出鱼骨髓给儿子炖汤喝,后来那孩子长大后努力读书,一朝考中状元····· 总之好像是这么一个故事,当时他读的时候是不相信的,可今天想不到居然真有这种事情发生。 细细思量也对,平时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菜都吃不上,油荤更别说了,骨头再炖,似乎也不奇怪了。 这只能说是物质贫乏的一种表现,而不是什么陋习陈规。 他能说什么? 秦琅良久,也只能心情沉重的让大家把这些带回去,并说以后若愿意,都可以把骨头带走。 “这样,以后每人每餐定量六个蒸饼,两勺菜一碗汤,大家若是吃不饱,可以再添。若是吃不完,可以把那份剩下的带回家。” “三郎,一餐六个饼太多了,而且老少男女食量也不一样······” “老王,不要说了,以后就按我说的办吧。”秦琅打断了老王,他是故意这样定的,就是知道会有不少人想带些饭菜回家,毕竟会有不少人孩子太年幼或父母太老等不能过来。 “们若是有孩子放在家中不便,又比如妻子有孕在身,父母体弱等,也可以带来工地这里,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就在这里烧个火什么的也好,我别的帮不了,但管两顿饭还是行的。” “三郎!”老王有些急。 但秦琅还是坚决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什么圣人之心,只能说他有这个能力,对身边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符合这个时代乡贤士绅的行为规范,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做这些不会增加多少开支,但能收获的却是乡民们的赞赏拥护。 名声,其实也挺重要。 秦家的庄子在这里,以后与大家做乡邻,需要麻烦乡邻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经营一个好的名声很有帮助。 ······· 这天之后,秦琅的善名果然远扬,人人称赞秦琅乐善好施,仁义豪爽。秦家的工地又新增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来庄上寻求帮助,有来借粮的,有人看病的,甚至有来请求主持公道,裁决纠纷的。 隐约的,秦琅天王之名倒是越发坐实,之前大家为秦家父子立生祠,还主要是认为他们除蝗有功,除蝗有灵,而现在则是认为秦琅大善人。 工地上现在两三千人做事,进展很迅速,三原县下有这么多人聚集做事,刘审礼十分重视,倒不是担心秦琅要聚民生乱,主要担心人多了出乱子,于是安排了胥吏带了些衙役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其实来了后,倒成了蹭吃的,毕竟这里井然有序。 转眼间就快要过年了,在几千人的努力下,秦家的这个工程也初步完工,一切按照秦琅的规划来的,原来的千亩低洼荒地,已经大变样。 低洼处挖深成为深塘,等开春后雨水一降就能蓄水放鱼苗了,而在这其中又有一块块填起的圩田,都是十亩几十亩一块的抬田,还有些几分一二亩的小地间杂其中,这些如同一个个土山一样的石头地,会用来养瓜果蔬菜,种果树。 四周围起的圩堤,则待开春后栽种桑树,按秦琅的规划,一亩桑在养蚕之余,还能再喂养四五头羊,而一头羊能够沤草粪三千斤,能够肥田三亩。 沿堤的塘边到时再种上莲藕,水里养上青鲢等鱼,沿岸搭棚养鸡鸭猪,粪可喂鱼,鱼屎深入塘底,年底清塘再铺进稻田肥地,鱼塘里的水还能够浇水稻,可谓是生态循环不息。 虽然眼下鱼塘还是干的,堤上也还没栽桑,但鱼塘、稻田、果坡、桑堤、猪舍、鸡棚等规划已经明显。 如张出尘这样整天盯着秦琅,日夜在研究秦琅的精明人眼里,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厉害。 “倒是让秦三琅把这宝地给占了去了,可惜。” 张出尘细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一切顺利,那这千亩废地还真要成聚宝盆了,不说别的,光是那整出来的六百亩水稻田,一年就能收获超过千石稻米了,长安的米比粟麦贵多了。 “我之前怎么就想不到呢!” 李庄头也暗暗叹气,“要不咱们再去其它地方寻块这样的地方?也如秦家这样雇人改造?” “秦三郎那法子咱们学可不好使,看他这次搞那片地,花了多少本钱?”张出尘摇头,秦三郎的手法学不来的,成本太高,再说了,这附近哪还有这样合适的好地方。 “娘子,秦家把猪舍都修起来了,看那栏舍,起码能养三千头猪呢,咱们要不也养猪?” “猪崽从何而来?”张出尘也知道紧跟着秦琅肯定没错,问题是猪崽难弄啊。 “那秦三郎修这么多栏舍,要从哪弄那么多猪崽呢?” 主仆两个不由的沉思起来,是啊,秦三郎又要从哪变出那么多猪崽来? 第222章 帝忧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东宫显德殿里。 君臣正在议事。 眼看着武德九年也终于在灾荒和外患甚至是内乱动荡之中走到近头了,马上就是新年,明年就将是改元贞观的第一年。 从六月初四冒险兵变,再到如今,这半年来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总算是过来了,李瑗、王君廓、李孝常、李幼良、刘德裕、罗艺等反叛者,皆被斩杀。 颉利率三十万骑饮马渭河,兵临长安,也被他迫退。 大旱大蝗,饥谨粮荒,也还是咬牙挺过来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听着宰相们在下面总结,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才做了不过两月太子,百天皇帝,但却好像已经耗费半生精力了。 这皇帝果然不好当啊。 一路走来艰难,他这个皇帝带给天下的并不是五谷丰登,国富民安,而是肆虐关中关东的大旱大蝗,为此朝廷不得不拿出所有的国库钱粮来赈灾。 如今国库里空空如也,长安太仓,京畿正仓、转运仓、常平仓里的粮食也少的可怜,更多的是蝗虫干,蝗虫粉。 今年的租庸调都免了,王公贵族们也放弃了今年的封邑收入,甚至官员们连俸禄都减半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有点失败。 马上要过年了,可他这个皇帝却拿不出给功臣宰相们的赏赐,也拿不出给将士们的赏赐。 因为府库空虚。 虽然今年是挺过来了,但离明年夏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最关键的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又该怎么办? 臣子在下面歌功颂德,李世民却很羞愧。 虽然如今他撑过了各种挑战危机,现在大权在握,尤其是通过对军队的改革,他现在完控制住了长安城,百骑司、镇抚司,羽林军、千牛卫、金吾卫的北衙体系确立,让他拥有着比父亲当皇帝时更强的掌控力。 但那又如何? 父亲时可曾有他如今这么狼狈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坐上皇位,也不知道这天下居然如此难掌。 国库干涸,粮食得不到补给,新建的北衙六军也迟迟没能拿出一个合适的供军方案来。 没有粮,那么明年开春后将会爆发更严重的饥荒,抗灾便要功亏一篑。而没有钱,北衙六军会难以为继,他的北衙六军可能被迫要解散。 殿上,大臣们开始在商议明年大朝会的流程等,但这又离不开一个钱字。明年的大朝会很重要,这是他改元后第一个正旦大朝,到时四方藩朝,八方胡人使节都要前来朝贺,若是到时哪里出了差错,影响的可就是中原天朝上国的威严。 这个脸他李世民丢不起,大唐也丢不起,所以必须得办,得办隆重,得办的格外隆重。 魏征斥问尚书左仆射封德彝。 “封相说了这么多,魏征敢问一句,钱从何来?” 封德彝怔住,答不上来。 现在国库是空空如也,比脸还干净了。甚至之前说百官发半俸,但问题是这半俸本来也要发了,可现在朝廷都发不出来。 如今又哪来的钱大搞仪式排场呢? 魏征这犀利的质问,让封德彝无言以对。 殿上陷入难堪的寂静之中。 魏征道,“先前鸿胪寺刚奏报,说颉利派使者前来,说欲送马一万匹入唐,要求我们赐给二十万匹绢。我们根本没有钱能买突厥的马,别说一万匹,就是五千匹三千匹的钱也拿不出,我担心若是完拒绝颉利的马,可能会引的颉利不满,搞不好边境又要生事端!” 李世民听着这些话,只感觉头痛万分。 而左卫大将军李靖却偏在这个时候还上奏,提议对朔方梁师都用兵,说梁师都一日不除,则京畿北方不稳,必须灭掉梁师都,夺回朔方,才能稳固关中,护庇长安,甚至真正拥有对突厥的战略主动权,否则大唐就将永远陷在被突厥扼住喉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境地。 可李靖的提议,被宰相们一致反对,理由就是没钱。 眼下灾荒都没过,哪来的钱,哪来的粮?这种时候,如何敢主动挑衅开打? 皇帝咳嗽几声。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一手揉着太阳穴,他目光扫过众臣。 “朕听了诸卿之言,总结出现在朝廷最当务之急,一是钱,二是粮。没钱,百官的俸发不出,新建北衙六军的饷发不出,明年正旦大朝会办不了·······现在其它休提,都来议一议如何解决这钱和粮的问题!” 无人接话。 李世民不满的扫过众臣。 “封相,是左仆射,百官之首,来说。” 封德彝虽说比较有本事,否则也不可能历经两朝四位皇帝,都荣宠不倒,但这人最善长的其实还是察颜观色,揣磨上意,搞权谋斗争。真要说这种庶务实政,尤其是经济理财这块,封德彝就不免束手无策了。 吱唔半天,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一句,“请开源节流!” “何处开源,哪里节流?”李世民追问。 封德彝答不上来。 李世民大为失望,“辅机,说!” 长孙无忌做为皇帝第一心腹元从,在萧瑀和陈叔达被踢出相位后,果然的安排他任右仆射,自然是深得皇帝信任的。 但皇帝今年不过二十八,长孙无忌比皇帝还小几岁,曾经被李世民当众说过诸子年幼,因此把长孙无忌当儿子对待的话,二十五六岁的长孙无忌虽说也挺杀伐果断,工于计谋,但对于经济这块也一样不精。 面对着这样的烂摊子,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他倒是觉得眼下这种时候,北衙六军设立的不是时候,尤其是北衙六军还要改募兵,这更是一大笔军费开销。可这是皇帝执意要弄的,如何能提? “魏公!” 魏征面对皇帝的询问,很不客气的道,“臣为秘书监,经济财政既非臣长,也非臣之本职,陛下不当问我。” 李世民恼怒,“不仅是秘书监,也是谏议大夫,还是参知政事!” “臣为参知政事,凡军国大事,臣确实有责任过问,但臣主要是负责封驳审计,至于如何弄钱弄粮,这应当是户部尚书、司农寺卿、太仆寺卿、少府监等的事情,陛下当问他们,这是他们的本职!” 李世民无奈摇头。 魏征却又道,“臣也无计弄来钱粮,但也赞成封相所说的开源节流,陛下的北衙六军,改府兵为募兵,兵额两万七千余人,每月都要耗费巨大,臣以为实无必要。前朝杨广于十二卫之外,设立骁果军,一度募集二十万,可结果如何?骁果军并没有保卫他杨隋,也没有保他杨广,甚至最终还弑君叛乱了!” 魏征涛涛不绝,抓住北衙六军一事不放,说六军要耗费多少钱粮,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这就是个无底洞,要求皇帝罢撤北衙六军,重新恢复原先的十二卫四府番上宿卫制度。 李世民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听魏征喷完。 “诸卿可有良策教朕?” 皇帝连问三句,无人应答。 李世民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猛的站起来,一脚将御案踹翻,然后甩袖黑面而走。 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又踹御案了。 魏征也黑着脸站那,“毫无君王风范!” “魏监就少说两句吧!” “我难道说错了?身为帝王,动不动就踹御案,甩袖而走,这像什么样子?” 一众宰相大臣们见魏征连皇帝走了都不肯罢休,还要在那里喷,也都无奈的扭头,不再理这大喷子,省的被喷满脸口水。 李世民气匆匆的回到丽正殿。 长孙氏见状,“陛下何事动怒?” “那个该死的魏征,只配回家种地卖酒当村夫,一味的邀名买直,朕是忍无可忍。”李世民在皇后面前,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一口气骂了魏征半天,说他就是邀名的,故意假装正直,其实这人奸诈的很,“他就是知道朕不敢杀他,欲立他为榜样,让天下人知道朕能容忍旧太子党,能容忍那些士族文人······” “整天除了狗屁不是的进谏,这该死的村夫还会什么,朕真正问他点治国安邦之策,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朕早晚有一天,会杀了这个匹夫!” 长孙给丈夫倒了杯茶。 “陛下,先喝杯茶消消气!” “喝不下。”李世民依然怒气不减,胸膛起伏不平。刚才再不走,他真怕自己会冲下去把魏征一拳打倒,然后猛踹他一顿。 “陛下,朝堂之上,百官百僚,各司其职啊。魏征也没有说错,他是参知政事不假,但他并非主管经济财政的大臣,陛下非要问他这个,他如何能答?”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怀良在此就好了,一百个魏征也抵不过一个秦琅,秦琅虽年轻,但办事的能力超他魏征千百倍,朕不管什么事问他,他总能提出独特见解,不似这个魏征,除了会喷口水,还会什么!” 长孙扑哧一声轻笑。 “三郎确实是多智艺杂,陛下不如便召三郎回京问策。赶他出京这么久了,教训的也够了,这都要过年了,总不能还不让他回长安。” 李世民道,“现在就召他回来,也太快了点。上次的事情,朕还没息火呢。” “可上次的事情,也怪不到三郎不是么,他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李世民长叹一声,“如今朝廷财政确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只怕秦琅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陛下不召三郎回来问策,又如何知道他有没有办法呢?”长孙倒是依然坚持。 “容朕再好好想想!” 第223章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千多亩的洼地,改造过后,得稻田六百余亩,另有百来亩改造成小岛果蔬菜地,剩下约有三百亩左右的水面。 趁着还没有下雨积水,秦琅正张罗着家丁将一些发酵过的鸡鸭粪撒入塘底。 “这些粪肥撒入田里岂不更好?” 老王不解,他种了一辈子地,但从没有养过鱼。唐人对于种地施肥,其实早就明白,粪做肥的利用甚至能上溯到秦汉以前,到如今,普通百姓都明白粪肥的重要性,所以会积粪,就连野外的牛羊粪也不会浪费,会拾回家中积肥。 不过老王明显不明白为何新挖的塘底要撒粪。 “咱们这个塘之前只是水洼,很浅,这次经过了清淤深挖,因此底下没有了淤泥,是硬底,这样的新塘缓冲能力差,有机物不足,水就没肥力,鱼难以养活养肥。鱼其实也需要肥的,所以我们现在先撒下发酵过的鸡鸭粪其实也是在肥地,让底下增加一层肥泥,等水放满后,养一养水,便可以下鱼苗了,那样鱼才能长的快长的肥。” 养鱼肯定也是有很大学问的,虽说秦琅也不太懂这些,但没吃过猪肉起码也是见过的,知道如果是那种老塘,便需要定期撒入生石灰,撒生石灰的作用则是用来消毒,也可带水撒入,给鱼治一些鱼病。 甚至撒生石灰还得看天气,比如雷雨啊、闷天等就不能撒,也不能跟酸性的东西配伍使用等。 生石灰说到底还是起到些抵制有机生物过多的情况,维持塘内生态平衡。而现在新塘,缺的就是有机物,晒塘消毒后,撒粪添肥就是要建立有机生物存活的土壤环境。 “鱼不是吃草吗,还吃粪肥?” “鱼这东西养起来很讲究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鱼塘多大,养多少鱼,养什么鱼,都非常讲究,比如说吃草的,其实主要是草鱼,草鱼一般就活动在近岸或是水塘的中下层,它们主要吃草。但是如鲢鱼,则主要活动在水的上层,喜欢吃绿藻等,而胖头鱼活动在中上层,喜欢吃的是水里的浮游虫子等,青鱼则一般活动在塘底,吃螺、蚌等为主,而鲤鱼和青鱼习性类似,也活动在底层,食螺蚌等为主。” 鲤鱼被道教尊为赤晖公,甚至民间传说鲤鱼跃龙门,烧尾而化龙,黄河鲤鱼更是身名远扬,成为古代人极推崇的一种美食。 道家尊崇鲤鱼,将鲤鱼与仙联结一起,故道家禁食鲤。 当今天下是李家天下,李家又以老子尊为祖宗,并继而推崇道教,武德八年曾诏定先道次儒后释的排序。 不过眼下大唐并不禁百姓食鲤,只是道家信徒禁食鲤,要等到唐玄宗时,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后,李隆基才正式下诏禁天下人捕鲤食鲤。 所以眼下,关中地区的百姓,吃的最多的鱼其实还是首推鲤鱼,尤其是黄河大鲤鱼名头最响。 秦琅打算在这三百亩水塘里主养四大家鱼,另外也养鲤鱼,这五种鱼生居鱼塘中不同层次,不会冲突。 至于什么黑鱼、鲶鱼这些,秦琅不打算养,这些属于食肉鱼,会吃鱼,什么虾蟹这些玩意,打算少量投养一些,少养些可以为鲤鱼、青鱼提供食物,也能收获些。 至于说鲫鱼之类的,就看它们自己繁殖能力了。 “老王啊,现在就差不多可以去各地找渔民预订鱼苗了,只要有这五种鱼苗,我们都定了,让他们给我们留着,等开春后就开始放苗入塘。” 这年头养殖行业都不算成熟,最大的问题不是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还是缺少苗,没什么专门的养苗子的,基本上都是渔民们捕鱼打网时捕捞到筛选下来。 所以秦琅打算以后要自己搞点鱼苗养殖,繁殖、筛选、运输、卖苗,掌握养鱼的上游源头,就跟他养鸡一样。 现条件下,秦琅其实也没有人工繁殖鱼苗技术,他搞不出那种激素,也没那条件,只能说自己养,然后到时捕捞筛选鱼苗,比起野外捕捞肯定要强上许多。 不过一般优秀的老渔民们,都能掌握一些鱼产卵的卵场,这些渔卵场其实都是天然形成的,有独特的水文水温条件,所以鱼每年都会定期前往产卵,因此在特定的时间里去捕劳鱼苗,其实是有条件的,只不过贩运鱼苗会比较困难,尤其是远了更不行。 “这堤还要加固一下,开春化冻之后,就要把桑树种起来,到时桑叶养蚕,富余桑叶还可以喂羊,尤其是晒干后还可存做羊的过冬粮。” 桑树既可固堤,又要养蚕喂羊,羊粪可肥田喂鱼,羊毛羊崽又能卖钱,鱼粪淤泥又能肥桑树,可以说这是很优秀的养殖经济模式了。 “不种柳吗?” “柳树经济效益不高,我们这就不种了,种桑树。塘中间那些堆起的土石堆,不适合种稻,就种些枣树核桃树樱桃树梨树这些果树,再种点瓜果蔬菜。到时有河底淤泥,又有水,能保证些收成。” 秦琅站在堤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他描绘出来的未来远景,令老王憧憬不已。 对于秦琅的话,他深信不疑,再不置疑了。 而对秦琅来说,其实这里不过是他的一块实验田,一块实验生态养殖,新型庄园经济的实验田,只要这块实验田成功了,那么以后这个模式就能面推广,能产生更大的收益,甚至也能让更多人受益。 “三郎,最近隔壁那老李天天贼眉鼠眼的过来偷偷张望,这老家伙是想偷学咱们呢。” “让他学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了,这新的庄园经济模式一出,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来门道的,所以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大方的让他们来学习。当然,光靠看,没个几年也难以琢磨透,可以直接跟老王说,若是他愿意交点学费呢,我们可以直接传授技术,让他过来亲自跟着学习,咱们也不会要他多少学费的,让他考虑一下。” “三郎,可不能教,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哩!”老王急道,这位老王,总是处处为主角着想。 “与其让他们自己瞎琢磨,还不如收点学费教他,反正他自己琢磨早晚也能琢磨出来的,现在教还能收几个学费不是么?再说了,等他们学会以后,肯定也会想跟着干,到时我们正好可以向他们出售鸡鸭苗子猪羊崽子甚至是鱼苗子等,这不挺好?” 后世多少搞养殖的没赚钱,赚钱的是卖苗子的? 老王一拍大腿,“三郎说的倒是咧,有道理。” 秦琅哈哈一笑,其实他愿意传授一个是因为这东西别人看几次,慢慢琢磨总能琢磨出来,二个则是这里毕竟是京畿,背靠长安京师,养殖市场很大,就算教会些徒弟,也不会市场饱和,这年代,副食品经济市场,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 “快过年了,也要开始准备年货了。” 秦琅背着手往回走,紧挨着这片塘的便是秦家的庄子,现在新修个塘,不但能解决讯时的内涝问题,甚至在旱季之时,还能为自家庄子提供水源呢,一举多得,废地变为宝地。 不说这一千亩地升值了多少钱,就是秦家原来的这几百亩庄子地,现在也是立即价格大涨的。 这才叫开发,这才叫改造,只是低买高卖,那不过是个倒爷。 “天气晴好,正好腌熏腊。” 秦琅让老王记下,要各地鸡鸭场这段时间加大宰杀量,那些达到四五斤的公鸡公鸭子和阉鸡阉鸭,就不用再养着了,分批宰杀,做成腌熏腊味,或是加强秦家在长安与周边各城的铺子里的鸡鸭等供应量。 “要过年了,价格可以稍放低点,也让大家过个肥年,咱们呢也趁机清清场,反正这鸡鸭长四五斤再长也长不了什么,继续养下去饲料不少吃,肉却不怎么长了,养着不划算。” “搞个活动,五百钱三只鸡,每只都差不多四五斤,任选!” “这价格也太便宜了!”老王赶紧喊道。 “所以说这叫做活动嘛,限时三天!这次要把咱们翼国公府的口碑牌子打响,让大家以后买鸡买鸭首先就想到咱们家的,等将来咱们这羊啊猪啊鱼啊也上市了,大家肯定也会争相来买的,所以说,不会亏的。” 老王明白,原来是要赔本赚吆喝啊。 回到庄里,家丁们还在那里翘关举石,舞刀弄枪的训练着,一位内侍赶紧迎上来。 “见过翼国公!” 内侍派宦官过来传口谕,解除对他的禁令,召他回长安入东宫奏对议事。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庄子上最近很忙啊。” 出乎内侍的意料,秦琅并无欣喜,甚至都不想回京。 那内侍极为意外,只得苦劝道,“翼国公,可是这是陛下谕旨。” 秦琅不以为然道,“我被免官夺职,甚至逐出长安,这可不仅是陛下谕旨,是还经过了政事堂宰相署名,经过了门下省审核后发出的制书。如今没有中书门下的制敕,我如何能回长安?” 第224章 传旨宦官好说歹说,可秦琅不为所动,依然不肯奉谕返京。最后这位宦官无奈,提着老王送的两只腌腊板鸭回长安了。 坐在马车里,这位白脸没胡子的老宦官偷偷提起那两只盐卤腌腊成暗红色的板鸭,闻着有股咸香之味,很是诱人。 看着那暗红的肉,那咸香味,老宦官的口水都不由的涌了出来。 他拿手掐了掐,发现肉质紧密,尤其是这板鸭摊开,用签子撑展,真的如一片板一样。 鸭体扁平,尾油丰满而不外露,肥瘦分明。 做宦官的其实很辛苦,身体残缺,受人鄙夷,若是没点职事地位的,更是连时常更换的衣物都没,只能每天滴滴答答的漏尿湿裤,浑身骚臭,连头都抬不起来。 就算熬啊熬,好不容易熬了一官半职吧,终于能有点钱财,可以多置办几身衣物,也有了些空闲时间,能够经常更换衣裳,甚至能买点香料之类的放身上摭挡下味道。 可终究还是被人瞧不起的阉人。 如今宫里,内侍省和殿中省这两个宦官们服役当差的内省,主官却全是文臣士人,对他们更是极为打压。 能偶尔出来传个口谕就是极不容易了,出来透透风看看景,多少还能得点打赏谢礼。 翼国公送的这两只鸭子,宦官汪林倒挺喜欢。 越闻越香,忍不住就直接咬了一小口,发现咸香韧性,好吃。 若按翼国公庄上人说的拿去蒸食,肯定更好吃。 路上,汪林总忍不住再来一口,每次说就这一口,结果左一口右一口,路上居然吃了两只鸭腿。 吃的时候确实好吃,可现在满嘴咸味。 到了东宫,来不及去喝水,汪林赶紧去回报天子。 李世民听说秦琅不肯回来,愣了下,冷哼一声。 “还登鼻子上脸了!” 皇帝摆手,“去把镇抚司长史许敬宗传来。” 许敬宗正在平康坊衙门里看着公文,秦琅被免职后,许敬宗是曾激动过许久的,也满心期盼过,可一恍都要过年了,镇抚使依然空缺,就连司丞都始终没有补过人。 他依然只是镇抚司长史,一个六品官。 他连下面的五校署令都管不动,更别提如今为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将军的吴黑闼和刘师立两位郡公了。 在镇抚司里,他很愁怅,他跟个管家一样,样样要劳烦他,可却管不动几个人。 听说皇帝召见。 许敬宗不由的心头一震,难道,难道皇帝终于想起来我了吗,终于要重用我了吗? 许敬宗激动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红。 赶紧要去沐浴更衣,结果内侍不耐烦的道,“许长史可不敢耽误,莫让陛下久等。” 许敬宗讪讪陪笑两声,“我这就动身。” 整理下衣襟随内侍同往东宫。 路上,他悄悄探听,可内侍却对他爱理不理,许敬宗一咬牙,摸出一颗金豆子递了过去。 这可足一钱金子呢,也能值两千钱了。 可内侍只撇了眼,便有些嫌弃的拒绝了。 许敬宗愣了下,心里暗骂这该死的贱奴贪婪,只得忍痛又摸了一粒凑上去。 结果宦官看着那两粒金豆子,总觉得像是他丢失的那两颗宝贝,越看越像,便觉得许敬宗这是有意羞辱他,气的白脸更白了。 “许长史请自重!” “再这样,咱家可就要禀奏天子了。” 许敬宗一惊,两粒金豆子掉地上,他赶紧弯腰厥屁股去捡。 汪林咬牙青面,越发觉得这许敬宗粗鄙不堪,还曾是十八学士呢,就这种模样,还想接翼国公的位置,掌镇抚司? 呸! 接下来的路上尴尬无比。 入殿的时候,还忘记了脱鞋,结果被当值千牛卫大声训斥,搞的更是狼狈不堪。 “臣镇抚司丞许敬宗拜见陛下!” 一着急,许敬宗把官职都给报错了。 李世民抬头,愣了下,似乎在想我什么时候授他镇抚司丞了? 许敬宗回过神来,惊恐不安,“臣万死,臣镇抚司长史许敬宗请罪!” 李世民冷哼一声。 “许敬宗,许久不见,你倒学会给自己加官了?长本事了?” 许敬宗羞愧万分。 想他也是堂堂名士,士族名门子弟,曾经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也为皇帝出过许多谋划的,可现在却被冷落一旁,如今皇帝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臣万死!” 许敬宗只能拜伏在地,屁股厥的高高的。 李世民看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不忍了。 他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许敬宗拜谢天恩,跪坐。 “朕问你,秦琅最近在做什么?” 许敬宗没料到皇帝问这个,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皇帝究竟是要问什么?问这话的目的何在? 他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明白,可又不敢去偷看皇帝脸上表情猜测,正在那为难之机,结果皇帝重重一哼。 “朕问你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想这么久?莫非又在妄自揣测朕心?” 许敬宗慌忙回答,“臣不敢,臣只是着实不知。” “不知?你身为镇抚司长史,代掌司务,镇抚司首要之职便是监天察地,你却说你不知?”李世民极为不满。 许敬宗却是心一狠,已经做下决定。 “陛下恕罪,自翼国公去职后,臣奉旨代掌司务,可臣仅只六品,又非,又非·······” “又非什么?” “陛下,镇抚司是翼国公奉旨一手组建,司中校署令等官员、吏员、差役、兵士等,皆是秦琅招募征调,而臣是后来奉旨调入,从来不是翼国公心腹,因此向来不为翼国公信任,他走后,司中官吏也不服我,对我的命令也多是阴奉阳违,甚至,甚至秦琅去职,司中校署令黄彪、校尉独孤燕云等都还直接挂冠离职而去,他们宁可做秦琅的部曲家将,也不愿留在司中任官·······” “臣也曾按镇抚司职责,要求司中监察秦琅,可魏昶、林三等虽定期报告,但却毫无价值······” 许敬宗向皇帝诉苦告状,告秦琅在镇抚司一手遮天,根深蒂固,奏司中官吏们只奉秦琅,哪怕秦琅走了,他们依然还听秦琅的。 这状告的很狠,在他嘴里,镇抚司已经不是朝廷的镇抚事,而是秦琅私人的镇抚司了。 李世民脸色难看。 许敬宗偷偷的打量皇帝脸上表情,看他这模样,暗自欣喜,觉得皇帝已经听进去了。 “陛下,臣无能,请陛下召回翼国公重任镇抚使,臣请外调!” 许敬宗拜伏不起。 李世民脸上阴晴不定。 许久,皇帝冷笑几声,“许敬宗,你是朕调到镇抚司的长史,镇抚司新建不久,便将你调去,时间许久,如今你居然跟朕说你在司里毫无影响?” “你倒挺会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许敬宗伏在地上暗暗惊心,十分惶恐,没料到却是这个结果。 李世民却是越看许敬宗越不爽,他召许敬宗来,是想问下最近秦琅在做什么,怎么还乐不思蜀了,谁料到这个许敬宗却在这个时候告秦琅恶状,甚至把自己无能,不能掌控镇抚司,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在皇帝的眼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说明许敬宗无能,是真的无能,他几次代秦主持镇抚司,或是秦琅外出时,或是秦琅名职时,可他到现在居然说自己从没有真正掌握过镇抚司。 镇抚司在秦琅手里组建,立下多少功勋,是他掌权之后,用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个工具,清查逆贼,打击非法,监督勋贵百官,甚至是控灾救民等都是表现优良。 许敬宗却如此无能,那就说之前镇抚司的功绩跟他毫无关系了。 这样的废物,还留着做什么? 秦琅专权? 李世民眼里,秦琅有能力,很有能力。所谓专权之说,他也并不相信。 “你既请外调,那朕便调你为国子监任太学助教!” “退下吧!” 许敬宗趴在地上,感觉浑身无力。 他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也不愿意相信,本以为皇帝是不满秦琅,这才决定告状,谁料是这结果? 太学助教?这仅是从七品上的官职,更不用说,这种助教毫无实权。国子监有六学,太学还排在国子学之后,国子学的助教都是从六品,太学的助教才从七品。 太学助教编额六人,上面还有六个太学博士。 若说从长安令贬为镇抚司长史,是个沉重打击,而现在他贬为太学助教,真是直坠九幽地狱了。 这辈子难道无法翻身了? “退下!”李世民再次沉声喝令。 许敬宗身上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起来,头也不敢抬。 “臣告退!” 深躬着身子,许敬宗踉跄着退出。 李世民鄙夷的看着那个身影。 “废物!”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安插到镇抚司的许敬宗,居然如此无能。 “召马周!” 皇帝传旨。 新晋为侍御史的马周入殿拜见皇帝。 “你去趟政事堂,让中书舍人草诏,复秦琅门下省散骑常侍之职。你拿到诏书后,亲自送去门下省,让如晦用印通过,然后你亲自去三原宣旨,让秦琅赶紧滚回来!” 第225章 三顾茅庐 李世民一袭白衣,跟个来应聘账房的先生一样。 “可有名贴?” 庄头老王背着手走过来,他穿着一件小羊皮袄子,外皮内毛,裁减得体。如今的老王开始自矜身份,讲究体面,毕竟他现在可不再是过去那个老王了,如今的他管着秦家在三原县的庄子外,还管着好些个养殖场,手底下人也多,地也多,钱也多,走哪不得被人尊称一声王庄主。 过去他是不敢这样对那些读书人这态度的,但如今老王觉得读书人也不过如此,他现在手底下读书人可很多,不也在他手底下充当着账房啊、管事,哪个不得对他客客气气。 李世民今日仅带了马周和魏征等几个过来,算是微服私访,衣着普通,可在秦家庄前被拦下,还是有些意外的。 “我们是来见三郎的。”马周上前递上自己的名贴。 老王接过,作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可老王实际上识不得几个字,连上面马周二字都没认全,更别说上面的官职籍贯等了,仅识出一个马字。 “姓马?找我家三郎何事啊?” 马周现在是御史台三院中台院的侍御史,职虽才六品,可深得皇帝信任,也是个红人。三司理事,马周每每承旨与门下省给事中更直朝堂,会审办案,与刑部侍郎、郎中、大理司直、评事等听讯。 被一个小小庄头这般轻慢,他倒也没在意。 “我姓马,曾是三郎长安府中账房。”马周笑道。 “早说啊,马先生请。”老王一听原来以前是自家人,当下倒是客气起来,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孔,拉着老马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庄丁过来倒茶上点心。 秦琅正在庄里晒太阳读书,一抬头发现李世民笼着手笑呵呵的看着他,倒是一惊。 刚要站起来,结果李世民手往下压,“过来瞧瞧,不用行礼。” “看什么书呢?” 秦琅递上书,“看齐民要术。” 李世民接过,发现秦琅翻看的是齐民要术·养猪篇。 “还真一心打算养猪?” “嗯,养殖对于百姓来说,是个重要的家庭经济来源,而对于朝廷来说,这也是重要的经济补充,得提高重视。” 李世民也从旁边搬过一个马扎,就在秦琅旁边坐下,“那你跟朕好好说说!” “陛下降临······” “朕派人来召了你两次,你不肯回长安,朕只好亲来了。” “陛下,非臣不肯回,实是无敕旨不敢回京啊。” 李世民也有些无奈,他让中书草诏复秦琅职,可门下省的王珪却驳回不过,碰上王珪这样的硬茬子皇帝也无奈,本来说以中旨召回秦琅,结果秦琅也是个铁头娃,硬说无敕不回京。 君王两人于是坐在这庄园院里,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一边谈论养猪养鸡,谈到秦琅新完工的大工程。 “朝廷有困难了,缺钱,北衙新建六军无钱粮可供饷供军,百官无俸可发,勋戚可钱可赏·······朕是着实头痛,想来问问你的良策。”李世民摊牌了,不装了,今天就是来问计的,要不是实在困窘,也不会这般三顾茅芦了。 “陛下,这应当是政事堂诸公的事吧,真要问策也是问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或者直接找相关的户部、太府寺、司农寺、少府监等啊。” 户部管财税,太府寺管钱,司农寺管粮,少府监管的是官府作坊、铸钱。 “别提他们了,无有良策。时局艰难,只能问计于三郎你了。” 宰相参政也好,户部尚书太府寺卿也罢,他们提出的应对之策,在李世民看来,都远水难解近渴,或是不切实际。 “陛下,这财政问题要解决,不外只有开源节流而已啊。” “那你告诉朕,还能从哪开源?” 李世民现在对于节流二字不感兴趣了,因为该节的地方他都节过了,裁减宫人,缩减宫廷开支,甚至是削百官之俸,停勋戚赏赐等等,但还是远远不够。 如今已有不少官员上奏,要对他的北衙六军动手了,这是李世民不允许的。 “总不能靠养猪吧?”李世民把齐民要术养猪篇扔回给秦琅。 秦琅捡起书,合上。 “陛下,财政问题要解决,里面水很深,但总结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字,税。国家财政靠的是税,而要增收,要不扩大税源,要不提高税率,或是增添税种而已。” 大唐的财税制度是继承的隋朝,基本的税制就是以均田制和府兵制为根本的租庸调制,这种制度非常简单,按丁征税,每年每丁租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一年再服免费的役二十天,未服满,每日折绢二尺为庸上缴。 这种税制很简单,设计之初,理想下的税率是四十税一,因为理想状态下一丁是授田百亩。 唐朝的租庸调其实比隋朝时是下降了的,比如隋初是以床为单位征税,一对夫妇谓一床。因为这种夫妇税率高,还导致当时很多人宁愿单身,或是搭伙过日子也不举办婚礼。后来改成按丁征税,一丁田租三石,到唐朝立国后,改为两石,税率下调许多。 除了这些正税正役外,没有其它的工商税了。 这样的税制,好处在于收税的时候简单,一目了然。 但不足之处在于,均田制其实推行的不够,多数丁口并不能足授,导致税率实际上是大大提高,远不止三十税一。 其二呢,没有工商之税,不禁盐铁,就导致了税种单一,财收不足。 尤其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唐拥有许多不课户,不课丁。这个不课人口占到了此时总人品的起码一半以上,这是很大的问题。 只有成年男丁要纳税,女人孩子老人不纳税,而官员、府兵又不纳税,奴婢、部曲也不纳税、僧侣、道士、尼姑、女冠也不纳税,许多非正州的蛮夷胡虏等等,都是不纳税。 更别说宗室贵族了。 就算那些地主豪强纳税,可也都跟普通丁口一样纳税。 这就极不符合税收的根本逻辑,本质上唐朝的税就是一种人头税而已。 有钱没钱,交一样的税,还只对一部份人征税。 这种情况下,朝廷能有什么钱? 更别说,大唐的税赋,还是实物税,百姓交的都是粮食、绢布等,朝廷要用这些东西,得从全国各地征集起来,然后要转运调动,中间的耗费惊人。 “隋以租庸调制课税,有开皇之治。”李世民道,意思是租庸调这个税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否则前朝哪能有那样的开皇盛世呢? 秦琅只能呵呵了,隋朝结束几百年分裂,天下一统,要做的事情太多,当时定下的这种税制相当简单,也相对宽松,对于战后恢复当然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杨坚当初虽然搞的是租庸调,但当时杨坚还用过一个大杀器,就是大索貌阅,杨坚把天下的那些隐户,和依附于贵族豪强的部曲等可是都想尽办法弄成了官方正户。 更不说,杨坚时税要比现在高出一半,同时对妇人也一样课税的。 杨坚时官方课税的课户是现在的几倍,税率还高,财收自然也就高出数倍,更别说天下一统后,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休养生息,自然就有了开皇盛世。 可现在大唐才勉强统一中原,打了多年的仗,基本上没停过,偏偏大唐现在的户籍问题严重,有大量的隐户逃户,课户课丁数量太少,不课户不课丁数太多,税源不足,税收自然不足。 马周道,“朝中也有宰相提议,要来一次大索貌阅,摸清全国户籍人口情况,以增加税源,可这事一时半分也完不成,远水难解近渴。” “那就加税!” 秦琅给出了最简单的办法。 皇帝眉头紧皱,加税不是没人提过,但现在天下这种情况,如何加税?朝廷之前都已经给各地减税免税了,你这时反其道而行,要加税?那天下人怎么看? 会不会官逼民反? “陛下,加税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把租调一丁两石改为三石,绢两丈改三丈这么简单。对普通百姓来说,其实这个租庸调负担也已经不轻了,确实不能再加,但是······” “但是什么?” 李世民紧盯着秦琅。 对于这个女婿,李世民可是很期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亲自跑来了,他就是想听听秦琅别出不同的观点。 “陛下,我们得在不给百姓增加负担的前提下,加税,其实最简单有用的办法,就是增设新税,比如工商市税,比如盐铁专卖,这些其实早在汉代时就是已经开始实行过的,并且也确实是行之有益的手段。” “汉武帝与匈奴打了几十年仗,全靠着这些支撑,这也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财政增收办法!” 秦琅没做出什么惊人之语,这些话其实政事堂也有宰相提过,毕竟这些都是早在西汉时代就开始推行过的东西了。 第226章 血豆腐 养猪解决不了大唐的财政困境,起码现在不行。 两头黑猪慢悠悠的从君臣几个面前经过,扭动着屁股,另一边,则有两头大白猪躺地上打滚。 “你这猪怎么都长的不一样?”李世民有些奇怪,他在这庄上已经看到了好几种猪了。 “陛下,臣最近在研究养猪,所以想办法从各地选了一些猪过来,其实这猪啊,品种多多,跟牛马等是一个理,不同地方产不同的猪,有不同的特色。据臣最近调查发现,如今大唐各地的猪品种不下百种,比较有名的也有数种,甚至不同地方叫法不同。” “燕赵、辽东之地,谓之豭,关东、西谓之彘或豕,南楚谓之猪子。辽东一带的猪,白头而黑身。河东一带的猪,则多全身皆白。黄淮之间的猪,耳朵大。河北一带的猪,皮厚多褶,而生于巴蜀一带的猪,腿短。江南地区的猪,以耳朵小······” 原来秦琅还以为此时的猪都是黑猪呢,以为白猪那都是后世时国外引进的猪种,现在深入研究才发现,其实中国古代本土猪品种很多,白的黑的花的都有,尖牙利嘴大耳小耳长腿短腿脸长脸短的,各式各样,各有特色。 有些猪甚至跟野猪看起来没啥区别。 李世民惊叹,不过明显心思不在这些猪上。 “之前你在幽州边市推行工商之税,搞盐铁专卖,朝廷多反对之!”李世民一句话,就表明了眼下想要改税,其实阻力很大。 之前秦琅在幽州搞税改,改的自己丢官,最后李世民不得不对地方豪强,甚至是那些士族等妥协,又声称这只是幽州边市的临时之策,是对抗突厥的战时法,这才让那些人平息了不满。 现在好多人都在喊战事结束,要结束幽州边市临时税法呢。皇帝想要如汉武帝一样搞盐铁专卖,搞工商之税,这不答应的人可是多的很。 其实秦琅又哪不明白这些呢。 毕竟任何政策的改革,其实都是要触碰既得利益集团。谁是既得利益集团? 说白了其实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勋戚,是那些地方的士族豪强们,他们才有能力插手那些盐铁工商,一般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就如他在幽州时看到的一样,能出塞贸易的,哪个商号背后,不是那些名门大族,甚至是朝廷的高官贵族们呢? 朝廷要改税,自然就是从他们口袋里抢钱,哪怕他们其实赚了很多,但依然不愿意吐出来半点。 只要朝廷上但凡有半点想要开工商之税,想要搞盐铁专卖的,立马就会有大堆的人反对,他们甚至把汉武帝这个伟大的皇帝喷的体无完肤,说他是个暴君等等。原因无外乎汉武帝时的盐铁改革,许多税赋改革,其实就是触动贵族豪强们利益的。 “陛下,你看这些猪,天下各地猪百式百样,但在臣的眼里,管他黑猪白猪还是花猪,管他是大耳还是短足,其实都是养来吃肉的,所以能吃肉的都是好猪。” 秦琅让人张罗着准备做饭。 “陛下要不要试下猪肉?” 皇帝其实也是吃猪肉的,猪肉早在先秦之时便被称为太牢三牲之一,与牛羊同列。天子食太牢,诸侯食少牢。 诸侯、卿大夫们祭祀时用猪羊,天子才能用牛猪羊。 而一般人只能用鸡鸭鱼等了,至于百姓只能食草。 能够成为祭祀品,用来祭祀上天或是祭祀祖宗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所以从先秦到唐,皇家和贵族也吃猪肉,只是相对吃的较少些。而北朝以来,因胡汉混杂,多染胡风,所以尊崇羊肉。 想当初白马渡江,东晋初立,经济落后,物质贫乏。 就算贵族公卿也很难吃到肉,猪肉也因此视为珍品。那时每得到一头猪,他们都要割下猪颈上的一块肉,送给晋元帝独享。 这块肉百官不敢私用,于是被时人称为禁脔。 禁脔这个词便是来自于此,一块猪颈肉。 “猪肉味骚,不美!”李世民不太喜欢吃猪肉。 “那是因为不懂烹饪之法,猪肉做的好,塞过天上龙肉呢。” 猪肉难吃,主要是这个时候的猪一来阉割的少,二来散养多,再加上缺少调味料、不懂烹饪之法,所以猪肉难吃就很正常了。就比如在后世之时,新西兰的猪肉就有股子难吃的味道,原因就在于新西兰人的猪很少阉割,二来他们还有法律保护,猪只能很人道的杀死,不能拿刀捅了放血,导致这些猪味道很差。 而后世中国人餐桌上的猪,一来品种几经改进,二来都是阉割并栏养的,烹饪的方法也是不断改造,自然是十分美味。 “你若能把猪肉做的赛过龙肉,朕便支持你养猪。” 对于秦琅来说,这挺简单的。 虽然说这时的猪大多不阉割,可也是有阉割过的,秦琅的庄园里就有阉过的猪,还是舍养的,很肥。 他也不缺调味料,更不缺烹饪方法。 让人去抓猪,烧水准备。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他来问策,秦琅也给出了对策。 无外乎扩大税源,也就是普查人口,清理隐户等,增加户籍人口,增加课户课丁数量。以及新开税源,就是重开工商市税,搞盐铁专卖。 但是这两条对策,一个是远水难解近渴,一个则是要触碰很多人的利益,反对声很高。 如何决定,这是一个难题。 秦琅也不理会皇帝的犹豫,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杀头猪来吃吃。 最后选了一头岭南猪,岭南猪跟河东猪都是一身白,但河东猪皮厚耳朵大脚长,而岭南猪则是皮没那么糙,耳朵小,腿也短。 “老王,过来杀猪了。” 秦琅冲着老王喊道,老王精神抖擞的应声,然后去换掉了那件羊皮袍子,换上了短衣,用弯钩挑着一篮子杀猪工具过来了。 老王多才多艺,不仅是庄上的庄头,同时还会砌砖垒灶,又会劁猪杀猪,甚至连鸡都会阉。 他有一篮子的杀猪工具,长长的弯钩,用来钩猪,长尖刀,捅喉咙放血的,屠刀,剁猪骨砍排骨砍猪脚的,刮毛刀,刮毛用的······· 老王先是从篮子里取出来三根香,又在院里烧起一堆火,点起香,很认真的拜了拜! 嘴里还念念有词,也听不出他在念什么。 这套仪式完成,插上香,这才提起半人多高的弯钩朝栏里去。 他也不需要人帮忙,走进栏里扯扯耳朵,拍拍屁股,“这猪不错,得有三百来斤了,不错,难得养这么肥。” 秦琅在一边道,“那你不看我平时都给它吃什么,专门给它配的饲料,有蝗虫粉、蚌螺粉、米糠、还有高粱、豆粕,另外每天还给它几大勺酒糟,更天天少不了新鲜的萝卜和叶子,这搭配的多均衡,想不胖都不行。” 老王则道,“我倒觉得是这栏建的好,这栏里干爽,猪棚又暖和,加之特意把栏建的小,猪没啥活动地方,一天喂五顿,少吃多餐,这猪除了吃就是睡了,自然也就长肉。” 秦琅竖起拇指,“老王你倒还真是行家里手。” “那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三郎你这养猪技术好。” 秦琅谦虚的道,“我也都是从古书上看的这些养猪方法的。” 他倒也确实是收集了许多古人养猪的书,不仅有北齐人写的齐民要术养猪篇,也有许多篇汉代、魏晋时的人写的养猪书,里面确实有不少技术是很不错的,甚至有几本书是专门的相猪术,如相马一样,可以通过猪的外表,就能判断出哪种猪好养,哪种猪容易出肉等。 老王挑中了那头三百来斤的大白猪,然后一声钩来。 接过钩子,也没见怎么动作,很随意的一钩,那头大白便被他钩住下巴,然后老王稍一用力,便把大白的前半身提起,他一手提钩一手揪猪耳,人往外走,猪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不由自主的两只后蹄跟着出来。 那边庄丁已经把一个大木盆摆在地上,上面还架起了一个撑架。 老王提着猪走到桶边。 “走你!” 猛一用力,那只三百多斤的大白猪居然就被他一人一下子提到了大桶上的木架上,顺势拿膝盖一顶,就把猪给按在了上面。 “尖刀!” 秦琅递过尖刀,老王轻轻一送,锋利的尖刀就精准的命中了位置,顿时殷红的猪血沽沽而出,直接流到了大木桶旁边的一个小木桶里面。 猪的叫声越来越虚弱,猪蹄蹬动几下,屈直了。 “把猪血拿去!” 秦琅赶紧端着猪血进厨房,将刚才已经让人煮好的花椒、大料水,撒入适量盐,搅拌均匀后,试了下水温,发现差不多,便倒入猪血之中搅拌,静置。 猪血很快凝结,秦琅拿起刀将之划成猪血豆腐块。 猪血豆腐便大功告成了,一会要吃,直接拿去锅里煮便好了。 秦琅洗净手出来,发现李世民还在那里纠结万分。 “陛下。” “朕决定了,欲委任你来负责这税法改革,你可敢接?”李世民终于下定决心,他盯着秦琅问。 “陛下,这事杀猪饭吃过后再说吧!” 第227章 东坡肉和转运司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白渠畔。 秦家庄田里成片的油菜在冬日暖阳里已经开始绽放一片金黄,为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布幔围起一个露天的包厢,摆开了大桌。 秦琅邀请皇帝入座。 李世民坐在这张八仙桌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种高腿的新式家具还是比较奇特的,相比起传统的坐榻、案几,这种无疑是完不同的风格。唐人习惯的是跪坐,所以几案也都是矮脚的。 可这种八仙桌却很高,有四条高腿,配上高凳,人坐在那里脚便是悬垂的。更别说今日皇帝微服来,秦琅便干脆是大八仙桌合席聚餐。 当第一道菜端上来,摆放在桌案上时,李世民目光直打量着,如同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个大浅圆瓷盘里,摆着一块二存许的方正肉块。 薄皮嫩肉,色泽红亮。 “这是?” “陛下,这是东坡肉?” “何为东坡肉?” “就是用刚才陛下看到的那头白猪的五花肋条炖煮而成。” 李世民意外,“真是猪肉?刚才那头猪?” 陪坐席上的马周、魏征也是很惊叹,刚才那猪白白胖胖的,虽然比寻常猪看着干净,但也没想过这猪做出来是这样的啊。 “何不尝尝?” 李世民倒有点犹豫,马周以前落魄过,年轻时能吃上一顿猪肉那都是难得的开荤,所以这时倒是主动先提起了筷子。 那么大一块肉,完完整整的摆在盘里,但马周一筷子下去,却发现这肉其实很酥烂,夹起一块放入嘴中。 马周眼睛都立马瞪大了。 “如何?” “陛下,这道东坡肉菜品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入口更是味醇而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还不腻口。一半肥,一半瘦,入口肥而不腻,又带有酒味,真是十分美味!” 马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猪肉。 “这不可能是猪肉,我年轻时也吃过猪肉,可猪肉再怎么烧,总会有点异味的。这哪是猪肉,龙肉也不为过,太好吃了。” 魏征一听,忍不住也伸筷夹下一块。 送进嘴一尝,马上就忍不住又夹一筷,再来一筷,再来一筷子。 他下筷连连,话都忘记说了。 李世民见状,也不由的半信半疑起来,终于伸出了筷子。 “怎么做到的?真是猪肉?” 秦琅哈哈大笑。 “陛下,这确实就是那头猪的肉啊,确切的说是那头猪的五花肋条,制作这道菜的诀窍其实也简单,就是慢火、少水、多酒而已!” “不仅是酒吧,还有什么配料?”李世民也开始频频下筷。 “这道菜,臣用了三斤五花肋肉,另葱二两,霜糖二两,黄酒五两,姜块一两,酱油三两,唯此而已。” 这道菜是秦琅亲手下厨做的,他后世时就是个吃货,平时很喜欢下厨,不管是天南海北的菜系,吃过好吃,或者在哪看到觉得好,便会自己搜集菜谱,琢磨做法,就如这道东坡菜本是浙系名菜,传说为苏东坡创制于黄州,名扬于杭州。后世去杭州玩,基本各个饭店里都会有这道菜。 秦琅的这道菜虽不敢说跟那些国宴御厨们的手艺相比,但肯定是要超出一般的家庭水平的,现在拿出来,对于李世民这些没怎么见识过这等做法的来说,确实不敢置信。 “为何叫东坡肉?” 秦琅当然不能说这是宋朝苏东坡发明的做法,毕竟苏东坡还得有几百年才能出生呢,于是只能说是他前些日子在庄外东坡边想到的一个烹饪之法。 东坡肉看着肥,但其实吃起来真是一点也不腻,酥烂软糯入口即化,几个人不知不觉居然就把这盘三斤的肉给吃没了。 “还有什么菜,赶紧端上来!” 李世民胃口大开,十分高兴。 这段时间因为财政困境,他是饭不香睡不好,今天难得的开胃了。 马周更是喊着再来一份东坡肉,秦琅赶紧道,“这东坡肉虽然有补贤养血,滋阴润燥之功效,可毕竟选用的是较肥的五花肋条,所以也不能多食,容易发胖。” 一道东坡肉惊艳众人后,秦琅顺势让人端上了狮子头。 足有拳头大小的肉丸,底下垫着几片翠绿的菜叶,肉丸颜色红亮,看着就十分诱人。 “这道菜又叫什么名字?” “陛下,此菜名为红烧狮子头,又叫螃蟹斩肉,一脔配两蟹,快活似神仙也。” “这菜也是琢磨出来的?” “臣最近研究齐民要术一书,书中不仅有养猪之法,也有不少名菜,其中有道菜叫跳丸炙与此类似,江南则有葵花斩肉,臣据此两道菜的作法,加以改进,方有这道红烧狮子头。此菜主料是猪前胛心肉,也就是禁脔,配上虾仁、蟹腿肉,以及葱姜斩成泥,和以蛋清搅拌成形,用铁锅烧油,高温下肉丸炸,炸至金黄捞出,锅里重新起油,下姜片、丸子,下调料,然后小火慢烧,最后勾芡收汁装盘,配上灼好的菜心摆盘便好。” “为何只有四个?” 马周看着盘中仅四个大丸子。 “这道菜还有个名字,叫四喜丸子,四个摆盘好看。”秦琅笑着,叫人又端上来一盘。 这一个都有几两重了,马周夹起一个,本以为这斩肉估计不会有多好吃,但吃了后才发现,这菜居然不比东坡肉差哪去。 李世民一人就吃了两个大狮子头,“还有什么好菜,仅管端上来!” 酱猪脚皮,糖醋里脊、粉蒸肉、蒜泥白肉、梅菜扣肉、回锅肉、锅包肉······ 最后再来个猪血豆腐。 要是愿意,其实秦琅能做上一百多道猪肉菜,不带重复的,毕竟后世不说有名的八大菜系有多少经典猪肉菜,就是不入八系的各地方菜里,也有无数种猪肉菜吃法啊。 秦琅只是挑了几个经典的特色菜而已。 果然吃的李世民他们开始怀疑起自己以前吃的猪肉,跟现在吃的猪肉完不是一种东西了。 “我听说有的人极尽奢侈,养猪吃人奶,养出的猪鲜嫩无比,这个猪莫不?”魏征怀疑的道。 秦琅差点给这家伙扔了块骨头过去,“我是这样的人吗?猪就是那口们看着杀的江南白猪,喂养的时间长点,养了一年有余,平时吃的主要是草,也吃糠皮,还有蝗虫粉、豆粕、酒糟,但酒糟豆粕吃的不多,这猪若与其它猪有什么不同,就是完舍养,没放牧过,而且三个月的时候就阉割过了·······” 马周感叹着道,“这猪肉居然比羊肉还好吃!” 魏征也觉得是这样。 李世民拿牙签剔着牙,“怀良回头把这些菜谱总结一下,呈入宫中,交给御膳房,让他们把这些菜添入朕的御膳食谱中去。” 秦琅提醒皇帝,“陛下,猪肉不宜多吃,不比羊肉。” “为何?” “猪肉整天圈养,吃了睡睡了吃,所以一身肥肉,而羊天天走动,身上瘦肉为主,肥肉油脂多,油脂摄入过多,人便容易发胖,甚至是堵塞血管,对健康不利。” “还有这事?” “当然,只要不是过量,那么正常食用,是不会影响的,甚至还有补气益血等功效,其实任何东西都是一样,适可而止,过则有害。” 李世民想起之前秦琅把那害虫蝗虫都能变成美食,越发觉得秦琅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朕之前本打算让做户部侍郎,不过现在想想,做个侍郎还是难以让人放开手脚去做,因此朕打算新设一个衙门,由权主持。面负责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和常平仓!” 这个官可就管的多了,相当于不是户部的户部尚书,甚至还要兼上太府寺卿、司农寺卿、少府监等等的众多大权。 李世民对他还是真的够信任了。 “魏征,马周,们觉得这个新部门该叫何名?” 魏征提议,“不如就叫盐铁司?” “臣以为可以叫盐铁转运司。” 李世民想了想,盐铁转运司,盐铁和转运倒是都体现了,但财税漕运等没表现出来,“称提点常平度支盐铁转运使司如何?” 魏征觉得名字有点长! “怀良,觉得呢?”皇帝问秦琅。 秦琅心想,我都还没答应说接这差事呢,们倒是速度快。可看皇帝这态度,估计这差事是又要赖到他身上了。 “臣以为,不如就叫转运司吧,低调些好。” “好,就听三郎的,叫转运司,来当这个转运使,朕就把财税、市易、盐铁、铸钱、漕运、常平皆交于手。现在跟朕说下,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弄到一笔钱来,缓解一下眼下的财政困境?” “借钱!” 秦琅只说了两个字。 这倒是出乎皇帝所料了,甚至连马周和魏征都没有想到这个。 “借钱?” “对,借钱,眼下财政水穷水尽,朝廷急需钱发禁军饷,发百官俸,还要准备明年正旦大朝会等,处处要用钱,而马上就过年了,不管要如何改革,都是远水难解近渴的,因此臣提议先借笔钱渡过这个难关。” 李世民哈哈大笑。 “秦三郎啊秦三郎,还真是处处能让朕惊喜!” 第228章 兰亭序 百姓穷了也知道借钱,朝廷穷了当然也可以借钱。 秦琅的话确实没毛病。 不过对皇帝来说,问题在于,朝廷缺的钱不是一星半点,需要的是一大笔钱,找谁借,谁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 不过这个问题在秦琅看来,不算什么问题。 朝廷啊,拥有整个天下,不说其它的,就是每年的租赋收入就是一笔不得了的资产保障了。所以朝廷要借钱,是优质债户。在后世,哪个银行不想给政府借点钱? 就如英国,欠了银行不知道多少钱了,年年欠年年借,越欠越多,银行还巴不得多借点,为何?因为数额大,利息收益稳定啊。 大唐之前是放债,朝廷给各地方衙门一笔本钱,然后让他们拿着这个钱,找捉钱人做债务外包,由他们去放债要债,用利息做为公廨的开支。 利息还很高,月息百之八,年息几乎就是本金一倍。 李世民还真没想过要靠借钱来渡过财政危机,毕竟朝廷可以通过加税、摊派啊等等方式弄钱,哪想过要借钱过日子啊。 “借钱只怕又会引的那些豪门大贾不满,估计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借钱给朝廷的。”李世民道。 在他想来,要借钱,又是大数字,那只能找那些有钱人借,谁有钱?自然是五姓七家这种几百年的大士族,是朝中的那些宗室勋戚们,但李世民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些人几番打压,估计这些人心里也不满他,现在又要找他们借钱,只怕会被拒绝。 “陛下,咱们是借钱,又不是抢钱。那些有钱的人家,不论是宗室,还是勋戚贵族,或是士族豪强,哪家不放债收息?甚至就是皇家也一样拿钱放债,连官府也放债的。所以放债是很划算的。” 这就好比银行,肯定喜欢放贷,因为有利可图啊。 而借钱给朝廷,秦琅觉得很稳当,不用担心还不起,毕竟朝廷到时随便哪划拉一块地或是点矿给你,都够本加息了。 更别说,这种贷款是大额贷款啊,你放给百姓商人,一人能贷多少? 李世民担心的是没人肯借,秦琅却觉得借钱给朝廷,只赚不亏。 “陛下,臣以为可以把这次的借钱,和盐铁新政结合起来推出,臣有个初步的设想······” 李世民、魏征、马周三个听完秦琅的一番讲述,个个怔了许久。 在秦琅看来很简单的东西,三人却花了很长时间消化理解。 秦琅终于又回长安了。 其实他在乡下也没住多长时间,也就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庄子边那片水洼地改造了一下,而且还没开春,只做了基础改造,水塘没正式蓄水,鱼苗还没弄来,堤坡也还没种桑树,岸边的猪舍里也还没有猪,鸡鸭棚里,也都还没有鸡鸭迁过来。 一切都还没开始,但秦琅却还是在年前离开了庄子,返回长安。 李世民很急,他同意了秦琅的计划,要求他立即回长安主持执行。 转运司衙门,秦琅选址在城东中门的春明门内隆庆坊,整个一坊之地全都划给了秦琅,这里靠近城门,离皇城也近,并且又有水渠经过,西南一坊就是东市。 当然,还有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秦琅觉得这里离平康坊近,这样便于他上下班方便。 新组建的转运司,下设了度支局、盐铁局、转运局、常平局、市易局和铸钱局六个局,秦琅总领司务,马周被皇帝授为转运副使来做秦琅的副手。 司中各局所需人手,于京城百司抽调。 为了能够便于转运司开展起来,皇帝还正式下诏,分天下为十五道,每道设观察司和常平司,观察司采访使负责一道之监察,检察非法,监督官吏,巡察州县,并主持道中科举考试。 常平司则是负责一道财税、常平仓、市易、盐铁、漕运、铸钱、河渡、水利等事。 这两个司都是道级机构,但互不统属,直接隶属于朝廷中央的三省和转运司,他们对本道下诸州的管辖事务全权负责。 这两相司实际上就是相当于中央衙门的派出机构,对于道内的行政、军事方面,并没有管辖权,他们主要就是一个管监督、科举,一个管财赋、钱粮。 这既有利于朝廷对现在天下三百多州管辖不过来的情况缓解,同时又不用担忧道级行政区划设立后,地方权力过大,难以控制。 仅设立部份派出机构,下设部份权力,无疑是一个折衷之策。 这个新设立的转运司,让长安城上下都有点惊讶,但当看到皇帝诏令中授任的首任转运使是秦琅时,所有人又都沉默了。 这位秦三郎还真是打不倒啊,这么快又复出了。 他当了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权力无比巨大的转运使,大家觉得一点也不稀奇。 转运司的转运使品级为正三品,与六部尚书品级一样,甚至比九卿五监还要高一级,这已经是跟宰相中的侍中、中书令同级了。 副使正四品,连下面的六局的令,都是从五品职。 “不愧是皇帝的御猫啊!” 郑善果听说了秦琅出任转运使之后,坐在书房里长长叹声。这个年轻人,太得圣宠了。 想看他摔跟头,结果他一次比一次更得皇帝赏识。 “仁叔,给我把这副兰亭序收起来,一会我拿去送人。” “阿郎,这副王右军的兰亭序可是你的命根子啊,多少人千金来求,你都不肯割爱呢?” 郑善果却只是叹气,“终究不过是一副字画而已,我郑家再不转变想法,危矣。” “阿郎要把这字送给谁?” “送给新任的转运使!” 管家沉默了,郑家跟秦三郎的恩怨,早已经纠缠不清了。郑家被秦三郎打了多少次脸,几百年的士族名门,哪能甘休,可现在阿郎居然要把这字送给秦三郎,这是要彻底低头了吗?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低头,不算什么。”郑善果起身,这位老者的眼里,满是复杂。 郑元璹的除籍为民,对郑家来说是雪上加霜,原本郑善果还在想着,自己老了,以后还有堂弟郑元璹接管家族,哪怕暂时被打压,以郑家的底蕴,不出十年总能东山再起的。可现在,郑家老一辈的都被踩到了泥底,小一辈的上不了台面。 再这样下去,郑家就要彻底的被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他们甩开了,甚至就是京兆韦杜、兰陵萧氏等也要爬到他们郑家头上去了。 郑善果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跟秦琅无关,秦琅算什么?一个幸进小人,庶族地主家的婢生子,哪怕是秦琼这位军功新贵,郑家也是心里瞧不起的。郑家如今的困境,都是当今天子的态度导致的。 那位新皇卯着劲,要逼郑家低头,要逼郑家向他跪服。 郑善果不肯,不从,于是一次次的被打压,偏偏郑家总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连喊不服的理由都没有。 士族虽说一体,可很多时候也是勾心斗角的,只要皇帝不是直接表态冲全天下的士族去,仅仅只是冲某一家某一族的话,其它人并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兔死狐悲,甚至会有人暗自窃喜,甚至是暗里踹两脚。 哪怕是姻亲,也是这么现实残酷。 隆庆坊。 隆庆坊在皇城之东,坊区要比皇城大街南在的诸坊大许多,一坊占地两千余亩。隆庆坊中中曾经地下有泉眼涌出,地面塌陷,形成了千亩隆庆池。 秦琅挺喜欢这片水池的。 池边亭中,郑善果将兰亭序送上。 秦琅打开看了几眼,倒是不陌生,后世学过书法的人,谁没临摹过这副字呢,太有名了。据说李世民曾经异常喜欢,后来还将之陪葬陵中,从此世人再没见过真迹。 “这莫非是王右军真迹?”秦琅问。 “正是。”郑善果有些自豪的道,天下人追捧的兰亭序在郑家已经保存了百余年了。 只是秦琅并没什么过于激动之色。 对于秦琅来说,他对于这些艺术作品,欣赏喜欢,但也没有什么过份的追逐喜爱,也不是那种喜欢收藏的人。 一副字画而已。 毕竟他小时侯虽学书法多年,可一直都不曾喜欢过书法。 “老夫知道郑家与秦三郎有过不少误会,如今送上这副兰亭序,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郑公何出此言呢,荥阳郑家与我秦家哪有什么恩怨误会,当初两家差点结亲,后来未成,这事不也就过去了。” 郑善果也不争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此告辞!” 秦琅呵呵一笑,“郑公,这副画带走,太贵重了。” “区区一副画而已,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 “郑家千年底蕴,确实让人羡慕。不过这礼我还是不能收!” “那请秦三郎代我转呈陛下吧。” 郑善果这话也是让秦琅有些惊叹。 “郑公,秦某倒是有个忙想请郑公相助。” “尽管说!” “秦某想请郑家借点钱。” 这下轮到郑善果怔住了。 “不是我借,是转运司想向郑家借点钱!” “多少?”郑善果怔了下后,很快恢复了淡定。 第229章 火爆长安 郑善果手里把玩着一张纸。 这张纸上盖着转运司的大印,甚至还有转运使秦琅的签名,还有精美的图案,很是漂亮。 “就这么一张纸?就讹了咱们家一万贯?”郑家二公子郑玄度眼喷怒火,愤愤不平。 郑善果却只是倚在榻上微微一笑。 “怎么能说讹呢,秦转运使不是说的明白吗,这叫借,咱们家借给朝廷一万贯钱,五年为期,月利两分,五年到期后连本带利一并偿还。” “呸,月利两分,还是单利,一万贯五年后就算真的能还,利息也不过一万二千贯。这么大笔钱,咱们自己拿去放贷、经营,本生息,利滚利,五年时间何止翻一倍?”老三郑玄范也是不满。 老大玄勖则有些担忧的道,“怕就怕这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啊。到时别说利,本都不还,又能如之奈何?” 郑善果捋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须,听着儿子们的争吵,心里悲叹,一代不如一代了。都什么时候了,却还在想着这点身外之物。 他举起那张债券,三两下便撕了个粉碎。 “阿耶,这是干什么?” “完了,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去收钱?” 郑善果摇了摇头,“收什么钱?这一万贯钱送出去,我从来就不指望再收回来。皇帝找臣子借钱,能叫借吗?” 郑家如今的困境,如果一万贯钱可以改变,那么还是值得的。 秦琅虽然说的好听,说这是转运司发行的债券,是朝廷向臣民们借债,有借有还还有利息。 虽说比起官府公廨钱月利八分相差极远,但也还是有二分利的。 只是郑善果不相信,朝廷向百姓借钱,不就是变相的捐吗,还指望还?更别说利息了。 这一万贯,就当是破财免灾吧。 表示着他郑家向皇帝投降了。 几位郑家公子在那里叹息连连,一万贯啊。就算是对荥阳郑家来说,这也是一笔巨款,毕竟郑家家大业大数百年积蓄不假,但族中人丁众多,而且许多产业那也都是田宅等不动产啊。 ······ 东宫。 李世民也正拿着一张债券看着。 这是一张一千贯的记名债券,持有人是长孙皇后,发行人是转运司。 “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李世民有些无奈。 “臣妾这怎么是凑热闹呢,三郎不是说的很清楚吗,这是大唐朝廷发行的国债,有借有还,计本生息的,月利两分,不错了。臣妾拿出些体已私房来买国债,这不也是支持朝廷吗?” 秦琅奉旨组建转运司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行了大唐国债,月利两分,全部都是五年期。 面额最低为一贯,最高一万贯,有一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五种面额,采用的是记名债券,类似于金银铺里的存贴一样,债券购买后记名,发给凭证,转运司还有一张存单,到期后本人持券亲自前往,兑换时两张验证。 秦琅满长安的宣扬国债,说这是支援朝廷朝政等等,又宣扬这国债的收益稳定,可靠云云,普通百姓都可以认购。 “你要真有钱,你直接拿出来放到国库好了。”李世民道。 “三郎说了,你这样是公私不分,皇帝内库和朝廷国库得分开,我认购一千贯,也是起表率作用。” “你觉得三郎这个债券可行吗?”李世民问,其实秦琅现在推行债券也是有点仓促上马,朝廷里都还有许多反对之声,但李世民也没办法,再拿不出钱来,百官的俸发不出,北衙六军也要解散了。 “比起劝捐,这债券是借,有借有还,还给利,自然更好些,不会引起太多怨言,只是臣妾比较担心的还是到时偿还问题,五年期,月息两分,到期利息比本还高出两成,这个还款压力大!” 李世民也点头,这个两分的利最后是他拍板定的,其实比起各地官府的公廨钱放贷,以及民间私人借贷,朝廷的这个债券利息确实有些低了。 但高了朝廷负担不起。 而秦琅却还说这个利息定的高了,他的意思是买朝廷的这债券,那是没风险的稳收益,他是想要订月息一分的,最后李世民觉得一分太低,于是最终定两分。 秦琅还一直喊太高太高。 “发这债券借钱,也只是权宜之策,国家财政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借钱总要还的,何况利息不高也是一笔负担的。” 这是寅吃卯粮,受到许多大臣反对,但李世民也没办法了。 秦琅找到镇抚司一众老部下帮忙推销国债券,借他们九门六街的地盘摆起了债券销售点,并请他们派人帮忙宣传、维持。 按秦琅的计划,是要发行一百万贯债券,以筹集到这笔巨款,用来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虽然李世民觉得借的太多,到时还利压力大。可既然要借,就多借点,总不能隔三差五再借吧。 其实朝中有许多官员都攻击秦琅,认为这种举债的方式,简直是前无古人。但秦琅还是觉得这是来钱最快,也最简单的办法。 其它如一些官员提到的什么卖僧道度牒啊,卖官田啊,卖官有的牛马啊等等这些,秦琅觉得一来操作复杂来钱慢,二来这个时候卖那就是贱卖国有资产啊。 月息两分,这个利息确实是太高了,对于那些手握大笔资金的名门贵族来说,这或许利息较低,可在秦琅看来,这么稳的收益,风险多低,几乎无风险,当然值得买。 就算是豪强贵族们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但适当的买点稳健的债券,它不香吗? 而且秦琅也不都只冲着那些大客户去的,还有多少散户啊。 那些手里钱不多的百姓,那么一两贯的闲钱,放着就是干放着,这点钱也借不出去,要是存还得给人家手续费。 虽然每人手里这么三两贯的不多,但积腋成裘,聚沙成塔啊。 没有渠道的百姓们,钱放手里是死钱,可买这债券,一两贯钱也一样能享受两分的月利,五年下来,一贯钱,就能成变两贯二,两贯就能变成四贯四,这种钱生钱的好事,普通的百姓们都能抢破头。 在重明门认购现场,秦琅当众认购了三千贯债券,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他手里没多少现钱,他本是净身出户的,后来又忙着养鸡养鸭,开酒坊办干粮坊,各处开腌腊店、饭店的,这三千贯,差不多是他现在全部的现金了。 有秦琅带头,转运司、镇抚司这些秦琅现在的部下和原来的部下们,也纷纷认购,你三五十贯,他一两贯的,倒是把气氛带动的十分热烈。 而荥阳郑家认购了一万贯的消息,也适当的宣扬出来。 秦琼也赶来现场,认购了五千贯债券,他把两朝皇帝先后赏赐的许多金银珠宝绢帛等拿了出来,在长安金银铺里兑换,然后一车车的绢钱拉到现场,认购五千贯。 “平章事、兵部尚书、上柱国、齐国公,认购五千贯!” 一名高大的转运司吏员在那里唱报,马上有人过来为秦琼批红挂彩,然后拥着他开始游街,司吏举着数面大旗,上面写着秦琼认购的数额。 五千贯! 马周认购了十贯,这位没什么积存,当官时间不长,虽然如今也混上了一个男爵,但只是虚封爵,没半点实际经济收益,他现在品级高了,可朝廷也还没给他发过俸,他的那处宅子,都还是之前秦琅租给他的。 后来皇帝给了些赏,加之在镇抚司时分的钱,才买下了秦琅那宅子,置办点东西后,也没啥余钱了。 现在掏出十贯,这也是他全部身家。 参政、秘书监魏征过来,认购了三百贯。 他俸禄不低,可现在朝廷欠薪,魏城县男爵位也是虚衔。原本卖酒是笔不小收入,可如今饥荒禁酿,于是也断了外快收入,这三百贯,还是之前跟着秦琅去河北赚的外快呢。 红拂女来了。 她买一千贯。 “张娘子倒是好大魄力啊。” “你秦三郎都买了三千贯,我跟着你买总没错的。”张出尘现在极为看好秦琅,秦琅干什么,她就也要琢磨着跟上。 “那张娘子你可以多买点。”秦琅笑道。 “一千贯不少了,我可是把我的私房钱全都拿出来了。” 秦琅更关注的还是那些散户百姓们,不得不说,秦琅搞出来的阵势还是不错的,宣传的也很到位。 在月利两分,五年后翻一倍二的给利,让许多百姓们都十分心动。 尤其是过来看到秦琅秦琼郑善果等都积极认购,还都是成千上万贯的大手笔后,再不疑他。 人人争相购买,就怕抢不到机会。 而秦琅对这些来买债券的百姓,还推出了买就送活动,买一贯债券就送一个鸡蛋,最多可送十个蛋,这个鸡蛋可是白送的。 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啊。 顿时众人的激情被引爆了,那场面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仅半天时间。 各处认购点收上来的铜钱就堆成了高高的铜山,连绵的绢山布山! 初战告捷,捷报传入东宫,李世民听说仅一天时间,一百万贯债券已经全部售磬,也不由的怔怔出神,继而狂喜万分。 终于有钱了! 一百万贯! 北衙六军不用解散了,长安百官也终于可以发放俸钱了,明年的正旦大朝也有钱办了,不用在各国使节面前丢人了! 第230章 食君之禄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北太仓。 朝廷终于在年前开始开仓发禄米给俸钱。 在京百官,个个带着奴仆部曲驾车前来领钱粮。 齐国公秦琼领到了六百石粟米,三百七十二贯钱。 “请平章事签名!” 皂袍胥吏恭敬的将单子呈到秦琼面前,请他过目后签字。 秦琼扫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朝廷现行的俸禄制度,是以散官为俸禄基本,因此散官也被称为本品,寄禄官。而且大唐不管实职是什么,有无兼任,一般也就给一份俸禄。 秦琅现在的散阶是左光禄大夫,与开府仪同三司并为从一品阶,故他一年的禄米是六百石,比正一品少一百石。 官员的俸是按月发给,一品官不分正从,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杂用一千二,防閤二十千,通计三十一千。 今年上半年的禄米其实是发过了的,月俸也已经发过几个月,不过这次皇帝借到了一百万贯钱,手里有钱,又感念先前百官捐款捐粮又是认购债券,以及免实封租等,皇帝特意下旨,这次京官皆发年的禄年的俸,实际多发的就相当于是赏赐了。 六百石禄米可不少。 月俸钱也多达三百多贯,不过正俸其实只有九十六贯,其它的是食料钱、杂用钱这些福利,另外大头是防閤,防閤是朝廷给予官员们派去的警卫、杂役等,都是征百姓服役,一至五品有防閤,六至九品的庶仆等,一品官拥有整整九十六名防閤,朝廷免费征用百姓到官员家服役,另外给官员一笔费用,其实就是这些人服役其间的吃喝等开销费用。 州县官员们有白直,王府有士力等。 秦琼提笔签名,表示以领取这些俸禄,接着便有胥吏拿着单开始为秦琼家发放钱粮了。 今年秦琼屡次向朝廷捐赠,前后捐出上万贯的钱绢,以及数千石粮食,还刚认领了五千贯的国债。 如今领的看似多,其实比起捐的却不算多少了。 秦琅的那份早就已经签字,并由小乙带部曲过来领了,他是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文散阶,故此俸禄是按这个来领。 禄米四百石,月俸是十七贯,其中正俸五千,食料一千一,杂用九百,防閤十千,一年的就是两百零四贯。 秦琼看着那热闹的场面,问秦琅,“这次朝廷一下子发一年的俸禄,开销不少吧?” “这次京官发放俸禄,总共是十八万多石禄米,十八万多贯俸钱。” 秦琼听了也不由的惊叹,其实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反对这样乱花钱粮的,之前已经削减的俸禄,就算了,可皇帝还是认为要发,而且不但把没发的发了,还要把之前减发的补上,甚至还要额外多发。 皇帝有皇帝的考虑,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在好转,又遇到要过年,尤其今年将是贞观新年号的第一年,当然得把精气神给打出来,得让百官们日子好过些。 更不用说,这些钱其实就是百官们家里拿出来的粮,是他们认购的债钱。 “这钱花的太快了!”秦琼道。 “这倒不用担心,转运司建立起来,钱以后不是问题。”秦琅有这个自信。 秦琼放低声音对儿子道,“出行之时,身边多带些部曲家丁,小心提防!” 他无法阻止皇帝总把儿子当刀使,只能提醒儿子要小心,年轻人过于刚猛,触碰到了许多人的利益,对秦琅不满者有很多,一次次积累,只怕早就十分不满了,得预防有人铤而走险。 “阿爷不用担心这个,陛下不仅给了我四十八个防閤,而且还拔了六十九个亲事、帐内,我自己还有一百个家丁呢,我倒想看看哪个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做为高级官员,不仅是有做杂役的防閤,还有侍从。 六七品子为亲事,八九品为帐内,三公、王公三品以上职事官带勋者,皆另给亲事帐内,如秦琼是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傅兵部尚书带上柱国,给亲事帐内一百三十人,秦琅是转运使带上柱国,给六十九个。 这些亲事帐内由年满十八岁的六到九品的官员子弟充任,做为高官们的侍从和护卫,也是对这些官员子弟的一种色役,一转轮番役满八年左右,就可以参加考试,通过者就能得到正式的授官出身了。 “刚离镇抚司,这又入转运司,哎!” 秦琼叹气。 镇抚司监察百官,令官员们忌惮畏惧,而现在这个转运司的权柄丝毫不落镇抚司,但却专掌经济这方面。 “做事,记得不要太激进,留些余地。”秦琼提醒儿子,不能为了做事,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儿自有分寸!” 聊了会,秦琅带着秦琼来到另一侧。 “按陛下旨意,北衙六军,军额两万七千人,这次每人赏赐安家费十千,队正以及上军官,另给二万钱买马钱,骑兵也每人补贴二十千养马、装备钱。” 秦琼现在是平章事兼兵部尚书,虽说北衙六军不归宰相、兵部管,但这次李世民还是下旨让秦琼负责北衙新建六军的赏赐、粮饷发放事宜。 两万七千名禁军,共中马军一万,步军一万七。 仅是每人的十贯安家费,就高达二十七万贯,另外马军还要额外的二十万贯养马钱,军官们也要支出大笔买马钱。 这些就五十万贯了。 皇帝刚借的一百万贯钱,发京官俸花了十八万多,现在又是五十万,转眼一大半已经没了。 “这次北衙禁军人支口粮六石,并绢三匹,布三匹,绵十二两,随衣钱三千。” 这其实是发了两个月的粮,另外冬春衣的制作绢布和钱。 秦琼心里细算了下,之前朝廷还为这两万七千募兵禁军建营房宿舍等,这些兵在军营里还得吃,还有其它军械开支没算进来,这真是无底洞。 “宫里还要用度,这一百万贯应当已经花完了吧?”秦琼问。 秦琅点头。 确实花完了,事实上一百万贯看起来很多,可真要用,那是真不经用,处处等着要用钱,李世民还又想在这灾年过个肥年,哪那么容易。 “这接下来怎么办?”秦琼问。总不能刚借了一百万,又再借吧? “有这一百万解了这燃眉之急,接下来倒是有段时间可喘息了,暂时不急。” 秦琅发行这债券,主要是为了解这燃烧之急,解眼下近渴,真正要说弄钱,他倒是有不少办法的。只是那些办法比较是远水,所以先需要笔现钱周转。 “真有办法?”秦琼有些怀疑。 毕竟这钱的事情,可是让政事堂的宰相们都是束手无策的。 “其实办法有很多,朝堂诸公不是没办法,只是好多办法他们没去想,或是想到了不愿意提。” “既然诸公都不想提的办法,就说明这办法是有问题有隐患的,想过这没有?” “想过,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嘛?” 把钱粮物资等跟秦琼做了个交接,秦琅便又赶去了东宫。 显德殿中。 李世民有些双眼无神的坐在殿里,又是一夜的通宵之后,刚打了个盹眯了会,但很快醒了。 睡不着啊。 一醒过来,想到刚借到手的一百万贯已经花完了,李世民就更加焦虑了。 现在一百万也用光了,还要背上一百二十万贯的利息。 “臣······” 李世民抬头打断秦琅,“过来,钱粮都发下去了?” “皆已奉陛下敕旨发放,京官的俸禄,六军的衣粮等,都已经有序调发。” “一百万都用光了?” “用光了。” 李世民长叹一声。 “一百万啊,这么快就用光了。” 他跟一个输光了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徒一样。 虽然这一百万贯的花用,都是他分割安排的,但真花完了,他又心痛了。 “怀良,接下来怎么办?” “先前跟朕说,只需借一百万贯,剩下的有办法解决,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很焦虑,这让秦琅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六月初四日之前。 “陛下,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只须旬日之间,可再得数百万贯钱!” 李世民皱眉,“难道又要发国债?这不行,旧债未还,如何再发新债,况且,这债券利息也高。” 虽然比起朝廷的公廨钱月利八分,这国债月利才两分,但李世民还是觉得利息压力太大,公廨钱是放贷收息,而如今国债是借债付息,感受完不一样了。 “陛下,臣之前也说过,举债,也不过是缓解急困,不是长久之法。真正要改善财政困境,还是得从税着手。” “要开征新税?什么税?” “新税开征没有那么快,得经过朝堂论证,然后各地宣传、征收,也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那说的旬日之间,可再得几百万贯,指的是什么?” 秦琅笑笑。 “陛下以为,这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门阀士族、贵族豪强!”李世民毫不犹豫的道。 “陛下说的没错,但不完,还遗漏了一些人!” “谁?” 第231章 疯狂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殿里。 皇帝摒退左右,连起居郎、拾遗等史官也被赶了出去。 “难道要朕灭佛?” 当秦琅说出天下最有钱的人中,还有僧道们时,李世民脸色大变,他赶开众人。 历史上已经有过两次灭佛,一次是魏武帝灭佛,一次是周武帝灭佛,两次灭佛影响巨大。仅从经济上来说,确实对当时的朝廷有着巨大的收益,当年北周甚至借着灭佛后夺取的空前收益,而国力暴涨飙升,一举灭掉了北齐。 “陛下,臣虽然不崇佛道,但也并不赞成粗暴的灭佛汰道之法。” “那的意思?” 秦琅向来认为中国古代,释道儒三家早就不再是纯粹的宗教了,早就在本土生根发芽,想单纯的禁止是行不通的,从汉朝时最早的五斗米教,再到唐初的楼观道,再比如其它各教各派,再有西来的佛教,甚至是如今长安的三夷教等,都有很强盛的信众,土壤。 哪怕是采用最激烈的灭佛政策,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如北周武帝灭佛,但不久后杨坚立隋,便又大肆推崇佛教。 其实崇佛灭佛,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什么信仰问题了,这里早就掺杂了更复杂的政治问题,甚至朝廷有意对释道儒三教进行平衡,以互相牵制,最终为皇帝为朝廷所用。 故此,哪怕之前李渊几次诏释道儒三教辩论,让他们争排序,到最后的颁下沙汰僧道诏,开始打击僧道,其实都是有政治需要的。 隋朝以来,佛家势力确实膨胀的厉害,他们不仅仅是宗教信仰问题了,他们还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对朝廷影响极大。 这其实就是已经失控和越界,故李渊最终才会对他们下手。 只是李渊很快被自己儿子赶下了台,幽居太极宫。李世民对僧道的态度,其实是暂时放到一边的,甚至是有意要罢掉父亲的那道诏令,借以拉拢佛道的支持。 “陛下,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历史上曾经的两武灭佛,都早就显露出许多佛道的缺陷和危害,僧道盛,则国家衰,朝廷需要保持对僧道的影响力,尤其是控制力,不能让僧道反过来影响甚至是控制朝廷,也不能任由他们在经济上过于发展壮大,否则这是在吸国家之血。” 秦琅其实无须多说什么,只要把两武灭佛的背景拿来说一说,便能知道佛道过于强盛时的巨大危害了。 不过秦琅也直言反对简单粗暴的灭佛,直接强令僧道还俗,毁禁寺庙,融铸铜像等行为,其实过于粗暴简单,并不能起到极好的作用,还会引发舆论等反弹。 “臣以为重要的是管理,而不是禁止。应当让世俗分离,世俗的归世俗,化外的归化外,要允许真正的僧道修行,也要禁止那些歹徒混入寺观·······” “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李世民道。 秦琅说的这些,他又岂不知情,只是对于皇帝来说,或者对于朝廷来说,也从来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他们做事往往更多的也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千事万事,也要讲一个缓急轻重。 无疑,现在皇帝眼里,这僧道之事还排不上他需要立即处理的名单之上。 可秦琅却告诉皇帝,这很有必要。 “只要陛下一道诏令,臣无需灭佛寺,毁铜像,也能在旬日之间为朝廷筹得百万贯钱,以解朝廷眼下财政之困,并能对越来越势大的僧道给予约束。”秦琅奏道。 李世民一下子心动了。 钱不钱的倒不是很重要,他主要是也看不惯僧道势力太大了,当然,这话其实他自己也不信,他现在就是要钱,想办法搞钱,其它的都可以先抛一边去。 “说出的想法!” 秦琅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朝廷可以开科举取士,那么也可以对僧道进行统一的管理,比如给僧道们也进行考试。 当然考试不是目的,虽然通过考试也能把许多啥也不懂的假和尚道士们给分别出来,但最重要的目的却不是如此。 秦琅的目的很简单,考试不过是个引子,真正重要的是由朝廷统一授给度牒。 通过了考试,朝廷就正式授一张度牒,就是一位成功登记在朝廷名单上的真正僧道了,是得到朝廷允许承认的,可以持这张度牒出家,也可以外出云游,度牒既能当过所文书用,还能成为他们免受课役的凭证。 当然了,光考试成绩过了也不行,发这张牒还得交钱。 “每张度牒十万钱!” 十万钱就是一百贯。 一张度牒收一百贯,每个僧道都交一百贯钱办张度牒,李世民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眼下国的僧道尼冠加起来,估计不少于五十万这个数字,这里面肯定不是真正的和尚道士们,若是参加考试,估计能通过的十之一都未必有。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按秦琅说的一人一百贯办张度牒,朝廷只要卖出一万张度牒,就有一百万贯的收入啊。 而秦琅还在那里说,将对天下的僧道尼冠们实行划片区管理制度,就如户籍一样,按其所在地不同,到相应地方办理度牒。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钱。 比如说,若是在岭南或是陇右那种穷地方出家,可能一张度牒只要一百贯。 可若是在洛阳或长安出家,在那些名刹大寺当和尚,那一张度牒可能就要三百贯甚至五百贯一千贯了。 秦琅这样说,其实也是有历史依据的。 武则天时,在洛阳建造大佛像,曾经向天下僧尼征税,每人税一钱。 而到了安史之乱时,杨国忠前往太原筹措军费,出售僧牒,旬日之间就得钱百万贯。而在安史之乱后,唐朝更是把僧牒当成了一种财政收入补充的重要手段。 甚至到了宋朝时,度牒还成为了朝廷给地方救灾、军费等的重要之物,用以抵钱。而且还更进一步有了许多空名度牒,实际上空名度牒后来已经不再仅是用于给和尚们的出家凭证了,而是成为了当时商贾士人们的一样重要理财工具,就如同是股票证券一样的买跌卖涨。 在宋朝时,空名度牒有时能达到两三千贯一张,有时也会跌到千八百贯一张。 这些都充分的说明,度牒确实是一个敛财工具。 毕竟和尚们有钱,天下皆知。 就说长安城吧,大总持寺等佛家名寺上百,大的往往一寺就占据一二坊之地,更别说还拥有着上千顷的田地,拥有无数的奴隶佃户了。 无度牒不许私自出家, 寺庙不许容留无度牒僧人! 只要皇帝一道诏令,那么佛寺道观尼姑庵等就得动起来。 只要出点钱,就能维持眼下的地位和财产,秦琅相信,这个血他们是愿意出,也必须得出的。 和尚们再有钱再有影响,还真拗的过朝廷大腿? 想想二武灭佛? 历史上后来还有两次武帝灭佛呢,可是整整四武灭佛啊。 再说近的,之前秦琅上门找和尚们征粮,他们也不敢不从。 秦琅也给他们留有了余地,只是让他们出点血,又没砸他们佛像毁他们山门抄没他们田地。 若是不肯识相,后果可就更严重。 佛道也都是些聪明人,不可能这个都看不懂。 “臣请先从长安试行!” 李世民想了想,他也知道这个诏令一下,估计天下僧道都会对他不满了,原本还想等局势缓和些,就废掉父亲的那道抑制佛道诏令,想从这些出家人那里收获一些支持。 “能得多少钱?”李世民问。 “臣有把握在年前弄到一百万贯,待至明年,国推行,争取在两到三年之内,完成这次谱牒颁授,则起码能得三百万贯。” 三百万贯! 花了一百万贯钱,就能让李世民晚上都睡不好了,三百万的数字,让皇帝也不由的红了眼睛。 “好,朕这就召中书舍人草诏,令政事堂通过颁行,具体便由转运司来负责此事。”皇帝几乎是咬着牙在那里说。 “臣请陛下给镇抚司和雍州府打招呼,让他们协助转运司办理此事。” “允!” 只要有钱,李世民通通答应,三百万啊,这些钱都足够发动一次战争了。 当天,秦琅拿到敕旨后,便前往镇抚司,跟老部下刘九、林三等喝了会茶,然后便请新任镇抚使张亮一起前往大总持寺。 先找大总持寺,是因为他在长安诸寺中名气够大,资产也够雄厚。 道岳和尚听到辩机小和尚过来禀报,说是秦琅带着镇抚司的人又来了时,吓了一跳。 秦琅今年来了大总持寺两次,可头一次来就把法雅给捉去砍头了,第二次来,又从寺里征走了大批粮食。 怎么又来了? “听说前几日翼国公在长安发行债券,难道是来让我们认购债券的?” 几名大和尚们碰头,都有些不安。 “若真是如此,那就认一千贯吧!”道岳和尚转动着佛珠,有些无奈的道。 第232章 借花献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张亮刚从怀州调回长安,赶回来接任镇抚使这个职务。 大总持寺里,他直接向知事僧要求备席。 寺里的素席很有名,张亮则是借花献佛。这位做为皇帝的潜邸心腹,之前就是专门为皇帝拉拢山东豪杰勇士的,只是后来事不机密曾经失手被捕,好在他十分硬气,任如何刑讯,也没透露半点口风。 新皇大封功臣,张亮倒也因功封了个长平郡公,还得了几百户实封。他出镇怀州,表现还是不错的。 “翼国公,请!” 张亮对秦琅很客气,丝毫没有因为秦琅的年轻而轻视。张亮清楚自己,只是出身贫贱,无赖起家,后投瓦岗李密。李密是八柱国家之后,对于主动来投的张亮并不怎么重视,一直没得到重用,后来张亮的上司密谋叛乱,张亮出首告密,这才入了李密的眼,授他为骠骑将军,调拔到徐世绩的麾下。 此后他随徐世绩降唐,先后任过郑州刺史、定州别驾等职,可每次都是被对手打的弃城而逃,于是官越当越小,后来还是得瓦岗的老上司秦琼的帮忙。秦琼找了老乡房玄龄,向他举荐张亮。 房玄龄于是荐举张亮入了秦王府,任车骑将军。在秦王府,张亮的才能被发现,他于统军方面没有什么本事,战阵不是他所长,但是他于行政方面却是很厉害。于是李世民渐渐的倚之为心腹,后来让他专门到洛阳一带去负责招募死士,联结豪强。 虽然后来又失手了,可毕竟死撑没招供,对此李世民很感激。 这次调他回来任镇抚使,也是因为他曾经干过这行,虽然不是上选,但一时也没其它合适人选了。 张亮举杯,先饮满一杯。 他回来不久,但也已经发现镇抚司不同别的衙门,这个衙门是秦琅一手组建,在这里有很强的个人烙印,更别说刘九林三魏昶张诚赵安秦勇秦用等人,跟秦琅的关系极为亲密。 他也知道了许敬宗的失败,这家伙就是高估自己低估了秦琅。 “当年若不是叔宝帮忙,我也进不了秦王府。”张亮说起这香火情,还是很感激的。更别说如今秦琼那是军方第一人,秦琅又是皇帝身边最红的近臣,维持好这段关系,对于他这个没有什么底子的人来说,很重要。 “三郎要我和镇抚司干什么,尽管说。”张亮拍着胸脯道。 秦琅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表现的如此卑微的家伙,居然会是日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更难想象的是,他的位置甚至还在秦琼之前。 不过,这个家伙最后是以谋反罪被杀的。 张亮是少数几个被闹市斩杀的太宗潜邸旧臣。 “咱们其实也用不着打打杀杀,请郡公来,也只是拉拢下咱们两司的关系,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大家亲近亲近。” 秦琅说的没错,确实不需要喊打喊杀。 但拉着镇抚司的人来,其实也是心存威慑。 道贺等寺中大和尚们都被请了过来,秦琅要求住持提供寺中所有僧人的名录,包括寺中的净人(奴隶)名单。 当秦琅请出皇帝的诏令,要求对大总持寺的僧人进行考核时,道贺有些慌。 年初时,武德天子就来了这么一次,只是当时考试比较简单,要求起码会背诵一经。对于他们这些大寺比较宽容,没有强求,主要是对那些小寺小庙。 道贺提出想要认购一千贯债券。 “不好意思,朝廷发行的一百万贯债券,已经部认购完成了,暂时还没有再发新债的打算,不过谢谢住持的好意。” 秦琅也不跟他们东拉西拉,镇抚司调了金吾卫在外面围住寺庙,然后他让雍州长安县的不良人入寺请出寺中的所有僧人、净人等。 “就由本官亲自主持考试,由张镇抚使监考!” 对于考试,不过是走过场。 所有僧人要求自报身份,出生地在哪,俗家父母叫什么名,在哪出的家,学习什么经书,寺中担任何职等等,一一要求登记。 登记过后,让他们选一本经书背诵,只要能背诵起码两卷的就算通过,然后由转运司颁给度牒,当然,要给钱。 大总持寺的僧人不少。 倒是大多数人都通过了考试,但也有一些年岁小,或是本来从事一些杂役的僧人,难以完成考试,背不出两卷经。 一牒三百贯! 秦琅向道岳和尚拿出一箱度牒,其实也就是些事先准备好的空名度牒,现在填上僧人们的姓名就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牒。 道贺等和尚们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操作? “对于这些没有通过考试的僧人,按朝廷诏令,是得命令还俗归家的。”张亮在一边唱黑脸。 道岳忙说请求通融。 “大总持寺名扬天下,也需要一些洒扫僧人等,本官也能理解,不过今后还是要加强对功课的努力,这一次呢,本使就给予通融,但是·······” 张亮在旁边补充,对这些没通过的僧人,一张度牒五百贯。 一群和尚们也不免肉疼了。 通过考试的要三百,没通过的要五百。 这大总持寺里,大小和尚们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就算大总持寺有钱,可也不舍得这样出啊。 可张亮却冷笑着道,“一个时辰之后,未取得度牒的人,镇抚司将统统驱赶出寺,强令还俗,若抗拒不从,捕拿流放岭南屯田!” 一僧一牒,不可转让。 死后做废。 以后要剃度和尚,也须向转运司申请,要通过了考试后才能获取度牒,依然还是要交钱。 和尚们称没这么多钱。 张亮立即不客气的道,“谁人不知道们大总持寺有钱?光是田地就不下三千顷,若无钱,可拿田来抵换!” 大总持寺没钱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光有几千顷地,还经营着长安最大的质库,搞抵押借贷,利润丰厚,更别说还接受捐献贡奉。 秦琅好整以暇。 今天他来了,不可能不收钱就走。 道岳等和尚们一个个焦虑不安。 但镇抚司的人已经围住了寺门,一个人都出不去,就算想找人关说陈情也不行。 和尚们还想磨唧,可张亮大手一挥,已经下令开始拿人。 “没有度牒者,统统先押往镇抚司登记!” 道岳和尚终于忍不住了。 “张镇抚使、秦转运使,且慢!” ······· 不管和尚们如何说,最终在秦琅和张亮的配合下,他们还是只能乖乖的接受了朝廷的诏令。 转运司开始给大总持寺的和尚们填写度牒。 通过考试的一人三百贯,没通过的一人五百贯,就连寺中的净人,也须持证上岗,不过不用考试不用度牒,但需要在转运司登记颁契。 而每名寺中奴隶拿契需要交五贯钱。 一箱箱的铜钱,一匹匹绢布,甚至还有不少金铤银铤从仓库里搬了出来,交给转运司清点。 秦琅对于大总持寺和尚们的配合,还是很满意的。 “给大师们开收据!” 一座寺庙,半天时间。 秦琅得了价值两万多贯的度牒费和奴隶契钱! 几百张盖着转运司大印的度牒,也一一发放到了道岳等和尚手里,这些度牒跟契约一样,采用的是僧人一半,转运司存档一半,中间盖有骑缝印章。 “大师,请收存保管妥当,今后转运司会定期检查各寺僧人们的度牒,若是没有度牒,可是会很麻烦的。” 和尚们听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一张度牒几百贯呢。 这次大总持寺是大出血了,多年积蓄,金银钱绢去了大半有余。 秦琅对和尚们双手合十,辞出。 “收队!” 张亮很嚣张的挥手。 镇抚司和转运司的人撤离。 张亮看着转运司的人抬着一箱箱的钱帛出门,眼里有些羡慕。 “这么一会功夫,就得了两万多贯钱帛,这些秃驴们真有钱。” 秦琅看出他眼里的那道贪婪的光,笑着提醒他,“这些钱陛下期盼许久了。” 张亮嘿嘿笑了两声,“这些秃驴们是真有钱,我倒觉得一张度牒三百贯太便宜了,应当再加点价。” 言外之意,大家都很辛苦,可以加价多拿点钱,多收的钱由大家分。 “凡事得有个规矩、标准,若是乱了规矩,后面会不好看的,更何况,这件事情古为有之,今从我等起,天下侧目,无数人关注,若有半点差池,郡公与我皆不好收场。” 张亮讪笑几声,“也是,也是。” 出了大总持寺,秦琅便与张亮直奔对面的大庄严寺,大庄严寺和大总持寺在隋朝时名为禅定寺和大禅定寺,都是隋朝的皇家寺庙,都是寺大钱多地广的大寺。 有了在大总持寺的成功开头,在大庄严寺也十分顺利。 半天之后,秦琅和张亮又带着两万多贯的钱帛出门。 接下来,秦琅也不再亲自出马了,转运司分出数支人马,由镇抚司和雍州府派人协同,进入长安各大寺、观之中收钱。 一张张度牒交出去,一箱箱钱粮抬回来。 三天时间,秦琅果然就卖度牒得到百万贯钱财。 当李世民走在隆庆坊转运司的仓库里,看着那一箱箱的黄金白银铜钱,一堆堆的绢布之后,不由的满眼放光! 第233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显德殿。 新年一天天临近,李世民却越显憔悴。 自六月初四以来,执掌大唐也有半年了,一事赶着一事,就没有半刻的停歇。 “朕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张弓射箭,自以为还是略懂弓箭好坏的。前些日子得十几把上好弓箭,就把它们拿给做弓的师傅看,可弓箭师傅看过后却说都不好,朕甚为惊讶,询问其中原因。弓箭师傅说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这样的弓虽然看似刚劲有力,可射出的箭却不直,所以不是好弓。” 皇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殿中的重臣们。 “朕若有所悟,朕是马上得的天下,所用过的弓不计其数,然朕尚且不懂得识别弓箭的要领,更何况朕得到天下的时间也还很短,对于治理国家的道理,肯定不比朕对弓箭的知识掌握的更多。” 重臣也没料到,皇帝会以这样一通开场白,来开始今天的廷议。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所以朕对专业的事更要听从专业人的意见。” “怀良虽然年轻,许多人过去轻视小瞧他,包括朕,也以为这小子只是勇猛有干劲,做事但凭一腔热情猛劲,但自朕让他先后经建镇抚司以及转运司以来,却都说明这小子是天纵奇才,尤其于经济一道,更有悟性。” 皇帝这话,让众人都明白,今天的关键就是秦琅和转运司了。 事实上,转运司的设立,完就是皇帝一意孤行的,在显德殿在政事堂,关于设立这样一个转运司,其实重臣们都没有达成一致,更多的还是反对。 这个转运司的权力过于巨大,国家财税经济一块,几乎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户部、司农寺、太府寺、少府监等多个衙门的职务被侵夺,尤其是因为这个转运司还是如镇抚司一样,是直属于皇帝,政事堂的宰相们都难以干涉的,这便无疑是在侵夺相权。 宰相们一来觉得权力被侵夺,二来更是担忧秦琅如此年轻,却将大唐帝国的经济命脉尽掌于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太危险了。 太多未知。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出于对大唐的前程,他们都持反对态度。 可他们的皇帝还是太刚了,依然还是强行组建了运转司,强行任命了秦琅为转运使。 更别说,几乎是顺势强行又定天下十五道,每道设立观察司和常平司衙门,各道的采访使和常平使也仅采访使由政事堂和吏部铨选官员,常平使却是由转运使直接派驻。 “近来不少大臣说朝廷本就有户部主管财税等,又有司农寺管仓储粮食,太府寺管钱帛国库,少府监管手工作坊、盐铁矿产铸钱等,为何还要设立转运司?原本朝廷这样的设置诸司,也是各司其职,防止错误,可现在问题是朝廷财政已经到了一个崩坏的局面,原来的格局已经难以适应眼下的局面,诸司不但未有通力协助,共渡难关良好表现,反而互相推诿,权责不明,正因如此,朕才要快刀斩乱麻,设立转运司以整合事权,在这个困难时期,行特别之时。” “朕希望们能够理解,不能理解的也得琢磨明白!” “朕已经授予秦琅面提点转运司,事权划分的明白,各司各衙,皆要配合,就是政事堂、三省六部九寺也皆须面配合,若有谁还在那里故意阻碍推诿,朕将严惩!” 转运司新立,秦琅便为皇帝办了两件事,发行债券迅速借来一百万贯,而后又从僧人那里卖度牒直接弄来了一百万贯。 对于皇帝来说,如此卓有成效,完说明了秦琅这个转运司的合格了,也说明了转运司设立的必要。 今天,召政事堂诸公,还有六尚九卿五监等前来,也是为了统一思想,让他们面配合转运司的行动。 秦琅在皇帝的赞赏下出列。 “凡事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大唐虽立国九年,然则实际上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忙着统一天下之战,就算到如今也还有朔方梁师都未能臣服,但可以说,武德朝我大唐君臣同心,共同用命,总算是开创了大唐王朝,结束了隋末以后的纷乱局面,将天下重归一统。” 一个旧时代过去,新时代到来。 但大唐也已经走过了第一个阶段,也就是统一战争的阶段,现下将进入面建设的阶段。 时期不同,面对的问题也不同了。 “过去租庸调制,在均田制下,有他的先进性,便利性,很适用于统一战争时期,然则如今天下一统,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面对的是新的时代。不说其它,大唐初年,仅据有关中和半个河东,户口不过百万,然则现在国家户口已经有三百多万,这还仅是在籍数字,实际上据户部推测,眼下国的户口当有不下五百万之数,只是因为战争等原因,有太多的隐户、逃丁等情况,正因此,朝廷急需要进行一轮大普查,普查户籍、人丁,清查国的田亩数量,清查国的盐、铁、铜等矿产情况,统计国的牛马驴骡等牲畜数量等等·······” “这个大普查极有必要,户籍人口田亩矿山等将成为朝廷制订下一阶段政策的基础。” 宰相大臣们都在那里听着这位年轻的翼国公的讲话,他们也承认秦琅这个年轻人确实有才,说的话一针见血。 想当初隋朝建立后,便是先推行大索貌阅,普查户口,以及清查那些诈老诈小等虚假户籍丁口问题,然后增加户数百万,为朝廷增加了大量税源。 过去朝廷忙着打仗,没有过面认真的户籍清查,导致现在的户籍情况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大量的隐户逃丁,甚至是许多新生之人根本没有入籍等情况,也有许多本已成丁的人却在官方户籍上还是中男、小男等情况,导致的问题很多。 只是秦琅的大普查跟隋朝的还有些不一样,不仅是要清查户籍人口,重点还在于要清量田地、矿产等。 秦琅的目的是确切。 对天下百官称要清量田地、矿产等,确权颁证。一旦确权后,就颁发官给契证,以为永久凭证。 这样做表面上当然能够减少许多以后的纠纷麻烦,百姓肯定也愿意,毕竟随着战争等情况,必然会导致许多问题的存在,也就会有矛盾纠纷,现在由官府出面来把这些东西搞清楚,确立权属,颁给契证是好事。 不过对于秦琅来说,确切其实只是个手段,不是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一是要摸清国田亩、矿产等这些重要资源的数据,接下来就是要以此出台一些规范措施。 比如之前朝廷均田令下的限田令,也要因此面推行,以此打击土地兼并的情况,也要查清一些趁乱侵占国家、他人土地的问题。 接下来,秦琅计划要推行的就是税了,土地要征地税,盐铁等矿要征矿税。 其实地税就是要在现有的义仓粮基础上开征,现在的义仓粮其实已经由原本最初百姓自发的性质变成了官方主导的一种储粮缴粮性质了,故此秦琅打算按历史走向,提前将他改为地税。 按亩征粮,在租庸调正税的田租外,再按百姓实际拥田数量,征收地税,地税入专门的仓,把原来的义仓改名为社仓,地税粮入社仓,就存储于地方不转运到朝廷各大仓中。 社仓里的地税粮,以后主要就是用来备地方灾荒,以及附近战争等军事所需。 以免再出现如今年这样的粮荒危机。 “这是加税,让百姓负担更重!” 秦琅的计划,果然马上就有大臣反对,反对的是戴胄,他认为义仓原本是属于百姓们自发组织的救灾仓,如今朝廷接管义仓,那也应当是权宜之计,等灾后应当将义仓交还给百姓。 而秦琅要设地税,就是在跟百姓耍流氓。 “臣计划是按拥田亩数征粮,上至王公下至庶民,不论贵贱,每亩别税粟二升,入社仓,专粮专用,以备灾年救荒。至于商贾户和无田户,则按户等,九等纳税,上上户税粮五石,下中户征五斗,对于下下户免征。” 戴胄继续反对。 秦琅不理他,接着说出了一个数字。 “据臣在户部查到的数据,如今国户口约为二百万户,人丁八百多万口,实际课丁数只有一百二十万左右,按租庸调制,每丁每年纳粟两石,绢二丈,实际上朝廷一年的租赋收入仅两百四十万石,计绢六十万匹而已········” “但是据臣的推测,如今天下户口实数当有五百万左右,人口两千多万口。若经过户口清查后,课丁当有三百万丁,则一年正赋将为六百万石粟,一百五十万匹绢以及若干绵········” “而按照隋朝时的国耕地田亩数,当有八百余万顷(约七亿市亩),虽然经历十余年战乱之后,许多地方土地荒芜,尤其是在边疆之地,但据臣的推算,如果国征收地税,就算除去不种粮的田地,则一年依然可以起码征收一千二百万石左右的地税粮!” 这些数字一出,从皇帝到宰相,无不呼吸粗重了几分。 第234章 点盐成金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殿中阵阵惊叹之声响起。 一年一千二百万石的地税粮,是现在正赋田租的四倍了。如长孙无忌这样的年轻宰相,甚至已经开始在那里想着如果朝廷一年新征这一千二百万石粮,能办多少事情了。 就算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稳重的宰相,也都在惊叹这个数字。 “不可能有这么多!” 戴胄却还在反对。 秦琅却在那里笑道,“戴参政,这是个极简单的数字计算啊。天下八亿多亩地,一亩二升,百亩两石,实际上就是一千六百万石,另外还有商贾、工匠等无田户按户等纳粮,还又有一笔增加,就算减去下下户不纳地税,再减去些不种粮的地,那么实际上征一千二百万石粮,比总数少了六七百万石,戴参政认为哪不对?” 戴胄怒气冲冲的反驳秦琅,“八百万顷地?现在还有八百万顷地在册吗?还有,难道说官员、府兵、士人也要纳粮?” 秦琅不客气的道,“这地税征粮,是备荒救灾用粮,难道戴公以为灾荒来临的时候,王公贵族,百官士人们就不受灾?” 官民一体纳粮,按田亩每亩二升,这确实是最公平公正的了,秦琅本身是大地主,前后赏赐的田粮已经有六万多亩了,可按原来朝廷的制度,他是官是贵族,他是不课户,因此田再多也不用交一斗税赋。 而那些授田不足的百姓,可能才授了二三十亩地,却还一样要一丁纳两石,两丁就得四石。 所以在设计这个地税的时候,秦琅就是直接按照唐朝后来历史上的来,这个地税其实本来就是隋朝就有,后来在武德贞观时又开始征收的,只是直到安史之乱后才随着两税法,正式改名为地税的。 这本质上确实应当说是加税,但对于朝廷来说,原来的税制不合理,导致财政收入不足,加税也是没办法的事。 至于为何义仓粮或地税不是如租庸调一样按丁收,也是因为按丁收对普通百姓负担过重,对那些真正拥有大量田地的官僚地主们又没影响。 这其实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大家都清楚知道后面是什么,只是还没有人来捅这张纸。 历史上要到贞观二年才会真正开始捅这张纸,而现在秦琅提前一年捅了。 “府兵也要征?” 李世民对这一条有些犹豫。 府兵授田,不征课税,然后需要自备衣粮,定时上番、轮训,府兵们向来是不缴税赋的,可现在秦琅征地税也向他们开税。 “陛下,亩纳二升,其实也税不高。” 就算按亩收一石来算,这亩税二升,其实也不过是五十税一。百姓租庸调原本税率也不高,但前提得是百姓能够授足百亩田,授足了,一百亩地授二石,实际也就是亩税二升。 问题是在关中河南等地,人多地少,实际根本不可能授足,那么税率真实上就高的多。 “陛下,臣有六万余亩田地,亩税二升,则一年要纳地税粮一千二百余石,但臣愿意交这个粮,一千二百石看似不少,可实际上一亩也才二升,五十税一而已,甚至好点的水浇地,实际是百税一!” 秦琅带头表态,认为税率低。 戴胄只能说普通百姓既要交租又要纳调,还有服役,负担不轻,甚至地方上也会有不少的摊派等。现在还要再交两石,高了。 “戴参政,说错了,不是交两石,是亩纳二升。百姓有一百亩田的才纳两石,如果只有五十亩,实际是纳一石,二十亩,只纳四斗·······” 秦琅接着又对皇帝道,“这次大普查之后,肯定能清查出许多隐户和隐田,到时将给授地不足的百姓补授一些田地,另外也请朝廷从人多地狭之地,迁移一些少田无田百姓到宽乡授田,这样一来,百姓就能拥有更多的田地,不管是正税还是地税,其实负担都大大减轻的。” 预期一年地税一千二百万石,一年正租还要增加三百六十万石,绢一年要增加近百万匹······· 这个数字对在场每个官员都极有诱惑。 哪怕是戴胄,在争论了一会后也自觉败下阵来了。 虽然后面也有封伦认为地税不应当按田亩来征,应当按户等来征,按他的提议,如秦琅这样的大地主,哪怕拥有六万多亩地,但按上上等来征,一年也最多交五石粮,比实际少交一千二百多石了。 这个提议明显就是为维护官僚权贵们的,秦琅高声反对,李世民不吭声,实际上就是也认为要不论王公还是百姓一体按亩纳粮才行。 否则这个地税,最后一年根本收不上来多少,毕竟若不按亩收,只按户等收,那一年可能连二百万石的零头都收不上来。 国户籍、田亩、矿产等大普查,按普查后的新户籍、田亩数,征收地税,这两条,在显德殿上很快初步达成了一致。 没办法,若是秦琅只跟他们谈加税,估计能争很多天,可当他把几个数字摆出来后,再也没人能反对了。 一年新增起码一千六百万石粮收入,是现在的五六倍之多,还能额外多增收百万匹绢,对于现在穷疯了的一众君王,这真是太有诱惑力了。 新的地税,没有了不课户不课丁,直接按田亩数为根本,这可以说是隋朝以来对租庸调税制不断打补丁的最终结果,本来也是有义仓、社仓粮的基础的,也正是有这样的基础在,秦琅的方案才可能通过。 议事半天,大家也都口干舌燥了。 听着报时博士击鼓抱时,时已正午。 于是皇帝暂停会议,请大家至廊下用餐。 廊庑厢房里,一人一几。 菜也挺丰富的,有东坡肉、烧公鸡,油炸蝗虫,焖羊肉,再加上一个萝卜鸭子汤。 四菜一汤,菜谱都是由秦琅早先提供给御膳房的,甚至今天大家吃的鸡和鸭,其实都是由秦家的庄园提供的。 因为是工作餐,没有酒,倒是有茶和果盘。 这是给宰相们的标准工作餐,虽然对这些紫袍玉带的大臣来说,这些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这平时是没机会享受到的,能吃一顿廊下餐,也能自豪许久了。 秦家的东坡肉,让众人赞叹不已,甚至有人居然没吃出来这是猪肉。 他们的反应,证明了其实烹饪手法很重要,猪肉平时这此人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可今天一个个吃的很高兴,满嘴流油。 就连那面粉裹炸的蝗虫,宰相尚书们也是一口一个的嚼的嘎吱嘎吱的。 李世民也很喜欢东坡肉,可惜秦琅对长孙皇后交待过,皇帝最多三五天吃一次,不能常吃,因为东坡肉太肥,常吃对身体不好。皇帝如今毕竟不比从前了,现在整日在宫中处理事务,运动消耗不比从前,所以不能饮食过于油腻、 长孙皇后对于皇帝的饮食很上心,经常要检查皇帝的食谱,严格限制了皇帝吃东坡肉的数量,一旬只能吃一次,一次也只能吃半份。 今天留大臣们吃堂食,李世民便也特意吩咐给自己来了一份东坡肉。 “面普查势在必行,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完不成啊。” 皇帝吞下一大块东坡肉,提着筷子对秦琅道。 秦琅在喝茶,他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虽然现在弄来了点钱,可光是养那几万禁军常备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年没个几百万贯是不够的。 更别说,渭水便桥之耻,李世民一刻也没忘记。 而梁师都一日未灭,李世民也一日难安。 这些都需要钱。 李世民没有太多时间等待。 他要现钱,要更多的现钱。 秦琅拿起食案上的一个琉璃小瓶,这是用来装青盐的。青盐是眼下比较受贵族们喜爱的盐,是盐中上品。 其主要产自关中西北的盐州,由乌池白池等几大盐池所产,是池盐的一种。因其盐大而青,故名为青盐,这些盐色香味俱佳,远超河东解池的解盐,也比沿海一带产的海盐质量要好,故此成为当下皇家和贵族们享受的上盐。 而从另一角度来说,盐州不仅有青盐,还有白盐,赤盐、黑盐等,这是因为所含的各种微量元素的不同,其中青盐中所含的微量元素很多,于医疗角度来说对人体极有助益。 这样的盐一斤超过百文,堪称贵重之极。 要知道,同样产自盐州其它盐池的盐,质量已经远比河东盐要好的多,可一斤也顶多十五钱。 河东的解盐,一斤甚至只要十文多点,河北沧州以及淮南的盐场所产海盐,甚至一斤在十文以下。 大唐的许多制度都没沿袭隋朝,而隋朝是不禁盐矿,就是各地的盐场,任私人开采,不征税赋,也不搞什么专卖。 故此盐商们大赚其利的同时,百姓也享受到了低盐价的好处。 虽说盐再便宜也比米贵,可米消耗大,盐的消耗毕竟少。正常年景,往往是斗米斤盐,盐价约为米价十倍。 “陛下,只要朝廷将盐控制起来,朝廷财政可立时缓解,三五年内,每年能为朝廷增税一二百万贯,十年之后,每年能为朝廷带来千万贯的收益。” 听到这话,不仅皇帝放下了筷子,就是其它大臣们也都放下了筷子。 第235章 以一税十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上午秦琅的地税,说能够为朝廷每年增收千万石以上粮食,而现在他举着个盐瓶,说以后一年能为朝廷增收一千万贯的税。 这口气真是太大了。 戴胄忍不了了,他直接放下筷子站起来。 “就算按先前翼国公推测,如今天下有两千万人口,这一年增税千万贯,岂不意味着每人增加半贯的税?一家按四口算,岂不是一家要增两贯的税?两贯税,知道这是多么重的一笔负担吗?能令多少人破家?” “戴参政,说的是平均,事实上盐的消耗,并不是按平均来算的,虽然人人都要吃盐,可除了每日烹煮用盐外,还有其它不少盐消耗,比如腌菜、比如牲畜用等。” “再者,盐征税,但也不是说那么简单的,可以将盐按不同产地、不同品质,分设品级,然后课以不同的税,百姓们食用的普通盐,价格低税也低,比如这青盐,肯定品质好价更高,税也更高!” 秦琅要征盐税,反对者有之,但也并不是很意外。 毕竟盐政盐税,历史很悠久。 早在春秋之时,为了适应争霸的军费所需,齐国相管仲就开创了官山海的政策,将山林海泽的资源收归国有,食盐和矿产便首当其冲,他开创了中国最早的盐政,此时的盐政是部份专卖制,既民间产盐为主,官方产盐为辅,但所间的食盐必须部卖给官府,然后由官府统一销售,盐税便直接包含在盐价里面。 齐国也以盐铁之利,富国强兵,成为春秋时期的第一位霸主。 此后秦国的民间制盐,官方征税,再到两汉的盐铁专卖。而到魏晋南北朝时,魏晋是盐专卖,东晋和南北朝则是征税制。 直到隋结束南北朝,一统天下,结束了三百年的纷乱混战后,重新开创大一统天下,却实行的是无专卖,也无盐税的新政。 直到如今唐朝也是沿袭。 历史上,从隋朝开国直到唐开元年间,有着长达一百三十多年的盐无专卖亦无税的时期。 百姓不用吃高价盐,也不会有什么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 从隋初到现在,也有四十余年的历史了,现在秦琅说要重开盐政,这无疑是个大变革。 戴胄其实说的也没错,不管秦琅的盐政怎么变,都不会脱离盐专卖或盐征税这两块,而这些都会导致盐价上涨,最后其实就是把这盐税嫁接到了百姓的头上,会成为百姓新的负担。 李世民却为那动达百万千万贯的巨额数字吸引。 “怀良,说说的食盐新政?” 秦琅的盐政,其实就是中唐以后成熟的盐政,即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五大环节,这样能节省政府开支,又利用盐商渠道扩大销路。 就场专卖是寓税于价的政策,民间制盐,官府收购,再将盐税计入盐价卖给盐商,盐商交钱领盐之后,自由运销,过路州县不得征税。 这样既能保证盐税,又能节减官府的开支。 在秦琅的这个计划里,先是要由朝廷清查各地的盐场,由官府对各个盐场颁授牌照,授给制盐许可证,然后才能有资格采盐制盐,他们所产的盐,只能卖给官府,禁止私售。 然后再由官府把收来的盐卖给盐商,让他们去销售。 把制盐和卖盐隔离开来,将盐税直接加在盐价里面,盐卖给盐商,就已经提前征收到了税。 为了防止盐商抬高盐价,影响民生,秦琅打算如常平仓的粮食一样,在常平仓里增设常平盐,边远地区食盐供应紧张,官仓直接平价售盐,抑制盐价。另外在国家交通要道设置盐仓,哪里缺盐,就将盐往哪里调,另外还要设立走私缉查,打击私盐贩子。 这样一来的话,朝廷对盐的各个阶段都有控制权,最终既保证盐税的征收,也能防止百姓吃的盐价格过高。 “盐税几何?”房玄龄问。 “就以最普通的海盐来说,在灾前与米价是一比五,最高能达到一比十。” 最稳定繁盛的开皇盛世之时,斗米往往只要二十钱左右,那时普通的盐甚至才要十文一斗,比米价还便宜一半。而到了大业时,米价节节攀升,盐价则缓慢上涨。 眼下因为是灾年,粮食价格已经非正常水平,长安现在半米是四百钱,盐价现在是每斗百钱。 盐比米便宜的多,但这种比例非正常情况下。 只要不是饥年,盐始终是要比米贵的。 “陛下,其实盐的开采晒制成本不高,一斗十钱,已经能包含开采晒制和运销的所有成本在内,甚至还包含了不少利润。” 秦琅打算对盐业面整顿,首先就是把盐场收归国有,那些商人想要再生产盐,先要向朝廷申请承包盐场,然后还要取得牌照,拿到经营许可证。朝廷对他们的盐场,按产量征收承包费。 另外就是所有产盐都只能售给朝廷。 “朝廷按每斗盐十文一斤的基本价格收购盐,然后加税一百钱,按斗盐一百一十文售给盐商销售。” 十文的本,加税一百。 这个税率,让李世民都不由的吸了口气。 戴胄等不少大臣更是极为反对,认为太过荒唐,这简直是抢钱。 “一斗盐收购价十文,卖给盐税一百一十文,那盐商运销还要成本,肯定还要涨价,那到百姓手里,又得多少钱?” 秦琅直言,“商人肯定是要赚钱的,估计他们会卖一百三十四到一百五左右吧。” “生产出来十文一斗,百姓买盐却斗盐一百五十文钱?” 秦琅倒不以为意,“戴公,请也注意下,朝廷不专卖不课税可也不管盐业,导致的情况是盐市场混乱无序,如今盐价更是高达百钱,百姓吃的盐钱,但朝廷一点好处也没得到,让商人们得去了,甚至许多百姓买到的盐质量很差。” “而朝廷加以管控,征收税后,也能用之于民,百姓虽然买盐的价格高了些,但朝廷能通过各个环节的监管,以控制盐的品质提升,打击那些假劣盐。” 盐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人头税,皇帝重臣们哪个又不会明白呢! 秦琅的地税,本质就是田亩税,按田亩征税,现在来一个盐税,实际上就是按人头再征一遍税。 顺带着对盐场主们征收一笔盐场税,甚至有可能秦琅还要对盐商们再征一遍商税。 百姓要承担一百多文一斗的高昂盐价,可另一面朝廷一年可能得到上千万贯的盐税。 两边一对比,皇帝也不由的动摇了。 盐价高,可盐价没征税,百姓也是吃上百钱一斗的盐了。 秦琅定的这个价,不能说丧心病狂,也是根据实情和需要来的,取了一个中间值,毕竟眼下盐价也是百多钱,但肯定比正常年景要高出不少。 盐的比重较高,一斗盐折算成唐代斤约有二十一斤左右,那么按一百五一斗的最终市价,百姓实际的买盐成本是一斤七文钱左右,朝廷一斤盐税折五钱左右。 比猪肉便宜的多。 相比起历史上中唐后的盐税盐价,还有后来宋元明清的盐税盐价,都要低的多。要知道宋代平均盐税达到了每斤二十三文左右,到了清灭亡前,盐税一年达到三千万两白银之高。 秦琅跟皇帝承诺的是实行盐专卖制度后,朝廷能够控制盐市场,不使其混乱,涨跌无序,更能保证盐的品质,同时要让朝廷得到宝贵的盐税。 盐是必须品,征税也是必须的。 六七文钱一斤的盐,只要保证质量不缺斤短两不掺假,百姓总还是吃的起的。毕竟盐虽贵,但消耗的量少。 一个成年男子,一年可能要吃六七石粮,但顶多吃十斤盐。 如果到丰年,正常粮价应当能到二十文左右一斗,一石米是二百钱,一石米钱可以换三十斤左右的盐,这个比例相对于宋明清时的盐价,始终还是要低的多的。 但新增加的这盐税,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却是巨额的,他可能要远远超出朝廷现行的租调正赋收益。 这里面朝廷是最大的受益者,那谁是损失方? 自然是盐场主们,盐商也会因为受到限制而利润大削,而所有的盐场主、盐商们,在这个时期其实又都是贵族士族豪强们在背后控制的,也就是说,秦琅这一刀子,其实砍的就是整个当今利益集团。 盐专卖后,肯定就会有铁专卖,酒专卖,茶专卖等专卖,并会有金银铜铁等矿税跟上。 这些产业背后,其实都是同一群人。 为何隋朝会罢盐铁,不征矿税?其实背后正是杨坚篡位之后,极需取得那些贵族士族豪强集团们支持的妥协之物,杨坚不征税,就等于变相的让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尤其是租庸调的税制,其实也是面向这些贵族官僚豪强们让利的政策。 在这个妥协之下,杨坚得到的是各方的支持,迅速的篡夺了北周的天下,开创稳固了隋帝国,并赢来了开皇盛世。 而如今,秦琅却提着刀对着这个庞然大物发出了挑战。 不过,他的背后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第236章 请诛秦琅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一顿堂食,君臣们吃的五味杂陈。 在秦琅描绘的一个个美妙前景下,在那一个个惊人数据下,李世民觉得那红亮的东坡肉也不香了,焖羊肉也吃不出味道了。 李世民很清楚秦琅给他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他很清楚秦琅不会骗他,如果实行,前景确实会有如此美好。但问题是,他敢提起秦琅这把刀砍下去吗? 那头是谁,他很清楚。 秦琅第一刀砍向了佛门道家,李世民支持了,现在第二刀要砍向整个朝野上下的士族豪强们,他有些犹豫了。 他的天下还没有坐稳。 他不知道他这几刀砍下去,这天下的局势会不会变成如大业末年一样,到时人人离心,处处烽烟。 世间最痛苦的可能莫过于此了,他缺钱,而秦琅给他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那里有每年上千万贯上千万石的粮源源不断的产出,但宝藏边却有许多凶兽在守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赢它们。 看的到,却拿不到,那份痛苦····· 到最后,皇帝并没有马上表态,他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他对秦琅的回答是授权转运司立即开始天下大普查,清查户籍丁口,丈量国各地田亩、矿产,要在明年底之前完成确权登记颁契。 至于到底要不要实行地税,要不要开征盐税这些,皇帝没说。 但皇帝也没有拒绝。 皇帝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调查更多的情况,他需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多少人站到他的一边,又有谁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李世民只要搞清楚了这些,才敢做最后的决策。 让秦琅先开始搞普查,也是既不耽误时间,也给他争取一些时间。 在结束堂食前,皇帝赏赐秦琅金玉食器一套,理由是秦琅兢兢业业忠于王事。 走出廊厢,皇帝抚着秦琅的背,语重心长的道,“我与父亲叔宝情同兄弟,如今又是我女婿,因此我是把当成儿子看待的。” “普查的事力去办,另外度牒一事成效不错,也不要就此懈怠,要趁着这股劲,一口气办完。” 半个长安的僧道就贡献了百万贯的度牒费,天下的僧道的度牒都卖出去,就能带来几百万贯的收益,李世民急需这笔钱。 “还有粮食,也要加紧调控,关中仍然还有巨大的粮食缺口,要想办法补给。” “陛下,臣以为已得百万贯钱,接下来度牒发放要谨慎一些,当借此机会稍抑佛道,臣见长安城内城外,名寺大刹无数,不说寺观广阔,仅是他们占据的田地数目就非常惊人,仅长安一地,他们拥有的奴仆就有数万之众,更别说还有无数人佃种他们的田地,他们还多拥有质库等放贷,其利息并不比官府公廨钱少,相比起寺观每年拿出来做点善事沽名钓誉,他们暗里对朝廷的影响太大了,若是放任不管,以后更加尾大难掉!” “当趁这次发放度牒,对各寺面普查,给各寺限僧限田,禁止他们经营质库等工商行为,对于那些不懂佛法经书的僧人,也要都勒令还俗。最好是要颁下法令,长安等城中,只许保留少数佛寺,更要禁止僧侣于坊间与百姓杂住相处······” 秦琅依然还是要抑佛的态度。 李世民听的有些意外。 “说的这些,朕会好好考虑的,可以继续考核,对于通过考试的僧侣颁牒,至于那些不通过者,暂记其名稍后处置。至于寺庙的质库、田地、作坊等,朕会让政事堂宰相们商议如何处置!” 稍事休息后,显德殿廷议继续。 秦琅再次跪坐在殿中,却能感受到与上午时完不同的气氛。 很明显,殿中正酝酿着一股子风暴,有人要反击他。 果然,重新开始议事,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珪便第一个跳出来发难。 他直接问皇帝,“陛下,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 果然是个胆大的,直接就是杀气腾腾的一剑斩下。 李世民坐在那里,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反问一句,“请王参政为朕解惑!” 王珪很不客气的答道,“皆因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大都崇尚清净无为,以百姓为中心。然后代近的君王却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任用的大臣,也再不是饱学经史的儒雅之士。” “在汉代时,没有一个宰相是谁不精通一种经书的,朝廷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能引经据典,参照经书来判断,于是人人懂得礼教,国家太平安定。但是近代却重视武功,轻视儒术,或施用刑律来治理国家,从而导致儒术受到破坏,古代淳朴的民风也荡然无存。” 王珪托古说今,所谓的近代君臣其实说的也正是李世民跟秦琅等人。 他自己是太原王氏子弟,五姓子,经书传家,饱学儒士,当然瞧不起秦琼秦琅父子了。 他认为秦琼不过是一介武夫,而秦琅更不用说了,一个将门庶子,如今年轻幸进,便谗言媚主,胡乱非为。 王珪说完,魏征便马上跟进。 当初建成为太子时,王珪是太子中允,魏征是太子冼马,两人都是建成心腹,如今虽说都在新朝为官,还得到了重用,进入政中堂成为参政。但两人因为一为谏议大夫,一为秘书监,本职都不是什么要职,没什么实权,于是在政事堂堂议或显德殿廷议时,都极尽能喷之事。 反正他们也只剩下了喷的权力了。 魏征高声道,“陛下,治理国家和养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病人感觉好起来,就格外需要将息调护,如果触犯禁忌,就会导致死亡,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如果就此骄奢放纵,必然弄到衰乱覆亡。如今天下安危,责任都落在陛下身上,所以陛下更当一天比一天谨慎,既使做好了也不自夸。我等臣子,只能起耳目手足的作用,君臣一体,理当协力同心,如今我等身为臣子,发现事情做的不稳妥,就要尽量把意见讲出来,不能有什么保留,倘若君臣互相猜忌,不能讲真心话,实在是国家的大害啊!” 李世民面对这两大喷子,只能道,“卿等有何真心话,尽管讲出来!” 魏征很不客气的道,“臣纵观古代帝王,有的兴起有的衰弱,好像有了早晨就必然有夜晚一样,这都是由于耳目受到蒙蔽,不了解当时政治的得失,忠诚正直的人不敢直言劝谏,邪恶谄谀的人却一天天得势,君主听不到自己的过失,最终自然灭亡!”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不用,诚可畏也。自古以来的失国之君,都是因为在安定的时候忘记了危亡,在清平的时候忘记了动乱,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如今陛下富有四海,更应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谨慎的姿态。古人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可畏,诚如圣旨!” 说到激动之处,魏征更是干脆指着秦琅道,“臣请陛下为大唐长治久安之计,为天下太平计,请将秦琅除籍为民,长流岭南,不复使其回中原也。” 王珪也跟着奏请,“臣请诛杀秦琅,此人妖言惑众,此正是杨广之虞世基、裴蕴之奸臣也,若信秦琅,则大唐将永无宁日。国家危亡,都是由此等人而起,隋炀帝死于匹夫之手,也正是因他听信奸臣小人之言,残害百姓,故他死后,天下百姓很少有人为他痛惜的。” 封德彝居然也落井下石。 “陛下,当今大乱之后,不可造次也。” 韦挺跟着进谏。 “隋时百姓纵有财物,也难以保,我大唐平定天下以来,一心一意抚恤百姓,每个人都能维持生计,保护自己的财产。若是陛下如今开始整天琢磨着如何从百姓手里夺取更多的钱财,加征各种税赋,巧令名目巧取豪夺,那即使陛下多次减免百姓税赋,给他们许多赏赐,又有何意义呢?那岂不是又走上了杨广的老路?” 戴胄也言,“当初王师攻入长安的时候,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可炀帝意犹未满,依然横征暴敛不断,至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遂至灭亡!此近在眼前的教训,不可不防!” “陛下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袭侵扰,州县骚然。陛下当忧心百姓,精心治理国政,提倡节俭,大力广布恩德。只要陛下能够心恤百姓,那么就算暂时日子艰苦,百姓东西就食也不会有人埋怨。” “相反,若是如今陛下开始整天琢磨着巧立名目从百姓手里加征税赋,这便会令天下士民寒心,到时人心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了。” “人心重于千金也!” 秦琅一声不吭在那里被围攻。 好在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这几员皇帝心腹重臣,始终没有加入围攻之中。 只是秦琼却已经面色苍白,这位战争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惧胆怯过半分的大将军,却在这殿上被这些文臣的嘴惊到了。他惊惧的是儿子被他们骂成了奸佞小人,他担忧的是儿子今天可能难以身而退。 他心忧如焚。 这些人,嘴如刀剑,杀人不见血。 秦琅冷笑。 他平静的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他们就是那些官僚士族的朝中代言人,他们只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而已,哪来那些高尚! 第237章 面首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上皇打算迁往宏义宫居住。” 东宫,丽正殿外,秦琅来拜见长孙皇后,他们坐在殿外廊下,数名皇子公主们陪在一边嬉戏。崇贤崇已经放了寒假,这也是秦琅的提议,每年暑、寒之时各放假一月,也是给这些学生们一点休假时间。 李丽质拿着秦琅送给她的礼物跟姐妹们炫耀,那是秦琅以丽质为主角,画的一册连环漫画,Q版简笔漫画人物可爱,故事也挺精彩有趣的,丽质十分喜欢。 “陛下当初曾言太上皇在,太极宫便由太上皇居住。”长孙皇后压低声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过完年便是贞观元年。皇帝却还居住于东宫,不少官员都上奏应当恭请太上皇迁居别宫,让皇帝正位太极宫。 只是李世民当初说过那样的话,他又不好出尔反尔。也不知道是谁跟太上皇吹了风,太上皇现在倒主动提出,想迁去李世民曾经居住的宏义宫。 这是好事,但皇帝还有些犹豫。 “贞观朝要开始了,太上皇这样做很好。” “可是宏义宫比较狭小简陋又偏僻。”长孙皇后说道,她跟皇帝从承乾殿搬出后便在宏义宫居住了几年,那里确实较偏,而且皇帝之前居住时也不曾用心修饰过。 秦琅笑笑。 “其实本来若是先前以避灾就食为名,陛下与朝廷迁往洛阳便挺好,以洛阳为东都,长安为西京,这样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尴尬了。” “陛下也有他的打算,再说当初攻灭王世充之后,洛阳的宫殿皆已经拆毁,要是朝廷迁往洛阳,也无宫殿官衙,若是重修,又要花费许多。”长孙解释。 秦琅也知道洛阳的情况,不过当初李世民攻克洛阳后,也只是迁掉了洛阳的几间正殿而已,其它宫苑还是基本封锁保存起来的,若是朝廷迁移过去,不说迁都,只说暂时拿洛阳当陪都还是可以的,简单修葺一下,便可以了。 他觉得李世民终究还是出于政治稳定等原因考虑,暂时还不敢离开长安。 “太上皇发话,说好久没见到去太极宫打牌了,说想了呢。” 秦琅无奈。 “最近确实有点焦头烂额了,再说因为丹阳长公主一事,臣现在也没胆子去太极宫,怕太上皇拿刀砍我。” 长孙也有些无奈,丹阳这事闹的确实影响恶劣,她是十分相信秦琅清白的,只是有时候人言可畏。说来,其实这事也有些怪皇帝和秦琅不对在先,若是没有最初的赐婚,估计也就没有先前那档子事了。 “其实臣听闻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又不敢不报。”秦琅道。 “有话直说。” 秦琅只好直言,“据消息,丹阳长公主禁闭府邸这段时间,经常有僧人秘密出入,据查乃是一个灵感寺的年轻僧人,经常假扮成女尼进出,而且········可靠消息,丹阳长公主已经珠胎暗结!” 这个消息一出,长孙皇后惊的面色发白。 良久,她才压低声音,“确定?” “基本上不会错的。” “太胡来了。”长孙气的嘴唇颤抖,这个丹阳,也太添乱了。这种事做出来,败坏皇家名声。 “赶紧去把那僧人拿下。” “娘娘,长公主珠胎暗结,这事瞒不了多久的,再过几月,到时腹部隆起,就要露馅了。”他提醒皇后,驸马薛万彻这会还在杭州当刺史呢,而薛万彻上次离京时走的急,长公主都还是处子之身。 老薛上次戴了顶假绿帽,如今这顶帽子确是绿的不能再绿了,老薛要是知道,真的要气出血来。 “娘娘,臣现在是转运使,不是镇抚使了。拿人这事,臣也无权啊。”秦琅把这事捅给皇后听,是因为他听说丹阳对他怨气很重,与灵感寺僧人有染怀孕之后,曾经对身边之人说过,待这孩子生下后,到时就对外说是他秦琅的。 这不是冤吗? 镇抚司在丹阳身边也有暗桩,那暗桩探的这事后便立即报告给了魏昶,魏昶跟秦琅的关系不一般,哪怕现在两人不是上下级了,依然还是暗暗通知了秦琅。 这种事情镇抚司那边也不太好处理,秦琅只好先来跟皇后说。 长孙倒也果决,当下提笔写了一封懿旨给秦琅,“持这个去镇抚司,调人拿下那淫僧,严加审问清楚,回报于我。” 秦琅接旨。 “昨日显德殿议事,被封相等弹劾,没事吧?”长孙有些担忧的道。今日召秦琅来,其实也是询问这事。 虽然昨日的廷议,因为最后皇帝的提前结束会议,没有结果,但长孙也听出了此间凶恶。 “娘娘不用担心,要做事总是会招惹到人的,只要我行的正做的直,便身正不怕影斜,臣为朝廷做事,考虑的是朝廷和陛下的利益得失,只要是对的,臣愿意冲锋陷阵,甘冒矢石!” “们父子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做事也要讲究下方式方法,做事也得惜身。若是身都不存,这事又如何能成?不年轻,越要小心谨慎些。改革之事,牵一发而动身,须得谋定而后动,不能操之过急,一件件来,先从小处轻处着手,慢慢来!” “谢皇后娘娘指点!” “若是政事堂诸公实在意见大,也许陛下不得不暂停计划,也可能受影响,到时担了委屈,也别有怨气。”皇后又道。 “臣岂不知晓,臣就是陛下的一马前卒,指哪打哪。陛下说冲,臣便冲,陛下若说撤,臣便撤。” 长孙听了不由的大为欣赏,人年轻敢冲,又不是一根筋,这样的臣子确实难得。 “现在虽不在崇贤馆了,可有空也还是要多与承乾亲近,指导下他的功业。” “臣明白!” 离开东宫的路上,秦琅在想着今天的这个召见的含意,不是皇帝召见而是皇后召见,但又说了这些说,那么无疑,这次召见其实是皇帝本意了。 看来朝堂上的阻力确实很大,王珪和魏征这两个喷子带头冲锋,戴胄、孙伏伽、韦挺等紧随其后,又有左仆射封德彝押阵,这些人的声势确实很大。 李世民也不敢再一意孤行,看来事情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但仅凭长孙无忌、房杜三人还没有表态,就能说明,其实李世民跟最核心的班子已经是达成了初步一致,他们是支持秦琅在前冲锋的,只是现在反对的人多,于是他们便不动声色的在那观察。 不过秦琅不怕被牺牲,因为他相信李世民没有其它的选择,眼下只有他的这些策略,既能够满足李世民的需要,又是最迅速有效的。 李世民要救灾,要灭梁师都,要准备打突厥,所以他要维持这支禁军,要御训武官,要整顿府兵,这些都离不开钱,大笔的钱。除了秦琅的这些办法,谁也变不出来那么多钱来。 骑上豹子头,秦琅对殿前司的人点头谢过,打马而去。 这殿前司是皇帝新设的衙门,统领左右千牛卫。殿前司的设立,实际上是健了皇帝对北衙六军的控制,玄武门外有百骑司控制左右羽林军,外城有镇抚司控制左右金吾卫,现在驻于皇城的左右千牛卫,上面也有一个殿前司统领了。 殿前司的殿前使现由长孙无忌兼任,副使却是名宦官担任,是皇帝秦王府里的老人了。 秦琅暗里佩服起皇帝的手腕越来越高明后,打马一路来到了平康坊镇抚司衙门。 入衙后先去拜访了下张亮。 “三郎又是约我去拜访那些秃驴的么?”张亮笑着道,不过秦琅听出他这笑声里倒是有了几分生份,镇抚司配合转运司干活,最后成果累累,转运司上下受到皇帝嘉奖赏赐,镇抚司倒什么也没捞着。 下面的人不太高兴,张亮也不满意,他也一个子儿没落着好呢。 “奉皇后旨意,过来借调几个人办个案子,用过即还。” 张亮愣了下,然后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办什么案子?我亲自调人。” “一点小事,就是不太方便外传,长平公把魏昶暂借予我就行。” 张亮讪讪一笑,“好。” 秦琅走后,张亮望着那门口许久,才收回目光。 叫上魏昶,调了一队人马,秦琅随魏昶直奔青龙司。 “这个僧人是什么来头?” 魏昶骑在马上,不屑的道,“不过一无赖而已,这人法号怀义,原名小宝,他本来只是长安城里一个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小贩,家世低贱,原本是个淮南商人在京的外妇私生子,后来那商人不再来长安,没有供济,日子难过。娘死的早,便打小在街坊胡混,后来长大便做了个小贩,不过此人倒是长的高大英俊,身材强壮。” 按魏昶介绍,这个韦小宝出身卑贱,后来做了小贩,之后因为跟京中一个权贵家的丫环私通,后来还起了歹心贪念,想唆使那个丫环偷盗主人财物私奔,那丫环行事不密被抓获,韦小宝惊慌之下躲入灵感寺削发为僧,因此躲过一劫。 只是这人本性难移,虽然在灵感寺里做了和尚,但还是不安份。后来意外之下,又勾搭上了丹阳的婢女。 有一次怀义大胆潜入丹阳府中与那婢女幽会偷情,结果被府里人撞上抓获,抓奸抓双,这种事情本来被打死了都没什么。可是丹阳发现这怀义英俊,尤其是抓获时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身材尽显十分强壮,于是被禁足的丹阳便把让这怀义服侍自己,只为了报复薛万彻,甚至打算借怀义生子,然后嫁娲给秦琅,以解心头之愤。 不过这个怀义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三两下倒是把丹阳弄的十分满意,此后便经常召他来府中,因他僧人身份不便,于是每次便让他假扮成一个尼姑出入。 只是世上当有不漏风的墙,这怀义虽说英俊,毕竟壮硕,扮成尼姑还是容易漏相的。 “这个韦小宝还真他娘的了得了!” 魏昶则很瞧不起这种人渣,“靠出卖色相做人面首,这种人羞先人。” 灵感寺建于开皇二年,几乎是与长安城一起修建的,位于城东南的乐游原上,在延兴门内新昌坊,武德四年被废,此后又复立。 站在寺前打量,秦琅发现这倒是占了块风水宝地,地势高峻,风景幽雅。而灵感寺最有名的还是寺中的三千棵樱花树,每到三四月的时候,樱花盛开,春色满园,姹紫嫣红,风光异常。 眼下樱花还没绽放,但秦琅望着灵感寺却笑了笑。 “灵感寺、樱花、怀义和尚,正好闲来无事,便借这怀义和尚,好好整顿一下灵感寺,好好纯净一下释家吧。” “三郎,要我把灵感寺围起来吗?”魏昶问。 “嗯,围,围他个水泄不通,这寺里居然收留怀义这种人渣,不免可能藏污纳垢许多,这回既然来查,就好好查个一清二楚。” 魏昶哈哈大笑,“等的就是这句话,请三郎放心,我办事,一定妥当!” 大笑声中,他挥手连连,带来的大队镇抚司人马,立即包围了乐游原上的这座大佛寺。 寺门被撞开,没有什么客气可言。 秦琅在魏疤面的陪同下,走在青龙寺里。不得不说,这处寺庙选的地方确实很好,据说当年杨坚营建新都大安城,城中有几条高岗,皇宫建在九五之上,其余几条高岗,皇帝则从旧长安城迁移来寺庙、道观,建于其上,不令普通百姓居之。 不管杨坚是不是迷信,但这灵感寺所处的这乐游原,位置是真的挺好,居高临下能够远眺长安景象。这里在秦代时属于宜春苑,是整个长安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乐游原地势高耸,登原远眺,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如掌。 这里与南面的曲江也不远,眺望如在近前。 “这些秃驴,凭什么占据这么好的地方!”魏昶呸的吐出一口浓痰,恰好落在赶来的和尚们面前。 第238章 皇帝的底线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灵感寺主持看着那口墨绿的浓痰,不由的眉头皱起。 他退后两步,然后绕开那口痰,来到秦琅面前,双手合十。 “贫僧参见翼国公,鄙寺前几日方已经完成考试,寺中僧侣、净人皆已办了度牒和契证,不知道今日翼国公又为何来?” 灵感寺因为早几年废而复立,比不得大总持寺等,但也还有数十僧人,买度牒花了数千贯,到现在还肉疼呢。 魏昶却不跟他客气,左手按着刀柄,恶狠狠的道,“贼秃驴们占据长安如此宝地,却藏污纳垢,做恶多端,今奉旨抄查!” 住持广智大惊,“施主何出此言?” 魏昶凑到他面前,“贼秃驴,寺僧人怀义,原本是无赖儿,后因犯案在身,逃入寺,们收了他钱财便给他剃度庇护,而今此人又私通丹阳长公主······” 广智惊的六神无主。 魏昶却直接挥手,“查抄灵感寺,寺中所有寺人、净人通通拘拿审讯,查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万万不可····” 魏昶一脚便把这大和尚踹翻在地,据说魏昶年轻时为奴,曾被和尚欺负过,所以向来对和尚有怨,加之他这人一生滚刀肉,心头早就没有什么佛祖敬畏之心了。 一群群如狼似虎的镇抚司军士,那也是街头霸王级人物,顿时寺里阵阵鸡飞狗跳。 秦琅看在眼里,也不阻拦。 执法者,有时需要的便是威慑力,他今天就是来办案的,当然没的客气可讲。 秦琅在寺里转悠,还到大雄宝殿上了柱香。 上香回来,镇抚司军士已经把寺里所有人都给赶到了一起,从住持到扫地僧再到火头僧,零零总总居然有三百多号人。比起秦琅上次来考试度牒时的人明显多出不少。 无疑,上次灵感寺故意隐瞒了一些人数。 “魏帅,彻查这些人的身份!” 魏昶道,“这些都是我们拿手本事。” 一边挨个审查这些僧人、奴仆们的身份底细,一面则开始清查寺中钱粮,核对他们的账本。 灵感寺别的不说,仅仅是这宅院所处的位置就极好,占地面积也大,仅这块地皮就值不少钱了,更不用说寺里还有这么多的铜佛像等铜器,拿去融铸为钱,也是好大一笔。 寺院房屋改造一下,便能分隔成不少别院园林,或是住宅出售。 魏昶办事确实很得力,不一会已经查到了不少问题。 包庇逃亡犯人,容留无籍黑户,还有未到官府登记立契的奴隶等,此外,寺中的产业也很惊人,既有隋唐两代赏赐的,也有寺里购买的,还有别人捐献的,当然,其中免不得有不少是有些争议的田产等,寺里还拥有不少水碾等,而这有些本来是被官府禁止的,但他们却还是凭借影响力保留下来了。 更别说质库放贷,利息很高,寺里不少田产其实就是百姓抵押给质库,后来利滚利无法偿还,最终田产只能被寺院收走。 这个寺里居然还在长安城里有自己的粮铺、香烛店、金店······ “彻查,细查!” 秦琅只说了四个字,然后继续翻看账本。 等到午后,秦琅拿着汇集起来的一众供状、证据,满意的起身。 “继续封锁灵感寺,另请魏昶派人去把灵感寺城里城外的商铺、作坊还有田庄、水碾房等查封,将寺中所属奴仆也暂时看押,我先去向陛下奏报。” 至于那个韦小宝,他早就第一时间被拿下,经过一通审问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被牢牢看守着。 皇帝正在吃饭。 此时大约午后两点左右,皇帝忙的饭都没时间吃,御膳都传了三遍,上了又撤。 “怀良来了,吃过没?”李世民正在吃着一份炒鸡丁。 “陛下,臣已经吃过了。” “说有急事奏报,说吧。” 秦琅说不急,让皇帝继续用餐。李世民也确实是饿了,于是低下头继续吃饭,鸡丁炒的不错,可惜没有辣椒,虽然能用扶留藤、茱萸、姜等代替辣味,但终究还是差了不少味道。 也没有花生米,不然就能做个正宗宫爆鸡丁了,现在御厨们明显只是做的干煸鸡丁,还没辣椒。 不过这鸡丁倒也煸的金黄,又撒了昂贵的胡椒粉等调料,看着还是不错的。 皇帝挺勤政的,每次见他都是一心扑在政务之上,虽然皇帝也会有些自己的喜爱,比如说骑马打猎啊,玩鹰遛狗啊,但是据他所知,皇帝自继位之后,这些以往的个人爱好,现在都没有怎么玩过了。 李世民吃饱,抹了把嘴。 “说吧,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关于地税和盐政之事?这事朕还得再考虑!” “陛下,并非这些,而是另有一件事情,事关皇家脸面。” 秦琅递上案卷。 李世民越看越惊,越看越怒。 “当真?” “陛下是知晓臣的,臣向来实事求是,绝不敢欺君!” 李世民气的起身,吹胡子瞪眼,背起手来胸膛起伏不定,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猛的抬起脚一脚就把御案给踹翻了。 殿门口当值的侍卫、内侍们赶紧进来,结果却看到皇帝踹翻了御案,而翼国公倒是还跪坐在殿中,离的远远的。 李世民对侍卫们挥手,于是他们又都迅速退出。 久在宫中当值,大家都知道皇帝一旦震怒,就会踹御案,倒也习惯了。 “朕要杀了那畜生!” 秦琅等李世民那口气出的差不多了,这才奏道,“陛下,臣以为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这些寺观了,太多的藏污纳垢,许多所谓名刹大寺的僧人,其实都是些背案在身的贼匪无赖。甚至有许多寺里的僧人,只存在于名录之上,实际上根本不是真的出家,他们多是些地主豪强子弟,窜名为僧,实际上不过是借僧人身份,以逃避课役而已。” 前有法雅与裴寂勾连案,后又有李孝恭家暗养僧人,如今居然又出现僧人与丹阳长公主私通怀孕的事。 这一而再的在挑战李世民的底线。 秦琅又开始拿数据说话了,长安城现在有多少佛寺,多少道观,多少尼姑庵,多少女道观,有多少所谓的出家人,占了多少房宅,拥有多少铜像铜器,占据了多少田地,放着多少贷,有多少的奴仆、佃农·······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已经不仅仅是对百姓信仰上的影响,他们还在经济上势力极强,并已经开始侵入政治了。 “陛下当记得,武德六年突厥入侵之时,法雅曾经在长安城里迅速集结千僧为兵之事,不得不防啊!” 这句话一出,李世民果然脸色越发难看。 长安城可是京师,天子脚下,和尚们居然能够迅速集结千僧为兵,这已经让他极为忌惮了。 秦琅老话重提,说要整顿寺观,严格考核,保留那些确实一心修行的虔诚者,但是得把长安城中的寺观等,都迁到城外去,不仅是长安,天下都应当如此,所有寺观都必须迁到离百姓居住区起码二十里之外,而且不得占据良田等建寺观。 所有僧道都必须得经过考核,取得度牒出家修行,并禁止他们随意出入城市村庄,不许他们随意举行法会等,超过十人以上的法会,都要求向官府报备申请批准,寺庙也禁止从事任何工商业的活动,不许经营质库,不许经营作坊店铺商队。 寺庙也要严格限田,可按均田令,每名僧道减半授田。但租调的粮绢也要按正丁一半缴纳,另外每僧每年也必须服二十日免费役,具体是受官府征召随军医疗或是灾荒时救治灾民,超度死者等等。 禁止寺观使用金、铜等塑像、贴金等等。 “严禁寺观蓄养、役使奴隶!” 这一串下来,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的灭佛禁道了,不过相比起两武灭佛的一刀切,秦琅倒也还是有所保留的,对真僧真道给予肯定存在。 “以后僧道剃度都须先向官府申请,青壮者禁止剃度,曾犯罪者禁止剃度,男满五十以上,女满四十以上,能通一经以上者方许剃度。” 李世民呼吸渐渐平稳。 秦琅的提议,很大胆。 不过真要如此施行,只怕影响巨大。 “陛下,道家规模小,影响不大,主要还是佛教。太史令傅奕也曾讲过,佛教不讲君臣父子之义,对君不忠,对父不孝。游手游食,不事生产。剃发易服,逃避赋役。剥削百姓,割截国贮。好讲妖书邪法,恐吓愚夫,骗取财物。” “百姓见识少,不察根由,信其诈语。乃追既往罪过,虚求将来幸福,使人愚迷,妄求功德,不畏科禁,触犯法律。其身陷刑纲,却还在狱中礼佛,口诵佛经,妄图免罪!” ······· “陛下,它入家则破家,入国则破国。五帝三王之时无佛教,君明臣忠,祚年长久。汉明帝始立佛寺,然只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前,有严法禁止国人剃发为僧。五胡入侵之后,才导致中原禁令松驰,此后为祸中原,石勒事佛,使君主昏庸臣又奸佞,梁武帝更当为戒。” “昔日褒姒一人,迷惑幽王,而能亡国。如今僧尼数十万众,刻绘泥佛,融钱铸佛,以惑天下,必须管制。” 秦琅不说禁止,但说管控。 “只要稍加整顿,则国库充盈,自可富国足兵!” 第239章 不差钱的老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其实唐立国之初,朝堂上就多次展开除佛议论。 李世民又岂不知道历代以来佛的危害,然而皇帝对于佛教,其实跟对待道家、儒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在他们的眼里,三教其实都是能够用来维护自身统治的。 只有当失去平衡时,皇帝才会加以约束。 李渊立国之后,也感受到佛教寺院经济的恶性膨胀,以及寺院内部的混乱等,认为他们苟避征徭,不守戒律,领接坊邸,溷杂屠沽。在经历了几年的朝堂争论后,渐统一朝堂上的思想,最终下了沙汰僧道诏。 虽然没有如傅奕说的那般激进灭佛,但也还是加强了整顿、纯洁宗教的行动。 李渊在那道诏书里说的很清楚,他说有许多猥贱之侣,浮惰之人,逃避徭役,妄为剃度,托号出家,却嗜欲无厌,营求不息。出入坊里,周旋阃阃,驱策畜产,聚积货物,耕织为生,估贩成业,事同编户,迹等齐人,进违戒律之文,退无礼典之训。 说的其实就是许多假和尚,假装出家,实际是借此逃避税赋劳役,实际上仍然跟普通百姓商贾没区别。 甚至还有许多人更为非做歹,抢劫、诈骗等等。 如此混乱与不洁,不整顿与淘汰如何能行? 所以在年初的这道诏令之中,定性是整顿、纯洁佛道,而不是罢废灭除。对那些有勤精练行,守戒律者,还是让他们就大寺、观居住,甚至官给衣食,不令短缺。 而主要对那些不行精进,戒律有缺者,并令罢退,各还家乡。 当时还规定了,长安只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其余悉罢之。 只是这道诏令还没来的及真正展开,就出现了玄武门之变,此后这道诏令实际上是停止没有继续执行的。 “陛下,如今这些人威胁的是皇权!” “如今朝廷只要下令,继续推行年初那道诏令便可。此诏乃是太上皇在位时所下!”秦琅提醒皇帝。 沙汰这些假和尚的是太上皇啊,就算到时有人骂,那也是太上皇背锅,跟无关。但整顿之后的好处,到时可就是的了。 他没有提出更激进的灭佛,也是考虑到此时佛家在士民心中的巨大影响力。 晚唐时韩愈就是个激进反佛者,他就提出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九字灭佛方针,就是强制所有和尚还俗,烧毁所有经书,把寺院改造成民居。只是可惜这位没成功,还被一贬八千里,送到福建养鳄鱼去了。 “陛下,灵感寺罪孽深重,若是毁禁此寺,没收其寺院、寺田、作坊、质库、奴隶,则朝廷立时可得三十万贯有余,田产万余亩!能增户籍人口上千!” 李世民还在犹豫。 “从武德四年,到武德九年,朝廷经过六年的辩论,这才有了这道诏令,来之不易。若是陛下就此罢废这道诏令,那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佛家失去此约束,只怕就要更加肆无忌惮,更难控制了。” 秦琅的眼里,如今的佛家那就是一头养肥了的猪,从北周武帝灭佛后,再到此时,经历了中间隋朝两代的崇佛,佛教实力早就恢复,甚至大增了。 这头如此肥的猪现在不杀,难道还要等他破栏而出,四处乱窜,造成大麻烦再来收拾? 况且,现在人都饿的不行,有头肥猪不杀了吃,还等什么? 反正这杀猪的命令,本来就是李渊老爷子下的啊。 现在继续执行,那就是闷声吃肉,不担骂名还得实惠。 “只要有镇抚司配合,臣敢保证转运司能办好此事,自长安而外,天下推行,到时既能避免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还能让国家新得数十万人口,千万亩良田,数百万钱财。” “能办好此事?” 秦琅接下,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陛下,灾年杀猪,渡荒过劫。眼下朝廷欲行改革新政,遇到的阻碍势力不小,正好杀鸡儆猴。三年,只要三年,三年时间,只要陛下的力支持,到时朝廷就能恢复生机,并积蓄起足够的实力,一举出兵北伐灭掉朔方梁师都。然后再生聚五年,五年后出兵北伐突厥,不敢说灭突厥,但起码能收复河套、漠南之地,将突厥赶到阴山以北!” 三年,五年。 三年灭梁师都,五年逐突厥于漠北,这对于李世民来说确实极具诱惑力。 “好,沙汰僧道诏继续执行!” “灵感寺那个淫僧,将他处以宫刑,然后斩首,秘密执行。”李世民咬牙道,他不能容忍这种亵渎皇家脸面的人继续存在。 “灵感寺诸僧,皆夺牒流放岭南屯田!” 恨乌及乌! 秦琅回到灵感寺,魏昶依然还带着人在搜查,他是个刑讯高手,灵感寺的几处密室地窖又被他审了出来,打开后,里面不仅有许多信众捐献的金银绢帛,也有不少精美的佛器佛像等,甚至还有许多手抄佛经,这些佛经是他们雇佣书生抄手,一卷万字抄写费带纸墨等就要花费千钱,然后他们再给那些信徒,能得到的是信徒十倍的捐献。 “陛下怎么说?”魏昶让人把每一件查抄出来的东西都编号登记入册。 “多行不义必自毙!” “把那个小宝交给我来处置,定教他后悔来这世上一趟!” “去吧!” 秦琅召来几个人,让他们开始整理寺中产业。 皇帝的敕旨一出,整个灵感寺的僧人们有半数瘫坐在地。 秦琅懒得理会这群人,反正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出家修行之人。 其实秦琅并不岐视某种信仰,不管是什么神什么主,如果虔诚信仰这都没错,但恨就恨许多人借假信仰之名,却行欺骗之事。 这种人,说简单点就是欺骗别人感情,甚至是愚弄别人的感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寺中僧侣们被夺去僧籍度牒,成为犯人,流放岭南屯田。那种地方,现在还是当地的豪酋冯盎宁暄陈龙树等人的地盘,朝廷在那控制力微弱的很,也就是对广州、桂林等地稍有点控制力,真正的汉人百姓更是少,所以朝廷很迫切的需要移些人过去,以增强控制力。 但岭南之地,中原百姓十分畏惧,认为那边有瘴气,去了水土不服容易死,所以现在只能弄些罪犯流放过去。 此去岭南,这辈子就别想再回中原了。 庙里没了和尚,自然也就不再是庙。 转运司下的铸钱局过来,把寺里所有佛像上的金粉刮下来,把所有铜铜器打碎融化,他们会把这些拿去重新铸成钱币,通行天下。 绢、帛、布这些能当钱用的也直接被拉走了。 粮食则被常平局的人拉走了,归入仓中储存。 在秦琅眼里,灵感寺是第一单,所以必须得办的干净。 寺院名下的一万多亩田地,数座碾磨房,还有数座商铺、作坊等,也迅速被拍卖掉了,秦琅直接就在乐游原上组织了一场小拍卖会,邀请了许多勋戚贵族们前来。 价高者得。 拍卖的东西里面,除了那些田地磨房作坊商铺,甚至还包括了灵感寺这座占了新昌坊四分之一地的寺院。 秦琅把这座占地三百多亩,居整个长安最高处的寺院,一分为十。先把原感应寺的建筑拆了,得其木料石头砖瓦等发卖,因为感应寺的木料等用料好,因此价格较贵,仅拆除这些建筑得到的木石等就卖了六百万钱,折六千贯。 然后原寺里的那三千棵樱花树也已经有几十年树龄了,每年花开之时十分好看,秦琅或卖或留,都给做价,三千棵树都卖了高价,与椽柱槐木售价相当,而此时一根上好的椽柱槐木得一千一二百文一根。三千棵樱花树便卖了三千多贯。 剩下的地皮拆分成十块出售,每块三十亩地皮。 此时长安的地价还是挺贵的,一百普通百姓的宅子一般只有一二亩左右,故此较便宜,但如果是好的地段,地皮就贵了。 比如平康坊、亲仁坊等这些勋戚高官云集的坊里,地皮基本上一亩就要二三万钱。而这灵感寺在乐游原上,风光独好,自然更贵,尤其是还三十亩一块的地皮,能建大宅,就更贵了。 想买这块地的都是有钱人,还都是有身份的勋贵。 如高密长公主家,再如新贵程咬金,长孙无忌,还有封德彝家等,乐原游上三十亩一块的地皮,起拍价就是二百万了。 结果众人一路争抢,最后成交都是在三百万左右。 这相当于达到了每亩十万钱的惊人高价,是平康坊地价的三倍有余。 老程成功的拍到了一块地皮,掏了三百万,另外还花三十多万买了地皮上的三百棵樱花树,也不需要挪了。 他甚至还另花费百万买下了许多原灵感寺的砖瓦木石。 左掏右掏,花了四百多万钱,只得了一块乐原游上三十亩地皮,三百棵几十余年的樱花树,还有一堆的砖瓦木料。 要起盖成别院,估计还得花费百万以上。 不过老程挺满意,这地方位置好,风景更好。 “待来年三月,就可以在这樱花树下喝酒赏花了!”老程拍了拍秦琅的肩膀,“这寺里的那一万多亩地也要拍卖了吧,可不能落下程叔!” 老程这些年功没少立,赏没少得,如今也是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新贵,有钱了自然是要建豪宅买良田纳美人了。 “程叔想要,明天再来竞拍就是,价高者得。” “先给程叔透个底!” “一万来亩地,会按地块分成三十来块,有大有小,大的五百多亩,小地块只有六十多亩,起拍价各有不同,但不会低于一万钱一亩。” “有些高啊,不过没事,咱又不差钱!买!”老程牛逼轰轰的喊道。 第240章 五姓家破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第二场拍卖会上,程处默也来了。开始秦琅还以为他是老程派来的代表,谁知道后面老程亲自来了。 程处默也下场竞拍。 “这是分家了?”秦琅笑问。 程处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父母在,儿子哪敢提分家?我又不是,这是功成名就,高官显爵自然也就自立门户了,我不行,也不敢提,要不我老子得拿皮带抽我。” “那这是?” “兄弟啊,以为个个是啊,虽说家也兄弟不少,但如今官高爵显自立门户了,跟齐国公府其实没什么纠葛了,说难听点,那些兄弟将来哪个能及?就算是秦伯伯的嫡子,将来继承齐国公爵位和家业,也不及啊。” “可不是嫡长子吗?”秦琅道。 程处默叹口气,“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我虽是嫡长子不错,可有些事情也没想的那么简单的,我又没那本事,兄弟又多。我是老大还是嫡长子,外面看似风光,可在家里规矩也多,哪有那么自由。所以我现在有时也会在外面做点事赚点外快,攒下些钱呢也会自己置办点小产业,小房子小田庄什么的,虽然不多,不能跟府里的比,但这是自个名下的,用起来方便,能明白么?” 秦琅哈哈一笑,太能明白了,不就是想弄点私房钱小金库嘛。 按程处默的话说,他们家主仆上下也是有上百号人的,家里他父亲还有他们兄弟的俸禄什么的,收入都是要交给他母亲孙夫人管的。然后每个月,家中上上下下都会有笔月例钱。 但这个钱比较少。 他爹一个月有两万钱的月钱可领,但到他这里,一月才五贯。这还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呢,他那几个一母同胞的嫡兄弟,一月才三贯,至于庶兄弟,才两贯。 虽然吃用不需自己花钱,但一月才五千钱,哪够花的,还不够上平康坊请客喝两次酒的。 “之前那象牙麻将牌不是赚了不少嘛?” “是赚了点,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嘛,所以赚来的钱我都自己买田置地了,先前置了个小庄子,如今打算再来买点地。” 程咬金明显也是知道儿子存了私房钱的,但是并不管他,或许是有意鼓励儿子们赚外块。 也不能说程处默自私,赚了钱不拿回家,毕竟他也年岁不小了,就算将来能继承程咬金的爵位家业,但也还远着。 “其实家丑不怕外扬,我那个爹也不省心,知道我阿娘这些年一直身体不太好,宫里的御医都来看过数次,上次就说可能撑不了多久了。”程处默叹声气,他老娘身体不好,可人还在,但是现在他爹就已经跟清河崔家打的火热了。 他听到的消息,崔家有个四十多岁的寡妇,长的也有些姿色,据说还挺有才艺,能文能诗能琴能舞的,原来的丈夫也是位县公,丈夫死了三年,便带着嫁妆回到了娘家。 据说她的嫁妆不菲,清河崔氏有意把这个寡妇嫁给程咬金。而程咬金呢,当然也是愿意的。 哪怕是个寡妇,那也是清河崔氏的寡妇,就算比不过兄弟秦琼娶的博陵崔那三十岁的初婚,但终究是五姓女的。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原配孙氏虽然病怏怏的,但总还吊着一口气。而清河崔氏女就算是个寡妇,也不可能原配未死就进程家,那样就成了妾。 现在就等着孙氏那口气提不上来,等孙氏一死,崔家就要开始张罗着把寡妇送进程家做续弦之妻了。 这事情程处默很清楚,就瞒着孙氏而已。 他心里很郁闷,可又无法指责他老爹。 秦琅听了也有些叹声,老程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太地道,无疑是对原配孙氏的不尊重。毕竟当年人家孙夫人也是县令千金,而程咬金当初不过是个乡下土豪而已。 人家陪着程咬金风风雨雨多年过来,现在原配还没死,老程就急着要找续弦了。 “其实这事啊,我知道也怨不得我阿耶,知道我家和家其实都差不多,山东豪强起家,比不得那些关陇名门和山东士族们,如今虽说以开国、从龙之功也身居高位要职,但终究底蕴不足,被那些人瞧不起看不上,总称为暴发户。我阿爷也是憋了口气,若能娶上清河崔氏女,哪怕是个寡妇,但对我程家来说,也大有好处。” 程处默还说起了另一位山东新贵张亮。 他说张亮最近也在追求一个五姓女,却是赵郡李氏之女,这个李氏女就很不堪了,名声很差。第一嫁,过门没多久,居然跟小叔子私通,把丈夫活活气死了,然后被夫家赶出家门。带着嫁妆再嫁,结果这回丈夫倒是先病死了,她居然又跟公公扒灰私通,被发现,也是为千夫所指,于是只好回到娘家。 没有哪个世家名门子弟再瞧的起这个李氏,哪怕她是五姓女,哪怕她有丰厚的嫁妆,但一嫁私通小叔,二嫁与公公扒灰,这种淫荡无耻女人谁肯要? 年轻的李氏没有要,可又耐不住寂寞,于是干脆就不嫁了,私生活放荡,与不少年轻士族子弟私通。 可就算是这样的女人,张亮居然也去追求。 “张亮出身卑贱,如今虽为郡公,可也更被人瞧不起,这家伙很想找个名门之女联姻,但谁瞧的上他?何况他还有原配妻在堂,别说五姓七家,就是韦杜裴柳薛王顾朱张陆吴等这些大士族,也没谁家瞧的上他啊。” 张亮一心想要提高身份,想跟名门联姻,没有愿意搭理他,于是他便想捡赵郡李氏这只破鞋,明知李氏淫荡无耻,依然舔着脸追求。 甚至说愿意休掉在堂原配发妻,求娶这个赵郡李氏。 这事情,简直是丢尽了山东军功新贵们的脸。 但这种事情,人家当事人愿意,大家也没办法。 秦琼其实找张亮说过,但张亮一句话反驳过来,自己娶了博陵崔氏女,儿子又尚了公主,饱汉子自然不知饿汉子饥。 秦琼被顶的哑口无言了。 李氏再破鞋,那也是赵郡李氏家的女儿,也是五姓女,他张亮原本只是个卑贱的贫家子,连秦琼程咬金这样的地方豪强子都比上,更别说跟长孙无忌高士廉这样的关陇贵族,跟崔民干郑善果这样的山东士族名门比了。 他现在虽然坐上了镇抚使的职位,但别人依然瞧不起他。 赵郡李不比过去风光,但人家是几百年的士族名门,这个名头响亮。 秦琅倒是能理解张亮的这种想法,就跟后世的时候,很多人还整天做着贵族梦是一样的。 说起来,程处默确实挺羡慕秦琅的。 本来程处默是嫡长子,将来的前途肯定是远超秦琅的,他将来会继承国公爵位,能继承程家家业,而秦琅呢,本来正常情况下,顶多是分给他些田地财产,然后仕途上更别想有什么指望,一辈子也就是六七品到头,想穿上绯袍都难,只因为他是庶子。 可现实恰相反,人家秦三郎一帆风顺,甚至是平步青云,十六岁就成了帝婿,还尚的是嫡长公主,更别说早早就封了国公,如今是实封一千二百户的功臣。其得圣庞之隆,多少人羡慕? 说句实在话,将来秦琼的嫡子都根本比不过秦琅的。 程处默还在那里十亩十亩的攒着田地,一贯一贯的攒着钱,可人家秦琅现在名下田地都六万多亩了。 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这时田地拍卖开始。 这种新鲜的买卖模式,倒是引的老程等不少权贵们喜欢,这倒如同是一个娱乐活动,大家轮番举牌,大声喊价。 老程每次都喜欢在那些名门举牌之后加价,看着他们皱眉的样子,便很有爽快感。 程处默本来也想来捡点漏,谁知道价格越喊越高,远超正常市价,秦琅也透露说,这样的拍卖今后会有很多,所以不用急。 于是程处默干脆放弃了竞拍。 “我要去讲武堂受训了。”程处默突然道。 “那恭喜了,进了讲武堂,接受御训,可就是天子门生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程处默倒没过多的高兴,“一进讲武堂,最少得呆五年。我倒更想早点离开京师,有时我常想,或许我应当去边关,比如幽州或是并州、凉州等地,离开长安城,到边地真正的锻炼锻炼。我也不指望能跟一样有本事,但愿能练点真本事,将来能够不辜负父亲挣下的这爵位家业就好。” 年轻的程处默有些急了。 “其实不用过于焦虑,也不用跟我比。”秦琅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跟我没法比的,真的。” 本来还挺感动的程处默一翻白眼,差点要撸袖子揍秦琅。 “能进讲武堂接受御训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好珍惜,不要急于一时。还年轻呢,兄弟,五年御训,放出去到时至少也是个统军别将了。那个时候,朝廷或许正是北伐突厥之时,统兵上阵,还怕建不了功勋?” 第243章 长乐坡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腊梅正在怒放。 为园子增添了几抹浓重色彩。 天气晴好,秦琅躺在树下晒着太阳。 阿黄正指挥着存孝存义兄弟两个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车上满是竹子。 “这是做啥?” “这不马上过年了,得多准备些爆竹,今年年头不顺,过年越发需要多放点爆竹,去去晦气邪神瘟神,祈求明年一帆风顺,家健康,六畜兴旺呢。” 秦琅起身过去瞧了瞧,发现都是些锯下来的毛竹节,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火药的出现,自然也就没有烟花爆竹。唐人的爆竹是真正的爆竹,他们会把竹节放在火上烧,然后听竹节爆开的声音,视为一种庆贺新年的方式。 小户人家会去买点小竹子来烧,而大户人家当然得烧大竹,听大响。 “三郎,我这买了一车呢,等除夕夜爆他一百响!” 一百响! 看阿黄那个自豪得意的样,也是,过年的时候,这爆竹也不便宜呢,放上一百响,确实大户人家才有的。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 爆竹啊,他不免想到了烟花爆竹,火药才是真正厉害的玩意呢,什么万响十万响都是简单的很,更别说还有灿烂的火花银花不夜天的烟花了。 自己要不要研究一下这玩意? 不过他虽对唐代历史还是有些研究的,但要说到火药、烟花这玩意则有些外行了,仅知道黑火药的最基本配比好像是硝、炭和硫磺,至于如何配比,以及如何组装等,其中这引线啊,外壳啊等等,不太懂。 记得好像若要应用,似乎还要把这火药配制后再打湿然后成型什么的,总之非常复杂了。 当然,他相信唐朝不缺能工巧匠,毕竟火药这玩意最早就是在晚唐时代开始出现的,当时只不过是那些炼丹的道士们在炼丹炉里鼓捣长生不老药时弄出来的废品,意外爆炸,导致火药的被发现。 到宋代时,烟花爆竹好像就已经非常有名了,到了元明时期,火药已经大举应用于军事,火枪火炮都出来了。 秦琅虽然不懂具体细节,但他知道方向啊,若是找一批工匠过来,提供研究方向,以及研究资金,再颁以重赏,相信这种专项研究能够很快研究出火药产品来。 不过他有些犹豫,这种东西比较有几分跨越时代的感觉了,现在去弄是好是坏? 阿黄几个见秦琅在那发愣,也没打搅他,便推着爆竹走了。 思来想去,秦琅觉得可以先去寻找几个炼丹配药方面的人才,先小规模的研究一下再说。 毕竟就算真研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结果。 其实现在秦琅的精力不是在搞发明创造上面,他觉得大唐初建,贞观新朝将开始,眼下迫切需要的其实不是这些发明创造,更需要的还是思想上的统一,是朝廷的目标方向。 要统一思想,要明确目标,基础则还是制度。 只要健了制度,上下才能运转顺畅。 明天就是除夕了,秦琅今天却还呆在乡下。 皇帝因为秦琅带领转运司表现出众,尤其是在沙汰佛道一事上表现出色,于是特在长安城东面的长乐坡赐了一块地给他做庄园。 隋文帝杨坚曾经在此修建长乐宫,并于宫南修建望春亭,亲自命名浐河西岸坡名长乐坡。 这里距离长安不过二十五里,襟抱浐水,背负龙首支渠,清水环绕,杨柳成荫,野花芬芳,蝶舞蜂暄,故此在隋朝时便已经是一个风景秀丽,游人如织的去处了。 这里与灞桥一样,还是长安东郊迎来送往的胜过。 长乐坡有长乐宫、长乐驿,长安许多人送别迎接都到此处。 从长乐坡下到浐水两岸,还有在隋朝望春亭基础上修建的望春宫,这是武德天子的行宫之一。 另外还有一片广运潭。 广运潭在望春宫之东,隋末唐初,朝廷先后开漕河自西苑引渭水,由富民渠古道直达华阴,复入渭水。 之前粮荒,也由秦琅亲自主持调民夫重新疏通扩张,将潼关以外粮食由黄河运抵渭河,再经渭河转广运潭,运至长安城外卸船。 这使的长乐坡广运潭成为京外的重要水旱码头,百货囤聚,众商云集。 也正因此,如今的长乐坡可以说是十分的热闹,风景好,交通便利,离长安近,还工商兴旺,故此京城的勋戚、高官们纷纷来此置办别院庄园。 李渊在此有行宫望春宫,皇帝有长乐宫,而诸公主们也纷纷在此建立豪华庄园,许多朝中新贵也纷纷来此置地,一时间倒让这里成了一片奢华度假区。 秦琅倒没在这里买地置庄园,主要是没这精力,他在浐灞之间倒是建了不少鸡鸭养殖场。 皇帝见许多王公贵戚都在此置私邸别业,于是便特给秦琼秦琅父子也各赐给别业。 赐给秦琼的原是宰相裴寂的魏国公别业,赐给秦琅的是原燕王罗艺的别业,这两人原先都得极李渊宠信,故此耗费千万在此修建别业,十分豪华奢靡,不但庄园占地广,而且样式精,所用砖瓦木方皆是上上之选,如今倒都便宜了秦琼父子了。 秦琅的别业不但就在父亲秦琼别业边上,而且周边的私邸尽是当朝显贵们,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马周王珪高士廉李靖尉迟恭侯君集等都在附近。 秦琅倒不是迫不急待想来这别业尝尝鲜,主要是因为最近汰佛搞的轰轰烈烈,麻烦也随之而来。 先是萧瑀等崇佛势力纷纷来找他说情,其中甚至包括了秦琼原配的父亲贾务本和他儿子贾润甫等,贾家父子本在外为官,近来都是新调回京,他们一见面就说秦琅在做错事,还说佛祖是圣人云,又大谈因果报应这些。 秦琅得喊贾务本一声外祖,喊小贾一声舅父,论来贾家跟他的关系,其实应当比崔家亲。因为当初秦琅原配贾氏对秦琅母子还不错的,不似崔家可比。 可汰佛这事,既然开始了,岂还会再半道而止的?秦琅答应,李世民也不答应啊。 除了那些为佛家说情的,还有许多人最近也天天来找秦琅,让他不胜其烦。这些人都是因为想要抢夺寺产来的,虽然转运司采用拍卖会的模式来处理这些寺产。 但终究还是有许多人想走走后门,通过关系搞点暗仓交易。尤其是寺产中的田产部份,更是被从多王公勋戚豪门盯上了,大多数的田产其实已经要拿出来补授给授田不足百姓的,剩下部份是要划为皇庄为皇家产业,再剩下部份则是划做公廨田、学田等,并没打算拿来拍卖。 但田产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比房产更被人看好的资产,人人都想买,现在一下子放量出来这么多,谁不想趁机买入,价格甚至都不成问题。 但秦琅还是不愿意把田卖给这些王公贵族们,到他们手里就是兼并了,长久来说并没什么好处。 可说情的人实在太多,甚至魏征家的管家居然都奉裴夫人的命令前来拜访,送上礼物说想要买些田地,让秦琅帮忙。 这事弄的,无奈,秦琅只好躲为上了。 把转运司暂交给副使马周负责,他逃之妖妖,先回长乐坡来躲躲清静。 现在马周都有些撑不住了,见天给秦琅写信,要他回去主持大局。可秦琅哪愿回去,各方人马,哪个都是来头大大,不能轻易得罪,于是只好装死了。 现在就连皇帝和皇后都有些架不住这些人了,甚至有人都走关系走到了太上皇面前,说想要买地。 李渊、李世民、长孙皇后,都给秦琅写信,甚至长孙无忌等宰相现在也来信,说看情况安排一下。 安排的了这个,那个也安排不了,怎么办? 秦琅无奈,只好去信马周,让他适当调整一下,把这次收回的寺田重做分配方案,一分划为皇产,二分为公廨田、学田,三分拿出来拍卖,剩下四分则用来补授给百姓。 这次清出来的寺观田地确实是多,足有万顷之多,现在拿出三成来,也是三千多顷,对于长安的这些王公勋戚豪门来说,倒也能暂时满足下胃口了。 现在长安出现了比较奇妙的景象,比如太子太师宋国公萧瑀不断在为佛家奔走说情,但他家里却又在积极竞拍寺产······· 说我佛慈悲的是他家,提刀剑争抢寺产的也是他家,当然萧家只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代表,其实这次的汰佛,看似是秦琅在打前锋,可事实上是那些贵族勋戚士族哪个又不是提刀握剑踊跃追逐抢夺呢? 抢田的,抢地皮的,抢奴隶的,抢作坊的,甚至抢木料抢砖瓦抢树的,群拥而上,撕咬揪扯,没见谁落后的。 百姓们也捡了点剩下的残羹剩饭,秦琅终究为他们保留了四十多万亩地,授田不足的百姓,一丁补授十亩,也能让四万余丁受益了。 皇帝也很高兴,秦琅直接将十万亩地,几十座水碾磨房等划入了皇家,更不说通过拍卖等得到的大笔钱绢里,也有不小一部份最后进入了皇帝的内库。 第241章 封桩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区区一个灵感寺,区区一个灵感寺!” 显德殿中,李世民看完秦琅呈上的奏表,看着上面罗列的一行行数字,震惊不已。 秦琅直接给皇帝列了个表格,各项数据清晰又明了,一目了然。 灵感寺的各种产业,包括寺庙殿房拆除后得到的砖瓦梁柱椽木甚至是寺中种的樱花树都卖了个好价钱。 最后总折钱 三十七万八千八百九十六贯三百七十五文钱,之前秦琅说把灵感寺抄没后能得不下三十万贯钱财,李世民还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真的弄出来这么多钱,真是惊到他了。 朝廷原先的税赋就是一个租调,以及代役的庸,都是实物的谷粟绢布绵等,基本上没有现钱收入。 可一个灵感寺还是武德四年废过的寺庙,在长安城里顶多排到第二等的,在它上面还有大兴善寺、大总持寺,大庄严寺这些拥有整坊之地的大寺,有楼观道这样的名观。 但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灵感寺也能有三十多万贯钱,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这个表章做的很好,一目了然,十分清楚。”李世民对这种新式的表章格式还是非常赞赏的。 “这是臣先前琢磨出来的一套记账表格,表格里的数字换成记账符号,则更加简便明了,配上算盘计算,能够节省大量时间,在查阅的时候也十分方便。” 寺院、地皮、树、砖瓦、田地、商铺、作坊、碾房、奴隶等等,都拍卖折现,最终换来了这近三十八万贯价值的金、银、铜、绢、布。 李世民非常满意。 不过细看之后,也发现灵感寺的东西似乎卖的价格有些高。 “这个拍卖是怎么卖?为何价格要偏高?” “陛下,这是采用公开竞买的方式,把有意向的买家召集起来,先定个底价,然后让买家们直接出价竞拍,最后价高者得,因为灵感寺的财产确实都比较优质,加上这次的买主们也都是勋戚贵族们为主,都不缺钱,于是成交价格确实较高一点。” “陛下请看后面,附有各项产业买家名单和最后成交价格!” 李世民翻到后面,果然看到了姐姐高密公主以及姐夫柴绍等的名字,顿时也就明了。 “小小灵感寺都有这么多钱财,那大总持寺这三大寺还得了?”李世民道。 秦琅估计皇帝现在也心动了,他们太有钱了,有钱却又没有能力护卫这些钱,自然不免让人心生觊觎之心,只能说他们太过贪婪。若非如此,以他们那名头,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打他们主意。 但现在他们的财富多的如黑夜里的火炬一样明亮。 “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还有大兴善寺这三大寺都曾经是隋朝皇家寺院,前后得到的赏赐无数,每寺田产都在千顷以上,三寺各在长安城中占据有一坊之地。” 大兴善寺直接占据了靖善坊整个坊,而大总持寺和大庄严寺则是每寺占据了两座坊的半边,也是实际据有一坊之地。 先前李渊的那道诏令,还不曾对他们有半点影响。 李世民原本计划是长安保留的三所寺庙,就留那三所,可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秦琅看出来,并立即为皇帝解忧。 “陛下,臣以为应当由陛下亲自主持一场佛经殿试,让长安城中所有拿到度牒的僧人参与,最终评定出三百位有道僧人,然后在长安城的东西南三门二十里外,敕建三座寺庙,可赐名护国寺、报国寺、卫国寺,每寺住僧一百,并每僧授田五十亩,其中十亩为寺庙永业田,其余四十亩为口分田,僧死田收。” 秦琅的话外之意,就是不管以前什么大总持寺还是大庄严寺,统统罢废,而寺里的所有寺产,自然也统统归为朝廷官有。 整个长安、万年两县内的寺庙,仅设三寺,通过考核,从长安的僧侣中精选三百有道僧人,分驻三寺,每寺给五千亩田,一千亩归入寺庙永业,四千亩是口分田。 三座寺庙朝廷来修,但一切从简,每寺划地五十亩地修建。 这样一来,长安大大小小的那些寺庙,田地财产官有,寺院房屋官有,地皮官有,钱财官有······ “让这些僧人为大唐祈福修行,翻译佛经,潜心修行,同时自耕自作,身践力行,毕竟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嘛。给他们的地让他们自己种,不许他们蓄买奴隶,出租佃种,若是种不过来荒芜的田地,朝廷可收回官有。” 省的这些家伙一个个肥头大耳,整天不认真修行,光胡思乱想。 李世民觉得有些狠了。 但秦琅马上提出了又一个计划,这些从寺庙里收回来的田地、作坊、商铺、房屋、钱帛等,钱帛入府库,田地拿出来分授田地不足百姓,其它的都拿来拍卖,当然是定向出售,卖给贵族官员士族们。 为什么要卖给他们,当然是要给这些人一些好处甜头,省的好处都让朝廷独吞了,这些人不满反对。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好处大家都得了,那么就能枪口一致对外了。 长安只是一个开始,只要长安推行顺利,大家都能利益均沾,那么秦琅相信,一场饕餮盛宴很快就能席卷整个大唐天下,到时其它州县的寺观也将受到冲击,被各方瓜分吞食掉。 虽然看起来寺观,尤其是释家可能会很可怜,但他们也不会是无辜的。如秦琅所说的一样,长安就算只留下三百名僧人,都有些多了,毕竟这三百僧人,也未必都是虔心修练,并修练有成之人。 “陛下,臣算过了,这三十多万贯钱,可以从中抽出十万贯来,存起来做封桩钱,专做灭梁师都之用,一月存十万,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万贯。三年时间,就是三百六十万贯,这笔钱,灭梁足够了。” 李世民听的心头一震。 存一笔灭梁专门军费?这之前他还真没想过,现在秦琅提起,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有了钱,军方就能做好准备,待灾情一过,民心一稳,粮草备足,就能开战了。 “另外每月再拿出十万贯钱,用做北衙六军的开支。” “再每月拿出十万贯,存起来做为北伐突厥的军费储备。” 刚到手的三十八万贯,转眼倒是被秦琅又安排走了三十万,只剩下了八万不到了。 “剩下这八万贯,陛下可将五万存入国库,三万存入陛下内库,以便日常开支用度。内库有钱,也不用次次事事找国库要钱,也更方便。” 李世民觉得秦琅的这个安排还真不错。 “可下个月还能有这么多收入?下下个月?” “陛下,只要面推行下来,两三年内每个月都起码有这个进项,甚至是更多。等三年后差不多完成了国的整顿后,那个时候,臣相信地税和盐税也肯定已经顺利开征了,那个时候,朝廷会有更稳定更多的财税进项了。” 皇帝觉得秦琅总是能够很轻松的说服他,不是在于他多能说,而是他总是能罗列出一个个数字,让他无法拒绝。相比起魏征王珪他们进谏时,只知道动不动谈仁啊义啊,恩啊道啊这些空泛之谈,无疑秦琅的这套,更让李世民喜欢。 秦琅为了说明李世民,不但打算给李世民单设个小金库,每月打钱三万贯,他甚至还提出要在接下来的整顿中,把一些寺产里的田地之类的划为皇家庄园,以后这些庄园产生的收益自然也就归入内库,属于皇帝的私产。 今后赏赐大臣啊,宫廷开销啊,无疑方便的多。 就算李世民是个表现很出色的皇帝,但他也才当了半年皇帝,也才只有二十八岁,所以他依然会有许多欲望,也会有些小贪心,只是平时被魏征等喷的厉害,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但终究心里还是有这些念头的,现在秦琅挠到了他的痒痒上,李世民非常满意。 皇帝的宫廷里有很多人,他有许多妃嫔美人,有许多子女,也有许多亲戚姐妹,更别说大唐还有数万官员,有几万北衙禁军,皇帝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很多。 魏征总劝皇帝说当节俭,要无为而治,不要过于干涉世间之事,更不要去管世俗之外的事情,尤其是经济钱财,更是死盯皇家皇帝,稍有牵涉就说与民争利。 动不动就说他压榨百姓,折腾百姓。 李世民其实听腻了,可他总是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怎么生气,都得留着魏征,他要时时看到魏征,让他提醒自己,这天下并不稳固,他得克制自己。 但他终究是皇帝,是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总不能一群假和尚肥头大耳逍遥快活,倒让他这个皇帝天天吃苦受穷,让他的后宫妃嫔子女们受苦,让他的天子亲军受苦,让他没钱灭梁师都灭突厥吧? 朕现在又不折腾百姓,又不压榨百姓,难道连一伙威胁皇权的僧人也搞不得了? 之前有百般忌惮担心,但现在秦琅动了手,还表现良好,那么李世民便少了许多顾忌担忧了。 “放手去干,朕支持!但有需要,便向镇抚司借调金吾卫,或者朕抽调羽林军给协助办差。” 第242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色寂静。 李世民拥着长孙在怀。 “陛下睡不着?” “嗯,朕今日与怀良一席话后,感悟良多。从前,太原起义兵,那时起东征西讨,虽然强敌环伺,但我知道敌人是谁,在哪。而现在,朕常感觉到迷惑,有种有力却无处使的感觉。” 他执掌了这个天下,但想要完成他登基前在太极宫对父亲说过的那些话,却不容易。那时他以为并不难,毕竟他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从没畏惧过,也从没失败过。但坐在这个位置上越久,便发现越艰难。 虽然王君廓李瑗罗艺李幼良李孝常刘德裕等人谋反,被查获斩杀,但暗里又还有多少人在埋伏着,等待着呢? 李世民想当一个有抱负的君王,一个有成就的君王,而不仅仅是当一个皇帝。但是现在,他连天下都还未曾真正一统,河套草原,漠南之地,都还在突厥人的手里,又谈何成就霸业? 他以前有些瞧不起杨坚杨广父子,觉得杨坚太会耍权谋之术,缺少王霸之气,而觉得杨广又骄奢淫逸不知变通,但现在自己当皇帝了,才知道大唐如今距离隋朝还有极大的差距,现在才明白,杨坚那样的天子是多么的厉害了得。 而他现在连杨广都还不如。 他连这个帝国都还未真正掌控过,杨家父子积聚的钱粮堆的满府满库,可以吃用几十年,而他现在连隔夜粮都没有。 先前秦琅跟他聊了许久。 其中秦琅聊到目标这两个字,说不管是百姓之家,还是朝堂宰辅,又或天下之主,都应当有计划有目标,这个计划目标不能好高骛远,得脚踏实地。先有了目标,然后列计划,再然后一步一步的去实现他。 人无目标,力气就不知道往哪使。 秦琅问他有什么目标。 李世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说要恢复杨坚父子建立的那万国来朝的天朝体系。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 原来自己现在想的,也不过是重走别人的老路,甚至只是想追上前人而已。 可秦琅却说他这个只能算是远期目标,他问皇帝近期目标。 李世民说灭掉突厥。 秦琅又说这应当是中期目标,近期目标不可能是这个。还提出了五年为一期的五年计划概念,说以五年为一个阶段,去完成一个阶段性的目标,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国力潜能。 秦琅坚决反对无为而治,虽然无为而治能够休养生息,让民安养。但这只是一个中策,绝不是上策。 大唐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无为而治,大唐要争分夺秒的应对各种挑战,懈怠不成。 李世民倒是很赞成这番话。 可他迷茫了,不知道他要如何制订一个五年目标。 “观音婢,说朕当如何先定他一个小目标?” “小目标?” “就是五年计划,怀良打比方说,好比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五年计划可能就是添两个孩子,或为儿子攒娉礼娶个媳妇,又或为女儿置办好一份体面的嫁妆,然后寻个好人家,又或者是添买几亩地,或是买上一头牛,或买个奴仆这些。” 长孙皇后伸手揉捏着皇帝的腿上的肌肉,让他舒适一些。 “怀良这些话倒也是持国之语,不过臣妾还是觉得怀良有些急了一些,五年目标的提法倒是好的,但以眼下的局势,臣妾觉得还是当休养生息为上,左传里不也曾有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这段话说的其实正是春秋时,越王勾践被吴王率兵击败,最后以五千残军退守会稽山上,派使臣向吴王称臣求和之事。当时吴王准备答应越王的求和,但吴国大臣伍员劝说当趁机将越国连根拔起,既然战胜了,就要灭掉他,不能再给他们机会。 但是吴王不听,于是伍员出来后便对人说,越国用十年时间休养生息积聚财富,再用十年时间教训和训练人民,二十年之后,吴国的宫殿怕是要变成沼泽了。 而事实上,越王勾践后来卧薪尝胆,最终果然大败吴军,反攻复仇。 李世民摇头。 “二十年太久,甚至十年都太久了。” “陛下还这么年轻,二十年后,也还不到五十!” “观音婢,知道怀良是怎么说那些佛道的吗?他说相比起突厥这些外强实弱的外敌来,如今极为膨胀的释家,其实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对于这样的心腹之患,必须得早治。这就如同汉代时的七王之乱一样,拖的越久祸患越大。也只有早日除掉这些脓包,才可能减轻负担,迅速生聚。” “怀良所虑是好的,只是他人太年轻,行事难免过于激进急躁,就怕事急反生乱,当下还是当稳为上。”长孙皇后一下一下的为丈夫揉捏着腿,一边提醒他。 李世民也隐有些这样的担忧,但终究还是对秦琅一向以来的优秀表现所说服,或者说他内心也不愿意继续如眼下这样的局面。 他希望早日破开眼前的迷雾,能够再次战马,痛痛快快的北伐突厥,开疆拓土······ 清晨时分。 秦琅带着圣旨来到镇抚司,张亮打着哈欠迎接。 “陛下敕旨,镇抚司接旨!” 张亮赶紧收起笑脸,迎接圣旨。 皇帝赐旨,镇抚司率左右金吾卫协助转运司办案。 “请立即封闭长安九门,立即封锁盘查诸寺,现在开始,面执行沙汰僧道诏!” 这道太上皇退位前的诏令又被秦琅拿了出来,这上面三省经手官员俱署名盖印,最后还有皇帝李渊的玉玺,甚至尚书省尚书令还是当今皇帝的名字。 “这道诏书不是停了吗?” 秦琅笑了笑,“张公何出此言,是谁停了这道诏令,可有敕旨公文?” 张亮愣了下,“三郎,跟张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都是太上皇退位前发的诏令了啊,之前都已经停了。” “没有的事可莫乱说,这是太上皇退位前的诏令没错,但也是经过了政事堂诸相,和三省的,这可是道合法制书,既然无敕旨制书撤除这道诏令,这道诏令依然有效合法。之前没实行,那是各级衙门办事不力。” 对于捡破鞋的张亮,秦琅不喜欢,但也不能说就讨厌,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瓦岗出来的,也曾还是秦琼的兄弟,起码在现在的朝中,张亮属于山东军功新贵派的,是自己人。 他轻声对张亮一番交底。 张亮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好说,我镇抚司自然力配合。” 转运司衙门虽然权力不小,但主要管的还是财权,而镇抚司不仅有监督权,重点是他们对京城的治安这块很强力,有一万五千人的金吾卫,又还有诏狱和九门金吾监狱。 镇抚司面出动,一时间京师大大小小的佛寺被团团围住,道观那边倒是好的多,毕竟他们势力不如佛教,这次也不是重点打击对象。 挨坊挨寺封寺,宣告沙汰僧道诏令。 各寺僧人被聚集起来,先查验度牒,对于没有度牒的直接先带走,暂入金吾狱,这些人查明身份之后,确认无案底就将直接送去边地安置移民垦荒,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配上一个尼姑成家。 就算有度牒的也要考试,只是这一次考试内容严格,相比起上一次考试的随意,这次不但得能通读三经以上,而且还得对经文有很好的解读才行。 甚至还得能写。 能通经能抄经还要能解经,还得是三经以上,这考试条件直接就将大把的僧人打落下来了。 通过的直接先送去了平康坊镇抚司衙门,这些人将统一起来,再考一次,最后选出一千人出来,送入宫中参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佛门殿试,最后再选出三百人来授给袈裟禅杖度牒,于长安城外敕建报国护国卫国三寺住寺修行。 其它的所有僧人,都将统统强令还俗。 年长者送回原籍,年轻者直接移民边疆垦荒屯田。 鸡飞狗跳的一天。 第二天,一千名选出来的有修为的得道高僧,被羽林军送入宫中殿试。 这一千人,都是起码五十岁以上者,年纪较大,完是按秦琅的要求选择,一来年长者确实修为更高些,二来也是为了不让那些青壮者继续为僧。 皇帝亲自主持的这场殿试,其实非常简单,出了一道策问题目,题目就是如何成佛。 这个题目可以说简单又可以说复杂,反正各有各说,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每个僧人做一千字的策论。 最终由宰相们先选出三百人,然后再由皇帝从中选出三位最好的,授予他们报国、护国、卫国三寺的住持之位,然后这次的殿试就结束了。 其实能参与殿试的和尚们,个个都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管学习的哪些佛经,也不管他们是哪一宗派的,肯定各有领悟修为,但不管策论如何,最后只选三百人。 故此结果其实并不是太重要。 “传令给秦琅,这名单上的三百高僧留下,其余长安各寺僧人,都还俗!” 对于尼姑,这次一个都没保留,都强令还俗,没有理由,就是命令,长安城也暂时不再设尼姑庵。 长安僧人虽众,可皇帝直接把天子六军都调动起来,城协助秦琅处理这些佛寺僧人们。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天子亲军的优势来了,这北衙六军,对皇帝的忠诚度是极高的,执行命令起来雷历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而秦琅也马上给长安的勋戚贵族高官豪族发了邀请贴,称三天后将要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邀请他们出席。 所有接到请帖的人家都知道,这次要拍卖的是什么,是无数原本属于诸寺的寺院田宅商铺作坊碾房奴隶等,都是些好东西。 如今,正等着他们去分食! 第244章 除夕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如今很热闹。 各地刺史、都督们入京朝集,四方的藩使胡臣也纷纷赶着骆驼、牛马来京。这些人是受大唐邀请来参与正旦大朝会的,当然明面上宣传是四面八方的藩使胡人们主动前来朝贺,并带上了许多特产贡物。 实际上秦琅很清楚,所谓进贡,其实是贸易。 这是一种特殊的官方贸易,正式名称应当是朝贡贸易,以朝贡为名实为贸易,这些胡人夷人带着各自的货物,以外国使节朝贡的名义前来,朝廷收下他们的贡物,然后回赐给他们更多的财货。 比起民间的贸易,这种贸易相对而言利润更高。 朝廷看似是花钱买面子,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对朝廷而言,其实是用行政手段,垄断了一些重要的国际货物的贸易。朝廷虽然看似花了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了胡人的贡品,但实际上这些都算是稀罕土产商货,朝廷独家买下后,既可用于赏赐,更可用于出售。 朝廷最后并没亏,甚至还能大赚一笔,还不用担什么与民争利的不好名头。而另方面,胡人番商们这趟交易比平常赚的更多,还能免除关税等,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以后自然愿意再来。 于是乎,朝廷里子面子其实都赚到了。 除了地方入京朝集的官员们,各方的胡夷使节商人,今年京城还赶来了许多士人。 比往年要多不少,虽然大唐年年春开科举考试,但进京的生徒、乡贡数量不多,因为录取的也少,考中了的也不能马上授官,故此科举只是如今那些没有门荫没有关系的读书人的一个出身途径而已,并非上选。 可今年科举要改革了。 年前各道州已经实行了新的考试制度,先在地方上进行考试,考中的称为举人,今年录取的举人数量更多了,这些举人拥有入京参加省试的机会,诏令明确宣称今年科举要录取的人数更多。 而且转运司甚至已经奏请皇帝,要在新科录取士子中选取一百名士子,或留京中转运司任职,或派往各道常平司任职,这些新科录取士子只要参加转运司的考试,便取前一百名,录取者,分三甲授官,一甲三人授正九品下,二甲七人授从九品上,三甲九十人皆授从九品下。 品级倒是不高,但相比往年科举进士,其实已经大有提高,毕竟之前科举每科录取往往不过几人十余人,录取后还要参加吏部考试,就算考过了,也得待选,而有的时候可能一待就是几年都未必选中放官。 而现在光一个转运司就要选一百人,录中就能实授,起码是从九品下的官阶,这可是相当有吸引力了。 故此今年各地举子纷纷赶入京中,就是想要抢个官职。 李世民很好面子。 他下旨让鸿胪寺在原大兴善寺所在,赶建了四方会馆,为各国都修建了使馆以安置各方使节。 又在平康坊的几所寺观改建了考试的新贡院,和供士子们居住的四方学馆,虽然四方学馆最多只能容纳一千名士子,没赶上的也只能在附近租房或住客栈,但皇帝也还是很有诚心仁意了。 本来李世民还计划要包这些藩使胡商们在京的吃喝花销的,结果魏征喷他说想当杨广第二吗? 当年杨广打通西域,重开丝路,为了胡商前来中原贸易,命令沿途的客栈饭店不得收胡商的钱,还让人在大冬天把京城的枯树用丝绸装饰。 其实以秦琅现代人的眼光,倒是能够理解一些杨广的想法的,南北朝时代,丝路阻隔多年,杨广好不容易打通了西域,重开丝路,想要吸引胡商前来,繁荣丝路贸易,这确实是一个很了得的国家战略计划。 花点小钱引胡商来,这其实也就是相当于打广告了,对比后来丝路重开带来的巨大贸易利润,给朝廷给百姓带来的许多好处,这其实不值一提。 唯一缺点之处在于,沿途百姓招待的这个费用,其实应当由朝廷来结一下,不能让百姓买单。 至于世人喷杨广说天下还有那么多衣衫破烂的百姓,朝廷却把宝贵丝绸缠树,说成无道,这只能说是不理解经济。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秦琅倒也能理解,只能说杨广意识太过超前了,搞的许多东西,当时的人难以理解,而步子又太大,没有照顾好百姓民生,于是强烈对比下,大家都骂杨广昏君。 现在虽然还有西域胡商前来中原,但比起隋朝时差远了,多年的隋末战争,导致丝路阻滞,更因为西突厥趁乱加强了对西域的控制,使的现在的丝路其实已经掌握在西突厥人手里了。 丝路的贸易量极度萎缩,秦琅相信李世民肯定也怀念隋朝时丝绸之路的繁荣,怀念那时长安城胡商的众多的,可惜眼下大唐第一外敌是东突厥,对西突厥主要是拉拢,所以明知道西突厥、高昌等国控制丝路,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了。 大唐是开放的。 走在长安的街头就能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的胡狄蛮夷们,身着各式各样的衣着,各种发型,操着各种语言。 长安是座国际大都市,一点也不假,仅看那些通译的数量之多就知道了。这些通译们能够翻译各国语言,有些既是通译,又是中介牙商。 当然,最能展现出长安国际性的还是东西两市,尤其是西市,这里有专门的胡商一条街,所有店铺都是胡商开的,是些外来商品,尤其是香料等为主。 除了这些西域来的坐商,西市里还有大量的行商,他们在这里采购大唐的货物,或是在这里买其它地方贩来的夷货。 奴隶也成了西市里胡商们的一种重要商品,从南海来的昆仑奴,从西域来的波斯姬,从草原来的突厥奴等等,跟牛马一样的公开出售。 皇帝接连得了数笔巨款,因此也拔出了不少钱给雍州府,让他们把长安城给清理整顿了一番。 秦琅提了一些建议,从浐河运沙来把长安六街都填了一遍,避免阴雨天气里街道泥泞不堪。 其二是街边增建了不少公共厕所,并要求入城的坐骑、挽马都要装上粪兜,禁止这些牲畜当街便溺。 简单两条,倒确实让长安城的卫生条件大为改善,过去一到冬春季节,长安的街道就成了烂泥潭,烂泥都能没过马膝,连官员们上朝都会影响。之前马周提议在主街设立沙堤甬道,但其它各街也还是没有改善。 这次干脆把主要的六街都给修整一遍,而公厕和粪兜的推行,使的街道上再不复粪尿横流的情况了。 多少胡商进入长安城,看到干净整洁的街道,都惊叹万分。 不管是来自高句丽,还是新罗,又或者是东瀛,或者是林邑、高昌、突厥、波斯、罗马等国的这些胡商,他们都不曾见过如此整齐而又干净的街道。 尤其是来自东罗马和波斯萨珊的商人们,他们原本以为他们的王都才是世界中心,但现在一对比,想想他们的都城下水道都没有,更没公共厕所,每天早晨起来,都城的居民们都是直接把粪尿从马桶里倒出门外,就倒在街道上,甚至许多人在城里的时候,都是直接就在街上尿尿,城中的运河桥上,更是成了公共厕所,许多人直接脱了裤子坐在桥栏杆上往河里便溺,桥下经过的船经过倒霉中奖。 本来罗马以前有很好的传统的,会有公共浴室,公共厕所等,但现如今的东罗马帝国,早不如从前了。 胡商们进了长安,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了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东西两市里,数百行千万家商铺,各种商货琳琅满目,看都看不过来。 而东方帝国都城里的美食,更是让他们流连忘返。 烤鸭铺前,他们要围着这烤的金黄发亮的鸭子讨论,是如何烤的这么香这么好看的,等伙计拿着锋利的刀子薄薄的片开烤鸭,热油直滴的时候,他们口水都止不住了。 薄饼配上生蔬菜丝,再裹上薄鸭片,蘸上酱,吃一口下去,能让这些人差点咬掉舌头。 吃完了烤鸭还有烧鹅,吃完烧鹅还有卤猪头,吃完卤猪头还有酱羊蹄呢······· 而当他们最终走进一家大酒楼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刚才吃的只是些街边小吃熟食而已,真正的大唐美食是这些酒馆饭店里的大席。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让他们不禁怀疑,以前他们吃的究竟是什么猪食! 有敏锐的胡商,马上发现了大商机。 “刚才们用的这个火锅底料,卖不卖,怎么卖?我要买!” “这个十三香,我要,我要买很多很多!” “这个盐怎么这么好看,我要买。” “这个叫耗汁?我要买!” “买买买!” ······· 秦琅在除夕的午后从长乐坡返回长安,来到隆庆坊转运司衙门。 今天回来,只有一件事,就是给司里发年终奖。 别的不少衙门早几天前就已经封印放假了,唯有转运司一直在忙碌着,大家都很辛苦。 “大家辛苦了,每人发两只鸡两只鸭四十个鸡蛋,二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另外绢两匹,布两匹,绵两斤。九品官员再发一只鹅,八品官员再添十斤猪肉,七品官员再添十斤羊肉,六品官员再花两千钱,五品以上官员再发一只羊、十条鱼·········” 转运司虽成立不仅,可立的功不小,皇帝也下旨赏赐。 除了那些实物的福利,秦琅还给每人额外多花了三个月的俸钱、禄米。 宣布完福利待遇后,秦琅跟马周商量了下过年值班排班名单后,便回平康坊了。 今天是除夕夜,所以要早点回去接上玉箫和义子们去亲仁坊齐国公府吃团年饭。 第245章 许敬宗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亲仁坊,齐国公府。 府里正忙着把新桃换旧符,张灯结彩。 秦琅带着腹部微隆起的玉箫进入厅堂,先向秦琼和崔氏请安。秦琼今天满面笑容,整个人似乎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对于玉箫这个儿子妾侍,他也并不嫌卑贱,坐在那从容接受了她的拜礼,还拿出了一支金镯赏给她。 “武德九年要过去了!” 秦琼叹声道。 对于秦琼来说,武德代表的既是一个年号,也是一个时代,这是承上启下的一个时代,武德结束了隋末以来的混战纷乱,也开创了新的王朝,但武德朝仍代表的是征战不休,民不安生,是朝堂混乱,天下难安。 如今武德终于要过去了,贞观已经到来。秦琼对贞观充满希望,希望贞观能是又一个开皇盛世。 “薛万彻留在江南没有回来!”秦琼告诉儿子。 “陛下应当不会瞒他吧?” “瞒也瞒不住,但眼下陛下肯定没有告诉薛万彻,不过我相信这种事情其实瞒不了,薛万均等肯定也早有些耳闻,估计早就已经告诉了薛万彻了。” 秦琅想想,薛万彻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难道他能向皇帝请求跟丹阳公主离婚?长公主再犯错,那也是皇家公主,李世民肯定得向着他的皇妹。 只能说薛万彻很倒霉。 秦琼有些抱歉的对儿子道,“先前为父还劝说接受赐婚,现在想来当初拒绝真是对的,否则便是我秦家家门不幸了!” 爷俩沉默。 摊上这种事情,只能认倒霉了。 爷俩聊着天,怀道兄弟三个,则和裴行俭、罗通在玩耍着,看的出,怀道兄弟几个如今关系亲密了不少,没有秦琅刚见时的那种嫡庶隔阂,甚至裴罗两人与义兄弟们也关系很好。 这让人欣慰。 崔氏和玉箫则在另一边聊着天,今天鱼幼薇也跟随着来了,三人倒是聊的不错。 “阿郎,来家兄弟来拜见!” 秦琼赶紧让管家引进来。 这来家兄弟都是二十岁不到,长的倒也是一表人才,身着儒袍,这两兄弟跟秦家也挺有渊源。 来家兄弟一个叫来济一个叫来恒,他们父亲是来护儿,隋朝的荣国公,右翊卫大将军,当年秦琼最早便是在来护儿麾下为帐内。 来护儿对年轻的秦琼很看重,秦琼母亲去世,回家奔丧,来护儿还特意派了家将带了厚礼去吊丧,他认为秦琼是个有能力的人,将来定有了不得的出息。 此后秦琼因中原大乱,未能再返回到来护儿麾下任职,而是被张须陀征调至齐郡兵中讨贼。 虽说那时起没有再回来护儿麾下,但两人之间也不曾断过联系,来护儿对秦琼一直挺关照。 来护儿后来在江都被叛军杀害,其子来六郎等也皆被杀,唯有年幼的两个儿子来恒来济兄弟两因在老家躲过一劫。 兄弟俩打小得秦琼资助,在家乡读书,弃武习文。 “们兄弟俩个俱过道州成为举人,今次来京,要考哪科?”秦琼问。 “回齐国公,我们准备考进士科!” 兄弟俩个虽年轻,但也曾拜过名师,学习也刻苦,倒是志向远大。 “进士科可是最难考的,录取率最低,们为何不考明经科?”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三十岁考中明经都算老了,而五十能中进士都算年轻,可见进士科之难。但兄弟俩无疑很有自信。 当年来护儿是秦琼的上司,待秦琼如子侄,秦琼与来六郎曾经关系莫逆,这样算来,来恒来济虽然年轻与秦琅相当,但实际上却跟秦琼一辈的,反倒是秦琅比他们晚了一辈了。 “怀良明年虽知贡举,但可帮不了们,要清楚这个。”秦琼提醒。 “我们也知道这次科举改革,不再只看中家世、名气,所以我们更有信心考进士科,我们也从不想过要走翼国公的门路,今次入京,连干谒诗卷都没做。” 唐代士子们先前的科举考试,太简单,也太受考官等影响。故此士子入京后,都会想办法去找当朝的王公高官们投卷,把自己平时写的好的诗赋文章汇集成卷,名为干谒卷,投给这些当朝的贵人们,希望他们看过后欣赏,然后向主考举荐他们。 若得贵人举荐打招呼,考试时就算成绩不好,都不要紧,往往都能选中。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糊名阅卷,还新建了贡院格间考试,进去还得搜身,考题更是到现在都只有秦琅这位知贡举一人掌握,无从泄露说起。 秦琅看着这两位年轻士子喊秦琼义兄,总觉得他们在占自己便宜,自己岂不得喊他们义叔? 他很想说不如各论各的,但秦琼这人比较死板,所以还是算了。 “我明年知贡举,肯定会恪守公平公正,我不能给两位世叔什么额外照顾,但能保证们能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只要们确实有才,考试发挥正常,那么我便不会让们被别人排挤,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来恒来济兄弟一听,不由大喜。 能得到秦琅这个承诺已经足够了,若以才华论名次,他们当然不惧任何人,不敢说夺魁,可起码也能保证今科进士科考试争个前十。 秦琅想起这两位好像都是高宗朝的宰相,那么考进士应当是没问题的。 秦家在军方的地位现在很强,但于士族中影响力不高,如今主要还是依靠与博陵崔氏的联姻,不过秦琅始终觉得博陵崔氏不太可靠,倒不如好好扶持一下来家兄弟。 秦琼留来家兄弟在府中一起吃年夜饭,兄弟俩也不客气。 “不如两位世叔在京期间,就暂居齐国公府,也可以顺便指导一下我这几位兄弟们启蒙读书。”秦琅提议。 两人现在租住在平康坊里,兄弟二人一直得秦琼资助,家里也还有些产业,倒也不缺钱,不过能寄住齐国公府,便能加近两家的关系,这是好事。 聊了会。 管家报说国子监助教许敬宗来了。 “我去迎下他。” 秦琅知道许敬宗估计是来找自己的,这位今年着实有些水逆,本来前途一帆风顺,谁知道下半年接连受挫,如今都已经惨到成为国子监七品助教了。 他之前可好歹是跟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同为十八学士的,也曾做过检校雍州治事从事的,差一点就能进入中枢了。 一挫再挫,许敬宗绝望了。 堂堂名门士族出身,自负才学也了得,庶政能力也有,可就因恶了皇帝,现在沦落到这种境界。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能东山再起,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 最后反思自己应当找个助力。 想想马周,一介落魄书生,得秦琅相助,结果先做镇抚司的主簿,再得他推荐给皇帝,入门下省,再做御史,然后现在更是直接就飞升为转运司的副使了。 还有魏征,也是有秦琅的襄助,如今都做了参政了。 再有崔敦礼、苏烈等人,一个个都时来运转,反之跟秦琅做对的,现在都没啥好下场,郑玄礼现在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想明白这些后,许敬宗倒也顾不得脸面尊严了,直接跑去找秦琅。 结果跑去长乐坡,那边说秦琅回京了,跑去平康坊,又说来亲仁坊了,于是又跑来亲仁坊。 “翼国公,我想到麾下做事。” 见面后,许敬宗倒是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了。 秦琅笑呵呵的看着他,也不回应。 “我思虑良久,对翼国公的转运司规划细思过,发现这确实是富国兴邦的好策略,但要想做成这些,并不容易,不说朝野阻力。就算朝堂力支持,但以转运司现有的这些官吏们,只怕难以完成这个任务,我愿毛遂自荐·······” “许公的能力我在镇抚司时是见识过的。” 秦琅的话让许敬宗有些羞愧,在镇抚司时,他其实是被架空的,并没有什么作为,他辩道,“若到转运司翼国公麾下做事,我肯定与之前在镇抚司时不一样,我会认请位置,好好做事。” “口说无凭啊,我凭什么信呢,再说,转运司这么大衙门,就算多一人,也未必有多大改善。” “恳请翼国公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出任最差的一道任常平使,若是一年之内我没成效,愿意自己引咎辞职!” 许敬宗这次态度很诚恳,他谈起秦琅的转运司改革财税的策略优劣处,表明他确实已经钻透了秦琅的计划,另外也说起了自己的优势。 他出身士族名门,又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还做过长安县令、检校雍州治中,他说自己人脉很广,尤其是在士族之中有才名也有些威望,他若加入转运司,可以给转运司很大帮助。 “翼国公麾下不缺官吏,但缺少能独挡一面的大将,如今转运司要在诸道设立常平司,负责一道财税钱粮盐铁漕运等各项事务,十五道就要十五个常平使,若是用人不当,会很麻烦。” “老许啊,其实之前在镇抚司的时候我对挺不错的,但对我可不怎么样啊。而且,陛下对印象也不太好,上次被贬去国子监的原因,陛下亲口跟我说过的,说,我为什么还要再相信呢?” “我已经意识到我之前犯的错误了,现在愿意更正,我不应当把翼国公当成对手,我与不是对等的,我有野心也有能力,这正是翼国公现在最需要的人。翼国公这次在转运司里投入甚多,肯定也不愿意他失败吧?” 许敬宗这番表白,倒也光棍,承认自己之前拿秦琅当对手,想要攻击他取而代之,而现在又承认自己不是秦琅对手,所以不想搞事,只想踏实做事,以求翻身。 对这种光棍又聪明的人,秦琅其实挺佩服的。 想想倒也是,许敬宗求的是翻身,而秦琅需要的是办实事,两人各有目的,现在也没有冲突,倒是可以合作一把。 “老许,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信一回,可以选个道,当然,我也丑话说前头,现在只是七品助教,不可能让直接出任一道常平使,我就算举荐,也通不过。所以,到时可以出任一道常平司的长史或是司马,为佐贰之官,可愿意?” 许敬宗愣了下,不过也仅是愣了下,他知道这可能最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当下咬牙道,“多谢翼国公给我这个机会,就算让人做主簿,只要给我个做实事的机会,我定会兢兢业业力以赴,绝不辜负翼国公的信任!”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回去等消息吧,有空的时候可以自己好好琢磨下到时如何推行新政,我就不留了。” 被下了逐客令,许敬宗也没半分不满,很恭敬的叉手告退。 看着许敬宗的身影消失远去,秦琅摇摇头返回厅堂。许敬宗这种人,怎么说呢,本事确实有,但这种人也无法真正信任,不过特定的时候,适当的合作,倒是可以的。 只不过得时刻提防。 回到厅堂,秦琼问许敬宗来做什么,秦琅只是简单的说许敬宗想到转运司做事。 “要小心些他。”秦琼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便不再多提他了。 连秦琼都知道许敬宗名声不太好,这人太过钻营,丑声在外,连皇帝都早厌恶了的,现在走哪都没人喜欢。 “儿子自有分寸!” 稍后,崔敦礼夫妇带着儿女也来了,贾务本也带着儿子贾润甫也来了,贾务本看到秦琅还有些不太高兴,劈头盖脸一通教训,秦琅也只得陪着笑脸,谁让人家名义上是他外祖父呢。 不过当秦琅提起说在长乐坡新买了块地,要送给贾务本建别业后,老贾倒是笑哈哈的收下了。 还直赞秦琅懂事孝顺。 崔敦礼来了后一直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没一会便忍不住主动提起,说是今日皇帝降旨,授他为中书舍人了。 中书舍人是正五品上的官职,中书省下有六员,掌起草诏令。 中书令或由皇帝处领旨,或将政事堂宰相决议之事,交给属下中书舍人起草诏令。 在起草诏令的过程中,他们还可互相商量,允许各执所见,杂署其名,此谓五花判事。 六名中书舍人一人对应六部的一部。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御用笔杆,把皇帝的指示或是政事堂的决议,用皇帝的口吻起草一份诏令,所以这份工作需要文笔很好。 但是因为中书舍人草诏时还可以有自己的意见,能五花判事,所以就不只是普通的笔杆子了,这实际上已经参与中枢军国大事的决策了,故中书舍人往往又被称为储相。 崔敦礼熬啊熬,如今终于熬成了中书舍人,自然是兴奋万分,忍不住炫耀。 秦琅笑笑,向崔敦礼表示恭敬之意。 崔敦礼到没敢拿大,知道自己有今天,其实倒还多亏了秦琼父子的相助,“这事要感谢叔宝和三郎,我一会可要好好敬酒感谢!” 第246章 任人唯亲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 亲仁坊齐国公府早已是张灯结彩,府里的老管家福伯一脸笑意的进来请安,“阿郎,酒席已经备好,是否开始传菜开席?” 秦琼笑道,“嗯,开席吧!” 福伯笑呵呵的下去了,今天即是除夕过年,又逢三郎回来发赏,人人得赏,自然高兴。秦琅分家出去后,逢年过节总是要回来一起过,每次回来不仅给阿郎和崔娘子们带许多礼物,就是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没少过赏赐。 这次府里男丁每人得了一斤酒二斤猪肉,另外还得了二百个钱外加一匹布。 有职事的管事等还有额外赏赐,如福伯这样的老人更是还赏了新的冬袄靴子等一套,不知道多暖心。 家仆们欢喜的开始上菜。 厅堂里,宾主落坐。 菜式还是很丰盛的,年夜饭,又有贾、崔两家的亲戚在。平康坊翼国公府的厨子们今天也过来帮厨,说是帮厨,实际上倒是主力。他们今年跟秦琅学了许多新菜谱,这顿年夜饭可是极尽心思。 八道凉菜先上来,凉拌皮蛋,爽脆拌三丝、酱牛肉、白斩鸡、凉拌海带丝,秘制鸭舌,白灼大虾,香拌藕片。 这八个凉菜也有荤有素,样式新颖,颜色漂亮,摆在河北刑窑产的白瓷盘里十分精致。 来济兄弟以往在乡下埋头用功读书,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菜式,一个菜都没吃过。 “大家尝尝!” 秦琅笑着招待大伙。 因为今天都是自家人,所以也不用避讳,女眷们也一样一起。 崔氏笑道,“三郎府里的厨子还真是手艺了得,早听说玉箫在长安两市开了悦来饭店、醉仙酒楼,生意兴隆,口碑极佳,今天见了这几道凉菜,便知道不虚了。” 来济看着那酱牛肉,倒是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以前在乡下读书,哪里有机会吃到牛肉啊?有钱也吃不着,不比秦琼秦琅这种顶级勋贵。 冷切的酱牛肉紧致,但口感丰富,不柴不韧,并没有想象中的腥膻之味。 “美味。” 来恒则对那晶莹剔透的皮蛋有些好奇,夹了一块,闻着却好像有点怪味。 “世叔试试,不错的。”秦琅看出他犹豫,笑道。 这皮蛋拌了蒜米、姜末和香菜碎,又添了香油、酱油、耗汁,还是不错的。 皮蛋这可是秦琅独家发明,天下人以前都没吃过,更别说来家兄弟了,这东西虽然味道不如臭豆腐,但确实有些独特风味,没吃过的人或者不喜欢这味道的人可能避之不及,但若是吃过,多数人还是会喜欢的。 果然,来恒试着吃了点,一开始是那些调料味,觉得很鲜香辣,再吃,能感受到这皮蛋黄的味道了。 确实与众不同,细品,好像挺不错。 那边鱼细薇则主动替崔氏和玉箫剥白灼虾,她在翼国公府也是常吃这虾,这种海里捕捞的大海虾冰冻后运来长安,也是少见之物。 简单的白灼之法,其实倒是完显露出大虾的鲜味。 鱼细薇动作娴熟,拿着筷子变戏法一样,三两下便把一只大虾剥出来,十分完整。 蘸上配好的香醋酱油,崔氏连连赞叹。 秦琼则挺喜欢吃酱牛肉。 “马肉能不能这样酱呢?”秦琼提出一个问题,在战场上,粮食宝贵,而一场战争下来,经常会死伤很多马,这些马多数不会浪费,会直接宰杀吃掉。做法简单,就是煮,但是这样煮出来的马肉一般都是又柴又硬,还带着点酸,十分难吃。 “马肉当然可以酱,其实从医家来说,马肉具有恢复肝脏机能,并防止贫血。马肉烹饪前以姜汗腌制,或多加姜能有效果去除马肉中的异味,马肉可红烧,也可炖煮,当然也能切条腌制晒干或酱制。” “阿爷以往多征战常流血,现在也还有些气血不足,应当多吃牛马驴羊肉,可补气血。” 男人们喝国公烧,年轻人喝黄酒,妇人们葡萄酒,小孩子们则喝甜浆。 边吃边聊。 正菜上来,更是让秦家的亲戚们惊叹不已。 红烧扒肘子,东坡肉、葱烧海参、佛跳墙都是既好看又诱人。 紧接着是四鲜果、四干果、四蜜饯、四看果端上来。 八宝野鸡,宫保野兔,爆炒田鸡,五彩牛柳,花茹鸭掌、荔枝烤鸭、葱烧鲨鱼皮、白扒鱼唇、烤羊肉串、清蒸火腿、荷叶鸡、天香鲍鱼········ 八冷十八热,外加果盘十六个。 真是满满一席。 来济来恒兄弟早就看傻眼了,一开始上来的八个凉菜,他们还以为就是今天的正席呢。 最后主食上来了春饼、拉面、生煎包、水饺、雕胡饭······ “这也太奢华了吧?” 一通猛吃,最后吃的肚子溜圆的来恒才回过头来觉得这样吃太土豪了。 “这也是过年,今年又恰好有客在,否则也不会如此隆重。”秦琅笑着解释。这一顿饭确实挺豪华的,原本他最初的意思是只打算做顿简单点的,家里有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羊,足够了。 但崔氏好面子,要讲排场,尤其是今年自己兄弟一家来,另外秦琼原配父亲兄弟也来。 “这些菜式,其实多是家中酒楼的招牌菜式了!” 不得不说,不仅味道好,而且样式也好看,色香味俱。 大家吃的都很高兴。 秦琼见客人高兴自己也挺满意,但还是对秦琅道,“以后不要这么捧场奢侈了,如今天下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呢。” “阿爷教训的是,以后儿子定会注意。” 酒足饭饱,再上来几壶茶。 撤去酒席,换上点心瓜果,继续聊天。 这番其乐隆隆的场景,真是难得。 秦琅也很享受这种温馨,虽然他也知道这表面上的和谐之下,其实也是有条件的,若不是他父子如今的权势地位,博陵崔氏子的陵敦礼只怕会如他刚来时一样,根本瞧不起他们,甚至处处要做他秦家的主了。 这也让他不由的心中警醒,如今的花团锦绣,其实都是建立在权势之上的。若是他秦家父子一个没把握住被掀下去,那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有了。 “阿舅这次回京述职,有何打算?” 秦琅问贾润甫,这位比秦琼年纪稍小些,早年秦琼在张须陀麾下时,贾务本是张须陀的副将,贾润甫也是军中校尉,后来瓦岗破,贾家父子随李密入唐,结果李密后来又想要反乱,贾家父子苦劝,差点被杀,后来李密被诛后,朝廷倒是对贾家父子很满意,于是并未牵连,反另授要职。 说来其实贾务本父子比秦琼投唐早,后来秦琼从王世充那边过来投唐,其实也是贾暗里写信劝说,为唐朝牵线联系的。 如今贾务本在江南做刺史,儿子则也任一州司马之职。 这次两人都是任满回京述职,然后等候新职。 “自然是听吏部的安排!”贾润甫道。 “阿舅有没有想过回京任职呢?” “回京自然是好,只是要调回京也不容易的。” 京官各方面肯定都是比地方官要强的,可京官位置有限。 “若是阿舅有这个意思,我倒是可以安排一下,如今转运司还很缺人。” 这不是秦琅临时起意,而是确实早有这个打算。许敬宗虽然滑头,可他有句话说的很对,秦琅现在需要把转运司带好,需要做出功绩来,但这并不容易,尤其是还要涉及地方上,天下十五道,十五个常平司,这些常平使统领一道的具体事务,需要既有本事,还有忠诚,这并不容易。 秦琅现在虽然位置高,但真正心腹可用的人少,他勉强能维持京师转运司,地方十五道,就缺人了。 秦琼倒是有不少人脉关系,但他的关系在军方,转运司这块搞财税的,军方出身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太适合。 贾家父子其实也是军方出身的,但他们在地方任官也有不少时间,民政这块的经验积累了不少,听说这次考核,评分还不错。 “都是自家人。” 听完秦琅的打算,贾务本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就是表示愿意力支持秦琅了,虽然他先前反对秦琅汰佛之举,可现在这事已经不可更改,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 一番商议过后,秦琅打算向皇帝举荐贾务本出任河南道常平使,贾润甫出任山南道常平使,让许敬宗任山南道常平司长史,秦琅自己兼任关内道常平使,以马周兼任河东道常平使。 最重要的几道先掌握牢固。 贾务本对这个安排却有些意见,认为既然秦琅打算要用这个许敬宗,那就干脆重用,不如让许敬宗做常平使,让贾润甫做长史。 “其实不是我不欲重用他,是他现在被陛下所恶。” “河北和淮南呢,这两处可也是重中之重。”秦琼提醒儿子。 “我欲举荐两位有名望的大臣,然后让勇哥和用哥分任其副手。” “这样会不会被人说任人唯亲?” “我会向陛下陈明,关键之时,用人不避亲。” 转运司虽说权力大,可毕竟管的主要是财权,相比起军权、行政这些大权,没那么敏感。 第247章 翰林学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这一晚,秦琅便留在亲仁坊齐国公府中。 夜里,爆竹声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今年日子艰难,大家却越发放的爆竹多,好彻底爆去一年的晦气。 半夜时,爆竹声停了段时间。 但很快又城响起爆竹之声。 “三郎,已经是贞观元年元旦了。” 玉箫搂着秦琅道,“怎么没叫幼薇来服侍?” “想与一起辞旧迎新,还有我们的孩子。” 简单一句话,说的玉箫激动不已,她一把推倒秦琅。 “干什么?” “官人,我要。” “不行,肚子这么大,别伤到孩子。” “轻点就没事的,快。” 玉箫如同被点燃了一样,双眼赤红,满面粉红。 秦琅不敢太过用力推她,最后只得半推半就的配合着。 一番折腾过后,她带着满足的笑意睡着了,秦琅却睡不着了。 一手枕着玉箫,一手枕着自己脑袋,睁大眼睛,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爆竿声。 爆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武德结束了,贞观来临了。 天未亮,秦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澡沐浴更衣,换上了朝服。 那边秦琼也已经准备好了,爷俩一起出门。 今天是正旦大朝会,得折腾一整天,其实这种大朝会就是一种仪式,很繁琐,但是皇帝和朝廷彰显礼仪必不可少的。 尤其今年还是改元第一年,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 许多胡人藩使都是头一次见这位新天子。 阿黄拿来热乎的饺子。 装在食盒里还保着温,“抓紧吃一点,今天估计要饿肚子。” 今天的大朝会在太极宫举行,比李世民登基那天还要隆重盛大,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大阅兵一样,也是在城门楼上举行,会有很多仪式,活动等等。 没几个时辰估计确实完不成。 大年初一的饺子确实不错,有牛肉馅的,也有韭菜馅的,还有虾仁馅的,秦琅一人吃了二十个。 长安街道上,一辆辆马车、一匹匹马汇集起来,灯火连绵,犹如火龙,直往太极宫而去。 天还未亮,但右金吾卫的巡骑和街铺武候们,都已经副武装的上街值守了,各街角坊门口,都站着大队的巡逻人马,尽忠恪守。 看着这些昔日的手下,在这个寒夜里,都在铠甲外面罩有披风,里面也有夹袄,秦琅倒是还挺满意。 他之前费力为朝廷弄来的那些钱,倒是都发挥了作用,禁军们的待遇不错,装备也还好。 天忽然开始飘洒起雪花来,一片一片,犹如鹅毛。 “下雪好啊,贞观元旦,便下大雪,大雪兆丰年!”秦琅很高兴,冬天的时候,百姓畏雪又盼雪,畏雪是怕雪太大压垮房屋,天寒地冻难捱,但盼雪则是大雪能够冻死地里的虫子,尤其是今年秋有大蝗后,地里肯定有许多蝗卵,一场大雪能够冻死绝大多数的蝗卵。 而且雪大,明年雨水也足。 要是一冬无雪无大雪,明年肯定非旱即蝗的大灾年。 食盒里还剩下些饺子,秦琅给跨下的豹子头吃了几个,剩下的送给护卫的亲兵们,结果他们都说出门前已经吃过了。 最后秦琅也没勉强,给豹子头吃了。 到达皇城前,还得排队等候宫门打开,好在可以进待漏院烤火等候。 今天不论是文臣武将还是散官勋官,在京的都来了,大家不停的相互打着招呼。 牛进达、苏烈、李谨行等从幽州回来的几人,都挤到秦琅面前拜见。 ······· 从天未亮折腾到了午后,秦琅真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尤其是今天这雪还下个不停,飘飘洒洒的下了半天,雪积膝盖。 朝会上,秦琅跟着百官十九拜三舞蹈。 中书令奏各地献祥瑞,侍中奏各地贡物。 鸿胪寺又奏各藩使国书、贺表! 礼节繁复,而且十分严格,上至左右仆射,下至散勋官,都要依礼拜贺舞蹈山呼,一点也不能错。 这个上表那个进奏,都是各种场面话,比如哪哪地现白鹿啊,哪哪天降陨石等等,又或出现了什么神龟,什么嘉禾等等。 纯粹就是耗费时间,秦琅是不相信什么祥瑞的,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朝廷需要,搞点祥瑞什么的,好听嘛。 至于各国的使臣的国书贺表啊,其中真正来贺的又有几个,少不得还有些就是些胡商冒充使节的。 但这仪式不能少。 朝贺之间,还有太常寺的钟鼓奏乐。 折腾的肚子咕咕叫,终于等来了朝会结束,皇帝赐宴。 宴会上,皇帝给大臣们赐柏叶、御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但接到柏叶御酒的大臣们,都要赋诗以贺。 这倒难不得秦琅,找了两首比较应景的诗吟了,引的一片赞赏之声。 皇帝李世民也一直在殿中饮酒,一副君臣同乐的和谐景象,而那些衣着各式,长的奇奇怪怪的藩使们在陪,也衬托的大家越发文明人样子。 今年的正旦赐宴上,增加了不少道新菜。 东坡肉、白斩鸡、烤鸭、火腿、腊肉、香肠,此外蔬菜也添了许多新鲜菜,莴苣、菠菜、包菜、洋葱······· 李世民换掉了大朝会上的衮冕,换上了通天冠、绛纱袍,红通通的如同一只大公鸡。 秦琅也按制穿着大朝礼服,不过他一门心思在酒肉上,天没亮折腾到这会,早饿的不行了。 不过他的貂蝉冠还是比较显眼的,年纪轻轻就紧挨着宰相们坐了。 不少藩使都在暗里询问这位的身份。 “天子婿!”有人道。 “皇帝第一宠臣!” “这可不仅是帝婿宠臣这么简单,这位手段了得呢!” 还有人则暗里笑说这位不久前的风流绯闻,“姑侄通吃!” 秦琅吃饱喝足后,一会看看这些蛮夷,一会看看殿前的仪仗。 不得不说,大唐的大朝会仪仗那真是精神,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不说,且人家都是勋戚高官子弟,配上这锃亮的铠甲,威武的刺绣袍,还分成诸种颜色,拿着画戟、金瓜等各式礼器。 这些仪仗队在藩人面前确实展现了大唐的武功,如阅兵一样让人赞叹了。 一名宦官来到秦琅面前。 “陛下召翼国公上前。” 李世民今天非常高兴,喝的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笑着对秦琅招手,拉着秦琅的手与他同榻而坐。 “三郎啊,朕今天很高兴,非常高兴,这一切,都是的功劳。” “陛下,臣只是做了些份内之事而已。” 李世民很高兴,今天这种大场面,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下之主。尤其是这四面八方的使节的朝贺,更让他开心,突厥颉利可汗派了执失思力来庆贺,突利也派了阿史那思摩来庆贺,就连西突厥的可汗也派使来贺。 还有高昌国、焉耆国,新罗、百济等国也纷纷来贺,就连高句丽这个东北小霸王,这次国王也派了王子亲自送上国书贺表贺礼。 人人都给面子,这让李世民很有面子。 “三郎啊,各国皆有进贡,我大唐得赏,这赏赐之事就交给了,定不能失了礼数丢了面子。” 秦琅点头,“请陛下放心。” 转运司本就有市易之职,这进贡和赏赐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官方朝贡贸易,秦琅哪会不懂。 “年后就要举行科举考试了,今年是贞观第一科,一定要办好了。朕之前说过让做今科知贡举不会改变。” 皇帝一高兴,打算给秦琅加个官。 之前秦琅知贡举,毕竟还是崇贤馆学士,如今却只是转运使,于是李世民便道,“朕授翰林院学士衔。” 翰林之名起于汉朝。 但这翰林学士,以前可没有过。 皇帝简单的说了几句,这翰林学士无定员,无品秩,说白了就是个虚衔。但李世民又说,转运司如今负责许多事务,职责重大,皇帝有些关于转运司这方面的事情,旨意不便于直接公开,中书舍人起草关于转运司的诏令,难以保密,有时也不易应对急需。 所以皇帝干脆任秦琅为这个翰林学士,以后有些事关转运司需要保密的诏令,就直接让他来起草。 “陛下,这不合制度吧?” 按李世民的这个想法,这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令,其实就是中旨,是不通过中书省也不经门下省就直接发出执行的,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合法的诏令,官员们可拒绝执行的。 其实历朝历代,这种情况都有,有时皇帝亲笔诏令,或者由近臣草拟发出,这种也称内制,与朝廷中书舍人们起草的制书,制诰是完不同的,中书舍人起草的制书,是完通过合法程序的诏令。 不过在君主制度下,皇帝的中旨其实是难以避免的,就跟皇帝直接不经中书门下而封官,虽这种官被称为斜封官,但也一样大行其道。 说白了,李世民其实就是在进一步的增强皇权,削夺相权。 没有这翰林学士,其实也一样可以发中旨,但现在却要设一个翰林学士来草诏,那就说明李世民可能不仅是打算让翰林起草的诏令完不经中书,也有可能以后慢慢的有些诏令也一样要交给中书门下省,实际上就等于是在慢慢的侵夺中书舍人草诏之权。 毕竟中书舍人是直属于中书令、中书侍郎的,而翰林学士明显就是天子私人了。 皇帝对于权力的渴望,果然非同一般啊,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要抓权,连起草诏令这样的权力,都要插上一脚,争夺一些过来。 秦琅最终被皇帝在正旦大朝的赐宴上授封翰林学士承旨之职,这就是个斜封官,事前宰相、参政们毫不知情。 斜封官知内制,宰相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但因为这是在正旦赐宴之上皇帝钦宣,有着众多地方官和外国使节在,宰相们也不好反驳,于是乎就这样被皇帝算计了一把。 不过秦琅敏锐的感受到,殿中百官对他的目光并不友善。 第248章 爆竿与震天雷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宫廷宴席结束时,李世民已经醉的走不动路了,他非要秦琅搀扶着他回去。太上皇李渊已经在年前几天正式搬出了太极宫,就搬去了原来李世民居住的宏义宫。 连装修一下都来不及,便匆匆的住了进去。 李世民住进了父亲的宫殿,居住于两仪殿,感觉自己真正是大唐天子了。 太子承乾也终于成了东宫之主了。 两仪殿里,皇后长孙氏看着太子承乾引路,秦琅背着皇帝进来,还吓一跳。 “陛下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有些不胜酒力了。” 李世民晃着脑袋,“朕没醉,还能喝,再来!” 长孙皇后无奈。 皇帝躺在榻上沉沉睡去,打起了酣。 “陛下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这么放松了,也好久没见他睡的这么沉了。” “陛下宵衣旰食,太过操劳国事了,得懂得劳逸结合,适当休息才行,否则身子累坏了,可就后悔莫及了。”秦琅劝说。 秦琅说完要告辞,结果丽质却抹着眼泪进来。 “三郎哥哥帮我!” “怎么了?” “他们欺负我!” 李丽质指着廊下的李佑等兄弟们,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小家伙刚才在玩爆竿,比谁的炸的响,还赌起了钱,这都是李佑这家伙带的头。 李丽质输了钱,于是哭起了鼻子。 “几个钱而已。” “那是我昨晚才得的压岁钱。”李丽质哭道。 长孙皇后让李佑把钱还给丽质,结果李佑不肯,还说愿赌服输啥的,皇后也不好偏袒自己的女儿,只能劝说丽质。 但因为这钱是李丽质的压岁钱,不一般,这不是普通的什么开元通宝,而是铸钱监特意铸造的一批压岁钱,是金币不说,上面的字也成了长乐压岁这四个字,这是李丽质独属的压岁钱。 “三郎哥哥,我不要他还我,给我赢我来。” “一定要烧出更响的爆竿来!” 那边李佑却得意的道,“学士来了我也不怕,我这爆竿可是无人可及的。” 那边小胖子刚才也输了,这会不服气的道,“他做弊,他的爆竿里加了东西,我发现了。” 刚才兄弟姐妹们被李佑唆使着比爆竿赌钱,然后大发神威,把兄弟姐妹们赢了,李恪几个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谁知道李泰倒是仔细观察,发现了问题。 李泰二话不说,直接从李佑那里抢得一支爆竿给秦琅。 “学士看!” 秦琅仔细观察,发现他这个爆竿手臂长,中间的竹节其实已经打通了,只有一端没通,另一端拿布条塞着呢。 打开,里面有白色的粉末流出来。 闻了闻,是硝。 这个李佑,还真是个奇才啊,居然还懂得把天然的爆竹改成了硝爆竹。 “做弊!” 李泰和李恪几兄弟不服气的指责李佑,结果李佑却得以洋洋的道,“我做什么弊了,我这不是爆竿吗?有本事,也弄出这样的爆竿来啊?” 这下李泰几个气的要死却没办法。 他们连里面的加的硝都没认出来,自然也无法学样改造了。 秦琅看着抹眼泪的李丽质,呵呵一笑,安慰她道,“公主别急,我马上做个比齐王更厉害的出来,一会一定赢他!” 李佑还在那得意,“不可能,谁也赢不了我这个。” “这个不就是加了硝吗?” 李佑见秦琅认出他加的料,有些慌。 “怎么知道?” “这有啥难的。” 秦琅让丽质把剩下的爆竿给他。 李佑不肯干了。 “不能学我的样子,我这个秘密爆竿可是花了一万钱买来的。” “从哪买来的?” “我的一个奴仆在外面给我买的。” “齐王,上当了,就这样的爆午,十文一根都贵了,却花一万钱。” “不可能,吹牛!” 秦琅笑笑。 他直接找来刀把爆竿砍下来一小节,“相信吗,只这一节,我就能击败的秘密爆竿!” “不可能,一节如何能赢我好多节!” “我一节就胜好多节。” “不可能。” “打赌?” “赌就赌。” “就赌刚才赢大家的那些压岁钱好了,我若赢了,交出来。” “那输了呢?” “我输了,给齐王十万钱!” “好!” 李佑兴奋的喊道,“赶紧开始吧,烧火!” “别急啊,我还要加点料呢。” 李佑的爆竿是加硝爆竿,放在火上烧后,确实能让竹竿爆的更响,但秦琅却有火药爆竿啊。 宫中有尚药局尚食局,都管有药,而硝、硫磺都是药材,很轻松就要来了一些,不过秦琅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多要了数种药材。 反正只是做个大炮仗,其它材料少加点进去不影响。 又直接在火堆那取了些烧剩的竹炭。 秦琅拿到一边将几样材料磨成粉,按照大概的配比混合起来,其实秦琅也只知道黑火药是硝、木炭和硫磺配成的,但具体比例不清楚,隐约记得初中课本上说的是硝多炭少。 所以他就一炭二硫七硝的混合配制,再掺了点胡椒粉孜然粉甘草粉啥的数种药材粉末一通搅,最后往竹节里装了一调羹,竹节还有许多空,便又塞去了一些纸,最后口子堵上,没有合适的导火药,最后用纸捻了根引线,总之就是尽量凑和着用。 当这节爆竿拿到众人面前时,李佑一脸不信。 已经有几分迫不急待的想要收秦琅的十万钱了。 “谁先来?”秦琅笑问。 李佑道,“我先来。” 他将改造过的硝爆竿放入火上烤,没一会爆竿就已经烧着,表面出了汗。 承乾几个赶紧退后,下一刻,爆竿砰的一声爆裂开来。 挺响,但也仅仅是比普通竹竿爆开响了一点。 “到了!” 李佑得意洋洋。 秦琅拿着短短的那节火药爆竹上前,“们都散开。” 承乾退后了一点。 李泰却没退,他刚才看到秦琅加了许多材料在里面,所以想看看这玩意有多厉害。 秦琅原本想把爆竹插到地上引燃,结果点火几下那纸做的引线都不行,烧一会就被风吹灭了。 “行不行啊?”李佑嘲讽。 秦琅无奈,“要不我也扔火里吧?” “那就扔啊。”李佑催道。 秦琅看了那堆火,又看了旁边的这些大舅子小姨子们,“一会很响,非常响,甚至可能把这些炭火都炸起来,们退远点,最少退二十步远!” “有那么夸张吗?别磨蹭!” 李佑催道。 秦琅坚持让他们退后二十步,最终他们才不情不愿的退后。 秦琅看着大家都退开了,于是把手里的火药爆竹扔入火中,然后迅速后退。 “大家捂紧耳!” 李佑脸露不屑。 秦琅走到长乐旁边,伸手给她捂上。 火药爆竹扔进火里了,可并没有响。 李佑嘲讽道,“怎么没声啊,哑竿!” 说着,居然还想凑前去。 秦琅赶紧喊,“别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但这玩意还是离远点好。 刚说完,结果只听平地一声雷响,轰隆犹如一道雷惊起,然后那堆柴火被炸的四下飞溅。 李佑本来想去瞧瞧,谁知刚走两步就响了,那一下震的他直接坐到了地上,脸都白了。 飞起的炭火从天而降,洒落四周,在白白的雪地上镶出一块块黑炭,异常明显。 卫王李泰也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那场面,半天都发不出一个声来。 李世民提着一把剑衣衫不整,打着赤脚冲了过来。 “大胆反贼,竟敢闯宫行刺!” 长孙皇后和一群内侍宦宫女们也赶来了。 更远处,是宫门处当值的禁军奔来。 那一声巨响,犹如惊雷,把他们都炸出来了。 长乐公主回过神来,赶紧对赤红着眼的李世民高喊,“父皇,是三郎,三郎········” 李世民好像还没睡醒,又带着酒意,他瞪大眼睛,提着剑向秦琅冲来,“逆贼,拿命来!” “父皇,是三郎在烧爆竿!” ······· 李世民脚步慢慢放缓,“爆竿?” 太子也赶紧上前拦下父亲。 “父皇,刚刚是三郎烧的一个爆竿。” “胡闹,什么爆竿能有这么响?” 众人都赶了过来,长孙皇后为李世民披上了大衣。 ······· 半个时辰后,秦琅把新配好的十个爆竿交给了千牛侍卫。 李世民已经酒意尽去,他身穿着明黄龙袍,双眼炯炯有神。 殿前,一堆火燃烧着。 千牛侍卫柴令武拿着爆竿靠近。 “扔了就赶紧退后,保持距离。”秦琅在皇帝身边对柴令武喊道。 柴令武走到火堆前,拿起爆竿扔进火堆,并没有立即后退。 “退后,快退后。” 秦琅大喊。 柴令武退后了两步,距离火堆不过五六步,秦琅还在喊,他却充耳不闻。 轰隆一声巨响,爆竹爆了。 没有了多余的配料,这次的爆竿更响。 柴火炸的漫天飞舞。 惊喜般的响声过后,柴令武狼狈万分的站在原地,他的武弁帽都被掀飞了,头发散乱,脸都熏黑了几块,千牛卫的袍子也被炭火烧出几个洞来。 李世民腾的站了起来。 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天雷,天雷,这····这······”皇帝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249章 霹雳炮与火器监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做为皇帝,李世民才刚摸到点门道,但做为一个将军,他却是久经战阵的。秦琅给丽质做的火药爆竹,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军事应用上的重要性。 不说其说,仅仅这声如雷的巨响,这东西在优秀的将领手里,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了,更何况,看着柴令武那狼狈的样子,再瞧了瞧另一名千牛备身手里那节小小的竹管,李世民越发兴奋了。 皇帝没有理会柴令武呆傻的站在那,他直接抢过来一根爆竹,拿在手里仔细研究,虽然刚才秦琅制作的时候,他都程观看,但现在依然还是爆发出极大的兴趣。他抠掉堵好的纸团,又扯出引线,然后倒出了里面的纸团,最后是数量不多的黑色粉末。 “这玩意,为何如此厉害?” 秦琅震惊李世民的敏锐,也只能解释说前段时间在三原读书,读了些杂书,从几本炼丹的书里看到过炼丹失败爆炸的记载,觉得这玩意好像挺厉害,于是自己试验了下。 “若是多装点药,效果会不会更厉害?”李世民问。 秦琅看他这虎狼一样的目光,也知道皇帝想到哪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臣也只是随手试验了几次,这硝炭硫磺的配比还不够完美,爆炸的效果也是时好时坏,最重要的是药引子还没有研究好。” “就是说多装药就能够效果更强了?”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秦琅也知道自己放出来了一头猛兽,但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臣推测计算过,如果拿口棺材里面装上几百斤上千斤的火药,然后在城墙底下掏个地道,把火药棺材放进去,点燃爆炸的话,一般州县级的城墙,都能够震塌········” 李世民迅速扭头看了眼四周,然后瞪了秦琅一眼,“跟我来。” 他走前下令封锁这爆竹的消息,禁止任何人泄露出去半句,否则斩。 皇帝直接带着秦琅来到他的卧室,室中很暖和。 “跟我具体说下。” 其实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火药嘛,本就是晚唐道士们炼丹失败的产物,道士们炼丹,最喜欢的就是添加各种化学药剂,什么铅铜水银硫磺硝等等东西,妥妥的就是中古时代的炼金术士、化学专家。 火药误打误撞出来后,很快就开始应用于战争之中了。 从一开始简单的制作巨响惊拢敌人,到制成火药包用投石机投入敌人城中爆炸,再到改良到箭支上,做成火箭助推,到北宋时火药武器越发广泛,什么火蒺藜、毒烟球,再到后面的震天雷、霹雳炮等等,已经从简单的纵火火器,发展到了爆炸火器。 等到南宋的时候,管状火器出现,铜火铳竹火枪这些都出现了。 秦琅不是火器专家,所以也不知道要如何直接研究出火铳火炮这些玩意,但他知道不管是助推火箭还是毒烟球又或者是震天雷,这些不同的火器,其实对火药的配比也不是不同的,不同的配比效果也各不同。 直接拿几百上千斤火药放入城墙下地道里炸,那只是最简单的应用,耗费的药多,效果只能说一般。 但在李世民看来却不同了。 正常攻城时,挖地道确实是一项常规战术,但经验丰富的敌人也会有反制手段,比如埋缸听地,或者挖壕阻拦,又或者灌水放火等等。挖地道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 有时进攻方会在挖地道时,只挖到城墙下就不挖了,会支起木柱等,然后放入许多干柴,再浇上油放火烧,等支撑的柱子烧断,往往上面的城墙就会倒塌。 不过这种工程太大,也易暴露被发现。 而秦琅现在说的这种方法可是简单的多啊,快速挖个小地道就好,不需要把下面挖空一大片,只要能容纳个棺材那么大就行了,按秦琅说的,最多是挖的时候要挖个转折,然后再把转折口的过道垒起来,点火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秦琅说是这样更容易形成一个密林的空间,爆炸的时候,冲击波更大云云。 李世民没听太明白,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这玩意凑上千斤就能轻易的轰开城墙。 战争时,攻城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遇到一些坚城要塞,那是无法绕过去的,必须强攻。想当年他们攻洛阳,又比如隋朝几次征高句丽,最终都是被辽东坚城,以及那些险要山城给拦住了。 若是有这种厉害的玩意,一次性弄他十个八个火药棺材,几个方向同时爆破,就算是再凶的高句丽人也守不过来啊。 李世民越想越兴奋,激动的没有了半点酒意。 “这种火药不仅如此之用吧?就刚才那爆竹爆炸的样子声势不也是很大么?觉得能不能研究出一手如爆竹一样的武器,拿在手里投掷出去爆炸的?” 秦琅不由的佩服皇帝,人家这想法就活络,居然马上想出了投掷火器。 “这个应当是可以的,不过竹筒效果肯定没什么杀伤力,必须得换成生铁壳,这样爆炸后易破裂飞溅杀伤,说不定碎铁片还有破甲功能。当然,若是能够在火药里混杂点碎铁片铁钉陶瓷片什么的,估计也会更添杀伤力,但是,这个要做出来估计不简单,做的大了投不出去,说不定还炸不开,轻了,火药量少,没杀伤力。” 李世民却哈哈笑道,“只要方向对,还怕找不到解决之法?” 秦琅也被说的来了劲头,“其实臣倒觉得可以配和投石车,做成霹雳炮。” 李世民想象了下这种武器,也不由的拍腿大声称赞,射的又远,还能发出巨响,又能爆炸,确实想想就很了得。 “朕决定新设一个火器监,由来权负责,秘密征召一批工匠、道士研究这火药军用。” 秦琅也只能点头,这玩意推也推不开。 现在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不该搞出这火药爆竹来了。 “硝石硫磺这些,可以找几个矿自己开采。”李世民又交待道。 秦琅现在也有一点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感觉了。 火器监暂时是个绝密机构,不隶属转运司或其它衙门,为了达到保密效果,皇帝还特意为秦琅在长安城外选了块地方,并拔出禁军封锁守卫。 君臣秘议许久,秦琅走出殿外的时候,遇到太子承乾和李泰几个还站在廊下罚站呢。 李佑这个祸首见秦琅出来,倒很光棍的道,“三郎还真厉害,想不到居然搞出那么厉害的爆竹,可不知道,刚才柴令武步都挪不了,等侍卫们过去架走他,才发现他站那地上,一大摊黄色,哈哈哈,他吓尿了!” 秦琅见长乐不在,便问承乾,“齐王刚才把压岁钱都还们没有?” “还了还了,愿赌服输,我李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李佑不满道,“三郎,能不能给我弄几个这爆竹啊?” 秦琅笑了笑,“殿下莫忘记陛下刚才下的封口令?” 李佑讪笑。 秦琅向承乾等告辞出宫。 大年初一,这本来是百司衙门封印放假的难得假期,可如秦琅这样位置的大臣,却没那么闲。 过年了,也照样得忙。 出了太极宫,秦琅便去了皇城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他这个转运司现在虽不归政事堂管,但得跟他们接洽配合。 “长孙仆射召下官何事?” 秦琅来到长孙无忌的公房。 长孙无忌站起来笑着向秦琅叉手,“新年好。” “长孙公新年好。”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女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招呼着他坐下烤火,炭盆里生着上好的银炭,没有半点烟却火力很旺,秦琅坐下,才发现炭上还烤着芋头呢。 秦汉时代,芋头便是川西特产,到了如今,中原许多地方都种植芋头,此时的芋头并不是蔬菜,而是跟粟米一样的主食。 炭火煨芋头,冬季里确实是个好东西,忙碌腹饥时,倒是能充饥饱腹,味道还不错。 “来一块?” 秦琅笑着接过,拍去灰,轻轻撕开外面的芋皮。 “陛下说要厚赏进贡朝贺的四方藩使,是何打算?”长孙问。 “国库又没钱了,不会吧?” 长孙吹着芋头,“年前弄了不少钱进国库,钱现在还有些,但是这些钱可很宝贵,总不能这样轻易的送给那些蛮夷们,说对吧?”国库里还有钱,但长孙找秦琅来,自然是不想动用这些钱,“夏收之前,朝廷的日子都会过的很紧巴,到处都要用钱。” 秦琅点头,表示理解。 不当家的人,才不知柴米贵。 “那长孙公的意思是?” “政事堂诸公商议的结果,是这次赏赐还是由们转运司负责。”长孙无忌笑呵呵的道,“三郎应当可以吧?” “只要诸公肯把各国藩使朝贺进贡的贡物交给我们转运司,那么回赐之事我们也愿意接手。” “贡物给们?” “长孙公,贡物给我们,我们也还得亏啊?要不,还是政事堂负责此事算了,我们不沾边。” 长孙无忌无奈的道,“这个小狐狸,狡猾的很,好吧,贡物给们,但回赐也交给们,不管们想什么办法,但得遵照陛下旨意,要厚赏,得比藩使贡品要丰厚,不能失了我大唐的脸面。” “这个请长孙公放心吧。” 秦琅敢接这事,倒是觉得这事其实很有操作的空间,并不是单纯的贴钱。 推出这么桩贴钱的差事后,长孙无忌便是轻松许多。 “三郎啊,转运司要开始普查括户了吧?现在还有哪些问题?” 第250章 外甥女婿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朝廷颁布均田令,给百姓授田,一丁百亩。但事实上,现在朝廷总户口不过二百余万,相比起隋大业中的户籍统计近九百万户,相差太大了。 然而隋末战争只打了十来年,所有人其实都清楚,这十来年时间,不可能灭绝了七百万户人口。事实上,不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忌都很清楚,为何现在大唐几乎一统天下了,可户还这么少? 不是人都死掉了,而是有太多的人在隋末战争动乱之中,或背井离乡逃难,或破产为奴,为破家为盗,哪怕天下一统了,但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很多地方人多地少。 均田令的人丁百亩地,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事实上前提是朝廷得有地可均。能拿出来均的地,主要是隋朝时的官田,以及战乱中绝户的无主之地,但事实上,哪怕经过十几年战争,前朝时的许多权贵、地主们,依然还占据着这绝大多数的田地,朝廷并不能拿他们的田出来均田。 其结果就是,均田令也只是部份百姓均到了田地,且只均到了不多的田地,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不管均没均到田,均到了多少田,只要登记入了官方户籍之上,那么就要承担租庸调。 管均到十亩地还是一百亩地,每丁的租庸调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于是许多人拒绝入籍登记,他们甚至拒绝朝廷均田,他们宁愿去做地主们的佃户,或给寺庙做佃户或给豪强地主们做佃户,或者去做船工、纤夫、伐木工、矿工等等。 为何? 因为这样就不用承担租庸调,一丁一年两石粟,两匹绢十二两绵以及二十天的免费劳役不用担了,更别说还有杂役。 佃地主的地种,只需要按佃种的田亩数缴租,虽然佃种的租高,收入不多,但算起来其实比起朝廷的赋役要轻。 人都不傻。 既然入籍负担更重,那入籍做什么?田又均不到,难道就图个大唐良民好听些? 还有不少人则是在隋末时逃入山林之中,自己垦荒种地,也不入户籍,这样就可免租避役了。 说白了,其实都是迫不得已的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算这次普查,让各地官府胥吏到处清查人口,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一旦这些人入籍,背上赋役重担,又不能分给他们田地,那这些人唯一的选择,就是逃户了。 他们会逃到其它地方去,或是逃进山林里,或是干脆卖身为奴给权贵豪强们。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长孙公,我们需要政事堂的支持,据我推测,这次括户应当能增加二百万户人口,但前提是政事堂支持,否则这些人绝大多数最终会成为逃户,或干脆自卖为奴,托庇于豪强们。”秦琅很郑重的道。 “希望政事堂如何支持呢?”二百万户对于政事堂诸公来说,也是需要认真面对的,多增加二百万户人口,对于朝廷来说,太重要了。 在如今大唐制度下,并不是所有人口对于大唐来说都是人口,只有那些课户课丁,才是真正朝廷的根基。 不入户籍的逃户,对于朝廷来说不纳租赋不服役,对朝廷无任何益处。 “长孙公,清查出隐户容易,但如何将他们转变为国家的课户课丁却难。如果仅仅是把他们名记登记上官方户籍,那其实根本不是解决之道。” 一个隐户,原本或在山林里垦荒自种,或是佃种地主田地,或是做工,勉强生活,现在一旦成为户籍课丁,就必须得面临赋役问题。 “要么朝廷给这些括户入籍百姓田地,要么减免赋役。” 长孙无忌皱眉,隐户的最大问题,其实就是田地不足均,才导致的,现在反过来入籍,朝廷也还是变不出田地来啊。 “各地州县寺观年后会面整顿,应当能整顿出不少田地来吧?”长孙无忌问。 “寺观田产确实会不少,但对于两百万户新增人口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远远不够。” 况且,这些寺庙田产,也不可能到的了百姓手里,皇家、官府、权贵们都要扒皮层,就如长安这的情况一下,最后拿出来给百姓的也就四成。 两百万人口,就算一户一丁,一丁百亩,那也需要至少两百万顷地。 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难题。 百姓因无地却要承担极重的赋役,于是逃隐,而现在朝廷要把这些人清查出来,但又无地可授。 一个死循环。 “朝廷可给这些新括户两三年的租庸调免!” “长孙公,这远远不够。两三年后呢,他们又要怎么办?有些人现在靠佃地为生,本身就要向地主交租,如今又要向朝廷交租赋,承劳役,这日子过不下去的。” “三郎有什么良策呢?”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抛砖引玉吧。现如今括户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无田可授和租庸调的问题,甚至不仅是括户有这问题,许多中原等地百姓也有这问题,均田数量不足,租庸调又不变,导致实际的税率大增,负担加重。” 秦琅希望更改一下租庸调这个基本税制,既然租庸调的根本是均田制,而均田制现在都已经难以执行了,那税制自然得改,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必然会最后崩溃的。 事实上,唐朝的崩溃,根本性就是缘由均田制的难以为继,均田制最先崩,然后租庸调这个基本税制也崩了,于是国家财政跟着崩了,继而府兵制也维持不下去,甚至最后募兵制都出问题,最后朝廷不得不设立节度使,让节度使行政军事财税等一肩挑,本意就是中央无能为力了,让地方自想办法,结果自然也就成了节度使的尾大不掉,最终藩镇之乱,安史之乱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虽然后来推行两税改革,但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苟延残喘而已。 “上次我提的那个地税,我觉得是个方向。不如把租庸调中的租,由每年每丁二石粟,改为每亩地纳二升粟,至于调,改为每亩纳钱一文,也可缴纳等价绢、布、麻、绵等物。庸依然为每年免费服役二十天,但允许折绢代庸,每日折绢三尺或六十钱。” “对于无地者、商贾、工匠户则改以户等征钱,以九等区分,下下户可免征,上上户征租粮五石,纳调三贯,庸三百钱,其余各等各有所差·········” 长孙无忌听的大为惊讶,秦琅这是把之前的地税计划稍稍一改,直接套到了租庸调制正税上啊。 “长孙公,若按此法,则不但新括二百万户百姓不用担心再做逃户,就算是现在的三百万户,也将负担大减。” 长孙无忌哪看不出这个新税法的特点,不外乎劫富济贫。 尤其是原来的税法里,是有课户和不课户,课丁和不课丁的区别的,就是如官员贵族们,本身是不纳税不服役的,但现在秦琅这么一来,实际上就是王公百姓一体纳粮了。 而且还是直接按拥田数来算,占田多,税就高,占田少或无地的,税自然也就少了。 税率相比之前,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征收的方式变了,实际上百姓尤其是普通百姓大大得益,但那些富户地主,尤其是大官僚大权贵们可就受损严重了,税赋可能要几百上千倍的增加。 “若实此法,实际上地税可以暂缓开征也没关系,朝廷实际上财税收入能够大大增加。一年能得粮一千四五百万户,得钱数百万贯。”秦琅说道。 “可这个法子,只怕朝堂上会有很多人反对啊。” “长孙公,我们都是为了朝廷,均田制在武德朝都难以为继,贞观朝如何继续?将来更加无法推行,若是不把以均田制为根本的租庸调制改了,那大唐又能走多远?如今我们尚在开国之初,还有魄力去解决,遇到的阻碍会少很多,若我们现在不解决,等到后世子孙时,只怕就动都动不了了。” 秦琅的新租庸调制,其实就是两税法了,以田亩征粮,征钱。他没有直接上来就改两税法,也是想着先偷偷换个概念,等后面再调整。 “这事我们不做,谁来做?”秦琅问长孙无忌。 长孙沉思良久,“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这事确实很严重,我得与诸位相公们开政事堂会议商讨,最后向陛下奏报。” “好,我相信诸公们都是眼光远,格局大的人,都能着远百年之远,我先走了,等长孙公好消息。” 长孙无忌道,“回去后先把的这个想法完善一下,写个表章交给我,我好拿到政事堂上与诸相公商议!” “我回家就写,会尽快送来。” 长孙无忌亲自把外甥女婿送到了门口,“这新税法,唯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这可是改变了战国以来千百年的基本税制啊。” “长孙公,只要是对的,有益于大唐的,就算要改变旧法,也是值得的。”秦琅道。 两人叉手告别。 第251章 冬笋炒肉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先去了亲仁坊,给先回来的秦琼拜年,又去拜了崔氏,然后便接了玉箫等回家。家里的一众孩子过来拜年讨压岁钱,秦琅笑着每人给了六个开元金币六个银币,象征六六大顺。 长安城银装素裹,华灯初上。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扫除,不过路两边依然可见那厚厚的积雪。 “如此大雪,不知多少贫苦百姓房屋倒塌。”玉箫叹声道。怀孕的女人,更加善良。秦琅道,“雍州府早已经派人扫除路边积雪,还动员百姓清除屋顶积雪,就算真有房屋倒塌的,雍州府也会救灾安抚的。” 京城的百姓肯定比其它百姓要好过些,真正遇这种大雪灾,倒霉的还是京外的百姓。秦琅想到了自家的那些庄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受灾,有没有房屋倒塌,当然秦家的那些养殖场,不知道有没有受灾倒塌的,养殖的鸡鸭会不会有冻死的。 估计肯定会有,好在年前把公鸡公鸭公鹅等大量宰杀腌腊了,现在棚里养殖的数量不多。 回到家,秦琅赶紧召来家里管事。 “马上派人去巡查各处庄园、养殖场、作坊,让他们把各处情况统计上来,有没有受灾的,灾情轻重等,要加强警惕,对受灾的,要及时救治。另外,我们庄子附近的佃户,以及百姓,能帮的也要尽量帮,不能让大家受冻挨饿!” “三郎,咱们现在自己顾不上来,还管别人?” “别想这么简单,灾情之时,邻居守望相助是有必要的。何况,我们的邻居们,现在也是我们家佃户,还经常来我们养殖场、作坊做工,所以更要帮忙照顾。” 房子倒了的,先接到庄子上安置,缺柴少炭的,也要送些过去,尤其是那些贫困户和孤寡户。 秦琅现在很重视这些,这不仅仅是出于人心善良,同时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不但能有好名头,而且这也是一种口碑和信用,有了这些良好的口碑和信用,秦家做其它的事情也能是到很多便利。 比如秦家要养殖啊,要搞什么项目啊,大家都会踊跃帮忙。 甚至就如现在秦家开的一些铺子一样,生产出来的商品,可是深得大家信赖的。这比起简单的广告营销,可是强太多。 夜深。 秦琅却坐在炕上,提笔在写着关于新税法之事。这个不解决好,那所谓的括户也没什么可谈的,则大唐财政也不可能改善,他吹下的牛自然也完不成。 只要调整租庸调,给百姓减负,那么才可能有盐税的开征基础,才会有茶酒专卖,才会有矿税开征,才会有工商市税的基础。 写着写着,秦琅忍不住笑了。 别人当了权贵,都想着如何趁着灾荒放贷啊买人啊占田啊,都想着做剥削者,他秦琅却反过来挖自己的墙脚。 若这新的税法实行,秦家做为拥有六万多亩地的大地主,就要从过去的免课户,变成一年纳粮一千多石,钱六万多文。 而这还仅是开端,今后秦家的养殖场也会要缴税,秦家的商铺也要缴税。 在这个时代,这些官僚地主们缴税,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秦琅却觉得这很正常啊。这才符名税收的逻辑啊,有钱人不缴税,光盯着穷人征税,这能长久? 他相信朝廷上肯定反对声会有很多,但这种事情,对这些权贵官僚们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如秦琅看似一年要缴一千二百石粮,但秦琅家六万多亩地,哪怕一亩一石粮,也能收获六万多石,就算再除去佃给别人租种的分成,秦琅一年也是几万石的收益的,拿出千百石来,那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税率依然是很低的。 从一个一年收获几万石粮的大地主手里征千八百石粮,跟向一个年收入可能才几十石却还要先交一二十石租,然后剩下那么一二十石粮的百姓手里,再征他几石粮,这完是不同的。 前者无关痛痒,后者却可能让一家口粮不足,必须得掺糠加野菜喝粥。 今年李世民本来准备也搞灯节。 但百官反对,认为眼下灾荒都还没过去,朝廷都是借钱过的年,现在还搞这种铺张浪费完没有必要。 于是李世民最后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琅初二便离京了,留下玉箫和鱼玄机她们在家,他自己带上阿黄等一早就出京,先去了长乐坡,巡视了产河边的庄园,然后便过渭桥去了三原。 秦家的庄园或多或少的受到雪灾影响,有些鸡鸭棚倒塌,压死了不少鸡鸭。 好在没有人出事,雪地里,庄户们互相帮忙,把倒霉的屋子清出来,重新抢搭修好,受灾的庄户,也都暂时安置到邻居或亲戚家中。 秦家庄园也接纳了些灾民。 大家争着来给秦琅拜年。 秦琅安慰大家,让庄头把压死或冻死的鸡鸭拿出来,分送给邻居们。 一场大雪,让大地白茫茫一片,也把刚冒头的一些野菜又给掩盖下去了。 秦琅年前挖的那个稻塘,现在已经积满了水,不过还没有放鱼苗,桑树也还没栽,看起来有些荒芜,现在水面上甚至结了厚厚的冰。 庄子巡视一遍,秦家的庄丁奴仆们都还不错,今年因为新修了火炕,虽然天寒地冻,可坐在炕上都十分暖和,再不用如往年一样冬天难捱了。 就连邻居的百姓们,也多数修了火炕,这玩意也不算难,修好后一家子坐在炕上很暖和,还不怎么费柴火,比起以前那种简陋的火塘是省柴又暖和,以前前面烤的烫后背凉嗖嗖不说,还烟熏火燎的眼睛难受。 现在舒服多了。 坐炕上,做布鞋编草鞋或是做点其它的手工零活,这样的天甚至一天两顿就够了。 秦琅看见大多数百姓们的食物都非常的简单。 蝗虫粉为主,掺上糠麸,还有些晒干的野菜啊,还有晒干的桑干等,再加上一点点小米,放上水,一锅炖煮,最后撒几粒盐,于是一锅乱七八糟的粥就好了。 看着就毫无食欲,但大家却都很满足。 “今年靠了这蝗虫呢,要不是秋天的时候捕了许多,今年冬天可就难捱了。” 有年纪大的,甚至开始说起以往逃荒的经历来,一说起来就是泪,尤其是到了冬天的时候,每个长夜都是漫漫难捱的。 多少人出去讨饭最后饿死他乡呢。 今年虽逢战争又天灾的,但起码还不用出去要饭,蝗虫野菜粥确实不太好喝,但比起什么都没的吃,饿的眼睛发红,肚里是酸水的时候,可幸福太多了。 “饿急了,土都要吃两把,要不垫一下,实在是走不动的。” 这些吃糠咽菜的百姓,对于眼下的生活却还很满意,对如今的朝廷,对当今的天子,居然感恩戴德,这令秦琅羞愧万分。 在后世的时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多的是,整天只知道横挑鼻子竖挑眼,毫无感恩之心,永远嫌别人做的不够好,就连救灾抗疫的时候,有些人还嚷着只喝矿泉水呢。 那些人啊,就是没有经历过苦日子。 走到一户人家,发现他们一家子兴高彩烈的,原来今天这家当家的男人掏了一个老鼠窝,不但抓到了一窝肥壮的田鼠,还从窝子里掏出了有十几斤粮食呢。 一家老少忙着烧水烧火,要火烤这些田鼠。 看到秦琅来,还热情的邀请秦琅一会在这加餐呢。 秦琅连连摆手。 虽然他也知道,对于百姓们来说,别说是这肥壮的田鼠,就算是家里捉到的老鼠也不会放过的,好歹那也是肉啊。 但他还确实是不太能接受这种食物,养殖的竹鼠就是他的极限了。 聊了会,留下二十个鸡蛋,秦琅便告辞了,去下一家。 村民们日子都差不多,蝗虫野菜粥,炕上猫冬。 “今年日子不错。”一个老汉笑着对秦琅道,他说今年托秦家的福,当初拿各种蚌螺虫子等换了不少鸡鸭苗子,秋天的时候吃蝗虫个个长的肥壮,公的卖给秦家,母的下蛋也都是卖给秦家,换的不少钱粮。 锅里蝗虫粥里的小米,正是用这些换来的。 “家里还有鸡鸭么?” “天冷,年前卖了一些,还剩下几只留着下蛋,也不敢多留,冰天雪地没吃的,等开春了,到时再多养些。” 老汉对新的一年,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又钻进一家,这家人看到秦琅来了,还送上了鸡蛋,很是不好意思,说他们今年托秦家福养了许多鸡,卖给秦家好多鸡蛋呢,现在翼国公还给他们送鸡蛋,真是不好意思了。 说着,这男人从家里找出来一篮子笋子来。 “这是我和娃儿昨天刚到林里挖的冬笋,新鲜。” 唐代的时候气候要比后世的温暖一些,带来一个特色就是这时北方有许多竹林,如关中也有许多竹林,甚至有的满山满谷,这在后世是很难见到的。 冬笋是道美味,不过不好挖,这些冬笋不会冒头,老了就烂在地中。 冬笋炒肉好吃,焖腊肉或蒸火腿都是十分美味的上品,最大的特色就是鲜嫩。 “这两个笋我收下,其它的我买了。”秦琅没有白拿,象征性的收了两个做回礼,剩下的则让人给钱买下。 乡民不肯,秦琅坚持。 “以后还挖到冬笋,都可以送到我庄子上来卖,我收下。” “翼国公想吃,以后我们挖了送来就是,哪能收钱啊。” “这不一样,也不仅是我自己吃,我也收了拿到长安去卖的。” 冬笋好吃难挖,长安还是很有市场的,不过这种只是些小买卖,但秦琅还是愿意向百姓收购冬笋,也算是帮扶这些乡民们一把吧。 第252章 暗桩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转了一圈回到庄子上,秦琅叫来厨娘。 “把这些冬笋拿去剥了,今天吃冬笋!” 乡民们冬天习惯只吃两顿,中午这顿是不吃的,不过秦琅还是习惯三餐,何况今天还有这么新鲜的冬笋呢。 除了冬笋,秦琅还从乡亲们家里买了些遇到的山货,有野鸡有野兔还有竹鼠干蘑菇等。 新鲜的冬笋自然是要拿来炒腊肉吃的。 秦琅亲自到厨房挑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腊肉,肥瘦相间,腌熏的金黄流油,看着就大有食欲。 尤其是这腊肉还有柏枝熏的,带有一股子独特的香味。 冬笋腊肉,小鸡炖蘑菇。 笋子金黄的外壳,看不到一点绿色,尖尖上的一点尖叶,甚至还是紫红色的,扒开金黄外壳,露出里面白玉一般的笋肉,既嫩又脆。 这么嫩的笋子,甚至淖水都不需要,也不会有苦涩麻口。 遇上这么好的食材,秦琅忍不住要亲自下厨动手。 镔铁打造的专属菜刀拿出来,唰唰唰的一顿快切,笋子已经切成薄片。五花腊肉,已经由烧火丫头用淘米水洗净,火上烤过外皮,烧掉了猪毛,拿刀削上几遍,去除杂质。 放锅上蒸,蒸到肥肉透明。 笋切薄片,腊肉切厚片。 “烧火!” 秦琅系上围巾,阿黄便笑着过来亲自烧火。 两人配合的很好,他能很好的掌握火侯,无需秦琅提醒。 小火把切好的腊肉下锅炒,炒出那香喷喷的油来,炒的外皮微焦,这时把腊肉拔到一边,下拍好的蒜姜,炒香。 然后下入笋片,阿黄也将火烧旺。 干煸笋片,等差不多了,倒入黄酒焖腊肉和笋子。 腊肉香,笋子鲜香,还有黄酒的酒香,混合一起,闻之让人食欲大开。 酒焖会,开始加盐调味炒,炒的差不多了,把切好的新鲜蒜苗扔进去,快速炒匀后便可起锅装盘了。 一盘香香味俱的冬笋炒腊肉便完成了。 秦琅伸手拈起一块尝了尝,混合了腊肉的笋子,真是又香又脆。阿黄则直接拈起一块大腊肉,这腊肉又大又厚,层次分明的五花,更是咸香无比。 “这腊肉还得是这样吃才好吃,吃的过瘾!” 再来一道小鸡炖蘑菇,最后把炖好的砂锅萝卜老鸭汤端起,撒入葱花,调味,上桌。 配上腌黄瓜,凉拌海带丝,齐活。 正要开吃。 结果张出尘来了。 这位跟来自家后院一样,经常随意出入秦家庄子,十分随意了。 “哟,正要吃饭呢,老远就闻着香味了,弄这么些好菜,也不能吃独食啊。” “张娘子今天怎么没在长安呢?” “不喜欢长安,还是乡下好,宽敞自由,空气都清新呢!” 张出尘在秦家庄子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走进来直接就落坐了,也不管什么男女之防这些,这位行事就是这么的特立独行。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张出尘也是一把年纪了,快五十岁的女人了,也不会有人去攻击她的作风问题。 “家的这个腊肉怎么比我家的好吃呢?” 张出尘吃肉很厉害,大块的腊肉几口就吃掉了。 “这腌肉也很有讲究的!”秦琅笑呵呵的道。 “那跟我讲讲!” “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的。”秦琅呵呵笑道。 张出尘有些恼,“就应当去当个厨子,绝对是天下第一厨。” 秦琅只当她这是夸奖之辞。 秦李两家庄子紧挨一起,秦家做什么,李家就跟上,秦家孵苗子,李家就去收蛋来卖,然后换了苗子去卖,这样做二倒贩子,也没少赚。 秦家现在又养鸡鸭鹅养猪养羊,又开始搞烤鸭烧鹅腊味卖,张出尘当然也想学,她也试着在做,但发现做出来的相差巨大。 人家秦家的腌腊,秦家的烤卤,那叫一个味正,颜色漂亮啊。 可惜张出尘想学,秦琅也不教啊。 “家庄子今年打算做什么?”张出尘问。 “今年啊,上半年种稻子,下半年继续种油菜萝卜,再种些大豆。再孵苗子养鸡鸭猪羊鱼!还要种桑养蚕!” 张出尘有些不信,“真弄的过来?有那么多人手吗?” “人手不够,可以从附近庄子上雇佣啊,男丁不够可以雇妇人,妇人不够我还可以雇佣那些少女中男们呢,只要我肯给工钱包食宿,条件给的好,大家难道不愿意多赚几个钱,增加些收入?” “真要养鱼?哪弄来鱼苗?” “自然是卖鱼苗的地方。” 这些话都是秦琅的真话,他今年打算扩大养殖规模,他早研究发现,搞养殖,其实比单纯的兼并田地更有搞头。 搞兼并占田,影响大,而且现在的政策情况下,田会越来越难买,但养殖这块的缺口巨大。 尤其在人手这块,不比种地的人手需求高,雇佣些老弱妇人少年也一样可行。 最重要的还是需求大啊。 秦琅已经计划把孵苗场扩建到河北河东河南山东淮南江南等各地了,秦家的腌腊烧卤味道可是一绝,如今在长安都是深受欢迎的,所以他计划把这个也推向国。 养马养牛养羊,还需要牧场地方,养鸡养鸭养猪这些实行舍养就要好的多。 “哪来那么多有钱人,吃的起的鸡鸭鱼肉,吃的起的腌腊烧卤?” “城市啊,天下各地的城市之中,有许多官吏大户,他们的需求不少。” “可他们自己有庄园,自己能供应自己。” “说的确实没错,但还是会有市场的。”秦琅的自信来源于几点,真正能够有自己庄园方面供应自己肉禽蛋的毕竟是少数,那些官员吏员等总不可能都有这条件,还有不少中低层的地主啊商贾这些,也是一样。 再加上秦家的产品有特色,当规模化以后,价格肯定也还能下降,自然更有竞争力。 其实只要想想历史走向就知道了,魏晋隋唐之时,城市都是里坊格局,专门的市场,没有街市,但从晚唐开始,到宋代时,市井经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极度繁荣的局面,城门口,道路边,城市街道,遍地商店,商品市场繁荣,百姓的消费也空前增强。 这一切都说明,秦琅看准的这条路子是没有错的。 眼下社会,本质上就是一个商品不足的社会,尤其是副食品这一块更是供应远远不足。 秦琅年前改造的那一千亩地,现在还只是一片荒芜,其实就算如张出尘,现在也还是有几分半信半疑的态度。 对于秦琅所描绘的这种生态养殖体系,他们既没见识过,也不太相信。 秦琅倒也没着急,种植和养殖是两回事,得需要时间。春种秋收,这无法违背。 “三郎真的不再回崇贤馆了?” 张出尘又问起另外一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现在不是崇贤馆学士了。” “可我听说昨日被陛下于宴会上当众赐封翰林学士承旨啊。” “两码事。” 张出尘吃完饭,很不客气的还从秦家厨房抢走了两块腊肉一只板鸭,说是要尝尝鲜,但秦琅估计她又是想去琢磨模仿了,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制止。 这东西说不难也不难,说不易也不易,毕竟任何一个环节有所不同,出来的口味还是有变化的。 呆在乡下的日子很舒适。 不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来拜访。 也不用接受那些推辞不了的应酬。 静下心来赏赏雪,溜溜冰,吃吃火锅跑跑步。 答应给长孙无忌的那份税法改革书早已经送去了,他还抽时间写了份火器监的规章条例,以及需要的人手器物等,呈交给了皇帝,让他去调拔人手物资。 冰河上挖上洞,上面扎个帐篷,弄个软榻,再摆个火炉在旁边,冰上垂钓,很爽。 老黄在做烤鱼,冰下现钓上来的,十分新鲜。 “三郎身边怎么不带个侍妾陪着?后院那么多呢!” 秦琅笑道,“那些侍妾啊,基本上都是陛下赏赐的,号称各国美人,但实在不怎么入我眼。” “不可能吧,那波斯西琳罗马安娜不都挺风情万种吗?” “是没见过这些西域胡姬,手毛腿毛可是很长很多的,而且一出汗就有股味道。” “有这事吗?” “阿黄难道没想过找个女人成亲?现在虽无官职在身,可依然还是子爵啊。” “还真没想过,自由自在惯了。”阿黄翻了下鱼,自嘲道,“其实我当年女人没断过,可能有伤天和的事做多了吧,所以我现在啊,对任何女人都没什么兴趣了。” “难道就不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以前生过,生过不少,可惜一个一个死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谁要我曾经为恶多端呢!” 秦琅明白阿黄有心结,他畏惧成亲生子,害怕灾祸降临,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女人孩子。 “我自己的罪就我一人受,光棍也挺好。” 笑了笑,阿黄提醒秦琅。 “鱼玄机不简单。” “我知道,她可能是百骑司安插到我身边的暗桩!” “知道?” “嗯。”秦琅笑笑,知道又如何,知道他也得留着鱼玄机,因为这不仅是百骑司的安排,更会是李世民的安排,他是臣子,李世民是皇帝,就算两人还是翁婿,也改变不了君臣的事实。 皇帝总是要提防臣子的,臣子则要效忠君王,故此明知鱼玄机是上面安插来的暗桩,两人也要心照不宣。 这是一种默契,鱼玄机留在身边,秦琅以此表明对皇帝的忠心,而皇帝能时常知晓秦琅的身边事,也会更加放心。 “不累么?” 秦琅笑笑,既然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那么就无法避免。若是连一个暗桩都不能容忍接受,皇帝又如何能信任。 第253章 阿三哥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许敬宗现在很积极,也很低调,夹着尾巴做人。他在长安官场名声是臭了,个个知道皇帝恶他,因此哪怕他贬到国子监作个助教,可那些贵族官员子弟学生们,也没几个瞧的上他。 许敬宗表面微笑,心里恼怒之极,正好过年国子监放假,于是干脆便跑来转运司帮忙了,秦琅还没有把他调来,他纯粹就是自带干粮来帮忙。 想他堂堂名门许氏子弟,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想想就不免让人叹息,但越是如此,越激励着他要奋起反击。 秦琅过来慰问转运司过年期间留守值班的官吏们,发现许敬宗在埋头干活,大家都不搭理他,但他依然很努力的在做事。 “许先生怎么也在这?” “过年反正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上忙的。”许敬宗一袭青袍,连绿袍也没穿,衣着朴素,脸上几分让人可怜的模样。“三郎,这是我整理好的诸藩朝贡物品名单。” 秦琅接过看了下,发现这许敬宗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居然已经自学了秦琅的表格和阿拉伯数字,秦氏计账法也做的有模有样。 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 看样子这家伙确实挺用心了。 所谓的各国贡品,其实倒是不多,但各方使团都趁机夹带了许多私货过来,于是也都冒充贡物,其实就是来做买卖的,毕竟打着贡物旗号,能够一路畅通无阻。 秦琅心知肚明,但也并不打算揭破,反正他早就把这当成了一个朝贡贸易,既然是贸易,肯定有利可图,还怕多么? 各国的贡物,主要还是以珍异特产为主,比如林邑国献驯象,骠国献五色鹦鹉,天竺献菩提树,波斯献条支巨鸟,堕婆登国献白檀,曹国献汗血宝马,堕和罗国献火珠,来自天竺的一些国家献胡椒、婆罗、天竺桂、靛花、霜糖等。 此外来自波斯、罗马等地进贡的有珊瑚、琥珀、炉甘石、石硫磺、绿盐、金钱矾、乳香、没药、安息香、芦荟、小茴香、波斯枣,白矾、波罗蜜,橄榄、无花果、水仙等等。 零零总总的这些所谓地方特产,不下百种。 多数是象牙犀角珍珠或是各种香料和药材,少数如金银制品、霜糖、地毯、奴隶等物。 大象、狮子、孔雀、鹦鹉、驼鸟、犀牛、熊、牛、马······各国送来的这些珍禽异兽,都能组成一个动物园了。 昆仑奴、白头奴、新罗婢、东瀛奴、黑奴、僧祇等等奴隶。 这么多东西,许敬宗把他们分门归类起来,确实还是很了得的。 “许先生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回赐?” 许敬宗早就知道秦琅得了回赐的任务,故此早就猜测了许久。 “下官以为,当回赐我大唐特产。” 朝廷缺钱,所以回赐钱不现实,尤其是金银铜都稀缺。 “少府监所属织染署领织纴十作,有织、絁、纱、绫、罗、锦、绮、繝等丝织品,可用以回赐。” 织染署实际上就是大唐官方的织染国企,下面有专业商品的生产作坊,绢是丝织品通称,絁为较粗的丝织物,又称绨;纱为绢中轻而细者;绫为细而薄之高级丝织物;罗为质地柔软、经纬线分明的丝织品;锦为用彩色经纬线织出各种图案花纹的丝织物;绮是素地织纹起花的丝织品;繝是织有锦文的丝织品。此外,还有紬、练、缣、绶、帛、縠、缟、素、纤、纨、紃等名称,大体上以丝的生熟、质地粗细、颜色不同而区分。 少府监的官作坊,技术高,规模大,故此比起普通百姓们家庭手工织染的普通织物,更细分,也更有特色。 分类更多,品质更好。 中国的丝织品向来就得胡商喜爱,早在汉代起就开始了丝绸之路,东方的丝织品深得罗马、波斯等国喜爱。 就算到了此时,波斯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养蚕丝织业,但他们的丝织品比起中国来说,相差太远了,东方的丝绸才是最好的。 现在许多粟特、波斯商人也喜欢来中原直接购买生丝,回去卖给当地的丝织厂再加工,这种行为,其实对大唐的丝织业是有很大的打击的,毕竟生丝这玩意只是原材料,而丝绸等却是深加工的商品,附加值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要赐就赐些好东西,绢帛纱练这些就不要了,选绫罗绸缎锦绣这六种丝织品做为回赐物之一。” 秦琅直接做了指示,绫罗绸缎锦绣这六样丝织品,都是属于高级丝织物,是属于深加工产品,既能代表大唐的丝织技术高超,同时附加值也高,回赐给胡商,就能做高价。 比起简单出口生丝等原料或简单丝织品,当然更划算。 许敬宗赶紧拿起本子记了起来。 “还有瓷器,瓷器可是我华夏优秀的特产,河北邢窑的白瓷,江南越州的越窑青瓷,都是好东西,我们可以将白瓷、青瓷列入回赐物名单。” 许敬宗记下,又问,“历来与胡商贸易中,我中原的铁、宝剑、马鞍、披风、貂皮、沉香、麝香、肉桂、高良姜等也都是热销商品,是否也将这些列入回赐名单?” “姜可以列入,其它的就算了。” 秦琅反对简单的出口原材料,但是铁、剑和马鞍这些不能算是简单的商品,这些东西现在朝廷都还是紧缺的战略物资,不能拿出回赐。 “如今朝廷汰佛道,正在禁毁拆除许多寺观,其中有不少佛经、佛像等物,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将之列入回赐之名单。” 一件铜器若是单纯的融铸为铜,实际是贬值了。毕竟铜器的价值往往是铜本身的数倍,如今大唐汰佛,那不如把这些寺观物品,弄来出口。 “许先生,就有劳对各国使臣送来的贡物按市价进行估值,我们可以溢价两成估价,然后把我刚才说到的这个回赐物品名单做个目录,上面也都标上价格,按市价溢价个五成估值吧,然后送去给诸国使节们看,与他们商议下,由他们选择想要的物品。” 秦琅打了个埋伏。 对胡人的贡物溢市价两成估值,但对自己的货物溢价五成。 最后按贡品的估价等价回赐,实际上表面上看还是大唐多加赏赐了。 反正定价权在秦琅这边,而且回赐的商品多是高附加值的,所以溢价个五成,其实也没那么明显,毕竟不是原材料这种东西价格清楚。 反正秦琅可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就一个要求,不能亏本,还得赚钱。 “溢价五成,会不会高了点?” “高什么?这些绫罗绸缎锦绣产量有限,现在一下子要这么多,自然也就市价上涨,这也是随行就市,市场供需关系导致的嘛。就是我们的瓷器,那也都是上等瓷器,又不是普通的便宜货,都是精品,明白吗?” 许敬宗现在很听话,对秦琅的决定立马去执行。 一天时间后,许敬宗就已经把估价做好了,不过秦琅看过后,依然对其中的狮子啊老虎啊大象啊驼鸟啊这些的估价表示高了。 “这什么五色鹦鹉,也不过是个鹦鹉,一只鸟能值钱到哪去?还有这海东青,也不过是只鹰而已,这个条支巨鸟,也就长的高了点,这些东西在他们当地,那都是极普遍的野物,到处都是,在咱们这还比金子都值钱了?” “咱们这猎到头老虎,才能值多少?所以价格要打下来,不能比咱们本土的贵太多,给他们加上点路上运输饲养费用好了,总不能外国的禽兽比我们大唐的还贵重吧?” 许敬宗立即表示马上更改。 “我们这些佛像、铜钟、经书等物品,价格太低了,这些可不仅是死物,还代表的是文化和艺术啊,所以价格得再提高,我看提高个十倍都不为过,怎么能把这精美的佛像当成铜价来卖呢?这佛经也不能按普通的书来卖啊,这是无上秘典,修道圣经,明白吗。” 许敬宗点头不迭,连连表示马上修改这个估价。 “这个天竺霜糖,价格未免太高了些。”秦琅看到这什么霜糖价格高的吓人。 “三郎,现在市面上天竺霜糖就这价格,还有价无市,供应有限呢。咱们这个价拿下,转手卖到市场上,就能赚上一大笔。”许敬宗提醒。 天竺霜糖其实就是砂糖,其实中国也早有制糖技术,但是眼下天竺人的制糖技术已经超过中国,他们的砂糖天热时也不容易化,甚至他们在制作砂糖的时候还会把牛奶加入其中,让砂糖更甜更香。 不过这种砂糖在秦琅看来很一般,因为颜色很黄,卖相不怎么的。 可人家毕竟是独一份。 天竺人的霜糖一直都是深受中原商人喜欢的,这次天竺诸国的进贡使者都带了许多糖来,没直接卖,是因为他们追求更高的利润,也就是把糖拿来跟朝廷换一些大唐更珍稀的商品,比如少府监官作的上等丝织品,和几大官窑产的上等瓷器,这样一来,他们带着这些好东西回国,立马就能再狠赚一笔,比起简单的把糖卖掉,更划算。 第254章 黄泥成金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看着许敬宗给的天竺霜糖估价三百钱一斤,不由觉得这是个大坑。而当他看到了库存的天竺贡物霜糖后更是直摇脑袋。 所谓霜糖,听着好像以为是雪白如霜的白砂糖,实际上这霜粮颜色黄土拉叽,颗粒也不如细砂那般匀称,总之他看着这一堆玩意,觉得跟霜着实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就是这样的玩意,居然也要估到三百钱一斤,而按许敬宗所说,这玩意其实还极受追捧,有价无市,再多吃下来转手卖出都能赚上一笔的。 相比起大唐自家生产的石蜜,就是本土生产的蔗糖来说,确实又要强上许多了,要知道,大唐的石蜜蔗糖,许多都还是在采用晒制法,把甘蔗榨出汁后,用太阳爆晒出糖,跟晒盐一样,这种粗糙的手法弄出来的糖自然不比三哥们煎糖以及过滤法得出的霜糖好。 唐人喜欢糖,糖甚至是种奢侈商品,一般的百姓能吃到的糖也就是饴糖,即麦芽糖,另外便是蜂蜜了,但是这种量更少。 麦芽糖自然是不如蔗糖的,尤其是蔗糖这种结晶颗粒状更易保存,也容易在食物制作中添加。 甚至在现在,许多医家都是把厢糖当成药材在用的,说是能补气血等等好多大功用。 但三百文一斤,着实贵了啊,不过就是区区甘蔗弄出来的普通砂糖,就卖三百钱一斤? 但许敬宗也说了,人家也卖的不贵,毕竟这玩意天竺人有独家技术,他们的糖好自然市场上更受追捧,大家愿意买啊。 就如胡椒一样,那玩意更是价比金银,但贵族世家还不是争相购买? 大唐的交趾、岭南一带也是甘蔗种植区,尤其是交趾一地,从汉代起就是甘蔗产区了,但这制糖技术却一直落后。 可连大唐交趾那边自产的落后灰糖,都要卖上五十文一斤,稍好点的粗糖,也能卖上百文一斤,人家天竺的霜糖卖三百钱一斤,也就不以为奇了,毕竟人家的糖更好嘛。 秦琅在想,这天竺人是在抢钱啊。 又想,这甘蔗制糖法很难么?他以前有个女朋友是广西的,当时女友微信上卖家乡的什么古法红糖,他还跟着一起在当地的那些家庭甘蔗红糖工坊里面瞧过的,说来当时这些手工作坊里的技术,早就是落后不得了的技术,但人家打上古法手工这几个字,在朋友圈里立即深受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追捧。 这所谓古法,其实非常简单,看几遍就会了。 甚至就那套设备,那套技术,不仅可以生产红糖,还可以生产黑糖、红砂糖、白砂糖,甚至什么玫瑰花糖等花糖、冰糖呢,相当简单。 有些东西其实就是这样,隔了层窗户纸而已。 比如说所谓黑红白糖不过是脱色工艺不同,而最古的脱色工艺,其实就是明朝的什么黄泥水淋白糖法。 秦琅回想了下以前参观的那些广西红糖小作坊,认为他现在完有能力把这霜糖提纯为真正的霜糖。 如今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是要把这秘方贡献出来呢,还是留着当秦家秘法? 要不自己买下这些天竺霜糖,然后加工提炼成真正的白砂糖,然后再卖给天竺人? “拿一百斤天竺霜糖给我。” 许敬宗马上道,“好的。” 秦琅看他这样子,似乎准备修改下账本,把这一百斤抹掉,于是只好道,“我一会让人送五万钱来,入账。” “用不着。” “我需要贪这点小便宜吗?” “那也用不着五百一斤。” “这糖转运司马上也是要卖出去的,自然不可能以进价。”不过秦琅还是道,“五万钱先入账,但是这批糖,先不要急着估价交易。” “好的。”许敬宗也不问原因。 秦琅让人带着一百斤天竺霜糖回了平康坊宅子,立马叫阿黄找几个可靠仆人来帮忙。 一百斤糖被分批倒入几口锅中,添水熬煮。 阿黄看的有些惊,“这五万钱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 秦琅当然不可能糟蹋这些糖,他只是要让这些糖脱胎换骨,然后身价倍增。天竺霜糖回锅再造,煮成糖浆,然后倒入桶中凝结,又取来一口缸,上面安放一个瓦质漏斗,用稻草塞住漏口,把凝结后黑黄的砂糖倒入漏斗里,等这砂糖凝结成块,再去掉稻草,用调好的黄泥水淋在漏斗中的黑黄砂糖上。 “哎呀!” 几个仆人都心疼的拍大腿,这么贵的砂糖,结果被秦琅一瓢黄泥水给浇了上去,变的面目非了。 “别急,见识奇迹的时刻到了!”秦琅嘿嘿一笑。 黑渣从漏斗流入了下面的缸中,漏斗里原本黑黄的砂糖就变成了白霜,最上一层约五寸多,非常洁白,真的欺霜赛雪! “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霜糖!”秦琅看到成功了,也不由的抹了把汗。 阿黄几个则已经惊的目瞪口呆,完不敢相信。 怎么那天竺霜糖被黄泥水淋过后,反而变成了雪白的霜糖? “这怎么可能?” “太神奇了!” “三郎,是用的障眼法吧?” 天竺霜糖脱色后,变成了真正的霜糖,就连那些被洗去的黑渣,其实也不会浪费,重新操作一番后,黑渣就成了黑糖。 秦琅又让人往黑糖里添加了些姜粒,于是成了生姜黑糖。 方正大颗的生姜黑糖摆在盘里,堆叠如山,旁边是一碗晶莹雪白的白砂糖。 秦琅各试了下,白砂糖很甜,没有了杂质后,非常赏心悦目。不过从科学角度来讲,这样的白砂糖虽然纯净,但其实营养不如红砂糖丰富了。至于这黑糖,实际上就是提纯后的下脚料了,这种比直接做成的黑糖其实要差些,毕竟真正的黑糖没有提练过,营养都在,而这种生姜黑糖是秦琅提练白糖后的产物,甜度要差,且有杂质,但加入了生姜后,又是一种风味了。 “烧火!” “?”阿黄几个不明白为何还要生火,五百斤霜糖已经都加工完了。 秦琅却把一盆上好的白砂糖又倒入了锅里。 再溶、清洁,重新结晶······ 经过数次试验之后,秦琅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大颗粒的冰糖。 阿黄摸着这好似放大了无数倍的冰糖,啧啧称奇,“这是怎么变的?” 五百斤的天竺霜糖,秦琅鼓捣了三天,最后变成了一百斤白冰糖,二百斤白砂糖,另外还有三百斤老姜黑糖,居然还多出一百斤来了。 这里面当然是添加了许多姜的缘故,本身提纯并不会减少什么。 “每样一斤装,给我各装十盒。” 秦琅带着这些东西回到转运司,许敬宗报告说与胡人们就回赐之事差不多都达成了协议,现在就是天竺的霜糖因为秦琅的吩咐,暂时搁置。 “那些天竺人已经有些不满了,催促我们早点估价,然后他们好选回赐。” 这些天竺商人多数已经选好了回赐物,但因为转运司还没给他们的霜糖估价,所以这回赐也无法完成交易,他们有些急了。 “许先生可以请他们过来,我要跟他们亲自谈这事。” 天竺使节们被带来后,秦琅直接拿出了他的新品,摆在这些人面前。 天竺大陆,其实在历史上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这块大陆向来纷争不断,战火难平。就算在被白匈奴灭掉的笈多王朝,其实也仅仅是占据了天竺大陆的北方大部而已。 后来白匈奴建立的厌达王朝,被西突厥和波斯萨珊联手灭掉后,天竺更是分裂成数十支势力,最后多年征战,形成了四大王国,结成两大军事联盟,另外还有许多小国散杂四面,附庸四国。 在隋朝崩溃,大唐建立的这些年间,天竺大陆的北方两大联盟四大王国也展开了兼并战争,最终坦尼沙国王后来又继承了穆克里国王,两国合并形成了戒日王国。 此后戒日王定都曲女城,扫灭北方小国无数,东方的高达和婆腊摩两国处于劣势,戒日国已经成为天竺北方最强的王国。 但到此时,天竺大陆上依然还有大小十几个王国,更不用说,其实戒日国也只是个联盟,他推行的分封制度,使的戒日国的几十个诸侯拥有高度自治权,因此戒日国虽势大,但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央集权王朝。 秦琅的这些了解,其实也是许敬宗告诉他的。 这个消息对他有些帮助,因为这样一来,天竺霜糖就不是一家所有,而是多个国家所有,生意更好谈了。 “大家可以看看,这是真正的霜糖,这是我大唐最新研制出来的霜糖,洁白如霜,另外这是更好的冰糖,如冰般晶莹!” 秦琅将他的新品展示给阿三哥们看。 这些人看到秦琅的新品时,无不大惊。 甚至骇然失色,这次天竺诸国来朝贡,其中最值钱的商品就是这天竺霜糖了,可想不到大唐居然有更好的糖。 “大家不妨尝一尝!” 秦琅看出他们的震惊与怀疑,笑着把糖推到他们面前。 第255章 冰糖雪梨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阿三哥都震惊万分。 这是真的糖,真正的霜糖,比他们的霜糖强胜千百倍,尤其是那冰糖,简直不可思议。 秦琅坐在那里,看着阿三哥们震惊的样子,心中很得意。 “我大唐如今早已有了秘法,可制出真正的霜糖、冰糖,就算是这老姜黑糖,其实也不比们的天竺糖差。” 言外之意,天竺霜糖已经落后了,也就不值钱了,凭什么还卖三百文一斤? “尊敬的翼国公阁下,我愿意用两斤天竺霜糖换一斤的大唐霜糖!”一名高达国的商人赶紧道。 加摩缕婆国的使者加价,“我用三斤霜糖换一斤!” 婆腊摩国立即加码,“五斤换一斤。” 而财大气粗的戒日国使者直接喊出了六斤换一斤。 无人再出声。 实在是这价太高,过去天竺霜糖卖三百一斤,而大唐的灰糖卖五十钱一斤,相差六倍,大唐的粗糖也能卖一百钱一斤的,相差不过三倍,就算这只是批发价,市场零售价高些,也不会相差超过五倍。 而现在,他们居然喊出了六斤换一斤。 不过秦琅看出来,这些人其实肯花重金,其实都是想买回去研究下这糖有何秘法,量少的话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秦琅呵呵一笑。 他今天来,可不是来卖这么几斤糖的。 “很好,既然戒日国有此诚意,那我大唐也不会敝帚自珍,这白糖肯定也要回赐们。就按六换一,我大唐回赐们进贡的霜糖,如何?” 戒日王使者想不到秦琅有这么多白糖,想了想,“能否一半白糖,一半冰糖?” “冰糖可是更贵重之物,这样吧,姜糖一换二,霜糖一换六,至于这冰糖嘛,一换十二!可否?” “尊敬的翼国公,我们戒日国可是带来了五千斤天竺霜糖!” “有多少我们都可以换,当然,若是们不愿意换,也没关系,但是们这糖的价可没法按原来的三百斤钱一斤估了,们也看到了有这样的好糖,们的糖势必无人问津,除非便宜贱卖!” 秦琅给他们的选择就两个,拿糖换秦琅的糖,或者降价估值。 降价卖他们不愿意。 “好,我们换。” 最后他们决定,两千四百斤天竺糖换成二百斤冰糖,两千四百斤天竺霜糖换成四百斤白砂糖,剩下两百斤天竺霜糖换成一百斤老姜黑糖。戒日国的使者倒也聪明,知道高端货换回去好卖,能赚钱。 其它几国犹豫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按照戒日国的条件来换糖,他们不换,那戒日国若是换回这批糖,那在天竺就是独家了,到时肯定能大赚特赚。 总数一万二千斤的天竺霜糖,本来要估价三千六百贯钱的,但是现在秦琅却轻松的吃下了,不花一文钱。 天竺诸国纷纷换大唐白糖、冰糖,六换一、十二换一的比例,让秦琅无疑大赚了一笔。 敲定好合同之后,秦琅笑着出门。 转头就找到副使马周,“天竺人的这些霜糖我吃下了。” 等马周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不由的极为惊讶。 “想不到三郎还掌握了如此秘法。” “放心,我也不会让朝廷吃亏的,我呢白糖一换五,冰糖一换十从这吃下这些天竺糖,司里按谈好的条件一换六,一换十的换给天竺人,剩下的就是司里的赚头。” 这批糖过一下手,转运司也能赚上不少。 公是公,私是私。 秦琅最初也考虑过是否把这技术交公,转让给转运司,但思量许久后,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自己留着。 “这事应当呈报陛下先。”马周提醒秦琅。 “这是自然,我是转运使,这事当然得由陛下决定。” 李世民在接到了秦琅的奏报之后,也是万分惊讶,然后他看到了随奏章送上的白砂糖、冰糖和黑糖。 细细对比了天竺糖后,也不得不感叹秦琅的厉害了。 朝廷是没亏的,过倒手就赚了一笔。 李世民也知道秦琅这技术很值钱,但也没想要抢过来。不过李世民并不知道的是秦琅这技术真正的厉害之处,他根本不知道秦琅其实是空手套白狼,直接拿天竺人的糖提炼脱色再结晶而成的,其实秦琅除了一点加工的成本,并没有什么成本。 若是让李世民知道,秦琅把一万二千斤天竺糖吃下,自己能提炼八九千斤白糖和几千斤黑姜糖,又没什么成本,只怕李世民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天竺人过去是来抢钱的,而现在秦琅更是无中生有了。 一万二千斤天竺霜糖被秦琅从转运司库房运到了平康坊,他还顺便让人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天竺霜糖,甚至是大唐的灰糖、粗糖都买下了。 搞的一夜之间,大家发现长安居然没有糖了。 糖价节节升高,可是依然有价无市。 而也就在几天后,长安东西两市新开了家糖铺。 雪白的霜糖,晶莹的冰糖,还有玫瑰黑糖、老姜黑糖、桂花黑糖,以及红砂糖等多种新品面市。 而这样的好糖,打出来的价格更加惊人。 冰糖五百文一斤,霜糖才三百文一斤,红砂糖才一百钱一斤,姜糖更才五十钱一斤······· 这个价格,比起之前的糖价来说,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动,毕竟之前好的天竺霜糖也是要卖到三百一斤的。 有人不解。 但这个定价是秦琅沉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这其实就是在挤压天竺霜糖的市场,用天竺霜糖原来的价格,卖更好的大唐霜糖,如此一来,谁还买天竺霜糖? 从另方面来讲,其实秦琅的糖最主要的就是从天竺人手里吃下的,另外就是从市场上收购的原本大唐的本土低价糖,现在摇身一变,也成了高价糖,这里面的利润惊人,又能抢占市场份额,何乐不为? 秦家的红糖与原来的粗糖卖一个价,但秦家的是红砂糖,质量品相无疑要高,哪怕是姜糖这样的糖,也比之前的灰糖要好。 可以说,方面的碾压当前市场上的蔗糖。 果然,市场反响热烈。 虽然说糖这玩意其实一般人吃不起,但长安不一般的人可是很多的,甚至药店也一直拿霜糖当成治疗许多病的药物的。 秦琅还故意搞出了限购,搞饥饿营销。 把势头炒作起来。 国公糖的名头一时无俩,长安疯抢。 转运司里的那几百斤霜糖、冰糖,也成了抢手货,李世民都亲自派宦官过来提了二百斤霜糖一百斤冰糖入宫。 唯一心情比较复杂的应当是那些天竺商人了,以往他们的糖那都来大唐赚钱的硬通货,结果今年却失败了。 可几家看着手里的那些唐糖,又满怀期待起来。唐人如此热抢的糖,运回天竺后,肯定也能成为宝贝吧,甚至到时再运去波斯,也能再大赚一笔啊。 有聪明的天竺人,甚至主动的跑来找秦琅,要求预订,打算下次再来取了。 “这个们得找转运司,转运司下有新设的市舶司衙门,他们负责外贸之事,们要下订单找他们,要预订的话先交订金。” 霜糖冰糖的火爆后,秦琅倒也没想着完吃独食。 他知道,独食不好吃。 所以他现在把秦家的糖一分为三,一份自卖,打的是国公糖的品牌。另一份则是和卖给朝廷转运司,实际上就是批发价了,剩下一份,则是批发给京中豪门贵族家的商号。 总之,有钱大家赚,秦家不可能独占这个糖市场的利润,那样的话,吃相太难看,会让人搞的。 但是秦家只要牢牢掌握这技术在手,依然是利益的最大持有者。 当然,这也是双赢局面,毕竟秦琅只有技术,自己没有原材料,他并不能控制甘蔗的种植啊,初加工啊、运输这些环节,所以要和其它家合作,收购他们的粗糖。 秦琅现在已经在长乐坡秦家别业附近,新建了一座国公糖坊,负责加工糖。秦家家丁们守卫森严,严防有人刺探偷窥秘法,就连坊里的工人,也基本上都是秦家老人们,尤其秦琅还把本就不复杂的作坊,搞出了流水线作业,每人只掌握一道工序,分成数个隔离车间,禁止打探别人的工序等,而最核心的几道工序,更是完由最信任的人操作。 两仪殿。 李世民一边喝着冰糖炖雪梨,一边翻看着秦琅呈上来的报表。 转运司负责回赐一事,已经操作完成,结果喜人。没动用国库一金一银一钱一绢,秦琅便让胡人们十分满意。 胡人们进贡的各种贡物,香料啊象牙啊,珍禽异兽、奴隶等等许多,大唐用绫罗绸缎瓷器佛像佛经等交换,回头,秦琅又把这些换回来的香料啊异兽什么的,直接来了场大拍卖。 长安的权贵富人豪门确实是多,这些外国的洋玩意,喜欢的人还真不少,追逐猎奇的人很多,而且许多象牙珍珠啊犀角这些东西也不仅仅是个玩意,是有不少药用等价值的。 比如太上皇就派人来拍了许多象牙犀角珍珠这些,还有许多香料,太上皇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其它各家也不含糊,什么胡椒啊,珍珠啊,人人争抢。 至于那些奴隶更是深受他们的喜爱,做为权贵豪门,家里没点洋奴,那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总之,在秦琅的有意宣扬之下,这次拍卖很成功。 各方贡物,转运司脱了手,变现成了金银钱帛。 实质上,就是把少府监官方作坊里生产的各种丝织品和瓷器,以及朝廷先前没收上来的许多佛经佛像制品,都溢价卖了出去。 第256章 摞挑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陛下,除了狮子白象等几样猛兽养在御苑之中外,其余的贡物都已经拍卖变现了,共计获得一百余万贯钱绵。” 李世民看着这些数字,抚须,满意微笑。 既得了厚赏朝贡藩使的面子,又收了这么多钱的里子,按秦琅这表上所说,哪怕除去少府监这些东西的市价,依然赚了有起码十万贯,如果仅算少府的成本,那这次赚了得不少二十万贯。 “小子,居然把朝贡和回赐,当成了贸易来做!” 李世民虽如此说,但是那满眼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表明他非常满意的。原本他还以为要贴钱的,毕竟要维持面子总得花钱的,可谁知道人家秦琅一番操作,还赚了。 赚了二十多万贯,还得了好些老虎狮子大象呢,以及转运司还给宫里留了一批霜糖、香料等,那也是能价值不少的。 李世民现在甚至有点恨不得能够再来几趟这样的朝贡了。 “转运司新设的这个市舶局不错,想法新奇。” “臣的设想是在沿海要港如广州、杭州、交趾,设立市舶局,总管海路邦交外贸,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进口关税,对出海贸易的船只也征收一定的出口关税,此外,还代表朝廷对一些入关的舶来品,进行采购和买,并管理商人向皇帝的贡品。” 这个市舶局其实就是后世的市舶司,眼下还没有,但秦琅觉得发展海上贸易是有前景的,而且唐朝此时也早有海上贸易,甚至在汉代起,这东南海上贸易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南北朝时,广州、交趾等港的出海贸易已经十分繁荣。 这么繁荣的海上贸易,朝廷当然得积极参与其中,不但要起监督管理的作用,还得深度参与进来。 比如对于不少外商带来的商品,如胡椒、象牙等一些在大唐国内市场上很受欢迎的商品,完就可以在港口采购,这样无疑会便宜的多。另一方面,宫廷对于不少舶来品需求也大,直接采购,也比在京师采购胡商的货更便宜。 直接由朝廷派人参与这些商品贸易活动,这是很有必要也很赚钱的。 更别说,进出口的关税,若是征上来,也是很大的一笔钱。 比如宋代时市舶司关税收入一年就一百多万贯,而他们通过出卖舶物如香药等的买卖,每年还能获得几十万贯收入。 更何况,在秦琅看来,朝廷设立市舶局,其实不仅仅是纸面上的这点税钱这么简单,设立了专门的海关衙门,那么对外贸易自然会兴起,出口贸易新起,国内的工商业,以及航海、造船业等都会跟着兴起的,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大有益处的。 “只要朝廷引导得当,那么用不了多久,海上丝路也将兴起,到时西北有丝绸之路直通西域,东南也将有海上丝绸之路,联通藩国,海陆丝路并起,则大唐的东西都将刺激起来,工商兴盛,则财政不忧。” 李世民还是头次听到海上丝绸之路这种提法,但细思之,似乎也很有道理。毕竟南朝之时,几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都发展过海上贸易,也获利不小。 现在能给李世民带来钱的臣子,都是好臣子,尤其是这种不剥削百姓,不会让百姓怨他这个皇帝的弄钱方子,李世民更喜欢。 秦琅说要开市舶局,要在要港设关征税,李世民现在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了。 至于税率,秦琅提出进出口都是二十税一,也不管船大船小,反正把的货物估值计税,对于入关的舶来品,如果商品是在朝廷的采购目录上的,则可以直接二十税一的征货抵税,这些货入朝廷的常平仓,运到其它地方去卖,或者是供给宫廷等。 总之,秦琅对李世民描绘的前景是只要这市舶局稳了,那么一年百万贯的关税,再加上经营舶来商货的收益也当有百万贯,一年下来,能入两百万贯。 “什么时候能达到这个数字,要几年?” 秦琅没想到李世民比他还急了,只能说,“三年,每年起码能有三十万贯收益,五年,五十万贯,十年后,当有百万贯,十五年后,每年便能至少入账二百万贯。” 除了关税,重点在和买,就是比如香料等这些紧俏热销商品,市舶司直接在港口便买下一部份,然后再运到内地去卖,其实就是充当个经销商,这种经销商当然能赚钱。 “好。” 李世民有些嫌时间太长了,但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秦琅去见长孙无忌。 之前长孙要他写份关于税改的折子,给他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长孙无忌结果。眼看着都已经过完年许久了,秦琅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他跟李世民吹过牛逼,说要在今年内完成人口普查,要括户新增二百万的,但现在还没半点动静,这怎么耽误的起。 他可是记得历史上有个跟皇帝吹牛逼,最后因为没实现而被碎剐的老袁的。 见到长孙无忌,这位对秦琅倒挺客气,长孙家这次成了国公糖的重要经销商,秦琅把河南这块的白糖经销都给了他,这意味着,要在河南这块地界上卖秦家的国公糖,都只能找长孙家批发,否则就算在别处买了糖,也不能在那地界卖。 一家独占了这么大一块市场,长孙家当然十分满意。 “年前给长孙公的那份计划书?不知长孙公看过没有?” “看过了,我也与政事堂诸公商议过数次,但迟迟不能达到一致啊。”长孙无忌也有些无奈,这件事情在政事堂上遇到的阻力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他告诉秦琅,这个税法改革,对于官僚地主贵族世家们很不友好,所以现在朝堂上他们要反对。 “支持的有谁,反对者有谁?”秦琅问。 “封仆射还有王参政、魏参政,另外我阿舅高侍中,以及韦参政等数人都持反对意见,支持者有房令公、杜侍中以及我,阿爷每次都不表态。” 秦琅想不到反对的人比支持的人多的多。 至于秦琼不表态,也是为回避,毕竟这个计划是秦琅提的。 “马上都要开春了,朝堂上还在这样争论不休,耽误不起啊。”秦琅也是无奈。虽说转运司不隶属于南衙,但重大决策制度,不经过政事堂宰相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事情啊,也不能急,急也急不来。”长孙无忌道。 “请陛下出面表态如何?” “政事堂态度两面分化,陛下如何表态?”长孙无忌反问,李世民虽然是皇帝,但皇帝也无法做到一言堂的,政事堂态度无法统一,就意味着下面其实有更大的分歧,皇帝强行下令推行,必然遭至下面的反对,甚至是阴奉阳违,最后绝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这种事情,必须得从上而下的先统一思想,然后才能行动。 李世民也只能在上层意见差不多达成时,才能表态。 秦琅的新税法,对于朝廷来说自然是有益的,甚至这是为大唐长治久安的良药,毕竟均田制其实已经不行了,现在不改,这样拖下去,暂时没事,但不出百年必然导致大唐社稷的面崩坏,到时想再来改,可就积重难返了。 只是这样的好税法,是建立在损害现在的利益集团的基础上的,贵族官僚地主豪强们都是新税法的受损者,因此谁会愿意通过呢? 长孙无忌和秦琅、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愿意推动这个税法改革,是因为看的长远,出于国家利益考虑,但更多的人却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奶酪动不得。 “长孙公,能否请召集一次政事堂会议,然后让我列席参与,我想亲自向诸位相公们表述一下这次改革的必要性。” “封德彝是左仆射,宰相之首,他现在的态度,就算去了也没什么用。我看,倒不如请陛下开牓子召开廷议,扩大廷议规模,又有陛下坐镇主持,到时才可能会有些效果。” 改革总是艰难的,但秦琅敢提出税法改革,是因为眼下是开国之初,李世民又是个极有魄力和威望的皇帝,这与那些皇朝中后期时来改革不一样,那个时候皇帝的权威其实都是严重不足,朝廷更是积弊已深,积重难返。 想要改革,却处处掣肘,比如王安石改革,比如王莽托古改制,他们很难改革成功便在于此。 但在国朝之初改革,却没有这些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态度和决心,只要有皇帝肯推动,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很好办。 就比如北周宇文泰、隋朝杨坚,他们都曾经进行了面的改革,效果也是非常好。而当杨广开始改革时,却要比他父亲时阻力大的多。 李世民虽非开国之君,但他也是参与打江山的,且功名威望极高,再加之武力夺位,所以威望这块没问题,魄力这块也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中枢还不能统一思想,达成一致。 “好吧,也只能请陛下出面了,若是诸公还是这态度,那我秦琅也只能摞挑子不干,回乡下养猪种田去了。” 第257章 劫富济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屁股总是决定脑袋,屁股坐在哪,便会影响到脑袋的思维。乞丐们不会心忧天下,只会想着破碗里的半块炊饼,只会想着拦路的恶犬。 而有钱的地主们,整天想的是地租,是放贷是收息。 朝堂上的诸公们,虽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天下之远,但依然也会时不时的低头瞧瞧自己屁股下的座椅。 税改在秦琅的心中很重要,但在宰相大臣们的心中却又各有不同。 王珪、韦挺、封德伦、高士廉这些宰相皆出身于士族名门,魏征、房玄龄等也是地方士族,秦琼则是地方豪强代表。 说实在的,秦琅的这个税改,其实抛出来后,处于庙堂上的这些宰辅参政们,一个都不喜欢,牵涉到他们的利益太多了。 秦琅一直说均田制的根已经腐烂了,租庸调税法这个主干自然也就难以存活,府兵制的分支也在干枯。 不过在他们看来,起码几十年甚至百年应当还不会出大问题的。 两仪殿中,秦琅当着皇帝和数十位宰辅重臣们的面,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时辰,还用上了PPT,一张张事先绘制好的图表、数据,轮番挂在大铜屏风上展示。 可以说是有理有据。 为了劝说这些人,秦琅也是做了些调整。 “租庸调制的根本是均田制,所谓有田便有租,有户便有调,有身便有庸。这个制度制订的根本是非常高明的,只是现在出了些问题,好多百姓无地、地少,也得缴租,还是一样的租,这就背离了制度设立时的初衷!” “臣计划把租庸调制,按照有田便有租,有户便有调,有身便有庸的这个核心,重新调整。” “租,更改为地税,按亩征收,亩纳二升,地多便多征,地少便少征,若是无地,则不征。” 秦琅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有地者划分为主户,无地者,则划分为客户。 将现在无数无地的百姓,也就是那些未入籍的,现多数为地主佃户、部曲的那些隐户,统统也普查出来,括户入籍,将他们列为客户。 而主户、客户皆为良家百姓,享受一样的待遇地位。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在过去,登记在户籍上的是丁户,良民,是朝廷的子民。而那些没有户籍的人,便只能依附于地主们生存,他们享受不到国家的什么待遇,也不用承担国家的赋役义务,向地主交租,以及承担一些地主的劳役等。 说白了,他们是地主的附庸,而不是朝廷的子民。 现在秦琅提出,要给这些隐户,让他们也上户,列为客户,这样一来,不用缴地税田租。实际上,就是要从地主手里抢佃户。 当然,国家无地可授给这些客户,所以他们过去是佃种地主田地的佃户,将来也还是一样没改变,只是现在上户口不需要再交田租了,以前一旦上了户,有地没地,都要承担地租。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些佃户成为国家客户,对地主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能说从深远角度说,国家对这些人的控制力加强了,地主对他们的控制力减弱了。 新地税实行,主户其实田租也减了,毕竟百姓均田制上限是一百亩,而亩纳两升,最多也就征两石粮,只要没达到授田上限的,那实际上就用不着缴纳两石粮。 “客户不纳粮,那朝廷何必要另立户籍?有何意义?” 左仆射封伦反对了。 秦琅早有准备。 “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户分九等征税。” 调改为户税,所以无地户也将一样要缴户税,但这个调转户税,秦琅也做过一个设计。现在的租庸调中的调是一丁一年纳绢两丈及绵三两,或是布二丈五,麻三斤,秦琅计划是把这个数乘以一百亩,得出每亩摊折的数,然后再乘以国的田亩数,得出调绢收入总值,再除以国的户数,得出一个户税基本额度,然后再把国的户口分为九等,实行阶梯户税。 地税征粟稻等实物,而户税可纳绢布绵麻,也可直接折钱缴纳。 “地税征收,无地者农户免征,工商户无地者,按其收入三十税一。” “户等以贫富定等级,手实一年一造,每年由户主申报,里正征集,手实内容为各户之家口、年纪、田顷,财产等,乡里根据手实,造乡账,县据下属各乡之乡账,造一县之计账,再由州总合属县之计账,造一州之计账,申送户部。” 朝廷则两年编造户籍一次,以为贫富分等的基础。根据上一年的户等,征收下一年的户税。 秦琅没有选择一年一造户籍,是考虑到这个工程太大,逐级上报造册,难以精准,于是让地方上一年一造,但户部是两年一造户籍,户等调整也是两年一次。 最基本的手实,有标准的格式,分为三大部份,根据现状具户主姓名以及户内所有良贱人口,主客户,家口年龄、性别、身份,并根据貌阅结果注上三疾(残疾、废疾、笃疾 或改正年龄疾状等,还要注明当户合受田数以及已受、未受田数,已受田则分段记载亩数,所在方位,所属渠名,及各段田地的四至,并区别口分、永业、园宅地等。 户主每年按这个标准格式填报,若有变动之处,也要及时向乡里呈报更正。 “说的这个调改户税,又分阶梯九等,有些不清不楚!”封伦依然道。 “有何不清楚的呢,先算出总调绢数,再除了总户数,便得出了基本的户税,再按九等调整,打个比方,调绢两丈、绵三两,折钱一百钱,那么除以一百亩,相当于一亩摊一钱,国八亿五千亩,则实际上折调绢钱八十五万贯,若是我大唐户口五百万,则一户的户税是一百七十钱,再按九等调整,上上四十,上中三十五,上下三十。中上二十五、中中十八钱、中下十二钱,下上八钱,下中二钱,下下免征。” 封德伦对这排数字有些转不过头来。 “上下相差也未免太过悬殊!” “有何悬殊?富者良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税自然不可能也缴一样多。这个户税九等,去除下下,实际上就是八等,把一百七十文除去四,得到的数字,头尾两两相加,头担多数,尾接尾数,最是公平。” 一百七除四,等于四十二点五,一等四十,八等二点五,这就是秦琅这些数字的由来,殿上众臣这才哦的一声,原来他是这样算的。 这种简单的算式,秦琅心算即可,不过殿上魏征还是直接把自己的算袋解了下来,拿着把算筹在殿上摆了起来,摆了会,确实是这数。 连李世民都拿了把算筹亲自算了会。 其实不管怎么算,这都是很简单的算式,秦琅实际上是等于把调,按照八亿五千亩来算的,也就是相当于过去八百五十万丁来征收,这比之前朝廷租庸调征的调绢,数量起码是三倍了。 所谓一百七十钱,不过是个简单的举例,实际上是八百五十万个绢两丈、绵三两,绢绵价格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所以这个一百七十钱并不是个实数。 而田租改地税,实际上的收入也大增,原来一年田租不过两百余万石,现在这样一改,实际将有一千七百余万石的地税粮收入。 一千七百万石地税粮,四百二十五万匹绢,一百六十万斤的绵的户税。 这个数字是之前租调收入的四五倍不止。 李世民很心动。 朝廷财税增收几倍,百姓负担却不增反降了。 可封伦等不高兴了,这完是劫富济贫啊。 就说这户税,一等户四十文,八等户才二文,九等户还免征。还有地税,客户直接免征了。 一年上千万石的租压到地主们头上了。 他就算是贵为宰相,百官之首,也一样失去了不课户的特权。 “陛下,臣对于庸也还有个提议,朝廷的瑶役对于许多百姓来说,负担极重,尤其是远处服役,路上有时就要往返一两个月,所以臣建议不如纳钱代役,摊丁入亩。” “如何个摊丁入亩法?” “一丁每年要服二十天瑶役,闰年加二日,是为正役,若国家不需要其服役,或服役未满,则每天交绢三尺代役,这叫庸。我们现在可以直接按国的丁额,然后乘以每人六丈绢的庸,得出总数,再摊入国的田亩中,最后按亩征收,以后朝廷做役,直接拔钱,就地附近出钱雇人为役,免百姓往来奔波辛苦,也能提高朝廷工程的速度效率。” 打个比方,预计括户完将有五百万户,丁口起码五百万,那么五百万丁额乘六丈绢,就是三千万丈绢,四丈绢为一匹,实际上就是七百五十万匹绢,摊入国八亿五千亩地中,每一百亩摊到庸绢三丈五,一亩只有三分五绢。 朝廷一年直接摊丁入亩征收七百五十万匹绢,然后以后需要征发百姓做役,就直接拔钱粮附近雇佣做役,不再需要骚扰百姓了。 见秦琅还来了个摊丁入亩,折绢代役,实际上就是把过去的劳役转嫁到了地主们头上了。 “这是抢劫,赤果果的抢劫!”封德彝高声反对。 王珪等也奋起反对。 “反对!” “坚决反对!” “如此劫富济贫,难道是要朝廷当强盗吗?” 谁都看出来秦琅的打算,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现在庸又要摊丁入亩,这就是一条龙的在打劫地主们了,而大唐最大的地主是谁?当然是贵族官僚们啊。 第258章 金殿挂冠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原本秦琅还打算好好谈一下盐税、市舶司关税、工商税、茶酒专税等等,但看着封德彝等人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给揍死,还是省了这口水了。 李世民见状不好,也赶紧让人端来了冰糖炖雪梨。 这玩意他吃过一次后,就觉得非常不错,这大冬天的,殿中烧炭,虽然暖和可十分干燥,梨能润肺清心,而加了冰糖后,甘甜无比,冰糖比起霜糖来更甜。 皇帝赐梨,当然要给面子。 于是大家都退回本位,挽起的袖子也放下了,嘴也闭上了。 不过就两个梨总有吃完的时候。 吃完了,口舌也没那么干燥了,于是这些家伙又个个摩拳擦掌要围剿秦琅了。 秦琅没有动那梨,说实话虽然冰糖是他弄出来的,但他不喜欢吃糖,其实以前他很喜欢吃糖,不过后来发现家族有糖尿病史,奶奶父亲伯父姑姑表兄等一大群人都爆发了糖尿病,于是他便也十分害怕,饮料不喝了,糖果不吃了,更别说糖了。 唐人喜欢吃糖,在他们眼里,糖是好东西,甚至能有病治病,没病保健。 秦琅看马周也在猛吃,居然还问他,“怎么不吃,不吃给我吃!” 想起来历史上马周似乎就是得消渴症,所以死的很早,这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么,三多一少,整天口渴尿还多。 “以后不能吃糖了。” “为何?” “最近是不是常感觉口渴,尿多?” 马周惊讶,“是啊,最近我吃的多饮的多尿的也多。” 秦琅仔细打量马周,发现他最近真的瘦了好多,原还没怎么在意,总觉得马周要得糖尿病也应当是在以后,没想到现在就有症状了。 “这是消渴症的症状,这种病不能吃糖,甜的水果也不能吃,粥也要少喝,最好是要戒酒,少熬夜,否则会很麻烦的。” “有多麻烦?” “如果控制不住,就会眼瞎,烂手烂脚,甚至烂肾。我没有吓,这种病连治都没的治,只能控制饮食,少食多餐多运动,禁甜食。” “有这么严重?” “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马周也有些被吓倒,但他又跟秦琅相处很处,知道秦琅这副认真的样子不是在骗人。他惆怅的放下碗,怔怔发呆。 年纪轻轻,刚得到皇帝赏识重用,还想要大展一翻拳脚,以报效君王,谁知道却可能得了这样的重病。 “以后要多运动,最好是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夏天的时候每天游泳效果也好,控制住了,其实活个八九十岁也是没问题的,就是得注意不要过劳!” 秦琅见皇帝也终于吃完了梨,顿时起来拍了拍屁股。 “臣请告退!” 这一下,倒是让原本摩拳擦掌的众人都愣住了。 李世民也愣住。 “去哪?” “陛下,臣该说的都说了,这税制改革是为国为民,为大唐长治久安考虑的,对于臣来说又没半点好处,甚至这样一改,臣一年得多交一千多石粮,几百匹绢,臣无私心,但臣看诸位宰相大臣们这副欲把臣撕烂分食的模样,臣怕了,臣不过区区一个转运司而已,今年不过十七,一人之力如何能抗满朝宰辅们?” “所以臣请告退,臣不管了,如何决策这是陛下与宰相们的职责与权力。” 说完,秦琅不等李世民结束发愣,直接就把冠摘了下来,放在殿上,然后转身便走了。 他这么一弄,倒还真是惊到众人了。 等李世民回守神来,秦琅已经走出了两仪殿了。 “混账!” 李世民大骂。 封德彝等人也有些无言。 还准备狠狠的反驳秦琅这个无知小子,结果他走了。 投降了,撤退了。 这蓄势已久的反击重拳,无处可击了。 封德彝顺势就弹劾秦琅,目无天子云云,一口气就数落了秦琅十几条大罪,恨不得现在就让皇帝将他抓过来砍了。 王珪等也紧跟着弹劾。 可是原本怒气冲冲的皇帝在听了这些弹劾之后,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了。 他们还在那些喋喋不休,李世民却已经袖袍一甩,黑着脸站起来一脚踹翻御案后走了。 这下封德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秦琅说走就走,现在皇帝又来这一出?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也二话不说的就起身走了。 封德彝等人在殿中面面相觑。 秦琅出了皇宫后,先回平康坊跟玉箫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上阿黄出了长安城,直奔三原。 李世民听完百骑司统领李君羡的奏报后,只是回了个哦字,然后就没有下言了。 皇帝独自坐在御书房,闭目沉思,谁也不得打扰,一呆就是半天。 皇帝召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位心腹密议许久,谁也不知道皇帝与他们谈了什么。 渭河北岸,咸阳。 秦琅看着渭北湿地,沿河岸是一望无际的温地草泽,芦苇丛生,水泊遍地,秋天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肥美的鸭子,是京师贵族们常来射猎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里一片枯黄,满是萧瑟。 渭河上的冰还没有解冻,温地还是枯水期。 随便一估摸着,这都是数万亩地啊,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 北周隋朝时对这片地方其实有过些开发,但是隋末战争,把这里又打回了原始状态了。 因为地势低洼,又临近渭河等几条河,一旦汛期,水势大涨,而南岸高,北岸,尤其是咸阳这段地势低洼,于是水便都往这边泛,一年要淹上数次。 “三郎,咱就这样跑出来,没事?” 秦琅笑了笑,皇帝并没有派人来追,也没来问罪,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该说的都说了,继续跟朝堂上诸公溅口水毫无意义,现在他一走,其实倒是以进为退了,主动权掌握在皇帝手里。 如何选择也都是皇帝的事了。 他就是个马前卒,一过河,再沉底,就没什么用了。 他冲完这一波,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阿黄撇撇嘴,“其实我觉得三郎这次步子迈的太大了些,征盐税就征盐税嘛,好好的又要去改什么租庸调,这是基本国制,哪能轻易改的了的。再说了,改那玩意做什么呢,咱好好的那是不课户,这一改,咱家六万多亩地,一年就要纳一千多石粮,还要纳几百匹绢呢,年复一年的,这得出多少啊。” 秦琅一笑,是啊,连阿黄都这样想,谁又愿意支持他呢。 自己确实是有些闲的没事干,非要去捅这马蜂窝。历史上李世民没有自己,没有搞这劳什子改革,人家不也一样英明伟大,照样是天可汗吗? 自己这吃饱了撑的,非要站到整个士族官僚集团的对立面去? 这是不怕死还是嫌命长? “阿黄,说的对,我是有些自不量力,有些过头了。从今天起,咱们就不管这些了,年也过完了,咱们准备种树养猪去!” “不回长安了?” “暂时不回了,反正我这次捅的窟窿很大,估计一时半会京城也平息不了,所以还是远离为好。” “阿黄啊,看这地不错啊。” “三郎不会又想买这地吧?” “我们前些日子制糖不是赚了一笔嘛,大约三千来贯?” “差不多吧,现在每日还有进账,但原料紧缺,所以脱色提练的糖不多。” 三千多贯,这是白捡一样,又没费什么本钱。 他看中了咸阳渭河北的这片湿地,想买下来。 “买这做什么啊?这比三原那块地差远了,真是年年涨水的。” “先买下来,然后慢慢改造嘛,挖沟修渠建鱼塘,花点精力时间,还是能够改造出一些田地来的。” “只怕成本划不来哦。” “怎么可能划不来,土地是值钱的东西,越久越值钱,咱们一点点来,我计划今年可以在这里先修一些别墅,做为避暑度假屋嘛,可用来出租给长安的士人商贾,咱们可以在这里种点藕养些鱼,到时泛舟采莲,垂钓池边不也挺好。” 阿黄无奈摇头,“三郎还真是想一出是事出哩,不过若是三郎那个税改计划实行了,以后买地可不划算啊。” “或许对土地兼并有些抑制,但豪强士族该买还是会买的,以为出那点地税和丁庸就会亏钱不成?有钱置地,始终还是最稳妥的收益的。” 秦琅直接到咸阳县衙,找到县令提出了想买那片沼地的事情。 “这片地方,有很大一块属于皇家猎场的。” “那就买不是皇家猎场的部份。” “还有一大块属于皇家的牧猪场。” “再除去这块,总还有些荒地吧?我又不白拿,给钱的,三百钱一亩如何?” 那位县令一开始有些摸不着秦琅的意图,见秦琅还真是要卖那泽地,倒是惊讶了。 一番细谈,最终秦琅花了三千贯钱,买走了约一万亩荒地,三百钱一亩的价格买这样的沼地,咸阳县是白赚了一大笔了。 签订正式契约,双方都十分满意。 秦琅收起契约,也没继续在三原停留,直接向北面的三原庄子去了。 至于这块地,以后有空再来规划吧,三千贯换成这么大块地,虽然现在一片荒芜,芦苇遍地,秦琅还是觉得很划算的。 第259章 返京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堂堂朝廷的散骑常侍、转运使、翰林学士承旨、知贡举,就这样金殿挂冠而去,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又迅速的趋于平静。 没几天,秦琅就已经好像被人遗忘了。 平章事秦琼也称病不朝。 朝堂上很平静。 只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过份的平静,其实只是暴风雨来到的前奏而已。 秦琅躲在三原庄子上,在忙着建猪栏、羊舍,扩建鸡棚鸭棚。从各地选购来的种猪上百头,又有各地运来的母猪数百头,秦琅的三原猪场现在很热闹。 他还花重金各地聘请了许多养猪人过来,秦琅打算把三原猪场,做为一个猪种培育基地,从这几十种猪种之间,培育出更适合圈养的猪种来,要能长的快,性格温驯,肉味还要好。 他甚至还让人找猎户捕了不少野猪过来。 另一边,又找人研制配发了几十种猪饲料。 秦琅给这些养猪师傅都开出了高薪,并且颁了重赏,若能培育出优质猪种,就能得到高额赏金。 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张出尘过来瞧过两回,看见秦琅搞了这么些各种各样的家猪、野猪在那里配种培育,不由直摇头。 时间转眼就到了二月,冰河化冻,秦琅也开始请人种植桑枣等树,一面也开始给鱼塘放苗。 一切井井有条。 虽然每天都投入不少,但现在秦家有不少产业,源源不断的收益供给,倒不用担心这个。 这天,秦琅从地里回来,便见到程处默在等他。 “听说在外面,可我刚在外面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呢?” “我去看了疏通渠道的乡亲们,怎么来了?”秦琅问。 “我要再不来,是不是就打算在这乡下长呆了?” “嗯,现在正是农忙之时呢,要翻地,要修水渠,还要种树······” “不会忘记还有个知贡举的差事了吧?” “我何止这个差事啊,我还有好些个差事呢,可管他呢。” 程处默有些佩服秦琅了,能够这么淡定。 “科试马上开始了,等这个主考官回去主持呢,陛下发话了,让马上回长安。” 程处默契现在是讲武堂的御训武官,前程无量,他告诉秦琅,现在秦琅在长安名声有些不太好听,大家都说他这人沽名钓誉,故作惊人之语,还说他的税改就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 “我阿爷也说有些胡来,这租庸调好好的,要去改他做什么,还尽是劫富济贫的手段,说是不是被家阿黄给带坑里去了,要不然,怎么会跟个马贼一样?堂堂国公,如今也是勋戚重臣,为何却偏偏背离勋戚士大夫,反要尽向着农人说话?” 秦琅笑笑,“也这么觉得?” “确实,我也觉得这次行事有些过了。” 秦琅听了,也只能苦笑,谁又能理解他的内心呢,本来是想做件好事,结果现在大家都说他不对,连程咬金程处默爷俩都嫌他瞎折腾。 骑上马,随程处默回长安。 回去的路上,秦琅倒是想通了,比别人超越半步,那是天才,超越百步,那就是疯子了。 秦琅的改革,或者对普通庶民百姓是好的,可现在并没有人替他宣传这些好处,反倒是勋戚官僚士大夫们都开始视秦琅为对立之人了。 他们甚至认为秦琅是个背叛者。 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个屁的改革啊。 也幸好他当初直接走人了,要不然,估计早就被按到地上摩擦到死了。 现在过了这么久,朝廷也没有半点动静,看来这个所谓的税改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心里其实还有点小小失望。 路过咸阳那块地,依然还是一片荒凉,秦琅指着那地对处默说这是自己新买的,一万亩,花了三千贯。 程处默翻白眼,“这地白送也不要啊,有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扔水里不能听个响呢,扔这,有啥用?在这建个养猪场,牧猪吗?还得时刻提防别下大雨,否则一场大雨过后,的猪说不定就被漂到洛阳去了!” “现在有多少地了?”秦琅问。 “八百亩,三个小庄子。”说到此,程处默一脸自豪,这八百亩地是属于他的私产,年纪轻轻,就能置办起八百亩地,还是在京畿的地产,已经足以自豪了。 起码,他现在每月俸禄如数上交家里外,自己一应花销不需要再找家里要了。 “我现在有七万多亩地了。”秦琅不经意的说道。 程处默怔住,然后恶狠狠的盯着秦琅,想揍这混蛋。 回了长安,秦琅先去看望秦琼。 秦琼自秦琅离京后,便也告了病假在家不朝,李世民倒也没来勉强,几次派人来送药看望。 虽然秦琼现在连两三天到中书门下一次都免了,但他还是对京城的局势很清楚的。 “那个税改的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秦琅点了点头。 年轻人嘛,心高气傲,过于一帆风顺,于是便不免有些过于慷慨激昂,这次牢牢的碰了一次壁,倒也谦虚多了。 “以封左仆射为首的反对者太多了,真正肯支持的也就是陛下和房杜长孙几位,但反对者太多,他们也可能强行实行的。” 秦琅走后,其实皇帝还是先后召开过数次廷议,但每次都被封德彝等坚决反对了。封伦还放出风声,让无数百官士人纷纷上奏反对这新税法。 在这种群情汹汹的情况下,李世民也只能暂时搁置这计划了。 秦琅的一揽子振兴财政的计划,就这样被那些士人贵族们联手扼杀在摇篮里了,不过秦琅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的冷静,早就看开了。 扼杀就扼杀吧。 怪只怪他当初给李世民想了不少招,为他筹措了不少钱来,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些人也自然就不急了。 去转运司见了马周。 马周现在代替秦琅主持转运司,忙的不可开交,他还要兼任河东道常平使。 “朝廷现在不缺钱了。” 马周告诉秦琅,顺着之前秦琅汰佛的这股东风,如今朝廷看到了汰佛的好处,于是国各地都在汰佛,从中搜刮到的钱非常惊人。 “包括之前在长安弄到的钱,现在已经弄到了折合一千三百多万贯钱,预估今年国汰佛完成后,起码能入账三到四千万贯的钱帛。” 秦琅也不由道,“这可就是相当于数年的财收了,怪不得封德彝他们现在叫嚣的那么响亮,不缺钱了,自然有底气了。” “最近几次廷议后,有望达成一个决议,就是将新括检出来的那些无田隐户,登记入籍,划分为客户,免六年调庸,无地免租。” “只免六年调庸的话,对这些无地的客户来说,六年后又怎么办呢?他们多数只是地主的佃户,佃地主之田,本身也是要交田租的,田租甚至远远高出朝廷的租,现在还要交调庸,日子只怕艰难,估计到时会有很多人宁愿卖身给地主们为奴,也不愿成为国家客户的。” 朝廷的租之所以称租,实际上本意就是国家把地租给百姓种,所以交租。而佃户们租地主的地,自然也要交租,基本上田租为五五分甚至超过一半数,除田租外他们还要交些其它的费用给地主,甚至还经常要为地主做些其它的事情,对地主的依附很高。 “嗯,据我们推测,这次本来能够括户二百万以上,但这样一来,估计一百万都未必能括到,极可能也就是几十万户。” “几十万也不少了。”秦琅摇摇头,不破不立,既然朝廷这些人不肯下决心,那么也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户口大增的前提,是要让这些隐户觉得政策利好,他们才愿意放弃现在的这种隐户,实为地主附庸的身份,如果入籍负担更重,那么就只会逼迫的他们干脆卖身为奴完依附于地主。 反正良民还是奴仆的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对他们来说,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如乱世之时,活不下去的人,甚至会投入盗贼一样。 “陛下也很无奈,反对者太多了。” “我能理解,陛下毕竟才刚刚登基不久,还是根基不够稳啊,宰相大臣们多数都反对的话,皇帝也确实没有办法,等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是完无功,起码不也推动了汰佛吗,这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税改虽然不成,但转运司依然还在面运转,各道常平使都已经出京上任。 广州、交州、杭州、登州四州市舶务也都正式挂牌成立。 各地都在兴建常平仓。 “别急,一步一步来,咱们稳扎稳打,上半年的工作重心,还是要保关中粮食安。各地常平司,尤其是江淮一带,要想办法加快粮食转运入京,现在京中粮食缺口还很大,不能掉以轻心,只有等到夏收丰收了,我们才能说暂时阶段性胜利了。” 马周点头,“我们经过考察后,发现洛阳巩县的兴洛仓附近,有不错的瓷土,适合建瓷窑。我们计划在巩县建巩窑烧瓷器,然后与胡商贸易。” 今年转运司的朝贡贸易就大赚了一笔,除了少府监的丝绸外,瓷器也是重要出口商品,发现了巩县适合建窑后,马周他们就准备自己兴建一座新官窑烧瓷器了。 秦琅自然是表示支持,转运司做为主管财税这块的衙门,手里多几个国有企业,当然是对的。 论赚钱,秦琅的积极性是很强的。 “其实还是一个极赚钱的法子,与现在新设立的各道常平司有关,不知道们想到过没?”秦琅笑道。 第260章 做条死狗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们难道没有发现,如今各地商人流动经商,越是跨越的距离远,携带交易的钱帛就越不方便吗?开元通宝一贯就六斤四两,既重又占地方,若是几千贯,那就是一两万斤了,车都得拉上数车。” 马周马上就听出了秦琅的话中之意,“带这么多钱在外,还不安。” 秦琅满意的点头,“没错,钱和帛都是既重又占地方的,携带不便又不安,带着这么多东西还会减慢行路速度,所以呢,我计划推出一款飞钱!” “飞钱?会飞的钱?” “差不多吧,我们转运司本身负责财税钱帛,本钱丰厚,而且京城有总司,地方上有分司,天下诸道皆有,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长安是天下商业中心,四方商贾从地方运货到京出售,售货后得到大量钱帛,带方去不方便又不安,所以秦琅便打算设立飞钱,让商人们直接把钱交给京城的转运司衙门,然后转运司给他们开一张凭证,骑缝盖章,一家一半。 转运司可派人快马把这一半凭证送到该商人所在的常平司,等商人回到本地区后,经验证相符,便可在当地取款。 “这张凭证便叫飞钱!” “原来这就是飞钱啊,那与如今金银铺子的钱贴类似啊?” “确实是一样东西,京师有些大商号不也已经有洛阳与长安之间的异地汇兑嘛,但我们转运司资本更雄厚,又是朝廷衙门,信用也更高,所以若是我们来经营这个飞钱,无疑条件更好。” 要经营飞钱业务,首先得有信用,其次得有资本。 而转运司恰好有资本,因为他们掌天下财税,本来就是要把地方上的税赋转运入京的,现在呢,经营飞钱的话,就可以两边对账,一进一销,根本不需要两地转运钱帛。 商人把钱在长安存进来,再比如在洛阳取出,那么洛阳转运司直接把一笔相应数额本来要转运入京的钱款扣除,直接划到京师转运司帐上,那就对上了,方便的很,也比民间那些商人资本雄厚,效率也高。 “商人既可以在京师取,地方存,也可以在地方存,京师取,或者是其它任何一个道府存取,我们只需要快马寄送凭证,十分高效快捷。” 当然,服务是价的,这样好的服务当然也得有价值,按现在市场行情,飞钱收取一定的服务费。 鉴于现在长安民间金银铺这种服务费用极高,秦琅认为完可以降低一些费率,千分之十,或是千分之五,都是可以的,当然,就算再高一些,估计商人们也一样愿意。 要知道,历史上唐朝的飞钱,手续费可是十分之一。 “我们可以在转运司下,单独在设立一个这样的经营机构,可以叫做钱庄或是银行,除了承接汇兑飞钱外,我们还可以向百姓商人吸收存款,给他们利息,然后再放贷给商贾,收取利息。借贷之息高于存款之息,这里面的差价能赚不少,只要规模越大,我们就能把存款准备金留的越少,放贷的越多,收益也就越高。” 秦琅早就想搞个银行了,但是靠自己个人的财力,也就只能小打小闹,倒不如借这机会,干脆来个国有银行,搞大点。 以后还可以顺势推出庄票、银票这种纸纱,虽然银票不完是钱,但其实以钱帛做为本金,是完可以超发的。 “朝廷现在钱币不足,故此以帛兼行,若是设立钱庄,发飞钱,倒是能够大大改善钱荒困境了。” 马周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朝廷一直都有钱不足的困境,所以称为钱荒,不得不把绢布也充当货币使用,在钱荒的情况下,商人们对钱币越发需求,而长距离的贸易,会使的许多钱一直在路上,更加重钱荒。 钱币不足,对贸易工商的损害是极重的,这会导致流通不足,后世央妈动不动的放水,其实有时就是为了货币流通性。货币流通不足,就必然会导致商业受损,贸易萎缩,经济下调等情况的。 马周也越说越兴奋。 “商人们长途贸易,携带大笔钱帛极不方便和安,但我们却只需要一匹快马便行,甚至若是这飞钱业务顺利开展起来,则京师与各道,各道之间会业务极多,则每次一匹马就能携带不止一张飞钱,成本还能再降。” 至于手续费,马周决定收百分之十,一千钱收一百钱。 秦琅认为这个费用太高,但马周说现在京师金银铺只与洛阳的汇总,手续费比这还高,而且时间更长,我们背后是国家财政,资本雄厚,随时能够兑换,对于商家来说,不会耽误半点时间,就算是十抽一的费用,但比起他们自己运输、护卫的成本,还是划算的,更不用说时间上节约许多。 百分之十啊。 秦琅真觉得是在抢钱了。 但想想之前朝廷拿公廨钱放贷,年利息翻倍呢。 在转运司跟马周商议许久后,秦琅入宫面圣。 李世民见他进来,有些冷淡的道,“个小浑蛋,倒是一躲二六五,清静了。” “陛下,臣只是冲锋的猛卒,一冲到头不复返,后面的就管不着了。成与败,皆与臣无关了啊。” 李世民无奈摇头。 “这事怕是要暂时搁置了。” “暂时搁置也可以,时机不对,没有必要硬上不是吗,也可以暂时偃旗息鼓,将来再战嘛。” 秦琅见李世民有些憔悴,便顺势提出了欲建立一个钱庄,搞飞钱、庄票的计划。 花了顿饭的功夫,才算是把这种金融体系说明白,李世民也终于明白了。 “如此赚钱的买卖,为何不自己做?” “陛下,这买卖可不是三五千贯钱就能经营的起来的,首先得有良好的信用,再得雄厚的资本,钱庄背靠转运司这才好办啊。” “请陛下为钱庄赐名!” 李世民沉吟良久,“开元,开元钱庄。” 大唐第一枚货币是开元通宝,现在要建立一家经营飞钱的钱庄,李世民想了许久,觉得用开元为名很好。 “开元钱庄,大赞!”秦琅赶紧拍李世民的马屁。 李世民倒不以为意,摆摆手,“本来呢,想让在乡下多享受下清静,但是科试马上开始了,可是朕钦点的知贡举主考官,所以便把叫回来了。” 李世民看秦琅这次回来,态度还不错,也挺欣慰,还担心秦琅年轻人,一气之下真的摞挑子不干,还有些麻烦。 这次事情半途而废,挫伤了年轻人的积极性,但转运司还有很多事要干,李世民也找不到其它合适人选来替代秦琅,依然认为秦琅是转运使的最佳人选。 “关于税法一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这段时间,先静下心来主持科试。” “臣明白。” 君臣二人都默契的不再去提什么租庸调,也不提地税户税摊丁入亩了,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今天暂时按下此时,不表示他们已经彻底放下此事了。 尤其是对李世民来说,既然他已经看到了租庸调制的重大隐患,也看到了新两税法的优势之处,那他就不可能当没看到。 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提起税法改革,但那时候,他一定会是已经做足了准备的。 而那时,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婿,也一定会是他重新启用的改革大将。 “听说在咸阳朕的皇家猎场和牧猪场边,买了一万亩沼地?” 秦琅丝毫不意外皇帝知道这个,他早就确定了鱼玄机是百骑司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了,他买了一万亩,这事自然也不可能瞒过皇帝。 皇帝现在说出来,估计也是有意提醒他,他一直在关注着秦琅罢了。 君臣心照不宣。 秦琅告辞出宫。 刚走出太极宫,便遇到长孙皇后。 “太上皇知道回京了,点名要去陪打麻将。” 秦琅倒是很久没跟太上皇打麻将了,尤其是发生了上次名动长安的丹阳长公主绯闻案后,他更是不敢去。 “臣刚回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着准备科试!”秦琅头皮发麻。 长孙皇后凑到他边上,“以为我愿意去么,可太上皇点了名,总不能不去。走吧,就当是做为护卫。” 丈母娘都开了这口,秦琅有什么办法。 “臣怎么没见到长乐公主?” “她去东宫看承乾去了,懒得带她了,整天叽叽喳喳起来没完没了。”皇后笑着说道,“难得清静下呢。” 秦琅无奈的陪着长孙皇后前往宏义宫太上皇居所。 “先前听阿兄说那国公糖的买卖,给他分润了一大块,他很高兴呢。” “长孙公也是我阿舅,有钱自然要一起赚。” “还年轻,不要整天只想着钱财之物,既要用朝廷谋财,但也须要惜身爱已,这次税改闹的沸沸扬扬,对很不利。” “皇后,臣只是陛下的马前卒,号角一响,我就得往前冲,哪能瞻前顾后的呢?” 长孙听了,也只能对秦琅越发赞赏。 “放心,的忠诚陛下是看在眼里的,不管外间怎么议,陛下都会护着,我也会护着的。” “谢谢陛下和娘娘。” 长孙看着秦琅,眼里尽是爱惜,“一会太上皇无论怎么对,都要忍着,明白吗?” “臣一会就当条死狗好了!” 长孙皇后一下子哈哈笑了起来。 第261章 长街刺杀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战战兢兢的陪着太上皇摸了四圈,因为过于紧张,秦琅不断出错,好几次不是大相公就是小相公,甚至还诈和,李渊自秦琅进来时就吹胡子瞪眼的,杀气腾腾,但是却故意凝而不放。 四圈打完,秦琅难得的输了,还是一输三。 李渊感觉浑身舒畅,连搬到宏义宫后各种不适应也少了许多。他端起一杯茶,轻轻的吹着浮沫茶花,就是一个爽字。 秦琅输倒也输的不多,几百个金币,对于如今拥有几支下蛋金鸡的秦琅来说,小意思。只是他有些摸不着李渊的态度,今天找他来,究竟是不是要发难呢。 “听说现在长安有种霜糖,比天竺人的要好的多,更白更甜,甚至还有大颗冰晶的冰糖?”李渊问。 程处默小声道,“回太上皇,这是长安国公糖,三郎的新产业。” 李渊翻了翻白眼,“三郎还真是聪明啊,之前有火粇孵鸡苗之法,如今又有这制冰霜糖的秘方,钱没少赚吧。” “是臣一时糊涂,回头就赶紧给太上皇送一百斤糖来。” 李渊抓起桌上的开元金通宝,在手指间翻滚,动作娴熟,看样子可能是无聊时经常把玩练习,熟而生巧了。“朕有许多儿女,还用不着个孙女婿来送。” 观音婢听了,也赶紧笑着接话,“新妇回去就送来。” 李渊站起来,“今日就到这了,知道们都忙,没时间陪我这老不死的。”太上皇转身走了十几步,又停下脚步,“新妇啊,朕知道丹阳不像话,但这事情也是们种下的因,才结下如今的果,所以追溯起来,还是们的问题,既然那个孽种已经打掉了,她罪也吃过了,们也就放过她吧。” 长孙赶紧回话,“新妇明白。” “滚吧!”李渊摆手,走了。 秦琅松了口气,他是真的出了一大身汗,想不到李渊居然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走吧。”长孙皇后对秦琅道。 出宏义宫,秦琅恭送皇后离去,长孙在马车上对秦琅道,“有太上皇出面,丹阳要解除禁足了,我提醒三郎一句,以后千万莫再要与丹阳有什么瓜葛,沾不得,明白么?” “臣明白,定有多远躲多远。” 皇后点头,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起行。 目送皇后车驾远去了,程处默也终于松了口气。 “太上皇瘦了!” 秦琅白了他一眼,“还没有有事,有事的话就在这分别吧!” “去哪?” “自然是回家啊。” “我来打牌,陛下给了我一天假呢,反正没啥事,我也去家坐会。”程处默呵呵笑道,不过看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想去秦琅家蹭吃蹭喝的。 “随吧。” 哥俩骑上马,缓缓的沿街骑行。 “三郎,家国公糖现在还有没有余量?” 看他那一脸扭捏的样子,居然还打起了秦家白糖的主意了,“怎的,现在还有空余时间操持这些?” 程处默反驳道,“三郎堂堂天子宠臣都还有空呢,我不过区区百骑校尉如何没空?” “哈哈,若是有空,那兄弟我当然会支持,这样吧,之前我已经与各家把这糖买卖划分了地盘,我自己呢留了京畿这块的销售,其它诸道则都分给长孙家等了,我现在就在京畿这块再给留一个县,选个县,以后这个县只许卖国公糖。” 秦琅把自己的糖,实行了经销商制,他负责的是生产供货,下面十五道,各有一个大经销商,然后下面还有州级分销商,层层分销。 这样搞,大唐算是独一份,主要还是为了更好的利润均分。 秦琅也不怎么担心串货之类的,真串货他也懒得管,反正这些道级、州级经销商分销商都是顶级世家豪门,他们做买卖,可不是一般的商业操作,后面可是有强大势力背书的,谁敢触犯他们的利益,那不是找灭? 而秦琅这样做的好处,是大家和气生财,有钱一起赚。 一个县的地盘不算大,但毕竟京畿之地,消费能力较高,京畿一个县也是抵的外面一个州了,从秦琅这里拿了糖,然后就可以等着销售收钱美滋滋了,程处默觉得兄弟很仗义。 “谢谢兄弟。” “自家兄弟说这话做什么!”秦琅道,反正他握着关键的一环,只负责提炼供货而已,真要让他自己把货铺出去卖,其实也不容易的,所以只占据关键一环,与各大豪门合作,既拉近了关系,同时又能保证抢占糖的终端市场,最终反馈到他这里来,需求量大增,财自然也是猛赚。 想着自己一人从头到尾把钱赚尽的人,其实都是蠢人。 兄弟俩都很满意,各自陷入遐思之中。 “三郎小心!” 突然,阿黄一声大吼惊醒了秦琅。 只见暮色里,街角突然冲出来一伙人来,个个面蒙黑巾,手提弓刀,猛冲过来。 秦琅还真有些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这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难道还有人敢当街行刺? 下一刻,真就有人对着他猛的张弓放箭。 弓弦崩响。 利箭射来。 阿黄猛的将秦琅自马上扯了下来,弄的他狼狈不已。 “杀!” 对面约有十几人,人狠话少。 秦琅伸手去摸,才发现摸了个空。 他今天先入宫见李世民,又去见太上皇,嫌麻烦,连佩剑都没带,更别说弓箭马槊这些。幸好阿黄随身带着横刀,早拔刀出鞘挡在他前面。 秦琅捡起他的刀鞘,总算有了点家伙。 程处默则阴沉着脸,从马上摸下来一对短柄斧。 “往坊门口退,那里有武候街铺!”秦琅打量了下四周,这时就会发现隋唐时这种街坊规模的坏处来了,街道空荡荡,街两边就是高高的坊墙,没有商铺,也没有什么人流。 导致贼人突袭,连个帮手都没,更别说逃入店铺之类的,四面都是高高坊墙。 贼人猛冲过来。 程处默爆发起来,一声大吼,左右挥舞着两把板斧迎战,阿黄也是双手握着长刀猛砍。 “三郎快走,去叫金吾卫。” 秦琅手执着个刀鞘,左右打量了下,没走。 “先干倒几个再说。” 木制包铜的刀鞘倒也能当棍使。 转眼间,便已经战作一团,三人被围在当中。 贼人势众,还有弓箭手,不时在后面放冷箭。 程处默砍倒两个,身上也中了一箭,秦琅一鞘将一个家伙的腿打折,从他手里夺了把横刀,一刀在手,凌厉反击。 三人背挨着背,且战且走,往附近的坊门方向移动。 长街之上,贼人拼死猛攻。 “草祖宗!” 程处默腿上又中了一箭,更激发了他的狂怒,他的双斧挥的更快,砍的更猛,一个家伙躲避不及,直接被劈在了脑门上,被劈开一条大缝。 阿黄的刀也不是吃素的,刁钻凌厉,还总是阴狠毒辣的走下三路,好几个家伙被他的撩阴刀给破开了裤裆。 秦琅则仗着人高马大,年轻气壮,一刀在手,走的都是大开大阖的刚猛路子,轻易都近不得他身。 “三郎,这些是什么人?”程处默一瘸一拐的喝问。 “老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连累兄弟了。” “别说这废话,记住欠我个人情,京畿得划两个县给我卖糖。”程处默居然在这个时候提条件。 “没问题,哥哥给三个县,如何?” “好,不许反悔。” 秦琅一刀把一支阴猜的冷箭扫飞,又堪堪避过一记劈来的大刀,回手一刀在那家伙大开的腰间拖了一刀。 不管是谁想要他命,都明显是有备而来,他这么久没回长安,刚回到长安就找上门来了,尤其是对方居然偏偏选在了他今天因为去宏义宫所以没带其它家丁的情况,这就难说是巧合了。 “金吾卫呢,都死了?”程处默喘气吁吁,他连挨了好几下,数处染红,也有些慌了。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秦琅趁机一刀横刀,将一个欺近的刺客腿砍伤。 交战不过片刻,但对面已经倒下了六七个。 贼人似乎也没有料到,秦琅三个人居然有如此勇悍。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队右金吾卫的巡骑。 “别让他们跑了!”秦琅挥刀不退反进,一刀荡刀贼人的刀,一刀将那人手臂砍断。 金吾卫巡骑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大喝着策马奔来。 刺客们见势不妙,一人高呼一声撤。 便开始四散而跑。 “休走!”秦琅缠住一人,那人焦急无比,刀法无章,被秦琅瞅准了一刀砍在腰上,接着连续几招,将其打倒。 巡骑奔近。 十余骑围住秦琅等,剩下的继续追击。 秦琅收刀在手,面对着一把把长矛,“连本官也不认得了?” 阿黄愤愤道,“一群废物,没见到这是翼国公吗,还不赶紧把刺客拿下!” 秦琅之前可是金吾卫的上司,他们仔细一瞧,果然是翼国公,都惊惶不已,纷纷拜见。 “把这些受伤的刺客给我拿下,别让他们自杀了。” 一名巡骑队头上前,三两下就把刺客们的下巴关节和双臂关节给卸下来了,“翼国公请放心,落在咱手里,想死也不可能!” 第262章 幕后黑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极宫中。 李世民正跟长孙皇后谈今天李渊的态度,说起丹阳,结果就接到急奏,说秦琅在长安街遇刺。 皇帝腾的就站了起来。 “遇刺?” 他几乎难以置信。 奏报消息的是金吾卫,事情发生在他的的地盘上,他们又是第一个赶到的,自然是第一时间接下了这个案子。 秦琅运气较好,仅是肩膀上中了一箭,伤的不重。程处默比较倒霉,中了三箭,小腿、和背上各中一箭,屁股上还中了一箭,另外还被砍了两刀刺了一剑,可谓是伤痕累累,救下时,身都被血染红了。 老黄比较猥琐,只是一条手臂被划了一刀。 因为三人都未披甲,所以看上去还是很吓人的,身殷红,好在这毕竟不是战场上,那些人在长安城中行凶,也不可能披甲执矛持弩这种大杀器。 可就算如此,皇帝也是震怒万分。 秦琅堂堂国公,还是他的嫡长女婿,又是转运使,是他现在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居然被当街行刺。 而一听对方居然有十八人。 “刘师立率领的右金吾卫是饭桶吗?他们负有巡骑六街,驻守街铺之职,拥有整整六千人马巡警长安街道,为何却连堂堂国公都保护不了?” “叫刘师立赶紧滚过来见朕!” 平康坊镇抚司诏狱里,秦琅简单的包扎了下肩上的箭伤后,正亲自与张亮一起会审刺客。 刘九、林三、魏昶还有秦用、秦勇等听闻秦琅遇刺受伤,都是第一时间杀气腾腾的赶到现场。 十八名刺客,逃走了三个,死了三个,剩下十二个受伤的都被捕拿。 拖回诏狱,立即分别审讯。 张亮黑着脸,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镇抚使肯定得担干系。 “查到这些人的身份没?” 魏昶脸上的刀疤紫胀,“正核查之中。” “废物,这么久还查不出,魏阎王不是号称熟悉京师吗,怎么这么久却还没头绪?” 秦琅倒是安抚张亮,“张公莫急,敢在京中公然行刺我,肯定也不是什么城狐社鼠,坊里恶少的,既然魏帅也说这些人脸生,那我看要么就是外地来的,要么就是隐藏较深的,或许是哪家的豢养的死士或是家奴也可能。” 张亮问,“三郎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张公这话说的,我最近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难道张公不知?” 张亮讪笑两声,秦琅在长安城确实树敌不少,最早跟郑家结梁子,后来做了镇抚使,更是对旧太子党人下过不少狠手,更别说此后为救灾,京中豪门哪个没被秦琅征过粮?再加上近期跟丹阳长公主的事,也是闹的沸沸扬扬,另外他这次回京,又要搞什么税法改革,也是被众人唾骂的。 “三郎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这个秦琅自己也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谁都有可能。 “还指望着张公能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呢。” 亲仁坊里,秦琼听说儿子遇刺受伤,立马就骑上忽雷驳赶到了平康坊,在诏狱门口,遇到了右武卫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程咬金,哥俩交换个眼神,都是杀气腾腾。 “狗日的,这是要向咱们山东人宣战了!”程咬金眼神杀气外露。“连我程咬金的嫡长子都敢动,这是不死不休之局。” “这事定是他娘的士族干的。” “先不要乱嚷,等查清楚再算账不迟。”秦琼沉声道。没证据的事情,乱嚷出来,对谁都不好。 “还用的着查吗?他娘的,一直都在打压咱们呢,到如今看着压不过了,就出这样的绝户计,有本事冲着咱们哥几个来啊,居然向着小辈下黑手,这他娘的不就是他们向来的阴司手法吗?无能、狠辣,还又懦弱,只管暗里下黑手!” 秦琼拉着老程进了衙门。 一进来,老程两个先看到秦琅坐那,倒没事人一样。 “没事吧?” 秦琼担忧问道。 “阿爷,我没事。” “三郎,我家大郎呢?”老程没见到儿子,有些慌。 “程叔,大郎受了些伤,不过都是些皮外轻伤,今天的事都怨我,若不是我拉着同行,也就不会牵连他了,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老程道,“这事怪不得,贼人就是咱着咱们山东人来的。” 他跑去找处默,看到儿子脱的精光,身上六七处包扎,趴在榻上,居然不由的红了眼睛,泪都下来了。 儿子毕竟才十几岁啊,可就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向来对他严厉,又处处拿他跟秦琅做比较,现在看儿子这样,老程都流下鳄鱼眼泪来。 “儿子,认出是谁动的手没,阿爷去灭了他满门!” 程处默摇头。 “这些人都戴了黑巾遮面,也不说话,不知身份,但我可以料定,这些人都是当过兵,而且肯定上过战场,每个都是好手,否则他们十八个人,我们三个也不至于吃亏!” 程咬金点头,“这倒是,三郎那是亲手斩杀过王君廓和罗艺这两员猛将的,又击败过谢叔方,若是一般流氓,早就被们砍光了。” 刘师立急慌慌进了趟宫,然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愤怒的李世民直接给罚了一年俸禄赶了回来。 刘师立回来后不久,百骑司的李君羡也打着探视手下程处默的名义过来,了解了下案件,然后直接也参与此案中来。 皇城的殿前司王宦官也来了,这位没卵子的一张死人脸,直接就说奉陛下旨意,殿前司与左右千牛卫也将负责协查此案。 刑部也来人了,大理寺来人了。 这个案子惊动了太多太多的人。 被抓到的十二个活口,现在每个人都有起码七八个衙门的人在一起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以确保他们不会被灭口,并保证他们的供状会如实的上报。 至于逃走的三个,也被力揖捕之中。 长安最有名的画手,赶来绘制这些刺客的画像,然后整个京畿地区悬赏指认。 第一个被查出身份的是一个死去的家伙,这家伙被查出是个突厥人。 不过没有谁相信这次的行刺是由突厥人指使的,颉利可汗不可能跑来长安杀人。 第二个被查出身份的是一个俘虏,这家伙被查出原来是大总持寺的一名僧人,还是法雅的徒弟。 “莫非是秃驴们幕后指使的?” 秦琅却不信。 “和尚们恨我,这我相信,但说他们策划了这次刺杀案,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只能说也许有和尚参与了此次刺杀,或者说他们只是被人当了刀使。” 秦琼也是支持这种看法。 程咬金依然说这后面肯定就是那些士族。 李世民一天派人过来询问七八次进展。 诸司会审,皇帝极度关注,秦琅很清楚,这个案子很快会真相大白。 一个又一个刺客的身份被查出。 只是越查越迷茫。 这些查出身份的人里,有和尚有道士有突厥人,也有粟特人,甚至还有高句丽人,以及契丹人,简直就是他娘的一支多族混合雇佣军。 那些俘虏也都十分嘴硬,任如何刑讯,也都不肯招。 到后来,秦琅确认,这些人不是不肯招认,是他们确实根本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他们真的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杀手。 而那个和尚,则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法雅的弟子,又被强令还俗,所以对朝廷对秦琅心怀恨意,不久前有人找上他,说要伸张正义,杀死害佛的奸贼秦琅。 于是这人便加入了进来,他与其它刺客都不熟,至于拉他的那人,也只是单线联系,每次对方联系他,他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和尚,看样子是有人故意弄进队伍里,以混淆视听的迷雾!” 三天,案子也没太大的进展。 李世民对此非常不满,把张亮也骂的狗血淋头,罚了他一年俸禄。 秦琅入宫面圣。 “张亮非常无能,让朕十分失望。”李世民道。 “陛下,非张公无能,而是现在查到的一些东西,张公不敢说。”秦琅直言。 “查到了什么,张亮不敢说?”李世民惊讶。 “陛下,虽然这次幕后之人很小心,但通过臣这几天的详查,并推理,最后倒是得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李世民紧皱起眉头,“查到了什么,直说。” “这些刺客,基本上都是互不认识的人,来自各地各族,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露出痕迹的时候,我现在通过详细的比对,发现这些刺客之前与幕后人联系的时候,几次出现了相同的人联系人,而这联系人现在都直指一个目标。” “谁?” “封言遵!” 这个名字一出,李世民也不由的愣了一下。封言遵是汝州刺史,他的父亲是密国公、左仆射封德彝,母亲杨氏是杨素的族妹。封言遵是封伦长子,表现还算不错的。 “意思这次刺杀是封德彝密谋的?” “臣不敢说,但现在许多蛛丝马迹,都表明封言遵身边的亲随封于修就是那个联系人,他虽然自以为行踪隐密,但接触了这么多人,一点一点的形迹加起来,就能勾勒出许多情报了。” 李世民咬牙切齿。 第263章 反击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所有的这些只是推测。 “直接把这个封于修带来审讯不就水落石出了?”李世民问。 秦琅当然也知道封于修是个关键人物,只是当他从那些刺客的口供里推测出这个人物来时,已经晚了一步了。 “死了?” “嗯,据说封于修数日前晚间酒后失足坠马而死。” 一切的线索便在这里断了,没有这个人证,那么秦琅的推测也仅仅是推测。封家动作很快,几天前坠马而死,然后很快就埋葬掉了。 “真死了?” “臣怀疑几天前埋掉的那个人并非是封于修,只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封于修依然在幕后联络策划这次刺杀,但现在这个人只怕早就已经远循,很难找出来,而且不排除这人已经被灭口或者是自杀了。” 在一家有底蕴的大家族里,这种忠仆其实很多。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自杀,以封存一些秘密。 “死了也没关系,直接抓封言遵便是,朕不相信他不招供。” “陛下,现在没有半分证据,封言遵又远在汝州为刺史,他父亲还是当朝首相,我们没办法抓他。” 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地方,封言遵又不是一般人。要知道,就在新年后,李世民才刚刚把五岁的妹妹淮南长公主许赐给封德彝的嫡次子封言道。 首相的嫡长子,本身又是刺史,封家是渤海名门氏族,又是国戚,没点过硬的证据,如何动他们? “那可知这次刺杀究竟是封德彝的意思,还是只是封言遵的意思?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李世民问,这是他不解的地方。 “臣也不知,但估计还是这次税改之事,彻底得罪了这些士族官僚们吧,封德彝本来就是反对势力之首,他儿子据说也是年轻有为,士族骄傲·······” “查,朕就不相信查不出来。” 李世民不需要什么确切的证据,只要给他一个名字,他有百骑、镇抚、殿前三司,还怕查不出问题来?哪怕不宜直接动手抓人,但针对性的监视调查,相信也很快会有结果的。 秦琅对封德彝之前没什么恩怨,没想到这次人家却要干掉他,不管是他还是他儿子的主意,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从太极宫出来,秦琅便直接去了长孙无忌的府邸,拜见妻舅大人。 “封德彝欲让长孙公罢相!”秦琅开门见山。 长孙无忌抚着胡子,“三郎何出此言?” 二十几岁的右仆射,确实年轻的过份了点,但他也是十几岁起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人,经历了生死风云,也是个厉害人物了,秦琅早听说长孙无忌自从出任右仆射之后,跟封德彝就经常有些不和。 封家既然出了手,秦琅就没有避让的打算,他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封相在朝廷可是人缘极好!”长孙无忌道。 秦琅却听出言外之意了。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最信任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是其妻兄,更因为两人十多年的生死交情,长孙一直就是李世民的心腹谋臣,所以对他的信任无人可及。 在李世民把武德朝的宰相杨恭仁、萧瑀、陈叔达、裴寂、裴矩先后踢出中枢之后,封德彝也就顺势的成了左仆射,百官之首。 而李世民也迫不急待的把妻兄长孙无忌直接扶持为右仆射。 左右仆射为尚书高官官,又同为政事堂宰相,身份相当,在尚书省是各判三省,但平时重大省务,也会一起商议。 长孙无忌人年轻,资历浅,所以也迫切的想要做出些政绩来,可封德彝呢,好不容易坐上了首相之位,也是想要巩固自己的位置,担心长孙抢夺,于是表面的左右仆射和谐下面,其实是隐秘的两仆射斗争。 长孙无忌终究还是年轻,所以在这种隐秘的斗争里,其实一直是吃哑巴亏,搞不过老谋深算的封德彝,但因为封德彝手段高超,所以有时候吃了亏也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一直以来,李世民都把封德彝当成是自己人,所以才会在踢掉了武德四位宰相后,还独留他在朝,并为首位之位。 可其实秦琅却知道,封德彝是个无间道,历史上,后来封德彝死后,他的两面三刀才被爆出来,于是恼怒的李世民对他死后追责。 “长孙公,封德彝其实是个两面三刀,先前陛下与息灵王之争时,他两面示好,实际上每次又把与息灵王与陛下面前所说之话,原原本本告诉太上皇。” 长孙无忌大惊。 “何出此言?” 这还真是一个惊天秘闻了,若此事是真,封德彝的左仆射就得直接被免。 “我可不敢乱说,我之前为镇抚司时,调查到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只是证据不足,但是现在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了。” 封德彝是个很了得的人物,权谋手段高超。 他家族渤海封氏,也是士族名门,他祖父是北齐太保、左仆射,父亲曾为渤海太守、霍州刺史,后来被南陈攻破,其父带着封德彝成了南陈俘虏,过江仕于陈朝。 封德彝年轻时,便是在江南长大的。 后来他父亲找机会逃归,任隋朝通州刺史。隋灭南陈不久后,江南大反,杨素率军平乱,在江南长大的封德彝便到杨素帐下,成为一名行军记室,凭着他对江南的熟悉,对杨素平乱立了不少功绩,深得杨素赏识,于是把自己的族妹嫁给了封德彝。 搭上了杨素这位当朝宰相宠臣,封德彝仕途也是平步青云,后来他又帮杨素督建仁寿宫,得到独孤皇后的喜欢,升任了内史舍人这个要职。 等到炀帝时,又紧随内史侍郎虞世基这个当朝四贵之一,狼狈为奸。江都之变,又追随宇文化及,为内史令,最后眼见宇文化及不行了,赶紧跟着宇文士及投降唐朝。 可惜被李渊鄙视。 但不久后,封德彝马上就给李渊献上了秘策,李渊看后十分欣喜,于是马上授为内史舍人,不久后又提升为内史侍郎。 武德四年,兼天策府司马。 武德六年,官拜吏部尚书,武德七年,加封密国公,武德八年,拜中书令,武德九年,又拜尚书右仆射。 可以说,在武德朝,封德彝可以说混的风声水起。 因为曾经是李世民的天策府司马,所以他跟宇文士及一样,向来是被李世民视为自己人的。 但实际上,这位是真正的滚刀肉,两面三刀,表面上为天策府司马,对李世民好像是掏肝掏肺,实际上转头又到太子那边通风报信,而回过头,又把两边的情报都告诉李渊。 说到底,他就是李渊的人。 这事呢,比较隐秘,所以李世民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有证据。” 秦琅的证据就是当初封德彝与建成秘密往来,通风报信的一些东宫见证人,当初封行事机密,真正知道的人极少,但建成也有自己的心腹,所以这事情其实肯定还是有人知道的。 而另一方面,封德彝每次把与建成和李世民说过的话奏呈皇帝之事,也并不只是李渊一人知道,李渊那里也一样还有知道的人。 再加上封德彝经常干这种暗里使坏排挤陷害同僚的事,萧瑀、陈叔达等以前的老搭档宰相们了是知道的。 这种事情,只要捅出来,李世民当然是绝不能容忍的。 封德彝最喜欢坑同僚的手段,就是私下商议的时候,对同僚的提议往往表示赞同,可等到在天子面前奏事时,却又在同僚后面说出相反的提议来,有时同僚说这是我们一致的商议结果,然后封德彝说他另有异议,这无疑会让皇帝觉得另一人很不懂事,过于霸权等等。 实际上,封德彝却最喜欢这样坑同僚,这种事情有时又死无对证没第三人知道的,于是被坑也只能自己咽了。 “武德七年,杨文干事件中,陛下曾意欲立陛下为太子,打算在陛下讨伐了杨文干后,便宣诏改立太子,结果是封德彝力谏乃止!是他保下了建成太子之位,此事虽隐秘,但原东宫和太上皇那边,都还有数个人可以证明。” 秦琅这话一出,长孙无忌心知,封德彝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要知道当年,杨文干事件,乃是杜淹一手策划,是天策府反击夺嫡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可以说,那一次利用无间道揭发太子送铠甲给杨文干,本身就纯粹是天策府从头到尾的骚操作,那次太子完掉到坑里了,一切都如天策府预计的一样被动反应,李渊也确实已经要废掉太子了。 可等李世民得到了李渊的亲口承诺,高兴的带兵去灭了杨文干回来后,结果李渊又变卦了,最后建成太子之位不失,反倒是杜淹和东宫的王珪、韦挺等被各打五十大块,贬谪外放。 也是这次事件后,李世民想通过皇帝改封太子愿意,彻底落空了,此后是两年的打压,直到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绝望的奋起反击,孤注一掷,才冒险成功了。 “御史台现御史唐临,曾经就是建成东宫心腹,他是知情人之一,长孙公若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长孙无忌问秦琅,“为何不直接把这些告诉陛下?” “我之前为镇抚使,监查封彝是职责之内的事,而现在我已经不在其职。再一个,我刚被刺,封家是最大嫌疑,我若现在检举他,那岂不是有报私仇之嫌,那我的话也未必能让陛下采信,所以这事还应当由长孙公来奏报。” 秦琅话外之意,若是长孙出手,封德彝倒下,他自然也就成了左仆射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封家若不犯他,秦琅也没打算翻出这事来,毕竟封德虽然有揣摩之才,托附之巧,两面三刀,但做臣子的嘛,局势不明的时候,想要两面下注,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封家千不该万不该的来惹秦琅,既然他们先出手了,秦琅当然得应战反击。 “长孙公,封德彝的奸诈行为,陛下被蒙蔽已久了,还望长孙公出手。” 沉默了一会,长孙无忌道,“把材料整理一下,部给我。” 秦琅笑着点头,大狐狸小狐狸终于达成一致,要联手干掉那个老狐狸! 第264章 父子同拜相 做为建成的心腹,唐临现在是八品御史,虽说御史清贵权重,但终究只是七品。比起当年在东宫得太子的宠信来,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废太子心腹的标签,唐临现在处境有些尴尬,他比不得王珪魏征韦挺这些同样曾是东宫心腹的人,他没有他们的家世和名气,也不如薛万彻、谢叔方、冯立他们这些武将,个个有勇名。 他现在御史台做着八品御史,城南租着一个简陋的小宅,上班都只能骑驴。 一大早,却见到了赵国公长孙右仆射的家仆持贴过来邀请他过府一叙。 怀着不安的心来到赵国公的一处别院,却意外的见到了翼国公秦琅也在。 “唐御史,请。” 长孙无忌亲自为唐临倒了一杯茶,这让他感觉受宠若惊。 不过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会面结束后,他骑着驴着往回走,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到家后,一人坐在书房里面思虑良久后,最终还是提笔开始写弹劾表。 有赵国公和翼国公这两位做靠山,唐临越写越激动,面红如潮,只要这次任务完成了,以后在朝中再不用如一只丧家犬一样了。 对于长孙无忌这样的人来说,要出手肯定也不会亲自撸起袖子下场,他们会精心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打头阵,自己在后面助威就好了。 万一不行,也不过折个马前卒而已。 唐临既是知晓当年内幕的关键人证,他自己现在又是御史,所以由他来发起冲锋,是最为妥当的,弹劾本就是他们的本职。 不过若无长孙无忌的关照,一个区区八品小御史的弹章,也未必有机会送到皇帝面前。 唐临走后,秦琅可是马上去亲自拜访了杜淹,现任御史大夫。 之所以秦琅亲自出面,而不是长孙出面,也是因为长孙是宰相,不便与御史大夫会面。御史大夫主管御史台,也是个不隶属于宰相们管辖的机构,是监督百官,可以弹劾宰相的司法机关。 朝廷是很忌讳宰相与御史台往来的。 秦琅借着刺案见杜淹,名正言顺。 杜淹送走秦琅,回到书房,面带着微笑。 这位杜参政感叹着,这年轻人真是惹不得啊。堂堂当朝首相,居然都要掀翻。不过他在听出秦琅暗示长孙无忌支持后,杜淹还是打算加入进来。 掀翻一个首相,这是御史大夫的荣耀。 况且秦琅摆出来的这些,已经十分充足了,这实际上就是来白送给他一个功劳的,何乐不为。 打通了这些关节,秦琅就回家养伤,坐等事情发酵了。 他根本不担心唐临会变卦,唐临不过是一颗小棋子,就算他不上,秦琅和长孙无忌也还有备用的棋子,且不止一颗。 有太多的人想求这样的机会都不可得,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要上位,可又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呢。 就如许敬宗,跌跌撞撞的碰了一圈头,最后还是求到秦琅门下了,如今已经欢天喜地的去出任关内道常平司长史了,他负责协助贾润甫这个常平使。不过秦琅也说了,只要你表现好,一年内把关内道常平司的业务提起来,稳定后,到时就会举荐他出任一道的常平使。 平康坊,翼国公府。 门前车水马龙。 翼国公遇刺受伤,虽然听到消息,京中有许多人暗里拍手称快,相见弹冠相庆,可另一方面,秦琅在京的人脉关系很好。 不说别的,秦家出身山东,是天策府武将派首领,仅是当初瓦岗的那些老兄弟们,如今在京的不在京的,听到消息,要么亲自赶来探望,不在京的也是由兄弟或子侄带礼物来看望。 各家一车车的礼物拉过来。 这家拉了一箱人参,那家提几斤牛黄的,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平康坊新开了一个高级药材收购铺。 其实秦琅的那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对于秦琼他们这样的百战大将来说,这连伤都算不上。 可大家才不管这些,哪怕秦琅早让人给各家说自己其实没啥事,但大家还是借机过来联络下感情。 就如比后世有些地方,家里添新,邻居们就会提鞭炮来放,然后主家弄几桌酒菜大家热闹一番,据说这股风气越搞越厉害,有的地方不仅说买个房买辆车要搞添新酒热闹,甚至买个电视冰箱也要弄几桌,到了后来有人赶集买了几条内裤,被人看到了都嚷着要添新酒····· 现在秦琅遇刺受伤,这是多好的上门的理由啊。 管他关系亲的疏的还是远的。 秦琅很无奈,人家提着礼物来了,你总不能赶人,更不能闭门谢客啊。 于是乎,他只能让人在大厅摆了一张大坐榻,他靠在那里,接待一拔又一拔的客人们。 旧秦王府的,瓦岗的,齐州的,这些客人可以分成一个又一个的群休,比如齐州的老乡,山东的老乡,瓦岗的老兄弟,秦王府的老伙计们,又或者是军方的同袍。 再比如秦琅的三卫旧同事们,长安县的老部下,镇抚司的老部下,转运司的现任部下们,崇贤馆的学生们,家长们······· 当然,京中那些什么关陇名门啊,山东士族啊,也都有过来看望,不过这些人,就真的只是来瞧一下,看看秦琅死了没。 看到秦琅挺好的,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啊。 这小王八蛋唆使着陛下搞什么税法改革,这是要砸大家饭碗啊,这种人就该早点死了才好。 程咬金等世伯世叔们,这些个武将一个个都拍着胸脯对秦琅说,这次是那些该死的世家在向我们这些军功新贵宣战呢,咱们这次一定要弄死他们。 山东新贵们过去多是以土豪为主,当然也有不少如张亮、郭孝恪这样的贫民无赖起家的,他们以前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在乡里蹲。如今终于跟对了皇帝,也在朝堂上占据了重要的一席,可那些关陇贵族、山东士族们依然还是对他们瞧不起,总想把他们又打压回去。 平时大家吧,能忍则忍,还想着和气生财,花大量赔门财什么的,想办法娶他们的寡妇啊,老姑娘啊,甚至是捡他们家的破鞋,但结果人家更瞧不起这些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 大家也恼啊。 如今矛盾升级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秦琅的遇袭,肯定是跟税改有关,也肯定是那些关陇名门和山东士族下的手,至于是哪一家,暂时还不清楚。 虽说老兄弟们也觉得秦琅的税改是瞎折腾,毕竟对大家没好处,可不管怎么说,秦琅也是自家人,是咱们山东军事新贵里最杰出的年轻一代领头人,若是就这样被暗算了,将来山东新贵就后继无人了,以后长出一个有本事的被干掉一个,大家还有何未来可言。 在这事上,大家必须同仇敌忾。 一群糙货现在虽然不是公侯就是将军了,但骨了里还是一群糙货,是一群暴发户,他们还是有些自卑的,但他们更敏感,谁敢欺负他们,他们就跟谁急,是愿意拼命的。 大家都在跟秦琼说,咱们干他丫的。 秦琼做为军功新贵们的领袖,但却很低调,一直不吭声,只说相信朝廷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有人急,可秦琼不为所动。 他是大佬,所以一举一动影响巨大。 更何况,儿子已经跟他交了底,反击早已经开始了。秦琼要的是结果,所以并不想搞的声势太过浩大。 他更愿意让长孙无忌领头。 秦琅很清楚,虽然现在贞观新朝上,关陇军事贵族、山东士族名门,还有山东军事新贵,已经三足鼎立,但山东军事新贵们虽然在朝堂上占据了不少位置,可缺的是底蕴,或者说,本身就是李世民故意扶持起来的打手群,是用来抑制老牌关陇贵族,和士族名门的。 因为山东新贵们是最听话,也最离不开李世民的,他们的根基就是李世民,不像关陇贵族,那都已经好几代了,是代北军头跟关陇豪强士族的结合体。而关东士族更是年逼轰轰的有着几百年的雄厚底蕴,经常要连皇家都鄙视几回的。 可说到底,山东军功新贵们底子最薄,所以最好是低调一些。 皇帝说动手,才能动手,得保持一个打手的专业素养。 等了三天。 唐临的弹劾表章终于经杜淹批复后,转呈皇帝陛下。 大唐皇帝李世民在看过了这轰洋洋洒洒足足万言的弹劾表彰后,大怒。 然后直接召开了两仪殿廷议,令百官讨论。 封德彝大为惊惧,当殿请辞。 李世民没同意他直接辞职,但说既然御台史弹劾宰相,那么宰相当回避,于是让封德彝暂时回家休息,等候弹劾结果。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已经宣告封德彝完了。 果然,接下来皇帝连开三天廷议,风向彻底的变成了检举揭发奸相封德彝的伪装丑陋面目的检讨大会,也开始有越来越多人的人弹劾封德彝。 李世民甚至特召了萧瑀、陈叔达等前来参会,询问他们以前共事时的一些事情。 萧瑀、陈叔达本来就被封德彝阴过数次,当然是一直心有怨气的,这次也是毫不客气的把情况原原本本都说了,说封德彝确实人品不行。 而长孙无忌最后落井下石,说封德彝投唐之后,从内史舍人到内史侍郎再到天策府司马、吏部尚书、中书令、左仆射,历任要职,可他却从不曾向朝廷举荐过一个人才。 这简直就是神初刀。 做宰相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有为国举才。封德彝居然真的从没有为朝廷举荐过优秀人才! 而最终当封德彝在武德七年杨文干事件中,反对太上皇改册立李世民为太子一事暴露出来,李世民彻底怒了。 若不是这个混蛋,他三年前就当上太子了,又何必发动玄武门之变,背上弑兄屠弟囚父的恶名? 镇抚使张亮顺势奏报,经查,行刺秦琅的刺客是封德彝之子封言遵幕后雇佣。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封德彝两朝四帝,都极得宠信,玩转权谋之术,屹立不倒,谁知如今却一下子栽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封德彝免官夺职,削去爵位,收回食邑,除籍为民,流放黔中,其子封言遵弃市,其余诸子罢官除名,并兄弟子侄皆流放岭南,家眷没入掖庭为奴,抄没家产!” 皇帝一怒,处置也极其厉害,最后念封德彝也是宰相,留了点颜面,没有处死,而是流放黔州,但子侄近支皆流放岭南,家眷为奴,抄没家产,也是将封家连根拔起了。 皇帝顺势任命长孙无忌为尚书左仆射,然后又把赋闲在家一段时间的萧瑀,又提了出来,授他任尚书右仆射。 御史大夫杜淹加参知政事衔,参议朝政,拜相。 “加转运使秦琅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参与政事堂堂议,参议政事。” 皇帝最后的一道旨意,简直是惊掉了百官一地的下巴。 秦琼是兵部尚书,加中书门下平章政事,简称平章事,早拜了相。 而现在秦琼的儿子,居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简称同平章事,也入政事堂,也是拜相。 父子俱拜相? 虽然比不得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这四个真宰相,但毕竟参知政事、平章事、同平章事也都是政事堂宰相一员啊。 有心之人看出秦琅的衔比秦琼的衔有些区别,多了个同字,平章政事改成平章国计,国计,明显侧重国税财赋这块了。 “加户部尚书戴胄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 又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不过戴胄之前已经加参知政事衔,现在改同平章国计,倒没太大变化。 “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珪进黄门侍郎!” 一连串的人事调整下来。 结果新进封为门下省副长官的王珪却马上出来反对,“臣反对,秦琼已为兵部尚书加平章事,秦琅原已是转运使,父子一管兵一管钱,如今又让秦琅入政事堂,为同平章国计,未免太过儿戏,岂有父子皆同时拜相之理?” “臣身为黄门侍郎,驳回!” 第265章 白麻宣相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白麻拜相,不经中书门下!” 李世民无疑也是早有准备了,他坐在御榻之上,双眼爆出一股精芒,直摄人心。 “自今日起,凡拜、免将相,号令征伐,册立皇后、太子,大赦天下等重要制诏敇书,皆由翰林院学士草诏。” 李世民重提裴寂、封伦这两位曾经首相的奸伪之行。 “今后宰相任免,皆直接出于皇帝之意,不经宰相,不经中书门下。” 这番话一出,王珪也无话可说。 在武德朝,就算是拜相,那也是要跟宰相们商议,然后由中书舍人起草诏令,最后用黄麻纸宣诏。 可现在,李世民说以后任用宰相的权力,归皇帝所有了。 连商量都不跟宰相们商量,并用天子私人的新设翰林学士来草诏,以保持机密,为了与外制区别,甚至拜相诏由白麻纸来写。 过去中书舍人草拟一道诏书,需经过门下,然后由符宝郎盖上天子大宝,这样经过中书门下,方为制诏。 而现在皇帝要正式开启内制,不仅仅再只是中旨、墨敕了,而是内制。无须经中书门下两省,也不用大宝,亦无需盖皇帝玺印。 白麻宣相。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这三位宰相,无疑是早就跟皇帝通过气的,这个时候也是立即站出来,支持皇帝。宣称拜相之权只由天子! 这种话说出来,王珪能说什么? 虽然说拜免宰相本来也确实是皇帝的权利,但过去基本上还是采用的皇帝与宰相们商议这种模式的,可现在皇帝说以后拜免将相不能跟宰相商议,不经中书门下,王珪能说个啥? 这也就是李世民做为打天下的雄武天子的一个强势之处了,若是一般的皇帝,只怕宰相们不会轻易让步,但李世民的面前,他们不敢过份相逼。 于是乎,秦琅,成为李世民第一个白麻宣相的宰相。 秦琅拜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 然后戴胄也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杜淹拜为参知政事。 翰林院,翰林学士也是正式的树立起来了。 秦琅为翰林院学士承旨,也就是首席学士,另外皇帝又以岑文本、刘洎、马周为翰林学士,翰林院设在银台门外。 从内心来讲,李世民一直是想要掌更多的权。 他习惯了如统兵征战一样,号令军,而武德以来,皇帝与宰相们共治天下的局面,其实李世民并不太喜欢,尤其是那些武德宰相们往往与他的思路不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束手缚脚,越发想要甩开他们。 李世民当然也愿意用王珪、魏征、韦挺这些原来建成的旧部,但他也一样想要重用秦琅这样实干派。 一个朝堂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得有,各派的利益都得照顾到,但事也得有人来做。 这就好比为何历朝历代都要搞抑商重农?其实皇帝并不是要抑制一般的小商小贩们,他们要防的是资本跟士族、豪强们的合流。 就如眼下朝廷里一样,关陇贵族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了,可影响力还在,他们在军方的影响力尤其大,可以说是掌握着大唐半数刀把子的一群人,而关东士族呢,他们把握垄断学术,掌握的是大唐的笔杆子。 若是再让这些人搂住了钱袋子,那他李家还能坐的稳皇位吗? 所以历史上,汉代为何一直跟豪强过不去,为何一直严厉抵制商贾?就是因为豪强一直在试图突破经济上的封锁。 而后来东汉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士族豪强合流,甚至还与商贾合流,最终形成了强大的士族豪强势力,最终东汉灭亡,甚至还是以强灭的。 现在的五姓七家,其实祖上就是东汉的士族过来的。 均田制起于北周宇文泰,有特殊的时代性,当年宇文泰结合了北魏的八部大人部族兵制,推出了代北世兵与关陇乡兵的结合体府兵制,这套制度在当时确实很先进。 到了隋朝时,杨坚又对这套制度加以改进,堪称是面性的改革,比如府兵不再是单独的军户,列为了民籍,也不再单独居住,而府兵也不再隶属那些军头,重改回汉姓,中高级军官们都安排在京城各卫里,无法再直接统兵,把将跟兵过去那种附庸的关系,解除了。 实际上就是改私兵为国有。 隋朝一统天下,结束了几百年的分裂混乱,所以是个大变革时代,均田制是可以实行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的大唐,局面不仅跟开皇时不一样,就是跟武德初又不一样了。 秦琅早跟李世民算的清清楚楚,均田制已经不适应新的形势了,无田可均了,百姓授田不足。 士族豪强官僚贵族们占据了太多的田地,这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甚至这种兼并的势头会越来越猛,均田制只会越来越崩,百姓越来越难授田。 必须得改革了,否则十年二十年不会出大问题,但三十年后四十年后必然会社稷崩坏的。 李世民在今天两仪殿上白麻宣相,拜秦琅为相,就是要趁着铲除封德彝这雷霆之势,重新调整方向。 封德彝是之前反对改革的反对派之首,现在他的获罪倒下,必然引起不少人惊惧,这种时候,快刀斩乱麻,这正是李世民向来的拿手好戏。 李世民很清楚在这个朝堂上,有哪些势力集团,他真正能相信的是谁,谁是他要一直打压的敌人,谁是他要提防的。 秦王府旧部是他能信任的,尤其是秦琼等那批山东新贵们是他能完信任的,而关陇贵族集团是李家的基本盘,但也是他一直要提防的,至于山东士族,这些家伙才是最让李世民忌惮的。 毕竟关陇集团虽强,也才三代人,但山东士族多少代了? 士族最喜欢的时代就是魏晋时代,九品中正制下,他们才是真正过的潇洒,门阀政治,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甚至巴不得让皇帝当他们的傀儡才好。 李世民岂能肯? 他要建立的是如汉武帝一样的强力中央集权朝廷,那么必然要与士族碰撞,就跟汉时代对豪强一样,他也是别无选择。 之前改革在朝堂上遇到的阻力太强了,可越是强,越让李世民心中坚定要改革的决心。这次秦琅遇刺案,让李世民找到了突破口,本来还打算先装一波死狗,谁知道也不知道是封德彝失了智,还是他儿子一心想当年轻一代的领袖,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行事。 抓机时机,强势反击。 借着这波风口,直接再次重启改革计划。 谁也无法阻止他。 谁再敢过份阻止,他不介意把封案扩大化,再装几个进去。 当年隋末之时,天下流传着两句话,一句是李氏当有天下,一句是刘氏主吉。这其实是代表着当时两大势力。 一是关陇集团与关中关西士族们支持李家,一个则是关东士族为主的势力,他们推出刘氏主吉,就是想要扶持起一个山东人取代隋朝,以恢复过去北魏北齐时他们的那种政治地位。 可结果是他们败了。 这是一次政治押宝失败,随着建成被杀,山东士族的二次压宝又失败了。 现在他们还想再抱团来共进退,可皇帝却不是李渊,眼下也不是武德年,大唐已经统一天下了,皇帝手里有了更多的筹码实力。 别看李世民平时很纳谏的样子,其实李世民不纳谏的时侯更多,他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一般人是很难轻易改变他决策的人。 就如同当年东征西讨时一样,哪怕敌人势头再猛,兵力再多,可他做出了决策,就决不会再更改,只会咬牙打到底。 他也正是这样,一次次打了大胜仗。 河东之战如此,洛阳之战如此,虎牢之战也是如此,河北之战更是如此。 他才不会管秦琅才十七岁,也不会管秦琼已经是宰相了,这些都不重要,就如同他不也才不满三十,长孙无忌不也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是左仆射了? 房玄龄杜如晦也都才四十左右。 皇帝用一道白麻宣相,强势告诉所有人,改革再次开始,这一次,他强势捧秦琅登上相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对改革的支持,对秦琅的支持。 秦琅事先都根本不知道这事。 两仪殿上,想拒绝都不行,李世民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依然是转运使,兼门下省散骑常侍,加翰林院学士承旨,知贡举,现在又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以后政事堂的宰相会议,秦琅也有资格参与,并参与决策讨论了。 毫无疑问,连户部尚书戴胄现在都成了他的改革副手。 封德彝是最倒霉的,皇帝根本不在意行刺秦琅的幕后黑手究竟是出于他意,还是他儿子,反正现在锅已经扣到他头上了。 封家的所有产业家财,现在都被他直接划入了皇家内库,充做了天子的小金库。 皇帝最后拿出来一百顷地赏赐给秦琅,算是安抚他遇刺受伤了,另外首发弹劾的唐临,提升为治书侍御史了,另京中赐宅一座,赏田千亩。 第266章 枭雄本色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次日朝会。 同平章事秦琼难得参朝,却在会上奏请外出。 “近闻朔方梁师都又蠢蠢欲动,灵武边境不得安宁,盐州刺史率兵巡边时被伏击重伤,臣请外出代任盐州刺史。” 秦琼态度坚决。 李世民没料到这个,本来这种事情秦琼应当直接奏呈皇帝,或是在政事堂或廷议时提出,现在直接在朝会上提出,让他有几分措手不及。 皇帝不愿意让他离京,因为秦琼是他最信任的大将,勇猛又忠厚,由他在京任兵部尚书,李世民放心。 可秦琼却还是态度坚决。 儿子出人意料的白麻宣相后,父子同拜相这种局面的出现,并没有让秦琼得意自豪,反而让他总是坐立不安。 他始终认为,他不过是区区一武将,能当十二卫大将军都已经到底了,实没才能担任宰相,儿子更没这资格,现在这般局面,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盐州刺史遇袭受伤,只是个小插曲,梁师都现在也没有能力对大唐发动什么大规模的入侵,因为渭桥之盟后,大唐跟突厥颉利现在的关系还算勉强,双方都没有开打的意愿。 所以梁师都这条突厥人的狗,就算乱叫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那位刺史只能算是倒霉,是个意外,他其实之前是梁师都的大将,后来投诚倒戈归附大唐,所以大唐便直接授他为盐州刺史,依然是带着自己的兵,管着自己原先的地盘,只是反过来对付曾经的主人而已。 这次他受伤,肯定也是梁师都针对性的报复,说是私人恩怨也不为过,反正盐州也没丢。 这种情况,正常是朝廷另调一位将军过去就是了,这还是好事,能够把盐州进一步的掌握在朝廷手中。 大唐能打的将军多的是,十二卫衙门里大把整天坐着喝茶聊天的,随便抽签拉一个出来都够了。 何烦秦琼这位现在军方第一人出马? 李世民自然也看的出秦琼这是要回避,不想搞的父子同殿为相的局面出现。 “齐国公,区区梁师都,不过跳梁小丑而已,不必担心,盐州刺史伤了,便接回朝中休养,再调一位将军过去就是。” 秦琼却持着玉笏说愿意亲自前往,还说既然朝廷打算三年灭梁,那么正需要一位大将统筹经略,面准备。 反正话说这么多,秦琼意思就是京城我呆不下去了。 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决,没有回绝余地。 想了想后,最终还是同意了,秦琅刚拜相,还要用他大展拳脚呢。 皇帝授秦琼为灵州都督,都督灵盐丰夏诸州军事,兼灵州刺史。 因为丰州现在郁射设手里,夏州在梁师都手里,所以实际上也就是都督灵盐二州了。不过秦琼毕竟是宰相出镇,所以李世民不但没有免去秦琼平章事头衔,还给他加了个关内道经略使衔。 宰相出镇为使,是为使相。 兵部尚书之职免去,李世民思考来思考去,最后决定授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 这个兵部尚书一职,他还是始终交给最放心的潜邸旧部手里掌握。 朝会之后,皇帝又召集宰相重臣们召开两仪殿廷议。 秦琼没来参加。 秦琅则是头一次以宰相身份参与廷议,紫袍玉带金鱼符,坐在殿中感觉都不一样了。 君臣坐定。 气氛立即开始不一样。 秦琅打量了一圈这些大佬们,明显,王珪等昨日虽未能阻止秦琅白麻宣相,但今天并不怎么放弃。 他们似乎早已经达成了一致,今天要有大动作,个个憋着股劲头。 “今日廷议,议一下今年的财政开支计划,怀良跟朕奏陈,说寻常百姓之家,年前也会做过计划,预做明年开支,这样才好用度开支。本来我们去年就要做今年的财政开支预算,但去年诸事烦扰没做,现在补做一个吧。” 李世民做开场,先给今天的会议定了个基调,今天不议人事不议军务,只议财政预算。 “怀良,现在主掌国计,先来提几点意见!” “一年之计在于春,国家也当量入为出,不能过糊涂日子,花糊涂钱。事情当先轻重缓急,国家的财赋也以此为基调拔付倾斜。” “提前做好预算,然后审计,这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把钱花到刀刃之上。” 李世民对这话很赞同,“此话在理,继续。” “臣以为朝廷做开支预算,当分为两部份,一是常规开支,如宫廷开支、官吏俸禄、军费开支等,一部份当是特别开支,如水利维修、救灾备荒、或是战争费用等·······” “今年预计收入主要还是租庸收入,按往年算,租入约为两百四十万石,绢调约六十万匹左右·······” 王珪高声打断秦琅,“今年哪还有什么租调收入可言?去年大旱大蝗,又遇兵灾,朝廷已经免去北方地区百姓的租调,后来朝廷发动百姓灭蝗,让百姓拿蝗换粮,朝廷收了百姓许多蝗,但根本没那么多粮可换,多数都是打的欠条,当初可是说好了,可折抵租调的。” 王珪之意,朝廷今年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收入。 秦琅没理会他。 “朝廷今年还有一大笔预期收益,是沙汰佛道并裁天下诸州寺观,收回寺观田产等,据估算可得一千四五百万贯左右收入······” “住口,竖子只知巧取豪夺,名为沙汰僧道,实为灭佛抑道,之前秦琅在长安推行,已经搞的天怒人怨,先是说考试颁牒,趁机敛财一大笔,结果转头又毁寺禁佛,这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置朝廷信用而不顾······” 王珪一连串的口水喷过来,把秦琅骂的体无完肤,直接就说秦琅是强盗,是骗子等等。 秦琅是刚白麻宣相的宰相,又是在发言,结果王珪屡次无礼打断,还骂秦琅竖子等,实在过于无礼了。 这哪还有半分名门士族出来宰相的样子? 王珪喷了半天,转向皇帝,“陛下,臣请立即停止毁佛灭道,不能再如此胡闹下去了。还有,去年幽州以战时为名,秦琅在北地强行实施的边市政策,也应当立即停止。” 扣大帽子他玩的很溜,可归根到底还是要反对秦琅的新政。 李世民忍着火气。 想不到一个封德彝居然还不能镇住这些家伙。 魏征赶紧跟上,也是发挥了其能喷的本事。 李世民一瞧,好嘛,今天这廷议开不成了。 尼玛有这些一心要反对的家伙,只为反而反,根本不讲道理嘛,这会还开个屁啊。 “王相公且留下召对,其余诸公请回。” 李世民单独留下了王珪。 会议结束。 秦琅跟着长孙无忌等往外走。 “这事情看来还有反复啊!” “放心,谁挡路就踢开谁。”长孙无忌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 秦琅一惊,难道李世民留下王珪,是要对这位也下手?可为何留下他,这是什么操作? 结果秦琅当天晚上便听到了消息。 参政王珪因泄露禁中语,罢相,贬为同州刺史。 正在院里烤着鸡翅的秦琅听到阿黄跑来告诉的这消息,还有几分不肯相信。 “从哪听来的?” “长孙相公派人送来的消息。” 王珪被算计了,李世民算计的他,他留王珪说是商议机密,结果当天皇帝跟王珪商议的机密就传的到处都是,皇帝便以此定王珪泄露禁中语罪,这可是重罪,一般情况下砍头都算轻的。 皇帝只罢其宰相,贬为同州刺史,这当然是留面子了。 罢相的旨意,是由翰林学士岑文本起草的,也是白麻。 “难道皇帝算计王珪?” 想不到李世民居然也出这种坏招了。 不过等第二天上朝后,秦琅才知道倒是冤枉了李世民了,因为李世民昨天留王珪其实是劝说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处处反对新政。皇帝是亲自劝说王珪。 然后呢,王珪当天晚上跟兄弟和儿子们便说起这事,也没跟外人讲,就是家里几个人关起门来讲。 问题出在王家有镇抚司的暗桩,偷偷的把这个消息上报,然后李世民马上就知道了。李世民很恼怒,我亲自劝都不给面子,居然还跟兄弟子侄到处说? 既然不识趣,那就休怪朕不客气。 于是乎,李世民直接就以泄露禁中语之罪,把王珪罢相贬出京去了。 这操作,也是骚的一批。 但也确实没冤枉王珪,这种禁中语,是皇帝与大臣的机密对话,怎么能告诉第三个人听? 管是跟兄弟还是儿子说,说了就是罪。 于是乎永宁县男爵王珪便从参知政事、黄门侍郎贬为同州刺史,黄门侍郎才当两天就没了,也是创下记录了。 总之,这是激烈的斗争。 皇帝跟宰相都已经到了这种撕破脸皮相争的地步了,李世民也确实是急了眼了。 再次早朝。 殿上气氛就又大有不同了,原先那些反改派们本是团结一体,可在封德彝、王珪两个都倒下后,明显已经出现了分化,有些人害怕了,退缩了。有些人,还在坚持,可他们的势头已不复昨日。 第267章 阳谋为上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还是有几分小瞧了李世民。 这位狠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早朝一开始,李世民就让翰林学士岑文本拿出了一道白麻内制。皇帝以近来西北吐谷浑不稳,屡犯河陇为由,诏令宰相中书令宇文士及出为检校凉州都督,加河西道经略使。 他跟秦琼一样,以宰相衔出使外镇。 实际上就等于是离开中枢了。 又一个宰相离开长安。 但这没完。 这时皇帝又拿出一道奏章,这道奏章却是御史大夫、参政杜淹上的,原来大理寺卿孙伏伽弹劾参政、尚书右丞韦挺图谋不轨,他把密奏给检校侍中高士廉转呈。而高士廉跟韦挺关系不错,他私看了密奏,觉得孙伏伽的弹劾纯属于诬告,于是就按下不呈,他扣了密奏也没告诉孙伏伽。 这个事情为御史大夫杜淹知道了,于是他马上就密奏了皇帝。 李世民就让镇抚司暗中调查了韦挺图谋不轨一事,结果发现查无实据,但高士廉确实私扣了密奏,李世民亲自找高士廉谈过,高士廉也承认了,但说因为认为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所以才扣下的。 这事其实并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事实上是已经发生有一段时间了。 可是今天,皇帝却在把王珪、宇文士及先后赶出朝堂后,又把这事拿出来做文章了。 又一道白麻宣下,检查侍中高士廉被免去相职,贬为安州大都督兼岭南道经略使。 韦挺之事,虽然查无实据,但皇帝还是免去了韦挺参政之衔,以及尚书右丞之职,改授他为殿中省殿中监一职。 这番看花眼的操作,让人窒息。 算一算,先是封德彝伪诈面目败露被流放黔中,然后平章事秦琼自请外出任灵州都督,再接着参政王珪泄露禁中语贬同州刺史。 接着中书令宇文士及出镇凉州都督,再是检校侍中高士廉贬为安州大都督,然后参政韦挺又躺枪贬为殿中监。 一下子六位宰相离开中枢,实际罢相四人。 政事堂格局大变。 再次廷议时,宰相群已经完变了。 现在是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然后是右仆射萧瑀二次拜相。 然后房玄龄去掉了检校二字,成为正式中书令,杜如晦也成为正式侍中。 这四位真宰相外,转运使秦琅和户部尚书戴胄为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秘书监魏征、御史大夫杜淹为参知政事。 实际上是剩下了八位宰相,加上二位使相,一共十人。 因为在京宰相是双数,于是李世民又白麻宣下,拜大理寺卿孙伏伽为参知政事。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番中枢剧变,其实是皇帝把反改革派又赶走了几个。 虽然魏征还是个大喷子,依然坚决反对,萧瑀也是个反对派,可剩下的宰相里,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秦琅那都是坚决的改革派,杜淹和孙伏伽也是支持派。 李世民成功的改组了政事堂,使之成为了一个改革派宰相班子。 中午。 皇帝赐廊下食。 廊庑偏厢。 党参枸杞炖小公鸡,配上绿油油的小白菜,再来个菠菜豆腐汤,然后烧条鱼,不知道多惬意。 秦琅细细品着炖鸡,觉得这手艺已经不比他差了,他发现李世民今天喝起汤来滋滋有味,甚至都发出不雅的声音来了。 九位宰相,居然没有一个武将入相,这是有些异常的。 魏征今天连最喜欢的菠菜也吃的不香了,牙疼。 上火严重,口腔溃疡,舌头起泡,口腔烂,牙龈都肿胀起来,甚至喉咙都肿了,嘴都张不了,说话都疼。 看着皇帝和秦琅等人那个惬意的样子,他更加上火来气。 但他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只是个秘书监,管管图书收藏校订什么的,在朝会廷议堂议上能喷喷口水,可如果对方不同意,他就无可奈何了。 现在皇帝使了个狠招,把反对派的重要核心力量赶出了中枢,中枢已经是改革派的天下了。 吃完饭,下午接着廷议。 这下议事氛围已经完不同了。 萧瑀虽然二次拜相,可这次要老实的多了,而且他对于现在的新政也并不完持反对态度,要温和的多。 魏征倒是坚决反对派,可上火严重嘴都张不开。 财政预算会议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这次的会议上,秦琅做为主讲人,倒也没玩什么太激进的,他也吸取了教训。 他提出贞观元年的财政开支预算为一千万贯,其中五百万贯做为常备开支预算,包含宫廷开销、官吏俸禄,禁军粮饷等,剩下的五百万,做为备用开支等。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北衙六军内三省,要划分这些预算,哪家该多给哪家该少给,下面肯定有的争吵,秦琅提议让各部门自己先制订一份预算表上来审计。 这些都没有什么异议。 重点也不在于这个。 重点其实还是在于改革,从哪开始改,怎么改。 李世民还是希望秦琅担任这改革的先锋,由他来打头阵冲锋,长孙房杜等在后面支持配合。 “还是先清查户籍人口为先,这是新政制订的基础。” 秦琅提出为了能够让隐户愿意入籍,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首先就是单列为客户,并暂时免除三年之租庸调,许诺三年后实行新的两税法征税赋。 “三年之后,朝廷当已经完成租庸调制向两税的转换。” “普查户籍人口,清量田地,普查矿山盐场等,等普查结果出来,明年开始便可正式推行盐铁茶酒专卖,征收市舶关税,工商市税等。” 今年留一年的时间余地,来做好前期的一切准备工作。 不过有汰佛道的那千多万贯的收益,所以今年财政可以不用担忧。 其实只要理清上层的矛盾,统一思想,那么一切改革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魏武改革也罢,宇文泰改革也罢,或杨坚改革也罢,关键就是上层统一思想,接下来就是做事了。 对于开国的皇帝来说,他们推行改革其实阻力要小的多,关键还是决心和思路。 找到好的改革新政,然后坚定决心,再任用有能力的官吏去执行,就可以了。 廷议结束。 李世民极为高兴,今天这廷议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开的让人舒坦,不像前些天,每次开完廷议,他都想踹御案,想打人。 皇帝特意留了秦琅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也就是君臣两个坐在温暖的御书房里,闲聊。 “这次科试,对于五姓子为首的山东士族子弟,一定要给我严格审阅,不能放那些浮夸无才者中选。”李世民恶狠狠的道。 “陛下,这次考试在平康坊新建的贡院举行,每个考生一个单独的号房隔间,裸体搜身入内,衣物食物等由贡院提供,吃喝拉撒在里面要呆满三天,考完九场才能出来。而考试完的卷子都会糊名并另由书吏誊写,阅卷的老师都是弘文馆、崇贤馆、国子监等有名的学士、博士们交叉阅卷,保证公开公平公正的。” 李世民可不管这些。 他现在就恶那些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所以不能容忍科举轮为这些士族子弟的进身之阶。 “这个来想办法。” 秦琅只能道,“陛下,还是得保证公开公平公正,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把柄,要让人对结果心服口服。臣倒是有一策。” “快说!” “臣以为,过去朝廷重明经,明经科录取多,而士族子弟在经学上确实是有极大优势的,所以臣以为,可以从原来重明经科,改为重进士科。我们这次进士科可多录取士子,比如明经录三十,进士科可录三百,其它明法明算明字明医几科,也可都录三十或是录百人。” 进去的科举,从隋朝时开始,科目极多,秀才啊、俊士啊、童子啊明经进士等等,各有侧重,但基本上都是录的不多。 到武德年间,已经变成以明经科为主了,明经科则主要就是考对经学的理解了,这和明法明算明字明医等相同,算是一种专科考试了。 但明法明字明算明医等其实不受重视,这些只是被视为是选拔吏人的途径。 真正重视的还是明经,而又因为士族子弟经学传家,所以他们慢慢的就垄断了明经科了。相反进士科考的较杂,重诗赋、策问,所以士族子弟倒没什么特别优势。 所以秦琅现在就提出,直接把进士科列为主科,录他个三五百的,明经科,则将之与明医明法等专科杂科列在一起,只录他个三五十的。 这样一来,朝廷光明正大的就把士族子弟的优势取消了。 再怎么经学传家,我一科只取三五十,而进士科我取他三五百,十倍于,寒门庶族地主子弟们,多是考进士科为主,那自然也就达成抑制士族子弟的目的了。 这就是阳谋。 不需要做弊什么的,一样能达成目的。 以后就算士族子弟也来考进士科,起码也是同一条起跑线了,没有了经学传家上的天然优势。 李世民听的大为赞赏。 “小子,果然是聪明,好,那就定这科进士科录取三百人,明经明法明医明算明字皆录三十,童子科也录三百。” 秦琅拍马屁当然得拍到位。 “臣以为省试录取之后,不定排名,最后再举行一场殿试,由陛下亲自主考,最后由陛下亲自定出排名。” “殿试不做黜落,只定排名。” 李世民倒是听着挺新鲜的,不过上次有过一次主持和尚们殿试的经历,李世民对此倒是不反对。 “很好,这次科试就交给了。”李世民拍了拍秦琅的肩膀。 第268章 长安北市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最近长安最热闹的就是平康坊了,不说其它,房价都直接翻了一倍多,原本坊中权贵高官也就十多户,普通百姓几百户,但最近许多权贵都派管家来这边买房。 不卖? 加价。 还是不卖? 再加价。 虽然说大唐长安的百姓,不比乡下小民没见过世面,可再见过世面,也终究是黔首屁民啊,本来一个宅子也就百来贯吧,有些破点的甚至也就是那块地皮值钱点。这地皮其实多数还是先前朝廷分给他们的宅园地,又没花钱。 只是如今天下安稳,这京师人口渐多,地皮也值钱了,又因平康坊现在住着秦琅李靖这等顶级勋戚高官,再加上贡院考场修在了平康坊,大量的士子举人们入京后都在这里居住,有些条件好的不愿意住朝廷修的生馆里,直接在坊里租住民房,自然导致房价租金高升。 而平康坊原本就是妓馆聚集地,向来是纨绔侠少们喜欢来的地方,今年科举改制,更导致地方入京的考生猛增,往年也就是几百人千把人最多,但今年各地来的考生起码上万。 偏偏秦琅为了自家居住方便,特意又上奏皇帝,请求在平康坊试点坊内街市,得到皇帝允许后,平康坊内现在不仅是红灯区,而且现在这里还开始成了夜市区。 搞起了餐饮休闲一条街。 酒楼、茶馆、饭店、客栈,甚至是棋馆、摔跤店等都开起来了。 进而也有了配套的菜场啊衣帽首饰等店铺,还划了摊点,允许临街叫卖一些烧饼之类的熟食。 这么一来,平康坊不热闹才有鬼。 人流大增,又成了长安唯一的试点坊市区,居民区里有市街铺面流动摊点等,晚上又有路灯,亮如白昼,虽然说只集中在北门妓区一带的几条街,离坊内的居民区还有些距离,并不会太扰民,但终究是长安唯一一个在坊里有街市商铺甚至是夜市的坊啊。 其它坊可是严格禁止有经商的,长安百姓过去交易买卖只能去东西两市,现在家门口的坊内也有这样的热闹去处,这个坊自然地价大涨。 秦琅早就料到一旦实行试点后会有这些变化。 所以早让转运司做了规划,不仅仅是在妓区的三里新建了几条商业街,进行改造升级出租招商,而且也对平康坊的居民区,尤其是原先的普通百姓居民区,开始拆迁改造。 秦琅打算仿后世的城市经营理念,把平康坊打造成一个商业区,卖地皮租商铺收商税赚银子。 给坊里的百姓拆除,为他们在城南的一些较空的坊修建房子,小房换大房,还有额外的现金补贴,对于许多坊里百姓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他们还没有见过后世的那种拆迁,所以倒没碰上钉子户,反正还是搬在长安城里,只是从东市边迁到城南去了而已,但迁一下就能换新房大房还有钱补,这样的好事谁愿意拒绝。 秦琅这边拆迁民宅,那边就已经设计规划出了商业街,前店铺后工坊,然后还规划出了高级住宅区。 这种玩法,以前还真没人玩过。 朝廷都是给长安百姓分宅地,然后自己盖房子,有钱就盖豪宅,没钱随便建,甚至家里养牛喂猪也没人管。 坊里是不热闹的。 可现在秦琅却是要把平康坊打造成一个长安商业中心,主打餐饮娱乐休闲。 妓区和贡院,这是两大核心法宝。 这年头,妓院集中在哪,哪里当然就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而贡院所在,必然就是士子考生们聚集之地,从古至今,妓院和举子都是绝配。 这年头,能来科举的考生,不管是馆生还是乡贡,那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再怎么寒门士子,也起码是小地主出身,否则是读不起书,更不可能来参加科举的,所以这群外地官员、豪强、士族、地主子弟们,是高消费人群。 在京期间,租房、购物、饮食等消费是惊人的。 想想明朝时南京秦淮河畔是多么的热闹,就知道了。 改造很顺利,进展也很快,毕竟这年头拆迁不会有什么钉子户,也不会有那么多强拆乱来,再者这时也不会有什么高楼大厦,建房子建商铺也都很简单。 秦琅自己第一时间把手下的产业入驻,他直接买了一条街下来,自家开了国公酒国公糖国公粮等商铺外,还有酒楼饭店、茶铺客栈等,又有烤鸭店、鱼庄、卤肉店等等,剩下的店铺则招租。 现在秦琅早上出门可以直接在街上买早餐吃了,不用家里做,方便,选择也多。 贡院已经考了数场,明法明算明医明字四科都同时开考,这四科考的是专业人员,其实就相当于定向委培一样,这些人录取后一般都是招入各司衙里做些专业的小吏。明法的一般就是进刑部、大理寺,明算的则是户部、司农、太府几个部门优先,明字的则各衙都要,明医的去太医署、尚药局、尚食局几个衙门。 这几科专业性强,倒是好考,考生一般也都是较专业的学生,比如明字明算的考生,主要就是来自于国子监书学和算学的学生。 而明医科考生,多是来自各地的医生。 四科考完后,是童子科考试。 来自各地的童子们,多是由大人陪同来的,这些都是聪明又条件好的孩子,想要早点取得出身。停试多年的童子科今年重启,但是这次不是直接考过授出身,而是录取后分入弘文馆、崇贤馆和国子监读书。 不过这依然引来了无数人应考,经过地方上的考核后,今年入京的童子依然有三千多人。 秦琅与皇帝经过沟通,最后决定由原本的录三百人扩增为录五百人。 不管怎么说,崇贤馆等那都是顶级学府,能进入这里面读书,对于这些童子来说,都是不错的机会,将来学业完成后,无疑前途无量的,这就相当于北大清华开了少年班一样,哪怕进来后不是国考通过成公务员,但也不比那个差。 唯有明经科这次的改革,引的许多士子不满,尤其是那些名门士族们,特别是山东士族。山东士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经学传家。 每家都精通一两经,是该经学当世最高权威,所以他们的子弟若参与明经科,是拥有强强的优势的。 可谁知道这次朝廷公布,明经科只取三十,而进士科居然取三百。 要知道明法明书四科都每科录取五十人。 更要命的是,知贡举秦琅还宣布,说明经科以后跟明法明经明医等一样,三年开一科,而进士科则两年开一科。 好多明经科考生想要改报考进士科,但却不得允许,说已经不能更改了。 于是众多名门士族子弟,今年聚集长安,只能争夺三十个名额,而那群庶族地主子弟,却有三百个进士名额。 对于这些士族的不满,其它人并没有什么支持。 关陇贵族们以军功起家,崇尚武功,习练弓马,走的是以武入仕的途子,这些人家子弟多是以门荫出身的,高级勋戚贵族子弟六七岁起就到弘文馆等学馆入学读书,十二三岁进国子监,再大点就正式点名入三卫为侍官了,熬个五年八年的,通过考试就能直接授官外放,正式开启仕途,根本用不着考什么科举做文章。 而如山东军事新贵们,他们更是不屑于科举了,或者想参与也参与不了,这些人多数是豪强或地痞无赖们出身,多年打仗,也没空顾及儿子们,又有几家的儿子是真正读了书的,让他们去考,也考不上,所以他们没兴趣,也是要走门荫入仕之路的。 也就是那些关东士族和寒门地主们想走科举这条路,尤其是寒门地主们,没有什么其它入仕途径,自然只能指望科举了。 这年头,他们若是想通过从军入仕,更难。 正所谓穷文富武,没点上好的家底子,哪培养的出弓马娴熟,身体强健的子弟,连府兵都点不上,更别说普通人家出身的府兵,跟贵族子弟府兵就算同在军中,立同样的功,可最后的升赏其实都是不同的。 对于本次科考,秦琅只是划出了框框道道,其它的并没有怎么过于操心,反正有褚遂良啊虞世南啊等一干考官们去操心具体考试。 他倒是把时间更多的花在了平康坊的商业改造上,天天招商收税,整天跟钱打交道,其实挺充实的。 一个平康坊商业改造刚开始,转运司就进项了几十万贯,这买卖做的,连李世民听过后都双眼精光四射。 李世民甚至有把镇抚司衙门和诏狱搬出去,腾出地皮来开发卖钱的念头了。 “看来平康坊要成长安北市了!”李世民捋着蓄起的美须笑道。 其实秦琅还是喜欢宋朝那种城市格局,唐朝的城市格局太死板灰暗无趣了,坐牢一样,也不利于城市经济发展啊。 可想让李世民在长安六街改造成商业街,看着也不太现实,所以秦琅也只是呵呵一笑而已。 不过他还是提出,应当允许各坊在坊内发展一些工商,集中某行某业搞集中化专业化,另外也要适当允许一些民生的商业在坊内经营,比如杂货铺啊、菜店、绢布店这些。 第269章 白糖战争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西两市自然是要继续保存发展,但东西两市的定位是大型集中市场,相当于是长安的批发交易中心,而各坊则是一些商业街。 因为今年情况还算乐观,所以现在朝廷重新放开了酒禁,允许卖酒了,但关中地区还是禁止酿酒,只准贩卖关外运来的酒。秦琅的国公酒坊还是挺受打击的,现在也只能是在山南、蜀中、淮南、江南等地设立酒坊,把酒酿好了再运来关中销售。 可现在生意刚稳点,朝廷又已经开始准备征收茶酒专卖税了。 对于酒税的征收方式,最近朝会时也是争议不断,主要是形成了三种观点,一是专卖,就是所有酒,不管是官还是私人酿造的,最后都得交由官销,就是与盐政一样。官府收购后,加钱出售,实际上加的钱就是酒税。 另一种则是认为应当半专卖,就是不直接收购,而是规定酒曲必须买朝廷的,对酒曲高价卖,实际酒曲就等于是向酒商征收的酒税。 最后一种税法,主要还是秦琅提出的,他认为前两种方法不太适用于酒,第一种专卖法,官府的成本太高,人为增加了成本,不合算。而第二种出售酒曲法,也不太好,因为好多酒的关键就在于酒曲,不同的酒,所用的酒曲配方不同,朝廷如何掌握所有的酒曲呢? 秦琅坚持应当实行商专卖政策。 就是商人要卖酒,必须先取得专门的牌照许可才能酿酒卖酒,没有牌照的不能酿酒卖酒,根据商人销售数额而征税。 同时,朝廷也实行榷酒,就是朝廷的常平仓也会买入一些酒,然后售***如运往边地边市,与蛮夷胡人互市。 这其实相当于出口,出口的利润肯定高,所以把这部份的出口酒利润掌握在朝廷手里,或部份掌握在手里。 总之,都是为了赚钱。 是增加国家财政收入。 而按秦琅的推测报告,酒税和榷酒,一年起码能赚一百万贯。 李世民一听就心动了,最终还是倾向于秦琅的酒税法。 这税法一旦实行,以后酒价肯定要上涨不少,对于那些好酒的人来说,以后他们饮的每一口酒,都等于是为大唐税收做了贡献的。 李世民尝到了甜头,虽然酒税一百万贯一年还只是纸面上的,但确实诱人啊。所以李世民这些天在努力的推动要把盐铁茶酒糖这五种商品,都列入专税之中。 糖这玩意都没被他放过,秦琅也是有些无奈。 自己明明现在也是糖商酒商,结果却疯狂挥舞着锄头挖自己的根,也是不作不死。 可这也是大势所趋,所以秦琅倒没有什么舍不得,自己吃肉,总也得给朝廷分一些汤喝。 总之,税还没开始征,但转运司常平局,已经拟常平仓除粮仓、布仓外,增加盐、酒、茶、糖四个仓。 都是要借着国家的宏观调控能力来赚钱的,说白了与民争利。 但因为现在政事堂的宰相都是钻钱眼里去的人,这是魏征原话,所以虽然魏征天天喷李世民喷秦琅与民争利,但没啥用。 魏征不止一次跳脚喷李世民昏君,可现在李世民也习惯了,任他喷。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现在每月不但能存十万贯的灭梁封桩钱,而且还能存下十万贯的灭突厥准备金,皇帝自己的小金库钱帛数量也在不断增长,国库也开始有了存余,李世民为何要停止? 盐酒茶糖的榷卖,正使的灵州并州幽州凉州几大边关要镇的武器、粮草储备增加,每次看到报告储备的粮草军械又提高了,李世民就很兴奋。 这样下去,别说三年灭梁,等明年就可以启动灭梁计划了。 魏征的口水,就让他喷吧,等朕灭了梁师都,再灭了突厥,就会反过来称赞朕的英明伟大了。 不过或许是发现榷卖法果然赚钱,所以李世民现在也不那么纯洁了,他居然找秦琅琢磨起要设立内坊,所谓内坊,就是用他小金库的钱,也搞几个盐酒茶糖仓,也和卖榷卖。 至于赚了的钱,自然还是他内库的私房钱了。 秦琅自己掌握了白糖加工的独家利润,当然也不好说人家李世民吃相难看,白糖的上游产业,现在主要是高士廉等一批老家伙手里掌握着,秦琅的糖都得从他们那里拿,今年已经涨了几次价了,秦琅也没办法,也没有琢磨说要自己派人去安南岭南建甘蔗园榨糖厂什么的。 而下游分销主要是长孙无忌程咬金这些新贵们包了。 总之,大家有钱一起赚,谁也别吃白食,在这条产业链上,大家倒都是配合默契。 现在李世民坐不住了,也要插上一脚,也要分一杯羹,秦琅是没有半点意见的。 好我好大家好,人人分一杯羹,大家赚钱,朝廷得税,皇帝也捞点。 就因为这个糖,被罢相踢到安南的高士廉,现在都乐不思蜀了,本来皇帝有意要调他回来的,上次踢他出群,也是因为他做为皇帝老婆的舅舅,却屁股非要跟封德彝韦挺王珪等人坐一起,惹皇帝不快,以示警告。 而现在高士廉做了安州大都督、岭南经略使后,已经强势插入了岭南地区的甘蔗产业了,这个家伙已经利用职务之便,要从岭南土皇帝冯盎啊,兰陵萧氏啊等原来那些白糖上游产业掌控者手里,抢占份额。 秦琅无所谓,谁给他供糖他都要,反正现在这技术他独家拥有,别人不给他糖,也竞争不过他。 秦家的白糖现在甚至已经成为了大唐外贸的一张王牌了,不仅在国内极受欢迎,甚至在广州、交趾港,也成为了蛮夷胡商们的最爱。 曾经天竺霜糖,称霸东西,如今天竺商人却纷纷在重金求购大唐白糖。 现在朝廷甚至已经有不少风声,好些在岭南有甘蔗利益的家伙,都喊着要朝廷在岭南,特别是安南一带增设统军府,加强对安南之地的控制。 其实就是想要打压那些豪酋蛮夷,想要多些甘蔗园,多弄点蛮夷种甘蔗,好多赚些钱罢了。 秦琅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岭南安南这种地方,向来是中原看不太上的,只要他们肯朝贡称臣,中央就满足了,至于说什么实际控制啥的,顾不上也懒得理会,所以岭南那边现在还主要是冯盎宁暄陈树龙这些土皇帝们实际割据控制着,也就广州、交趾等一些沿海要港朝廷算是掌控较严的。 过去那就是瘴疬之地,中原人谈之色变的地方,也是那些政治斗争失败者的流放地。但现在,岭南可以种甘蔗啊,可以榨糖啊,可以赚大钱啊。 于是岭南就成了宝地,以前谁也看不上,懒得管的地方,现在大家也愿意趴在地图上多望两眼,甚至愿意派出庶出子弟带着管家护卫千里迢迢过去考察巡视了。 白糖这东西,比起麦芽糖、蜂蜜那是有极大优势的,市场需求量也高啊,而且历史上,糖一直就是中国对外贸易的一样重要商品,跟丝绸茶叶瓷器并列的,到了大航海时代,英国西班牙那些国王贵族们,都还不能放开了吃糖呢。 所以如今大唐白糖完超越天竺霜糖,就意味着已经拿下了东西方的整个市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以现在的甘蔗种植量来说,还是太少太少了。 适合种植甘蔗的岭南、云南等地,现在都还是那种朝廷无法真正完有效控制区,属于羁麼地区,地方上还是那些臣服朝廷的土皇帝们控制着。 太极宫里。 李世民手端着茶杯,在那里边喝茶边报数,而长孙皇后面前则摆着一个象牙制成的算盘。 “若是盐铁茶酒糖税征上来,再加上榷卖之利,朝廷一年收益不少。朝廷每年从中拿出一笔钱来,然后朕的内库收益里再补上一部份,观音婢,说朕若在宫城东北兴建一座宫殿,给太上皇居住,需要多久时间能攒够钱?” 长孙皇后现在盘算学的不错,她向秦琅借了郑十三娘来教她,如今已经打的不错,只是有个意外是,李世民在长孙皇后宫中见了郑婉言几次后,最终给秦琅送去了十个美人,然后把郑婉言留下了。 临幸之后,赐郑婉言才人封号。 “若按二郎的构想,这永安宫若要建成,当不下三十万贯钱,而且得役使数十万工匠民夫。钱财人力还是其次,一座宫殿修建,要先备料后施工,石构件和木材的选料砍伐运输和砖瓦的烧制,都十分耗费时间,还得要避开农忙季节。” 长孙知道丈夫想为公公修建一座新宫,宏义宫还是太简陋狭小了,太上皇居住在那里,难免会被人议论。但想建一座与太极宫一样的新宫,要耗费的钱财人力何止是一点点。 “二郎,三五年之内,不宜大兴土木。” “攒够钱也不行?”李世民问。 “光有钱也修不成,还得要征召数十万工匠民夫,役民太过了。” 李世民无奈叹口气,“那朕让将作监先出图纸总行吧?” “说,若是让秦琅来负责修永安宫,能行否?” 观音婢连忙劝说皇帝暂时打消这念头,“三郎现在又在忙科举考试,又在主持改革,哪还有多余精力来修宫殿,就委屈太上皇几年吧。” “也只能如此了,观音婢,再挑选些美人给太上皇送过去吧。” 观音婢低声对丈夫道,“最近太上皇那边宫里可是接连有后宫怀孕。” 李世民无奈。 他也知道这事,但难道还能拦着不成,太上皇能安心在宏义宫当他的太上皇,不问世事,已经很理想了。 第270章 陌上行 三月,烟雨濛濛,杨柳依依。 长安城。 太极宫中,皇帝太极殿临轩唱名赐第。 此次共开七科考试,省试后再参加殿试的却只有进士科,皇帝临轩唱名赐第,也只对进士科的新科进士们。 一甲赐进士及第,二进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因为今科录取人数多,因此皇帝亲自唱名的只有一甲三人,又称三鼎甲,分授状元郎、榜眼、探花。 二甲、三甲由今科知贡举的主考官秦琅代为唱名,称为传胪。 贞观元年新科进士共录取三百六十名,皆特赐绯袍,戴梁冠,上金殿。 一甲三人分别依次上前跪谢皇恩,接受皇帝亲赐的进士及第金牌。而二甲三甲则分班上前,受赐银牌。 传胪完成,新科进士由礼部官员高举金榜领路出宫,置榜龙亭,复三跪九叩,然后由金吾卫护卫游长安街。 进士科比其它五科倍受恩宠,顿时进士科一时荣耀无比,明经科等彻底被比了下去。在这些闪耀的新科进士中,年轻的主考官秦琅当然也显得更加耀眼了。 新科进士的状元郎是来恒,榜眼是来济,探花则是上官仪。 来家兄弟俩同中进士,还分揽状元、榜眼,因为兄弟俩与秦家的关系,还被人趁机弹劾说秦琅科举舞弊,只不过因为点状元榜眼的是天子,殿试又是皇帝亲自主持,所以那弹劾的官员反被贬谪岭南,证实了秦琅这主考的公正。 三百六十名新科进士,倒是有三百多人庶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皆因这次名门士族子弟,基本上都是参加明经科的,谁也料不到这次明经科地位这么惨,进士科独重,想改都来不及,于是乎,荣耀皆归于这些寒门士子了。 皇帝还特在曲江赐宴新科进士。 放榜第二天,许多新科进士们去平康坊翼国公府登门拜访,要谢师。 却发现秦琅已经离京了。 秦琅参加完曲江进士宴后,第二天一早就送秦琼出京赴任了。 本来秦琼早就要离京了,是李世民一意挽留让他晚点再走,一留就到了三月。 渭河北岸,秦琼看着秦琅那片泽地,有许多百姓正在那里奋战着,秦琅拔下了不少钱粮,雇佣招工,改造这片泽地。 一万多亩的泽地,一横一纵的先是规划出了两条河渠,然后又有二级三级渠道数十条,把这万亩地分割如网状。 紧接着便是用松木桩、石头垒坝筑堤,然后清淤抬田平地。 一级水渠又可充当运河,运输木石淤泥。 另外在四面,秦琅又向咸阳县新买了一片地,直接开挖成水塘,以蓄洪和养鱼种藕。 附近招来的数千百姓,挽起裤脚撸起袖子正卖力的干活,包两餐,顿顿有鸡鸭鱼肉,虽然说几千人吃饭,大锅里其实也看不到啥肉,可起码每天也是有几十斤肉烂在锅里啊,更别说饭管够管饱,另外还打工分给工钱。 大家的积极性自然是高。 “阿爷,你看这片地,总共是两万亩,抛去水渠、坡堤、水塘,还能改造出一万亩的水稻田来,堤坡还能种桑,塘里能养鱼,岸边可种藕,我这里还要建养猪场羊圈,鸡鸭场等·······” “你这样改,真能防水灾?” “改造完成后,就算是三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也不用担心了,平常的雨涝更不怕,有这么些河渠可疏通引流,而且我这地都是抬过了的,四面有圩堤,大水可拦于外。” 秦琅的改造很简单,就是后世淮河一带普遍的围圩造田,建圩堤,圈起一片田来,就算有洪水,圩堤内也是安全的,除非是那种百年一遇的大洪灾,才有可能漫堤或破圩。 “这得花不少钱吧?” “买地没花多少,前后花了六千贯,本来要不了这么多,我多给了点,免的说我借势占朝廷便宜,另外改造这块花费大,买松木买石块,另外雇工请人,前后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得两万贯吧。” 秦琅暗暗心惊,这片水泽荒地,居然投进去近三万贯钱。 “你哪来这么多钱?” “阿爷,这两万多贯也不是一次性就拿出来的,也是分批投入,我现在鸡场鸭场效益不错,另外庄子上本也有产出。” “你别糊弄我,去年大灾,都没了节余,今年刚春播,哪有收成?” “主要是工商这块赚钱,酒、糖,这两个是大头,盈利不少,另外去年我就在幽州也搞了商号,参与幽州边市贸易,还有就是我收购了一些茶场,眼下新茶上市,我们茶庄的新式炒茶在贵族士族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打入了高端茶市场·······” 对于秦琅这样的穿越者来说,赚钱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是他们爷俩如今的地位而言,只要不吃独食,那么赚钱确实比较快。 白糖现在就如同是印钞机一样的源源不断来钱,酒茶也是利润很大,秦琅还已经在着手安排进军盐业市场,准备也弄些盐场制盐,然后向朝廷买盐贩卖。 这些买卖,其实没啥太大的技术含量,真正需要的是地位。就跟后世八九十年代时,那些倒爷们一样,得有背景,那么就可能轻易的赚钱。 别的贵族豪门们也都是这种路子,工坊、商队、放贷,然后赚了钱再又拿出大半来买田置地,土地收益是最稳固的,尤其是掌握了土地后,还能进一步捆绑那些依附于土地的佃农,有地才有人,而有了人又能发展工商业,这才是他们千百年不倒的秘诀所在。 秦琅的路子与他们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同。 比如咸阳这地,其实并不是不能改造,也不是没有人看的到,只不过那些豪门大族不愿意弄而已,这种事投入高本钱大,不太划算,他们有钱直接去买好田方便的多。 正常情况下,花近三万贯改造得出这么万把亩田,得多少年才能回本啊。 秦琅却没那样算,或者说他也没想走传统农业的路子,他有把握能把废地变宝田,可防洪水,又能保收益。 咸阳县令最近天天跑来这里,秦琅给衙门六千贯钱不说,还在灾年雇佣了这么多百姓做事,对于咸阳县可谓是做出了突出贡献的。 当然,秦琅除了花六千贯买地,也是让阿黄又花了几百贯上下打点了咸阳县里,上至县令下至胥役,都没少了那份好处,这样豪爽大方的贵人,咸阳县令如何不感激,于是他向朝廷也是连上了好几道奏折,说平康坊秦家造福乡里云云。 对于秦家这边工地,也是全力配合。 三月里的天气多变,昨天还是明光明媚的好春光,结果今天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秦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就送到这吧,我此去灵州,不灭梁师都不回京,京城家里就由你照料了。” 秦琼是孤身上任的,崔氏和几个儿女都是留在京中的。没有皇帝特许,封疆大吏们谁敢带家眷子女上任呢。 “其实按现在的情况,灭梁师都也要不了多久,如今每月都有存灭梁封桩钱,另外转运司也一直在往灵盐运送钱粮器械过去,照这势头,不用三年,等到明年,说不定就差不多了。” 秦琼笑笑,“其实灭梁师都,用不着多少兵马钱粮,关键还是突厥人。” “阿爷说的是,我这里还有一件秘密武器,等过段日子,我给阿爷送到灵州来,说不定到时就能来个闪击战,出其不意的以迅雷之势灭了梁师都,打他突厥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地改造好了,自己也种不过来吧?”秦琼问。 “雇些长工,农忙时再雇些短工,实在不行就佃些出去吧。” “没想过买些奴隶?”秦琼问。佃地出租,当然不如自己种收益高,不过自己种需要的奴隶不少。 秦琅名下当然也有奴隶,皇帝历次赏赐不少,不过新增上万亩田地,这需要的奴隶不少。 “等我到了灵州,我给你弄些突厥奴过来吧,边地奴隶多好买些。” 秦琼说买人跟买牲口一样,充分体现了唐人爱买卖奴隶的现象,连寺院都遍地奴隶的长安,这才是正常现象,据说长安城的所有人口里,其实奴隶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数量。 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家,都有奴隶,从照顾日常生活起居饮食,到种地做工,处处离不开奴隶,奴隶的来源也是五花八门,战争俘虏、获罪为奴,或是欠债为奴等等,其中外族奴隶占了大头。 “好吧。” 秦琅能说什么,自己家里平时也都用习惯了,所以也没脸装什么仁慈善良圣人什么的。 唐朝应当算是中国历史上最后的贵族时代,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大规模役使奴隶的时代。 十几条船从渭河驶入秦琅的北岸庄园,沿着那新开挖的河渠抵达北面渡口,船上装的是一只只猪崽,一只只羊羔。 稻田还在改造,但第一批猪栏羊圈都已经建起,这是第一批猪羊,完全圈养养殖。 在这批栏后不远,还有一片正在规整的土地,在秦琅的计划里,上面将要建的是屠宰加工厂,到时一些猪羊下水会在这里加工,甚至后续还会有利用猪皮加工的猪皮鞋厂,利用猪鬃毛的毛刷厂,利用羊毛的羊毛厂等等。 甚至在他的规划中,后续还会在这里建起酿酒厂、制糖厂等,把秦家长安城里的工坊迁到这里来,使的产业更集中,利于管理和保全。 他还计划在这建榨油坊,到时酒厂的酒糟,油厂的豆粕等,都可以直接做成饲料喂猪养羊。 第271章 硬通货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原。 秦家庄园的那一千亩新改造的洼地,已经完变了一个模样。 堤上已经栽满了桑树,甚至都已经吐露出了新芽嫩叶,水塘里也已经蓄满了水,鱼苗也投了下去,不时能看到平静的塘面,有鱼苗打起涟漪。 那六百亩水田,也已经都平整过了,先犁后耙,放上水,田地平整的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的彩云。 一角的秧田里,秧下的稻种已经长的郁郁葱葱,再过段时间,便可以拔秧移栽到其它田里了。 秦琅在庄头老王的带领下,细心的巡视着他的这片实验田。 为了这片田,秦琅还特意请了数名栽种水稻的老把式,都是从秦岭南面的汉中一带请来的。 “稻田要再撒点草木灰,另外在水稻移栽前,要再施一次粪肥。” 老王便拍着胸脯道,“咱们去年就建了新粪场,不但积了许多牛粪羊粪鸡粪,我们还让人在三原县城里建了好些个厕所,又在官道边隔二里地建一个茅房,定期派人去收粪回来沤粪,今年咱庄上的地够用了,还有多呢。” 新建的粪场按老王说的,不但能够自给庄上的田,甚至还可以有多余出售给附近的地主庄户们用。 “咱们现在又有了猪场羊场鸡鸭场,每天都能得好多粪草,我算过,光是这粪肥,一年下来就能卖不少钱呢。” 老王是个精打细算的人,栏养的猪羊,一头羊一年的粪草,可以肥田三亩,而粪草用自家田里的稻草麦草就行。 光是猪场如果栏里养满猪,就能养三千头,粪草都能肥田九千亩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羊粪草鸡鸭粪等。 “咱们粪草充足,一亩地起码能增产一半呢。” 没有肥料的年代,要想保证地力,主要还是靠粪肥,或者是焚烧稻草麦草的草木灰,又或者是种苜蓿、油菜肥田,或是种一季大豆。 因为地力不足,百姓甚至还得轮作,种一两年休耕一两年,或是种三五年休耕两三年,然后再把杂草烧了继续种,不过这种方式还是太落后了。 关键还是得依靠粪肥,只是普通百姓家里又哪有这么多的粪肥呢,所以渐渐城市里的人粪都成了乡下百姓们争抢的对象,到了后来,每个城市都会有人承包了城里的粪便,成为一城的粪王,他们会在城郊建起粪场,定期入城收集粪便回来,通过沤、晒等方式,把粪加工成为干粪肥,再转手卖给乡下地主百姓们。 这些粪王们收入可观,甚至世代把持一地的粪肥产业,有时为了争夺城中资源,甚至斗殴群架,跟乡下旱季时争抢水源一样,打的头破血流。 栏养猪羊,尤其是规模化养殖,这圈草倒也确实是个意外的产物了。 普通百姓家的猪半牧半圈,甚至好多百姓家也养不起猪,圈草粪肥所得也有限,可秦家的养殖场,一养就是几千头,不但能够供给自家的田地有余,还能剩余出售。 秦家现在就专门建了粪厂,秦琅因嫌粪厂名字不雅,于是改名肥料厂。 有人专门负责沤肥堆肥,把收集来的粪便、圈草等通过堆积发酵的方式,转换成高效的庄稼肥料。 以更便于庄稼吸收,以及方便运输。 粪这东西城里人嫌弃,看到会一脸厌恶,但对于乡下庄户人来说,这就是宝啊。哪怕连两三岁的小娃娃,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出门在外看到了牛羊粪,那绝对是要第一时间就赶紧捡了送回家堆肥去。 而在草原上,虽然牧民们不需要种庄稼,但他们会把草原上的牛粪翻晒,然后把干牛粪捡回家做燃料,做饭取暖烧水,无不都是用牛粪。 垫圈的干草混合了牲畜粪尿,换下来后堆积发酵,变成了腐烂的有机肥。 庄丁们拿着筐挑着一担担肥料走在田间地头,然后把肥料一把把的均匀撒入田间,对于他们来说,丝毫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脏的,发酵后的肥料其实也没有什么臭味。 一把肥料撒下去,这田里就能多增收一把粮食。 “过些天会有一批牲口送来,们准备好接收,要好好照料。” “什么牲口?”老王赶紧问。 “主要是牛马。” 旱地适合马耕,水田则适合牛耕,甚至在江南,还普遍用水牛耕田,水牛比黄牛更适合水田,它们体积大,腿也粗,不怕蹄子陷没。 秦琅的牲口是从幽州边市运来的。 过去汉商深入草原与胡人交易,主要还是拿布匹绢帛换皮毛,也用一些木碗啊陶锅啊等换牲口等。 但是现在幽州边市上,最受欢迎的商品却成了易于携带贩运的盐茶糖酒,这东西价格高,但深受草原上贵族们的喜好,尤其是现在从中原传过去了奶茶喝法和马奶酒,奶里加茶,再加上盐煮,那是极美味的,当然,有身份的贵族们,还要在奶茶里加上糖,糖越白越有面子,越大颗越体面。 现在幽州秦家口市场上,一头上等的大公牛,居然只要十斤白糖,中等的母马才换十五斤白糖。 而那冰糖更是被炒成了天价,一斤冰糖就能换两头大犍牛。 就这价,结果各部落来的胡商们,还在那里争的头破血流呢,突厥各部商人们这个开口要一百斤那个要两百斤的,结果人家铁勒和室韦、契丹、库莫奚等部落的商人们不干了。 市场上每日供应的糖非常有限,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供应商,一是大唐朝廷转运司的常平仓糖仓的糖,从秦琅这里用批发价买进的,然后运到边市来赚钱,但数量也不多。 然后是皇帝内坊糖,这是皇帝额外从秦家糖场拿到的糖,也一样有部份运到幽州来卖,数量更少。 剩下的自然也就是长孙家程家等各大秦琅白糖经销商们了,中原各道划界经销,但对于边市,是没这限制的,所以大家都拿出些糖运到边市为卖。 问题是现在秦家的白糖供应量有限,所以大家手里糖都不多。 供不应求,价格自然就节节攀升。 而除了幽州这边的边市,现在西北的吐谷浑啊吐蕃啊这些番人也要糖啊,也一样是猛开高价求购。 从辽东跑过来的高句丽人来的晚点,开口就想要一万斤,结果差点没被突厥室韦铁勒契丹等群殴了。 一百斤都要不到,一家还想要一万斤? 这些胡人们手里也没啥好东西,拿的出手的不也就是牲口最多,然后是皮毛、草药等,辽东的高句丽、靺鞨人手里则还有点海东青啊,东珠啊人参这些玩意。 现在幽州那边,有糖的就是大爷。 这样的好形势,秦家这个掌握着核心机密的白糖总批发商,手里当然也有余量,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于是突厥人手里买马,契丹人手里买牛,铁勒人手里买骆驼,高句丽人手里买人参,靺鞨人手里买皮子,新罗人手里买奴婢,便宜啊。 白糖现在是最硬的硬通货,买啥都便宜。 像盐酒茶这些玩意,秦家没啥过硬的实力,所以也比不过其它家,可白糖这玩意,谁敢跟秦家比? 大家卖白霜糖、红砂糖、黑姜糖啥的玩意,秦家都是直接卖冰糖的,而且是特优级品质,号称宫中御采贡品级别的。 “有多少牛马?” “第一批有百来头吧,不过这些胡人手里买来的牛马,还不会耕地,还得教犁,到时牛还要穿鼻孔,我会给这里庄上拔十匹马十头牛,够吗?” 三原庄子现在田地约有千亩左右,水田占多数,原本庄子上就有十来匹挽马的,老瘦都有,这次秦琅打算淘汰掉老马瘦马。 “教耕倒也不难,这个没问题,若都是青壮牛马,各有十匹足够了。”老王很是兴奋,耕地还是得大牲口,大牲口才能深耕细作,深耕才能产量更高。 一般的耕牛,会在一岁多点的时候开始教耕,套上笼头让它们开始耕点浅土或是河滩沙地,教上几天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是几岁的牛,要教耕就要难点,不过对于有经验的农夫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就如骑兵能够驯服烈马一样,农夫也一样能驯服猛牛。 “剩下的牛马不送到庄上来吗?”老王问。 秦琅笑笑,“前几批的牛马,会先安排给家里各处庄上,等把原来老弱换掉后,才会再给各庄拔第二批牛马。” 他计划是各庄子多养点牛马,除了保证自家使用外,剩下的也可以养殖下崽或出售出租。 许多地主都会把自家的牛租给百姓或佃户,牛租往往很贵,用地主家的牛,一亩地便要交一至二成的牛租。 所以老王很期盼第二批牛马的到来,牛租收益可是很高的,更何况,多养母牛,则还能下崽,一头牛犊养个一年就能出售,养两年就又能耕地了,若是母年,两三岁的牛又能下崽了。 其实秦琅觉得那些地主们有些为富不仁了。 养牛确实要成本不假,可租牛耕地,一亩居然要收一二成的租,就有些过了啊。 秦琅计划搞点新的模式,比如农耕时节,秦家可连人带牛带耕具出租,直接帮人把地都耕好,按亩收钱或折粮,一亩多少钱或多少粮,而不是直接要人家十分之一或十分之二的收成。 秦家可以少收一点儿。 这样一来,耕地的收益可以抵消些养牛成本,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让养牛形成一个健康的产业。 老王满脸兴奋的已经开始跟身边的几个老汉副庄头们在商议在哪搭建牛棚马棚,要准备哪些草料等了。 第272章 卖橘子的小娘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夜幕降临,长安六街鼓声未尽,街上已经是人车马稀。 不过在平康坊门前,却是一片热闹景象,许多车马都在排队入坊。这些人倒也不都是平康坊内居民,事实上,现在平康坊的真正居民百姓已经没有几户了,这里现在是许多达官贵人们的别业区,以及许多地方在京候官选人、或是来京士人们的暂时租住之处。 当然,现在平康坊也还是长安最大的商业区,除了有不少商铺外,这里最有名的便是夜市了。 长安的东西二市,每天都是午后才开,黄昏闭市的。 整个长安城,现在也仅有平康坊是夜不闭市,依然灯火通明的,这一切都是秦琅这位年轻宰相的新政。 天黑,坊门关闭,坊内几百亩的坊区内,却是才刚刚热闹起来。 白天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尤其是京城的官吏们都喜欢来坊里放松放松,喝茶品酒听曲看舞,看看摔跤斗斗鸡。 平康坊也是唯一允许扑买的地方。 小到衣物玩偶,大到车马宅院,这里都可以扑买,所谓扑卖就是一种博彩行为。另外还有扑买,则是一种包税制,坊内的酒楼等商铺,实行包税制,转运司直接按商铺大小,经营规模定下了一个税额,按额征税。 从三原返京,在家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袭白袍,秦琅便也在夜色里走出家门。 门口,程处默、尉迟宝琪等一干兄弟们早就在等候了,这些都是以前就交好的玩伴,如今秦琅虽飞升为宰相了,但也并没有跟他们生份,也会经常约了一起喝酒或是打猎。 阿黄和秦勇几个也都换了便衣相随。 原本朝廷规定,是禁止五品以上官员入市的,秦琅对皇帝提出了异议,认为官员入市只要不摆仪仗清场,不搞强买强卖,那不应当禁止。 一番争论之后,李世民倒也取消了这条禁令。 五品官员可以入市,但不许仪仗清场。 秦琅上次被刺后,皇帝特意颁下诏令,宰相出行,金吾卫负责清场,街上人都要回避,而且皇帝还特从左右千牛卫拔出兵士,每个宰相派一百千牛卫的卫士护卫随从。 加上宰相们原有的防合侍从,宰相们的安性大增,就是其它三品以上职事官,皇帝也都给增派千牛卫护卫,享受相应品级数量的护卫。 敢冲撞宰相仪仗,阻拦宰相道路的,千牛卫士甚至可以当街杖杀不论。 “不带千牛卫?” 程处默瞧见秦琅居然让千牛卫留下,惊讶的问。 “咱们这是去夜市喝酒逛街,让我带上一百千牛卫,这还喝啥酒?再说了,看看咱们这伙人,哪个不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咱们这么些人,谁来谁送啊。” 秦琅虽说没带千牛卫,可身边的秦勇秦用阿黄还有老铁枪独孤燕云,个个好手猛将啊,程处默这些勋戚子弟那也是打小习练武艺的。 千牛卫的旅帅倒不敢不听,不过最后还是亲自带了一个队正跟随侍卫。 大家虽然都是便衣出行,但也都腰上挂了刀剑。 这年头,唐人尚武。 书生出门都要挂把剑,官吏军士们带刀更是标准装束,只要不披甲不持弩不拿长矛大刀,谁也管不着。 一行人也不骑马,反正就在坊里逛,浩浩荡荡的好不热闹。 坊里街巷,都装了路灯,一到天黑,便有专人将灯笼点燃。 “先去看摔跤吧,最近遇仙楼听说来了一群女摔跤手,今晚新人表演,可不能错过。”程处默说着都快流口水了。 秦琅推动平康坊试点,搞商业区,搞不夜城,然后下面的商人们马上就跟进了,只要官府不禁止,那么商人们会极敏锐的发现商机,并跟进。 遇仙楼是一家酒楼,酒楼自然是喝酒的,但为了拉生意,所以酒楼并不只是喝酒,经营的商家还搞出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这遇仙楼很大,里面有三层,一楼大厅的正中,便有一个摔跤场,但这商家是个鬼才,他并没有请一群粗壮的男人来表演摔跤,而是培训了一群女摔跤手表演。 众目睽睽之下,女摔跤手们只穿着亵衣亵裤,身倒是有九成九裸露在外,然后两个女人在台上来我往的扭打搂抱着,那场面自然让客人们酒兴大发。 顺便还能来个下注猜输赢,娱情助兴。 “哪来的摔跤手,可别跟上次裹子角茶楼一样,弄的那几个摔跤妇人,粗壮胜过男人,实无兴致。” “别提那家,现在一想都作呕。”尉迟宝琪赶紧喊道,他自己又黑又丑,结果还嫌别的摔跤妇人也黑。 “这次的不一样,听说是东瀛妇人,个个小巧玲珑,却又凹凸有致呢,肯定极有看头。” 秦琅倒无所谓,所谓的看摔跤,其实这些牲口们不过是看女子赤果相搏,说到底还不是为个色,就跟后世看WWE的女子摔角一样,男的打的是套路,精彩。女人嘛,打斗精彩度就差多了,但胜在人家个个长的漂亮,金刚芭比,性感无限啊。 于是大家直接往遇仙楼晃去。 遇仙楼的招牌无比明亮,他们家专门建了个彩灯楼做招牌,一到晚上,造型奇特的灯亮起来,远远就能看到,他们家招牌很有特色,中间一个白胡子飘飘的老神仙,手持一个酒葫芦,一左一右两个赤果的女摔跤手,谁看了都想进来瞧瞧的。 门口,还有青衣小厮在负责代客停马,他们把客人的马牵到后面马棚,还会细心的帮客人刷马喂饮呢,服务十分周到。 门边,蹲坐着几个卖水果的,这都属于流动小商贩了,用不着什么本钱,下午到东西市批发点水果点心,然后晚上到平康坊里来当街叫卖,他们每次入平康坊的时候,只需交极少的入市税便可以。 “大官人,橘子,江南贡橘,吉州蜜橘,又大又甜!” 一个约摸十岁的丫头,身着花布衣,面前一竹篮的蜜桔放在地上,对路过的他们热情招呼着。 “哎哟,这么冷的天,姑娘穿这么少,哥哥来照顾下生意。”程处默立即走过去。 “扑买吗?” 小姑娘虽然小,不过倒是很大方,看样子也是已经在夜市做了一段时间小贩子了。 她拿出了一把铜钱。 “扑!” 程处默蹲下。 “掷几个?” 平康坊里商家们扑买,也是增加一种吸引力的活动,他们用掷铜钱来扑,掷的铜钱叫头钱,头钱可只用一枚,也可数枚同掷。 三枚同掷叫三星,四枚叫四摊,六枚叫六成,八枚叫八七。 如果掷出来的是正面或是反面,就叫浑成,正反都有则叫背间,一般浑成为赢,背间为输。 根据掷钱数,商家会有不同的折扣,难度越高,折扣越大,比如八枚同掷,若是浑成,便可免费。 当然也还有摇签和扔飞镖的扑买方式。 第一次投钱是免费的。 程处默直接要了八个头钱,“今天就要吃篮子免费桔子。” 不过八枚头钱同掷,想中浑成明显很难,果然程处默掷钱下地,结果三正五反,自然就是背间。 背间原价。 老程不服,“再来。” “再来,一文钱。”小姑娘捡起钱,笑吟吟道。 老程于是腰上蹀躞带解下钱袋来,掏出一个铜钱,姑娘笑着接过,把头钱递给老程。老程拿在手里,还装模做样的摇了几下,最后还送到姑娘面前,“小娘子给我吹口气。” “开!” 老程掷钱,结果这回四正四反,依然输了。 “再来。” 老程于是蹲在那里连扑十把,花了十文钱,结果一次未中。 连小姑娘都劝他,要不少掷几个钱试下? 老程站起来,拍了拍手,“算了,不扑了,这篮桔子多少钱,哥哥原价买了。” 小姑娘一听,欣喜不已,早点卖完便可早点回家了。 江南来的橘子不便宜,不过对于老程来说,毛毛雨都算不上。 虽然多掏了十文钱,不过老程很满意,助人为乐嘛。 到手的橘子一人两个,倒是一下子分完。 “下次哥哥还来!” 老程把篮子还给小姑娘,摆了摆手,被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尉迟宝琪给扯着走了。 遇仙楼门口的小厮倒不错,并没有哪个驱赶门口的小商贩,而对于前来的客人们,也并没有狗眼看人低,都是十分热情。 看到秦琅他们手里的橘子、酒等自带物,也没有阻拦。 推开门帘,顿时一股浪热扑而而来。 “嗬,好热闹啊!” 程处默一边剥桔子一边喊道。 虽然天刚黑,可遇仙楼已经坐了一半以上人了,中间的摔跤场上,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挥舞剑器,这是舞剑热场了。 “诸位客官好!” 程处默豪爽的直接道,“爷先前订了二楼天字号包间。” 遇仙楼不但有女摔跤手,有好酒,也有妓女,一楼是散座,有来自北曲的低级妓女们在,只要出点钱,她们就会陪喝酒,搂搂抱抱摸摸也是可以的。 当然,有身份的人是瞧不起北里女子的,就算平康坊南曲的顶级女伎不会到这些茶楼酒铺来,但也会有些酒楼自己弄一批年轻漂亮高级些的女子来,当然也会有中曲的女伎们过来。 “原来是程爷,包厢早已经备好,另外天仙阁的诗诗姑娘已经带着她的姐妹到了,现就在房里等候呢。” 小二看到了预约的牌后,笑容都上了一个台阶,弯腰的更低了。 “诗诗姑娘已经到了?”老程一听,马上大笑着带头上楼。 这家伙,十足纨绔形像。 大家也都是一副彼此彼此的模样。 秦琅笑笑,也跟着一起上楼,出来玩嘛,得合群。 第273章 指点迷津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当东道请客的是程处默,但主宾自然还是秦琅。 一进包间,程处默就对扑上来的诗诗姑娘说明白了,今天陪好了秦三郎,重重有赏。诗诗姑娘来自中曲,对秦三郎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想平康坊南里三大名妓中的女校书和女录事,都先后被这位秦三郎采花藏娇,可是花场一大奇事。 诗诗姑娘在平康坊也只算是二流了,比不上一流的那批,更别提女校书这样顶级名妓,但哪个姑娘又不曾幻想过哪天遇到个秦三郎,自己从此也脱离这欢场,成为王公府中妾侍呢。 “三郎,诗诗敬三郎。” 秦琅坐在那里,“我喝茶。” 有姑娘做陪,喝酒玩乐自然更有气氛。 当然,今天也确实只是一群小伙伴们出来喝酒聊天,联系下关系而已,并不谈什么机密。本来秦琅现在的地位,再跟他们这样公然出来玩乐有几分不合适了,不过秦琅也知道自己所谓的宰相,其实也当不了几天的。 他只是李世民拿出来过河冲锋的卒子,所以一旦改革顺利进行,正式入轨后,他这个所谓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估计也做到头了,不仅是他,就算是长孙无忌现在这个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到时估计也要让一让。 这不是说两人不得李世民信任,恰相反,李世民是相信他们,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候拉他们两人上去顶位置,可二人一个皇帝大舅子一个皇帝女婿,一个二十来岁的首相,一个二十不到的宰相,也就适合过渡一下。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秦琅其实根本没有把自己真当成什么宰相,也就不怎么看重那些,出入市场,与小伙伴们往来,也没有什么忌惮的。 再说,这也符合他的年龄行事嘛,要是他现在就跟个老家伙一样做事滴水不漏,那李世民以后不得担心的睡不着觉? 大家喝酒,秦琅喝茶,不是他装逼,而是人太多的场合,他不喜欢喝酒,他喝酒喜欢自酌或者是三五好友小酌,一二十人的场子,能不喝就尽量不喝。 一轮酒过后,底下还在表演着热场的节目。 有舞剑器的,有扔飞刀的,还有唱曲的,总之这酒楼的老板倒是挺有娱乐精神,甚至还有从寺院里还俗的和尚,长着寸许的头发,在那里俗讲。 俗讲有些类似于后世的说书,这还俗和尚以前在寺里就是弄俗讲的,就是讲一些佛经故事,倒也是嘴皮子利落,如今还俗了,不再局限于讲佛家故事,连鬼怪志异都讲了起来,甚至还会偶尔夹杂点荤段子在内,引的楼上楼下的客人们哈哈大笑,有那豪爽的家伙,更是直接撒钱到台上去。 秦琅坐在那里喝着茶,身边依偎着诗诗姑娘,姑娘百般讨好,秦琅倒没啥兴趣,他目光更多的还是在观察着这酒楼里的一众人。 舞剑、杂耍的伶人,俗讲的还俗和尚,摔跤的妇人,还有主持的伙计,柜台的掌柜,跑堂的小二,门口迎宾、停马的小厮。 还有衣着光鲜的客人们,穿梭于客人间卖笑的妓女。 气氛热烈,欢声笑语。 这就是如今被不少人抨击的縻縻之音,奢糜景象。 秦琅倒也没觉得这些就如何堕落了,恰相反,他看到的是绽放的四射活力。 看到的是豪迈和自信。 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家酒楼一年要给朝廷缴不少税,另外卖出去的酒、茶,那也等于是缴过一笔税的,每个在这里消费的客人,其实都为朝廷贡献了税收。 而这税收,有部份就变成了禁军的军费,有部份变成了百官的俸禄,还有部份变成了转运往灵盐并幽等边地的粮草军械。 有些东西是难以禁止的,再强力的禁令也禁止不住,所以倒不如变禁为疏。 平康坊的酒楼要扑买包税,酒茶课税,甚至连平康坊的妓家现在也都要登记办牌照持许可证从业,也得交一笔特殊的胭脂税······· 魏征为首的不少人驳斥秦琅连妓女的钱都要赚,说他掉进了开元通宝钱眼里,还有许多人说他与民争利,只会搜刮。 秦琅会在意吗? 不会。 所谓的与民争利这些,不过是他们只许州官放火不放百姓点灯而已,这些人只想永远把这些工商之利把持在自己的手里。 可惜秦琅看不惯。 秦琅向来是赞成大朝廷,赞成集权中央的,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强盛安稳,国家强,百姓才能安稳,而他们这些贵族们,其实本质来说更需要朝廷的安稳,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呢。 他又不想让自己家族以后跟山东那家一样,连他娘的德国在青岛打赢了日本人,他们都马上屁颠屁颠的迎德皇威廉的画像进府跪拜,真到了那地步,实在是辱及祖宗十八代。 “三郎,最近这国公糖真是火爆无比啊。”小二黑喝了几杯酒,黑炭般的脸上透出了两抹红。 “二郎想说啥直说!”秦琅道。 “就是,兄弟也想如老程一样弄点私房钱。” 老程在旁边揭小二黑的老底,说他爹尉迟大黑,现在好歹也是长安十大富豪之一,结果对儿子们却十分小气,小二黑一个月只有五百钱的零花钱。 五百钱,不是五百贯。 过份了啊,秦琅心想。 谁不知道尉迟老黑虽说以前是个打铁的,可这家伙在隋末时就已经混到了五品,后来又转投刘武周,在刘武周集团里也是数一数二地位的将领,更别说被秦琼击败投降之后,做了李世民的专职保镖,深得信任。 玄武门当天更是立下大功,齐王李元吉的豪宅奴婢侍妾都赏赐给了他,于是尉迟老黑一下子杀进了大唐长安富豪榜前十。 好歹也是身家过亿的人物,居然一个月才给儿子五百钱。 人家小二黑在宫里当差,一个月赚都不止赚五百钱呢,老黑居然还剥削儿子。 “三郎啊,拉兄弟一把吧。”小二黑被老程说的差点落泪。他又是家中次子,比不得老程,反正将来都是自己的,他只是次子,将来他爹那亿万家财,跟他关系不大。 “国公糖现在这么火,能不能也给兄弟点份额,每月随便给个一二百斤就行,兄弟也赚几个钱花。” 说的这样可怜,秦琅拍了拍他肩膀。 “不会跟爹开口要?” “不敢。”小二黑憋半天,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来。 秦琅摇摇头。 小二黑有些怔住,最后只好低下头。 “咱兄弟关系也不错,咱要干就干大点,是不?” “这?”小二黑不知所措了。 秦琅当然不能说秦家糖早就划好经销片区,不好再这样随便加入,容易破坏体系。 “我呢,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正好今天咱们兄弟伙也都在这,若是大家有意,倒是可以一起。”秦琅道。 本来刚才小二黑要糖的时候,这些牲口也一个个竖着耳朵在听呢,表面上都在看着楼下的俗讲,实际都等小二黑成功后,也找个什么理由开口。 “三郎又有什么发财的好点子?” 秦琅扫了下这些勋贵子弟们,多是以前瓦岗过来的。 “这糖盐茶铁等,咱们要插手,当然也能插的上,只是这样做就不过是利用父兄们的影响而已,说出去也没什么脸面可言,算不得真本事。所以说,咱们想弄点零花钱花,最好还是自己做点事。” “那三郎说咱们有什么可做?”程处默赶紧问。 “咱们不都喜欢打马球吗,各个玩技还不错,也喜欢玩,对吧?” “三郎哥哥说的没错。” 秦琅能穿越过来,还就是因为打马球被小二黑一杆打落马下呢。 “可是打马球如何能弄钱花?” 这些家伙打起马球来个个挺凶挺猛,可要说起赚钱吧,都有些反应迟钝了。 程处默对陪酒的女子们道,“们先出去一下,一会再来。” 等女人们不太情愿的离去后,程处默赶紧问,“兄弟有啥好法子尽管说来听听。” 秦琅的点子其实很简单,就是搞个马球联赛。 后世赛马啊足球啊篮球啊什么的联赛多火爆多赚钱啊,不光能卖票,而且还可以博彩啊,更别说打出名气后,赞助商广告费冠名费啥的惊人了。 长安贵族们喜欢马球这项运动,老百姓也喜欢,没条件打马球,也要打打驴球,再不济打打步球过过瘾也好。 马球碰撞激烈,这是尚武的唐人最喜欢的运动,没有之一。 只不过马球虽有比赛,但却还没有什么联赛机制,更没有赌马球这玩意。 “咱们啊在平康坊找块地,建一个马球场,然后呢,咱们可以建一支马球队,然后再去邀请其它贵族家的球队过来比赛,只要有他个十来支球队,咱们就可以搞成一个联赛,分成上下两个赛季,一赛季打半年······” 秦琅打算搞个马球联赛,实行双循环制,总之就是要多比,然后就可以开盘押胜负,球队也可以拉赞助拉广告甚至是招冠名商了。 这玩意只要搞起来了,还怕没有小钱钱? 第274章 财神爷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月草长莺飞。 文人士子,贵女士女,又或是士卒贩夫都趁着好春光,纷纷出城踏青。孩童们放着纸鸢,嬉戏追逐,大人们在草地上铺起毯子,摆上餐食,晒着春光享受着野餐。 曲江,芙蓉园,一队骑士正披戴着特制的藤甲,策马飞驰,挥舞着月杖争夺着一枚马球。 皇帝李世民坐在榻上,看着这些骁健的骑士,很是满意。 秦琅在皇帝旁边边看球边汇报着财报。 新年之后,一切顺利,顺利的让皇帝都有些飘飘然了。 原本去年大灾,今年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可有转运司的力运转,关中并未出现饥荒现象,百姓们救济粮配蝗虫干搭野菜,居然比往年过的还稍好一点。 更别说,转运司提出的饥荒灾年之时,官府应当以工代赈,修建基础工程,比如修路修桥修补城池修补堤坝水库等,这样比单纯的给百姓发粮要好的多。 一个饥民若是每天只能喝点救济粥,闲的无事可能就要闲出事来,若是让他们整天忙碌起来,反而有利于安稳。 这不是什么诡辩而是事实。 征召那些青壮们做工,消耗掉他们的体力,又给他们吃饱,这样保证了他们的健康同时,又加强了监管,不用担心有人趁灾年做乱。更重要的在于,做工的百姓抵正役外,还可以再发放少量的钱粮给他们养家。 而朝廷可以用比平常年景少很多的开支,完成一些必须的工程。 国范围内的汰佛道,让李世民现在赚的盆满钵满的,这比灭掉几个隋末割据势力还收获多。 源源不断的钱财收入府库,解入京城,更不用说还得了许多房产、田地、奴隶、工坊等。寺观的经济,比他预料中还要多的多,高兴之余,也不免让李世民暗暗惊出一身汗,若不是秦琅的力谏,他甚至都没发觉到这寺观的经济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朝堂上没有了裴寂封德彝王珪韦挺这些反对派,市舶关税、工商税也已经顺利开征,而盐茶酒糖专税也已经提前开始,矿税也在筹备之中。 国家的税收机器一开启,钱帛源源不断的流入。 而秦琅之前筹建的开元钱庄也正式挂牌运行,仅凭存钱免手续费还有利息可得这一招,就引得百姓纷纷将钱存入钱庄。 过去地主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钱埋到地下,甚至是埋在猪圈里面。 朝廷缺钱,国家缺钱,到处钱荒,铜钱不足,而另一面是有钱人纷纷把钱存入地下生锈。 于是开元钱庄这边宣布有息存款,那一边转运司紧接着就发布了禁囤钱令,禁止百姓囤钱,禁止红线是一千贯铜钱,就是不得私自存钱在家一百万枚铜钱以上,超过的一经发现就要严厉处罚,而坊市、商铺等工商行业者贮钱不得超过五千贯。 举报者有赏。 并规定,超过十贯以上的交易,要兼用绢、布。 随着这项严格规定又重宣了禁止私毁钱币,私制铜器,私铸钱币这三项禁令,一经发现,严惩不怠。 当然,百姓禁私藏钱一千贯以上,工商家私藏钱五千贯以上这条禁令后面,还有详细的解释,比如针对的只是铜钱,绢、布虽也兼为货币,但不在禁藏之列。又规定,铜钱存入朝廷的开元钱庄的,亦不在此列。 这样的诏令一出,于是整个长安都被震惊了。 因为举报者重赏,于是大家都不敢私藏钱在家了。 虽说百姓之家一千贯,工商之家五千贯,这其实使的法令对普通百姓没多大影响,但有钱的人还是很多的。 于是乎,家中私藏钱超过千贯的人家,纷纷开始行动起来,都想赶在一个月内把钱换成绢、布,金、银,或是其它。 一时间,绢布价格节节攀升。 钱换绢已经不划算了。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把钱拿来置地买房,或是购买胡椒等比较保持的商品,对于开元钱庄,虽然不少人心怀警惕,但也还是开始试探着把钱存入。 大量的铜钱开始涌入开元钱庄,甚至许多人家拿来的钱中,居然还有许多五铢钱等旧钱,也有不少私铸钱,此时转运使秦琅宣布,不管是旧钱还是私铸钱,朝廷统统折损回收,折损比也不算高。 给出的利息还是比较可观的,比如活期存款年利为年息一厘,存一万钱进来,一年就有一百钱利息,随时可取,按日记息。 固定存款则利息高的多,三个月固定利息则是两厘,固定时间越久,利息越高,最高的五年期及以上,年息五厘。 以往百姓少量钱财都是藏在家中,若是钱多些,可以拿去放贷,或者是存在金银铺里,但这种要收保管费。而若是钱不是太多,一般人也没有什么好渠道放贷,毕竟放贷有收不回的风险。 现在开元钱庄推出的这种有息存款,等于直接借给银行一样,还不用整天担心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活期随时能取,死期也一样没到期可取,只是损失利息而已。 这种有息存款,自然是最适合中产和普通百姓们了。 当然,现在有限私藏钱令,使的许多原本手里有很多钱的富人也纷纷把一部份钱存入钱庄之中。 秦琅让开元钱庄收了这么多钱进来,当然不可能白白放在库里,那样可是要付利息的。 他转手就开始放贷。 六个月的贷款,也是年利一分起,是五年及以上存款利息的一倍,是活期利息的十倍。 一年的贷款一分二,五年以上的直接就是年利两分。 左边吸收存款,右边就开始放贷。 不过一开始,秦琅还是比较谨慎的,对贷款者审核较严,得有资产担保才行,并不做纯信用贷。 另一方面,则向商人们推出了银票,携带方便的记名银票,凭信物印章本城兑现,十分方便。又向跨地贸易的商人们推出了飞钱,可异地兑取。 本来商人们大笔交易,钱帛就不方便不安,如今朝廷又搞禁止藏钱超五千贯,于是这飞钱、银票就更吸引商人们。 在一些人大胆的试用之后,发现果然便捷又安,于是乎,商人们开始纷纷把钱存入开元钱庄,并使用起银票、飞钱了。 李世民一开始是没怎么太在意这个钱庄的,脑子里也只是将他简单的归类为金银铺一类,可谁知道,到三月时,开元钱庄已经迅速在长安、洛阳、扬州、太原、荆州、幽州开起了六家分行。 各地吸引的存款更是惊人,秦琅让各地留下了三成做为存款保证金,以防止兑付风险,其余的拿来做商业贷,赚取利息差。 虽说贷款利息比存款利息高的多,仅六个月的贷款年利率也高达一分,是活期存款利率的十倍,但相对于现在民间的贷款,依然是低的惊人啊。 要知道,之前朝廷公廨钱放贷,都是年利十二分了,那也不过是一年贷而已,而现在开元钱庄的一年贷才一分二,相差十倍。 在民间借贷普遍都是高利的情况下,动不动就是驴打滚,羊羔息,九出十三归的行情下,开元钱庄这种一分二的年息,无疑让商人们心动万分。 哪怕这种贷款是要有抵押的,但商人们也趋之若鹜。 开元钱庄成立第一个月,就赢利了几万贯,到三月份第三个月时,账面上都已经趴了十多万利润了。 李世民惊呆了。 他看着秦琅呈上来的报表,不敢相信,不就是一个钱庄吗,一个金银铺子?怎么这么能赚钱? 他还停留在原来的那种观念中,根本没有想象过金融这头巨兽的威力。 以前真正掌握着金融的,其实还是世族豪强们。 不管是朝廷还是皇帝,就没有几个真正不缺钱花的。 秦琅告诉皇帝,开元钱庄计划在每道都起码设立下一个分行,沿海的大港,运河上的重要州城,甚至也会设立,到时一年起码能有二三百万贯的收益。 而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收益,实际上通过银行还可以调节经济,刺激工商业的发展,工商繁荣,到时税收增加,这是隐秘的收入。 “转运司铸钱监最近找到一种新的铸钱方式,通过这种铸造方式,比起传统的翻砂铸钱法,能节省极大的成本,朝廷各地现有铸钱炉百座,每炉一年可铸钱三千三百贯,部一年可铸钱三十三万余贯。” “一炉岁铸钱三千三百贯,需要征役丁匠三十,费铜两万一千二百斤,铅三千七百斤,锡五百斤,每千钱费钱七百五,另外铸好的钱需要转运,转输费用昂贵,实际上铸造、转运钱币一贯,所耗费还不止一千,朝廷铸币一直处于亏空之中。” 现在转运司铸钱局采用的方法一是改变钱的铜铅锡比例,其二是改进工艺,使的人工等成本下降,每炉铸造的钱币产量增加,其三就是降低转运成本,最重用的一点还是降点铜成本。 现在利用开元钱庄,通过飞钱和银票,使的新铸的钱并不需要都往京师转运,这就节省了一大笔运输费用。 再者现在朝廷加强对铜矿的管理,所有的铜矿允许私人开采,但商人要先取得牌照拿到许可证,然后还要交承包税,并且他们开采所得的铜,只能卖给官府,禁止私卖,这就和盐是一样的。 另一方面,朝廷又禁止铸造铜器,尤其是大型铜器,加之汰佛道后,朝廷也得到了大批的铜器,大部份融铸为铜。 于是铜的成本开始大大降低,原来一斤铜八十钱左右,经过这番操作后,铜价现在直线下降,直接就打压到了五十钱左右,并且官府完掌控了铜原料,先前一炉一年铸三千三百贯钱,铸一贯成本就要七百五,还没算转运费。 而现在通过多方面的改进,一炉一年能够铸五千贯钱,人工等并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铜原料、铜价都下降了,因此一贯成本从原先的七百五,已经直降到了四百五左右,实际上铸一贯钱就等于赚了三百,运输费用大减的情况下,实际铸一贯能得五百钱左右收益。 百分百利润。 一年能铸五十万贯钱,铸币就能得到起码二十五万贯收入。 现在铸钱监百炉,一年耗费铜料三百万斤,消耗还是很大的。但每年新增五十万贯钱币入市,加上现在的政策下,使的百姓不再过多藏钱,又堵住了融钱铸器这个缺口和禁钱出国,那钱币量就是在逐步增长之中。 “陛下,臣请求颁诏,禁百姓私铸,过去是钱荒严重,所以只能不禁私铸,现在必须要堵住这个缺口了,同时禁恶钱私钱流通市场,坊市商人拒收恶钱私钱,另外允许开元钱庄兑换百姓手中的私钱恶钱。” 对私钱恶钱不是简单的一比一或一比几兑换这么简单,而是直接称重回收,铜钱按一半重量折铜料价,比如一千枚私钱若是重六斤,则计铜三斤,现在铜价五十一斤,于是这一千私钱就只折一百五十钱,给予回收。 私钱恶钱一面是禁用禁收,一面是折半按铜价回收,恶钱私钱便在市场能以流通,百姓要么私藏在家发霉,要么就只能拿出来兑换开元通宝,但私藏恶钱私钱,超过一千文,就可入罪,举报有赏,也迫使着他们私藏这些私钱恶钱的风险增高。 恶币驱逐良币,也是要有基础条件的,若是恶币不能流通,那么良币自然也不会被私藏起来不用。 禁天下铸铜器,禁铜钱出国,禁私铸钱币,禁私钱流通。 铜矿官有,民采官收。 多管齐下,大唐开国以来,就一直困扰着朝廷的这个麻烦问题,便迎刃而解。不会再铜贵难得,越铸钱越亏本,不铸则钱荒,钱荒则私铸更加横行,劣币盛行,则良币被珍藏不流通,这些恶性循环,终于被打破了。 “家中还有多少铜钱啊?”李世民笑着问秦琅? “陛下,臣家中仅留有铜钱百贯,其余皆存入开元钱庄,或为绢布也。”秦琅没告诉李世民的是,他家里其实还攒有不少金银,反正这玩意不是国家正式货币,也不在此次禁藏之列。 “可真是我大唐的财神爷!”李世民大声赞叹着道。 第275章 座师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学生拜见座师!” 平康坊里,翼国公府。 新科进士状元来恒带着弟弟榜眼来济还有探花上官仪,很是恭敬的向秦琅行礼。 虽然论辈份,来恒兄弟称秦琅父亲秦琼为世兄,秦琅得称他们声世叔,但此次科考,秦琅是主考官,于是他们便得尊称秦琅为座师,称同考官为房师,这师生礼仪不可废。 来家兄弟可谓是今春最耀眼的两个年轻人了,甚至连皇帝都在廷议时感叹说,想当年来护儿本是武将,可不料两儿子如今却同科中进士,甚至皆为一甲。 而在金榜唱名那一天,长安更是上演了一出榜下捉婿的佳话。 当朝尚书右仆射萧瑀派人榜下捉婿,抢走了新科进士状元郎来恒,而中书令房玄龄也同样榜下捉婿,抢走了榜眼来济为婿,连曾经出家做过和尚的探花郎上官仪,这回也被前宰相,观国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杨恭仁抢为女婿。 进士科一甲三人,皆被宰相家榜下捉婿,一时传为美谈,而二甲三甲中也有上百人当天被京中高官重臣或是勋戚之家抢为女婿,轰动一时。 不过秦琅很清楚这所谓榜下捉婿,倒也不是真的直接抢人,实际上,在放榜之前,其实榜单已经提前走漏了,所以许多勋戚贵族高官家早就开始行动了,那些尚未娶妻的俊才,各家纷纷派人接触。 而来恒兄弟跟萧瑀、房玄龄家的联姻,其实就是秦琅在中牵线的,这些宰相们也注重联姻,比如萧瑀和房玄龄的女儿都已经与皇家定亲,同时萧瑀儿子又尚公主。 另一方面,他们也注重与名门士族的联姻,比如房玄龄为长子就在寻求太原王氏或清河崔氏的联姻,当然,如来济这样的年轻俊才,家世也还不错,房玄龄当然也愿意嫁女招揽。 秦琅做为媒人去牵线,与来家兄弟们其实没怎么多谈,只是说了句两家家风好,家教不错,女儿都是知书达礼守规矩的,而与他们家结亲,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将来仕途之上自然也会有巨大的帮助。 秦琅跟房玄龄是山东齐州历城县的老乡,而房玄龄和萧瑀儿子,又都是秦琅的连襟,所以大家都是亲戚,来家跟秦家那关系更不用说,这样的联姻,对于来家兄弟来说好处是看的见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 这在唐时是很普遍的现象,所以来家兄弟也不排斥,秦琅这个媒倒是做的轻松,很快就设定了联姻之事,然后放榜之日,萧房两家按秦琅的提议,来了个榜下捉婿,轰动长安。 这其实也是秦琅为两位世叔铺路,正是所谓的炒做了,效果也确实非常的好,本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榜眼,就很惊人,现在又来一个宰相家榜下捉婿,更让长安人兴奋了。 秦琅瞧着今天一起来拜座师的这一甲三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俊杰,其实这三人家世都是很好的,来家以前是国公,大将军,上官仪家的家世其实比来家更好,上官仪父亲隋末时是江都宫副宫监,他祖父曾是北周和隋朝时的刺史。 上官仪父亲和来恒兄弟父亲一样,都是在江都之变中遇害,因此在隋乱时,也是没落了,但毕竟也是高官子弟,不是普通的小地主豪强可比的。 来家兄弟是得到了秦琼的帮助,而上官仪靠杨恭仁。他这次被杨恭仁榜下捉婿,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上官仪父亲死后,他流落江南,为避祸只好在扬州剃度出家,研习佛典。上官仪毕竟官宦子弟,本身也是很有才气,所以就算当和尚,人家也当的很有名,杨恭仁罢相后,前往杨州出任大都督府长史,实际上的江淮地区一把手。 杨恭仁在扬州认识了上官仪,杨恭仁是隋宗室观王之后,与上官家以前也是有些渊源旧识的,恰逢朝廷搞汰佛道政策,杨恭仁于是干脆劝上官仪还俗,并推荐他参加科举考试。 秦琅记得历史上这三人,都曾做到了高宗、武后时的宰相,这次进士考试,秦琅确实很公正,没有半点循私,可三人还是能够杀出重围,名列一甲,这就是真本事。 尤其上官仪,当了多年和尚,精通三论,是这方面的大拿,可人家解下袈裟,提笔考试,一样能夺得探花郎位置。 这次科举考试,其实是有不少人来跟秦琅打招呼,想让他照顾下自家的子侄什么的,甚至有人直接想要个名次啥的,秦琅都拒绝了。 上官仪长的很帅,三人中年纪稍长,确实一表人才,难怪人家的孙女上官婉儿,历史上能翻云覆雨。 “想好去哪没有?”秦琅笑问。 做为本次进士科的一甲,又被宰相家榜下夺婿,所以他们三个如今的去留是极受关注的,早就有诸多衙门伸出了橄榄枝,想要拉他们过去了。 来恒便道,“现在有几个地方让我们选,分别是秘书监、弘文馆以及翰林院,另外转运司等地方也有意向,学生等一时还没拿定主意,今次来拜访座师,也想请座师给个意见。” 做为如今名满长安的三位俊才,那真是三省六部任他们挑选了。 这些可选的职位里,秘书监、弘文馆和翰林院这三个衙门,虽然是比较清闲的衙门,实权不高,但是有个特点就是清贵,尤其是还有机会能够侍从君王,说白了这是一个能够展示他们才艺文笔的地方。 耐住几年寂寞,将来仕途会更顺。 毕竟直接在中枢呆几年,能够锻炼大局观,更别说有机会能够被帝王赏识,而破格重用。 而三省六部转运司这样的衙门,则更偏务实一些。上来就做事,升迁可能快点。 秦琅笑了笑,“们都是名满天下的才俊,若从长远打算来说,其实们现在去秘书监弘文馆或翰林院比较好,清闲一些,也就更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也便于他们发挥自己的才气长处,当然,若是们想早点做事,那就直接到三省六部去,或者是直接来我转运司,边做事边学习,成长会更快一些,只是也就没那么清闲,会很累。” 这也是一甲才有的优待了,其它的二三甲新科进士,包括其它五科的录取者,都还要再参加吏部的一场考试。 吏部考试也就是授官前的考试,要考的可就不再是专业的东西了,而是身言书判四项考试。 先试收判,书楷法遒美,判文理优长为合格。 试后而铨,察其身言,身必体貌丰伟,言须言辞辩正,四者合格,再经注,询问所能,拟定何官。 最后方能由吏部上报于尚书仆射,由仆射再转门下省反复审核。 手续是非常繁琐的。 吏部考试往往比礼部主持的科举考试更难,时人有云,四举于礼部乃得一成,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十年之间尤为布衣。 书和判,就是字写的好,和文章法律精通。 但过了这两关还不够,还得考身和言,就是得长相好,口才好。如果长的有残疾,甚至是五官不够端正,都是不行的,而如果有结巴之类的,也一样的通不过。 虽说不会如选兵一样要身高六尺以上,个个得一米八,但起码不能太差,若是一米六,官都当不了,什么驼背啊,瘸腿啊都是不行的。 所以有这些限制,吏部考试经常会打下来许多中举者,而且就算通过了,也得候选,就是等候官职空缺,若是没有缺,就只能继续等。 眼下唐初之时还好一些,比较科举取士者不多,所以候选者少。历史上,到了中晚唐时期,经常有进士们候选十年都不得授的情况,长安消费又高,于是在京穷困万分,靠举债、打秋风过日子,十分悲惨。 这三位新科进士,状元郎今年才十九岁,而榜眼更是比秦琅这个主考官还小一些,才十七,探花上官仪稍长,二十一岁。 三人很诚恳的请教秦琅,自己该如何选择。 其实做了宰相的女婿,本身又是一甲,随便选择,仕途也会很不错的。 “们若是去秘书省,那么只能是授从九品的正字或是正九品的校书郎,很清贵,但也很清闲,整理整理图书,写写文章,偶尔还能奉旨为君王写写诗赋。” 秘书省任职品级虽低,但也确实清闲又尊贵。 来恒想了想,“若是学生去座师的转运司,能做什么?” “转运司嘛,是个做事的衙门,负责的是国计,到了转运司,可就没那么悠闲了,会很忙碌,们到了转运司甚至得从头学起,也有可能要经常加班,甚至是巡视地方出差,但只要能坚持下来,能够勤奋上进,那么我能保证们在这里可以迅速进步。” “转运司下有六局,还有对应的六房,司事厅和孔目厅。” “是状元郎,若是愿意来转运司,可先安排到司事厅做个八品主事,表现好,顶多一年就可升为七品录事。” 第276章 卷毛狮子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走,出门吃饭去。” 秦琅见三人还在那里发怔思索,便干脆拉着三人出门去吃饭。 如今的平康坊热闹非凡,娱乐餐饮休闲一坊区,秦琅今天正好约了人,便把三人拉上了。出门,秦琅照例没坐车没骑马,他喜欢走在平康坊的街道上,感受着街道两边那招牌幌子的五颜六色,色彩斑斓。 他喜欢街上满是行人,两边遍是商铺的热闹,有人气儿。 人说越喜欢热闹的人,其实内心越孤独。 秦琅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内心也有些孤独了,所以喜欢上了热闹,以此掩饰内心的孤独。 沿街逛着,看到有卖花的少女,便掏钱买了几朵,他挑了香气浓郁的栀子花,叶子碧绿,花朵纯白,芳香四溢,直接插到耳边。 来恒三人也都一人挑了朵花,也都是插到了帽子上或是直接别在耳边。 街上,插花的人不少,女子们会挑那鲜艳的花插在青丝之上,男儿们一样喜欢插花,越是年轻人,越喜欢插。 少女见秦琅给的钱多了,也没有找钱,只是笑嘻嘻的冲秦琅一拜,“谢翼国公赏。” 平康坊里做生意的店家或是小贩们,如今没有谁还不认识翼国公秦三郎的,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秦三郎的大方,只要得他看中喜欢的,他都出手阔绰的打赏。 街边两侧铺上了木板,走起来如踩在楼上一样的响声,这是步行道,中间主路才是走车马的。 “等下一期,就要把平康坊街道都铺上砖,这样就算下雨天,也会干干净净了。”秦琅说道。 上官仪有些惊讶,如今这平康坊的街道已经这么干净了,街上都是产河沙铺起,两边商铺前甚至铺起了木板人行道,又栽上了漂亮的樱花树,居然还要再铺砖,这得多少钱。 路过个卖烤肉串的摊子,秦琅驻足,扔出一把铜钱,要了几串羊肉串。 烤肉的小贩欣喜的谢过,特意挑了几串最好的肉。 “这些樱花树还没长大,等过两年,树长高了,到时三月之时,沿街尽是樱花,那才漂亮呢。” 上官仪感叹着道,“平康坊和坊外的长安城,犹如两个世界。而长安与长安外的其它地方州县,更是两个世界。扬州虽然繁华,但与长安一比,相差还是太远了。与平康坊的热闹,更是无法相提。” 只是他有些犹豫的道,“平康坊太热闹了,来到这里的人尽情的享乐,而这里的商贩们也只是一味的追逐金钱,我觉得这未必都是好事。” 秦琅笑了笑,站在那里指导贩子改正一些手法之余,告诉上官仪,“知道这个平康坊,仅一坊之地,现在一个月要为朝廷上缴多少工商市税吗?这里每天要消耗多少茶酒糖吗?这里的房子商铺多贵一间知道吗?” “知道这里的房租是外面诸坊的数倍吗?知道这里的商铺主人,还要交间架税吗?” 平康坊就如同是秦琅在长安搞的一个特区。 这里每天看似纸醉金迷销金窟,可转运司在这里设立了许多新税,如间架税,就是房屋税,商铺的间架税极高,而一般出租房的间架税略低,自住的别墅别院等也一样开征间架税。 更不用说这里的入市税、住税这些,以及妓女都要交纳胭脂税。 街道干净整齐,商铺林立的背后,是一个新的工商管理税收体系,是转运司的力运营。 就连开元钱庄的总号,都是设立在平康坊里。 吃着刚烤好的羊肉串,外焦里嫩,鲜美无比。 秦琅带着三人来到了平康坊东北角,这里原是平民住宅区,如今商业改造,百姓都在城南得了安置房,又拿了拆迁款、搬家费,高兴的搬走了。 原来的那些民房都被拆除,推平。 一座能容纳三千人的马球场已经建起,由秦琅提议的长安马球联赛正在筹备之中。 程处默远远的就迎了过来。 “三郎来了,快来瞧瞧,今天是我家球队跟小黑家球队切磋,来指点一下,今天一定要灭掉他们。” 要建一个马球联赛,那起码得先有球队,至少要有十六支球队。 现在联赛筹备阶段,忙着在修球场的同时,也开始在挑选球队,初步是任何球队都可以来报名,等截止日期后,所有报名球队先来一轮预赛,最后决出十六支球队,来打联赛。 球赛的规则是采用积分制,其它规则与现行的马球规则基本上一制,一支球队要求是球员注册,每支球队最多可注册十三名球员,比赛时,只有注册球员才可以上场。另外,每场比赛时,须提前登记,每队可主力队员七名,后备队员两员。 一场比赛,只能是这九名球员有上场资格。 规矩不少,主要也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 程咬金和尉迟恭家,都是大唐新贵,如尉迟老黑还是长安十大富豪之一,家里钱多,组建一支自己的马球队当然不成问题,毕竟都是大将军嘛。 虽然说玩马球肯定费钱,但秦琅描绘的联赛,肯定能让大家球高兴之余还能赚钱。 程处默现在是程家马球队卷毛狮子兽队的队长,并且还是程家球队注册的十三名队员之一。 今天程家卷毛狮子兽队,跟尉迟恭家的抱月乌龙队切磋,观众可免费围观,但联赛也已经提前三天宣传过了,并且派发了不少邀请贴。 另外联赛主办方这边,也已经开始发出了有奖竞猜,欢迎大家下注。 按照秦琅与大家定下的规则,联赛收入主要就是下注竞猜的奖金,还有卖入场券的钱,另外赛场还会了出售些酒水饮料小吃等,另外则是广告费赞助费冠名费等等。而这些收入,都是要与球队们分成的。 经过事先宣传,今天的这场比赛,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因为宣传到位,加上免入场券并还赠送点小吃饮料,所以来的人还是不少的。 能容纳三千人的大球场上,已经坐了有上千人了。 “彩票卖了多少?” “已经卖出去几千张了。” “几千张?”秦琅看场上也就来了千把人。 “好多没来的也买了啊,反正比赛结果一出,一个月内都可兑现。” 秦琅设计的彩票有多种玩法,最简单的是猜输赢,然后还有猜进球数,还有猜总进球数的,猜总比分的,玩法多样,精彩刺激。 每次比赛开始前结束下注,总下注金额的一半拿出来做奖金,根据金额来调整赔率。 但不管怎么猜,做庄的联赛方都是稳赚不赔的。 来恒问,“这岂不是赌博?” 历朝历代,其实对于赌都是反对禁止的,但秦琅却在平康坊推行扑买、博彩这些,也自然是在朝廷报备通过的。 “这是竞争娱乐,而且彩票销售所得收益,会缴税。” 球场上特意修了不少包厢,这些包厢的票价肯定会很高,秦琅甚至让他们推出年票、月票、季票这些服务。 他打量四周,发现球场上特意留出来的那些广告位,现在都还大多空置着,也仅仅是秦琅先带头买的一些广告位上挂着秦家商品的广告。 “还得加强宣传啊!” “老程一会打算用什么战术?”秦琅问。 “我准备用攻战术,只攻不守,跟他们拼进球数,这样打也会场面更精彩些,虽然咱们现在还只是预赛阶段,可也得打的好看不是,要不然大家提不起精神来嘛。” 秦琅对他这个战术倒是很满意,打球还是攻势狂潮好看,保守球虽然说更考验技术,但没啥看头。 要是打了一整场下来,结果零比零,那别人可能会觉得没意思。 尉迟宝琪跟他哥尉迟宝琳过来了。 “程大郎,一会上场比比?”尉迟宝琳一上来就挑衅程处默。 “那当然,这场我亲自带队。”程处默不服气道。 宝琪则笑着跟秦琅道,“三郎赶紧下注押我家乌龙抱月驹队赢,赚点小钱钱零花也好。” “我押大郎家的卷毛狮子兽队赢,押一万钱。”秦琅笑道。 尉迟兄弟俩不乐意了,“三郎这是瞧不起我们家还是怎么的?” “没那意思,只是觉得大郎今天夺胜意志很强啊。” 程处默得意的叫来下注人员,“三郎不押点数之类的?” “那些难度太高,不好猜,就不押了。” 上官仪三个被下注人员过来询问,也不好意思不押,只好各下注了一百钱,都是押输赢。 “承惠!” 赛场人员笑着收了钱,马上给手写了下注单,盖上了印,单子骑缝撕开,一人一半。 紧接着赠送了几人一人一杯浆水,一小包炸芋条。 “三郎,今天这一万钱可是白瞎了。”尉迟宝琪黑着脸走了,过了一会,他已经戴着藤盔穿着藤甲骑着一匹黑马带队出场。 他策马来到场中,下马,在场上垒起了十枚铜钱,然后骑上马,扬着月杖绕场一周。 “这是干啥?” “小二黑要炫技了。”秦琅笑道。 果然,下一刻,尉迟宝琪策马飞驰到场中,在飞驰的马上探身,挥杖,月杖击飞铜钱,却只击飞了那叠铜钱最上面的一枚。 绕一圈又飞驰回来,又是一击,依然只击起一枚。 如此反复,尉迟宝琪每次一枚,十次击起十枚,展示了惊人的球技。 这番炫技,使的场上观众纷纷惊呼赞叹,比赛还未开始,于是许多人开始争相下注买尉迟家乌龙抱月驹队赢。 宝琪在场上炫耀一圈回来。 “三郎,改押还来的及哦。” “无妨,不过一万小钱钱,娱乐助兴嘛!输赢都无伤大雅!” 第277章 皇家飒紫露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一刻钟时,三千人的球场居然已经快要坐满了,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尉迟兄弟轮番上场炫技,弄的场上欢声雷动,尉迟家的押注额大增,人气爆棚。 程处默也不甘示弱,立即派上了自家的杀手锏,居然弄出了一队妩媚妖娆的妓女上场,在场上表演起了舞蹈,这些女子个个衣着清凉,长相又好看,在那里风骚无比,引的场上的观众们高呼赚到了。 秦琅都没想到老程居然还知道引进拉拉队来了。 上官仪直呼有伤风化,结果却也看的聚精会神。 阿黄和秦勇一伙也都来了,他们坐在秦琅的包厢里,阿黄做为秦家马球队的管队,立马道,“娘的,这招厉害,下次咱们家上场时,也要搞一群女子来助阵。” 而做为秦家球队教头的大锤公子秦用却有些不屑,“马球比的是本事,咱们秦家球队绝对长安第一,用不着那些歪门斜道。” 而球队队长的银面韦陀也深以为然,“我们家秦队随便也能甩出他们几条街去。” 而秦琅这位秦家球队总教授,对于队里几位主干如此自信倒也挺高兴,但也还是劝说他们不要过于轻敌大意。 “今天们都要好好观察这两家球队的战术,正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越来越多的观众入场,因为提前宣传,加上入场免费,又还赠送零食浆水,于是有空的人都愿意跑来瞧瞧热闹,结果导致比赛开始前,场中已经坐满了。 “赶紧停止放人进来,派人维持好秩序,不要搞的出现踩踏事件。人满了,就不要再放进来了。” “可是大家都特意来看球的呢,要不挤一挤算了。” “挤个屁,挤出个好歹来呢?派人在门口对来迟的人致歉,给他们派送点免费的小吃浆水,安抚好大家情绪。” 阵阵鼓乐声中,两家球队出场了。 一个个都是牛高马大彪悍无比,两家的球员,其实都是两家的家将,个个都是骑兵出身,打马球自然也是高手,擅长骑射的他们,打起马球来也是相当彪悍的。 今天他们手里的马槊长矛,换成了月杖球杆。 争抢的目标,也换成了一颗小小的马球。 虽然只是一场预赛,但有尉迟兄弟和程家兄弟的亲自下场带队,所以双方的士气都极为的高昂。 程处默家从赛马到球衣,都是统一的火红色,每个人的球衣前后还有大大的号码。 程大郎拍着胸脯上的藤甲,冲着自家的球员高吼,“干死他们,我们是最棒的。” 程二郎则马上颁下重赏。 “打进一球,赏钱十贯,配合进球的传球,五贯。打赢老黑家,每人赏钱五贯。” 这是第一场正式上场,哪怕是预赛,也得开门红,这钱,不是程家兄弟的,是老程交经他们的。 那边尉迟家也在动员。 这些家伙在场上大吼大叫,倒是士气十足。 在场边的一个包厢里面,皇帝李世民一袭白袍配上黑色幞头,十分悠闲的坐那喝着酪浆,旁边是长孙皇后和太子承乾,另外长孙无忌夫妇带着孩子也坐在包厢里。 “辅相啊,这些年轻人打马球士气很足啊,看着倒有几分当年我们征战之时的战前动员嘛。”李世民笑着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尉迟家和程家的球队,虽由两家的公子带队,可队员多是两家的老家将们,个个骑射了得,参与过真刀真枪的大战不下数十场。”长孙无忌道。 “觉得谁能赢呢?”皇帝又问。 “不好说,两家都是将门,看他们气势又都是势在必得,今日比赛只怕会很热闹精彩了。” 李世民叫来宦官汪林,询问了会如何下注事项。 “朕押十两黄金,押敬德家胜。” “陛下为何觉得尉迟家能胜呢?” “敬德的骑射本事要比咬金强一些。”李世民给出理由。 虽然两人都曾是他玄甲骑的统领,但李世民还是更倾向于尉迟敬德。 长孙皇后则问,“这个马球联赛也是三郎弄出来的吧,还搞起了下注竞猜,真是喜欢胡来。” 李世民反倒为秦琅分辨起来,“倒也不是胡来,弄个马球联赛也挺热闹的,勋戚家子弟还能借此加强骑射,百姓也能看看热闹,至于说竞猜下注,不过是娱乐而已。” 长孙笑笑,知道肯定还是因为这竞猜收益会向朝廷纳税,所以皇帝才会容忍支持。 “三郎哥哥在哪,快喊他来一场看球。” 李丽质马上喊道,她不愿意跟表哥长孙冲他们玩,觉得他们太幼稚了,还是三郎好。 这时场上一声钟声。 秦琅出现在赛场边上,他挥起红色令旗,于是比赛开始。 今天的比赛,秦琅亲自担任了主裁判官。 李世民眼尖,马上看到了秦琅,“这家伙,居然跑这当起仲裁来了。” 比赛一开始,双方争夺的就无比激烈。 程处默兄弟俩早就制订了攻打法,结果碰到了尉迟家球队也是一样的打法,于是双方都是攻势如潮。 拼抢起来十分凶猛。 比赛一开始,程家一名中锋就被尉迟宝琪一杆打入马下。 秦琅立即吹哨,并对宝琪亮起了一张黄牌,那一杆打人动作太明显,就不是冲着球去的,球都不在那,宝琪还在后面挥杆,若不是球队都穿着藤甲藤盔,这一下都能直接把人打残。 宝琪还有些不太服气,居然对着秦琅吼叫。 “警告一次,若再这样,那就是第二张黄牌,自动变成红牌,就要停止本场比赛一场。” 尉迟宝琳过来一巴掌拍在弟弟脑袋上,“还不赶紧向裁判道歉。” 宝琪还在那嘟囊着,“这不公平。” 程处默哈哈大笑,向着宝琪比划着不堪的手势嘲讽他。 结果秦琅直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牌,但这次是对着程处默。 “黄牌警告!不许对其它球员做出挑衅侮辱动作!” 程处默吓了一跳,马上老实了。 比赛继续。 这次倒是没有明显的打人动作。 可拼抢还是十分激烈,这次程处默在争球时直接把尉迟家的一名队员击落马下,血都流了一脑袋。 那队员却爬起来又上马,比赛继续。 双方来我往,动作也越来越大。 数名队员都是头破血流,可都十分顽强的不下场换人。 攻势战术下,双方进球都很多,追我赶,数据相当,难以拉开。 场上观众看的如痴如醉,这比赛也太好看了。 每进一个球,他们都跟着高声欢呼。 铜锣敲响,小节休息。 舞妓上场,她们骑着小驴表演,倒也十分有意思。 “再来一角子酒!” 场上看的痛快的观众,免费赠送的零食和甜浆早吃没了,于是要酒的声音此起彼伏。 “烤羊肉串,新鲜美味的烤羊肉串!” “茶叶蛋,茶叶蛋了。” “凉茶,水酒,酪浆!” ······ 球场趁机派出许多人提着一篮篮的酒水饮料零食上场销售。 看的过瘾的观众,纷纷掏钱,虽然价格比外面的要贵些,但这种时候,现场气氛格外的刺激着大家的感观,掏起钱来也痛快多了。 小节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 比赛重新开始,争抢居然更加激烈。 “好球!” 好打马球的李世民看的都激动不已,对一记漂亮的截断进球起身叫好。 另一边。 包厢里的程咬金今天特邀了情人清河崔氏来看球,每当程家进球,老程便得意洋洋,向崔氏炫耀不已。 崔氏则捂嘴轻笑,这位清河崔氏的嫡长女,也是长安有名的富婆,她丈夫死后,自己的嫁妆又都带了回来,夫家的财产也分了不少。 “我家的卷毛狮子兽岂是那老黑能比的?”老程得意道。 崔氏给老程倒了杯酒,老程一口饮尽,感觉舒畅无比,不愧是美人倒的酒,兴奋头上,便忍不住伸手去摸崔氏的小手,崔氏半推半就,然后假装挣不开就从了任他握着,老程激动的更是满面通红。 球场两边的贵宾包厢,今天也都坐落,一个个包厢里,都是宰相王公们带着家眷来看球,场上激烈的比赛,倒是让他们十分喜欢。 “这球赛,比前些日子陛下在曲江芙蓉园的禁军马球比赛还精彩热闹呢。” 秦琅在主持裁判的同时,还不时的询问下球场酒水零食的出售情况,问一问押注金额,总的来说,今天这场比赛确实是效果不出。 秦家的广告也很醒目。 球场掌柜告诉秦琅,这比赛还没结束,已经有人开始询问要如何跟秦家一样打广告了。 而李世民则在跟长孙皇后商议,要皇后从内库里拿出笔钱来给他,他也要组建一支皇家马球队,队名他都想好了,就叫皇家飒露紫队,他甚至打算亲自担任球队总教头。 “陛下,臣妾可以从内库拔出笔钱来建这皇家飒露紫马球队,但陛下不可过多花心思在这上面,更不能亲自当教头,若是陛下肯答应,臣妾就同意拔钱。” 李世民无奈,“好吧,那飒露紫队比赛的时候,朕亲临现场看球总可以吧?” 第278章 秦王破阵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不知何时起,球场上居然开始唱起了秦王破阵曲。 一开始,只是少数观众在歌唱,渐渐的,跟着合唱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球场都在高唱秦王破阵。 包厢里,皇帝李世民听着这曲都不由的激动的面色通红,站起来跟着高唱秦王破阵。 “秦王破阵,秦王破阵!” 长孙无忌听了也不由的热血沸腾。 “阿娘,什么是秦王破阵啊?”长乐公主丽质问皇后,长孙拥着女儿道,“当年父亲尚为秦王之时,入河东讨伐叛将刘武周,解唐之危,河东士庶歌舞于道,军将利用军中旧曲填唱新词,欢庆胜利,遂有秦王破阵之曲流传于世。” “这是百姓们称颂父皇之功绩的,也是胜利之歌!” 球场上的百姓们欢唱秦王破阵,李世民听了也是万分激昂。 比赛的气氛也达到高潮,双方虽然很疲惫了,但依然攻势不减,完就是不要命一样的拼抢大法,双方的球门依然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洞穿。 程咬金尉迟敬德长孙无忌张亮侯君集等一众功勋重臣们,无不站起来,在那里嘶声裂肺的高唱着秦王破阵曲。 这些马上战将们,如今以从龙之功而坐享高位,也渐远离了沙场征战,可这曲秦王破阵,还是唱的他们激昂万分。 场边。 秦琅听着这数千人的大合唱,甚至外面那些不肯散去的百姓,也都已经开始跟着合唱时,他笑了。 当然不可能会凭白无故的有人带头唱这秦王破阵,这实际上也是秦琅事先安排的,他早知道今天皇帝会来,也知道有不少大臣来看球,所以早早就安排好了。 果然,这一出把气氛带向了高潮。 今年正月初三,皇帝李世民大宴群臣,命殿中奏秦王破阵乐,这是头一次在这样正式场合奏此曲,当时秦琅见到了李世民的激昂,也看到了武将们的兴奋,他记忆深刻。 如今安排了这一出,果然效果极佳。 不仅皇帝和百姓们兴奋,就是场上的球员们,也突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又疯了起来。 当水漏钟指向了比赛结束的时间,大铜锣敲响之时,场上球员甚至都还不想结束比赛,观众们也站在那时依然高唱着秦王破阵。 宦官汪林小跑着过来。 “翼国公,陛下召,请随奴家来!” 皇帝的包厢里,长乐一见到秦琅,就跑过来要他抱抱。 “怀良。” 李世民居然红着眼睛。 “这场比赛很精彩,朕不虚此行!” 虽然最终比赛程家卷毛狮子队以三十七比尉迟家乌龙抱月朐三十六,小胜一球,让皇帝的十两金子投注打了水漂,但皇帝依然还是很高兴。 尤其是最后那一曲秦王破阵曲,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讨伐刘武周时的样子。 长孙无忌在那笑道,“这曲秦王破阵,定是小子安排的吧?” 秦琅坚决不承认。 长孙笑道,“当年讨伐刘武周之时,尉迟恭尚还在刘武周麾下呢,父亲叔宝美良川大战敬德,今天在球场上让人大唱秦王破阵,估计场上尉迟家的球员听了心里有些影响呢。” “长孙公可不敢胡乱冤枉我!” 李世民心情还是有些难以平复。 “三郎啊,朕刚看比赛时听得此曲合唱,真是不由的心潮澎湃啊,朕有个想法,把这曲制成歌舞大曲,做为以后国家正式场合时的舞乐。牵头,做好这件事。” 秦琅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音乐方面的专家啊。 按皇帝所说,这是要把这曲子整理、加工,做成一个大型的乐舞,就是不再只是一首军歌曲子,还要搞成大型歌舞再加了宫廷配乐。 这应当是老谋子的工作啊。 如奥运会开幕式上的大型歌舞啥的,他才最拿手。 “能完成吗?” 皇帝既然都这样问了,那有啥说的。秦琅回想了下老谋子的一些作品,于是简单的说了下构思,总之就是要规模宏大,人员众多。 “歌词增撰为十二首,为歌曲配舞,配乐。配舞要像战阵之形,画出舞图,舞凡三变,每变四阵,共十二阵,与歌节相应。另外可根据场合,分为大小破阵乐,小阵为一百零八人,披甲持戟,执旗演习。而大破阵乐,则用马军一千六百人,步军两千人,合阵三千六百人,引队入场,凡宴三品以上官员或蛮夷酋长,则于玄武门外,擂三百面战鼓,列千面战旗,以太常寺乐人奏宫廷大乐,载歌载舞,当声震百里,震撼中外!” 秦琅的话让李世民大为满意。 这确实就是他想要的那种,要大场面,要够震撼。 三千六百人的秦王破阵乐,且歌且舞,配上宫廷大乐,那场面,估计外国蛮夷们都会被惊呆。 “好,就按说的这个,找人增撰歌词,绘制舞图,配制乐曲。”李世民拍手称赞。 秦琅于是提议,干脆让朝中的宰相们,每人撰写一首新词,然后让太常寺负责配乐,内教坊负责配舞。 转手就把任务转移出去,秦琅也是机智。 比赛早已结束,球员们也终于停了下来,但场外观众却迟迟不肯散去,依然如打鸡血一般在那里唱秦王破阵。 李世民很高兴,于是下旨,给每位球员赏赐钱一万。 程家球队赢了,程咬金在崔寡妇面前也赢了面子,尤其是激动之余,他还摸了崔氏大腿,搂搂抱抱了一把,虽被崔氏又捏又掐的,可老程好不得意。 高兴之余,便给球员每人赏钱十千,另外程家球队进球三十七,于是他又宣布拿出三百七十贯来做彩头,赏赐球员们,进球的队员多得,配合进球的也有赏,就是其它没进球没传球的,也一样能拿到些赏。 尉迟家那边,大家有些沮丧,拼了命,结果最后惜败一球。 不过老黑身为长安十大富豪之一,还是对儿子们的拼命给予了肯定,他宣布给每个球员二十贯的赏钱,另外进球的队员,每球再赏五贯。 不过转身,老黑把两儿子叫到自己的包厢后,却是对两个儿子一顿狠揍。 “饭桶,丢人。” 老黑揍完大黑揍二黑,最后丢下几句话,“老子再拔一千贯钱给们,若是不能把球队带起来,以后都别玩马球了。” “老子堂堂大唐第一骑将,丢不起这人!” 结果小二黑有些不识趣的道,“爹啥时是大唐第一骑将了,第一骑将不是秦叔宝伯伯吗?” 老黑听了气的直发抖。 刚才大家唱秦王破阵乐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些当年的不美好记忆,结果现在小崽子还伤疤上撒盐。 气的他转身又是几个大脚丫的踹小二黑。 “放屁,秦叔宝他是我对手?” “那阿爷当年美良川为何败了?” “那是两军对阵,又不是走马对阵,我败那是当时粮尽矢绝,真要比骑兵对决,他秦叔宝绝不是我对手。” 小二黑还是不服,“可天下早有公论,阿爷走马斗将打不过秦叔宝,就是统领骑兵也一样不是他对手,要不为何当年玄甲骑主将是秦叔宝,而阿爷只是副将。” “放屁,那是因为老子是降将,归附不久,他秦琼比我投陛下比我早而已。” ······ 秦琅送走了皇帝和长孙无忌他们,临走时,还给长乐公主送了一支精美的月杖和马球,这其实也是联赛的周边产品,卖马球服、马球杖和马球,甚至也还卖赛马。 长乐公主很高兴,还让秦琅给她寻一匹小马,说要学打马球。 回到球场的办公室,秦琅开了个简短的会。 主要是总结了下这次比赛,并给大家通报了一下今天比赛的马票、吃食等销售情况。 总的来说,是非常不错的,酒水零食等的销售甚至是超出预计许多,马票销售额也很惊人,主要是有李世民等这些贵宾们下的重注,所以使的下注额很高。 “三郎,咱们这次准备的马球杖、马球衣、马球也卖的很好,需求很高,散场时,好多人挤来购买,咱们之前准备的货,差点卖空,大出意料。”掌柜的很兴奋。 “这很好啊,把所有的账都做好,观众中奖的马票要第一时间兑付,还有,该缴的税,也记得申报上缴。” 掌柜的有些牙疼,“二成的马票税,是不是太高了点啊。” 秦琅却觉得交税很正常。 五成销售额做奖金,二成缴税,不也还有三成的收益嘛,成本又不算高,三成的收益大部份都是落入袋中的,最后收益再与比赛的球队分成部份,联赛主办方还是能落下不少的。 “下一场比赛有安排没?”秦琅问。 “最近预赛的球队不少,不过真正有实力的倒也不多。” “那下一场就安排我家的呼雷豹队上,找个厉害点的对手。”秦琼道,秦家的球队实力那是不用置疑的,毕竟总教头秦琅,教头秦用,队头秦勇,管队阿黄,队员独孤燕云等十三骑,皆是骑将。 “河间王家的马球队实力很强劲,要不安排一下?”掌柜问。 “就安排河间王家的,两强对决,正好把联赛再炒热一点,派人赶紧去跟河间王家球队联系一下,安排好比赛事宜。”秦琅顿了一下,“对了,广告招商的事情要加紧。还有一点,可以办一份马球赛报。” “何为马球赛报?” “就是仿邸报形式,刊登关于马球联赛的消息,比如介绍下各支球队,或是一些马球规则,或是马球队员,又或是马球比赛的最新赛果等等。”秦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样的一份小报,很简单,写好内容,找些人抄写就好。 等以后受到百姓接受后,还能在上面打打广告,又是一笔收入呢。 第279章 该当何罪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兴起了一股马球热。 豪门勋戚家家都在张罗着建立自己的马球队,甚至连东西两行的一些财力雄厚的大行,也在筹建马球队。 马球风行。 秦琅趁势让马球联盟推出了马球赛报,第一期头刊专门讲了马球的历史由来,马球规则,以及联赛的赛制,还介绍了最近风头满长安的那两支球队。 做为总编,秦琅在里面夹了不少私货,最大的一笔私货,就是他借着这股势头风潮,让马球联盟制订了马球的规则,以及许多标准。 比如一个比赛用的马球应当有哪些标准,用什么材料什么尺寸,马球杆又得是什么尺寸规格,马球衣应当如何款式,号码如何标示等等。 趁机立标准,实际就是要把持话语权,甚至宣布以后比赛只能用联盟认证的用具,马球、球杖、球衣、赛马等等,通通都要经由联盟认证。 其后果就是联盟趁势推出自己工坊生产的球衣、球杖、马球,并推出了赛马买卖业务等。 赛马报采取的是册页模式,如此时许多经书一样,也跟奏折是一个样式的,一大张纸,折叠成册,展开就是长长的一页面。一期的内容其实也不多,万字以内。 现在采用的还是编辑选稿写稿,主编审稿,然后找人抄写。 另外上场程家和尉迟家的比赛结果则用一张单独的纸抄写夹在里面。 头版马报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是简陋,可秦琅却是野心不小在里面,第一期抄写了一千份,部份送给了那些贵宾客户们,另外一部份分送各衙,剩下的一些也都是在平康坊和东西两市的酒楼茶肆里赠送。 秦琅没卖钱,虽然成本不低,一张马报用的纸笔墨和抄写费用,就要千文。一千份白送就得一千贯钱,但秦琅看中的还是推广后的效应,只要推广出去后,然后再在上面招商打广告,这钱就能收回来。 如果收费,肯出钱的人不会太多,这就会让这马报销量太低而没有什么影响力。 马周有些奇怪最近秦琅有些不务正业,过份投入精力到这个马球之中。 “三郎是否有些太不务正业了?现在可是宰相,又兼转运使啊?” 秦琅看着自己的马报,在琢磨着下一版如何改正一些小缺点,闻言只是笑笑,“转运司有们,现在不是运转良好嘛。” 秦琅虽年轻,可其实有时候却看的透彻。皇帝当初授他为宰相,是因为改革不太顺利,皇帝需要让朝野上下看到他改革的决心,所以才会连续把数个反对的宰相踢出中枢,然后强行让他出任宰相。 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虽然说长孙无忌也才二十来岁就当首相了,房玄龄杜如晦也都三四十岁而已,可再怎么说特殊时期,特殊待遇,但终究也不可能过于突出。 所以他清楚的把自己当宰相定性为过渡。 如今改革上了正轨,一切顺利了,秦琅便也觉得自己这个宰相应当退位让贤了。 其实,他已经连上了三道辞相奏折了,只是李世民一直压着没有公开回复而已。 但仅从李世民仅仅只是留中不发这个处置结果来看,就能看出来其实李世民是大有深意的,秦琅的猜测是正确的。 现在李世民之所以没有直接同意他辞相,估计一来是觉得还太早,二来可能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同意他辞相。 科举考试结束了,秦琅知贡举的头衔自然也就免去了。 现在他头上有好几个官职差遣,分别是门下省散骑常侍,翰林院学士承旨,政事堂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转运使。 十七岁的宰相,确实年轻了点。 虽然说历史上,特殊时期这种火箭式升迁,或任宰相的其实很多,但这种不是常态。唐朝时有人被称为四时宰相,因为他一年之内,从九品青袍升到七品绿袍,又从七品绿袍升到五品绯袍,然后又升到了三品紫袍拜宰相。 汉代时也有九十三天从白身到三公的。 “转运司今后可能要交给戴胄来领导了。” 马周一愣,“那呢?” 秦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只是冲锋的卒子,跳荡陷阵,一波结束就完事了。” “难道又有人要弹劾?” “弹劾我的人一直在,而且很多啊。只不过这次不是有人要弹劾我,只是我要激流勇退而已。” “为何?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终究只有十七岁啊,这年纪,打打马球射猎郊游,这才应当是我这样勋戚子弟的生活啊。” “可的才干是皇帝宰相们都认可的。” “那又如何?我才十七。” 不管马周如何劝,秦琅丝毫不留眼下的宰相之位,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他就是个过渡性的宰相,是改革的象征物,如今改革一切顺利,他自然得让位。 别说是他,就算是长孙无忌,这首相也当不了一年,就得退位让贤。 午后。 两仪殿,廷议。 皇帝御临,准备开始议事。 秦琅站了起来。 他递上了辞呈,然后当殿请求辞职。 这一下倒是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李世民沉吟片刻,摇头。 “宣麻拜相还不到三月,这岂不是儿戏?” 皇帝不许。 秦琅退下。 过了几天,秦琅在朔望大朝会上请辞。 “臣拜相三月,深感威望能力不够,请辞。” 这次秦琅任相已经刚好三个月了。 皇帝依然不许。 然后又过了段时间,秦琅再次请辞。 “朕拜为相,以兼任转运使,主持改革之事,表现良好,功绩突出,何屡屡请辞?” “陛下,臣才十七。” 李世民望向殿中的众臣们,“大家来议一议,朕该不该接受秦琅的辞呈!” 话音刚落,魏征第一个出列。 “臣认为秦琅有自知之明,陛下当同意其辞职。” 魏征的理由也是秦琅太年轻,一步登天,这种例子是恶例。 紧接着,不少大臣跟着发言,都认为秦琅太过年轻云云。 李世民打断了众臣的议论,“此事容朕三思,稍后再议。” 朝会结束,秦琅走出金殿,魏征居然向他走来。 二人关系本来不错,当初秦琅还向皇帝力保魏征性命呢,后来也有了私交,只是后来魏征喷起秦琅来却毫不留情,甚至曾说过请诛秦琅的话语,所以此后两人也就没了私交往来。 “三郎留步!” “魏公何事?” 魏征对秦琅拱手,居然称赞秦琅有古贤之风,还说要对以前攻击秦琅的话向秦琅道歉。 “道歉就不用着了,咱们都是各尽其职而已,魏公是谏臣,弹劾我也是本职,就如我以前做镇抚使时,也一样安排人监督一样,我知道魏公跟妻子在被窝里骂皇帝的事,我不也一样没替包庇,照样如实奏报了陛下嘛。” 魏征脸一下子黑了。 “莫胡说。” “魏公记性不太好啊,某年某月某日,在卧室中与妻子裴氏私议陛下何事,又某年某月某日,魏公幸了府中侍女小莲········” “不要说了。” 魏征老脸通红,这点阴私之事居然被秦琅掌握着,他是既惊且羞,感觉跟光着身子在秦琅面前一样。 “魏公啊,还是那句话,咱们都是各司其职,都是为君尽责,所以呢,互相理解吧。” “能不能把安插在我府里的暗桩调走。” “我现在不是镇抚使啊,那些事我管不着了。” 魏征气的跺脚,一想到自己跟妻子夫妻敦伦之时的私密之语,镇抚司都能掌握,不由的后背发凉。 看着魏征那样,秦琅有些小得意的笑着走了,留下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走出宫门,阿黄牵着豹子头过来。 “大白天的又喝多了?”秦琅问。 “这畜生,犯酒瘾了,不喝两口就发脾气咬人,没法子,只好让他喝了二两。”阿黄无奈。 秦琅也只能拍了拍豹子头,这家伙兴奋的在那里打着响鼻。 “走吧。” 上马,豹子头在一众千牛卫的环绕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秦琅在马上一摇三晃。 “三郎,辞呈又没过?” “嗯。”秦琅心不在焉,他知道皇帝其实只是让他过渡,可不明白,为何现在时机成熟了,皇帝却还几次不过,这是在搞什么? 他有些看不懂皇帝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尽力当了甩手掌柜,转运司那边基本上没有再怎么管,都交给了马周和戴胄。 翰林院那边其实也更多是挂个名而已了,也很少在那边待诏。 也就是秘密的火器监那块,他偶尔会去指导一下业务而已。 皇帝还在等什么呢? 豹子头突然一声嘶鸣,人立而起,走神的秦琅差点被掀了下去。 “放肆,何人敢冲撞宰相?” 一名千牛卫的军官高声喝斥,秦琅抬头望去,只见长街对面,居然数骑挡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却是霍公国柴绍的次子,千牛备身柴令武。 “我这畜生被个贱人惊吓,一时失控,冲撞了秦三郎,还望原谅则个。” 柴令武跳下马,对着这边很随意的道,然后就转过身去拿鞭子拼命的抽打坐骑。 秦琅微微皱眉。 “擅闯宰相仪仗该当何罪?” 第280章 甩不脱的承乾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千牛卫的校尉上前,惊惧不安道,“依照律法,擅闯宰相仪仗者处以杖击!” “三公、宰相,京兆尹出行,朝廷规定,有千牛卫侍卫,并有衙役在前吆喝开道,这些官员又被称为三告官,吆喝时用穿红衣的役吏,官员所经过之地,门吏用棍杖敲地以示警告,称作打杖子,宰相还有皇帝特许,打杖子开路外,还要张华盖。” 三告官打杖子的这个吏员,又被称为喝道伍佰,后来由一人增加至二人,长安百姓依然称为伍百,于是每人二百五,二百五们手里每人持一根长竿,连走边敲,因此他们又被称为二竿子。 渐渐的,二百五二竿子也就成了莽撞、无礼、粗鲁之人的代名词了。 理论上来说,三告官不仅指三公、宰相和京兆尹,还包括御史大夫。吆喝开道一般也是指上朝的时候,比如宰相到中书门下,一路通告吆喝。御史大夫到朝堂时,也是一路吆喝通告。 但是下朝时,没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冲撞了三告官的仪仗,依然还是罪行,冲撞宰相的更甚。 秦琅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将此人拿下,杖责五十。” 上朝路上冲撞要杖一百,现在下朝那就减半杖五十。 千牛卫被秦琅喝斥,大气不敢出一口,他们是皇帝派到秦琅身边护卫的,现在秦琅被人冲撞仪仗,还受惊差点落马,这就是他的失职。 “秦相公,那位是柴二郎。”校尉小声提醒。 柴令武也是他们千牛卫的,官职还比他高。 “那又如何?莫非要替他说话?” “职下不敢。”校尉连连道。 “那就办的事。” 校尉一咬牙,转身来到前面,对手下喝道,“拿下冲撞秦相的这二百五,杖击五十!” 那边柴令武还在抽打着坐骑呢,根本没料到会被人拿下。 “们干什么?” 秦琅一语不发。 校尉只得道,“冲撞宰相仪仗,按律杖五十,得罪了。” “打!” 千牛卫上前将他按倒,直接当街扒了柴令武裤子,足足打了五十。 五十杖打完,柴令武已经屁股开花,身下是血了。 好在千牛卫也知道轻重,没敢真下死手,看似严重,但也仅是皮开肉绽,并没伤筋动骨。 秦琅冷哼一声,也不管晕死过去的柴令武,骑马而过。 霍国公与已故平阳昭公主嫡次子,千牛备身柴令武被秦琅当街杖打到皮开肉绽放的消息迅速散播开来。 整个长安都不由的惊叹。 虽说秦琅是宰相没错,可那位身份也不低啊。 李世民在太极宫中听到金吾卫奏报之后,也只是哼了一声。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陛下说的是秦三郎还是柴二郎呢?” “两人都有,但秦三郎无疑更过份。” 长孙皇后摇头,“臣妾倒觉得三郎处事没有不对之处,柴令武冲撞宰相仪仗,惊吓秦琅坐骑,并点让秦琅坠马,这是违反律例在先,而且事发后又不道歉请罪,还继续拦路当街鞭打坐骑,阻拦宰相通行,这是罪其二也······” “朕岂不知道这些,可这事本来也用不着如此,柴令武也是因坐骑受惊才冲撞了秦琅,朕其实很清楚,秦三这是找机会故意闹事,以好迫朕许他辞职呢。” “那陛下又是因何不肯三郎辞职?臣妾观陛下,也无意强留三郎在政事堂啊?”长孙问。 李世民叹了声气,“其实朕也有些犹豫不决,如今改革推行新政,主导者是秦琅,他做的很好,可是,秦琅终究才十七岁,非常之时,朕只能用他,可现在局势缓解,不便令他久在中枢·······” 长孙皇后听了也只能摇头。 “既然如此,那秦琅现在给陛下送上了一个不错的借口,正好罢他相了。” 李世民不吭声。 “陛下难道还犹豫?” “观音婢是不是觉得朕这样做不对,卸磨杀驴?” “臣妾只是后宫女子,不该干政,于感情上来说,陛下这样做确实不好,但于国事来说也许陛下是对的,现在怀良倒也是明白人,故意为陛下送上借口,这样罢相,也问题在他,不用陛下担什么。” “这个秦怀良啊,有时就是太过于聪明了,聪明到朕都觉得有些担忧!” “陛下担忧过头了,怀良不过才十七岁,他之所以会如此做,也不过是叔宝向来谨慎小心,估计是叔宝告诫而已。” “好吧。” 李世民叹声气,然后让内侍召来翰林学士岑文本。 “替朕拟诏,朕同意秦琅辞呈,即日起免去秦琅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转运使之职,进光禄大夫散阶,加太子少师,余翰林学士承旨、散骑常侍如故。” 岑文本很惊讶,握着笔却没落下。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秦学士究竟犯了何事,为何罢相免职?” 李世民捋着胡须道,“怀良没犯事。” “那因何罢相免职?” “这只是正常的调动罢了,朕虽罢其相,可不也进其为本品从二品光禄大夫了吗?还特给他太子少师之荣衔。” 岑文本还是比较一根筋。 “陛下,臣是秦学士举荐给陛下的,所以臣斗胆还是要问一问,为何罢相?光禄大夫这些,都比不过宰相之职。” 李世民只好道,“秦琅的优点是年轻有干劲,肯冲。所以改革之初,朕用他为相兼转运使,就是看中他的冲劲。而如今,改革已入正途,朝廷更需要的是稳,所以现在罢秦琅之相,并不是贬谪处罚,而是朕出于对他的爱惜和保护,明白了吗?” 这番话当然也是说的通的。 岑文本终于放心,“原来如此,臣感谢陛下,秦学士于国有功,勿让功臣心寒最好。” “草诏吧!” “臣领旨!” 白麻纸摊开,岑文本笔走龙神,很快一封措词优美的罢相诏书就完成了,他用词谨慎,诏书里显露出的是皇帝对秦琅为相期间功绩的肯定,并没有半分降罪之意。 而且着重措词秦琅的新职务,太子少师,说皇帝看重秦琅的才能品德,让秦琅专心教导太子云云。 诏书拟好,皇帝看完后很满意,亲自改过了几次小地方,更展现皇帝的恩宠。 “亲自去趟平康坊,跟秦琅好好谈一下,就说朕感激他,如今同意他辞相,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他就主要负责教导太子承乾。李纲年纪大了,东宫那边,以后还需依靠他。” 皇帝想了想。 又提笔写了一封私信给秦琅,生怕秦琅会在心里误会他。 “观音婢,朕打算再给秦琅拔些田地,从皇庄里拔三百顷地出来,另外再拿些番国进贡的珍珠宝器等,赐给秦琅。” 皇后这次倒没有什么意见,内库里的钱帛等,倒本就是秦琅为皇帝赚的。 岑文本走后,长孙想了想还是对丈夫道,“陛下之前的担忧考量也是对的,怀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能过份的使用他,从长计议,也是为国惜才储才。臣妾刚才思虑良久,觉得无忌现在在朝中任左仆射,其实也不是很好。” “无忌才二十来岁,宰相中除了怀良已经是最年轻的了,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资历威望,怀良虽说年轻,可也平定过幽州李瑗王君廓叛乱,又平定过豳州罗艺叛乱,军功不小。而其灭蝗救荒抚民也是有大功的,再加上推行改革新政,解决了朝廷财政大问题,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相比之下,无忌虽然很早时就跟随身边,但都是功绩不显,更缺乏实实在在的军功。我大唐重军功,无忌人年轻,又无军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政绩,现在坐上首相之位,世人皆会认为只是凭其外戚国舅身份。” “臣妾请求陛下也爱惜下无忌,莫让他太年轻就遭受非议,这对于他来说,对于长孙家来说,都非好事。” “观音婢难道打算让无忌也辞相?”李世民惊讶。 对于长孙无忌和秦琅,李世民心里还是有区别的,毕竟长孙无忌跟着他身边十几年,真正心腹的心腹,这么些年的重大决策,都是他们商量出来的。 包括玄武门之变的最后决策。 “朕身边离不开辅机。” “无忌就算罢相,可也一样能留在朝中,一样能够为陛下做事啊。” 李世民不语。 当天,长孙皇后派人召兄长长孙无忌入宫。 兄妹一番长谈。 第二天,两仪殿早朝会上。 翰林学士岑文本在百官之前白麻宣读罢相诏令。 皇帝接受了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秦琅的辞职,免去其宰相之职,同时免去其转运使职。 秦琅从白麻宣相再到罢相,刚好一百天。 而在这道罢相诏令之后,尚书左仆射请辞相职。 皇帝不允。 “诏拜上柱国、翼国公秦琅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师,加实封一百户通前一千三百户,赐田三百顷,金银珠宝一车!” 太子承乾亲自将这道白麻内制捧到秦琅面前。 秦琅面无表情的接下内制。 烫手的宰相之职,终究还是交出去了。 不过这太子少师的职务,却又是意外了,看着粉嫩的承乾,秦琅也有些心情复杂。 一再的让自己跟承乾联系着,莫非这是逼着自己要逆天改命不成? 第281章 魏征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永兴坊。 魏征就着炒蚕豆喝着小酒,初夏的夜风凉爽,坐在廊下喝酒还不用烦扰蚊虫叮咬,说不出的惬意。 管家来报,说又有几位送来请帖要拜访。 魏征却连那名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挥手,“不见。” “阿郎,都是长安有名的俊才呢。”管家道。 “俊杰个屁,他们若是俊杰,就不会连这是人家翁婿俩演的一出戏也看不明白。这个时候还赶着趟想要去丢石头,这不是找死吗?” 魏征喷吐着酒气,满脸的不屑,所谓的俊杰才子,不过是世家大族子弟相互间的吹捧而已。他们只看到秦琅百日罢相了,还真就以为秦琅这个幸臣要倒霉了,纷纷想去踏两脚。自诩正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实际上都只是想踩着秦三郎上位。 毕竟秦三郎就算罢相了,可毕竟也是做过宰相的人,若是能踩倒秦琅,那对他们来说自然也就是一个难得的战绩。 裴氏提了壶酒过来,看着丈夫杯里已空,便给他又续了一杯。 “秦三郎这次罢相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先前的新政改革又有变故?”裴氏比较关心的还是国公酒,这是秦三郎带着魏家一起的买卖,虽然现在魏家在里面只占了两成股,可又不用什么投入,如今国公酒坊各地开了许多工坊,生意越做越大,魏家每个季度分一次红,都能拿到不少钱,简直跟白检一样。 裴氏现在就指望着这笔进项,好积攒起来,然后为儿子求娶五姓女呢,她甚至已经托娘家裴氏帮忙去打听,她最属意的还是太原王氏,她也是河东出身,所以希望儿媳也是河东女子,这样将来好相处一些。 只是太原王氏女可不好娶,早些年如魏征这样的家族根本娶不到王氏女,近些年经历隋末还好些,但也得置办一大笔陪门财,何况给了赔门财,这聘礼也是一分不能少的。 要娶王氏女入门,现在永兴坊里的这魏宅也得重新装潢一下,最好是能把隔壁的房子买下来扩建一下,可这些不都得要钱。 魏征虽然如今因为王珪等几个小伙伴都被贬出京去了,喷子家族缺少了有力的伙伴,但也还是坚持不懈的走在喷子的道路上的,为了好喷人,魏征可是整天研究朝廷最新政策,钻研皇帝宰相们的实时动态,所以对于朝中政策风向,就没有比魏征还更了解的。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人家翁婿演的一出好戏呢,现在翁婿演完,这大舅子和妹婿又在那演上了,哼!” “什么意思?”裴氏没听懂,直接对着魏征一瞪眼,魏征虽然平时在朝堂上无所不喷,连皇帝都经常要吃他的唾沫星子,但却偏偏有些惧内。 裴氏一瞪眼,魏征赶紧坐正了点。 他瞧了瞧左右,“都出去。” 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小声道,“娘子也小声点,这镇抚司太不要脸,连咱们在被窝里的话他们都能偷听了去。” “还有这事?”裴氏一惊,转而想到两人偶尔那些情趣话语,也不由的羞红了脸。 “可不是嘛,这个秦三郎,真是个浑不吝的家伙。哎,说回刚才那话,意思就是秦琅拜相罢相,其实都是皇帝的主意,秦琅则很聪明的力配合而已。当皇帝需要改革新政时,秦琅第一个窜出来,现在改革稳了,他又拍拍屁股下去了,说到底,秦琅就是皇帝的一根搅屎棍,而秦琅呢也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也没有丝毫的留,之前三次主动辞相,然后这次又把柴绍的儿子打了。” “柴令武那个惨啊,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打的屁股开花,其实不过是人家爷俩为了把戏演的逼真一些而已。” 魏征说完,夹起一颗蚕豆扔嘴里,嘎嘣嘎嘣,再抿口小酒,那个惬意。 裴氏哦了一声。 “那按这意思,就是说秦三郎并未失宠了?” “失宠个屁啊,看看之前罢相的那几位宰相,罢相后去哪了?都是贬谪地方,任刺史或都督,韦挺留京,却也贬为了殿中监。而秦琅呢?他罢相免转运使,听起来好像失宠了,可是另一边马上又进阶从二品光禄大夫,加二品的太子少师之职,这是贬吗?” 裴氏倒反而松口气,她就担心秦琅被贬呢,既然没失宠就好,那国公酒也不会有啥问题了,魏家那份分红也能继续领下去。 “啊,就得多学学人家秦三郎,看人家多会为皇帝着想,处处为皇帝谋虑办事,只会整天在那里说这里不好那里不行,有本事也做几件实事大事啊。” 魏征没想到自家娘子倒反而站秦琅那边去了,有些无奈,可又没法反驳,只好道,“百官百职,各有所专,我是谏臣,谏议规讽这是我的本职。” 裴氏无情的揭穿他,“啊,也就是只知道读些死书,所以除了耍耍嘴皮子什么也不会,一把年纪了,如今儿女年纪渐长,老大也差不多要到订婚的年纪了,连个结亲的钱都还拿不出来。” “我家里帮忙问过了,王氏有个女儿,还不错,虽说不是大宗,但也是小宗嫡女,只是他们开口就要一百万陪门财,另外聘礼什么的也不能少了,还说要我们家置办个大宅呢,我让我嫂子帮忙说和,那边倒是说陪门财六七十万倒也可以的,可咱们家现在这宅子太少,不行。” 魏征听了有些头疼。 他现在也就赚点死工资了,之前在秦琅的镇抚司里兼了段时间职,跟着秦琅去河北赚了一笔外块,但那是一次性的。现在收入就是俸禄,幸好还有国公酒坊的分红,比他的俸禄还高的多。 但若是现在就又要拿陪门财又要出聘礼,还要换大宅子,魏征还真的没钱。 “王氏只要肯嫁女,那咱们家就是高攀了,条件开出来了,咱们就想办法。没钱,那就借吧。” “借,找谁借,这么多钱,我娘家肯定借不了。”裴氏马上断了魏征找妻子娘家借钱的打算。 裴氏是河东裴氏出身没错,可问题是她也只是裴氏的旁支而已。 而魏征自己打小父母早亡,年轻时甚至穷到无奈去做道士,所以更别说什么家族的帮衬了,他还得每月拿出笔钱来给老家的族人们接济下呢。 “要不找开元钱庄借贷?反正利息也不高。”魏征问。 “这又不是借一星半点,没几千贯是不够的,这得要抵押的,也拿不出那么多抵押物啊。” “那怎么办?”魏征头痛了,酒也觉得不香了。 “怎么办怎么办,借啊,找人借。” 魏征苦着脸,“谁能有几千贯借给咱们?” “去找秦三郎,他肯定有钱,这秦三郎这次得皇帝赏赐,金银珠宝都是直接赏了一车,这得多少?光田地都还又赏了三百顷,秦三郎的田产加起来应当破十万亩了吧?” 魏征当然清楚秦琅的那点家底,他一直盯着呢,好寻找秦琅的问题,可秦琅有钱没错,但钱这方面找不到什么漏洞,他的钱也没有是贪污受贿来的。 让他找秦琅开口借钱,还真有些开不了口,毕竟当初秦琅那般帮他,可他后来却经常拿秦琅开喷。 “要是开不了这口,我去找秦三郎借。” “借了拿什么还?” “实在不行,我就找秦三郎,把我们国公酒的份子,还有那魏公酒和酒曲的秘方都做价卖给秦三郎算了。” 魏征脸跟便秘一样,好半天后苦涩的道,“行,去吧,反正我是不好意思去。” “也有脸说。”裴氏无情的挖苦。 魏征都沦落到要跟秦琅借钱的地步了,自然也不会跟外面那些不懂事的年轻士族子弟一样去趁机弹劾秦琅。 人家秦琅好着呢,圣眷依旧,甚至更上层楼了,这个时候去弹劾秦琅,不是找不痛快吗? 所以面对那些视魏征为偶像,或者说想利用魏征打头的家伙们,魏征是来者不见,更是不肯在他们的弹章上署名。 别看魏征平时整天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喷天喷地的,但他的喷其实也都是有选择性的,魏征虽然也喷皇帝也喷秦琅,但都不是乱喷一气的。 他最起码会先评估好,保证喷的力度不会危及自身。 这也是王珪韦挺等一大群革命战友都因喷而倒下,魏征却能一枝独秀的根本原因,人家喷起来那真是天地不管,魏征则是有选择性的喷,说直白点,魏征这人其实有点奸诈。 反正秦琅早就看透了魏征,他跟封德彝、裴世矩其实都是一类人,说他们聪明有才不错,但没有一个是老实耿直的人。 喷子,孤臣,不过是魏征给自己打造的一个人设而已,而皇帝李世民呢,也需要魏征这样的一个臣子,于是大家平时心照不宣,只要魏征不突破皇帝的底线,那他这个喷子就能稳固不倒,当一个御用喷子。 第282章 豹子头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从宰相到太子老师,秦琅的品级其实还进步了。 不过权柄肯定没以前那么重了。 不用常参早朝,不用每天参加政事堂会议,连廷议都不用去了,所以秦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波斯姬西琳用上了秦琅新近发明的玫瑰香露,又用蜜蜡来了个身去毛,洗了个温汤玫瑰花浴,房间里又早早准备了熏香,点上了龙涎香烛,卧室里轻纱粉蔓,倒是弄的极有情调。 秦琅倒也陷入这温柔乡中,一夜折腾,弄的腰膝酸软,不由感叹大洋马果然战力凶悍,居然七八个回合都不言败。 秦琅不肯言败的结果,就是早上起不来了。 太阳直接晒到了屁股上,他还在呼呼大睡。 或许是那龙涎香本身也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他这一睡真是睡的天昏地暗。 直到豹子头一蹄踢开了秦琅的房门,直接啼嗒啼嗒的来到他的床前,脑袋三两下把锦被拱开,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就在秦琅的脸上舔了起来。 秦琅醒来。 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不,是看到豹子头在舔自己,舔了他一脸湿,倒跟洗了个脸一样。 无奈的揪住豹子头脑袋,“别闹。” 结果豹子头又冲着他喷气。 那酸爽。 “个大猫,又偷酒喝了?一嘴酒气!” 豹子头于是得意的在那里嘶叫。 这下再也睡不着了,秦琅坐起,擦了把脸,发现太阳已经照到床上,都中午了。 “原来这么晚了。” 豹子头给秦琅叼来衣服,又拿脑袋来蹭他。 “是想出去撒野了吧?” 摇动床头的铜铃。 马上就有新罗婢女小跑着进来。 “三郎醒了?” “更衣洗漱。” 秦琅现在都已经完适应了这时代贵族们的生活,记得以前他一开始时,也是习惯自己穿衣洗漱,并不习惯什么都用别人伺候着,但不得不说,人是会变的。 被人细微无比的侍候着,其实真的很享受。 早上起来,贴身的女仆会叫来一群丫环,各司其职,服侍着他洗漱穿衣等,每个丫环都有固定的工作,有梳头的,有洗脸的,有负责衣服的,有负责鞋袜的,也有负责冠帽的······· 牙刷子上面已经抹好了香药,水杯里也倒好了温水,秦琅刷完牙,丫环又已经调好了一杯温盐水,再次漱口后,一枚蜂蜜水又已经准备好了。 一大杯温蜂蜜水喝下,嗓子也不干了,胃也不那么空了。 坐在那里,新罗婢女动作轻柔又娴熟的为秦琅梳理头发,梳头发的过程,那新罗婢女甚至还顺带给秦琅做了一个头部按摩,那双手灵巧无比,十指温柔,按的舒适万分,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头发梳好,挽好发髻。 “不戴梁冠,也不戴貂蝉,也不要武弁,就给我戴黑色的软脚幞头便好。” 新罗婢也不问原由,这是大户人家喜欢用新罗婢女的原因,她们极为温柔体贴,手脚麻利动作温柔,也细心可靠。 黑色软脚幞头配了一条黄色牛皮带,再配了一件对襟的长袍,加一双黑色罗靴,倒是极为休闲的胡风装束了。 秦琅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那刻意修剪的很短的胡须,其实他倒已经跟这时代的年轻贵族男子没有半分区别了。 唐人以蓄大胡子为美,上至皇帝王公,下到贩夫走卒,都喜欢蓄须,贵族们花在胡子上的费用,甚至可能是普通百姓一家几年的开支。 只是秦琅总是不太喜欢胡子太长,他也不能不留,于是便把胡须修剪的极短。 衣冠完毕。 女仆在旁边道,“三郎,早餐已经备好。” 豹子头兴奋的就先跑了。 一路上,府里的人见到豹子头都是连忙躲避,谁都知道这匹马可不是一般的牲畜,他是翼国公的坐骑,甚至可以说是翼国公的宠物,甚至是伙伴,所以它在府里肆无忌惮,经常弄出些乱子,不过时间久了,大家倒没怎么讨厌它,更多的是喜欢这个毛孩子。 这豹子头有时胡闹,可更多的时候是可爱。 它十分有灵性,这是大家喜欢它的地方。 豹子头直往厨房冲去。 远远的,有人便开始大声警报。 “大猫来了,大猫来了!” 豹子头是正式名字,而大猫是秦琅给它取的小名。 它的头跟豹子一样,所以也有几分似猫。 厨房里的厨娘、伙夫、烧火丫头,洗菜仆妇们听见,赶紧把给家里如夫人少郎君们准备的餐点锁进厨柜里面。 “赶紧给大猫拿吃的来。” 于是有人去打酒,有人去拿新鲜的蔬菜,还有人给它去切肉。 等豹子头一脚踢开厨房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时,厨房里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给豹子头准备了一顿早餐。 一壶好酒,一盘切好的烤肉,还有一盘子胡萝卜,再加两把菠菜。 豹子头走到它那个专座前,看了眼那些食物,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嘶鸣几句,然后便开始痛快的享用了。 这个时候,厨房里的众人,都围了过来,给他挠痒的挠痒,刷毛的刷毛,还有人给它在抓虫。 豹子头很享受这个美好的早餐时刻。 吃饱喝足,打个酒隔。 然后甩了甩尾巴。 对着满脸堆笑的胖厨娘拿头蹭了蹭她的大胸,然后满意的离去了。 胖厨娘还很高兴,一直把它送出门去。 “把大猫的早餐记下,月底找玉娘子报销领赏!” 等大猫一摇一摆的来到秦琅的餐桌前,秦琅的早餐刚好也用完了。 今天的早晚上一碗豆芽韭菜鸡蛋炒粉,配一碗羊肉汤,吃的挺满意的。 接过侍女递上的毛巾擦干净嘴,秦琅拍了拍豹子头,便打算骑马出去遛一圈。 玉箫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身后跟着个面带桃花的西琳,和满眼幽怨的安娜。 “三郎昨日挞伐劳累,今日何不就在家中安歇?” 秦琅老脸有些微红,这种事情终究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私下的事情,被另一个女人拿出来说,总觉得不太好。 不过玉箫看着倒不是吃醋的样子。 “这不一觉都睡到中午了,打算出去遛会马,过几天就是咱家呼雷豹马球队跟河间王家的墨麒麟队比赛,我这不到球场去指导指导嘛,好歹我也是咱家球队的总教头。” 西琳满面桃花,两眼秋水,居然说她也要去。 秦琅瞧了瞧她,丝毫看不出来昨晚大战七八个回合的样子,不得不感叹一声,大洋马就是强,想当初玉箫第二天走路都难。 “还是在家多休息下吧。” 秦琅赶紧上马溜,留下身后一群女人吃吃的玩笑。 鱼玄机站在自己的阁楼上,看着秦琅打马出府,十分幽怨。 “那个波斯姬有什么好的,身上一股骚味,还长毛,三郎居然宁愿上她的床也不来我这。” 婢女于是劝说,“都是那波斯女太不要脸了,娘子还是要大胆一些方行,这府中女子那么多,若不大胆些,哪有机会啊。” 秦琅出了府,左右前后大票人马拥着。 虽说已经罢相了,可身边的人不但没少,反而增加了,因为他品级从三品升上了二品,所以李世民不但没撤走给他的千牛卫,还增加了二十个,现在是一百二十个千牛卫,另外防合和亲事、帐内的数量也相应增加。 出门直接就先去了亲仁坊。 秦家的马球队其实有两支,一支是呼雷豹队,一支是豹子头队,两支球队,两个球场。呼雷豹队当然是以秦琼坐骑命名的,所以这支球队名义上是属于秦琼家的,而豹子头队是以秦琅坐骑命名的,是平康坊翼国公府球队。 不过实际上两支球队现在都是秦琅负责,一支是主力球队,一支则是训练年轻队员为后备。 亲仁坊二百多亩地,本身也就有一个院子是现成球场,呼雷豹队现在就是在这个球场训练,属于封闭性训练。 到了亲仁坊,先前拜见下女主人崔氏,又去看望了下弟弟妹妹们,给他们送了点玩具零售。崔氏对于这个儿子,依然还是很热情的,这女人很精明,秦琅罢相了,但她知道秦琅圣眷依旧。 若不是还记得刚来时她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态度,秦琅估计还真可能会以为这是后娘典范呢。 说了会场面话,秦琅也便告辞,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球场看训练。 “柴令武现在很惨。” 球场边,管队阿黄笑着说道。 “不就是打了五十杖,而且都是手下留情了,能惨到哪去?”秦琅不屑道。 “那五十杖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他被抬回家后,据说被柴绍给拿马鞭又抽了五十,说是凑满一百。” 这下秦琅也有些意外了。 “柴绍回京了?他不是在华州任刺史吗?” “刚回来的,据说被陛下叫到宫里敲打了一番,于是柴绍回到家后就抽了柴令武五十鞭,据说抽的那个惨啊,真的是皮开肉绽啊,背都抽烂了,这回没三个月,估计都下不了床了。” “柴绍啥意思?抽给我看?” “梁子是结下了。”阿黄提醒。 “结下就结下吧,我怕他个鸟,反正我们又不是一路人。” 阿黄提醒秦琅,“三郎得喊柴绍一声姑父呢。” “姑母都不在了,算啥姑父?” 第283章 太子承乾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这个太子少师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个差事,结果承乾倒是主动上门来拜见老师了。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大舅哥学生,秦琅都觉得有些别扭。 若不是后世历史记载的先入为主,其实现在的承乾怎么看都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长的俊秀,人又聪慧,还很懂事,又有礼貌,虽然说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这些表现甚至有几分过于早熟了。 可谁能想到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将来会有那么大的反差? 自己能不能改变承乾? 秦琅不知道,一个人性格的改变,主要还是环境影响,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学习到的,甚至是接触到的人,都会对一个人的性格有巨大的影响。所以秦琅就算成了太子少师,他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改变历史轨迹。 “听闻陛下拜先生为太子少师,学生喜不自禁。学生与先生也真是有缘,之前先生为崇贤馆学士,如今又为太子少师·······” “缘,妙不可言。”秦琅只能如此回答。 承乾高兴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在老师陆德明和孔颍达,还有李纲等面前时,确实是比较拘束的,因为那些老师动不动就是以圣人言来教导他,处处约束,无时无刻不讲规矩,让他很是压抑。 但秦琅人年轻,说话不会那么老气横气,也不会出口就引章据典,更不会动不动就圣人云,秦琅不会刻意的摆起老师的架子。 这让少年的承乾很喜欢这种氛围,尤其是秦琅会带他们出去看看民间的情况,这让他觉得发现了新世界。 “先生,之前给我们部署的第二堂实践课,结对扶贫一事,我们一直有在做。先前我帮扶的那个卖炭翁柯老汉,如今生活大为改善了。” “哦,怎么帮扶的呢?” 承乾于是有些兴奋的开始跟秦琅讲起他的扶贫攻坚来,说他花了多少时间收集整理了柯老汉的过往经历,知晓了柯老五其实以前做过匠人,会造马车的手艺,只是后来被强征为民夫,流落山东,还受了伤残。 “我还查到,柯老汉其实在山东的时候,曾经照顾过一个带孩子的寡妇,与之一起生活了数年,帮着她养大孩子,只是后来因战乱失离,后来柯老汉回到了关中,与他们也彻底的失去了联系。” 承乾派人追查,一番功夫下还真查到了柯老汉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寡妇和她的孩子,那个寡妇还活着,孩子们也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在承乾的联系下,寡妇和她的孩子们听说柯老五还活着,都很高兴。 寡妇的儿子们甚至愿意接柯老五过去生活,说当年他们年幼,母亲一个寡妇拉扯他们十分艰难,若不是柯叔照顾他们,辛苦养家,他们娘几个说不定早饿死了。 在承乾的帮助下,柯老五去了河南,与寡妇娘几个团聚。 然后承乾还帮柯老五他们从开元钱庄借贷了笔钱,盘了个铺子,开起了一家马车作坊,农闲之时便能造车赚钱,柯老汉年纪大了,就负责技术指导,几个孩子负责制作,虽然规模不大,但铺子生意还可以,尤其是柯老五毕竟是太子照顾的,所以地方上肯定也会有所照顾,几张单子下去,这铺子如今已经生意兴隆上了正轨,现在不但柯老五带着养子们在经营,甚至已经招了几个学徒伙计。 柯老汉现在是吃喝不愁,彻底脱贫还致了富,晚年再不用担心了。 “这是好事,们能把这件事情认真做到底,很不错,出乎我的意料,值得赞赏。” 承乾笑着说不止是他,崇贤馆的同学们,都很认真的在帮扶自己的对象。 “我们在帮助第一批对象脱贫以后,大家又都认为应当继续下去,所以我们现在又主动的帮扶了一批新的贫困对象,不但如此,我们还号召身边的人也尽力结对帮扶,当初老师发起的这项扶贫计划,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呢,我们还建了个档案,现在加入这个档案的已经有一千多户扶贫对象,在我们的努力下,已经有三百多户彻底脱贫,还有五百多户生活也大为改善,另外还有几百户生活也在好转之中·······” 秦琅倒真是很意外了。 当初的临时起意,后来自己走了,也就没再关注这事,想不到他们一直在做,而且越做越好了,早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了。 承乾请秦琅重回崇贤馆,继续教导同学们,还说大家都很期盼他回去。 说的好像外旱盼甘露一样。 秦琅笑笑,居然觉得被这少年太子的一通话说的有些飘飘然了。 上次科举考试,童子科也录取了五百学生,然后崇贤馆、弘文馆、国子监各分了一百多童子,崇贤馆现在于是有了二百多个学生,规模再次扩大。 承乾他们这些学生已经正式晋级为二年级了,新来的童子为一年级生,因为学生太多,现在每个年级还分出了甲乙丙丁四个班级。 李纲年纪越来越大了,现在基本上是在家养病,十天半个月才能来东宫视察一下,崇贤馆如今基本上是由直学士褚遂良代为主持,可是因为褚遂良曾经有杀学生们鸡的恶劣表现,所以大家对这个代馆主都不怎么喜欢。 承乾看着秦家马球队的训练,他们打起来有攻有守,极有章法。 “是不是觉得和那天看到的程家与尉迟家的比赛不一样?”秦琅问。 “嗯,他们进球很少。”承乾也是个喜爱马球运动的少年,虽然他很难得到下场的机会,偶尔一次,也只能跟侍卫们打打,而且是骑小马,侍卫们也会远远的让着他,不会真正的拼抢。 “其实打马球吧,不仅要比拼的是球员们的斗志,比的是赛马的优良,更重要的还是战术,针对不同的对手,制订出不同的打法,比如在知晓了对手球队的情况下,还可以根据对方的惯常打法,实行针对性的战术,甚至针对对方优秀的球手,针对围堵。” “而如果两支球队,都采用一样的针对战术,那么这个时候,考量的就不再是谁更猛,而是谁更少出错。” “因此会看到,场上两边虽然拼抢激烈,但进球很少,因为马球比赛是以进球数来定输赢的,所以我们不仅要打破对方的球门进球,还要防止对方攻破我们的球门失球。” “可是这样比赛没程家的好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真正懂马球的人,会更喜欢这种比赛,因为这种更考量技术,攻守兼顾,精彩更胜。” 承乾似懂非懂。 “先生,学生有些不懂的是,您为何这么喜欢马球,秦家不但有两支马球队,还在长安搞起了马球联赛,建了一个马球联盟,而且还搞起了大球场,卖票观看,并博彩竞猜呢?我们崇贤馆上课时,直学士们就曾还批评过的这些行为,说这是玩物丧志,还说借机敛财!” “让我们引以为戒呢。” 秦琅笑笑,“那些不过是腐儒之言,他们对于事物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之上。他们只看到打马球是娱乐,组马球队要耗费很多钱,认为马票是赌博,售票观球,更认为是引导大家玩物丧志,却没有看到深层次的内容。” “深层次的什么?”承乾问。 “我可以这么告诉,长安做为大唐都城,现在虽然只有几十万人口,但是随着天下一统,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而且都城做为天子之都,这里有许多贵族官吏和士族大贾,所以这里是财富之都,就算我不建这马球联盟,实际上呢,长安依然有许多马球队。” “只是这些马球队,跟普通人无关而已,百姓也看不到这精彩的比赛,长安依然有许多财富是消耗在了这些马球运动上,却只是服务于权贵富户们的,朝廷不会有半分好处,百姓也看不到。” “现在我建立一个联盟,组建一个联赛,把长安的马球运动跟朝廷,跟百姓联系起来,使其不再只是权贵富人们的游戏,还成为朝廷的税源,成为百姓的一项娱乐活动,这难道不好吗?” “这正如钱本身不分善恶,看如何取,如何用。如果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那就是正途。百姓观球时花点小球买张马票竞猜娱乐一下,无伤大雅,而这球票收益的部份将上缴国家,朝廷收了这钱,再用之于民,或用于边防军备,这难道不是好事?” 承乾瞪大眼睛,“按先生所说,那朝廷还应当推广马球了?” “正确引导就好。” “先生的观点跟褚学士他们的观点真的完不一样。” 秦琅拍拍承乾的肩膀,“所以说,有的时候尽信书不如无书,对于别人的话,要辩证的去看,要懂得自己思考分析,而不是轻易听从,得有自己的思考分辩,知道吗?” “那我也想打马球可以吗?” 秦琅笑着道,“当然可以啊,崇贤馆不是有马球课吗,们也可以组建班队,年级马球队,甚至是崇贤馆马球队,可以班与班之间比拼,年级之间比拼,甚至是崇贤馆与弘文馆、国子监以及坊内社学之间比拼啊。” “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有条件就可以啊,们可以建一个学生马球联盟,也可以打比赛,也可以决胜争魁,甚至可以设奖金,卖门票,卖马票呢。当然,若是没条件,也可以推广步球、足球这些运动嘛,既可强身健体,又能培养一些军事战术素养,培养团队精神等,总之是有益无害的,只是要掌握好一个度,不要荒废了课业就行。” 承乾有些兴奋的道,“先生,可不可以请来帮我们主持建立这个长安学生马球联盟,就邀请来做这个盟主!” 第284章 保住承乾 庭院的树上蝉鸣阵阵。 秦琅坐在那里,倒是有些恍惚了,似乎又回到了刚来的时候。 “先生?” 太子承乾在耳边将他唤回,秦琅转头望着承乾,这孩子正在猛长期,这段时间个子猛长,脸上没以前那小肥圆,脸显瘦长些,也越发有几分皇帝的模样了。 暖风吹的游人醉。 这夏风习习,穿堂的凉风确实吹的人直打瞌睡。 “殿下说什么?” 上课的时候走神开小差,这也就是当老师的特权了,若是学生,肯定得罚站或抄书,承乾心里暗暗腹诽。 “先生,母后近来身体不适,我想请求陛下许可,度人出家,修建佛寺,为母后祈福。” 秦琅看着年少的承乾,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诚恳,确实是满心孝诚,只是他听后却眉头紧皱。 如今朝廷实行的是抑佛政策,各地都在沙汰僧道,太子却说要度人出家,这是与大政相背而驰的,表面看这当然是太子有孝心,但细究却是太子不懂事。 这里面搞不好有人在故意诱使,说不得是崇佛之人,或干脆是和尚们想通过太子来改变朝廷的国策方针。 “殿下,皇后不适,当延医问药,何须缘木求鱼呢?” “那我向佛寺捐献钱帛田地香油钱,为寺院修佛像镀金身,让僧众为皇后祈福可否?”太子又问。 皇后这次病的挺严重,太子每日要过去探望陪视,甚至亲自端汤喂药,每次把药端给皇后喝前,还要自己亲自尝试一下。 秦琅知道后是批评了承乾这种试药行为的,因为是药三分毒,药是对症治病的,没病的人吃药有害无益。 承乾如今这模样,一腔孝诚,却又有点病急乱投医的行为。 “殿下,佛祖释迦牟尼当初的佛法,就是不立文字,不树雕像的,如今的许多佛家教派,其实都已经违背了当年佛祖的初衷。何谓佛法,又何谓成佛?佛祖说,缘起,缘灭,无常,无我,而涅槃。” “佛是一种信仰一种思想,成佛是一种觉悟,只要心中有佛,便不在于那些表面的形式,参禅打座,吃斋念佛,崇拜偶像这些其实都是错误的,是走入歧途,也是释迦牟尼所反对的,这是本末倒置。” “皇后凤体违和,当延医问药,殿下多陪伴照看,而不是去度人出家,出钱塑佛。” 对于秦琅来说,他尊重别人的信仰,但你不能打着信仰的旗号来骗人。 你可以相信有净土世界,可以相信修佛行善将来能够成佛能够去极乐世界,可你不能因此就要成为寄生虫,你修你的佛,也不应当影响你劳动生活,甚至是娶妻生子才对。 这应当和先秦时诸子百家一样,这只是各种哲学人文思想的百花齐放。 不必过高的去抬举,也不必过度打压,对于真虔诚的修行者,可以理解,但对于那些假和尚什么的,就不必客气了。 做为皇太子,一国储君,承乾当然不能跟皇帝跟朝廷的主流思想背离的,否则这会后果很严重。 “殿下不如出钱,组织医家,收集整理历代医家们流下的药方、医书,重新辩证后编纂成书,修成一本医典,也是对天下亿万生民的巨大贡献。” 秦琅给承乾出了个主意。 中国的中医发展一脉相传,但经历几千年后,也还是比较混乱的,甚至医家们这种自珍不传的思想也较重,所以对医学的进步也有些坏处。另一方面,许多疑难杂症和对症的药方,也是在不断的积累改进之中的,也有不少药方是被验证不适用的,这都需要有权威来定出个新标准。 这件事做成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不仅是对医学的巨大帮助,而且对承乾自然也有极大的名声提升。 就如之前承乾他们的扶贫实践课,自发的扩展开来,而秦琅再次为太子师后,立马把这个课题提升了,他不但申请了专项资金,还开始全面的舆论宣传,一来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扶贫当中来,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给太子营造仁慈之名。 这段时间,秦琅就做了两件事,一是搞这个扶贫项目,二是搞马球联赛的事,不得不说,虽然挺费精力的,可效果还是不错的。 眼下才九岁的太子承乾,名声那是已经迅速传播内外,获得了民间百姓们的一致好评。发源于崇贤馆的结对帮扶贫固家庭脱贫活动,迅速的传播开来,如今弘文馆、国子监也都开始跟上,甚至皇帝还对此举亲自点赞,宰相王公们也是纷纷跟进。 现在中央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等,也都是纷纷推进学***扶贫活动,各衙门都搞起了结对帮扶,立档扶贫。虽然说,这肯定也有几分形式主义,甚至惹的一些官吏私下不满,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在民间那是极其好评。 毕竟朝廷已经把定点结对扶贫列入了官吏们的考核项目之中的,所以大家还是挺卖力的。身为王公贵族或是朝中官吏,帮扶一两户贫困百姓,其实还是有不错条件的。 所以活动开展以来,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各项数字那是相当惊人的,承乾亲自帮扶了十对百姓,前后全都已经脱贫,起码是解决了温饱,甚至有好几户都已经致富奔小康了。 而秦琅不是那种光做事的人。 在他的全力推动宣传之下,现在承乾的名声那真是一日高过一日,简直就跟早上的初升的小太阳一样耀人,不管春夏秋冬,什么时候的朝阳都是受百姓喜欢的。 钟声响起。 秦琅起身,他这个太子少师其实不是崇贤馆的老师,但因为这个扶贫活动是他最先发起的,效果又如此好,所以在李纲确实已经完全无法再实际管理崇贤馆之后,李世民便再次任命秦琅做了崇贤馆学士。 做为学士,秦琅也偶尔会给馆生们上一两节课,不教授具体科目。 上课随兴而讲,但却深受学生们的好评。 钟声响起,秦琅没有拖课的习惯,马上下课。 学生们起立,一起躬身喊先生再见。 走出教室,秦琅遇到了李纲。 八十多岁的李纲已经走不动路了,皇帝特批,许他坐轿。这是极高的荣耀,要知道,在唐朝,就算是宰相们,要么骑马,要么坐马车,但没有人坐轿。人力抬的轿子,是有严格等级限制的,只有皇帝皇后有资格坐,或者是年迈的宰相大臣特旨赐给资格才能坐。 李纳不再兼任崇贤馆学士,但还是太子少保、太子詹事,名义上东宫官僚的一把手。只是这位现在一两月都难得来一次东宫。 今天居然坐轿来了崇贤馆。 “老夫自知时日无多矣,这生历经北魏、西魏、周、隋、唐五朝,从兴盛到战乱,又由乱到治,再由治到乱,然后再归于治,八十年里,治乱循环往复,苦的却是天下黎明百姓。” 白发苍苍的李纲拄着龙头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刚才在课堂上关于佛家的那番话,说的很有道理。我要走了,之前一直还有些挂念的是太子,我这生教导了三位太子了,加上教导的亲王,可以说教了一辈子人,可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我时常怀疑我自己,如今我在长安郊外都能听到百姓们称颂太子承乾的仁慈之名,深感欣慰。” “乱世结束了,盛世即将到来,李老,我们如今有一个好皇帝,也有一个好太子,大唐将重启华夏盛世!”秦琅道。 “可惜我看不到那天了,但我想象到了。”李纲伸手出,秦琅赶紧上前搀住,“三郎啊,太子品性纯良,要好好教导。东宫有于志宁等正直之士不少,只是他们虽然正直,但有时又近乎迂腐,老夫以前也跟于志宁他们现在一样,认为对于储君要多谏多规,但我现在才明白,光是规谏是不够的,东宫还需要你这样年轻有活力的人辅佐,相辅相成,才行。” 李纲耿直了一辈子,辅佐的亲王太子数位,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以前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甚至认为他教出来的太子如杨勇、李建成都是很不错的,可人之将死,反倒把很多东西看的透彻了。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教出来的学生,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我以前一直没有明白一点,我教导的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是将来的皇帝,所以我犯了许多错,走了许多弯路。做皇帝,不是做圣人,我错了。” “李老也没错,皇帝是一国之君,若是国君品行道德不行,那就是天下的灾难。” “事有经权,学有道术,只注重道而不重术,也是不行的,不可偏废,我以前就是忽略了术,只教道,这才有了我的前两个太子学生都最后被夺嫡而死的悲惨结局,是我这个老师害了他们。” “今后东宫里,于志宁他们教承乾大道,你教承乾术法,有道有术,如此承乾之位无忧也。” 李纲说完这些后,给秦琅留下了一几箱书籍,“这些都是圣贤之书,经典大道,我知道你不学有术,但有空还是要多读读书,术道不可偏废,否则路远难长。” “承乾就交给你了,保住承乾,就是保住了大唐,记住!” 说完,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便转身走了。 第285章 贞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纲回到家中,当天夜里便去世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意,手里捧着一本春秋。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两仪殿中受召拜见皇帝,君臣奏对。李世民听到内侍报告的消息,一时怔住,良久无言。 虽说李纲曾经是他大哥建成的老师,是个耿直的人,武德时多次上奏要皇帝削夺他的权力,可李世民对这位老大人并没有什么不满。 “天不假年,朕将太子承乾委托给李老教导,想不到才一年时间,他就走了。国家,又痛失一位肱骨栋梁!” “怀良,来草诏!” 秦琅心情也很沉痛,昨天还在崇贤馆见了李纲,想不到就成最后一面了。对于李纲这种极正直的大臣,他还是很佩服的,虽然他有时也觉得李纲正直的有些迂腐了。 “臣遵旨!” “追赠李老开府仪同三司,黎国公。” “谥号········忠。” 想了想,李世民又道,“谥号贞!” 贞和忠都是美谥,但李世民最后改忠为贞,无疑是在赞赏李纲历仕周隋唐三朝,辅佐两朝三任太子,都忠贞耿直之行。 谥法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执志固。大虑克就曰贞,能大虑非正而休。不隐无屈曰贞,坦然无私。 “怀良,来给李贞公立碑!” 秦琅写完诏令,呈上。 “陛下,臣虽然继李贞公为崇贤馆学士,然臣认为,为李贞观写文立碑一事,应当交由太子承乾亲自来写。” 正悲痛中的李世民闻言,也不由的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好。” 李世民召来殿中监韦挺,让他去询问,李纲临走前有没有遗表留下,有没有需要朝廷帮忙办的事情。 又让他去安排赐给鼓吹班剑等事,并说由内库拨钱治丧。 殿中。 皇帝有些情绪低落。 “李纲这样正直的大臣不多了,如今朝中又少了一个。” “李贞公八十多岁仙逝,这是福。” “怀良,李纲走了,太子詹事空缺,就由来担任太子詹事如何?” “陛下,东宫为储君,太子詹事为东宫僚属之长,十分重要。臣以为,东宫詹事,还是应当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来担任詹事。臣太过年轻了,任崇贤馆学士,都有些不适,更不说詹事一职。” “以为裴矩如何?”李世民提出一个人选。 裴矩原名裴世矩,曾是隋炀帝的五贵之一,五贵也曾被人称为五奸、五贼。他是河东闻喜裴氏家族出身,裴矩和裴寂都是河东裴氏西眷房支的。 裴矩祖父是北魏荆州刺史,父亲是北齐太子舍人。 而裴矩本人,先后任过隋唐两朝宰相,更是当世有名的外交家、战略家,地理家,比如隋朝时杨广经营西域,灭吐谷浑、伊吾,设置的海西诸郡,其实就是裴矩的战略,再后来东征高句丽,也一样是裴矩的战略。他还为杨广经营突厥,用计分裂突厥诸部。 不过裴矩虽有才干,但在隋朝时被称为奸臣,对杨广是极为奉承,并未尽到宰相的职责,而杨广江都被杀后,裴矩又先后效力于宇文化及和窦建德,都做了宰相。给宇文化及当尚书右仆射,给窦建德当尚书左仆射。 投唐之后,又历任殿中侍御史,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民部尚书,并拜相,任检校侍中。 裴世矩在李世民登基后,立即主动避讳去掉世字,改名裴矩。 他跟李纲其实是一个年代的人,如今也八十岁了,只是这老头是个十足的聪明人,投了四个皇帝,都当过宰相,实际上总共在六个皇帝手下当过官。 他极有才干,但也最懂察颜观色,在杨广手底下时,知道杨广不是那种纳谏之人,所以就百般奉承,而等到了李世民手下当官,知道李世民的性子,是好谏天子,于是也经常提出不少有用的谏用。 李渊和李世民都因此称赞裴矩,说他是隋朝的奸臣,却是大唐的忠臣,爷俩都对裴矩很重用。 本来八十岁了,早该退休了,可李世民还还一直在重用着他,虽说夺位之后就把裴矩罢相了,但这老头还一直活跃在中枢。 李纲一死,李世民最先想到的太子詹事人选是秦琅。秦琅拒绝后,他马上就想到了这个老头。 李纲和裴矩,可以说虽是同一时代的人,但两人其实却是完不同的为官之道,李纲就是那种一刚到底的耿直人,而裴矩则是个极聪明的人,老板要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而且这种人极有本事,老板想到的他替做了,老板想不到的他都能替想到做了。 所以说,裴矩虽说给六个老板打过工,但给四个老板当过宰相。 就算八十岁了,皇帝也依然对他信任不疑。 相比之下,他们同时代的另一个大佬苏威这方面却又差的多,苏威前两年去世,也是隋朝宰相,杨坚杨广爷俩时他都是宰相,几起几落,当宰相的能力那是极为强悍,哪怕是高颖和杨素都不曾压倒过他,但这位后来在杨广死后,虽也投了宇文化及、李密等,但在李密失败归唐后,他却跑去投了东都,做了杨侗的上柱国邳国公,王世充称帝后又当了太师,等王世充败了想再投唐时,李渊父子已经都十分恶心他,拒而不见。 武德六年时在老家孤独的去世。 苏威、李纲、裴矩三人里,苏威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但这老头有个特点,就是怯懦。毫无原则立场,本事大的很,可对谁都是软骨头,管他是宇文化及还是李密、王世充,他谁都能纳头就拜。 相比下,裴矩要强上不少,起码名声保持的还是不错的。 秦琅当然清楚裴矩的底细。 若是直白点,他觉得自己跟裴矩倒是更像一些,有点同类人的意思,就是那种不会轻易为理想而牺牲的人,不像李纲,耿直忠厚,进谏进谏再进谏,不听谏我就辞职,再不济我就称病不出。 李纲他们那些大臣,是真的能为理想而拼命的。 但裴矩不会,秦琅也不会。也不是说他们就是那种曲意逢迎的奸臣,只是不会那样正面刚,他是那种不听我的也没关系,我打不过也没关系,但我不会轻易下战场,不听,那我就换个思路来,找个其它方式劝。 现在打不过,我继续找机会,迂回绕后等所有方法都可以用上。 哪怕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暂时先假装投降,总之就是要保存实力先,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裴公名门之后,两朝宰相,能力是没的说的。” 李世民盯着秦琅,“不喜欢他?” 秦琅看皇帝的样子,知道李世民心下已经做了决定了,所以马上就改了语气,“臣对裴公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裴公今年也八十了。” “朕观裴矩倒还是十分精神的样子,又精通典制,就让他担任太子詹事吧,好好协助他,将来这个位置朕还是要交给的。” “陛下,东宫如今一众名儒正臣,裴公哪需要我协助。” 秦琅说的也没错,现在东宫詹事李纲去世,裴矩接任,而左庶子是于志宁,杜正伦,右庶子是孔颍达、张玄素,另外太子中允李百药、太子冼马刘洎等。 更不用说在东宫兼职的宰相、大将军们了。 东宫的配置是极为豪华的,不过从这些兼职现象也可以看出,其实现在李世民对于东宫并没有完放手,或许是因为太子承乾还过于年幼,所以现在东宫并没有真正给予什么权力。 大家也都是过去兼个职,真正的东宫官都只是低级官吏,更没啥权力。 “朕打算让于志宁、张玄素等也在崇贤馆兼任直学士。”皇帝说道。 或许是因为是抢班夺权上位的,所以李世民对于太子承乾简直有些过份的宠爱了,恨不得给太子打造出一个小朝廷来。 看的出,皇帝是想加强太子的能力和权力,以免自己的儿子们将来也出现夺嫡争位的可能。 在他想来,只要太子够优秀,又够有权力,那么便无人可再动摇太子的地位。他却不成想,其实太子地位最大的威胁,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太子年轻的时候,都是能深得皇帝信任的,但太子一长成,几乎不可避免的就要让皇帝感觉到挑战和威胁,尤其是那些寿命长的皇帝,活到六七十岁,便不可避免的要整日猜忌了。 “朕准备拔一笔钱给太子,这笔钱由来保管。” 秦琅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又说到钱了,再说拨钱不也应当是给詹事府吗? “小子生财有道,那个马球联赛现在可是火遍长安,听说日进斗金啊。” “陛下,马球联盟每月向朝廷纳税不少呢,绝无偷税漏税之举。” 李世民笑了笑,“朕当然不怀疑这个,朕只是说给太子笔本钱,来保管,用这笔钱来教导下太子经济之道,朕现在可是深有体会,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而国更不可一日无钱。” “谢陛下,臣定会兢兢业业,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朕也没什么大期望,给十万贯本钱,以后东宫的开销,就由们自己解决了。能做到吗?” 秦琅想了想,东宫上下官吏奴仆得有几千人,开销可不小,但十万本钱也是意外之喜了,只要操作得当,一年赚的收益充抵开支,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于皇帝如此大方,他还有些意外呢。 不过他挺赞成皇帝这种想法的,承乾虽然才九岁,可早点学习下经济,尤其是真正的上手操作练习经营,这才是最有效果的办法嘛。 西晋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可要不得。 第286章 锄和日当午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六月杏黄。 正是麦收的时节。 八百里秦川,也终于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 此时,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麦浪似乎一夜间就变的金黄,席卷着整个渭河两岸。对于今年的麦收,朝廷上下极为重视。 皇帝携皇后、太子,率宰相文武百官,到南郊司农寺下的田里举行秋收仪式。 李世民接过尚书左仆射房玄龄递上的镰刀,亲自割下了第一束麦,长孙皇后则弯下腰把皇帝割下来的麦子扎成捆,太子承乾把这束麦子捧起,转交给右仆射杜如晦。杜如晦则将他递到了司农寺卿的手里。 布谷鸟在远处的地头,盼黄盼割的叫着,也来凑一份热闹。 李世民一口气割了一行麦子,直起腰来,浑身都是汗水,他扶着腰,对旁边的秦琅道,“以前顶盔贯甲长途奔袭作战,都不累,现在割一行麦子就有些吃不住了。” 秦琅拿起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些无奈。 这本来就是作个秀而已,非要这么认真的割这么多,怪谁呢。 别说李世民不习惯收麦子,就是他这么年轻,可这热天,又没风,麦地里弯着腰割上一垄,也有些吃不消了。 在所有的农作物中,麦子的成熟期应当是最短的。 杏黄时,麦也熟了,也就是在六月初的半月前后,如不赶紧收割,麦粒就会炸裂脱落在地里。若是遇上雨天,未能及时收割回来的麦子还会长芽,百姓称之为芽麦子。 芽麦子就算抢收回来,可磨面之后做出食物口感也极差,擀的面条不够筋道,烙的煎饼能成整张。 “陛下,去喝口水吧。” 李世民收起镰刀,虽然有些不服输,可确实有些吃不消了,皇帝没当多久,可既位后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宫中,放在政务上,让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这烈日酷暑了。 这块地是司农寺的,名义上当然是皇帝亲耕的。 秋天时,皇帝也确实在这里扶犁耕地,春天时也过来碾过麦苗,但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亲耕。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如同长孙皇后也如历代皇后在后宫中养蚕织布一样。 李世民捧着一束麦子回到树荫之下,长孙皇后赶紧倒上茶水。 刚才皇帝在前面割麦,皇后便带着公主们在后面拾麦穗。 “陛下,今年的麦穗长的不错,应当有个好收成。” 秦琅手里也拿着一把麦穗,这块地的麦子可以说是块实验田,选用的最好的麦种,深耕细作,从没缺过水,又用了太仆寺的马粪肥,再加上草木灰,所以这块地的麦子当然长的好,麦穗沉甸甸的,但这并不能说是普遍情况。 外面百姓的麦子就绝没有这么好。 不过今年夏收,起码关中的麦子是丰收了。 李世民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顿觉心里舒畅了许多。 “是啊,终于盼来了个丰收季节,去年灾情不断,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真是撑的十分辛苦,幸好撑过来了,朝廷统计,关中饿死的百姓不足往年十之一,并且没有出现大量逃荒现象。” 说这话的时候,李世民是有些自豪的。 毕竟,武德九年,每年都有关中百姓往关东逃荒,每年官府都会有大量因饥荒饿死的百姓统计。 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如今分任左右仆射,今天也都穿着短衣草鞋,戴着草帽,倒是一副乡下老农打扮。 “陛下,太史局说最近可能会有雨,所以得加紧时间抢收麦子,得跟老天爷讨口饭。” 李世民点头,“之前三郎也跟朕提过,说要放个夏收长假,各衙休假十五天,国子监崇贤馆也要放假,让大家都回家帮忙收麦。官员们还要下去乡村,督促夏收。一定要保证这来之不易的麦子,颗粒归仓。” 麦子一夜之间熟了,到处都在忙抢收。 这种时候,家家男女老少齐上阵,而地主富人家也是早早开出了优厚条件到处招揽雇佣临时麦客来收麦。 平时舍不得吃的荤腥,这个时候也都要备上。 来了就饭管饱吃不说,还得备下点酒肉才行。 这个时候,关中也到处可见麦客们的身影。河西、陇右、商洛这些山区地方,因为贫瘠,许多百姓便都会在麦收时走出家门去外地收麦。 在五月底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就已经开始为他们打点行装,准备好铺盖和干粮,最重要的是一把锋利的镰刀,这是他们抢天时赚饭吃的工具。 今天这片田野上,皇帝与百官们,倒也如地主家与麦客一样。 皇帝在地里象征性的割了一行麦,然后就坐在树荫下开始休息,指点江山,谈论今年的收成产量,皇后带着公主们裹着头巾,在地里捡了一会麦穗,然后也都跑回树荫下来了,对她们来说,这更像是郊游,一场好玩的游戏,图个新鲜可以的,但真要是烈日下捡一天麦穗,被麦芒割,被麦尖扎,她们是极不情愿的。 而皇子们在太子的带领下,每人也都抱了几捆麦穗。 宰相王公们也都穿着短衣在地里装模做样了一会,然后就都在树荫下开始与皇帝坐而论道了。 地里面,真正在收割麦子,在捆麦子,挑麦子的,那是皇帝的禁军们,是御训的武官们。 这些人虽然个个手艺粗糙蹩脚,不过人多数量大,一人一把麦,倒也一大块地就割没了。 但若是以老麦客的眼光来看,这些人没几个是合格的,真要是拿把镰刀去揽活,估计饭都混不饱的,毕竟麦客们干活,可没的偷奸耍赖,地主们也都聪明,都是一亩地几个麦客,算好了收一亩地给多少钱或粮的,一天要是收不到数,钱自然也就赚不着。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旷的麦田无遮无掩的暴露在烈日之下。 太阳烘烤着大地,也一样烘烤着麦客们,高温和闷热让抢收的麦客们汗如雨下,衣衫早被汗水湿透,汗湿的衣衣粘在身上,更是难受。 汗水一滴滴的落下。 那边树荫下。 皇帝却突然来了兴致,做了一首夏收的诗,然后让大家附和。 于是一首我一首,大家临场发挥,即兴创作,倒也作出不少佳作。 连不久前改封为越王的小胖子李泰,也都赶紧赋诗一首,引的皇帝和百官们都连声称赞。 “承乾,也做首诗!” 李世民点了太子的名。 承乾刚才想了许久,可试了半天,都没有作出来像样的诗。 听闻皇帝的话,更是不由的愣住。 越王李泰珠玉在前,他若是不能拿出首上台面的诗,那就丢人了。 可越急越想不出,他不由的瞧向了身边的秦琅。 秦琅也没料到皇帝会来个即兴诗会啊,可看承乾那模样,知道他难了。眼看今天承乾就要被李泰压了风头,秦琅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陛下,刚才殿下试作了诗一首,让臣帮着品评润色,臣觉得非常好,不如由臣朗诵给陛下与众臣工听。” “哦,想不到承乾这么快也做好了诗,那就诵来听听。” “诗名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秦琅高声诵完。 场上居然一下子变的安静起来。 只有微风吹过树梢,晃动树叶的沙沙声。 很明显,大家都被这首诗震住了。 毕竟,太子才九岁啊,这首诗虽然看似简单,但立意极高。 “好!好诗!” 国舅爷,不久前辞相位,如今为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的赵国公长孙无忌高声鼓掌叫好。 “陛下,太子这首诗写的太好了。” 李世民嘴角上扬,终于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确实是好诗,承乾这首诗不错,既十分应景,更显示出了农民种地的辛苦,也提醒大家粮食的珍贵,更难得的是诗意之中透露出来的这股悯农仁慈之心,大善!” 小胖子李泰撇撇嘴。 他跟李承乾在崇贤馆一起读书,几乎朝夕相处,哪里不知道文学并非承乾所长呢。这么好的一首诗,比他刚才做的那个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了,根本不能比,他绝不相信这是承乾的诗作。 他马上怀疑起了秦琅。 “秦学士,也来做首诗吧,秦学士之前的不少诗作可是极其有名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望向秦琅。 “怀良,也来一首。” 秦琅看了看小胖子,这小家伙,真是人心鬼大,刚才故意出风头,现在还要挤兑他,小小年纪,难不成还就开始对太子之位有想法了? “陛下,待臣想想。” “秦学士,要不也用悯农为题做诗一首如何?”李泰依然不依不饶。 “好吧,那臣就献丑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五谷更丰登!” 本来最后一句应当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这种带有批判性质的诗句明显是不太符合主题的,于是最后秦琅只好改了一句。 古人把收成好称为丰,而连续三年丰,称为登,两次登,称为平,三次登,为太平。 故此,在古代,五谷丰登,可是极为难得的,连续六个丰年才能称为平,而连续九个丰年,方能称为太平。 “好,这首悯农也非常不错,当赏!”李世民捋须大赞。 第287章 李靖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五谷丰登致太平。 这是每个帝王都梦想的事情。对于刚登基一年,多灾多难的李世民来说,越发期望这样的丰登太平。 四海无闲田,五谷更丰登,这马屁拍的李世民是非常的爽。 这么应景又应情的诗,当然得赏。 于是乎,今天秦琅跟他的学生承乾,便在皇帝宰相大臣们面前,大大出了一个风头。 皇太子承乾仁慈之名外,于是又添了一个才名。 而秦琅,因这首诗倒是在许多人眼里,更坐实他幸臣之名了。 承乾和秦琅各得了两捆新麦,就刚才皇帝亲手割的麦子打的新粮,东西不多,但代表着皇帝的宠信赏识,是无上荣光。 秦琅看着那两捆还未晒干脱粒的麦穗,也不由的无奈,他现在名下的田超过了十万亩了,其中麦田占了一半多,今夏预计能收到十万石左右的麦子,就算除掉佃户们的那份,他也还是数万石麦子的。 可看着殿中省内侍,把这两捆麦子装的好好的,那郑重的样子,秦琅还得感激皇帝。 “玄龄啊,今年各地收成应当普遍不错吧?”李世民很高兴,十分高兴,太子和女婿在众臣面前露脸,比他刚才写的诗受众人吹捧都还让他高兴。 “各地先前报上来的统计,夏收都还不错。”房玄龄如实道。 眼看着到了中午,殿中省安排人送来了饭菜。 就如同是一般地主家收麦一样,为了抢时间,麦客们中午并不会回家歇息,地主让人在家做好了饭菜,然后挑着箩筐装了饭菜和酒水一起送来。 直接就在田间地头里吃。 御膳房做的饭菜还不错。 知道天热,所以不但煮了稀饭,而且还特意弄了冷陶和不托,另外凉拌海带丝,小咸菜,腌萝卜丝,腌豆角,小鱼干这些配菜也不错。 黄豆炖肉,水盆羊肉······· 皇帝于是停了临时会议,大家一起就在野地里吃饭。 大陶碗吃饭,喝茶,胃口居然也大开了。 李世民平时吃的不多,今天居然胃口大开,黄豆炖肉,他直接就捞了一大碗肉块,都是大块大块的肉,炖的软烂入味,他两三口就一块。 秦琅也在大吃,虽然炖的不是猪脚,肉有点肥了,吞进肚里喉咙里还直往外冒油,但不得不说,人消耗大,饥饿的时候,真是吃什么都好吃。 平时这样的肉块他顶多吃两三块,可今天吃了一整碗都还嫌不够,又造了碗水盆羊肉,肉吃完了,把汤也给喝了,一滴不剩,最后稀饭和凉粉又各来一碗。 就连房玄龄和杜如晦这样的文臣,今天都是大口的吃着肉。 “在丰收的麦地里吃饭,就是香!”李世民抹净嘴皮,然后拍着肚皮说道。 秦琅心说,等晚上的时候,钻麦草垛打野战一样爽。 吃的太饱,于是李世民带着大家在树荫下遛圈消食。 那边,禁军们饱餐一顿,继续收麦,哪怕烈日如火,也顾不得这些了。 远处,能看到金黄的麦地,正在一点点的减少,家家户户都在趁着天气好抢收。 等肚子没那么撑了,重新坐在树荫下的竹榻上,吹着带着麦香的热风,也还是不错的。 “陛下请三郎过去。” “陛下不是与宰相们在议事吗?” “陛下特让奴来请三郎和太子殿下过去议事,赵国公和平康公也被召去了。” 得,吃饱了还得去开个常委扩大会议。 只是不知道李世民想聊什么,还非得在这地头聊。 喊上太子,来到大树下,李世民让人给秦琅一块竹席,比皇帝的竹榻差点,但有张竹席也还不错。 皇帝坐在竹榻上,袒胸露背,现出那黑乎乎的大片胸毛。 秦琅低头瞧了瞧自己,嗯,不愧是秦琼的儿子,标准山东汉子,虽然说才十七吧,但那宽广的胸膛上,同样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另外手脚上也一样是浓密的体毛。 再看看其它人,好像都差不多。 一个个王公大臣们不但都蓄着大胡子美须,而且基本上都是浓密的胸毛,充满男人味的一群人啊。 秦琅捧着一杯凉茶,这是用金银花鱼腥草等数种药材制作而成的凉茶,煮开后放凉,里面又还添了糖,所以凉中带甜,味道还不错,有股子红罐凉茶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更怀念凉粉了,若是煮一锅凉粉再舀两勺醋,要是能再冰镇一样,在这酷热的午后,那不知道有多爽呢。 李靖咳嗽了两声。 秦琅用余光看了这老头一眼,李靖不久前刚转任刑部尚书,从表面上来说是已对脱离了军方体系,不过现在的政事堂自秦琅外出后,已经没了军方代表,据说引的将领们很不高兴了。 李靖最近据说很得皇帝赏识,经常得以出入宫禁奏对,也常参与廷议。 这老头莫不是跟皇帝最近在谋划着什么?难道又要打仗? 果不其然,李靖咳嗽了几句后,并没有吐口老痰出来,而是直接提出今年夏麦丰收,待到入秋后就可以出兵灭掉朔方梁师都了。 李靖还提出了此时灭梁的十必胜原因,又列举了梁师都十必败的原因,说的事情好像非常简单,只要唐军肯出兵,就一定能赢。 皇帝明显是早就跟李靖两个私下研究过这个出兵可行性的,甚至说不定连作战部署都悄悄做了,并推演过了。 打仗最需要的一是钱二是粮,三是后方安稳,四是兵员充备,五是军械精良,皇帝认为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届的宰相班子,以房玄龄和杜如晦为主,分任左右仆射。而御史大夫杜淹进位中书令,桂阳长公主驸马、吏部侍郎杨师道进侍中,魏征以秘书监加参政,戴胄以户部尚书加同平章国计,孙伏伽以大理寺卿加参政。 实际上,现在中枢就七个宰相。 萧瑀在短暂的复相为右仆射后,再次惹恼了皇帝被罢相。 长孙无忌辞相后只任了太子太师和开府仪同三司这虚衔。 宰相的数量减少了,但皇帝对宰相班子的控制力更强了,尤其是带班的房杜二人,完就是皇帝的心腹。 “出兵朔方,可是叔宝的意见?” 房玄龄没急着表态,而是提了一个问题。 李靖有些尴尬。 于是李世民让兵部尚书侯君集回答。 候君集也不敢乱编,事实上,出兵是李靖的主意,他是上任灵州总管,然后皇帝心动,但还是派人去信问出镇灵州的秦琼,毕竟秦琼不仅是灵州总管,还是关中道经略使,同时也还是出使在外的宰相。 秦琼的回复是暂不建议打,他说虽然眼下钱粮军械已充足,灵武的将士们也士气可用,然而打梁师都还牵涉到突厥,眼下灭梁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朝廷有没有把握在突厥卷入进来后,还能控制的住局面? 秦琼说最好是再过两年打,那时朝廷也面恢复过来了,那时开打,灭梁更快,而就算突厥卷入进来,也不用畏惧,可以有足够的实力击退突厥。 而现在开打,纯粹就是冒险。 秦琼反对这种投机冒险。 他给皇帝捎回一句话,大唐现在有随时开战的能力,但还没有随时结束战事的能力,所以还得再等等。 李世民不想等,因为梁师都是最后一个抗拒朝廷,拒绝统一的反王,而且梁师都现在实力很弱,去年的灾情不仅影响到大唐,一样影响到梁师都,梁师都今年过的很艰难。 秦琼在灵武,已经策反招降了不少梁师都的部下,甚至有许多朔方的百姓投到灵武来。 “既然叔宝建立再等两年,那臣觉得朝廷可以再准备两年。” 李世民听到房玄龄这个回答有些不太满意的皱了皱眉。 转问杜如晦,结果也是这个意思。 然后魏征不等皇帝问,马上自己跳出来,直接矛头对准李靖,喷李靖一个刑部尚书,既非军将,又非宰相参政,却越俎代庖。 喷王最近水平越来越厉害了,喷起人来那是个滔滔不绝犹豫黄河之水天上来,疑似银河落九天。 李靖打仗很厉害,但要说到喷人,他还真不是魏征对手。 “怀良,有何看法?” 李世民终于受不了魏征这个大喷子,直接打断他,问话秦琅。 “陛下?臣有几个疑问。” “请问陛下,今夏虽然丰收了,但受去年蝗灾影响,还是有些州县的麦子减产。而上半年江淮一线水涝灾害也很严峻,今年南方的水稻虽还未开始收获,但已经知道会减产不少。” “去年的大灾,朝廷国调拔粮食,总算撑过来了,但后果就是国各地的粮仓都空了,不仅朝廷没有积储,就是百姓家中也无余粮了。眼下是北方麦收了,也普遍丰收,可问题是,这些粮食多吗?” “去年朝廷为抗灾救荒,从商人、百姓手里征买了多少粮食?基本上都还打着白条呢,之前也说好允许百姓以后用白条抵租调,但得多少年能抵扣完这些白条?哪怕今年只抵扣一部份,那朝廷又还能收到多少粮?” “更重要的一点,今年括户普查进展不错,但是税制改革是否已经摸底完成,新税收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只要新税制正式开始,百姓才可能交粮·······” 一连串的提问,让李世民沉默了。 第288章 暴发户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回到长安,李世民把秦琅带回了太极宫。 两仪殿,皇帝拿出一本折子扔到秦琅面前,有些炫耀一般,“看看。” 秦琅捡起,翻看起来,发现这是一个账本,记录的数字有些惊人。 “从去年沙汰长安僧道开始,这一年来,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招提、兰若四万余所,还俗僧尼三十余万人,收奴婢二十余万人,释放供寺阿福台役使的良人五十万以上,没收寺院土地数十万顷。” “各地拆废寺院和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等交付转运司得金银折钱数百万贯,得铜料可铸钱五百万贯。所得铁器则交付转运司盐铁使铸为农具·······” 李世民很是得意的站在那里念着这汰僧的巨大成就。 转运司加镇抚司,再加上地方州县的联合行动,行动是迅速的,效率也是极高的,皇帝的账本上没有记道观,可知这一次行动李世民也是有选择性的,虽然一开始说是沙汰僧道,但道家此时势力本来就不大,于是李世民是主打汰僧,对于道门,则是要温柔的多。 招提和兰若是民间私建寺庙,这种私建的寺庙居然高达四万余所,而正式的寺庙也拆了近五千所。 仅勒令还俗出家的僧尼就多达三十余万人,这还没算上那些品德修行较好,或年岁较大,而没被勒令还俗的。 按皇帝所说,现在长安只留了三寺,前不久又特许新建了一庵,长安总共有僧尼三百六十人。而天下其余州,上州留三十,下州二十,如扬州、太原、益州、荆州这样的大城,特许留五十人。 天下三百多州,算下来,皇帝保留了七千余名僧人,不到八千人,这些都是通过了考试,又拿到了官方出家度牒的。每人还给了二十亩田产,十亩做庙产,十亩做口分田,死后收回,且这些田都是要如其它百姓田一样纳租调庸的。 也就长安的三座寺院特殊点,因为都是有名的高僧,所以皇帝每人给了五十亩。 “三十余万僧尼,奴隶二十余万,寺院佃户五十余万,加起来超过百万人口啊。”李世民几乎是咬着牙在说的。 一百万人口,对于李世民来说,是个很大的数字,大唐武德九年的官方户籍上也才不到三百万户而已。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私自剃度出家,以逃避赋役的那些人。” 皇帝说的那些人,主要是那些地方豪强富户们,豪强富户们家有三丁,必令一丁剃度,甚至许多所谓剃度根本就是私自剃度,捐点钱到寺庙,然后刮掉头发,便算出家了,可在官府那里报个出家,免征税赋,不服劳役。 但实际上呢,这些所谓出家人根本不在寺里修行,依然在家里生活,甚至娶妻生子照旧,有的头发都不剃。 那些私建的招提、兰若里就大多是这些假和尚所建。 这种情况在地方上极为普遍,这种所谓出家人,其实就是国家税赋逃丁,数量是极为惊人的。 这次还俗的三十万僧尼中就不包括那些人,他们被专项清查,部命令还籍。 更别说数十万顷的田地,那可是几千万亩地。 天下十分之一的土地,之前居然被这些寺庙给控制了。 这次李世民真是打了个大土豪,打到寺庙,朝廷吃饱,比当初李家攻下长安,拿下关中,取得隋朝遗留的财帛都还要多。 当初李渊先是靠太原行宫的隋朝钱帛起家,然后攻入长安后又取府库之财发家,这才能争霸得到天下。 隋朝的钱这些年用的差不多了,现在李世民又找到了头比隋朝更肥的猪。 另外寺庙里拆除掉的那些铜像,得到的铜器融化成铜料,交给铸钱使,都能够铸出五百万贯钱来,现在朝廷一百个铸钱炉一年只能铸钱五十万贯左右,这意味着这批铜料能铸钱十年之久。 金银还得了数百万贯。 而皇帝还有笔没记在这上面,直接入了皇家内坊的寺产也很多,主要就是那些大寺原先掌握的作坊、质库等,这也是一大笔钱,被皇帝私吞了。 当然,秦琅有理由相信,这账本上的数字,其实肯定不完,地方州县,甚至是转运司镇抚司等,肯定也从中截留了部份,只要不是入了个人口袋,他们也不怕上面查,反正都是入了公家库。 有钱真好。 所以李世民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打梁师都了,有钱烧的啊。 原计划是用三年积储备战,然后灭梁师都,可现在皇帝有钱了,很有钱,非常有钱,有钱到一天都等不得了。 不过秦琅却没怎么激动。 反正钱再多,也没他什么事。 虽然长安的贵族达官们早就闻腥而动,四处出击,去抢掠这些寺产了,虽说没人敢明抢,但各地一下子出现这么大量的寺产,朝廷要变现,自然就是个趁机抄底的好时机啊。 抢地抢钱抢田。 秦琅没去凑这热闹。 “陛下,这新增的一百万还俗僧尼、寺院奴隶、寺院佃户,陛下如何安置的?” 虽说还抄出来几千万亩地,但一抄出来那边就分完了,哪还再有剩余地可拿来安置这些人呢。 果然,李世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三十多万僧尼还俗后,由官府做媒,让和尚尼姑们配对成亲,然后或就地安置,或迁往边疆授地垦田。 至于奴隶么,也不会有什么救世主。 原来他们做寺庙的奴隶,现在换了个身份,成了官府的奴隶,然后或被发卖给私人为奴,或送入各地官作坊或皇庄之中继续为奴。 倒是那五十多万寺院佃户,他们倒是影响不大,反正寺田虽然没收了,但田是生根的,田换个主人,佃户们也就换个地主而已。 “陛下,汰僧之后,朝廷确实得了一大笔钱财,但是这些钱财现在还没能发挥出作用来,这些钱只有朝廷用出去后,才能真正转换成为国家实力。比如说,铜像融铸为钱,钱再买成粮食存入仓中,或换成盐茶酒布等贸易出售,再变现为钱,然后再换成米布战马军械等等,才是实力。” “去年大灾之后,不仅国家仓中无粮,百姓缸中也无粮了,现在大战,粮食依然会成为大问题,若战争只维持在朔方局部,当然支撑的起,可如果打大了,突厥人卷入进来,局势就会失控,则现在脆弱的这个局面,就会崩盘,到时再想回转,可就难上加难。” “三年丰为登,六年丰为平,九年丰为太平,臣不敢请陛下再等九年,待天下太平再打仗,但请等三个丰年,等百姓脸上没有了菜色,等百姓家中有了些许存粮,等我大唐有了一定的风险防御能力再动手。” “陛下,这么些年都等了,何不再等等?” 李世民的那满腔热情被当头浇灭了。 原本他以为,贤爱婿会支持他,能理解他,可没想到,向来莽惯了的秦琅,居然也开始喊起稳住别浪来了。 原本他甚至想让秦琅负责军需钱粮,然后以李靖为先锋,自己御驾亲征,一举灭掉梁师都的。 见把李世民的邪火堵住了,秦琅也就告辞。 “臣要请半月假,回乡下收麦子去。” 李世民没好气的看着他,“家地是不少,但也用不着去收麦子吧?” 秦琅心想,堂堂皇帝,不也要搞个夏收仪式吗?我身为坐拥十万亩良田的大地主一个,当然也得做做场面,虽说我肯定不会亲自上场挥镰收麦,但也得负责好后勤供需不是,得好好犒赏下收粮的人啊。 “今天那两首悯农,其实都是所做吧?”李世民把那账本又扔回到了案角,他坐在榻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其实李世民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才九岁,虽说自幼随陆德明、孔颖达读诗、礼,但绝写不出这首悯农来。 尤其是如承乾这样的皇太子,打小养在深宫之中,又如何真正体会过民间疾苦,知晓粮食的珍贵不易呢? “陛下,臣可不敢抢夺太子的诗!” 李世民哼了一声,“在朕面前,就不用装了,这事呢,朕也不会怪。” 当爹的,虽然知道承乾的诗是秦琅代作的,可心里还是很高兴大家称赞承乾时的场面的。 “去乡下,把承乾也带上,反正崇贤馆也放假了,这个太子少师,就带承乾这个学生,好好了解一下乡间民事,让他看看粮食是如何粒粒皆辛苦的。” 秦琅砸巴嘴,他还不太愿意带太子去乡下呢,毕竟一国之储君,在外出了半点差错,他也担待不起啊。 “朕从百骑司、殿前司、镇抚司下六军,各调一队人马给。” “谢陛下。” “照顾好承乾,但有差池,唯是问。” “臣遵旨。” “先前给东宫的那十万贯够不够?要不要再给拔点本金?” “陛下若是愿意,不如把开元钱庄划到东宫吧!” 秦琅有点得寸进尺了。 结果李世民也不好忽悠了,他早见识到了开元钱庄赚钱的能力,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朕再给拔十万贯吧。” 第289章 北地奴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冒险的人,李世民也是喜欢冒险的主。当年他统兵征战之时,就没少行险,甚至两军交战之时,还喜欢带着十余骑跑到人家的地盘去窥探,有几次被人追的狼狈不堪。 不过李世民也好几次故意行险,以身做饵诱敌入伏。 只是眼下,谁也不愿意冒险,就连秦琅也不愿意让皇帝去冒险,没那个必要了。 一个梁师都,现在已经是颈上绕了许多圈麻绳,再勒一勒,他就断气了,何必非要这个时候去打他,现在的梁师都就是头困兽,被困在银夏那个坑里,这个时候在坑外往里投石头投长矛就好了,何必非要跳下去拿刀肉搏呢? 不知道受伤的野兽更加凶残吗? 三年,甚至不需要三年了,按眼下的形势,梁师都最多能再撑过这个冬天而已。 秦琼在灵武也没闲着,训练兵马,储备粮草,修整城池道路,又带领边军士兵屯田,另一方面,轻骑轮番的去扫荡边境,甚至他还按秦琅的建议,在灵州训练了一支特种部队。 数量不多,可是此擅长潜伏暗杀的高手,伪装潜入银夏,刺杀下毒,甚至是火烧粮仓等等,把个敌后特工战发挥的十分出色,一面又派人去策反招降梁师都的部下文武。 搞的现在梁师都占据着白于山以北长城外的那片本就荒凉之地,日子越发难熬了。 今天逃一批,明天降几个,时不时的境内还会有死忠份子被刺杀,或者是本就不多的粮草被烧了几仓,又或者哪里的军马或牧场的牛羊又被下毒。 防不胜防,惨不忍睹。 这种情况下,梁师都也是不断向北面的突厥爹们求降,可问题是,上次突厥人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也是元气大伤。 春天的时候,马瘦毛长,打不了仗,牛羊都正是怀孕产崽的时期,就是牧民们的女人,也多是在这个季节怀孕生子,哪有功夫帮梁师都再开战端。 等到夏天了,牛羊更是忙着要吃草恢复,再说天气渐热,哪个胡人会在这种季节南下呢。 突厥爹不肯帮忙,梁师都赌气之下,只能自己出兵。 但没有了突厥爹,仅梁师都的兵马,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几次出兵,结果都被秦琼严守边境,根本无处下手。 而秦琼分兵把守边境,仅调动少量的骑兵游走,便逼的梁师都军队日夜不安,疲于应付。 几次出兵,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梁国军队就更无斗志了。 现在完就是在等死的状态。 若不是银夏一带着实太过荒凉了,行军难以补给,再又担心突厥人会插手,秦琼其实现在都已经有灭梁的实力了。 只是梁师都太穷了,身后又有突厥狼崽子盯着,所以秦琼现在根本没兴趣出兵。 秦琼现在灵武日子过的不错,据说是很滋润,都乐不思蜀了。 原来灵武一带属于边境战区,突厥人动不动就跑来抢劫,那地方人口又少,所以之前穷的很,粮食都无法自给。 不管是李道宗还是李靖在任时,都是在忙着防突厥,打梁师都,也没空恢复生产什么的,而如今大唐与突厥的便桥之盟后,算是难得的休战期。 更兼秦琼亲自坐镇,之前秦琅做转运使的时候,当然对老爹是无比支持。 当然,秦琼现在日子好过,最关键的还是盐。 灵武尤其是盐州境内,拥有许多盐池,尤其是青白盐池,那产出的青白盐那可是盐中名品,在长安也是深受贵人好评的。只是过去盐州盐的产量受战事影响,产量不高,再加上朝廷不管,所以富了盐商,百姓和朝廷并没因此受益。 而如今盐政改革,采用了盐民承包盐池开采晒制,官府收购,然后加税卖给盐商运输销售的策略后,这盐可就成了宝贝。 更不说用,秦琅还给秦琼出了个很厉害的主意,就是盐商们想买灵武的盐,不光得先交税,他们还得先运粮到灵武各处军营城堡,交接后再拿着公文换取盐引,然后才能到盐池的官方盐仓里领盐。 对于盐商们来说,这自然是有些要命的规定,但对于官府,尤其是灵武的秦琼来说,这样一来,灵武军队的粮食问题就解决了。 不需要再考虑艰难的转运问题。 百姓可以安心的种地,军队甚至在训练之余还能抽出空来军屯耕地。 这本来是明朝的九边开中盐法,被秦琅直接拿来用了,这一条还带来了一个后果,就是许多盐商为了节省从关内中原等地买粮运粮去的成本,于是干脆便在灵州一带建立商屯,垦田收粮后就能直接运往军营,以换取盐引再到盐州领盐贩销。 银州一带,本就是有名的黄河河套地区的西套地区,这里自秦汉时代,就一直是土地肥沃的粮区,有塞上江南之称。从秦汉起,便在这里移民垦殖,兴修水利河渠,使的河套地区成为塞上粮仓。 先前受战乱影响,前套后套地区,都落入突厥人之手,而仅剩下的西套地区,又还因战乱而萧条。 如今边境安稳,秦琼一边是带头军屯,一边又安抚百姓,租借牛马耕具种子给百姓重新翻耕土地,另一边开中法,也引的盐商们开始跑过来进行商屯。 他们或从中原带来奴隶,或直接在当地购买突厥奴等,或雇佣当地的百姓,建立起大片的农庄,实行集约化的耕种。 昔日荒废掉的西套大片田原,重新在恢复生机。 今年夏天,西套平原也终于丰收了。 民屯军屯商屯,三朵花共同盛开,硕果累累,粮食满仓。而灵盐各盐场,今年的盐税收入、盐场承包费等也相当喜人,更不用说盐业的兴起,也带动了灵武商路的兴盛。 秦琼顺带征收起关津市税,也都是盆满钵满。 转运司的关内道常平司,给秦琼这个经略使、灵州都督、灵武道总管留下了不少钱税,以供军。 秦琼手里有钱有粮,更不缺马和军械,所以他现在日子过的潇洒,梁师都都已经不敢再来犯边了,突厥人更不敢乱来。 在后套丰州一带的郁射设,倒是主动来请求开设边市。 于是秦琼在灵州北部设立了定远城边市,跟突厥人还做起了买卖,利用河套一段黄河的水势平缓,甚至已经恢复了河套黄河水运。 从灵州城到丰州城,再到胜州榆林,一千多里的河道都可以水运通航。 茶叶、瓷器、丝绸、酒、糖、盐等大唐商货,源源不断的运往突厥人手中,换取的是大量的牛马骆驼羊群,和大量的皮毛药材,甚至是许多奴隶。 郁射设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贸易中占了大量便宜,赚的是盆满钵满,现在都直接公然对秦琼称叔父了,他为了保证这贸易的维持,对手下诸部严格约束,禁止越界抢掠,对入禁的唐商也是客客气气的,绝不许任何人抢掠他们。 说白了,郁射设其实就相当于是唐突河套边贸里突厥方的总代理商,唐商的货,他先吃下,然后再转手加价卖给其它部落商人们,更不用说,他甚至还在自己境内也设起了关卡,开始对前来的突厥各部商人们征税。 据说此举惹的颉利可汗极为不满,两人的关系再度升级,越发紧张起来了。 因为西套现在有商屯,所以唐商们最喜欢的还是奴隶,郁射设不但把境内的奴隶都搜刮起来跟唐商交易,换取盐茶糖酒这些深受突厥贵族们喜欢比较赚钱的商品,甚至已经开始找理由与其它的小部落摩擦,发动袭击掳掠那些战败部落的人口为奴,然后卖给唐人了。 这种事情,在以往很难想象,可如今却正在发生。 郁射设日进斗金,富的流油,甚至已经在丰州开始修建自己的城池,他还把不少从灵武过去的和尚们极为尊奉,甚至在这些和尚们的劝说下,要在丰州建一所大寺院······· 大量的铁勒、契丹、奚族、室韦、突厥奴,如今不仅让西套平原上的屯田新添了许多劳动力,也有不少流入到了关内甚至是长安。 秦琼就特意给秦琅弄了好几批优质的奴隶回来。 前后加一起,都足有千人。 这些北虏奴隶,如今被安置在秦琅关中各处庄园和作坊里,眼下正在流汗收麦呢。秦琼自己也买了不少,崔氏的胃口更大,买了有两千多奴隶,而博陵崔氏也赶紧借秦琼之便,一面在西套买田置地商屯,一面又把许多奴隶送到河北、河南、河东、关中等崔氏庄园中。 这次秦琼确实是赚了。 经略关中,主持灵武,开放边市,自然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秦琼和崔氏在灵武承包了数个盐场,也建了大小十几个商屯农庄,更不用说还建起了河套水运船队、商队。 秦琅现在都有些担忧起来,老爷子会不会被崔氏唆使的犯经济错误。 灵武边境这么火热的形势下,秦琼不肯开战,说不得也是代表着那些盐商、边商们的意见了。 第290章 犒赏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北地奴其实远不如昆仑奴,昆仑奴更温驯,更适合庄园里的工作。而在宅内使用,北地奴了不如新罗婢!” 咸阳,渭北河畔的秦氏度假村里,秦琅跟太子泛舟荷塘,采莲捕鱼,船头阿黄则一边给太子剥着菱角,一边说着奴隶之事。 “不过突厥奴却是打铁的好手,突厥人本就曾经是匈奴人的锻奴,他们力气大,打铁有天份。不过东方的契丹部,也是打铁的好手,契丹有镔铁矿,契丹人也因此自号镔铁之部,他们打造的镔铁契丹刀很有名,另外契丹人的银雕马鞍也很有名。” 阿黄讲起来倒也头头是道,“铁勒人擅长放牧,奚人则擅造车,奚人制造的奚车实用又精美,前宽后窄,车毂长,车轮大,车轴短,奚人以车为栏,人居其间,战时则运送辎重,甚至能充当战车,结战阵之用。” “室韦人则善于养牛,靺鞨人则长于狩猎·······” 不过这些北方胡族,或是游牧族,或是半牧半猎,或是半猎半渔,但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农业,不懂耕种,北方真正有农业种植的,其实是高句丽人,但高句丽的农业,其实也主要是汉代以来早年过去的汉人。 不过既然做了奴隶,大唐的商人地主们可就不管这些了,哪里价高卖哪里,买下来后也是哪里需要就安排到哪里去。 其实这在秦琅看来有些浪费,毕竟一个打铁的突厥好手,却让他去耕田,一个造车的奚族好手,让他去割麦子,实在是浪费嘛。 可大家不管,不卖力干活,就拿鞭子抽,饿肚子,敢逃跑抓到了就往死里打,打不死继续干活。 官府对逃奴的处罚也是很严厉的,管控极严,出门的话,没有主人带着,会被立即以逃奴罪逮捕论处,最后还要送还奴主。就算是被主人打死了,也不会有官府管,奴隶在唐朝其实就是牲畜,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 “三郎,咱们所有的庄子如今都已经暂时停产放假了,所有工人都回家夏收去了。” 这个长假,对于秦家来说,损失不小,毕竟酒坊糖坊这些产业,如今规模不小,每日产生的收益也不小,一下子停工半月,不过这种时候也管不了了,毕竟连朝廷官府都封印放假了。 麦子正在抢收,不过今年秦家有三分之一的地种的是水稻,种的都是早稻,但也还没到收获季节,得再过些日子。 不过坐在船上,也能看到咸阳的秦家农庄的那些稻田里水稻正在转黄。 “这些稻子长的真好!那些江汉请来的水稻把头没白请,确实有两手。” 稻穗沉甸甸的垂下,稻秆都被压弯了腰。 “咱家的水稻肥给的足,种前用淤泥、草木灰、牛羊粪草打了底肥,中间又追过几次草木灰和粪肥,再说水可是一直保足的,干旱的时候,也没缺过水。” 秦家请的把头们很专业,也很尽职,整天呆在地里,保肥保水,还定期锄草,水稻长的也没辜负那片勤劳。 “咱家今年三原和咸阳两地水稻共有万亩,每亩起码得收三石。” 这都是秦家自己管理的农庄,意味着三石收入都是自己的。 “比种麦子收成高多了,粟谷更没法比!” “这都是水浇地,就算种麦子,收成也不会低。”秦琅倒是很清楚,不过水稻产量比麦子高,也并不奇怪,毕竟这地适合种水稻。但粟麦在北方也有其优势,尤其是在干旱坡地等处,粟谷的耐旱性其它的麦稻比不了,而粟谷还有一大优势,就是耐储,能存很长时间,甚至储藏的好,十年都没问题,这是麦和稻比不了的地方。 承乾坐在船上,吃着水嫩的菱角,看着水渠两岸那风吹起伏的稻浪,也不由的感叹,“之前我随父皇曾经来这里射猎过,那时我记得这里可都是一片低洼的荒地呢,想不到先生居然把他变成了米粮川!” “当初我也是花了不少钱改造呢,现在看到的这运河、水渠,还有圩堤,稻田,可是耗费了数千人许多时间改造呢,前后投入的改造钱何止万贯。” 太子承乾却赞道,“可是现在这片荒地变成了万亩的粮田,以后源源不断的收获粮食。” 阿黄在那得意的对承乾道,“这里可不止这万亩粮田呢,若真只是粮田,也用不着修这条这么宽的运河了,事实上,这里还有我们秦家的许多工坊呢,看那沿岸的码头后面,那一片片房屋,都是工坊,有酿酒的,有制糖的,还有加工皮毛的,生产干粮的·······” 河里起了几个地笼,收获了许多新鲜的鱼虾。 又采了不少莲蓬、菱角,小船靠岸,秦琅等上岸。 一排排的别墅,前庭后院,青砖绿瓦红门,这是秦琅亲自设计,花了不少精力打造的休闲度假别墅,目前总共建了一百来栋,每栋都看似相同又略有差别,最大的特点就是休闲,宽敞。 每栋都有庭院,还配了个小码头,配有游艇画舫。 这里距离长安不远,交通便利,又能远离京城的喧嚣,夏日之时,这里的水便成了一大亮眼的特色。 秦家的度假村还有一大特色,则是这属于拎包入住的酒店式服务,别墅只租不卖,配有专门的管家、奴仆、车夫等。 不论是长安的贵族王公,还是官员士人,甚至是商贾都可以过来居住,花费并不算高,还节省了置业、维护等的成本,有空时就过来定个院子住段时间,还有体贴的服务。 因此夏季以来,度假村其实还是十分受欢迎的,尤其是对于一些来京的地方官员,或是商人们来说,是极好的选择。 岸上。 玉箫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迎接,对太子行礼。 她离生产已经很近了,不过人倒还很好,并没有什么难受。她看着秦琅提上来的鱼虾,“收获不小。” “嗯,这河里湖里鱼虾多,看这只鳖多肥,一会炖汤,还有这虾多好看,白灼········” “一说到吃,三郎可是有无数种方法,妾身真是佩服。” 玉箫让人把鱼虾接了,送去厨房。 “这菱角鲜嫩着呢,给剥几个吃?”秦琅笑着道。 “谢三郎。” 承乾看着秦琅对妾侍如此好,心里居然不由的有几分为妹妹丽质打抱不平起来了。 咸阳庄子上人不少,主要还是客人多,虽然这里服务周,但来度假的非富即贵,许多人依然习惯带着许多丫环奴仆过来。 因为水稻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所以现在原本负责生产这块的许多奴隶,都被调到周边其它的秦家农庄去抢收麦子去了。 “明早让人到咱家湖里多下点网子,捕点鱼,然后趁早上天凉送到各个收麦子的庄上去,这季节收麦子很辛苦,给大家加个菜!” 秦琅道。 庄上的管事马上说两天前就开始捕鱼了,部份送到长安城和京畿各县卖,部份则送去秦家其它庄子上去。 “猪场也捉了猪,每天每个庄子上都送去至少一头呢,另外鸡鸭场也都有送鸡鸭鸡蛋去。” 秦琅对此表示赞赏。 “这个时候大家都辛苦了,咱们家也请了不少麦客短工,所以不能小气了,把伙食得弄丰富些,油水足些,大家吃饱了干起来才有劲嘛。” “三郎有所不知,咱们秦家今年的伙食可是最好的,整个京畿二十二县也没有比咱家更好的了,来咱家的麦客都直竖大拇指呢称赞呢。” “有些地主家都有意见了,说咱们家给人吃的太好,坏规矩!” 秦琅对此不以为意,他又不是减息减租啥的坏规矩,吃食上弄好点,坏啥规矩,又想让人抢时间收麦子下力气,又连点肉食油水都舍不得,那地主也太扣了。 厨房在做菜,食材都是极新鲜的。 秦家庄园湖里现网的鱼鳖,菜地里摘的瓜果时蔬,另外自家养的鸡鸭鹅,还有家养的羊和猪。 早上宰杀的猪肉,这会吊在井里,井里温底低,就算天气热,也能保鲜很久。 承乾坐不住,庄子上所有东西他都觉得新鲜,难得放长假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功课压力。 拉着秦琅东走走西瞧瞧,看啥都新鲜。 “这养了多少头猪啊?”承乾指着环绕着秦家庄园稻田的那些猪场。 “哦,这里一共有十个猪场,每个养猪计划最多能养猪三千头,每个养猪场里养有少量公猪,以及两成的母猪,剩下的便是肉猪了。” “这么多猪?”承乾惊叹,“皇家在沙苑有个猪场,也不过三千头,可当地官府老说皇家的猪场扰民害民什么的。” “养猪有什么害民的,我这猪看是栏养的,又不出来放牧,不会影响到百姓,就算是猪排的粪尿圈草,也是有专门的人处理的,而且离村庄也远,影响不到百姓。” 养猪是个技术活,涉及到选种啊,配种啊,母猪啊,圈栏啊,饲料等等,既要上规模,形成规模后降低成本,同时还得防止猪场存栏数高后可能的疾病等等。 不说其它的,光是选种、育种这块,就费了老大精力,而且现在也仅是刚开始,目前猪场还在力加快研究中。 “去瞧瞧去!” 平时喜欢吃东坡肉、狮子头的承乾,想去瞧瞧那些猪。 结果远远的,就听到许多猪尖声,靠近了,更看到有人正在杀猪。 “那猪那么小,就杀了吗?” “殿下,这是在阉猪。” “阉猪,为何猪也要阉?”承乾只知道宫里的宦官们要被阉,没想到猪居然也要阉。 第291章 好残忍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走进猪场,便能看到有一群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明显早就已经是熟能生巧了,有人专门负责抓猪,有人则负责下刀······ “猪为何要阉呢?”承乾好奇的问。 “阉猪的好处很多,一来去势后的猪长势快,尤其是公猪被阉长大后就不会发情起骚,我们的猪都是栏养,一栏要养多头,不阉的话这些公猪长大了就不安份,既容易打架受伤,还容易骚扰其它母猪发育。” “再一个,没阉的猪吃的更多,但却长的慢。然后没阉割的猪,品质也不好,口感味道都不如阉过的。” 对于猪场来说,目的就是快速育肥出栏,所以养的时间越短越好,而猪肉品质好味道好则能够提升价格。 秦家养猪场的猪是纯圈养,不会如其它猪场一样,一年还要放牧几个月,而秦家的猪只养五到六个月就出栏,时间更短,但秦家的猪出栏时却比普通猪要肥要重,甚至品质味道更好,关键还是在于养殖的方式,而阉割就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阉猪的师傅手艺很好,他们整天阉猪,熟练的不能再熟练,而秦琅对这些手艺人也不错,不但有挺丰厚的月薪,甚至还给提成,每阉一头另给多少钱,并让他们带学徒,带学徒秦琅还另给他们一份补贴。 所以这些师傅都愿意多带学徒,更愿意多阉猪,尤其是阉割好没伤亡还能再得一份奖金,虽然不多吧,可积少成多不是。 秦家的养猪很专业,有专人负责选种育种,有专人照顾母猪,有专人阉猪,有专人养生猪,有专人洗栏,还有专门的兽医。 “这只猪好小啊!”承乾看着那师傅熟练的把一只小猪崽提起,不由的道。 “猪崽出生十天到两个月,其实都可以阉割,甚至再大点也没关系,但在十天到半个月时阉割是效果最好的,这时阉割恢复最快,影响最小。” 师傅一刀划过,然后两根手指一按一捏一掐,顿时两颗猪卵就被掐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盆里,再随手在伤口涂上特制的药物。 一个学徒从师傅手里接过阉好的猪仔,送到一个临时的猪圈静养几天。 “其实不仅公猪要阉,母猪也要阉的。” 秦琅告诉了承乾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内幕。 在秦家的猪场,小猪崽生出来后,待到第七天时,就要开始选出一些做为公猪和母猪,这些是不阉割的,留着育种。而剩下的,不论公母,都是要经过一次阉割手术的。 公猪不仅要割掉两个蛋蛋,还要把那精索割断,使其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相比起公猪阉割来说,母猪阉割要麻烦一些。 “母猪又为何要阉?阉什么?” “让师傅告诉吧。” 那老师傅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太子殿下,也没怎么在意,见秦琅要看阉母猪,便让徒弟抓了一只来。 他换了一把刀,把小猪按在地上,在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然后用那刀的另一端的钩子伸进去,钩出了一块肉来。 “这是啥?” “母猪的卵巢,就是怀猪崽的器官,割掉后这母猪以后长大即不会发情,也不用担心怀崽,只会专心长肉。” 承乾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有些震惊的看着那老师傅一刀一个的把那些小公猪小母猪给绝育了。 秦琅瞧了瞧那一盘子的新鲜猪蛋蛋,对承乾道,“这可是好东西,一会端盘回去做了,绝对好吃。” 承乾看着那一颗颗蛋蛋,突然觉得有些蛋蛋的忧伤。 “好残忍!” “但是真好吃啊。”秦琅笑道。 普通百姓家的猪要养起码一年,养一年也顶多一二百斤,可秦家的猪半年不到就能出栏,而且都能长到二三百斤。关键是膘满臀肥,肉质还好。 回到庄了,秦琅端着猪卵下厨房,亲自操刀,一会功夫,一道飘香猪卵就上了桌。 “吃啥补啥,这玩意吃了可是很补的,男人要多吃,女人吃了也能滋阴补肾!” 承乾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后来实在有些抵不住诱惑,夹了一块尝了尝,发现这玩意还真是好吃。 “这玩意现在长安城里还是抢手货呢!” 秦家在长安城东西北三市,都专门开了家猪肉铺,就是卖秦家自养的猪肉,每次猪卵都是畅销货,还得提前预定,否则肯定买不着,猪卵猪鞭还有花肠,都是很受欢迎的。虽然说,真正吃这些的其实也就是小老百姓居多,有钱有势者,他们吃也是吃鹿鞭牛卵羊蛋这些玩意。 从年前开始养,到现在陆续有猪出栏,秦家的猪场也在增建,如今三原、咸阳、长乐坡、蓝田等地都建有猪场,靠近河流,方便运输。 供应整个长安以及京畿二十二县,甚至销往周边州县,连洛阳的市场都已经开始进军了。 当然,秦家猪场并不只卖生猪,秦家猪场第一主流业务,其实还是育种卖猪崽,也卖母猪和公猪,这个买卖其实生意不错,利润更高。 秦家的猪除了卖生猪外,有大部份其实都是直接在猪场就自家宰杀了,或做成熟食,或做成肉干,到了冬天,烟熏腊肉和火腿更是不得了。 据说皇家在沙苑养了三千头猪,结果还亏本。 秦琅听了也只能是呵呵一笑而已。 养猪这玩意怎么可能亏本,这是暴利行业啊,比养牛养羊可赚钱多了。 一头母猪一窝就能下十几只猪崽,一年能下两窝,生猪半年就能出栏,转化效率极高。 猪也不太挑食,好养易喂。 “我打算推广圈栏养猪,若是每家百姓能够养上一两头,或是三四头猪,那么这个收益可是不低,能够大大提高家庭收入。” 秦琅甚至考虑到不少百姓刚经历了苦日子,没什么积蓄,愿意贷猪崽,百姓可先领走猪崽,等到猪崽长大卖掉后,再来付猪崽钱,只需再添一点利息就行了。 而这利息也不会很高,甚至比起开元钱庄的贷款利息还要低些。 这样一来,秦家的母猪不断的产崽,秦家的猪崽不愁销路,甚至这猪崽还能成为一种金融工具,能额外的赚利息。 而秦琅其实也并不担心百姓养猪多了,会对自家猪产生什么害处,毕竟仅仅一个长安城,百万军民,一天消耗的猪肉数量就十分惊人了,而唐朝时,关中地区,可是整个天下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了。 猪肉这玩意,虽然比不上牛羊肉,但用屁股想也知道,牛羊肉的价格注定了只能是上层贵族官吏富人们享受的东西,普通百姓是吃不起的,猪肉才会成为普通市场的主流肉食品。 当然,猪养多了,价格肯定会跌一点,但这不要紧。 一顿饭吃的很香。 饭后再来个大西瓜,那就更爽了。 “殿下,对于养猪应当有所心得了吧,不如就请殿下回头写一篇关于家庭养猪经济的文章给我如何?” 承乾正在那里啃着西瓜,沙囊的西瓜就是甜,正吃的爽呢,想不到秦琅居然还给他布置起作业来了。 顿时愣住了。 “这篇文章臣希望殿下用心写,到时臣为殿下批阅润色,最后呈奏给陛下观看!” “就写养猪吗?” “养猪可是个大题目,我可以给殿下稍稍提醒几个关键词,养猪,家庭养殖,副业经济,肉食品市场,国家经济,顺着这个思路去考虑·······” 飘香猪卵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吃了秦家的猪卵,总得为秦家的养猪事业做点贡献才行,若是有太子殿下做一篇家庭养猪有利于提升百姓、国家经济这样的文章,那对于养猪行业来说,肯定是有极大好处的。 百姓家庭养猪搞起来,秦家的猪崽才好卖嘛。 饭后消食了会,午后依然闷热,秦琅便干脆带着承乾去河里游泳。河水暴晒后倒是十分暖和,选了块及腹深的浅水区,秦琅带着承乾学习游泳。 “鱼玄机以前可是名满长安的女录事,想不到如今居然也被三郎金屋藏娇了,再加上之前的女校书玉箫,三郎还真是风流多情啊。”承乾如旱鸭子一样打了会水,有些累,站在那里休息。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秦琅道。 “可别忘了丽质才是未婚妻!” “当然不会忘记的。”秦琅赶紧保证。 看他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秦琅倒有些想笑,想不到大舅哥也是个护妹狂魔嘛。 “那个鱼玄机,也睡过了?”承乾有些八卦的问。 “玉箫将要临盆,如今我内院之事可都由幼薇接管着呢,说我若不睡了她,能放心么?”秦琅呵呵笑道,当然,真正的理由他没对大舅哥说。 毕竟他不会告诉承乾,鱼玄机其实是岳父大人派过来的,所以肯定得睡了,还得宠着,否则天天干晾着,皇帝只怕会非常不高兴的。 承乾突然道,“郑十三娘以前差点跟订婚,后来还被父皇赐给为婢,没有睡过她吧?” “当然没有。”秦琅哪不知道郑十三娘现在是皇帝的才人呢,别说本来就没睡过,就算真睡过,也不能承认啊。 “那就好,听说郑才人现在极得父皇宠爱,因她之故,荥阳郑氏如今也东山再起了。” 秦琅心想,小伙子还是太年轻了,以为郑家真是因为郑才人得宠才起来的,实不知恰恰相反,皇帝岂不知荥阳郑氏的名头声势,打一打后,自然还是要拉一拉的,宠郑十三娘,不过是因为她是郑氏女。 皇帝只是用了个曲折迂回的方式,跟郑家达成了一个隐秘的交易而已。 第292章 仁慈的地主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公作美。 连续多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虽然说晒的脱皮,可大家却还十分高兴。 天时好,地里的麦子就不会糟蹋。 一捆捆麦子被挑回家,摊在晒场上。 牛马拉着轱辘不停的碾着,没有牛马的百姓,则家上阵打麦子,不管天气多热,日头多毒,大家都一刻不敢停歇,必须抢时间把麦子脱下来。 三原县,秦家庄。 秦家因为今年兼种麦稻粟,所以收获时节是分开的,可以调动部人手抢收麦子,加之今年秦琼从灵武为秦琅买来上千的奴隶,所以秦琅的麦子收的也快。 当田野里还有许多金黄的麦子时,秦家已经收完了。 麦子都收回来,人就都松了口气,这边还在碾麦扬尘,那边就已经开始在打包入仓了。 一大早,秦家庄子的粮仓前,已经摆好了数张桌子,庄头、管家、把式、账房等一字排开坐下,人人面前一杯茶,一把算盘,一个账本。 粮库里早已经收拾干净,陈粮都已经清出去了,现在空空如也,如同一只张大着巨口的怪兽。 管家们特意穿上了新衣裳,人人精神抖擞。 “斗子备好没?” “好咧!”伙计高声应道,一排量斗摆在那里,都是较过的,保证精准。 管家老王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对秦琅躬身,“三郎,都准备好了,可以收粮入仓了。” “那就收粮!” 散发着新鲜麦香的麦子正式开始入仓,庄丁们挑着一担担的麦子排队上来。 而在仓库外面,就是一字排开的土灶大锅,锅里正在炖着肉,一大清早猪场就送了两头猪过来,都是二百来斤一个的大猪,趁着没出太阳凉爽宰了,肉切割好。 一口锅里炖着排骨,一口锅里炖着筒骨,还有一口锅是炖着猪蹄,另一口锅里炖着两个大猪头。 此时已经炖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肉香四溢。 新粮入仓是件大事。 辛苦忙碌半年,这是最高兴的时候。 庄丁们把扬尘去灰晒干的麦子挑过来,有庄丁拿着斗一斗一斗的量。 “都抹平,不要堆尖冒头!” 老王冲量麦的伙计喊道,抹平了才是最精准的数字。 量好十斗,便是标准一石。 “入仓!” 那边账房等还要轮番验过这麦子,看其干湿程度,灰草多少等,得保证入仓的粮食符合储存标准。 通过验收,自有仓中的庄丁负责挑入仓中。 老王头抓着把麦子很激动的对秦琅道,“今年这麦子好,饱满,天时好晒的也干。” “我估计咱家今年的麦子亩收两石有余,大丰年!” 秦琅笑笑,亩收两石当然不算少,这还是平均数,实际上有些好地是不止这个数的,比往年增产的关键,其实还是肥料。 生态养殖种殖的好处已经开始体现,养猪养羊养鸡鸭养鱼的肥,使的秦家的地肥力充足,自然增产不少。 一石石的粮食挑入仓中,空荡荡的粮仓里那一个个屯粮垛子也渐渐堆起。 今天主要是秦家自家庄上的粮食入仓,而佃种秦家田地的佃户交租,则安排到后面。 其实秦家佃户们都很积极的表示要交租子,秦琅倒是不急。 一个上午,三个仓库都已经堆满了,每仓储满了一千石新麦。 新麦储满粮仓,管家等把仓门锁起,灌铅封存,不得轻易再打开。 “吃午饭先吧,吃完饭再继续!” 那边的锅里已经分别添入了莲藕、黄豆、山药、豆角等,炖的是汤汁香浓,庄丁们早就在那里吞咽口水了。 庄上妇人们听到开饭的喊声,便把一筐筐蒸好的镘头、大饼端来。 “都是用今年新麦子做的,纯面粉的!” 老王还觉得秦琅这有些过于铺张浪费了,粮仓里还有清出的陈粮,何必吃新麦,不过秦琅还是没理会老王的节俭。 丰收了嘛,自然得高兴高兴。 “新麦就是香!” 秦琅没有跟庄上的人公开过承乾的身份,别人只把他跟存孝存义罗通裴行俭等一样,当成是秦琅的学生义子们。 皇帝拔给承乾的六个队的禁军,秦琅也都是安排在庄外。 “这排骨真香!” 人多吃饭就是有味道,何况这肉又足,炖的入味。 承乾赞叹连连。 庄上不论男女老少,管他是主人管事还是奴隶麦客,反正今天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块吃肉大碗喝汤,管够管饱。 对于庄丁麦客们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外地来的麦客们来说,这简直是过大年啊。 麦客小黑蹲着那吃肉,吃着吃着眼泪都流下来了。 对于他来说,吃完今天这顿,就要结工钱了,然后就结束了,得去下家了。可每年出来收麦做麦客,又有哪家有这样的好待遇呢,不但管饱,还有肉吃。 这几天在秦家的伙食太好了,吃的小黑都不想走了。 “咋了?” 秦琅端着碗黄豆炖猪脚也蹲到了流泪的小黑旁边。 小黑擦了把眼泪,“没啥,就是风迷了眼。” “是不是遇啥难处了,直说。” 秦琅叫来老王,老王对小黑倒也印象深刻,跟秦琅说这个小黑年纪不大,但干活最是卖力,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从来不偷懒,而且干活猛,别人割一行,他都能割一行半。 “也没咋了,就是我打十几岁就出来做麦客了,也去过很多地方收麦,给许多地主家干过,但还从没有哪家,如家一样待我们优厚的,饭菜管饱不说,还给肉吃·······” “们帮我干活,帮我抢收麦子,我自然要感谢们。” 出来做麦客的,其实大多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在这农忙时节,带着把镰刀出来找活计,他们有时能忙上半个月,一天也不停歇,除非下雨。 忙碌的半个月,是辛苦的,但也能赚一点钱粮,带回家中给妻儿们。 “家哪的?” “洛源的。” 洛源,自然就是洛水之源,这是在白于山下,北面翻过白于山就是盐州了,洛源属庆州,虽在关中之内,但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关中人,那边是没有平原,只有连绵不断的山和戈壁。 再加之北面到现在都有梁师都割据称霸,所以当地百姓更苦。 小黑家条件也很差,他家没有自己的田地,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他打小就给地主放羊。 “俺们那地方田少,所以每到麦收时节,我们都跑到关中来做麦客。” 别看小黑年纪不大,但做麦客已经有好几年的经历了。 “我看做事这么勤快卖力,愿意留在我庄子上做事不?”秦琅问。对于那些努力肯干,还知感恩的人,他都愿意拉一把,毕竟这样的人难得。 小黑有些惊讶。 “留下来,做啥?” “做啥都行,看我这庄子不小,最缺人手,要留下来,能做的事也多,但不管做啥,只要肯干努力,我也不会亏待。” 这个时代土地对百姓的控制能力太强,朝廷把百姓死死的绑在土地上,很难流动,也不许流动。 这种情况,对于秦琅这样的新兴贵族来说,其实不是啥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就算有许多生财之道,可发展起来却缺人手。 虽然秦琼今年给他买来上上千北地奴隶,可这些人也就适合干点粗活。 小黑没料到几滴眼泪,居然还换得如此机遇,当下就放下碗,直接对着秦琅磕头。 秦琅赶紧扶起他。 “当不得这样大礼,来给我做事,我还得感谢呢。老王,这兄弟我就交给了,不要亏待了人家。” 老王笑着应下了。 午饭过后,继续收粮。 连续几天的争抢时间,秦家三原的麦子总算都入仓了。 佃户们今年也都很积极,抢收过后,便赶紧把这新麦送来庄上交租。 此时的佃租还是很重的,唐代地主们与佃户一般都会立下佃租契约,对于租子,最主要的还是分成,其中主流是约归各半,就是五成佃租。也有一些地主的佃租更高的。当然也有定额佃租,就是直接定好的租额,比如每亩佃租粟一石或是多少。 比如官府给官员的职田,其实就是交给地方的百姓佃种收租,按田地肥瘦佃租为二斗到六斗一亩,但是除了租粮外,佃户们还得交田草,甚至还得自己把粮食运到城中衙门,或是折交脚钱,这两部份的负担其实很高。 当然,此时还有一些地主会包佃,即把田包给二地主,由他们再分包给百姓,并负责收租等。 秦琅庄子与佃户的租约,其实是前任地主订的,秦琅接收庄园田地后,也只能继续维持与佃户们的租约。 佃租是约定分成,各取一半。 而如果租借耕牛,亩再取一成。 这个分成,除了粮食,连麦草也一样要分成的,甚至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佃户们每年还得为地主们做一定的免费劳动等。 地主们往往还会在收租的时候,做些手脚,比如斗量粮食得堆的冒尖,实际上就等于多收了租。 秦琅对佃户们很客气,若不是旧有租约,他甚至想降点租,不过考虑到这种行为容易让其它地主们不满,所以秦琅倒也没轻举妄动。 不过他今年还是把牛租降了,从亩收一成,改成按亩折粮,直接派庄丁带牛过去帮忙耕地,给佃户们很大优惠。 虽然是佃户来交租,但秦琅依然让人宰猪杀鸡,大锅炖肉。 标准的斗量麦子,不堆尖不冒头,量好拨平,并且拨下来的粮食,也依然是佃户们的,并不会把这些据为已有称为火耗。 粮食入仓,交粮的佃户可以带上家老少一起在秦家享用一顿新米酒。 第293章 翼国公家的火耗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老汉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从没见过哪家地主给交租的佃户们这么客气的,还管酒管肉!”老王感叹着道。 新米酒还是很热闹的。 其实也不用什么精致的菜式,甚至连桌椅都用不着,大锅炖肉,七八样炖菜,然后备上许多大陶碗就好,再来上一筐筐的饼子馒头。 管够。 吃完不够就再打,吃饱吃撑为止。 因为事先就提前通知了佃户们,所以今天来交租的佃户们也没客气,家老少一起上阵,车拉肩挑送来粮食,就算早交完了粮,也没赶着回去,就蹲在那里一边聊着天,一边吸溜着空气里的肉香,等着开席呢。 当中午暂停收租,开始吃饭时,大家那个积极啊。 好在庄上早有准备,安排人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倒没发生踩踏事件。 排队打到了肉,领了饼子,便一家人随便找个地方一蹲,一起大块朵颐。一家男女老少,都是一顿猛吃,也不吭声。 吃完了,就赶紧再排上队继续。 秦琅巡视着,看到那三两岁的孩子,光着屁股赤着脚,手里捧块大筒骨,那大脑袋低下,张着嘴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在那猛啃骨头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感叹。 “他们胃口真好!” 承乾在秦家一连多天,每天不是鱼啊就是肉啊,现在闻到肉香味都有些腻了,实在是有些吃腻了,他现在每天都喜欢吃点小青菜配上小米粥,看到肉就感觉嗓子眼里冒油,实在吃不下了。 秦琅看着这个脑袋大的有些不成比例,明显是营养不良的孩子,“普通人家,平时哪有什么机会这样吃肉啊。能够摸点鱼虾蚌螺都算打牙祭了。” 不过秦琅很清楚,那些鱼虾啥的,若是没油,其实真的一般,并不好吃。可问题是,绝大多数一般的佃户,平时油也是吃不起的。虽然听起来有些惊人,但这是事实。 更何况,这年头植物油很稀少,价格不菲。百姓能吃点油,也是动物油,但一样不可能经常吃到。 多数时候,百姓一天两餐,闲时吃稀的,一把米一把野菜一煮,就是一锅稀粥。农忙的时候,改成吃干的,稀饭变成了干饭,就上点酱咸菜,也就糊弄过去了。 就算种点蔬菜,那也都是煮,不可能有炒菜,更不可能有爆炒。 所以说,比自耕农本来就要差一阶的佃户,其实就真是勉强活着,不遇灾年,丰年的时候,交完租,可能日子还能勉强填饱肚子。一旦遇灾荒年月,这些人是最难撑过去的。 一顿新米酒,其实就是变相的招待下这些佃户们,其实他们就真是完依附于地主生活了,若是秦琅不把地佃租给他们,他们就真的毫无生活的能力了。 这年头,一般百姓连县都出不去,只能在土里刨食,失去土地,就意味着灭亡。 承乾默默的听着,再看向那些饿死鬼投胎一样,吃的毫无仪态的佃农们,就感觉到完不一样了。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秦琅为何要不顾那么多的反对,非要推动租庸调的改革,为何要区分主户客户。 原来,那些佃户们是这样的悲惨,他们连立足的土地都没有,做为佃户,只能依附于地主,他们害怕被官府括户入籍,一旦入籍,本就艰难的生活,就将雪上加霜,凭白又要增加租庸调这沉重的负担,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而现在秦琅的主导下,朝廷改革税制,租改为地税,调改为户税,庸则摊丁入亩,对于这些佃户们来说,他们终于不用再那般依附于地主了,遇到一些不仁的地主,也可以说不了。 就算入了户籍,但做为无地户归为客户们,就不用承担地税,而户税也会很低甚至没有,也不用再担忧每年那沉重的瑶役。 做为户籍在官府名册上的客户,他们也真正从孤魂野鬼变成了人。 这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有些人希望自己的佃户日子过的艰难,这样就离不开他们了,但我希望我的佃户日子都过的不错,能做个体面人。” 这年头,体面人可不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当体面人呢。只有衣服不愁的人,才可能顾及脸面,成为一个体面人,而那些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可成为不了体面人。 晚上。 承乾突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这些天本来极为放松,吃吃喝喝走走玩玩十分开心,但现在他觉得脑子很乱,睡不着,心情沉重。 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承乾还是坐了起来。 侍女立即进来,为他点灯,还倒了茶来,端来点心。 承乾让侍女下去,坐到桌前,他没动那茶点,而是拿起墨,在砚里加了点水,开始研墨。 一砚墨研好,承乾提起笔。 他提笔顿了许久,最后开始写了起来。 他把白天的见闻写到纸上,写成了一篇日记。 崇贤馆的时候,秦琅让他们记过日记,不过承乾也没有真正写过日记,不过是随笔记录一些见闻而已,只是为完成课堂作业。 但此刻,他是真的在写日记,有感而发,真情实感。 他写到白天见到的一个佃农,上交了一半的收成,虽然剩下了一半收成,但去年灾荒,他饿死了妻子,还病死一个女儿,冬天大雪茅屋还倒了,安葬妻女和修葺房屋,都是找地主秦家借的钱粮。 他剩下的粮食,还不够还秦家的债,幸好秦家并没有要求他今年就还,允许他今年不还或只还一小部份,而且没有滚利。 这个男人坚持把大部份剩下的收成拿来还债,只留下了一小部份的粮食,这点粮食连家里口粮都不够的,只能吃糠咽菜,但这男人却还是坚持要还,他说秦家是恩人,所以这债不能不还。 这让承乾很感动。 他又写到,幸好今年税制改革了,这个死了妻女的男人,今年的租减免了,瑶役不用担了庸不要交了,调也减了,要不然,租庸调会压死这个男人,他那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只怕也难以撑下去。 最后,他把秦琅不多收佃户一粒租,还举办新米酒这件事情也记了下来。 ······· 接连几天,秦家都在忙着收租,不用派人去催,忙完夏收的佃户,都主动的过来交租。 而秦家也依然天天炖肉蒸饼,以新米酒款待交租的佃户们。 在秦家庄,地主和佃户的关系和睦无比,让承乾惊叹万分。 他没有看到狡诈贪婪的地主,也没看到悲惨的佃户。 佃户们都主动如实的上交了一半收成,没有人虚报少报,秦家也没为难大家。 秦琅每天杀猪款待交租的佃户,甚至还让佃户们赊账购买猪崽回去养殖。 在天空开始多云之后,秦家的佃基本上收完了,粮仓满满,热闹的新米酒也终于停止了。 秦琅带着承乾,领着庄丁们推着粮车,运着粮食到三原县城交粮。 秦家是三原县第一个来纳粮的。 都是今年新打下来的麦子。 秦琅有十多万亩地,但在三原县,他总共有五千多亩地,所以按今年的新税法,地在哪,就向哪交纳地税。 亩纳二升。 五千多亩,实际纳粮一百来石。 数量其实并不多,相比于今年秦家入仓的七千多石粮食,这真是九牛一毛了,但相比起往年,这也算是额外的支出,毕竟以前秦家属于不课户,一粒粮都不用交的。 县令刘审礼亲自带着户曹参军事过来收粮。 户曹的胥吏们拿出斗一斗一斗的量,每斗都要先装的冒尖,然后胥吏再踢一脚。 这震出的粮食,却跟秦家收租时不一样,这些粮归衙门所有,他们称之为火耗。 承乾看的很不满意,想要出声,秦琅却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事情,其实很寻常更是普遍,是地方官吏们的灰色收入。他们称之为火耗,实际上就是额外的一笔收入。 这些粮食,最后会另入账本,成为县衙的小金库,上到县令下到衙役,都会有一份,或者说,本身就是地方衙门的财政来源之一。 毕竟按现在朝廷的制度,一个县也就是那几个官和几个上吏属于国家编制,有正式俸禄的,而其它的大把胥役小吏们,其实只算是差役,是一种免费的差役,更别说俸禄什么的。 可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一个衙门总得有个固定的班子办事,否则天天轮转,那谈何治理地方呢,但是这些胥役班子又没正式收入来源,自然只能靠手里的权力,弄点灰色收入了。 也正因此,这种事甚至都成了公开的潜规则了,因此就算是秦琅这位翼国公来交粮,人家也照弄火耗不误。 这种事情不是某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天下的问题,所以秦琅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较真,真要较真,也是在朝堂上从整个大局来较真。 地税一百来石交完,得了份纳粮完毕的文书。 “义仓粮也交一下吧!” 秦琅今天可不止带来一百石粮。 地税是国家的田税,而义仓粮之前也有,原先是按户等来纳的,上上户也不过五石而已。 今年开始推行新税制,关于这个义仓粮其实也是争议许久,原本秦琅最开始就是把义仓粮改地税的,后来最终成了田租改地税。 这义仓粮在几经争议后,最后终于也是出台了新规定,最终的结果是义仓粮征收标准为地税的一半,也是按亩征收。 亩纳一升。 于是秦琅再次纳了五十来石粮,又拿到了一张纳粮文书。 在秦琅看来,地税粮其实是国税,这些粮食要缴入国家正仓的,而义仓粮,相当于地税,这些粮食是要存入地方的义仓之中,并不转运入国家正仓、转运仓的,义仓粮实际上就是储藏于本地,以备本地灾荒战事等情况。 “感谢翼国公积极纳粮!”刘审礼很客气的道。 “这是应该的嘛。” 新的两税制,是把税分成两次交,一次是夏收后,一交是秋收后,夏收后交地税,秋收后则交户税和摊丁入亩的庸钱。 所以这次秦琅就算完成了上半年的税收了,户税钱和丁亩钱则下半年再交。 拒绝了刘县令的酒宴邀请,秦琅直接带人回庄子。 回去的路上,承乾对那所谓的火耗一事,还耿耿于怀。 秦琅笑着道,“事情不能只看到一面,看到了火耗的不合理,却没看到在现今的税制下,地方财政的困境与不足之处,也没有看到朝廷官吏制度下,对地方上,尤其是县乡一级胥吏的忽视,有空,可以好好探究一下,然后写一个报告出来,我给看看,然后呈报陛下,算是的暑假作业之一吧!” 承乾一听又要写报告,不由的头大。 “不写行吗?” “当然不行,咱们此次下乡,可不是来享受假期游山玩水来的,是体察民情,乡里调查。” “好吧!”承乾无奈。 第294章 万石秦家 夏天的雨来的快,刚还是艳阳高照,忽然就乌云密布。 大中午的,天昏地暗,阵阵雷鸣电闪过后,便是狂风暴雨。 屋檐上迅速聚起连珠线般的屋檐水,秦琅和太子有些悠闲的坐在檐下,雨一来,闷热尽去,阵阵凉爽。 好几个庄丁从密雨之中跑回来,浑身上下淋的湿透。 “好在咱家动作快,麦子都收回来了,麦草也都起垛了。”庄头老王笑呵呵的道。“这雨一下,正好就可以翻耕土地,可以把豆子种下去了。” “这雨来的快,也不知道有没有百姓晒场上的麦子被雨淋了。”秦琅问。 “大家都关注着天老爷呢,有点点变天,都赶紧收麦。” 被雨淋的也肯定会有些,但不会多,毕竟现在已经是收麦后期了,多数人家都已经把麦子收回来了,剩下些劳力少动作慢点的也不多了。 “老王啊,你过两天去附近看看,若是有百姓家麦子雨淋了的,出现发霉发芽的,咱们收了回来做饲料,价格上不要亏待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下。” 老王点头,“若仅是一场阵雨不怕,出太阳了再晒晒就好了,就怕接天雨,到时就会捂坏发霉长芽。” 秦家的麦子都入仓了,老王心情倒是不错的。 他拿起一个账本,却是要来给家主汇报下今年的收获。 “咱家在三原县共有田地五千三百亩地,今年夏季麦地三千亩,粟谷种了一千亩,稻田一千三百亩········” “今年新税法,咱家交纳地税粮一百零六石,义仓粮五十三石,另外咱乡里今年新建社仓,咱们秦家按规矩纳五十三石,另外三郎你又带头捐献了三百石麦子,这几项加起来,就是五百一十二石麦!” 秦家三原这五千多亩地,麦子最后入仓的有六千余石,现在再减去这五百来石,依然还剩下六千石出头。 而粟谷也收了千余石,稻子还没收,预计能收四千石左右。 算下来,今年三原县的这五千来亩地,与佃户分成后,再纳完税,都还能剩下万石粮。 这个数字是极为惊人的,老王先前都还以为算错了呢。 “咱家今年地肥足水饱,收成超了往年五成。”老王说这话时不免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感觉,伺弄了一辈子庄稼的庄头,地里多收三五斗都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样了,何况是普遍涨收五成左右呢。 秦琅把账本拿给承乾看,让他仔细看看这些地的详细亩产、佃租、地税、义仓粮、社仓粮等等。 另外秦家这些地,有多少庄园奴隶自种,多少是佃户租种,庄上养了多少牛马,有多少户佃户。 甚至秦家三原庄子有多少座碾磨房,其中驴骡拉碾磨的有几座,利用水渠的水碾磨房几座,半年来为自家碾磨了多少粮食,又为百姓碾磨了多少,收了多少的加工费用等等。 承乾这段时间跟着秦琅身边,表格、记账、算盘等倒也都学的不错,“交经你个任务,你把这上面的这些,全都归纳一下,做一个表格出来,要简洁明了,所有数字再做成一个图表,再与去年这些田地的产出等也做到图表上,对比一下·······” 承乾瞧了瞧那么多项数字,不由的有些头疼。 “先生,我可不可以找人帮忙?” “自己做。” “只有亲自动手,才会印象深刻,秦家三原庄园和租地的这些数据,也是天下各地地主庄园和佃户们的一个缩影,你若有空,也还可以找附近几个村子,调查记录下他们的自耕田地的收益和生产方式,做下对比,这样便能更加心中有数,知晓农耕的情况了。” 承乾叫苦,“可这些也太多了。” “我也没要求你马上弄出来,慢慢来,仔细些。” 承乾认命了。 他瞧了瞧那厚厚的账本,“先生家庄子今年收益不错。” “这是规模化的效应,集约化生产的优势之处,再一个,你也不要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这里可是白渠边上,离郑渠也不远,另外还有清水河、漆水河等数条河流,这是关中最肥沃的田地之一,拥有最先进发达的水利条件,所以这里的田地亩产本就是关中平原之冠,而关中平原的亩产又远超其它地方,堪称大唐天下产量最高的田地,因此这上面的收获数字,其实并不是整个大唐的平均亩产的。” “还有肥料!”承乾倒是会举一反三。 “先生在三原拥有许多个养殖场,鸡鸭猪羊的粪肥,对丰收增产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而普通百姓难以有这么充足的肥料,产量也就无法达到这么高,这从先生家自己经营的庄园,产量比佃户家的高就可证实。” 秦琅满意的点头。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只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歇了,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洒落。天空如洗过一样明净,地上则到处都是积起的雨水,鸡鸭又都跑出来了,在地上寻找追逐着虫子。 蝉也再次鸣叫起来。 秦家不是普通的种地,而是多元化经营的庄园经济。秦家的拥有许多牛马等大牲畜,铁农具也更多,这保证了深耕,也提高了产量。更不用说,水车等工具又保证了灌溉需求。 而养殖场的粪尿和圈草,通过几座肥料厂的加工之后,使的这些粪草转化成为了更益于运输和更益于庄稼吸收的肥料,增加了地利。 此外,秦家还有自家的碾磨房,既为自家碾磨粮食,也给附近百姓提供服务,在秦琅的要求下,百姓来秦家碾磨粮食,秦家只收取糠皮,并不额外收费,看似免费不要钱,但碾下的糠皮等也不少,这些都是用来做饲料的好材料。 秦家地里的草料也直接就可充做养殖场的干料和圈草。 就是秦家产的粮,其实也不是简单的发卖的,秦家会通过自家的碾磨房将之加工成大米、面粉、小米等,部份拿到城里粮铺出售,部份更是会拿来酿酒、送入饭馆酒楼自用等。 这使的种粮的收益大大提升。 而另一方面,也为自家的养殖副业、餐饮副业提供了原料保障。 仅从账面上就能看的出来,秦家今年养殖场的收益其实是很高的,远远超出了那五千多亩地的收益。 五千多亩地最后能入仓万石粮,夏收丰收后,粮价肯定要全面回落,不敢说回复到历史低点,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斗米从原来的三四百钱,跌落到百钱左右是极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丰季,若是接下来连续丰收,则粮价必然会直线下降,掉到太平年间的斗米二三十钱也是极正常的,甚至粮食产地掉到五六钱一斗都是正常。 眼下来说,种粮的收益还是较高的,因为粮价是在高位,但随着全国统一,战乱的减少,全国性的灾害减少,粮价只会持续走低,很难再出现斗米千钱,斗米百钱这种现象了,所以秦家的庄园经济,尤其是养殖、加工业这块,以后收益肯定会远远超过种粮。 “老王啊,咱们仓里的粮食,让碾磨房这边赶紧加工,然后卖了。” “卖了?现在卖?” “现在这个价格还不错,卖吧。” “可····” 老王觉得应当囤粮,他认为开国以来,关中的粮价几乎常年高位,去年又刚经历大灾,官仓和百姓家都没什么余粮,仅一个丰收还远远不够,因此粮食应当留着,万一下半年又有灾情导致粮食产量不足呢? 那时粮食岂不又要涨。 “正因官仓无粮,所以朝廷常平仓会大量收粮,价格不会跌太厉害,咱们把粮卖给常平仓,也是为朝廷出份力嘛,至于说下半年粮价涨什么的,涨跌都没关系,反正我们又不是粮商。” 秦琅意下是他又不靠那点粮食赚钱,现在朝廷要收粮保仓,家里的粮卖了,顺应朝廷政策嘛,另一方面,如今的粮价就算跌了,也确实是比较高的,所以卖了换钱,可以继续扩大秦家其它产业的投入。 比如再买些低洼地等,投钱进行改造,或者是扩大养殖场,增建商队作坊等,都是可以的,从长远来看,肯定是划算的。 越是灾荒年,存粮越多,只会风险越大越不安全,而如果年景好,那存粮多了也不会有太多利润。 不仅仅是三原的粮,秦琅现在拥有十余万亩地,今年入仓的粮食,起码是十万石左右,他可是打算先拿出一半来卖给常平仓,然后剩下的也拿到秦家各城市的粮铺出售。 大灾之后的第一个丰年,别人都想着要存粮,秦琅却要逆向而行,卖粮。 承乾在一边听的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认为秦琅卖粮,是心忧国家,忠于君王,知道朝廷官仓没粮了,所以要把自家产的新粮卖给常平仓,而不是想着囤粮待价,大大的忠君行为。 可现在听秦琅毫不保留的告诉他,这其实更是经济规律的考虑,说这是利益最大化。 承乾在那暗暗算了下,按三原庄子上的这收益来看,秦琅十万亩地,今年夏季起码入仓十万石粮,以如今斗米百钱来算,秦琅的这些田地半年的粮食收益岂不就有十万贯? 皇太子震惊了。 在宫里的时候,时常听于志宁等官员们说国家财政艰难,生活要检朴云云。之前朝廷汰佛发了笔横财,皇帝特批了二十万给东宫,让秦琅掌管,承乾还觉得自己很有钱了。 想不到,人家秦琅半年仅地里的收益就有十万贯了,这还没算上很赚钱的养殖业、工商业等。 秦琅突然觉得自己很穷,而秦琅太富了! 第295章 袖里乾坤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翼国公府夏税缴地税粮两千石,义仓粮一千石,社仓粮一千石。秦家还向各处庄子所在地的乡社仓捐粮共五千石! 这些数字记录在皇帝御案上的表章里。 捐的粮比缴的税还多,秦琅纳粮捐粮九千石。 一石激起千重浪。 在皇帝的授意下,如今这消息满天飞,传的整个京畿都沸沸扬扬,李世民甚至让邸报传抄天下,让各州县的官吏们都知晓了此事。 李世民又翻起了另一道奏表,却是现任同中书门下平章国计、户部尚书兼转运使戴胄所上,戴胄说翼国公府向常平仓售粮五万石,在如今常平仓收粮价一百一十钱一斗的时候,他只卖一百钱一斗,主动降价,并一次性卖给官仓如此多的粮食,因此向皇帝请求嘉奖秦琅。 夏收后,常平仓就已经开始在大力收粮。 只是刚经历饥荒后,愿意卖粮的人不多,大家宁愿存着粮备荒,况且因为丰收,使的粮价快速下跌后,更让地主们不愿意卖粮了。 这种时候,秦琅带头卖粮,无疑就更突出了。 在长安常平仓吃下这笔五万贯的粮食大单后,京畿的粮价也就应声而落,原本还是斗米一百一,马上就降到了斗米一百。 齐国公府接到在灵州的家主信件,让他们也卖粮。 秦琼现在也还有几万亩地,齐国公府一次性向常平仓售粮两万石。 京畿粮食收购价就跌到了九十五钱一斗。 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尉迟恭,这些大贵族也都是大地主,他们也纷纷紧跟风向,开始向常平仓售粮。 于是粮价一跌再跌,几日间就已经跌到了斗米八十钱,这引发不少许多地主们的恐慌,毕竟他们地多粮多,粮食不可能都留着自己吃,于是乎有人悄悄的售粮,一开始还只是卖一部份,但马上被镇抚司发现,暗中大力宣扬。 搞的更多的地主们恐慌了,粮食市场再次下跌。 连续数个下跌后,最后粮价甚至到了斗米五十钱这个价位左右波动。 虽然此后再没有大的下跌,可从之前斗米一百一,到斗米五十,还是跌了近半。若跟去年粮价最高时的斗粮三百钱,甚至四百钱比,那就跌了数倍之多了。 虽说比起太平年间依然还是三倍左右,但这个价格已经是开国以来最低价位了。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这一轮粮食价格过山车中,最得益的并不仅是朝廷。 咸阳,渭河北岸秦家度假村里,秦琅正跟承乾在那里算账。 “咱们赚了这么多?” 承乾看着自己拔拉算盘半天后的数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没错。” 秦琅扭头瞧了眼,然后笑道。 “短短这么些天,居然赚了这么多。”承乾叹道。 “所以说这就叫买卖,买低卖高。” 秦琅给承乾上了一堂生动的经济课,这些天,他做空了粮食市场,让太子从关中常平仓借走了常平粮,约定了一个月后归还,并给了常平司两千贯的费用。 那个时候,正是秦琅刚刚向常平仓卖粮之时。 承乾用皇帝拔给他的那二十万贯钱,按当时斗米百钱的价格买入,买下了二十万石粮,约定一个月后还粮,另给两千贯的费用。 承乾毕竟是皇太子,他这种奇特的买粮方式,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因为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有敕令给转运司,他们也就借粮了。反正对他们来说,这仓里的粮只是借用一个月,就有两千贯的收益。 而承乾在拿到了这些粮食后,在秦琅的亲自操刀之下。 通过各种骚操作,又是各种炒作宣扬放风声,又是不时的故意向市场降价放粮,于是使的粮市出现恐慌情绪,粮价一次次的被他打落。 不到一个月时间,原来斗米百钱,降到了斗米五十钱。承乾的二十万贯借来了常平仓里的二十万石粮,分批次的出售,把粮价节节打低,等到了一个月还粮期接近,他开始再从市场上悄悄的分批次买入粮食。 通过这种骚操作,一月后,承乾如数向常平仓还了二十万石粮。 而这时的二十万石粮,收购价只用了不过十二万贯钱。 承乾除去两千贯给常平司的额外费用,还赚了七万八千贯,就算扣除这一月来的操作费用,实际上也是入手七万多贯。 别人都是低买高卖赚差价,秦琅却带着承乾反向操作了一番。 通过作空的手段,先高价借入常平仓的粮食,然后再在市场上卖出,等到市场价格低落的时候,再买入低价粮还补常平仓,于是大赚一笔。 这种手段,其实后世非常普通。 关键在于,一般人也没有这种意思,更关键的还是能不能从常平仓借到粮。而秦琅能让承乾借来粮的关键,是他和承乾去找了皇帝。 秦琅向皇帝表示能够打粮价再打下来许多,能让朝廷常平仓用更低的价格收入更多的粮食,最重要的是打破现在地主粮商们惜售的局面,以保证朝廷常平仓能够储备到粮食。 李世民半信半疑,但秦琅说了,只要把京畿常平仓交给他来操作,就能保证达到效果。 有这保证,李世民最后还是信了。 于是乎,秦琅就暂时得到了关中道常平仓的控制权,他直接借给了承乾二十万石粮,然后一起操作。 承乾在这个月内赚了八万多贯,而朝廷的常平仓其实赚的更多,不仅仅是承乾的那两千贯的费用。 承乾在高卖低卖的时候,其实秦琅也一样操控着常平仓在操作。 通过舆论造势,各种小道消息宣扬,再适时的放粮,使的粮市波动无比。 这边是秦琅秦琼长孙无忌等大贵族大地主们在高位向朝廷常平仓卖入大批粮食,而那边呢,秦琅操纵着常平仓转手又悄悄的把买入的粮食再压低价格出售。 谁也想不到,常平仓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居然高买低卖。 谁能想到啊? 于是乎,最后那些新贵大地主们高位出粮了,常平仓又悄悄的左右了粮市价格,把粮价打了下来。 等到粮价终于崩盘,中小地主们也恐慌性的售粮时,粮价探底,秦琅于是让常平仓和太子再低价买入补仓。 常平仓大赚一笔,粮食都回来了,还利于粮市崩盘的巨大差价,用赚的钱又买入了大批粮食储入常平仓中。 实际上就等于,从夏收前的斗米三百钱二百钱,再到夏收初的一百二一百一,再到如今的五十钱一斗,常平仓里存的粮食,都是五十一斗收进来的。 最关键问题是,这五十一斗的本钱,还并不是常平司的,有一大部份,都已经是常平司倒卖赚来的钱做的本金。 这种结果,李世民当然偷着乐。 承乾还以为秦琅真的只是为替他赚钱呢,殊不知这一回,秦琅是有意的做空长安粮市,打低长安粮价。 因为动作快,时间短,所以关东的粮食都没来的及进入关中,根本没能影响到关中的粮价,事情便已尘埃落定了。 从本质上来讲,常平仓的设立初衷,本就是买低卖高,平抑市价的。当市价过低时,买入,价格过高于,卖出。 只是这轮秦琅的操作,有些太过于神奇,通过杠杆,秦琅成功的带头撬翻粮食,主动的收割韭菜,而并不是被动的等到市场价格剧变之时才出手。 于是李世民在太极宫里哈哈大笑,承乾这边数着小钱钱,还对秦琅感激无比,并不知道人家秦琅只是捎带着他玩一下,让他体会一下商业的复杂化而已。 二十万的本钱,一个月的时间,净利七万七千贯,这个利润,确实比抢钱都来的快。 “老师,咱们要不赶紧去趟洛阳,把河南、河东、河北、淮南的常平仓粮食也借来?”承乾有些红着眼睛道。 秦琅拿起刀,切开一个西瓜。 西瓜爽甜无比,透心冰凉。 “有些事情,可一可不再。最关键的是不能贪心!” “不行吗?” “天下聪明人多着呢,人家也会回过味来的。” 关中向来比较封闭,尤其是粮食这块,与关外的市场隔离性很强,再者一个,京畿地区嘛,政策影响大。再加上秦琅是头一个这样操作的,被打个措手不及很正常。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点在于,关中的大地主其实都是朝中权贵们为主,当他们也上了秦琅的车,高位抛出时,引发的羊群效应是极大的。 可现在要是去洛阳操作,就没有这些有利条件了。 再者一个,中原四通八达,体量更大,难以杠杆撬动,搞不好常平司那点粮食扔进去就打个水泡,粮价根本不会有多大的变动,到时难看的可就是自己了。 而且,这种钱嘛,毕竟是倒卖,闷声赚一笔就好,真的盯着赚赚多了,影响也不好,毕竟承乾是太子,一国储君,怎么能掉到钱眼里去呢? 就如李世民,他就闷声发大财,赚了也不会公开的。 “那咱们这么多钱,再干点什么?” 承乾看着存在开元钱庄账上的那二十七万七千贯钱,有些不太淡定。 第296章 合则两利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凭皇太子的身份地位,想要赚点零花钱太简单了,就算想赚大钱,路子也多的是。但既要赚大钱,还得不被人非议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这年头,赚钱的买卖其实也就那几样,且几乎每样都早有人经营了,哪样赚钱的营生后面,其实都站着一个个豪门世族。 就算皇帝想冒然插手,这些人都会马上大喊与民争利。 承乾有二十多万贯本钱,要做肯定不是只做赚点零花钱的小买卖,二十多万贯的本钱已经不少了,适合的买卖并不多。 之前秦琅想为承乾把开元钱庄要过来,再不济把铸钱监要过来也好啊,凭他的见识,经营银行金融业务,或是发展铸币业务,那肯定利润不得了,还是独门生意呢。 可李世民也很精,早知道这买卖赚钱,所以连太子也不肯给。 秦琅之前在转运司时,无私奉献,改良铸币技术,并通过改变铜钱的各种成份配比,使的铸钱扭亏为盈,加上减去运输费用等,现在铸一千钱,成本五百左右,利润百分百。 可惜啊,李世民贼精贼精的。 “殿下,咱们东宫要做,也是做那能造福世人的又干净又善良的钱。” “有这样的钱吗?” “当然有!”秦琅道。 “其实我这里就有两个不错的思路,一是印书,二是办报。” “印书、办报?”承乾疑惑不解。 大唐读书人数量不多,关键原由其实还是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此时的书籍连线装书都没有,要么是如奏折一样的册页书,要么是如画卷一样的卷轴书,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手抄本。 这时代还没有印刷术,不论是雕板还是活字,都没有。 加之纸张和墨水、笔都是极贵的,一卷书万字左右,请人抄书,费用是一卷千钱。所以这时代买书,动不动就是几贯几十贯一套书。 书价格太贵,关键原因一是纸张笔墨这些原料贵,二来是抄书费用贵。 造纸、制墨这两样最为关键,虽然说如今遍地造纸坊和制墨坊,但都是世家豪门掌握着的,他们握有技术,握有产业,使的价格居高不下,偏偏他们的技术也不行,产量低下。 而读书人金贵的时代,又有多少人抄书呢?书的价格自然就高了。 秦琅原本也早发现了这种情况,也产生过参与这一产业,甚至进行技术改革,推出雕版印刷术的事。 但是后来略做考察,发现掌握着造纸制墨这一产业的,是那些士族门阀,哪一家都是不容他人染指的,他真要插足,估计他们到时会群起而攻。 “殿下,若是改进造纸制墨技术,研发雕版印刷技术,到时纸墨价格大跌,能让更多读书人用的起好纸好墨,甚至能让许多平民百姓也读的起书用的起笔墨,更不用说,一旦雕版印刷术研成,则书的价格大跌,能读的起书的百姓更多了,圣贤之书能教化更多百姓。” “那办报是何意?” “殿下见过长安马球联盟的手抄小报马报吧?” “见过,很粗糙,上面有马球比赛的结果,每期也会介绍下比赛的两支球队的情况,甚至有些马球的相关知识等。” “那邸报,殿下应当也清楚吧。” “知道啊,就是朝廷定期抄写通过驿站,将一些朝中要闻以及诏令等分传州县官员的朝政消息!” 秦琅点头。 “等雕版印刷术出来后,我们可以办一份报纸,上面集合朝廷公开的时政要闻,并一些奇闻趣事,甚至是诗词歌赋,圣人经典解释等,每五或十天发一期,定时发行。” “卖钱吗?” “当然。” “会有人买吗?” “我们可以便宜点。” “那不会亏本?” “我们还可以招商卖广告啊。” 在秦琅看来,如果是采用五或十天一期,或是半月一期这种期刊方式发行,那么这报纸是可以发行很广的,长安、太原、扬州、洛阳、幽州、荆州、蜀中等地甚至都没问题,只要在长安组好稿,那么就可以让快马把原稿递送各大城,然后让各大城雕版刊印。 或者是直接在长安组稿,雕版,然后快马送版各地,或是直接运报送去各地。毕竟从长安出发,到达那些大城市,一般也都是三四天,或四五天就够了的。 “这会很麻烦吧?”承乾道。 麻烦当然会麻烦,但秦琅看中的却不是这报纸能赚钱,而是这报纸一出,必然会有巨大的影响力,只要做的好,那么还能掌控舆论,起码也是有很强的导向性的。 如果太子掌握了一份影响力很广的报纸,那太子自然也就拥有了强极的话语权,这对承乾的地位,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办报的前提,还是雕版印刷术的研发,和造纸制墨技术的改进,尤其是相关产业的掌握,否则以现在纸墨的价格,这报纸成本可是极高的,报纸要不亏本卖,那就意味着没几人买的起,影响力这玩意也无从谈起了。 其中制墨这块尤其重要,因为书写的墨跟印刷的墨不是一类的,印刷得油墨,这玩意现在没用,得研究。 如今大唐最好的制墨技术,掌握在太原王氏手里。 大唐最好的纸现在是益州麻纸。 关中比较有名的纸则是皮纸,以桑皮等树皮为主要原料。而在江南,比较有名的是藤纸,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剡溪藤纸。 可不管哪种纸,都是工艺复杂,产量低成本高价格贵。 秦琅想造纸,用竹子造纸,竹子北方现在也有,数量不算多,但是在南方那真是遍地都是,满山满谷,比起麻、藤、桑皮等造纸原料,既多且便宜,有极强的再生和可持续性,若用竹子造纸,还能带动南方现在落后的经济呢。 尤其竹纸是最适合印刷的。 选竹纸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现在还没有人用竹子造纸,或者说还没有广泛应用,和麻纸等不一样,那些纸,每一种都有数个名门士族垄断着,他们既垄断了技术,也垄断了原材料,还垄断了相关的产业工人等。 想插一脚,很难。 既然难,那就干脆进军研究竹纸,避开这些所谓的垄断豪门,打造出一款新的纸张。 秦琅准备拉着山东军功新贵们一起干这买卖,由东宫牵头,大家抱团,进军造纸制墨行业,打破那些士族的垄断。 拉上这些人,是因为仅是东宫的名头,估计都震不住这些士族豪门,这些垄断的利益,他们世代独占,是绝不愿意被掺一脚的。 六月的烈日里,麦子收获了,粟谷收获了,水稻也收获了。 百姓们顾不及丰收的喜悦,又开始忙碌着秋播。 秦家的地不缺肥,许多还不缺水,于是秦琅开始种起了大豆,有些田地则轮种小麦、粟谷,也安排了不少地种油菜和萝卜。 基本上就是种一季麦粟稻,种一季大豆油菜萝卜,这样能更好的恢复地力。 对于秦家来说,有那么多养殖场,本身也极需要大豆油菜萝卜这些来做饲料,另外到了明年,也可以榨油。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们。 崇贤馆也早就恢复了开学,承乾也结束了放羊的日子。 秦琅最近经常给崇贤馆学生们家访,其实主要是与山东集团的叔伯们聊造纸制墨雕版印书发报的事情。 他早做出了一个很宏伟的计划书,要拉上山东新贵们一起上车。 大家认领股份,一起出钱出力,然后研发技术,等技术研发出来后,大家共享。 “要多少钱?直说。” 程咬金听完秦琅的计划,很爽快的挥手。 “其实钱不是关键。”秦琅笑着道,“东宫其实不缺钱,现在账上几十万贯呢,太子只是喜欢人多热闹。” 程咬金岂会听不出这话外之意。 “三郎啊,是太子少师崇贤馆学士,我呢是右武卫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所以咱们也都是东宫官,东宫的事,自然就是咱们的事,我呢也没想着赚钱啥的,就是喜欢热闹。”老程呵呵笑道。 “好,按规矩,那就算程家一份,等将来技术出来了,程家就可以用咱的技术投钱在江南建竹纸制造作坊,也可以在其它地方建墨窑作坊,生产出来的纸墨东宫收购。” 老程拍着毛葺葺的胸脯道,“老子早瞧那些所谓的世家名门不爽了,一个个破落户还他娘的整天拿鼻孔瞧人,能捅他们两刀子,程叔很乐意。要钱要人,尽管开口,我力支持。” “程叔莫非在崔家那边受啥气了?” 老程一提这个就来气,他跟崔寡妇如今也是长安公开的事情了,本来也说好等孙氏去世后就迎崔氏入门,但问题是现在孙氏一口气总吊着,而崔氏已经不耐烦了。 崔家现在提出,要让老程学张亮,把妻子休了,迎娶崔氏过门。 老程虽然说想巴结清河崔氏,愿意娶崔寡妇过门,好抬一抬家世门楣,但元配妻病中逼着休妻,这事他做不出来。 清河崔氏很牛气的说,最多再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老程还没休掉孙氏,或是孙氏还没死,他们崔家就要把崔寡妇许配给他人了。 “程叔啊,其实我觉得这门亲事啊,清河崔也没表面上这么牛,他们其实也希望联姻呢,如今可是当朝新贵,合则两利。所以程叔不必急,他们也就是嚷着厉害,要不我让处默去崔家闹一闹,就说黄了?说不定崔家就老实了!” 老程嘿嘿的笑道,“让处默去闹不太合适,将来崔氏过门了,不好相处。要不,去替老叔走一趟?” 秦琅见他这鸡贼的样,也只能笑笑。 “好吧,谁叫咱们两家这铁一样的关系呢,那我就替处默走一趟。” “也别闹太过火。”老程赶紧又道。 见他这模样,秦琅无奈的道,“程叔,怕啥,就算真没了崔寡妇,这五姓七宗里难道还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来?” “我挺喜欢崔寡妇的!”老程脸皮有些发红,不好意思的道。 “得,我悠着点来吧!” 第297章 一石二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两仪殿。 君臣对坐。 李世民听着秦琅的计划书,沉吟良久。 “看来小子确实消停不了,不过这次的事情看的出,不仅仅是为赚钱这么简单。如果所计划的真的能实现,那么今后能造福无数人,朕支持。放手去干吧,朕倒想早日见到如所说雕版印刷出来的线装书籍了!” “只要能够攻破油墨这一关,雕版印刷书籍,其实就没有障碍了。” 李世民点头,很满意。 上次常平仓交给秦琅一通倒腾,可是大赚了一笔,尤其还赚的是先前那些在灾荒里还囤粮的地主粮商们的钱,这可让他浑身舒畅了许久。 “陛下,臣身为崇贤馆学士,崇贤馆又是东宫藏书之所,臣与太子近日阅读馆中图书之后,萌生了一个想法。” “哦,又萌生了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 李世民对秦琅经常冒出来的主意还是很感兴趣的。 “陛下,臣与太子殿下阅读崇贤馆内图书,发现自东汉末年以来,儒学内部宗派林立,战乱四起导致儒家经典散佚,文理乖错。尤其是在南北朝时期,国家长期分裂,经学也形成了南学、北学之争,加之内部宗派林立,导致各承师说,互诘不休,经学出现一派混乱的局面!” 秦琅说的是事实。 汉以来,经学其实是以家学的形式传承的,儒家诸种经书,每家往往都有几大家族研究,形成独特的世家经学,他们子孙相传,代代承袭。 由于战乱的分裂,更导致了经学交流的不畅,于是大家各自闭门造车,关门学经,越发的分歧。 再加上许多经书以及后世大家注释的经书,流传时经常会流失散佚,甚至由于许多内容都是手抄传承,于是不免出现错误之处,以讹传讹,搞的同是研究儒家经典,结果同一句经书,各家却有不同的解释,甚至完相反。 “陛下,太子殿下数次为此所困惑不解,曾向臣提出,为何会出现此等情况,为何不能有统一权威的解释?臣有感于此,故此想奏请陛下,由太子殿下牵头,东宫出经费,召集当今儒家名士共聚崇贤馆,一起研讨,最后撰修、颁布统一经义的经书,待到竹纸、油墨、雕版印刷技术有成,便可雕板刻印,颁行天下矣。” “到时科举考生们,对经书的解读,也以此为标准,避免到时阅卷时出现的麻烦!” 李世民听完大为惊讶。 他惊讶的望着秦琅。 东宫出钱,太子牵头,召天下名士商议编撰颁行。 这事没这么简单。 李世民是个很敏锐的皇帝,他一下子就听出了秦琅这个计划里没说出来的那部份关键之处。 统一释义,以后科举时以此为标准,以此答卷,不许自由发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思想的统一。 儒家经典是什么? 不仅仅是经书,它更是汉代以来治国的根本,汉以来,都是以儒家治国,所以儒家的经典,其实就是治国的指导思想。 但汉以来,经学的这种混乱局面,也使的朝廷对思想的难以控制,再加上各家经学的这种学术垄断把持局面,又使得出现了五姓七家这样的士族巨头,严重威胁着皇权统治。 为何汉以来流水般的王朝,却是铁打般的士族名门? 不是因为他们有钱有地有人,士族的核心还是他们掌握了经学的学术权,他们垄断了经学,所以不管文也好武也罢,哪个朝廷最终都离不开这批人。 他们掌握学术权,也就意味着掌握思想,控制舆论,再通过庄园经济,使的他们成为巨无霸式的豪门。 李世民马上打下的天下,兵变夺位登基,可面对着五姓七家这首的士族时,也只能是打一杆子又赶紧给俩枣,即打又拉的,并不敢真正的对这些人下狠手。 而现在秦琅提的这招,那简直就是在挖五姓七家的根啊。 一旦统一儒经经义解释,那就意味着儒经的最终解释权在朝廷手里,不再是那些士族经学家族掌握了。 谁掌握了最终解释权,谁当然就垄断了学术。 谁也就控制了思想。 之前李世民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一招。 当然,其实历史上,历朝历代都也干过这种事情,组织各大家各地名士来一起讨论,然后可能还要搞一套碑文什么的,以此定为经典正本什么的。 但秦琅现在说不仅要统一经典释义,还要以此做为科举的标准,甚至还要雕版印刷成书,统一刊行天下,今后读书人都读这个新标准的经书,原来过去各家掌握的解释版本,自然就彻底做废了。 “儒家经典众多,想要完成经义统一,可不容易。” 李世民心中激动,不过还是告诉秦琅,这事可不简单。 “陛下,只要认定目标,那么就可以一步一步行动,总能完成目标。儒家经典众多,但召集朝廷明经科也只是以九经为要,则朝廷可先统一九经,九经也可分批次论证。” “我们可先编尚书正义、周易正义、诗经正义、礼记正义、春秋左传正义等。” 李世民连连点头。 九经流传到现在,版本有不少,朝廷召集名儒们主要不是讨论这些本经,而是针对历代流传的各种经书的注释做讨论,实际就是决定古代大儒贤士们谁的解释最好,用谁的不用谁的。 比如尚书,现流传最广的是梅梅赜本汉孔安国传,诗经用的是汉代毛亨传,所以又叫毛诗,用的是汉代郑玄笺。 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诗经易经等这些儒家名经,因为成书年代太过久远,文字内容晦涩难懂,记事又简略不祥,一般人根本读不懂。 于是后代的大儒,便流行为经书做传、做注,时间久远后,一部经书往往就有许多人的传、注,而且这些解释往往会有冲突之处。 再一个,就是诗经等古经,时间太长,流传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不同之处,于是便有一些大儒整理出不同的版本。 比如诗经流传到今,便主要是毛亨整理的版本。 “陛下,只要有心,分歧总能解决,目标也能完成的。”秦琅说道。 这些细节的东西,其实只是学术上的问题,而秦琅又不是要独树一帜的弄出一个新学说,他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当世的名儒们聚集起来,大家对各版本进行评论,最后商量出一个多数人接受的版本,然后定为标准。 所以不管最后定哪个版本做标准,其实关系并不大,朝廷要的只是统一的一版做标准,至于哪一个版本,又不重要。 没被选用的版本,也不是说就要焚毁禁止,一样可以研究、珍藏,只是以后不能做为官方解读,不能用于做科举答案而已了。 通过这番学术整理,东宫出一点钱,却能集结当世名儒聚集到崇贤馆,给他们授个无品阶的直学士衔,这些人实际上就等于是被收罗到太子承乾的名下了,对于承乾的名望来说,自然有大好处。 更不用说,当太子牵头,完成了这番经学上地位崇高的整理后,承乾还将在儒家、经学这块,拥有极高的收益。 当年李世民在洛阳时,建文学馆,招募名士为学士,可是为他的名声加分许多。 而建成也以弘文馆招募四方名士,当时山东五姓七家的那些学术大儒,不都齐聚建成门下。 秦琅还有一个长远的打算,则是等这九经正义完成,到时正好由东宫来印刷发行,到时人人都只能买这种官方标准的经书正义,那雕版印刷自然要一炮打响。 反正这都是一石多鸟的计划。 太子牵头,得利最多的也会是太子,而李世民只要给予支持,那最后得利也多,最倒霉的会是谁? 当然是以前蔽帚自珍的那些士族名门了,他们引以为熬的解释权,会被朝廷夺走。 “知道这事真要做成,并不容易吧,那些所谓的名儒大家,估计会恨得牙痒痒,肯定会阴奉阳违,到时甚至会争扰不休的。” “陛下,到时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咱们坐山观斗便好。” “这么积极,这事对又有什么好处呢?”李世民问。 “臣没想过自己的得失!”秦琅一本正经,满脸正义模样。 “呸!”反正这殿里也没其它人,李世民对秦琅也就十分不客气,“直说吧!” “陛下,咱也只是想趁机参与一下这盛举,将来儒家经学之中,我也能留下一笔嘛。” “还有呢?” “说实话,我讨厌那些士族名门,他们个个高高在上,一副俯视众生的态度,他们是谁啊,也配?这世上唯一能俯视众生的,只有陛下啊!” 这马屁,拍的李世民心里很舒坦。 “好了,朕知晓了,这事去做吧,不过要小心一些。拉着程咬金、长孙无忌他们要研究竹纸、油墨、雕版印刷,这些朕没意见,但是也不要就跟山东士族等闹的过份了,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就是!” 李世民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秦琅拉扰朝中新贵们的那个造纸印刷计划来,这是在暗里提醒秦琅,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告诉他底限在哪。 想从士族手里抢点赚钱买卖没关系,但不能兴起党争,不能影响到朝堂局势,一切以稳定为首要。 秦琅认真的行礼。 “臣绝不会乱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益于太子,有益于朝廷,更有益于陛下的。” “好了,小子聪明,但记得用到对的地方,如上次常平仓卖高买低这种事情,以后能别做还是别做!” 第298章 郑才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午间。 秦琅辞出两仪殿,走在宫中甬道上,心中苦笑,也不知道李世民哪根筋又没搭对,刚才居然说让秦琅过几天开始也到北苑参加讲武堂的御训,但不是以受训武官的身份,而是以教头身份。 这就让人不解了。 若是让他去听听课学习下带兵打仗啥的,秦琅觉得也算有点必要,毕竟他也算是将门子弟,学习学习战阵兵法也是应当。可让他去当教头,就有些儿戏了。 可李世民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秦琅一来做过幽州都督,临危受命,整顿幽州六州军事,很有成效,其二则是秦琅先后平定过幽州叛乱、豳州叛乱,斩杀过王君廓、罗艺这些当世名将,又曾单骑败过谢叔方,劝降了薛万彻、冯立等猛将。 罗艺、王君廓、谢叔方、薛万彻、冯立等都是当世猛将,所以秦琅自然也是有资格做为讲武堂御训教头,为年轻的大唐武官们传授点经验知识的。 皇帝甚至还拿了秦琅搞的马球联盟来打比方,说秦家两家马球队在联赛里表现出色,双双晋级为超级联赛的十六队之一,而如侯君集、张亮等不少大将家的马球队,结果却只能被淘汰在了联盟的甲级和乙级赛队里。 皇帝说秦家球队攻守有军法,而秦琅做为两支球队的总教头,当然是指导有方的。 虽然秦琅推辞,可皇帝还是没许,让他三日后开始参加御训,正式执教鞭上课。 秦琅暗里猜测,估计皇帝是想要把他弄去摔打摔打,也未免没有再亲近亲近之意,可他毕竟也好歹是当过百天宰相的国公爷,所以李世民给他点面子,没让他跟一群队头伙长们一起当学生,而是让他去当个教头。 正想着,前面走来一群人。 “见过翼国公!” 秦琅听到个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才发现那是个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人。 郑十三娘郑婉言,不过如今是皇帝后宫的郑才人了,据说很受皇帝宠爱,看她那一袭湖绿宫裙,头上的金钗步摇,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甚至有点高贵冷艳,前呼后拥,与当初相识时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臣拜见郑才人!” 秦琅有些复杂的望着她,曾经差点订婚,再到后来收容她,再到后来她被皇帝赐做自己的奴婢,两人交情不深,但也可说缘份不浅。 也不知道如今的郑婉言是否快乐,不知道现在的身份是否她能接受的。 郑婉言也无言的站在那打量着秦琅。 有许多话想问他,甚至想指责他,可最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送翼国公!” “臣告退!” 秦琅低头躬身叉手行礼。 郑婉言略一低头回礼,然后在宫人宦官的陪同下从旁边过去。 两人都没有再回头去对视。 秦琅待脚步声远去,抬起头,扭身离去,再没回头。 两仪殿。 李世民见到郑婉言进来,“来时看到怀良没有?” “臣妾在殿外遇到翼国公,打了个招呼。” 李世民笑笑,“们就没多聊几句?” “臣妾其实与翼国公不熟,当初虽得翼国公好心收留过,但后来去了齐国公府教导几位女公子了。” “其实也不必如此小心,跟怀良之间也算有一些缘份,如果,朕是说如果,若愿意,朕可以让怀良纳为妾!” 郑婉言跪下,“陛下若是不喜臣妾,或怀疑臣妾与翼国公曾有私情,请陛下赐臣妾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金屑!” 看到她那般果决干脆的话,李世民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开个玩笑而已,朕现升为美人,赐临仙殿于。” 才人和美人、婕妤一样,在唐后宫中是各有九个的名额,同属于一后四妃之下的二十七世妃,在这之下,是宝琳御女采女等八十一御妻。 但美人是四品,才人是五品,要高了一级。 郑婉言谢过君恩,脸上似乎没太多喜悦表情。 “给朕念表章吧,朕有些乏了,不想看了。”李世民道。 于是郑婉言上前,开始把御案上皇帝挑出来的表章取了,跪坐在案前,开始为皇帝念诵。 “镇抚使臣亮启奏,今侦知前宰相裴寂免职归家汾阴时,阴养狂僧信行,信行常与裴寂作狂妄之语。信行还常对裴寂家僮说裴公有天份。家奴将此事告诉裴寂,裴寂却不奏报陛下,而是暗中命家奴恭命把知情的家僮杀死,并杀信行。” “而恭命害怕裴寂事后也杀他灭口,于是私下将知情家僮和信行放走,谎称已杀害,果然没多久,裴寂便对外称恭命贪污裴家家财,派人捉拿。恭命逃跑,遂向我镇抚司告发裴寂,并提供了诸多证据,如今我镇抚司已经控制恭命、信行以及知情裴家家僮数人······” 郑婉言轻声念诵表章内容,心中惊骇。 而李世民听完,也站了起来。 “说裴寂犯了何罪?” 郑婉言低头不语。 “说!” “臣妾不敢妄言,若是臣妾妄议朝政,皇后就直接将臣妾打死了。” 李世民看了看她,没再让她议论。 “朕说,写。” “裴寂犯了四条死罪,第一,获罪罢官的前三公、宰相,却还结交妖人。其二,事发之后,愤称国家之兴是其所谋。第三,妖人称其有天份,却匿而不奏。第四,杀人灭口。” 郑婉言悬腕提笔在黄麻纸上写下皇帝的话。 “当年也有人曾言裴寂谋逆,然太上皇却念当初其义从之功,不但未追究,还派贵妃前去赏赐,然裴寂却留贵妃以经宿,终昧为臣之道。谒神以徼福,彰不逞之心。” 李世民越说越气。 李渊对裴寂之宠,在李世民看来是太过过份的,当年在晋阳时,李渊跟裴寂就一起夜宿过晋阳宫的宫女,所以后来有人称裴寂谋反时,李渊甚至直接派妃嫔去赏赐慰问,然后那三个妃嫔还留宿在裴寂府中,这事可谓是让李世民极为恶心。 上次给裴寂还留了一点体面,只是免官削爵收回食邑赏赐。 可想不到,他依然如此不老实。 “裴寂经常对外宣称,说自己年轻时家中穷困,曾步行前往长安,途经华岳庙,便到庙中祷告,希望神明有灵,指示他的命运,让神灵给他降下好梦,还说当夜果然梦到一个白头翁对他说,年过四十方得志,最终位极人臣。” “一派胡言,妖言!” “给朕写,将裴寂除籍为民,流放蜀中静州,抄没其家产,兄弟子侄皆流放岭南,妻女都没入掖庭!” 郑婉言写完,呈给李世民观看,李世民看过后,交给内侍,让他送到翰林院交给当值翰林学士,由他据此起草正式内制,然后交给镇抚使张亮执行。 郑婉言低着头,脸上冷淡。 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裴寂在武德年间是多么风光啊,首相,后来还加封三公,就算被罢官,夺走赏赐,历年积攒下来的田地依然有良田千顷,在河东老家依然过的舒适。 想不到,连贞观元年都没能撑过去,皇帝最终还是清算了他,连根拔起。 这个时候,她不由的想到自己郑家。 家里的妥协终究还是对的,若不然,估计今日郑氏下场就跟裴寂一样了。 张亮所奏的这个案子,可大可小,裴寂这样的人物,就算回到乡里,也是一地名望,府中会有些人来投奔依附,收养些门客也是十分正常的。有个门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裴寂也控制不了啊。 就算是杀奴婢灭口,罪也不大的,毕竟家奴律比畜产的。 “裴寂先前结交妖人法雅,如今又阴养妖人信行,死不悔改!” 郑婉言一言不发的跪坐在那里。 李世民一通脏话骂完,来到郑婉言面前,伸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将她扶起来。 “不管是裴寂还是封伦,又或是什么名门士族,还是宗室名王,或是沙场名将,不管谁想阴谋背叛朕,都逃不过朕的眼睛,下场也绝不会好!” 郑婉言冷淡的看着皇帝,“臣妾深信陛下所言。” “们郑家表面是向朕臣服了,可私底下没少悄悄的说些该说不该说的话。” 李世民松开手,回到御榻。 “入宫后还没回家省亲过吧?如今升了美人,便赐回家省亲一趟吧。” 郑婉言知道皇帝这是要借她之口,向荥阳郑氏威慑一番。 “臣妾谢陛下洪恩,回去后定向家中长辈们说明陛下之恩。” “替朕带句话给郑善果,朕要授他蒲州刺史,让他准备一下,然后去上任吧。到了蒲州,先把裴寂家这点破事替朕清理干净了。” “这事陛下不是已对交给镇抚司了吗?”郑婉言知道皇帝是想让荥阳郑家来出面做这清理裴氏的脏事。 “镇抚司只负责锁拿裴寂,流放静州,至于剩下善后之事,还是交由郑善果这个新任刺史来做吧,朕希望郑善果不要辜负朕,一定要将裴寂的余毒清理干净,要彻底!” 郑家要想得到李世民真正的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必须得交点投名状才行! 第299章 交易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 八十岁的裴矩正式接了李纲的班,成为了新任太子詹事。 做为东宫大管家,曾经为拍李世民马屁主动把裴世矩中的世字去掉的裴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实不过就是来过渡一下的,暂时顶个班。 秦琅坐在这裴老头面前,觉得好像自己就跟没穿衣服一样,似乎这老家伙什么都洞若观火洞察一切。 真的很难想象这老头已经八十岁了。 居然那么的精神,估计裴矩骑上马都能上阵打完一整场的马球,也不知道这老头是如何保养的。要知道,这年头,人生七十都古来稀了,好多人连六十岁都活不到,所以民间都把活到六十岁,当成一大关卡,满五十九岁,肯定要做个大寿的。 过了六十岁,那就人生圆满了。 但这家伙居然活八十岁了,按这时代人的生育,这都已经六世同堂了。 最近朝中爆出的大新闻是裴寂被清算了,大唐开国以来唯一一个被封过三公的臣子,没能善终,免官夺爵不过半年,最终还是被一棒子打死了。 流放静州,跟封伦不相上下,但家已抄,子侄皆流,妻女皆为奴,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回来了。 裴矩跟裴寂都是闻喜裴氏家族的,还都是一房的,说来那不仅仅是亲戚了,还是关系极近的同族。 只是裴寂的爆雷,丝毫没有影响这位。 虽然在武德朝时,裴世矩这个宰相没当多久,地位远不及裴寂,但若数到隋朝时,人家裴矩还叫裴世矩时,那可是隋朝五贵之一。 历数两朝四帝不倒的老家伙,果然还是有些道行的。 “请!” 裴矩亲自泡了壶茶,用的居然还是秦琅独家的功夫茶手法,本来这也只是秦琅私下跟亲近好友时装逼用过的招,没想到裴矩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哪里学来了,还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人家那动作,那鹤发童颜,那仙风道骨,那长须飘飘,那一脸慈祥的样,秦琅只能说,仅从外表和气质来说,裴矩确实胜过裴寂无数了。 就连李纲都完比不上裴矩。 “知道三郎喜欢喝茶,所以今日特备了点好茶,这茶还是先前特意从三郎的茶庄里买的西湖龙井呢。” 秦琅知道这茶,可不便宜呢。 以前也有些散茶和极少量的炒茶,但不成体系,是秦琅来了后,带动了炒茶,尤其是秦琅发现不少人喜欢装逼跟风后,在去年就开始在许多产茶地买茶园,建茶坊,推出了炒茶工艺,并推出红茶、绿茶这不同的品种。 而秦琅又是深谙营销的人。 所以什么西湖龙井,武夷山大红袍等,炒的神乎其神,再加上这些茶的制作工艺确实十分精妙。 制作之精、品质之高、包装之奢华,结果必然是价格之昂贵。 一盒极品西湖龙井,必然要用紫檀盒包装,一盒一斤,分成二十小包,每小包价值黄金二两,一斤茶就卖到了四十两黄金。 精美的茶盒茶袋,还附赠上一本秦琅编写的茶经,配有一套上等的紫砂茶壶茶杯,甚至还要搭上一套煮茶的红泥小火炉,一箱上等银炭。 最关键的是,这么贵的茶,还搞起了饥饿营销,正所谓黄金易得,龙井难觅。 今年最好的龙井,总共才九斤,其中一斤进贡给太上皇,一斤进贡给皇帝,一斤进贡给皇后,还有一斤进贡给太子。 于是只剩下了五斤,而秦琅据说留了一斤。 于是外面只剩下了四斤。 很多人装逼想买一斤,倒不是真觉得这茶有多神奇,主要是他稀少,买了就能提升品味嘛。 可总共才四斤,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人多的是,想买也难。 裴矩能够买到一斤,可是相当不易的。 “这一斤茶,我花了百两黄金!”裴矩笑道。 他其实是已经是第N手买卖了,中间经过了好多中间商,价格已经翻了一倍多。不过裴矩也不亏,一百两黄金花出去,可一斤有二十包,于是他拿了十包送人,又拿了五包转手高价卖了,其实也还好。 “一杯龙井茶,百姓三年粮!” 裴矩端着那小杯散发着茶香的龙井,叹道。 “世人只道三郎的国公酒和国公糖名满天下,美名暴利,却不知,三郎家这国公茶,现在也是十分了得,今年新茶上市,就能有如此名声,今后就更加了得了。” 秦琅想不到这老家伙对秦家的炒茶买卖也这么了解,秦家的炒茶生意其实也只是刚开始,毕竟刚布局,买的茶山不多,建的茶坊也不多,制茶师傅也没培养出多少来,所以秦家的茶才会宣传的这么火,供给却这么少。 不是非要搞饥饿营销,而是现在确实没啥产量,但茶市场是巨大的,打响了品牌后,销量肯定也能起来,只要多买下茶山等,那么量一起来,到时这利也就不得了了。 相比起团茶等现在的茶,秦家的这炒茶可是独树一帜,并已经开始在上层贵族阶层中兴起的。 “裴公莫非也想建茶庄种茶叶?” 裴寂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这制茶的技术,真要说也附庸风雅跟着种茶叶,那不也只能是给三郎供青茶而已嘛,除非三郎愿意传授点炒茶技术。” “裴公说笑了,河东裴氏家大业大,岂看的上这么点小买卖?” 裴矩叹了声气,“树大招风啊,之前我也劝过玄真几次,可他就是不听,如今玄真这一枝被连根拔起,河东闻喜裴氏也是元气大伤。” “行俭那孩子课业不错,也许他是将来我裴氏未来的希望。” 裴行俭也是河东裴氏的,只不过比不得裴矩裴寂这几支的兴盛,裴仁基父子死后,裴行俭也是孤苦。 可当年裴寂也不是这样努力崛起的,裴寂少时,也是因为父亲早死,而家道中落过。 “三郎,因为行俭这个孩子,我们也算有点渊源了。”裴矩也终于不再藏着掖着,“我八十了,陛下让我做太子詹事,也不过是让我来替年轻人把把关,也许三五年也许一两年,我不死也会退,到时这东宫还是要交由这年轻有为的秦三郎手里的。” 裴矩今天请秦琅来喝茶,其实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 他虽然上任东宫太子詹事了,但今后东宫里还是秦琅这个太子少师说了算,他呢会力配合。 裴矩所求不多,就是希望秦琅这个天子宠臣能够照顾下裴家,出了裴寂之事,裴氏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裴矩两朝为相,但毕竟老了。 裴家青黄不接,如今缺少掌门人物,这种时候,只能是找一个在朝堂上有地位的暂时的靠一靠。 “我知道三郎打算要修五经正义,还打算要造竹纸、油墨,还要研究雕版印刷术,其它掌握着这些技艺的家族,估计不会让自家的工匠流出。” “我裴家也有造纸、制墨、制笔等作坊,相关的工匠还不少,技术也还可以。我现在还能当裴家的主,我愿意借三郎一批工匠。” 秦琅笑了。 “裴公倒是好大魄力,那裴公付出这么多,又想要什么回报呢?” “裴家希望三郎的这印刷术真的成了后,将来也能让裴家有一份子。” “印刷术是太子牵头。” 裴矩呵呵一笑,老头那温和仁慈的笑容里,又带着几分狡猾,“不出意外,未来二十年,可能都是三郎替东宫做主,所以我们裴家也愿意跟着三郎追随东宫殿下的。” “为何如此笃定我能照顾裴家?我秦家可没有裴家几百年的底蕴。” “论底蕴,秦家确实不如裴家,但现如今,裴家可不敢跟秦家相论。” 秦琅也不知道裴矩是真的这么相信他秦琅,相信秦家,相信太子承乾,还是说这不过是这老头的一个下注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裴矩拿出来的诚意还是不错的。 裴家的底蕴,让他虽然如今受重挫,可其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裴家愿意加入到秦琅掌舵的东宫这条大船上来,这确实是好事。 “三郎为何犹豫,莫不怀疑裴某,还是说畏惧裴家?” 秦琅呵呵一笑。 “裴公如此厚爱小辈,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举起了茶杯。 一笔交易就此达成,虽然没有白纸黑字,但这红口白牙却胜过一切。 双方的合作基础是信任,也是实力。 不是一方收编一方,而是相互合作,双方都有掀桌子的实力,只是基于同样的目标,而结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合作能维持多久? 其实秦琅也不清楚,但他也知道,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 哪怕是暂时的朋友,也胜过眼前的敌人啊。 跟裴矩这种老滑头谈事情,其实比跟李纲谈事简单,也更痛快。大家都是赤果果的利益交换,没那么多什么人间大道。 事情谈妥,两人都轻松了许多。 “三郎啊,这茶叶真不愧是四十两黄金一斤啊,确实不错。”裴矩笑呵呵的望着秦琅,“看,要不也传授点制茶之技,老夫也让人去买些茶园弄几个庄子,明年也能吃些自家炒的茶叶了。” “裴公要喝茶,直接派人来我府上取就是,何必这么麻烦呢!”秦琅也乐呵呵的回道。 第300章 添灯加油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 虽然科举考试早就过去了几个月,但坊里依然有大量的士子逗留长安租住在坊内。有些士子是已经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或是明经明医等,有些还已经成功通过了吏部考试。 通过考试的还要候选待职,或者去参加转运司等京中各部衙的考选。也有些吏部试都没通过的,又不甘心回家,于是只能留在京中想其它的想子,官做不成,要么再准备准备参加下一次的吏部试,或者是直接降一级去谋个京中百司的吏职。 又或是干脆在京游学,当段时间长安漂,等候机会,这个时候有钱的无所谓,没钱的也就只能放下读书人的脸面,却给某位贵族或官员做个门客,或是纯粹的当个抄书人。 白天的时候,士子们纷纷涌出平康坊,各寻出路,到了傍晚时都如倦鸟归巢一般的返回平康坊,于是又为热闹的平康坊再添几分风雅。 夜晚,有的士子在寻欢做乐,有的依然在埋头苦头。 齐州会馆,举子王嗣业正在挑灯夜读。 齐州是个有名的地方,隋末时高唱无向辽东浪死歌的王薄是齐州人,隋末时威镇江淮的江淮之王杜伏威也是齐州人,而且还有三个齐州人做过大唐宰相,那就是历城的房玄龄、秦琼、秦琅。 齐州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不过王嗣业只是个穷举子。 好不容易通过了县试道试,来京参加会试,结果还没考中。他又没有其它举子们的好家世,一时失利也不担心,可以留在长安潇洒,或者是到国子监去旁听什么的。 王嗣业家在历城,但跟房秦两位宰相家也没啥关系,毕竟虽同属一县,可一个县也有那么大,数万户人家呢。他知道别人,别人不知道他啊。 前些日子实在盘缠用尽,又因一时感染风寒抄书的事也暂停了,没了进项,实在困顿,只好厚起脸皮去打秋风。 他听闻秦学士豪爽大方,于是去找翼国公府,结果恰遇上秦琅不在府中,府里管家倒对他挺客气的,知道是同乡的举子来打秋风,便慷慨赠送了一万钱给他,并特给齐州会馆写了封信,让馆里给他一间房暂住。 轻松的拿到了钱,王嗣业反而很羞愧。 齐州会馆是齐州商人在京修的一个同乡会馆,供来京的齐州商人、官吏以及士子们居住,异地他乡,同乡聚居一起,熟悉的乡音总是能让人安稳些的,更何况还能够互相帮助,互通有无。 只不过会馆里居住也是得要钱的,以往王嗣业是住不起的。 现在秦家出了钱,让他免费住。 王嗣业入住会馆后,倒是暂时不愁吃喝了,于是他潜心读书,一边又接了抄书任务,想要坚持到明年,毕竟按照朝廷现在的科举制度,通过道试者为举人,这个身份是永久性的,下科是能直接参加会试的。 夏夜闷热,蚊虫叮咬。 尤其是这平康坊里,热闹无比。 坐在馆中房里读书,外面不时飘来阵阵烤肉的香味,美酒的香味,以及男男女女们的欢笑声,摊贩们的叫卖声。 对于读书写字的王嗣业来说,这是个很大的妨碍。 他只能堵住两只耳朵,继续夜读抄书。 因为灯油贵,王嗣业的油灯很暗,不敢太亮,至于蜡烛就更用不起了。 虽说抄书一卷万字能得钱千文,可纸墨笔这些耗费不少,更别说抄写时也易写错,一错就废,既费时间又要费纸墨,这份钱其实了不好赚的,而且他还只能拿出部份时间来抄书,得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读书上面。 但书更贵,他买不起书,只能租借,借过来赶紧手抄下来,租书要钱,抄书笔墨纸又要钱,没有家族做为后盾提供充足的经济扶持,一个穷举子想在长安漂,就算有翼国公给的那一万钱,就算帮他找了免费的房子住,也是太苦太苦了。 阵阵肉香酒香飘来,王嗣业肚子咕咕叫。 他揉了揉有些花的眼睛,再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最后只好放下笔,转身走到后面的水缸前,打开缸盖,水上坐着一个盆,盆里放着碗早上煮好的粥。 早上煮好的粥放在水缸里,夏天不易坏。 这粥是他早上在会馆的食堂里打的,本身是会馆免费提供给馆里居住者的,午餐晚餐是要钱的,会馆还有夜宵,堂食是做的不错的。 可惜王嗣业舍不得。 他都是每天早上先吃饱一顿,然后再打上一盆粥回去,馆里人也知道这位是翼国公府关照过的,所以也就容忍他占点便宜。 早上打来的粥放在水缸里,中午饿了,就吃一半,剩下一半晚上吃。 夏日喝冷粥,倒也没什么,只是没啥油水,不怎么扛饿。 稀里糊涂的把粥喝完,再添点水,连水也喝下去,摸摸肚皮,倒是已经充实了许多。洗净碗筷,王嗣业坐在案前打了套五禽戏,便重新准备读书。 敲门的声音响起。 王嗣业有些紧张,他在京城没有什么朋友,他没有钱,所以也不想去交际,因为交际总是要钱的,甚至来了馆里,也没与其它同乡有过多的交际,因为他只是个穷举子,跟那些官员商人们,其实没多少可说的。 他常告诫自己,人穷的时候,就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人卑言轻,别人也不会看的起,懒得去讨那个无趣。 敲门时继续在响着。 王嗣业胡乱猜测着,难道说馆里要赶他走?还是要收他的租? “谁?” 见敲门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王嗣业只好应了一声。 “翼国公今日来齐州会馆看望同乡,见王举人屋里灯还亮着,特来瞧瞧。” 听说是秦琅来了。 王嗣业松了口气,不敢怠慢,赶紧披起一件衣衫,掩住赤着的上半身,打开门。 秦琅正笑呵呵的打量着他。 “刚听会馆里人谈起,说王大郎可是咱们齐州在京最用功的举子了,每天不是读书就是在抄书,从不出去胡玩乱转,有志气。” 王嗣业脸一红,“是我给学士丢脸了,给家乡的人丢脸了,人穷志短,更无脸出去瞎玩。” 王家只是个普通的百姓之家,他是因为当初给地主家的孩子做伴当,才有机会开蒙识字,后来得那先生的看重,破例也教他学问,这一路走来十分艰辛,所以一心想要通过科举出仕做官出人头地。 秦琅打量着这个房屋,很狭窄的一个房间,以前估计是个杂物间。 屋里昏暗,那灯很暗,灯芯剪的很短。 而且屋里还有着一股子馊味。 “人穷志不能短,是好样的,是我们家乡读书人的表率,上次来我府上,我正好外出也没遇上,可惜。” “来人,给王大郎添灯加油!” 马上便有随从去取了灯油过来,为王嗣业屋里的灯添了油,把灯挑亮了许多。 “这桶油就留给王大郎读书用。” “谢学士!” 秦琅笑笑,拍了拍他销瘦的肩膀,“不必这么客气,我本是同乡,而且又是上科会试的举子,我呢是主考,可以喊我声座师。” “没能考中进士,有何资格敢喊学士座师!” “听说打算继续用功读书,备战明年进士试?” “想再试一试,否则无颜回去见父老!” “有志气。”秦琅大为称赞。 “不过现在这样子一边读书一抄书,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安排,如果愿意呢,可以到崇贤馆来帮忙整理图书,馆里给发薪水,还有食堂包餐,另外可以给安排个宿舍房间。” “当然,崇贤馆的藏书多,以后读书也方便的多,觉得如何?” 王嗣业知道秦琅这是在照顾他,崇贤馆的差事岂是那么容易做的,有多少人愿意做啊,毕竟那是东宫崇贤馆啊,就算不要薪水,人家都愿意进去做事,一般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轮的到。 “还犹豫啥?” 王嗣业回过神来,感激不已的道,“谢学士。” “称为老师便好,等到了馆里,若勤快肯干,到时还可以安排做点其它兼职什么的,保证在长安游学期间能过的轻松些,又能好好读书。” 王嗣业明白,崇贤馆里的学士、直学士们都是名家大儒,如今又有传闻,说东宫太子要召集天下名儒们修九经正义,到时进了馆,肯定就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名儒,到时向他们请教请教,或是旁听,都能对自己的学问大有助益的。 “谢座师!” 秦琅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考虑好了,明天就收拾一下东西,我派人过来接,到了崇贤馆好好做事就行,有空,也出去转转,看看大唐京城之繁华美丽,给家里写写信,不要让他们牵挂。” “谢座师。”王嗣业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当然,有空也可以常来我府上坐坐的,咱们都是齐州老乡,多亲近亲近。” 在屋里坐了会,秦琅起身离开。 王嗣业激动的一直送到了馆外。 馆里人得知王嗣业被秦琅安排到崇贤馆做事,纷纷前来庆贺。 秦琅出了齐州会馆,却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街巡视,一看到有举子们还在挑灯夜读,便令人上门添灯加油。 “秦学士为士子添灯加油!” 翼国公府的随从们,一面敲打着梆子,一边高声喧喊。有没注意到的读书人,也可以拿着油壶过来领取翼国公的加油。 “加油!” “加油,读书人!” 读书人也个个感激,对翼国公回以加油二字。 加油! 平康坊里,加油二字,迅速就成了最流行的口号。比起奋进,努力,加油二字,更加生动形像,也让秦琅在长安年轻士子心中,好感迅速提升! 第301章 调教太子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做为贞观朝首任知贡举的科举主考官秦琅,如今仅凭一点灯油,结果就赢得满长安读书人的点赞,这让不少老家伙们听后,暗暗骂这是沽名钓誉,说秦琅邀买人心。 只是秦琅却根本不以为意。 这一夜后,翼国公府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派人推着满满一车灯油,上街为平康坊里夜读的士子们添灯加油。 添灯加油四字喊声,跟梆子声几乎成了绝配,又成平康坊一景,也是长安一绝。 几日后,秦琅干脆又让府里每晚上备上馄饨随油车上街,于是前面为士子们添灯加油,后面便跟着赠送一份热腾腾的鲜香大馄饨。 这番攻势下来,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毕竟对如今的翼国公府来说,真不算什么,可读书人对秦琅越发有好感了,人人争相点赞。 所以当秦琅正式在朝会上奏请,东宫崇贤馆要召天下名儒,修九经正义时,长安的读书人没有反对的。 而当另一条消息在坊间传播,说秦琅要研究竹纸,研究油墨,研究印刷术,要让纸墨价格降下来,要让书籍成本降下来时,更是被他们一致称赞。 长安的五姓七家,关西江南等士族名门想要反对,却发现更多的长安读书人,居然已经一边倒的支持秦琅了。 秦学士,我们支持! 王嗣业正式搬到了崇贤馆工作生活,每天帮忙整日馆内图书。秦琅现在准备重新整理一遍这些皇家图书,他发现从晋代开始,就把六略改为四部,按四部分类图书。 秦琅现在要做的,只是把四部下面,再细分类别,比如按四库书的细分法,分成四部四十四类。 如史部,收录所有史书,然后再继分为正史类、编年类、纪事本类、杂史类、另史类、诏令奏仪类、传记类等十五个大类。 每个大类下面,又再细分成不同数量的属,如传记类,下分圣贤、名人、总录、杂录、别录等五属,政书类又分通制、典礼、邦计、军政、法令、考工六属等。 秦琅这个时候来搞图书分类,其实也是大有野心的。 毕竟承乾还十分年轻,但已经略有贤名。承乾毕竟年轻,也接触不到实际政务权力,但名声总是得继续刷的,虽说扶贫能刷名声,但有限。 所以他思来想去,既然东宫有崇贤馆,那就从文化入手。 召天下名儒入崇贤馆授直学士,这是网罗名儒大士,同时修九经正义,也是很好的刷名声的方式。 当然,九经正义也仅仅只是计划的一部份,若有机会,将来把天下图书都整理一遍,编修个四库书、永乐大典这种工程出来,那才叫了得。 不过那计划规模太大,只能先从小处着手,不能一来就搞这么大。 所以先弄个图书目录出来也不错,先把现有的书整理整理。 因为承乾现在有钱,所以干起事来也简单方便,东宫自己干就是了。 秦琅跟承乾一商议,承乾也是对秦琅的计划完支持。 王嗣业其实也仅是秦琅新计划中受益的一个人而已,实际上,东宫崇贤馆已经正在大量招募在京的举子士人们,招募他们到崇贤馆整理图书,重新校订抄录。 等到油墨技术改进成功后,就能开始上马印刷了,到时,这些读书人又可以负责写版、校对。 东宫开出的待遇很不错。 包吃包住,还有不错的月薪,更不说能接触到许多珍贵的皇家珍藏图书,又有机会接触到各方汇聚的名儒们,承乾也听从秦琅的教导,虽然才九岁,可对这些来东宫打工的长漂士子们非常客气,礼贤下士,于是太子的贤名再次提升。 裴矩自从跟秦琅答成了秘密约定后,现在也是力捧太子捧秦琅,各种场合,四下宣扬秦琅的稳重成熟,宣扬太子承乾的贤明仁慈,不知道的人,光听老裴的话,还真以为皇太子承乾那是千年一出的圣贤降世。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李世民每次听后都非常高兴。 夸太子贤明仁慈,这比夸他还让他高兴,而秦琅也天天在皇帝面前称赞太子,秦琅主要称赞太子仁孝,说太子因为皇后前段时间身体不适,不但亲自煎药尝药,还开始征召四方名医,重金收购民间医书药方,请了许多名医大手,开始整理这些医书药方,要编撰一本皇唐本草纲目,要为皇后找到个根除旧疾的良方,还要惠及天下百姓。 一件事情在秦琅的嘴里说出来,那跟别人听到看到的完不一样啊。 比如东宫新建的惠民药房,如今在长安已经开了好几家,规模大,药材多,而且坐诊的大夫也都很有名,关键是看病抓药还便宜许多,如今已经是火爆长安。 本来这事引的不少长安药房诊堂背后的东家不满的,结果现在秦琅说人家太子这是要造福于民,是大仁大孝。 谁还敢再说不是? 就连东宫新近招募了上千个明医科落榜的医科举子,然后东宫出钱送他们到太医署去学医这件事,秦琅的声明也是太子心忧大唐子民,希望将来这些医科举子学成后,可为更多百姓去病解疾。 当然,实际上,这不过是秦琅为太子刷名声计划中的一个而已,而且还是刷名声时兼顾赚钱。 毕竟这年头,医药行业虽然家家打着宁使架上药生尘,但愿世家无人病的旗号,可事实却是,医药行业任何年代都是暴利行业。 秦琅让东宫插一脚,自然也是看中这行业的暴利,而东宫有实力进入医药行业。同时还能稍稍打压下现在这暴利的行业,秦琅的计划就是搞规模化产业,以此降低医药成本,尤其是药材成本。 加大一些普通疾病的药材供应,降低其价格,让更多百姓受到实惠同时呢,再进军高端保健行业,研发一些名贵的保健药品,或是一些女人美容的产品,比如香澡豆啊,香粉啊,香水等等玩意。 用高端市场赚的钱,补贴点普通产品,依然还能大赚特赚,又能顺便打压下普通药材市场,给百姓们点实际好处,既刷名声,还要赚钱。 如今在秦琅实际主持下的东宫,就如是一条鲶鱼,窜入沙丁鱼之中,把原本死水一般的沙丁鱼群给搅动起来。 秦琅为承乾刷名声,为东宫赚钱的同时,也没忘记给自家赚一笔。 秦家已经秘密开启了香水作坊和香皂作坊,香水作坊依靠着秦家蒸馏酒精的独家机密,再配以各种香料研制而成,成为独家产品,然后再跟太子的惠民药局达成供销关系,让东宫惠民药局成为代理商。 香皂就更简单了,可秦家的香皂比起这个时代的那些面粉等玩意加工成的澡豆子来,又先进的多了。 尤其是主打中高端市场,那是前途无量的。 仅看秦家第一批香水香皂在长安三市的三家惠民药店上架后的火爆抢购状况就知道了。 而通过这两样爆品,惠民药店的许多高端药品,如今也是带动起来,什么鹿血酒啊,人参酒啊,五粮液啊,各种药酒那是深受那些贵族官员们的喜爱,秦家顺势推出给那些贵妇人官夫们巨商太太们的各种美容产品,更是卖的极好,什么珍珠粉面膜,什么防晒霜······ 只能说,任何时代的女人,都一样爱美! 赚钱如流水。 承乾看着秦琅给他的报表,也不由的乐个不停。 “目前臣已经让人与京中不少贵族豪门在谈合作计划,我们惠民药店火爆赚钱的同时,也选了一些原本关系就不错的勋戚贵族豪门一起合作,我们向他们采购药材,让他们也搭上咱们的船,有钱一起赚。” 吃独食不会有好结果,这个秦琅早就知道的。 所以惠民药店一出现,就对原本传统的医药行业巨大冲击的同时,秦琅也是马上又选了不少医药行业中的一些大药材供应商谈合作。 药材源头的这块利益给他们,东宫掌握的是终端市场,一前一后,大家有钱一起赚,东宫并不独吞独占。 不过相比之下,东宫的强势插入,依然还是打破了原来市场的均衡的,但现在问题是,要么一起合作一起发财,要么就各凭本事了。 所以部份接到东宫上船请帖的药材商后面的豪门,并没有什么选择,不接,东宫马上可以给其它的药材商发合作邀请贴,到时就是出局者。 面对东宫这样强大的势力,反对都没有用。 所以要么一起合作发财,要么就是那个被撇下的。 而秦琅选出来的合作伙伴,那都是贞观朝最得意的那批人家。 至于没选上的,要么是被打压的老贵族,要么是被忌惮的老士族,秦琅不带他们玩,屁事没有,反而是政治正确。 反正李世民知道这事后,不但没有半分不满,反而跟长孙皇后私下里说起这事办的漂亮。而长孙皇后则提醒皇帝,承乾才九岁,东宫现在掌握这么钱这么多产业也不是好事。 于是李世民第二天就给秦琅传了个话,让秦琅把二十万贯本钱归还,甚至还索要惠民药店六成的股份。 秦琅当天就把十万贯开元钱庄的银票让内侍带给李世民,并带回一句话,说惠民药店刚建,如今刚起步,皇帝若这样做,无疑是杀鸡取卵,得不偿失的。 “翼国公说,惠民药店拿出一成干股给陛下,每年参与分红,钱入内库。一成干股给皇后,用做后宫开销。” 李世民听了,对长孙皇后一笑,“我怎么说的,这小子就不会这么老实。这干股是何意?” “翼国公说,干股可享受药店分红,但不能参与药店的经营决策,干股就是分红权。药局另还有身股,是给掌柜和大夫们的股,身股也只有分红权,并不享有药店的份额。” “这家伙,还滴水不漏,防朕防的很严密啊。” 长孙皇后也不由的一笑,“看来秦三郎是怕咱们弄黄了他的金鸡呢,所以现在只肯按时给蛋,不肯让咱们管鸡,好吧,两成就两成,我们应了。” “两成就应了,也太便宜他小子了。”李世民道。 “咱们这当爹当娘的抢九岁儿子的东西,传出去也很丢人。”长孙笑笑。 李世民哈哈大笑,“老子拿儿子的东西,天经地义,谁也说不了啥。” “不过剩下的十万贯钱,秦琅得给朕还回来,晚点可以,但得还。反正他小子有的是点子赚钱!” 第302章 怪琴、神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郎,今天在西市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西域老者,他在卖一把琴,说若有会弹的那把琴者,分文不取直接赠送,若是不懂此琴者要买,则要价黄金百两!” 晚餐时,鱼玄机一边给秦琅倒酒,一边说起一件新鲜事。 百两黄金一把的琴,那真的是堪称天价之宝了。 “什么琴这么珍贵?”玉箫倒也好奇起来。自鱼玄机来了翼国公府后,两人的关系倒还不错,现如今玉箫临盆在即,也便把家中事务交接给了鱼玄机打理。这鱼玄机以前名满长安的女录事,接管了后宅内院,打理的倒也是井井有条,府中下下人人服气。 “据说是把胡人琴,围观者众,却真的没有人识的那琴!” “既然是西域来的老者,又是西域的胡琴,难道西市那么多胡商胡人,就没有一人识得取琴?”秦琅倒是对这事有些怀疑,再宝贵的琴也值不了百两黄金,知道百两黄金价值几何吗? 就算如今大唐一统,黄金价格不再如乱世时那么珍贵,与铜钱的兑换价格在一路走跌,但一两黄金也起码值到十余贯铜钱的,百两黄金那可是两百多万钱了,平康坊的那些占地数十亩的豪宅,一座也不过几百万钱而已。 一把胡琴价格堪比长安一座豪宅,太异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说这事情就透露出一股子浓浓的异常。 “那三郎以为?” “要我说,这肯定只是一个噱头,有人在造势,就看几天后谁能识得此琴,那么这事就是谁在幕后操纵了。当然,其实要查清楚也非常简单,直接把那卖琴的老头抓起来一审,便能知道幕后之人了。” 秦琅把一块煎的外焦里嫩五分熟的牛排摆在盘里,拿起刀叉切开,今天得了一头骠国进贡的牛,这头牛因为跟另一头牛打架受了重伤,救不活,皇帝一头赏赐给了秦琅,一头赏赐给了太子。 这种牛有着骆驼一样的突起的高峰,故此也称为驼峰牛,它的耳朵也极大。这种牛应当算是黄牛的一种,可看着又有骆驼的特征,这牛养的好,还特别的高大壮实,但比起普通黄牛来,这种牛尤其是公牛极为好斗。 一头壮公牛重达六七百斤,甚至上千斤的。 秦琅见到皇帝赏赐给他的这头牛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斗的太厉害了。本来阿黄还说要请兽医再抢救一下,可秦琅却想试试这牛的肉。 这种驼牛肉还没吃过呢。 上次骠国进贡了一大批驼牛,完有机会细心研究,甚至是培育啥的。当然,前提是这牛肉尝过后好吃,不好吃的话,秦琅是懒得去费那个神的。 阿黄有些舍不得,毕竟活大半辈子才见到这么高大的一头牛。 经过丈量,这头牛居然高达五尺余,更是重达一千八百余斤,堪称公牛中的战斗牛了,那驼峰,都已经长出一条沟来,驼峰往两边倒了。 这牛很像是印度神牛。 反正这公牛的驼峰太高太肥了,而且这牛的垂皮特别长,由颈部一直连接到了腹部。 司农寺拿这批牛做过实验,发现这种牛虽然高大威猛,可实际上挽耕拉犁却极不合格,还不如那些三四百斤的黄牛呢。 所以司农寺评价是只适合吃肉。 但吃肉吧,这牛膘又特别多,出肉率低。 秦琅觉得这牛膘多,那说不定适合煎着吃,毕竟中国本土的黄牛肉,其实并不太适合煎着吃,炒着吃炖着吃更合适。 别说,这膘多的牛肉,确实不一样,这跟黄牛的那种膘多又不一样,黄牛膘多是一层肉夹一层膘,膘和肉很分明,不是联结一起的。而这种驼牛的膘,却跟肉有不少地方是在一起的,类似雪花牛肉的感觉。 脊背上割下一块比较嫩的来,煎起来果然油脂丰富,使牛肉保持着极大的鲜嫩,还多汁。 切开,中心处还能看到砖红色,很诱人。 “三郎,这牛肉都没有熟呀!” 鱼玄机在那里惊讶道。 倒是罗马来的安娜却觉得这牛肉煎的很好,“嫩,汁多!” 波斯的西琳也喜欢这牛肉成色。 “给们一人一块,试试我的手艺!” 特意调配的黑胡椒汁,配上点芦笋,西兰花,还挺好看。 鱼玄机嫌弃那牛肉还没熟,都还有血水,结果安娜和西琳却吃的极为满意,连呼这肉好吃。 “三郎,妾身也想试试呢。”玉箫发现自己怀孕后,食欲食量都大增,什么酸的甜的辣的都想试试,若是以前,这种带着血水的牛肉她肯定不会吃的,现在看安娜她们吃的高兴,居然也想尝试一下了。 “姐姐可千万别,这肉都生的。”鱼玄机劝说。 秦琅叉起一块放入嘴中,发现确实不错啊,尤其再来一口秦家仿高昌酿造的长城红葡萄酒,挺好,有后世吃过的感觉。 “这肉不是生的,煎牛排就得吃嫩点,若是来个七分九分的都已经有些老了,味道就不够好了。这红色,其实也不是血水。” “明明就是血水嘛。”鱼玄机嫌恶道。 秦琅哈哈大笑,也不分论。 切下很小一块给玉箫试了下,结果她小心的尝试后发现还真挺好吃。 “妹妹也试试,真的不错的,三郎的手艺还信不过吗?” 秦琅便也特意切下小块,还蘸了点胡椒汁,“尝下。” 他把叉子递过去,充满引诱,就好像头一次诱惑她的时候一样。 鱼玄机不由的羞红了脸,可最后还是没法拒绝,她先是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腥膻味,于是大着胆子张开嘴,用牙齿咬住,嚼了几下。 “如何?” “还好。” 秦琅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来我秦琅的菜谱上,又可以增添一道新的菜谱了。” 秦琅交待阿黄。 “老黄啊,这牛不错,回头跟司农寺交涉一下,咱们重金买他几头回来培育,也可以找西南那边的商人,从骠国再买些回来。好好培育一下,以后专供煎牛排用。” “咱家也没牧场啊!” “没就买点嘛,陇右、灵武、河西甚至是山南,适合养牛的牧场应当不少的,弄几块草场,专门培育养殖这个驼牛。” 对于吃,秦琅总是食不厌精的,好的食材更是难得,好不容易遇上了,怎么能错过呢,外面没有,就自己养啊。 就好比野生的芦笋味道好,可季节性强,秦琅不就让自家的种植园开始培育种植嘛,最后成功研究出了用沙土培育的人工种植芦笋,保证常年都吃的到。 ········ 一早,秦琅去东宫点完卯后,又去了北苑讲武堂。 他骑着马悠闲的经过一群正在卖力跑步训练的武官旁边,其中程处默赫然是带队的队长,这家伙看到秦琅那悠闲悠闲的样,不由的呲牙咧嘴挤眉弄眼的。 “加油!”秦琅笑呵呵的喊道。 程处默无奈的回敬了个无比鄙视的眼神。 做为教头,秦琅虽然被迫来讲武堂,但待遇还不错,起码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还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然后是洗漱跑步做操这些。其实一开始讲武堂没这么多规矩,被子也从没要求要叠成豆腐块,这些都是秦琅来做了教头之后,给皇帝提的意见。 皇帝便让秦琅草拟一份讲武堂训练操典,于是秦琅很不客气的在原本的军规之外,又加入了这些。 据说叠被子是最被受训武官们抱怨的一项,他们宁愿去刺长矛或是跑步,都不愿意叠被子,每天都有人叠被子不够整齐而被罚。 下马,将豹子头交给一名值班武官,秦琅先去办公室转了下。 讲武堂是皇帝御训武官,所以李世民是校长,不过李世民肯定不可能天天来,并管理日常事务的。 所以讲武堂实际上现在是由兵部尚书侯君集主持日常管理事务,而在京的诸卫大将军、将军们,也都是讲武堂的教官。 连李靖这个刑部尚书,也一样是讲武堂的老师。 当然,还有秦琅这个学士也是教官。 进门,发现候君集和李靖都在,侯君集还在向李靖讨教兵法。 虽然侯君集是主持日常事务的,但论打仗,肯定李靖更厉害。 侯君集发现秦琅进来,笑着结束对话,跟他打招呼。 “今天上午有三郎的课,给武官们讲讲军需后勤这块,我还怕不来呢。” “哪敢不来啊,昨日陛下就派人过来提醒了。” 侯君集有些艳羡秦琅的受宠。 “永康公今天也有课?” “嗯,今天我有节军法课。” “军法课?永康公不应当是主讲战略与战术吗?” 李靖笑笑,“咱们讲武堂御训的这些武官,可都是将校苗子,虽然现在只是些队官伙长选上来,可都是勇武血性敢拼的,所以咱们要教面,为朝廷和陛下培育出一批将来的将军校尉出来。” 讲武堂比较特殊,这里招来的本来都是军中有优秀底层军官,学科上也都是以指挥为主的,教导他们兵法战阵、后勤军需等,而不是教步兵骑兵斥侯这些。 “三郎赶紧准备一下吧,一会我们可都要来上的公开课的。” 秦琅听了李靖话愣了下,“公开课?之前也没听说啊?” “陛下可是早跟我们所有教官打了招呼的,今天这课,上大课,整个讲武堂的武官,还有教官们都一起听,陛下也会携太子亲临听讲。好好准备下,可别到时出了差错。” 秦琅无奈。 “这也太那啥了,之前根本没说啊,我毫无准备呢,根本没有备课。” “真没准备?”侯君集问。 “没呀,看我这不是空手来的吗,我还寻思着只是随便上一课,所以打算跟武官们吹吹牛讲讲故事就好了呢。” 侯君集有些兴灾乐祸的道,“赶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第303章 哗众取宠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三军未动,而粮草先行!” 面对着那一个个年轻的受训武官面孔,还有两侧集体来听课的大将军、将军教官们,以及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秦琅倒是选择了个中规中矩的开场白。 本来打算跟这些年轻武官们吹吹牛的计划,也只能临时改变了。 “不打无准备之仗,战则必胜!我大唐的军队能打敢打,但也离不开军队后勤,而军队后勤则是军事后勤的组成部份。” “何谓军事后勤?在我看来,是筹划和运用人物、物力、财力以及技术,从物资经费,到医疗救护,交通运输,装备维修,兵站城堡等多方面保障军事建设和作战需要的工作和其机构的统称!” 站在这讲台之上,秦琅决定讲点干货。 尤其是侯君集那副兴灾乐祸的模样,他很不爽,虽然他也知道他不是军队里打出来的,可他本来就没担任过正经武职啊,短暂检校过幽州都督,那也不过是个临时差事而已。他不知道侯君集有啥好鄙视他的,好歹大家也是玄武门当天一起并肩子战斗过的。 在李靖、李孝恭、李道宗、程咬金等一干名将大将面前,讲什么兵法战例,自然是班门弄斧。 可既然讲军需后勤这块,秦琅觉得自己也还是肚里有货的。 毕竟后世的军队更注重后勤军需这一块,制度方面也更面。 “诸位,军队后勤当受到重视,比现在更重视的程度。我们不能一想到军队后勤,只想到的是民夫、运粮队,这样的想法是完不对的。军队后勤应当是专指保障军队作战,以及建设和其它活动需要的后勤,不仅打仗的时候需要后勤,平时也一样需要。” “还可以按照其性能,划分为战略后勤,战役后勤,战术后勤等等。” 侯君集本来是想来看笑话的,没想到这秦琅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什么战略战术战役的,尽整一些他听不懂的词。 “请问秦教官,何谓战略后勤,何谓战役后勤,何谓战术后勤啊,到底有何区别?” “侯尚书问的好,我做个形像点的比喻吧,军队后勤就有如一棵大树,战略后勤则如同树干,是不动的。战役后勤则有如树枝,是半动的。战术后勤呢,有如树叶,是动的。” 侯君集一脸懵逼,这什么大树树干树叶什么半动动的,他一点没听明白。 “那我简单点说吧,除了指挥和训练,军队其它所有事务,都属于军队后勤。” 这话,可就大了。 也引发了一众将军教官们的不满。 他们都是传统军将,理所当然的认为,军队里面将就是一军之主,整个军队的事务当然都是由将主管,而所有军务事务都应当属于指挥,至于军需后勤,不就是负责粮饷军械的转运供应而已吗? 秦琅怎么能说,指挥和训练之所,军队所有其它事务都属于军队后勤呢? “除了军粮、军械外,军需后勤该管的事情可是很多的,如后勤指挥、财务,还有军队的医疗救护,行军和扎营,城防和工事,交通和运输、攻城器械等等除作战以外的这些,都应当属于军需后勤。” “所以我认为,一支真正专业的军队,一支能百战百胜的军队,应当提高对军需后勤的重视,我们的高级将领们,不要再还是老观念,以及军需要后勤就是运粮民夫,随军工匠这些了。” “我们应当有专业化的军需后勤的军官,和军需后勤的人员,比如可以建立专业的军医院,专门培养军医,这样作战的时候,就有专业且能力强的军医随军,抢救更多的伤员。” “我们也应当在正常的军粮和军械之外,做更多的军用药材的储备。我们还应当建立更专业的军队工兵部队,使我们的军队有一支能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驻扎能安营,攻城能迅速打造攻城器械的辅助部队。” 李世民倒是听的很满意。 “原本觉得秦琅在幽州和豳州平乱后安抚有方,拉他过来,也想让他学点规矩,没想到这小子肚里倒还真有二两油。” 刑部尚书李靖坐在皇帝旁边,也是直点头。 “说的确实挺有道理,不是门外话。” “这小子哪学来的这些,据我所知,秦琼可教不了他这些。”秦琼就是那种能冲敢打的猛将,甚至在指挥层面,其实还只是中上水平。 “臣觉得怀良说的这些,有几分文官统兵的感觉,前朝杨素出将入相,统兵了得,百战百胜,从未败过。臣观杨素统兵,除了治军严苛,军法极严,赏罚分明外,就是这军需后勤也准备充足,极有条理。” 李世民问,“杨素可有兵法遗世?” “没有。” “那秦琅这些从哪学来的?” “臣觉得或许是读兵书之后有所自悟而得。” 李世民这就有些惊讶了,光看兵书有这悟性?孙子兵法虽然也有许多关于粮草后勤的话,但没有这么详细的总结啊。 那边,侯君集很不服气,已经公然说秦琅这是纸上谈兵,还称秦琅应当改名秦括。 李世民脸色不太好,“去把侯君集喊来,当着受训学士面这般说,太不合时宜了。” 一堂课下来。 争议很大。 不过受训的武官们倒觉得收获很大。 程处默见秦琅从皇帝的御帐中走出来,笑着对他道,“侯君集刚才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是不是被皇帝批了?” “说了他几句。” “看来还是女婿更受待见啊,不过侯君集这人心眼小,今天这么一弄,估计他记恨上了。” “应当不至于吧,咱跟他无冤无仇的,咱们都是军功从龙派的啊。”秦琅笑着道。他心里自然也知道侯君集肚量小,可这话不能明说。 程处默却还怕他吃亏,“什么都是军功派的,这侯君集虽然也是陛下潜邸心腹,可这老小子是关中人,祖上也是关陇集团的,虽说祖上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也算是个将门之后,跟咱们这群山东人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而且这家伙向来自诩靖乱有功,所以膨胀的很。如今当了兵部尚书后,就更不得了了,甚至还几次跟人酒后说秦伯的不是呢,今天估计也是有的放矢,让下不来台,也自然会影响到秦伯在军中的威望的。” 秦琅呵呵一笑而过。 “算了,不说这事了,早知如此,我都不会来。” “走,哥带瞧个热闹去,听说过西市那西域老头和那无价之宝的琴没有?我得到消息,今天会有人来拿下这琴,咱们一起瞧瞧是哪路神仙,这么了得。”程处默很兴奋的道。 “这有啥可瞧的,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炒作而已。” 程处默却嚷着要去,还说这次受训关在军营好些天,闷坏了,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休息一下,自然得去好好潇洒一下。 他还说已经邀了好些伙伴同去了。 秦琅无奈,只好随着他们去西市看那热闹去,结果发现还真是人多。 这个事情已经炒了一阵子了,所以今天得到消息的吃瓜群众格外的多。 西市那个街角,西域老人摊外,早就已经挤的水泄不通,无数人都想来瞧瞧百两黄金的琴,更想看看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够白得一把宝琴。 看着这群热烈的吃瓜群众,秦琅觉得他们就还是太单纯了,挨过的毒打太少,遭过的骗也太少。 若不是自己如今的地位受限,秦琅觉得这里真是人傻钱多,有一万种骗法可好好教下这群人长点见识。 人还越来越多。 程处默尉迟宝琪一伙,仗着人高马大,硬生生的挤出一条通道,挤到了最前排。 接下来就是等了。 秦琅仔细瞧了瞧那把摆在地上的琴,很普通的一把琴,也没有什么金玉装饰,跟他的六弦吉他有些相像,但是有十三条弦,搞的好像是把能抱弹的古琴一样。 这越发的让他认定,这肯定是个炒作事件。 果然,在无数吃瓜群众的期盼中。 最后,终于来了一个人。 “识琴的人来了,让开让开!” 人潮中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白衫年轻人在一群青袍男子的簇拥下来到了老人面前。 “识得此琴,能弹?” 老人睁开眼睛,问白衫年轻人。 “是的。” “那可愿当众弹奏一曲?” 西域老者惊讶。 “我愿意出黄金百两,买下此琴。” “既然识得此琴,会弹,那我分文不取送。” 年轻人招手,于是身后的一个青衫男子提来一口箱子,打开赫然是金灿灿的黄金。 “大马蹄金,一百两,数数!” 西域老者仔细验看了黄金,最后满意的点头,他招来几个同伴,把黄金提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快速的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走了。 白衫男子拿起了那把十三弦的琴。 他举琴对着四面围观的众人。 大家都还处于刚才的震惊之中,真有百两黄金买把怪琴的人? 看着他举起琴,大家又都以为他要弹奏一曲了。 说完,提着琴就对着地上一顿猛砸,于是琴碎一地。 吃瓜群众们也惊掉一地下巴。 琴弦崩断,木屑横飞,这琴彻底的毁了,再高明的琴师也修不回了。一百两黄金啊! 白袍男子砸完琴,对四周的人叉手。 “在下范阳卢承庆,五姓七宗子,范阳当家人,自诩才华横溢,满腹经伦,范阳卢氏子弟也个个经学传家,才学过人,却不料今年科举我堂堂范阳卢氏居然一个都没有上榜,可气可笑。此次我亲来长安,就是想一睹长安的风华绝代,这把琴,其实只是把怪异之琴,难登大雅之堂,可胡商却要价数百万,满长安人居然还都争相围观吹捧,卢某看不过去,便花这百两黄金买下,然后当众砸了!” “为何长安之人宁愿追捧这些,反对我范阳卢氏子弟的满腹才华视而不见?岂不怪哉?” 说完,卢承庆把那些青衫年轻人一个个叫过来。 每叫来一个,简单几句介绍,然后让他拿出一箱子的诗集来,都是这个卢氏子弟所作诗赋的合集,直接打开箱子,把这一本本合集扔向众人。 十几个卢氏年轻俊才,每人写了一本诗赋合集,每人准备了一大箱,都扔给了众人。 “这仅仅只是我范阳卢氏俊杰的一小部份诗作而已,明日,我卢承庆将要包下平康坊所有的酒楼妓家,明天所有人来平康坊喝酒花销,皆由我范阳卢氏买单!” “明天,我会介绍更多的卢氏俊杰给长安人!” “人人都可以免费领取我卢氏子弟的诗集收藏!” 第304章 燕赵无双地,天下第一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西市,范阳卢氏一举成名,百金砸琴,可谓是造足了噱头。 程处默也不由的砸巴着嘴,“三郎说这卢家不会真的花了那百两黄金买下这琴吧?这房相家的亲戚,还真是豪横啊。” 秦琅撇撇嘴,“豪横个屁啊,百万钱砸琴,不过是为今日散诗铺垫而已,范阳卢氏这回看来还真是要来长安扬名立万的。” 今日那位砸琴的卢承宗,秦琅可是不陌生。先前他在幽州检校都督禁走私开边市的时候,这范阳卢氏做为燕赵地头蛇,可是给他找过麻烦的,虽然一番试探被他无情的打压下去,可梁子也结下了。 他离开时,卢承宗甚至还故意带着幽燕士族过来送行,摆明了是嘲讽的。 当初,他还说过早晚要来长安,想不到现在是真来了。 当今左仆射房玄龄的妻子卢氏,便是出自这范阳卢氏,当然,别看房玄龄是当朝首相,但房玄龄却惧内畏妻,而惧内最主要原因便是卢氏娘家的势力大。 势力大到房玄龄虽然是宰相之首了,可实际上卢氏的名头远超宰相家。 人家号称是一门三公主家,兄弟三人还分任三朝帝师的范阳卢氏家族,世人如今总道山东五姓七宗,却不知道在五姓七宗这个称呼之前,魏晋之时士族中最有名的则是崔卢王谢四大家族。 王谢后来南渡,为东晋第一士族门阀,而崔卢则留在北方,成为北朝第一名门。 再后来,侯景这个宇宙大将军横扫江南,王谢也因此崩塌,北方的崔卢呢,也在北魏孝武帝时,以清河崔浩为代表的士族辅佐孝武帝统一北方,只是后来士族的过于强大,引发了北魏鲜卑人的反扑,崔浩也因国史案而被诛杀,甚至害的清河崔氏几乎族灭,并连带了其它许多姻亲士族名门。 也正是清河崔的这次差点亡族,才开始有了后来赵郡李太原王陇西李等的崛起,但范阳卢却始终都牢牢占据在士族顶级之列。 北魏时,范阳卢家曾一门娶了三位公主入门,更别说北魏太常丞卢静的三个儿子,卢景裕,卢辩、卢光还分别成了北齐文帝高澄、北周武帝宇文邕、魏恭帝拓跋廓的老师,家族因此号称帝师族。 卢氏最辉煌的时候便是在北魏,虽说后来经历东魏北齐再入隋,家势不如北魏之时,隋朝时的清河崔氏是独孤皇后的舅族,故此清河崔氏在隋朝时后来居上,而在大唐武德年间,荥阳郑氏则又因为是太子妃娘家,故此也是显赫一时。 范阳卢氏倒是接连坐了不少年的冷板凳,但卢氏能兴盛数百年,靠的可不仅仅是联姻。他们最强大的还是卢氏家学。 显祖卢植以儒学显名东汉,魏晋之时,卢家那是累世高门,其立足根本便是卢氏家学,卢家在经学上成就最高的是易经,卢家对易经的研究称为卢氏象数。 卢氏象数甚至直接被称为卢学,卢经。 卢家以经学传家,三礼家学,出现了大量的经学家、史学家,和诗人、书画家,甚至在佛道方面也极为研究成就。 三礼传家,通经致仕,卢氏诗人,更是斐声文坛,墨香盈门,世代工书。 可偏偏这样的名门,结果在今年初的贞观朝第一科科举考试中,范阳卢氏居然一无所得,通通名落孙山了。 这是不科学的。 但也没有什么黑幕,关键还是在于这次科举因为改变了过去馆生和乡贡这两种考生模式,采用了州州和道试两级选拔新政,导致范阳卢氏一时没能适应。 卢家并没有派出多少子弟参加州试道试,虽然最后派出的几名弟子还是通过了道试中举,入京参加会试。 可因为明经科只录三十,而天下有名的士族又何止卢氏,山东五姓七宗就七大家族了,还不说河东的薛柳裴三家,京兆的韦杜,还有弘农杨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等,另外江南的顾陆朱张沈吴谢这些也都是一流的士族名门,至于准一流的什么渤海封氏啊洛阳许氏啊南阳刘氏啊等等,更是众多。 哪家没派出几个才俊入京,哪个不是精通九经,个个家学了得。 其结果便是在糊名阅卷的新规之下,卢氏这次马失了前蹄,没能抢到三十个明经名额,一个都没抢到,虽说意外吧,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 兰陵萧啊,琅琊王啊,弘农杨啊,人家好多名门不也就只考中了一两个,清河崔荥阳郑也没好到哪去。 问题是,卢家不这样以为啊。 结果传回去,卢家很生气,很愤怒,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本来以为,派出的几个年轻子弟,都能中明经,毕竟有个亲戚在长安当宰相之首嘛,卢家的名头又这么大。 可谁知道,居然颗粒无收。 卢家的脸简直都被打肿了。 这次卢承宗就是来长安讨回脸面的,所以他召集了族中年轻俊杰,带着大量的钱财,还有卢家的象数学,还有卢家子弟们的诗赋文章,书法字画,要来长安人见识下什么叫做燕赵无双地,天下第一家的实力。 “房大郎的这些亲戚可有些傲啊!” “我看是傻!”秦琅呵呵笑了两声。 一来长安就搞风搞雨,场面倒是搞的挺大,费劲巴拉的还编了这么个剧本,百金售琴,然后来个当众砸琴,再分发诗文,又说什么要包下平康坊所有的妓院酒楼,要会会长安的士子文人,要来个以诗会友。 摆明了就是划下场子,想要诗震长安。 本来嘛,得嘚瑟就嘚瑟吧,可非要这么招摇,甚至还要搞这么大场面,那就牵涉到秦琅了。 若是按卢家这剧本演下去,卢家确实要一炮而红,到时整个长安的人都得喊卢家哥哥了,他们今后估计得成为文坛偶像。 问题是,年初的时候,卢家科举考试一个上榜的都没,结果转头就来个名满长安,这岂不是直接明示说秦琅这个知贡举主考官有问题? 说简单点可能是走眼没识到人才,说难听点,就是有黑幕嫌疑了。 本来嘛。 房玄龄跟秦家那是一个县城的老乡,房夫人卢氏呢人还不错,秦琅平时也愿意带着房遗直他们兄弟玩的,甚至上次白糖的经销划区,秦琅还特意把河北这块划给了房家,其实房家底子薄,所以这买卖其实是卢夫人让老房出面找秦琅要了这买卖,然后拿回去给娘家卢氏负责经营,房卢两家合伙的买卖。 “北地蛮子,不懂规矩!” 程处默呵呵的笑道。 于是一群山东军功新贵子弟都在那笑,虽然大家嘴上嘲讽卢家北地蛮子不懂规矩,但也只是过个嘴瘾而已。 卢家那数百年的衣冠士族名门,大家其实心里更多的是有些羡慕妒忌恨,尤其是今天人家那场面玩的,多溜啊。 “三郎,这卢家太不地道了,来长安,也不拜拜码头,还玩这种下三烂的招数,这是没把咱们长安人放在眼里啊。” “咱算老几啊,人家眼里顶多也就是有皇家,然后是京中的韦杜裴杨薛柳萧这几大士家,至于咱,在他们眼里,咱不过是一群武夫而已。” “得治治他们,不难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过江龙呢!” 也有人有些担忧,毕竟范阳卢氏的名头太大,而且人家还有房玄龄这个宰相亲戚呢。 “三郎,怕吗?”程处默就看不得这些,他爹因为要攀清河崔氏,搞的他心里是极不痛快,恨乌及乌,连带着对五姓七家啥的也都不喜欢了。 若能折一折卢家的脸面,程处默还是挺乐意的。 “我怕个啥。” 秦琅冷笑了两声。 刚才卢承宗在那里砸琴砸的潇洒,喊包平康坊酒楼妓家说的得意,倒也没在意众多围观群众里便衣的秦琅等一干勋贵子弟了。 带上兄弟们,直接去找了魏昶。 “这事简单,我马上派人查一下,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就把那西域老者连同他的黄金都带回来。”魏昶一笑,脸上的刀疤显得很狰狞,这位在长安当了九年不良帅的老家伙,自从跟了秦琅后,在镇抚司里倒是节节高升,虽然秦琅离开了镇抚司,可他现在却也已经是正六品上的高层。 长安街面上的事情,他甚至比金吾卫的大将军还管用。 “竟然敢在长安招摇撞骗,还真是欺我长安无人耶?” “顺便派点人手,给我盯住范阳卢氏的人,把他们入京后的行动都看牢盯紧了。” 魏昶毫不犹豫的应下,“三郎这是要对卢氏动手?” “动手说不上,只是有人行事太招摇了些,总得敲打敲打一下。当然,若是卢氏能够因此低调老实些,我秦琅也还是愿意结交新朋友的,可若有人执迷不悟,想着要踩着我秦琅扬名上位,那我也不会客气。” “请三郎放心,管他是龙是虎,可既然到了长安了,那他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别看他们在范阳名声大,可这是长安!” 第305章 河东狮吼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卢氏这是心怀怨气而来啊。” 两仪殿。 皇帝留左仆射房玄龄喝茶,当皇帝把如今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百万钱砸钱散诗一事说出来时,房玄龄有些不安的赶紧上前辩解。 “卢家绝不敢对陛下和朝廷有怨言,只是今年科举,范阳卢家一个都没上榜,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心里有些小失落而已。这次也是恰逢东宫要编撰九经正义,太子召集天下名儒才俊来京,于是卢家爱邀来京,族中小辈一时气盛,故此行事有些孟浪了,还请陛下恕罪。” 房玄龄当初娶卢氏女,那都是高攀,所以一直以来,房玄龄都有些惧内。卢氏脾气也确实比较火爆,据说这位卢夫人甚至还是个文武双的奇女子,不愧是燕赵边地出来的,若是急了,直接就跟房玄龄动武,而房玄龄每次只能抱头乱窜躲避。 当然,房玄龄不是窝囊的男子,只能说爱妻。卢氏除了脾气火爆点,急眼了喜欢直接撸袖子动手外,其它方面倒是没的说,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也是把这家宅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范阳卢家既然有这么多俊杰子弟,那为何去年不多派些子弟参加州试道试?为何不报考进士科?结果落了榜,又在那里抱怨这抱怨那。朕听闻之前幽州都督牛进达说曾向卢氏家族征召那些年轻俊杰入衙,授以吏职,结果卢家可是没有一人愿意受召的。” 皇帝语气里透露着不满。 只想当官,吏都不愿做,哪有这样的好事。 但另一方面,其实范阳卢氏当官的也不少,毕竟科举本就是一个取士的补充手段,现如今朝廷取士授官,主要还是以门荫为主,以及荐举、征辟。 此次带队来京的卢承宗,本身就有范阳郡公的爵位,虽说只是虚爵,无实封也无俸禄,但有爵便可门荫子弟,这可是保证子弟入仕的一条重要通道。 别人寒门子弟,要么沙场百战赚军功,要么考场千军万马独木桥,何其艰难,可他们却能凭着父兄的余荫就能直接当官。而以卢家的名声以及家学,朝廷和地方官府,其实每年也都会举荐或征辟一批人出仕,或授官或授吏职。 只是卢家并不满足,或者认为给他们的还不够。 “玄龄啊,回去告诉卢承宗,卢家经学传家,家世了得,但这只是祖上积攒的功德家业,并不是子孙们自己挣来的。如今太子召他来京,那他就当专心的参与九经正义的研讨修撰之中,卢家对易经的学问研究的是最深刻的,九经中的易经正义还是要他们为主导,这事做好了,自然是功德无量,也造福后世子孙,更不用说朝廷承认他们卢家在易经上的成就。” “赏功罚过,做好这事,朕不吝赏赐。” 一番谈话,皇帝也是点到为止。 卢家来京搞出了点动静,但目前为止,也还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皇帝适时的通过房玄龄去提醒下卢家。 “玄龄啊,我大业末年相聚共事,转眼也十来年了,也辛苦了。” 李世民对着已经长出了些白发的房玄龄感叹着道,“朕有意把庶出十七皇女,许配给家二郎遗爱,不知可愿意?” 房玄龄愣了一下,十七皇女,没听说过啊。 “其母原是李瑗的妾侍。”李世民简单说了句。这下房玄龄倒想起来了,去年李瑗叛乱被秦琅斩杀后,其妻女妾侍本都被赏赐给秦琅了,可秦琅后来还是把李瑗王君廓等反贼的妻女送入长安。 这些人就被没入了掖庭为奴。 李瑗那个妾侍很美貌,据说原本是个商人之妻,因为长的美丽又会弹琵琶,被李瑗借机冤杀商人后夺为妾侍,送入掖庭后李世民听闻此事,特意召见,见其果然长相极美,且弹的一手好琵琶,于是便临幸之。 这个女子在后宫很得李世民喜欢,李世民经常要听她弹琵琶跳舞。后来她怀孕,不久前为皇帝产下第十七女,目前还没有受封。 虽说是庶出公主,可毕竟是公主,宰相嫡次子得到赐婚公主,房玄龄还是非常高兴的。 毕竟皇帝嫡长女赐婚给秦琅,如今秦琅那可是荣宠无比,秦家一门两相三公,更可谓是勋戚中第一家了。 房玄龄赶紧接下。 房遗爱才七岁,还在崇贤馆读书,这儿媳妇才出生不久,但这只是政治联姻,所以年龄都不是问题。 之前萧瑀首次罢相后,皇帝就曾赐婚萧瑀儿子萧锐,封德彝任首相时,他次子也是赐婚了皇妹。 而刘文静平反后,李世民也给刘文静儿子赐婚长公主。 李世民还是很喜欢联姻的,这其实也是他看山东五姓七宗喜欢这样玩,于是也有样学样。 就许们这些名门玩联姻吗? 现在他也联姻,专门跟宰相们联姻。 如此一来,自然好处多多。 李世民见房玄龄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赐婚,很高兴,总算没有第二个秦怀良。 “此事玄龄要不要先问过卢夫人呢?”皇帝想到一事。 房玄龄老脸一红,惧内之名传满长安,也是没法子。不过在皇帝面前还是得要保持点家庭地位男人尊严的,更何况接受赐婚公主这是好事啊,卢氏也没理由不同意的。 “陛下,房家大事皆由臣做主,只是后院内宅小事才由卢氏打理而已,此事哪用问她。” 看到房玄龄如此硬气一面,李世民呵呵一笑。 “臣说了算!”房玄龄再次强调。 李世民见他这样,倒是生起了玩笑之心。 “我听闻卢夫人可是凶悍的紧啊,连玄龄纳妾都是不许的,如今都是堂堂尚书左仆射了,百官之首,可后院都还没纳过妾侍呢。” “陛下,臣只是先前无暇分心而已,并非妻子不许。” “真的?” “自然当真,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事事受限于女子乎。” “这话说的好,朕喜欢。玄龄啊,虽是宰相,百官之首,但也不能整天忙于工务,这样,朕特赐十个美人,有新罗的百济的东瀛的契丹的突厥的,还有昭武粟特、波斯萨珊等族的金发碧眼的胡姬呢,都是年轻貌美的,就赐予好好享受一下。” 房玄龄听说赐美人,脸皮抽动。 连忙推辞。 “不许推辞,这是给的赏赐,也是给放松放松的,跟随我多年,也辛苦了。” 房玄龄脸上表情精彩,跟便秘一样。 之前李世民也赐给房玄龄不少美女,结果每次都被卢氏找理由直接给发卖了,根本不给房玄龄碰,也是悲催。 甚至卢氏后来还跟他约法三章,不许他再起纳妾之心。 这要是带着十个美人回家,卢氏还不得闹腾起来,搞不好又要被追的到处跑。关键是这次卢氏入京,卢夫人邀请了族人到梁国公府居住。 这有外人在,闹起来可就难看啊。 房玄龄那也是要面子的人。 带着一丝不安,房玄龄最后还是领了十个美人回家。 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些美人的模样,尤其是个个年轻,身材高挑,有些还充满着异域风情,那波斯胡姬金发碧眼,胸高屁股大,身上还擦了香水,闻着就让人不免蠢蠢欲动。 皇帝说的好啊,辛苦了多年,如今也是百官之首了,纳几个妾侍,不仅能享受享受,更重要的是还能开枝散叶,兴盛家族啊。 “阿郎,到家了。” 车夫停下马车,提醒房玄龄。 老房抬头看了眼梁国公府那块牌匾,居然有些畏惧起来了。 他坐在马车上,一时犹豫着是否下车入府。 “我有个事还忘记了交待,再回去一趟。” “这些女子先带回府,跟夫人说,是陛下特别赏赐的。” 说完,房玄龄赶紧在门前家丁迎接上来之前就让车夫调头返回衙门。 等房玄龄在皇城政事堂磨蹭到天黑才再回到梁国公府,发现府里气氛凝重。 花厅。 卢夫人正跟堂弟卢承宗等几人聊天,房遗直兄弟几个也在一边玩。 “阿郎回来了!” 卢氏面无表情的起身迎接,房玄龄心砰砰乱跳,笑的有点紧张。 “政事堂今天事多,事多。” 卢氏给房玄龄倒了杯茶,然后道,“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 “今日陛下留我谈话,提出要以皇十七女赏赐给咱们家二郎,我答应了,陛下高兴,于是便又赏赐了十个奴婢给我,说·····说给我做侍妾。” “大郎这是何意,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家宅后院若是多了那些年轻的狐媚子,便会不安宁。我看,正好我娘家兄弟们来京,身边也没什么服侍的人,倒不如干脆送给他们一人一个好了。” 房玄龄不由的心痛,那些女子真的好年轻漂亮的。 “怎么,阿郎不愿意?” “夫人,倒不是夫君我舍不得啥的,只是陛下说这些是特赐给我做侍妾的,这不好转赐。至于四郎他们来京身边缺人照顾,这个倒也不难解决,我们府里拔批人过去就好,或者干脆买些干净的人也行。” “不行!”卢夫人丝毫不给房玄龄面子。 房玄龄向来惧内,可今天家里还有卢氏娘家客人,看他们坐那里笑呵呵的模样,房玄龄也不知道怎么的来了股气,只说皇帝所赐不敢转赠。 夫妻俩个在客人面前倒是闹僵了。 早朝后,李世民特意询问房玄龄那些美人如何,房玄龄只得如实相告,说夫人要把她们送给娘家兄弟们。 李世民当然不乐意了。 “早听闻卢氏善妒,倒没想到到这地步了,朕来帮治一治她。” 李世民叫来内侍,“去梁国公府向卢夫人传旨,若是卢氏一意阻挠房公纳妾,便赐他毒酒一壶,让她自己选吧!” “陛下,万万不可,拙荆性子烈,陛下若赐毒酒,她真会喝的。” “难道宁愿喝毒酒也不肯让丈夫纳妾?朕不信,天下还有此等妒妇!” 第306章 吃醋第一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皇帝派来的宦官当着卢承宗等卢家人面,在梁国公府的正厅向房玄龄妻子卢氏宣读圣谕。 “那些美人乃是圣上赏赐给左仆射做侍妾的,若夫人不肯接受,即赐饮毒酒!” 说着,宦官招手,一名随从捧来一个银壶。 银壶精美密封,可银瓶外却写着金屑酒三个字。 金屑酒乃是晋朝使用极为普遍的一种剧毒酒,也是古代帝王赐给大臣自尽的毒酒,西晋的贾皇后便是被赐金屑酒毒死。 贵人饮金屑,倏忽蕣英暮。 金子是贵重之物,饮金屑酒而亡,也算是符合贵族大臣们身份的一种死法了。但是比起直接吞大块金子,肯定又要好受一些。 卢氏看着那银瓶金屑酒,露出不屑之色。 卢承宗阴沉着脸色,站了出来。他一甩宽袍大袖,怒道,“此当真是皇帝谕旨耶?” 内宦阴阴一笑,“咱家不过是区区内侍省的一小宦官,哪敢假传圣谕?” “这只是梁国公府的一点些许小事,皇帝管的也太宽了吧?”一个卢氏子弟喝道。 宦官却也不惧,“范阳卢氏号称三礼传家,怎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知道妇人七出之条,妒排第四?” 七出是男人休妻的七个理由,只要妇人犯此七条之一,男人可无条件的休妻逐出。这第四的妒出条,正是指妇人好忌妒,休妻理由则是乱家。社会认为妻子的凶悍忌妒会造成家庭不和,妻子对丈夫纳妾的忌妒更有害于家族的延续。 所以唐代社会里,虽然大妇的地位是受到极高保护,侍妾们无可动摇的,但是大妇也没有资格阻拦丈夫纳妾,否则就是犯了七出之条里的妒出条,丈夫是可以直接休妻的。 当然,一般人家也没条件纳妾,能有条件纳妾的都是贵族官吏豪强们,而在门当户对的时代,豪门贵族的妻子,自然也是豪门千金。 唐人女子出嫁都会带嫁妆,而律法又规定了这笔嫁妆是属于女人的私产,就算死了,这产业也是留给子女的,若无子女娘家也能要回,丈夫往往都不能干涉这笔嫁妆。 当然,唐人社会风气开放,尤其是北朝以来,胡风很盛,混血较多,所以社会风气也较开放,妇人的地位也是相对较高的。 比如有名的隋文帝,那是突厥人都尊称为圣人可汗的,但是隋文帝的妻子独孤皇后却极为强势,隋文帝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女儿,都是独孤皇后一人所出。 到了晚年,杨坚一时贪色,宫里临幸了个尉迟氏,结果等他上朝回来,尉迟氏就被独孤氏给杀了。 杨坚气的骑马离宫出走,一个人一口气打马跑了几十里路,蹲在河边伤心落泪,却不敢拿独孤皇后怎么样。 除了夫妻感情深厚的原因外,独孤皇后家族的势力宠大,而当时的社会风气下女子地位高也极为重要,要知道独孤皇后的父亲是独孤信,西魏八柱国之一,而杨坚的父亲杨忠,只是八柱国下的十二大将军之一而已。 女人娘家地位高,在夫家的地位就越高,连皇帝夫妇都是如此,更别说民间了。 房玄龄跟卢氏,也跟独孤和杨坚差不多,房玄龄进士出身,以县尉起家,他父亲则曾在北齐和隋朝先后任职,做过隋朝司隶台的刺史,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和文学大家,但比起范阳卢氏来,房家地位还是相差极远。 所以当年房玄龄娶卢氏那是高攀,卢氏是下嫁,故此卢氏在家里地位是很高的,房玄龄的惧妻,也不仅仅是爱护妻子,也是因卢氏娘家势大有关。 “休妻?”范承宗笑了,“梁国公敢休妻?他当年为高攀我卢氏,是如何苦苦求亲的?如今敢休妻?他敢吗?” “郡公,梁国公是当朝宰相,更是陛下宠臣,陛下可看不惯有些行为啊。”白脸宦官倒不惧卢氏,他只是宦官,是皇帝的私奴,所以别人惧卢氏家声,他一个皇帝奴才有啥好惧的。 “夫人,梁国公纳几个侍妾又何不好呢,夫人何必非要如此?” 卢氏却一声不吭,直接上前两步,直接一把将银瓶抄在手里,猛的打开封印,直接就往嘴里倒去。 “不可!” 卢承宗等卢氏子弟纷纷惊呼。 等把银瓶夺下,卢氏却已经喝了几大口了。 “快,去取粪水来!”卢承宗慌了,赶紧大喊,卢氏女子金贵,但也没必要真为了阻止丈夫纳妾而服毒酒啊,真是傻。 客厅一股子酸味弥漫开来。 “好酸!” 卢氏酸的直打抖,“皇帝为何如此侮辱我卢氏,赐的金屑酒为何还这么酸?” “这明明就是醋!”卢承宗也闻出不对劲来了。 白脸宦官还真没料到,居然吓不住这卢氏,真抢了银瓶打开喝了数口,若是真的金屑酒只怕卢氏已经没救了。 他脸不由的更白了几分。 “这个,这个其实是醋!”宦官也只好如此道。 “醋?” 这下搞的众人都一脸懵逼了,搞什么玩意啊。 金屑毒酒,怎么变成了错? 粪水已经端来。 卢氏可不想喝粪催吐。 卢家人围着白脸,得到这确实只是醋的答复后,都松了口气。 而这时白脸宦官还有一道谕旨要宣读。 “圣上口谕!” “范阳卢氏,能听到这道谕旨,说明选择了毒酒也不肯让房公纳妾,真是让朕意外。不过既然卢氏连死都不惧,为何却非要惧怕丈夫纳几个侍妾呢?难道区区几个卑贱的侍妾,还能影响威胁到了大妇的地位不成?” “卢氏,念夫妻情深,朕也就不追究妒忌悍妇之名,送来的美人就留下做妾,也让玄龄轻松,享享福,好了,钦此!” 卢氏有些狼狈。 名贵的锦衣裙帛上染了许多醋,浓浓的醋酸味,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面对皇帝的这第二道谕旨。 卢氏沉默。 卢承宗有些羞怒,觉得范阳卢氏被皇帝和房玄龄二人戏耍了,他喊着要房乔给他一个交待。 “算了。” 卢氏叫住堂弟。 “替我回复皇帝陛下,皇帝赐下的十个美人,我为左仆射选两个汉女留下为妾,其余的那些异族胡女,我便转送给娘家兄弟们做婢女了。这些蛮夷卑贱之女,还没资格进我梁国公府充做妾侍!” 房玄龄在宫里陪皇帝下棋,等着内侍的回复结果,早就如蚁噬咬,六神无主,本来棋艺不错的他,今天是连连落错子,一输再输。 李世民都赢的没意思,干脆投了棋子不下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内侍回复。 “卢氏还真是个刚烈女子啊!” 李世民听说卢氏吃醋一事,也不由的惊叹。 房玄龄则愁眉苦脸的,这下真是打翻了醋坛子了,都不知道回去要如何面对卢氏了。 “玄龄应当高兴啊,之前卢氏一个妾也不让纳,如今在朕的努力下,终于给留下两个了,只可惜那些胡姬蛮女,个个都是美人,倒白白便宜卢家人了。” 房玄龄无奈苦笑,“多谢陛下宽恕拙荆。” 据说当天房玄龄回家后,被酸倒了牙的卢氏在床边罚站了一夜。 房乔纳妾,卢氏吃醋的故事,也是马上风传了整个长安,吃醋于是成了妒忌的代名词。 当然,卢氏身为宰相妻,却敢直拒丈夫纳妾,甚至拒绝皇帝的干涉,这也让长安人见识到了范阳卢氏的厉害。 这件事中最不高兴的就是卢承宗了,原本暂住房玄龄家,可谁料遇到这事,他认为皇帝和房玄龄联手耍了卢家,侮辱了卢家。 若不是房玄龄苦劝,卢承宗几乎就要带着族人返回范阳了,最后虽然留下,但却已经不肯再住在房家。 卢承宗给房玄龄甩了脸子,然后无耻的把卢氏笑纳的六个胡姬美人带走了。 房玄龄一直送到门外,目送他们远去,陪着笑脸。 “爹,堂舅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他们远来是客,咱家这么尽心招待,他却对爹如此无礼!”房遗直不满的道。 “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那是娘舅家,有空的时候多过去走动下,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咱家尽量满足。” “我不去。”房遗直年轻,看不惯卢家的跋扈。 “浑帐!”房玄龄不满的骂了儿子一句,“现在还年少,很多事情不懂,以后长大了,就会懂父亲的意思了。” 平康坊。 秦琅在商街自家的茶楼里吃着早点,这家茶楼类似于茶餐厅的经营风格,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同时也卖茶,从早上到夜里,可以在这里呆上一整天,各种点心能够不重复。一边吃茶喝点心,还能上午听说书,下午听曲,晚上看舞。 秦琅给自己面前的蘸碟里倒了点香醋,配上羊肉馅的蒸饺,再来碗缸子羊肉汤,那个一个美味。 “卢夫人还真是让人惊叹呢。”秦琅听完卢氏吃醋的故事后感叹。 “那只说明卢家人跋扈不讲理惯了而已!”程处默点了一盘马肉包子,拳头大的包子,他两三口一个。 “卢家人出了房府,现在住哪呢?” “就平康坊啊,北曲边房相家的别院。”卢承宗出了梁国公府,结果却又住进了房玄龄平康坊的别院,也是好笑。 “三郎,卢家真的开始找平康坊的酒楼妓家包场了,直接拿黄澄澄的金子付钱,他娘的,真是够土豪!” “真的要包下所有酒楼妓家?” “嗯,包。” “卢家难道不知道现在平康坊有多少酒楼妓家?这包一晚上,花费可不少。” “人家有的是金子,出手豪爽着呢。放话了,以酒聚会,以诗会友,不会做诗会吟诗的也都可以来,卢家做东请客!” 第307章 好戏一出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今天长安最火热的话题,还是范阳卢氏要在平康坊以诗会友。 刚过午间,平康坊东南西北四个坊门,就已经排起了长队,本来平康坊虽然热闹,也就早晚的时候人流最多,午间的时候还是交通畅通的,但是今天因为卢家请客会友的原因,搞的长安人都跑来瞧热闹。有自诩才俊的士子,也有附庸风雅者,更不乏许多只是来瞧热闹,或者就是想来蹭个酒吃的。 连平日在东西两市经商贩卖的许多商贩,也都蜂拥往平康坊来。 右金吾卫都不得不赶紧加派了人手巡守平康坊四门,雍州衙门也派出了不良人入坊内加强防逻。 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接踵至。 秦家做为平康坊商家中实力最强的幕后东家,管事也是早早来报告。 秦家现在整个平康坊里不但拥有一整条十字大街的控制权,拥有许多商铺房产工坊,既是平康坊内最大的房东,同时自家也经营了其中许多标志性的商铺。 比如潇洒馆、章台阁、红袖招,这长安最有名的妓院,现在实际上都是秦琅幕后控制的,再比如醉仙楼、忘忧楼,潇洒楼这三大酒楼,也一样都是秦家的。 再加上几家有名的茶楼、饭馆,都是秦家的产业。 其实整个平康坊商业区本就是源自于秦琅的规划,所以秦琅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大力投入参与其中,这过程中,也没少拉上许多交好的山东勋戚之家参与。 餐饮娱乐一条龙,秦家掌握了坊内一成,且是最掐尖的那一成。 卢家包妓院订酒楼,自然绕不过秦家的产业,何况他们还是要整个包下平康坊所有的酒楼妓家。 卢家要充分的向长安人展示他们名门望族的底蕴,既要向长安人展示卢家子弟的才,更要展示范阳卢氏的财。 原本老黄说就不给他们订。 “有钱为何不赚呢?”秦琅当时这样笑着对老黄说的,他不但让掌柜的们接受卢家的预订,甚至也没有让掌柜的们趁机涨价什么的。 秦家的产业,在坊内可是顶级的代名词,享有良好的信誉,同时有优良的服务,和超高的品质,以及卓越的创新,向来是行业内其它从业者模仿追逐的榜眼。 秦琅不让贪那点小便宜,卢家倒是大方,真的直接拿着金子来订楼。 茶酒糖水点心,样样都要最好的。 “卢家人挺傻的,千里迢迢从范阳带着黄金来长安,他们也不嫌累,也不怕抢?就不知道在幽州存入开元钱庄,换取飞钱,然后在长安兑换?”阿黄鄙视。 秦琅则笑称,“人家不是傻,是精。他们手里握的是黄金,又不是铜钱,千两黄金,不过几十斤而已,一箱子就装好就能随马车西来,又不是万贯铜钱,得整几个车队来运送。” “我倒觉得他们是舍不得飞钱的手续费!幽州到长安,上千里路呢,这手续费可也不便宜,一千两黄金换飞钱,手续费都得百两,他们舍得?”胡掌柜始终认为,卢氏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有钱人,他们确实数百年名门,可家大业大人丁也多,开销也大啊。 越有钱越不会如此高调,所以卢氏这般一掷千金的样子,倒更像是不怀好意。 至于有什么阴谋,老胡就不知道了。 秦琅认同老胡以为卢家是舍不得手续费这点,但不太赞成卢家没钱,卢家这种人家是不会缺钱的,尤其是以家族名义办事的时候。 其实有时候,秦琅也是挺愿意跟卢家这样的老士族交个朋友的,毕竟人家有名望,这就好比后世的时候,有些公司虽然资产不良,债务危机,可人家有着诸多超级品牌在手,这些都是价值极高的,更不用说这些老牌名企有着极高的信用,在百姓心中地位高。 只是他也很清楚,其实皇帝是最不乐意见到军功新贵们和山东旧士族们合流的,一旦真的合流,那么山东军功新贵与山东士族名门,就会造就出一个比关陇贵族集团更强大的势力。 对于皇帝来说,这绝对会是能让他睡不着觉的威胁。 诚如秦琅曾经对承乾所讲过的猜忌一词时说的一样,猜忌,源于实力对等的双方,只有当实力相对的时候,才可能会形成猜忌。 皇帝不会去猜忌一个小宦官小宫女,只会猜忌百官之首的宰相,或是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将,又或是握有要害的禁军将领,或者是年长的太子等。 因为这些人是能实实在在威胁到皇帝权位的,所以才有可能出现猜忌。 裴寂、封德彝、萧瑀可能会被皇帝猜忌,担心他们结党,担心他们架空皇帝。但皇帝一般不太可能会去猜忌魏征,因为他只是一个谏官,嘴皮子动的再厉害,也不过是喷喷口水,没有结党,便难以威胁到皇帝。 潜邸的那些旧部大将们,皇帝也不会去猜忌,可如果这些人抱起团来,皇帝就可能猜忌。 所以有的时候,并不是秦琅想做什么人,或者想跟谁交朋友,而是得时刻认清自己的地位,认清自己的定位,然后才能做什么,跟谁交朋友。 就如他虽然很欣赏魏征,可自魏征成为参政后,被皇帝树立为谏官榜样后,秦琅便不再跟魏征玩了。 除非想造反。 否则在贞观朝,秦琅必须得看清潮流,然后顺着皇帝的意去演好自己的戏份,不能抢戏,不要想当戏霸,更不能窜戏。 只要顺应了这股潮势,则秦家可保无忧。 这就如同皇帝罢免的那些宰相一样,表面公开的罢相理由,都不是真正的原由。 本末不能倒置。 卢氏想跳一跳,就让他跳吧,自己配合着演演戏就行,虽然才十七岁,可秦琅还是挺佩服自己的,这小心机已经快能跟上长孙无忌、李绩、房玄龄这些人的步伐了。 午后,秦琅还特意早早过来亲自巡视了一遍坊内的产业,检查了下大家的准备。 卢家今晚要搞大动作,想要名震长安。 秦琅不理会那些,一只狗对着天上的月亮乱叫,村里其它的狗也都叫了起来,那些狗不知道为什么而叫,秦琅既不想当那些盲从乱叫的狗,也不愿意当那只对月而吠的狗。 “总的来说,自平康坊兴起成为长安北市后,咱们秦家的酒楼以炒菜而名扬长安,但终究还是底子薄了点,这次难得有这么大场面,一定得抓住机会,不能出了差子,我们要让长安人让天下人,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大酒楼,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秦氏服务。” 这段时间,北市跟东西两市的商业竞争很厉害,尤其是餐饮业,以秦家为主导的新兴酒楼,不但菜品菜式不同以往,连服务模式也不同以往了。 秦琅其实是在搞娱乐业,不仅仅是吃酒喝茶了,酒楼里也喝茶,茶楼里也有摔跤,青楼里有说书,绸缎庄里还有模特时装表演。 “打好这一仗,咱们平康坊北市,尤其是餐饮娱乐这一块,就可以真正的称霸长安,天下第一了。” 秦家名下的几家青楼,其实现在根本没有皮肉生意,现在搞的都是娱乐,培养出来的都是才艺双绝的角,主持酒会,歌舞琴弦,各有所长,其实就是在打造长安之星。 现在每次马球联赛的比赛前,都会邀请这些角儿去助兴。开场前的热身舞,中场休息时的歌唱、乐器表演等。 秦家的丝绸铺成衣铺等与自家名下的青楼合作,搞的时装走秀,甚至能立即引领长安的穿衣化妆时尚,带动货物销量爆发。 秦家的青楼,甚至现在还开始排练起了大型的歌舞剧,建起真正的戏班子,表演的节目更是秦琅亲自编剧。 搞这些不仅仅是为赚钱。 这个东西,其实就跟秦琅开始在搞的报纸一样,虽然刚只是开始,但有很强的长远野心。 当然,赚钱也挺重要的。 平康坊商业的成功,不但让皇帝得了很多税收,使的现在皇帝宰相们对此也是持支持态度,也引的许多勋贵们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要跟着秦三郎一起搞,现在也终于定下了决心。 这么赚钱的买卖,没理由拒绝啊。 而秦琅好心的拉着这么多人一起赚钱,当然不是嫌自己赚的太多,他只是在有意通过利益来继续捆绑山东军功集团,把这支势力进一步加强联系,形成一个真正稳固的势力集团。 秦琅不跟山东士族们合流,也不跟关陇集团走的太近,但对于自己的基本盘山东军功新贵们,却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现阶段山东新贵们的抱团,其实李世民也是会默认支持的。所以秦琅所做的,其实并不会触碰皇帝的底线。 现如今的山东军功新贵们就算抱团,也只是朝中最弱的。 醉仙楼里,秦琅在后厨检查食材。 他对自家餐饮的要求就两条,一是要保证食材的新鲜干净,二是服务要体贴到位。 “老师!” 承乾居然带着李丽质、李泰、李恪、李佑几个过来。 “们怎么跑出来了?”秦琅见他们都做贵族少年打扮,不由的黑起脸来。 “我们带千牛侍卫了。”承乾赶紧道,“听说今晚卢家要在醉仙楼以诗会友,我们便想来瞧瞧。” 第308章 骑虎难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子承乾不久前被皇帝授为雍州牧,名义上是京畿地方行政一把手。 而皇帝也给其它几个儿子改封号,并各授官职。 次子楚王李宽不久前染病早逝,追赠司徒、凉州总管,因为他本是继嗣楚哀王李智云为后,在他早夭后,皇帝便以宗室济南公李世都之子李灵龟出继为嗣楚王。 在李宽死后,李世民也正式改封卫王李泰为越王,并令他复宗,另以原宗室西平王李琼之子李保定继嗣李玄霸为后,授封李保定为嗣卫王。 李泰重新成了李世民的儿子,被改封越王,并授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都督常海杭宣等十六州诸军事扬州刺史,又都督越泉六州,并兼领左武侯大将军。 一人都督二十二州,可以说是当今都督州最多的,也充分显示李世民对这个嫡次子的宠爱。 而李世民的第三子李恪,也由汉王改封蜀王,同时出任益州大都督,都督益绵六州诸军事益州刺史,并都督南宁等三十六州。 不过李恪都督的正州只有益绵六州,南宁等三十六州当时是在云南和川西一带,都属于蛮夷实控区,那些州只是羁麽州,不是实控区。 齐王李佑改封为燕王,都督幽易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 当然,不管是李承乾的雍州牧,还是李泰的扬州大都督,李恪的益州大都督,李佑的幽州大都督,其实都只是以太子或亲王身份遥领而已,他们连正式开府都还没有,更不可能就藩。 但一个个的名头是真的很唬人。 李世民甚至因为李泰和李恪都是大都督,所以还特地把本来从大都督改降为中都督府的幽州都督府,又提升为了大都督府。 李泰还兼了个大将军职。 只实际上这几个家伙是些八九岁的小屁孩,此时偷偷摸摸的带着侍卫跑来平康坊醉仙楼找秦琅,也想来凑热闹吃瓜。 李丽质也穿成了一个贵公子,粉妆玉琢的超级可爱。 秦琅看着这几个胆大的家伙,真是有些生气,可当李丽质抱着他的大腿撒娇,让他不要怪罪的时候,他也只能笑笑。 “能有啥热闹可瞧的,就是一群吃饱了没事的家伙吹牛而已。”秦琅道。 “都说卢氏子弟诗书双绝,名满天下呢。” 小胖子李泰是兄弟几个里最喜欢读书写字的,也是书读的最好字写的最好的,他很佩服卢家,甚至把卢家当成偶像。 对于小胖子的这种向往崇拜,秦琅并没有干涉,反正李泰又不是太子。一个受宠的皇子,若是愿意把精力放在文学、书画之上,这其实对他自己,对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若是李泰愿意去拜卢家人为师,跟他们学易经啥的,秦琅还是很支持的,这样的话,承乾就少一个对手了。 他始终都相信,卢家虽号称帝师家族,曾经三兄弟为三国帝师,但他们这些人其实是书读多了读的有些傻有些迂的,就跟李纲这样的大儒,也始终教不出一个能正位的太子一样。 教的内容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教偏了。 当皇帝的人,却整天按圣人的标准去教,怎么可能教的出皇帝来? 李丽质对于卢家倒没什么向往的,这年纪的姑娘根本不懂那些,她只是跟着哥哥们偷偷出来找秦琅玩。在后厨看到各种各样的食材后,马上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炎热的夏天,醉仙楼的厨房里居然还有冰箱。 外面用铜打造的外壳,里面夹了木头,再里面还有夹层,填有丝絮等,这个三层密封的箱子里,装有冰窖里冬天储藏的冰块。 从东海冰冻速运过来的海鲜放在这冰上,还保持着不错的鲜度。 而另一个冰箱里,甚至放着冬天收起来的雪,此时里面摆着的却是刚从渤海运来的海鲜,冰鲜而不是冰冻的海鲜,这玩意是真正的快递来的。 为了保证这些食材的新鲜,秦琅甚至搞了一条从登州蓬莱到长安的海鲜快递专线,沿途设立了快递所,备有快马随时更换人马,可日行八百里,最快三天可到长安。 这个海鲜快递,算是大唐第一条民营快递专线了,除了送海鲜,也会捎带些信件等。 一条八爪牙甚至还在冰上蠕动着触须,让李丽质兴奋的尖叫。 各种各样的海鲜,都是完完整整新新鲜鲜的,这让她觉得十分兴奋,平时海鲜也有时吃,但主要还是吃的干货多,新鲜的吃的少,且也难得见到这么活生生的。 天近黄昏,卢承宗带着一众卢氏子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平康坊的大街上,引的一阵阵的惊呼。 卢家人今天很装逼。 卢承宗明明是有范阳郡公虚爵的,刚到长安,还被皇帝授予了崇贤馆直学士衔,又授了个五品的朝散大夫阶。 按制度,他有资格穿绯袍带银鱼符,可他偏不。 非要一袭白色儒袍,还是那种宽袍大袖,加上高高峨冠,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牛车,两头老黄牛拉一辆车,手里执一把羽毛扇子,非常装逼。 其它卢氏子弟则人人白色儒袍,腰间佩长剑,骑白马,手里还握一卷易经竹简。 秦琅倚在醉仙楼三楼的窗边看着他们一路得瑟的过来。 “这白布衣不简单呢,是高昌白叠布,比丝绸还贵!” 李泰倒是眼尖。 只不过秦琅很鄙视卢家装逼,白叠布物以稀为贵,在长安确实卖的比丝绸贵,可如今这炎炎夏季,这白叠布也就是棉布其实并不是很舒适,出了汗虽易吸收可不易干,哪有丝绸冰爽呢? 只能说卢家也是群装逼货,跟吃馒头配矛台一样,爱显摆,还称是低调的奢华。 卢承宗享受着长安人那惊叹的目光。 醉仙楼前,他下了牛车,打量了下这座名满长安的酒楼,新开张不久,楼也是新建的,可很有特色,拥有多座楼组成,样式也非常好看。 他微微有些惊讶,似乎以往并未见过如此设计,想不到长安一座酒楼,居然有如此建筑之美。 等踏入酒楼,大堂部置的更是别出一格。 当伙计把厚厚的一本菜单送上,范承宗更惊着了,那图文并茂的菜谱,真是惊到他了。 上面每道菜用了一整页,有精美的成菜样式,看着就有食欲,下面还有详细的原材料介绍,每一笔都画的极美,不仅能看到食材的真正样子,既形像更有神韵,这还不说那上面每道菜居然还配有一首描述的诗。 诗好,字也好,都是名家水准。 这醉仙楼真是好大手笔,仅这本菜谱,就能价值百金了。 范承宗心喜,想要收藏。 “这是小店的菜谱,供客人们点菜用的,概不出售。” 范承宗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长安酒楼的伙计鄙视了。 “这菜谱是请长安哪位丹青大师和书法大画绘制书写的?” “这就是我家东家的几位妾侍所绘制书写的。” “不可能!” 范承宗高声喊道,这种水准,怎么可能是酒楼老板的妾侍弄出来的? “客人还是请点菜吧!”伙计一脸笑意,可这笑却让范承宗很不爽。 翻看了菜谱,画的真好啊,字也写的真好啊,还有这诗,极为应景。 “这上面的菜式都有?” “自然。” 范承宗有些不太相信,这上面可是有许多海鲜啊,卢家虽居于北方边地,但距离海倒不远,所以对海鲜倒不陌生,也没少吃,可就算卢家,在这夏季也是难以吃到新鲜的海鲜的,这长安远离东方大海,如何可能? “只要菜谱上有的,我们酒楼都能做出来。” 卢承宗也被小二的态度有些恼着了,虽然这小二一直笑着,可越笑越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小二鄙夷着。 “不用点了,我范阳卢氏今日包下平康坊所有酒楼妓家宴请长安的朋友,这菜谱上所有的菜都点了!” 直接点一本菜谱。 “好的,客官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小二淡定的模样,让卢承宗有些失望,这样的大手笔,应当能让小二惊叹变色的啊。 “若是一会上不了这些海味,或不新鲜,我可不会答应!” “客官若不放心,可以现在随小的到后厨去看食材,保证鲜度。” 卢承宗还真有些不信,便让小二带路去看食材。 结果一进后厨,看到了醉仙楼特制的冰箱、雪箱,看到那些冷冻、冰鲜的海鲜、山珍、河鲜等,也不由的惊叹了。 饶是范阳卢氏自诩士族名门,平时也是十分讲究的,可哪见过这种阵仗。 “这些怎么做到的?” “呵呵。”小二呵呵不语,面带微笑,可卢承宗却怎么都觉得这笑容是嘲讽他没见过世面。 “当然是从东海新鲜捕捞之后,然后快马送来的。” “可长安距离蓬莱三千里,这怎么可能!” “醉仙楼,一切皆有可能!”小二很装逼的答道。 一切皆有可能! 卢承宗不由的暗暗感叹这酒楼的厉害之处,他可是很清楚长安到东海的距离的,也知道海鲜的不易保存和运输。 这酒楼才是真正的低调奢华啊。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敢问,醉仙楼的东家是谁,能否请出来见一面!” “我们东家现在后楼喝酒,客官要见?” “请唤来一见!” 小二不太高兴。 “客官若要见我们东家,还请移步过去相见。” 卢承宗眉毛一挑,“们东家倒是好大的架子,敢让卢某去拜见,卢某倒是想问下尊姓大名!” “天子女婿,名将之子,前任宰相,当今太子之师,便是我家东家也。” 卢承宗怔了一下。 “秦琅?” “正是!” “秦琅是醉仙楼的东家,现在后楼?” “正是!” 卢承宗很后悔,自家人怎么办事的,居然请客请到秦怀良家的酒楼来了,这不乱弹琴吗? 这下倒是骑虎难下了。 “客官可否要带路?” 卢承宗摆摆手,“罢了!”他才不愿意去见秦琅呢! 第309章 装完逼还想跑? 醉仙楼。 大堂里,范阳卢氏做东,以诗会友。同为五姓七宗的其余几家,自然也都赶来捧场。 五姓七家世代联姻,互为姻亲,一荣俱荣一损共损,这次卢氏科举全军覆没,引以为耻,其它几家也不免兔死狐悲。堂堂五姓七家,在秦琅主持的这科科举中,可谓是大败亏输,脸都丢尽了。 这次卢氏愿意出头,大家自然是争相响应。 尤其是清河崔与博陵崔,那更是与卢氏联姻最久最密切,崔卢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楼上。 秦琅和承乾、李泰几个倚栏而立,瞧着下面这满堂衣冠,却也只是有几分不屑,旁边的程处默一群勋贵子弟们表面不屑,实则又带有几分艳羡。 这士族风流,却必然与他们无关的。 “这些就是五姓七家吧!”承乾望着下面这些峨冠博带的士族娇子,语气里居然也有几分艳羡之色。 “嗯,就是他们。”李泰答道。 秦琅看这皇家子弟居然还一个个羡慕起别人来,也是无奈,自隋朝废除九品中正制以来,上品无寒门的制度土壤其实就已经是消失了,兼之隋是承袭西魏北周,是以关陇集团为核心,所以山东士族其实是处于中落状态的。 到如今,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历史上唐朝是士族门阀的兴盛时期,但士族门阀在唐朝真正兴盛时期,其实是在初唐以后,关陇贵族的衰败,加之国家统一太平后的偃武修文,让文官地位不断上升,而随之科举制度的全面兴起,让科举取士成为国家正途后,士族门阀凭着家学底蕴,迅速的进入科举争夺之中。 他们一改唐初时对科举的排斥态度,最终在科举中占据了绝对优势,以此完成了对国初关陇集团掌握朝廷的绝地反击,从此士族门阀就一直延续到了唐亡,在黄巢的绞杀下消亡。 因此站在此时代,做为皇子皇太子的承乾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去过分追捧山东士族的。 “越王殿下,臣就考考你,你知道这五姓七家,那你知不知道五姓士望四十四人?” 小胖子兴奋的道,“孤知道,当然知道,五姓士望四十四家,其实指的是五姓里的四十四个家族,他们分别是北魏陇西李宝的六个儿子,太原王琼的四个儿子,荥阳郑温的三子,范阳卢度世的四子、卢辅的六子、卢溥的五子,然后是清河崔宗伯的二子,崔元孙的二子,前燕博陵崔懿的八子,西晋赵郡李楷的四子,共称士望四十四人。” 这四十四人,便是士望的四十四个家族族长,最终形成五姓七家。 因此五姓七家到现在,其实指的是五姓的四十四个名士的后人家族,这四十四人,其实又可归为十个家族,故又有五姓十家之称。 而这四十四家中,卢氏就据有十五家。 “殿下可知,这五姓最昌盛时在北魏,其昌盛之原因之一便是他们与北魏的联姻,北魏本是鲜卑族,入主中原北方后,一心想要胡汉融合,以维持长久统治,于是在魏帝的主张下,鲜卑八姓和汉人四姓联姻,后来汉四姓又添为五姓。” “将相多尚公主,王侯亦娶后族。” “在北魏末年,五姓凭借着其做为汉族代表,在北魏朝堂的深度参与,让他们最终跃升为北方第一流的门阀。他们的政治权势、经济实力,也与其它的北方士族全面拉开。” “但是!” 秦琅着重了但是这两个字。 “六镇起义动摇了北魏根基,随之是东西分裂,周齐并起。当年不可一世的五姓也失去了在北魏时维持奕世显贵的根基政治特权,而在北朝末年的东西拉据战中,五姓七族的经济与政治地位,与其它士族一样开始破落。” “到隋朝重新一统天下时,他们剩下的其实只是其拥有的深厚家学底蕴,悠久的文化传统,以及崇高的社会声望,还有他们强大的宗族势力和广泛的社会基础了。长期的战争,让他们其实已经远离权力中心,他们也只能自矜地望,偃仰自高,在隋朝时五姓并未恢复北魏时的强盛,到如今我大唐时,其实也不过是冢中枯骨之余烈。” “现如今,五姓七族,并不比裴薛柳,杨韦杜、萧王谢强到哪去。他们也只能挟家学礼法之清,鄙视他族之浊,恃其族望,越发的强调五姓内部通婚,以此标新立异,傲视他族。” “陛下就曾与臣言过,顾其世衰,不复冠冕也!” 秦琅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他们,不要跟皇帝的态度相背。皇帝都瞧不起这些人,你们也就不要瞎捧他们臭脚了。 要站稳立场! 门阀的根基还是政治,一旦被驱逐出政治核心,那么其它再耀眼的光环,也支撑不了多久。五姓七望,当年能够真正甩开其它家族,靠的也正是政治上的得意,是政治上的地位,才让他们超越其它士族。 而五姓七望,已经被逐出政治核心层好几代了。 后来他们在初唐以后重又崛起,甚至实力更盛,也是因为他们后来靠着科举中的优势,代代高官宰相,重又占据了政治上层,这才有了后来五姓七望的再度辉煌。 说白了,五姓七家今天并不强,是他们祖宗很有名,如今都已经落魄了,靠着祖上那点余荫在混日子而已。 朝堂上最强的是关陇集团,西魏北周隋再到唐,他们建立了四个王朝。而在他们之后,本朝军功新贵们,也就是当年山东的豪强地主们,其实地位也远高于这些山东士族,只是说新贵乍富而已。 “可士族风流······” 李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琅驳斥,“风流个屁啊,他们真要风流了,那就又是魏晋时代了,哪还有我和殿下们的好日子?所以千万要认清敌我,不要搞错了。” 承乾倒是若有所思。 “老师言下之意,五姓七家是敌人?” “现阶段可以利用,但绝不会是自己人。” 九岁的承乾对秦琅的话倒是深信不疑。 这时楼下。 所谓的五姓七家,或是四十四家之后齐聚,相互寒喧。 他们历代联姻,导致各家关系错综复杂,都是亲戚,而且很难论的清辈份关系。 不过大家倒是态度一致,今天卢氏打头,各家紧跟,都要让自己家的才俊上台,让长安人,尤其是那些军头武夫、土豪地主出身的勋戚贵族高官们知晓下,什么叫千年底蕴,士族名门。 “卢公。” 这时醉仙楼掌柜的带着几个人过来见礼。 “小店报一下今日宴席菜单,卢公听后确认一下可好?” “报吧!” “各位客官听好,今日宴席菜单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 那年轻的伙计长的不怎么样,瘦高个儿,可这嘴一张,就如抹了油一样一长串停不下来了,一口气说了有小盏茶功夫才停下来。 “全席计有冷荤热肴一百九十六品,点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计肴馔三百二十品!” 掌柜的笑呵呵的递上一张单子,上面是宴席菜单,以及酒水等的费用总计。 “总共是一万零八百七十九贯五百二十钱,承惠抹个零,就一万零八百贯好了,卢公看下,是否先结下账?” 卢承宗原本听伙计报菜名,觉得这么多菜式,还挺有面子的。可现在一听这费用,火了。 “真欺吾没上过酒楼耶?寻常酒楼饮宴,也不过几千钱,若是菜品丰富些,那也顶多一二万钱,就算今天人多菜丰,可百贯亦足以。你们家这一顿饭就要一万多贯,千多万钱,你们讹人吗?” “卢公,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账单可都有明细呢,请您点菜时,你说不用挑,就点一本菜谱,全要了。还说今天要用最好的食材,用最好的酒水,还要了丝竹乐班,歌伎舞姬,又要清场包楼,我们可都紧着您的要求做呢。” “你可别嫌贵,就这上面的这些海鲜,你知道多贵吗?” “当我没吃过海味,能贵到哪去?这鲍鱼在幽州,挑最大个头的最新鲜的也不过一贯一只而已!” “那是在幽州,幽州靠海啊,而长安可离海三千里呢,我们要把鲜鲍运来长安,用的可是八百里加急啊,日夜兼程,二十里一换人换马呢,所以这半头鲍在幽州确实一贯就能买一只,但在我们醉仙楼,那都是万钱起步!” “咱们吃的就是这个新鲜,吃的就是这个万里挑一,别家没有。若是您嫌贵,就不要来我们醉仙楼啊,还说出那样的大话来啊!” 掌柜的那嘴比伙计还厉害,直接就把卢承宗气的满脸乌青。 “鲍鱼万钱起步?你们这是黑店,小心我们砸了!”有人喝道。 掌柜的丝毫不惧,“我们这个可都是明码标价的,菜谱上都写着有呢,可卢公依然还点了一本,现在又嫌贵,这就有意思了?说我们黑店、讹人?还想砸店?” “当我们不敢乎?” “我劝诸位还是先掂量掂量一下,三思而后行呢,今个我们东家翼国公正好也在店里,眼下正在楼上陪皇太子殿下、越王蜀王殿下等喝茶呢!” 卢承宗肠子都悔青了,先前怎么没注意这明码标价? “既然皇太子殿下与秦学士在此,那么卢某当前往拜见!” 掌柜的不阴不阳的一摆头,“请随我来!” 第310章 喧宾夺主 楼上。 秦琅很悠闲的磕着松子喝着茶,这松子炒的不错,口开的正好,仁也香脆恰当。他磕几个,还不忘给长乐也剥几个。 “卢公,又见面了。” 卢承宗黑着脸坐在秦琅面前,当着太子承乾的面,又不好发作,可他知道,今天他是掉坑里了。 若是不摆平这里,今晚卢家想要名震长安,也不可能了,到可能会来个名臭长安。请客会友,连账都结不了,岂不丢人。 “三郎这是早就挖坑等我跳了?” “卢公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应啊。这要包酒楼请客的是你卢公,这醉仙楼也是你们自己来定的,我既没有派人去拉你们来,更没有欺骗过你卢公。我可是听说卢家来订酒楼时那个豪爽啊,直接把金锭拍在我家柜台上,都砸出印子来了,直言不差钱儿。” “这刚刚卢公来点菜,更是直接要了一本菜谱的,挑都懒得挑一下,甚至还想要把我家的菜谱都买走,这豪气的,让人惊叹啊。” “怎么的这客人都来了,我们料也备齐了,要上菜了,卢公却说我们讹人?说菜太贵了?” “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吧?” 长乐伸出小手,从秦琅的面前碟子里抓走刚剥好的松子,一边还不忘记接了一句,“我大唐的天下肯定没这理,我父皇和母后没这么教过我!” 卢承宗气的直咬牙。 可刚才装过头了,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坑啊,简直是天坑。 “一宴万贯,古往今来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就算让全天下人评理,也没这样的事。” “卢公若嫌贵,就不要点这么多嘛,这万钱一鲍,也不是今日才有的,我家醉仙楼开这么久了,点这道菜吃过这道菜的没千八百,也有四五百了。点菜吃过的都说好,称赞醉仙楼有本事,有水平,能让他们在长安也吃上鲜鲍鱼,都说这万钱一鲍很值,也就是今天遇到名满天下的范阳卢氏,能在西市百金买把怪琴,可以当众砸掉,豪气的很,现在点个鲍鱼,临了又嫌贵!” “稀奇啊,传出去,满长安的人都要惊叹了,原来范阳卢氏,也不过如此嘛。前有房相夫人卢氏吃醋不让丈夫纳妾,今又有范阳郡公卢学士要吃霸王餐那!” 卢承宗知道自己被秦琅坑了,坑惨了,可今天这事他还真有几分无理。 怪只怪自己不小心,可若让他为了面子,硬扛下这万贯的饭钱,他还真不甘心。 他只能转头望向太子承乾。 “殿下,请为臣做主!” 承乾装着一副茫然的样子,手里捏着一个核桃,“卢公希望孤怎么帮你做主呢?若是卢公没钱付账,孤倒是可以借你。” 卢承宗一口老血都差点吐了出来。 “殿下,就算鲍鱼万钱一只,可这一席千万钱,也不对。” 秦琅呵呵冷笑两声,“看卢公这话说的,你这宴席山珍海味二百多品呢,而且是包下了我整个醉仙楼,请的客人又多,千万钱也不多啊,我家掌柜的还给你优惠给你抹零了呢。” 包个酒楼一席千万钱,当然是贵,贵的离谱。 可问题是人家所有的菜虽贵,可都是明码标价的,你点的时候非要装逼点一本,现在嫌贵,那怪谁。 “先前掌柜的说今天客人豪气,直接点一本菜谱,我还不太相信呢。平时我家客人三五人或十来人包个包厢,山珍海味的也顶多点他二三十个菜,最顶级的宴席,也就是几十万钱而已。卢公不愧是燕赵地方来的,豪气干云啊。一来就点一整本菜谱,这上面可全是我醉仙楼的镇店名菜啊!” 卢承宗咬咬牙,目光望向承乾。 承乾装做为难的样子,“老师,卢学士此次来长安,也是入崇贤馆为直学士,也将为孤授业解惑,老师能不能给个解决之策?” “付钱就好了,万把贯钱,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事情,但对范阳卢氏来说,不应当是九牛一毛嘛。怎么的,卢氏百金买个西域胡人的怪琴直接砸了,得了一把碎木头烂琴弦,到我这,却想吃免费的,最后还要跟外面人吹说自己豪爽包了酒楼请客?这借花献佛,也没这样借的啊。” “老师,要不把宴席菜单改一下,总可以吧!” “我料都备好了,该宰的宰了,该杀的杀了,该切的切了,你现在不要了,我这些料不都浪费了?” 爷俩在那里一唱一和的,倒跟讲相声一样。 “老师,实在不行,你看换个菜单,至于浪费的食材,还有浪费的人工这些,老师折算下多少钱,孤为卢直学士出了。” “这哪行啊,别人出风头,最后却让太子殿下买单,没这道理啊。” “实在不行,那今天就算孤请客,正好孤也十分敬仰天下文人士子们,这顿孤请了!就借此机会,也认识一下大家!” 秦琅却还假装一脸为难的样子。 “这只怕别人也不领情啊,今天可是人家要名耀长安的时刻呢。” 卢承宗肺都要气炸了,却又不敢轻易接话,真要是秦琅耍起无赖来,非要他付这一万贯,他岂不冤,卢家有钱不假,可也没有钱到一万贯请一顿客的程度。 今天他把整个平康坊的酒楼妓馆包了请客,原本也只是预算花个几百贯钱而已的。 “卢公,怎么的,你是何打算?” 秦琅笑问。 卢承宗打量着秦琅,当初秦琅在幽州禁走私设边市时,卢家也吃过亏,想不到这次又栽秦琅手里了。 “卢学士,今天就借你的场子,借你的客人,孤也会会长安文人士子们,如何?”承乾道。 话到这个地步,卢承宗发现自己确实进退不得。 良久,他叹声气。 “多谢太子殿下相助,卢某恭敬不如从命。” 卢承宗暗暗打量着年轻的太子殿下,看他一脸纯良的样子,也一时猜不到今天这个坑,究竟是秦琅和太子一起挖的,还是说太子殿下真的是要帮他解围。 真猜不透。 于是只好认下太子这个人情了。 “请太子殿下随臣下楼,臣为殿下介绍大家!” ······· 太极宫。 两仪殿中,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在下棋,夫妻二人玩握槊游戏,这是一种投色子出棋的棋戏,有点类似飞行棋,倒是挺轻松的游戏。 “想不到啊!” 李世民一边摇色子一边叹声。 “你说这究竟是因缘际会,还是秦琅早就提前预谋的?” “臣妾觉得,这事可能也只是正好撞上了,然后秦琅便顺水推舟出了把力。” “好一个顺水推舟,不过这推的也太用力了点。” “这样难道不好吗?原本卢氏搞出这么大个噱头,吸引了整个长安的目光,还遍邀长安的文人士子以及好热闹之人,说是以诗会友,其实还是想借此抨击朝廷的新科举制。可是现在,秦琅这么一弄,卢氏的讨伐科举的大会,却成了承乾宴请文人士子的酒会。” 这一晚上本来无数人期待的大瓜,临了却来他个大反转。 卢氏包了平康坊的所有酒楼妓家,邀请了长安有名的士族才俊齐聚醉仙楼,结果最后出来的却是太子殿下和翼国公秦琅。 做东的改成了皇太子殿下,醉仙楼的山珍海味在秦家厨师手里做出了花,成了艺术,让人惊叹。 但更重要的是,太子在当晚表现落落大方,豪爽聪慧。 酒宴过程中,大家赋诗唱和,太子更是作出了几首佳作,翰林学士秦琅也连写了三首名作,就连越王李泰、蜀王李恪、燕王李佑、长乐公主李丽质还有千牛备身程处默也都做出了上佳诗作。 最后连秦琅的马夫阿黄,居然都出口成诗。 这场五姓七家的才艺展示会,最后居然成了皇太子和秦琅他们的赛诗会。 卢承宗从头到尾,都是垂头丧气的。 五姓四十四家的俊杰们,也都霜打的茄子一般发蔫。 心有不服,可人家的诗确实好。 这让前来的长安文人士子和吃瓜群众们,都对皇太子惊为天人,对秦琅也赞叹不已。 酒宴末尾,掌柜的不经意间透露了这次酒宴费钱千万,而买单之人为东宫太子。 卢承宗请客,太子买单。五姓才俊以诗会友,太子殿下诗震长安。 这个反转,卢家和五姓七宗都不高兴,但长安的群众却极为高兴,尤其以京兆韦杜,关西杨氏,河东薛柳裴,江南萧王谢等,更是乐于看到五姓子们的受挫吃憋。 酒宴结束,卢承宗脸色灰败的离开,临走前还得感谢太子殿下的好心解围,凭白的欠了太子一个万贯的人情。 坐上马车,卢承宗甚至恨恨的说道,“早知这个结果,还不如一咬牙出了这一万贯!” 马车里,卢承宗的儿子卢大郎道,“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文才!” “你难道相信那几首诗真是太子殿下所作?” “可先前太子殿下悯农诗就相当惊人了。” 卢承宗摇头,“他是太子殿下,所以有的是诗人愿意把自己的好诗献给太子,明白吗?” “不可能吧?” “我今天在醉仙楼听掌柜的说了一句话,聚仙楼,一切皆有可能。” “长安,一切皆有可能啊。” “我终究还是小瞧了长安,我也小瞧了秦琅,只是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秦琅之意,还是太极宫那位之意了。” 这一刻,卢承宗既恼又恨,更生出了几丝惊惧之心来。 他谋划多时,结果被人家轻松破局,还如此反转,收为已用,这无数心思,倒反成了皇太子和秦琅的扬名场。 真是丢人丢到了外祖家。 “阿耶,你说这一切怎么这么巧呢,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卢大郎问。 卢承宗一惊。 难道说不是秦琅太聪明,而是自己这边出了内奸?博陵崔氏还是荥阳郑氏? 卢承宗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全张开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尽竖。 第 311章 秦琅夜宴图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热闹的宴会结束了,将作少监阎立德立即回到了家中。 “丹青纸笔准备!” 他一声吩咐,府里的侍婢立即便知道阿郎又要做画了,于是都迅速行动起来。 书房里各种纸笔颜色已经备好,还有侍女焚起香炉。 阎母宇文老夫人在丫环的陪同下过来,“又去喝酒了?喝醉了?现在要作画?” 阎立本向母亲请安,“去参加了卢氏的以诗会友酒宴,不过倒没喝醉,只是今晚的宴会十分精彩,倒比酒还醉人。儿要将今晚酒宴上的事情画下来,画一幅长卷,这一定会是极精彩的。” “卢氏诗礼传家,深通易经,子弟经诗书画皆通,做出些好诗来也不值得奇怪。”阎母宇文氏乃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北周的清都公主,身份尊贵,也是一位丹青技艺高超者。她嫁给了石保县公阎毗,阎毗也是位丹青圣手,还是位建筑大师,北周、隋朝时任将作大匠、殿内少监。 阎家可谓是建筑、绘画界的世家,阎毗和清都公主都是此中高手,他们的长子阎立德也曾任尚衣奉御、将作少匠等职。 就连阎家的女儿,也是设计大师,为宫廷设计了不少服饰、舆伞仪仗等物。 阎家是工程世家,绘画、设计、营造方面一流,但阎家也是属于关陇贵族集团一员,跟山东士族其实是互相有些瞧不起的。比如这个范阳卢氏,他们家最有名的是易经研究,然后是诗和书画方面了得。 因为两家都长于书画,所以互相看轻。 卢家邀请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去赴宴,其实兄弟俩不想去,但李世民却特意传了道谕旨给兄弟俩,让他们前去赴宴,并要求他们仔细记下宴会时的景象,然后绘制一趟夜宴图呈交皇帝御览。 若不是带着这任务,阎立本根本不想去。 他不想去捧卢氏的臭脚,谁知道这次去了倒是有意外之喜。 原本是卢家显摆炫耀的一个酒宴,最后硬生生被秦琅横插一脚,喧宾夺主,反成了太子殿下拉拢士人,甚至展示才艺的场面。 那诗是真好,这场面也是真刺激。 看到五姓子们吃憋,阎立本可是觉得比喝三勒浆还爽,唯有秦家的国公酒五粮液的火辣才相称。 阎立本有些兴奋的向母亲描述了卢家今晚尴尬的场面,又说那位九岁的太子殿下和他那十七岁的太子少师老师是如何的反客为主的名场面。 “阿娘,我给吟诵一下太子的一首诗作啊,诗名是送大将军秦琼重出塞,忽闻天上将,关塞重横行。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 “阿娘不知,当时太子口诵其诗,把原本还想要炫耀的卢家众人,都震住了。卢家子弟的那些浮夸艳丽的词藻与之一比,真是相差太远,太远!” 清都公主有些惊讶。 “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这诗确实大气磅礴!” “是啊,这首诗是太子写他与秦琅一起送秦琼出京的送别诗,把大将军秦琼这种勇武豪迈,英雄之气都跃然纸上,生动形像万分。” 清都公主也是位才女,岂品不出诗的好,她能想象到,当时这诗一出,震到了多少所谓的天下名士了。 “这诗真是太子殿下所作?” 阎立本笑道,“殿下之前做过几首诗流传出来,都是上佳,阿娘当记的那首悯农。” “可听一些坊间传闻,都说二首悯文都是秦琅所作啊。” “没证据的风言风语而已。”阎立本狡猾的笑笑,虽然好多人都说太子的悯农诗是秦琅代写的,但这东西又没证据,他做为朝廷官员,当然不能跟着乱说。 “太子今晚做了几首诗,还有呢?” “还有一首叫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首五绝,也是非常不错,依然远超今天卢家子弟的那些诗了。” “是挺不错的,不过比起刚才那首来,缺了一些气势,但却也更见功底。”阎母心中已经有数,“估计这两首非太子之作也。” “这二首诗莫非也是秦琅代笔,不知道秦琅今晚又写了什么诗?” “秦学士今晚做了几首,其中一首侠客行,非常了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首侠客行一出,可以说当时就把卢承宗等所有五姓子们给震住了,就是其它前往的文人士子们也都无不喝彩如雷。 长安城的许多文人士子们,本身也是尚武任侠的,平时就喜欢佩把剑在身,所以秦琅这首侠客之歌一出,他们都非常喜欢,觉得这歌好像说的是自己一样。 侠客们的豪情壮志,被写燃了,宴会上的听众们,自然也就高潮了。 秦琅此诗一出,有人激动的连饮了几大杯,拍案叫绝。 大家拍着桌子要秦琅再来两首。 于是秦琅便也很装逼的把李白的将进酒也给吟诵出来。君不见黄河之不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霜暮成霜,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用尽还复来······· 清都公主听了都不由的面色发红,激动的嘴唇发抖,她拿手在桌案上拍打着,跟着儿子在那里吟诵着这诗。 “不是说秦三郎做了三首诗吗,还有一首呢?” “还有一首是词,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骇浪,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清都公主一把年纪了,可听到这些豪迈的诗句,也忍不住动容动情。 “这秦三郎还真是诗词惊艳,他说我若生三国当如周公瑾,我若为女子当嫁周公瑾。读着秦三郎的诗,我都恨我生的太早了,若是晚生个三四十年,只怕我会因此爱上他,非他不嫁。” 阎立本听着老娘这番话,不由的尴尬。 “太子先前那首为秦琼送行的诗,现在看来也是出自秦琅之手了。这个秦琅,还真是天生神才,小小年纪,做过多少惊人之事,玄武门激战,幽州平乱,豳州平乱,又改革税制,推动新法,主持科举,注重进士,现为太子之师,却又成了大诗人!” 阎立本突然有些嫉妒起这秦三郎来了,能让自己母亲都倾心仰慕,太了得了。 “阿娘,秦三郎才十七,这些诗会不会是他买别人的诗?” 清都公主摇头。 “那些诗,随便一首,都够名扬天下了,谁又舍得把这样的诗卖人?” “可秦琅如此年轻,他如何写的出这样的诗来?” “一般年轻人自然不行,就如卢家等五姓子弟一样,诗看似华丽,却空洞无神,就是他们缺少足够的阅历,没有相应的人生感悟,没有情感思想。可秦三郎虽年轻,但看他做过的那些事,哪一件单拿出来,都极不得了了,镇抚使、幽州都督、转运使、宰相、太子少师,他做的那些事不是假的,他的经历是真实的,所以不能把他跟那些崔卢子弟并列,就如看秦琅的诗,诗词里并不会有南北朝以来流行的那种华丽词藻堆彻,也不会刻意的去追求那些骈骊用法,秦琅的这些诗都是直抒胸臆,放弃了过份讲究的形式美,也不追求词藻华丽,不讲究声律、不讲究用典。” 清都公主指出的是南北朝以来流行的宫体诗的通病。 这就跟五姓七宗一样,过于注重外在的那点东西,内里反而空洞了。 而秦琅的这些诗恰相反,不注重那些外在的形式,注重的是内在,重在表达思想。 这就胜了千百倍了。 “秦琅之诗,有几分魏武之风也!” 清都惊叹,连连称若是自己还年轻,定要以秦琅为偶像,大胆去追逐爱慕他。 “去把哥哥和姐妹们一起叫来,娘也跟一起来绘制这幅秦琅夜宴图!” 本来阎立本打算绘的是卢承宗夜宴图,可谁知阎母却称为秦琅夜宴图,而且还要把阎家这些丹青高手都叫来,明显是要绘一幅长卷,一副能名传千古的大作了。 “阿娘要出手?” “如此盛事,当值得我们阎家用丹青记录下来!” 阎立本之前只是打算完成皇帝的任务,可现在,阎母却要阎家力以赴,是要把这盛事铭记,要为秦琅画卷留名。 阎母让阎立本开始详细的描述夜宴时的景象,包括当时醉仙楼的布局装饰,还有宾客们的位置,以及神态、服饰等等。 要让这夜宴图完美,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 “为娘想见一见秦三郎,帮忙安排一下。” 阎立本怔在那里。 第312章 锋芒毕露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两仪殿。 皇帝李世民和皇后长孙氏一起在欣赏着丹青世家阎家合力完成的这副新作,秦琅夜宴图。这是一副长卷画作,整幅画其实是分成了十三段,每一段其实相当于一个独立的作品,一个完整的故事场景。 “这开头画的是醉仙楼门口,卢承宗率范阳卢氏子弟迎接率先到来的五姓七宗四十四家子弟们,看这卢承宗白衣飘飘狁如白鹤亮翅,卢氏子弟也个个似花冠锦鸡。那四十四家子弟,也皆是一副衣冠风流模样!” 李世民看着这开场的第一段情景,其实心里很酸,这五姓七宗四十四家子弟的模样还真是风流俊俏,个个风神形俊。皇帝都暗暗有几分羡慕,可在皇后面前,最后还是带着酸意的嘲讽他们。 长孙皇后则着重于欣赏画作的本身,对于画中的故事人物倒不是太关注,“此画构图很有意思,打破了传统的构图方式,同一幅画上却把先后进行的活动展现一起。虽然整幅画情景节奏繁杂,人物动势变化多样,可陛下请看,阎卿却安排的宾主得当,疏密有致,场景衔接自然连贯,难得的传世之作啊。” 李世民倒更多的把关注目光放在描绘的故事里。 画作开场这段,他看到的还是五姓七宗这些旧士族门阀的势力强大,影响巨大,尤其是他们相互抱团的错综复杂关系,让他忌惮。 这卢承宗不过是个小小五品散阶,郡公的虚衔,职务也只是个没品秩的崇贤馆直学士,可从河北来到长安,却能搞风搅雨,这可是让李世民很不爽的。 画卷很长。 阎家一家子丹青高手一起上阵,集思众益,构图、绘制等都十分出色,阎家这一家子都是绘画高手,本身也各有所长,联合起来创作了这副连环画一样的故事长卷,正好把各自的所长都展现其间。 阎立德长于构图,阎立本长于人物,而阎母长于服饰,阎小妹则擅长于器物家具,阎三郎的题诗也是画龙点睛之笔。 色彩上,更是富有层次感。 长孙叹道,“这色彩真是绝了,多处采用朱红、朱砂、石青、石绿以及白分等色,对比强烈,但又在这众多绚丽璀璨的色彩之中,间隔以大块的墨色来统一协调,黑白灰分布有序,色墨相应,神采动人,尤其是这夜的暗示,陛下请看阎家并未对夜空作什么刻画,仅仅是一支红烛便清楚的点明这场宴会是在夜间进行的·······” 皇帝夫妇俩盯着这画,看的都有几分如痴如醉。 李世民一心在看画上的故事,看其中人物的表情等,比如卢承宗从开场时那种门阀狂傲,再到后来斗诗失败中的挫败感,十分形像。 甚至阎立本还把参与宴会的许多人的表情也描绘的很传神。 就连陪同宴会的妓女、仕女,也都勾填的细如毫发,整体而微,极其工细。 李世民甚至在那里辨认起赴宴的客人来,卢承宗、崔敦礼、郑玄礼、崔干、裴矩·······一个又一个被他认出,然后他又细心揣摩起这些家伙当时的神情心态来。 越看就越觉得好像自己身临其境,也参与了这场宴会。 随着画卷的展开,故事的推进,这场热闹的醉仙楼夜宴所发生的精彩故事,李世民也完体会到了,到最后甚至笑了起来。 因为画卷展示的故事,如他所期一般,卢承宗没得意多久,秦琅携太子承乾突然杀出,反客为主,倒让卢家苦心积虑谋划的这一场大戏成了闹剧,反为承乾做了嫁衣。 唯一有些让李世民不太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场宴会上,秦琅的风头太过了点,已经压过了太子承乾了。 “承乾这三首诗,应当又是三郎替他做的吧?一看就有几分三郎风格,与如今文坛的宫体诗为主的华丽风格完不同。”皇后很清楚知道,承乾虽然也很聪明,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好诗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用尽还复来,这倒还真有几分秦琅的行事风格,听闻这小子花了不少钱,买下许多荒地洼地改造,雇佣附近百姓做工,出手十分豪爽,给做工的百姓炖鸡鸭鱼肉,发的钱粮也普遍要高于旧例,是个能赚又能造的主。”李世民摇着头叹道。 “臣妾觉得他这首侠客行,倒有些太吓人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到底说的是那些游侠们儿,还是暗指他主持改革后主动辞相?”长孙问。 夫妻两个也一时有些猜不到秦琅的心思。 可阎家这幅长画,倒是让李世民对秦琅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这画,让他仿佛身临其境,也见识到了秦琅不一样的一面。是平时秦琅面圣时完不同的一面,李世民认识的那个秦琅,有些莽撞,有些狡猾,但又是忠心耿耿,勇于任事的,却也脱不离年轻、耿直这个圈。 可现在李世民却从这画中看到了另一个秦琅。 一个聪明稳重,却又机敏,甚至有几分老谋深算,还又锋芒必露,睥睨捭阖的这种气势。 “这小子平时藏的有点深!” “臣妾倒觉得陛下冤枉三郎了,三郎在陛下面前,肯定得收敛些,这是对陛下的尊敬与忠心,但在外面的时候,尤其是如这上面的场合,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当时的气氛情景,肯定就让他会有不同的态度。毕竟他也是平过几次叛乱,又主持过救灾、改革的宰相啊,不怒自威肯定也是有的。” “这幅画,就留在朕这里,时常观看。” “臣妾也喜这画,要不臣妾拿去临摹一幅先?” ······ 秦琅一早又被豹子头舔脸叫醒。 洗漱过后,骑上豹子头前往东宫崇文馆,结果一出府门,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了。 走在平康坊的街道上,虽然有一百二十名千牛卫侍从,可依然还是有许多人围拢靠近,而靠近的这些人,居然都是文人士子们为主。 这些人很狂热的靠近。 有人还在高声唱诵昨日夜宴时秦琅留下的名作。 士兵们努力的挤到近前,被千牛侍卫们挡住。 他们拿出卷轴,上面是自己的诗词策论或是书画作品,高高的举起,要干谒秦学士,想让秦学士也帮忙点评一下。 “诗仙,诗仙,请品评下晚辈的诗!” “诗仙,请帮我点评一下!” 这些士子们狂热无比,甚至不少人直接喊起了诗仙来。 秦琅发愣,自己咋就成诗仙了? 不过细一想,昨日为了打压卢氏的装逼,秦琅写了几首诗,给太子三首,自己三首,自己的那三首,有两首倒是诗仙李白的名作。 不成想,这动作有些大了。 昨晚不但成功的震住了崔卢一干人,现在也名扬长安,引发无数长安士人百姓们的膜拜吹捧。 居然晋级诗仙了。 秦琅有些羞愧,这又不是自己的作品。 可他越是表现的推辞,却越发让那些人佩服,这才是大家的样子啊。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甚至有许多裸着身赤着胳膊纹青的家伙挤过来,这些人倒有半数都是勋戚豪强子弟,也有许多富商地主子弟,也不乏一些市井无赖坊间恶少,但这些人都是自称游侠儿的。 秦琅的一首侠客行,让这些人激动万分。 于是乎,秦琅这个曾经确实招揽过不少长安游侠儿,但也狠狠收拾整顿过长安游侠、坊间恶少的翼国公,就被这些游侠儿视为是代言人了。 他们一边唱着侠客行,一边挤过来。 千牛侍卫们有些不安。 校尉喝令拔刀出鞘,立起盾牌,还开始上弦张弓。 若有人敢试图冲撞袭击翼国公,立即动手。 游侠中走出两人来,结果秦琅一看,却是鲁国公刘树义兄弟俩。 这俩家伙虽说父亲被平反,刘树义也袭了爵,还许赐长公主,不过因为早几年耽误了,现在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所以也没给他们安排啥正式职务,二人倒也洒脱,兄弟俩个现在手时有钱,所以出手大方,加之曾经有过几年底层混社会讨生活的经历,所以他们倒是在长安市井里混的风声水起。 刘树义也居然成了新一代的长安大侠,每日里前呼后拥,倒是有了一大堆的拥趸小弟们。 “见过贤弟。” 刘树义年纪比秦琅大不少,论辈份他还是秦琅的准姑父,不过刘树义向来铭记秦琅曾经帮过的忙,所以这会只以兄弟相称。 “刘兄这是?” “兄弟听闻贤弟如今诗名震长安,得士民尊奉为诗仙,特赶来相贺。” 秦琅笑笑,“哥哥这是取笑我了。” “三郎这是要去东宫否,让哥哥我与长安游侠儿们为诗仙开道!” 刘树义一声招呼,于是兄弟俩的面跟着的千八百游侠儿们齐齐亮起肱二头股,几声大喝,倒是让那些想要来献诗干谒的文人士子们脸色发白,齐齐后退,心里却又暗鄙视这些人有辱斯文。 “贤弟请!” 秦琅看着这场面,倒有几分无奈,可也知道再呆在这,估计一会这里就要被围个水泄不通了。 “有劳刘兄了。” 于是乎,千八百的游侠儿们高唱着侠客行在前开路,一百二十名千牛侍卫紧紧在中间护卫着翼国公,后面却还跟着无数的文人士子们高呼着诗仙诗仙。 一路上,不断有人赶来加入这支队伍中。 平时一刻钟就能到东宫,结果今天秦琅在街上走了一个时辰,都还没出平康坊! 刘树义挤到秦琅面前,对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贤弟,哥哥无能,前来的士民百姓太多了,彻底走不动了,到处是人。前面就是醉仙楼了,要不贤弟干脆上聚仙楼,到楼上吟诵个侠客行,也安抚下赶来的众人?” 第313章 平康坊骚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感谢风吹玲珑响万赏支持,谢谢!) “诗仙,诗仙!” “侠客行,侠客行!” “诗仙!” “秦三郎!” 醉仙楼昨夜刚经历了无比热闹的一晚,今天算是彻底名扬长安城,而此刻,醉仙楼前的那条平康坊最大的横街已经彻底的拥堵了。 似乎整个长安城的几十万百姓都跑来了平康坊,都来瞧诗仙秦三郎来了。 士子文人、商贾小贩,甚至是奴隶仆人,也不乏青楼歌伎舞女,甚至有贵族官员家的夫人小姐们也来了。 有胆大狂放的青楼歌伎们在那高喊着秦三郎我爱。 也有贵族小姐们坐在马车里,偷偷的透着车帘缝张望着醉仙楼上的秦琅。 有那将门的女子,更是胆大的直接把身上的香囊解下,直接往楼上秦琅身上扔。更有那拿着弹弓往楼上弹香丸绣球的······· 醉仙楼不止一座楼,有好几座楼,但临街的这几座楼,都特别设计有阳台,甚至有的设有露台,平时风和日丽时,上面也设有特殊的茶座。 而现在,秦琅只得站在这三楼阳台上,向着楼下这聚集起来的密密麻麻的人挥手。 “我总觉得今天这事很邪乎!”秦琅一面保持着微笑,对着楼下众人挥手,一面对旁边的阿黄和秦用他们道。 “三郎何意?”秦用问。 “就算我昨晚写了几首好诗,可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场面,换句话说,这诗再好,传播开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可现在这场面看?不邪乎吗?我觉得这后面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有人在故意制造眼前这个局面。” 阿黄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制造这样的局面,这场面可是对三郎很好的。” “知道有个词叫捧杀吗?他们故意把我捧起来,先捧的高高的,然后再找个机会,再来搞臭我,今天我站的有多高,等他日我若摔倒,就会跌的有多重!” “那现在怎么办?” 秦琅脸上维持着笑容,看着这场面,真有超级巨星般的待遇啊。 “现在先要维持好秩序,人越聚越多,就怕到时有人趁机做乱,若是出现踩踏,或是这里出现火灾,到时可就成大祸了。” “三郎是说有人想要做乱,要纵火?谁敢?”秦用立即黑起脸来。 “我没说有人敢这样做,是说得预防万一,所以们赶紧去通知雍州府和镇抚司右金吾卫,让他们赶紧调人过来疏通,维持。” 万一真出现点这种意外,那到时估计得伤亡无数,真出这种事,秦琅能脱的了干系吗? 虽然说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人越多,越难控制,意外出现的机会就越多。哪怕有人趁机搞个性骚扰啊,偷盗抢劫啥的,这也得算到秦琅头上啊。 “在金吾卫他们来之前,先得把平康坊门封闭起来,只能出不能进,不能再往坊里挤人了。”秦琅让人把刘树义兄弟俩请上来。 然后向他请求,让他们一面协助坊丁封坊门,一面带领游侠儿们暂时维持街面秩序。 “马车、坐骑得先分开,这些牲畜万一惊吓会很不安。” 秦用打量四周。 “三郎,我马上让千牛卫把醉仙楼封锁起来,绝不让可疑之人趁机接近。”既然秦琅说有人可能会作乱,所以秦用马上想到的是醉仙楼的安。现在秦琅被堵在坊内,只能呆在醉仙楼中,得防真有那种亡命之徒潜到醉仙楼放火什么的。 “好吧。”秦琅这个时候也很紧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天这阵势,真是让人惊到了。 街上拥挤的人群里,有许多人试图冲进醉仙楼里,这些人中有诗仙秦琅的崇拜者,也有几个鬼祟的家伙。 “我们要见诗仙!” “诗仙!” 这些家伙不顾千牛卫的封锁,拼命的带头往里冲。 秦用目光一遍遍的在这些人身上扫过,最后锁定了两个很可疑的家伙。 他一把将两人扯进楼。 “秦三郎要见们!” 两人有些慌乱。 进楼,关门。 直接带到了厨房。 “搜身!”秦用冷声道。 立即有秦家的家兵上前,两人相反抗,可直接锁喉反剪手臂控制的死死的。 搜出了火折子,这还算正常,可马上又搜出来一包火油。 “老实交待吧!” “这只是日常引火之物,交待什么,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那人嚷道。 “引火用火油?我把移交雍州衙门,这理由也站不住脚,这东西可是管制之物,够吃牢饭了。” 独孤燕云直接一拳就打在那人腹部,打的他苦水都出来了。 “不老实交待,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开口!”他恶狠狠道。 “打不死我,我就要去雍州府告们,雍州府告不赢,我就去告御状!” 厨房里两人咬牙死不承认是心怀不轨想要纵火。 而在外面。 看到两人被抓走,数双眼睛的主人脸上闪过慌乱之色。 “挤什么挤,挤娘的!” “干娘,顶我屁股做什么!” ······· 原本狂热呼唤秦三郎的声音中,突然夹杂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谩骂指责,很快成了对骂,然后就成了斗殴。 人群挤的太密集了,两人的斗殴很快殃及无辜,于是遭受牵连的人也开始回击。 犹如星星之火,很快燎原。 斗殴迅速扩散。 许多人惊呼喊叫。 秦琅站在三楼,居高临下,所以他比处在人流中的人看的更清楚仔细,有人在故意引战,故意闹事,有人在搅浑水。 这时秦用上来,告诉他捉到两个可疑的家伙,身上不但有火折子甚至有火油之物。 “看来果然有人要搞事情,看下面已经打起来了。” “我马上让人把门顶死!”秦用立即道。 阿黄则提议,“贼人早有预谋,三郎,我知道醉仙楼有藏菜粮的地窖,三郎先到下面避一避,这么多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秦琅摇头。 “我就站在这里,秦用,立即让千牛卫和家丁队,把醉仙楼大门打开,然后往外清场,得把醉仙楼隔离开来,不能让人再聚过来了。” “谁这么大胆,敢这样搞事情?” 秦琅心里寻思着,估摸着范阳卢家嫌疑最大,毕竟昨天他们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丢人丢大发了,一心想不开,恶向胆边生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名门士族向来是占得便宜吃不得亏的主,卢家也没在长安挨过什么新朝的毒打,不知道当今朝廷的厉害,一时胡来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门阀是喜欢搞这种事情的,正面刚不过,就偷偷摸摸下黑手。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卢家嫌疑最大,所以卢家的可能性就最小,毕竟这也太明显了,卢家除非是傻子。 也许有人借刀杀人。 但秦琅得罪的人真不少,所以一时也想不出是谁来。 可不管是谁,都得把眼下的这烂摊子先收拾好,否则今天这事他秦琅的名声就臭了,真是要被人高高捧起然后重重摔下了。 刘树义兄弟俩还是比较可靠的,他们第一时间派人去配合坊丁封锁了平康坊四门,不再放人再继续涌入平康坊,同时又派人让平康坊各家商铺赶紧关门歇业,以免有人趁火打劫。 “把醉仙楼给老子隔离起来!” 刘树义把长袍一脱,扔在地上,露出精赤的上身,他左胸口纹着九头鸟,他庶兄刘树艺也脱下衣袍,露出右胸口的九头蛇刺青。 兄弟俩这刺青很狰狞恐怖,纹身师傅手艺很好,纹的很传神也很恐怖。 “今天,平康坊不能出了乱子,更不能让秦三郎伤了半根毫毛!” 长安大侠的声望还是挺高的,手底下这些游侠儿们都群起响应。 何况,大家是要帮秦三郎护场子,秦三郎在游侠儿们心中的地位可是更高的。 林三、刘九等江湖前辈,如今可都是秦三郎的把兄弟。 游侠儿出动了。 他们虽然平时也喜欢仗剑行走,但真动起手来,却很少有人拔剑,他们更喜欢的是小铁锤小钢鞭小铜锏啊小骨朵啊这些玩意,这些玩意短小趁手,却杀伤力极强,可攻可防,威慑力高。 拔剑容易流血,不太好看。 可这些钝器只要不往脑袋胸口招呼,一般不死人,但是砸哪伤哪,若真要拼命的时候,也是能够一招毙命的。 当然,这些玩意吓人更好用,砸个桌子案板什么的,一下就碎,效果强烈。 游侠们四下出动。 虽然有心之人搞起骚乱群殴来,可游侠们先把醉仙楼清出一条隔离带,然后开始清场。 斗殴? 直接围上去,拉开,不服? 直接揍趴认服为止。 等到右金吾卫大将军刘师立接到警报,带着巡骑冲入平康坊时,其实场面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 右金吾卫盾牌手开路,后面是巡骑跟上,那副武器的铁甲铁骑,震慑力是极强的,在他们的喝令下,不管是真粉丝还是假粉丝,反正都很老实的让开。 一队队的人被疏散出平康坊,危机解除。 金吾卫抓了上千号参与斗殴者,部枷回金吾杖院审理。 刘师立看到秦琅倒是毫发无损的样子,长松口气,还真担心这位新晋诗仙出点事。 “三郎没事就好了,赶紧随我进宫面圣吧。”刘师立叹气,刚才皇帝都派了宦官来质问他了,一会也不知道又要挨多久训了。 第314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两仪殿里,李世民很不高兴。 昨晚醉仙楼里,秦琅出的风头已经有些过了,他虽然给秦琅的是文散阶,可其实他更愿意看到麾下第一大将秦琼的儿子也是位武将。 秦琅能写诗做赋,诗还写的很好,这已经与他的期望有些不符,现在又搞出来个诗仙惊长安的事件来。 李世民也写诗,但他其实还是把自己跟文人分开来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文人,他骨子里甚至有点讨厌文人,因为文人相轻,因为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因为文人喜欢拐弯抹角。 因为有昨夜的事在先,所以李世民先前听说平康坊骚乱时,第一感觉这是秦琅做的,是秦琅在造势。 所以他很不高兴。 当太子少师还不够吗,为何非要给自己弄个诗仙的名头?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过了。 对于皇帝的怀疑和不满,秦琅当然不能认。 “陛下,有人要谋害臣!” “什么?”本来还想要痛骂秦琅一顿,好好敲打一下他,结果他张嘴就让他骂不出来了。 秦琅敢说这话,那是有原因的。 于是他也不隐瞒的告诉皇帝今天他所看到的情景。 听闻有人带着火油想冲入秦琅所在的醉仙楼,又听到当时醉仙楼外有人故意斗殴引发骚乱时,李世民的脸铁青。 他岂听不出秦琅的意思。 昨晚秦琅才在醉仙楼把山东五姓七宗四十四家给干翻,结果今天一早秦琅就被长安传唱为诗仙,还整出了半个长安人挤往平康坊围秦琅的事情。 这里面没鬼才是真的见了鬼。 原本他以为这是秦琅在造势。 现在看来,这里水更深。 李世民闭上了嘴,他伸手捋了捋修剪的精致的胡须。 至于谁是幕后真凶,其实也很明显,无疑五姓七宗四十四家有嫌疑,其中卢家嫌疑最大。 “这些人要做什么?” “朕此次召集这些士人入京,是让他们来修九经正义的,不是让他们来搞事情的,他娘的!”李世民不由的骂起了脏话。 因为这事又让他难以掌控了,脱离掌控的事情,总是让他很不爽。 “怀良,说此事如何处理?” 秦琅来的路上也很恼火,可这会倒平静了许多。 “陛下,有人要暗害臣,说明臣做的事情妨碍到他了,不管是带头发动税制改革,还是主张科举改制,这些都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现在他们慌了,甚至狗急跳墙的想出这种下三烂手段来,臣倒觉得这恰说明是好事。” “好事?” “能让他们狗急跳墙,这说明触碰到了他们的痛点,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核心,而这些恰是朝廷需要夺回的权力,所以对朝廷对陛下来说是好事。臣建议让镇抚司暗中悄悄调查此案,不要声张,免的这些家伙急眼了咬人。” “待查到了铁证,到时再按律治罪也不迟!” 秦琅出宫后,便去了长乐坡。 平康坊暂时是不能呆了,连长安城也呆不下去了,翼国公府外面,现在还围满了诗仙的粉丝们呢。 虽然李世民又特意下旨给秦琅增派了护卫,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正好借机带着妾侍婢女们到长乐坡的别墅休个假。 秦琅一离长安,刚到长乐坡,结果后脚承乾也来了。 这家伙说他现在很烦恼,因为好多同学都怀疑他,甚至崇贤馆的直学士们也很怀疑。而李泰李恪李佑等昨天也得了秦琅送的诗,所以他们知道太子的底细。 年轻的太子脸皮没秦琅那么厚,用了秦琅的诗后心里很不安,于是也找了个理由跑来长乐坡。 “我跟直学士们说来找学士学习作诗!” “来了就来了吧,正好给我打打下手。” “做什么?” “之前我不是说要搞印刷吗,如今油墨的研究已经突破了,试制出的油墨效果不错,可以用在雕版上了。” 在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上,秦琅没有跳过雕版直接上活字,也是考虑到历史上,活字印刷术发明之后,其实此后几百年里,主流印刷都还是采取雕版。 雕版印刷有比活字印刷许多优越之处,也更符合时代需求。 比如说雕版印刷虽然说有浪费雕版之处,可雕版后好就不用再排版,在印刷大量书籍时,雕版性价比更高,准确度也更高。 活字虽然说搞一套字可能印任何书,但活字一来需要更多识字的排版工人,校版也需要时间,更有一个关键点,雕版是找人写版,写成什么样,雕印就成什么样。这样的书印出来后,字体优美,连贯。可活字却是单字重组,就很难有雕版的字休连贯和优美,比雕板还容易出现错字的情况等。 总的来说,其实历史早证明,其实在多数情况下,雕版印刷比活字印刷术更好用。 活字印刷术适合印刷报纸杂志这种内容,而印刷经史子集这种书籍,其实适合雕版,能反复再版,字体优美,准确率高等等。 活字印刷术以后秦琅肯定也要搞的,但现阶段还是先上雕版再说。 承乾于是成了秦琅的助手。 有了适合雕版印刷的油墨,和成本更低廉也更适合印刷的竹纸,现在秦琅所缺的也不过是个雕版而已了。 他自己试着写了一篇三字经,又让承乾抄了一份千字文,这是现在崇贤馆的入门书。 两篇文章字数不多,如千字文刚好是一千字,三字经原版是一千一百四十五字,秦琅改版的三字经只有八百字。 “老师这字是哪位大家的字体,以前没见过!” 承乾写千字文用的是褚遂良和虞士南根据王羲之王法而来的楷体,在书法史上王羲之地位极高,楷书是在唐代时才正式定型成熟,而行书是在楷书之前。唐代有名的楷书大家,当属唐初的欧阳洵、虞世南和褚遂良,以及后来的颜真卿柳赵等人。 欧阳洵是融南碑北志而形成欧体,遂虞二人则是变王法而广大教化。 王法便是王羲之的书法,不同于其它人的书体,王羲之的被称为王法,就因为他的书法成就是创立新体,这些变体就包括了行草楷诸体,他建立的是法,而不是体,后来的书法家称这种法为中和之法,是后世培育出各种体的土壤。 所以说,王法,其实就是欧体和褚虞等当世大家的基本。 承乾的书法师从褚遂良、欧阳洵、虞世南三大当世书法家,这三人又都是楷书名家,承乾的楷字写的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一手行楷很好看。 可秦琅写的字体,承乾却没见过了。 秦琅以前学过书法,自然是临过无数贴的,什么各种各样的唐宋名家的贴都临过,各种体都学过,基本功还是有的,只是他讨厌书法,所以也没啥成就。 跟承乾比,也没强到哪去,因此也被李世民嘲讽过。 他现在写三字经,准备做试版,所以他选的是适合印刷术的字体宋体,宋体本就是宋代为适应印刷术而出现的一种字体,笔画粗细变化,一般是横细竖粗,末端有装饰部份,点撇捺钩等笔画有尖端。 这种字体很适合雕版印刷,雕版时方便,印刷出来也好看。 只是这毕竟是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字体,在楷书都还刚在进入成熟阶段的唐初来说,确实是没见过的。 承乾还以为是他没学过而已。 “这是秦体,老师我新创的一种适用于雕版印刷的新字体。”秦琅很大言不惭的说道。 承乾放下笔,认真的观看着秦琅用‘秦体’写三字经的雕版。 采用的是竖版,一页一百多字。 为了便于理解,秦琅还特意添上了标点符号。 承乾也觉得很新鲜,于是秦琅一边抄一边教他这套标点符号,承乾学了之后觉得挺有用处,尤其是对于他们初学者来说,许多经书难懂,就是因为有些断句问题导致的歧义,有了这标点符号,无疑提供了极大帮助,甚至能成为文章的辅助工具,比如一句话后的句号和问号不同,就表达出完不同的意思。 句中的逗号和句号,也能分清前后文。 八百字的三字经,秦琅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写好版,总共写了五个版面,然后又写了一个书名版,里面还夹了一页序文,以及还会在上面留下版号、出版时间、发行地址、写工、刊工、印工、表禙工等名字。这些信息既能明确责任,也是统计工作量发放报酬的一种方式,当然,也是对这些人辛苦的一种表彰纪念,也方便往后查询等。 “为便于印刷,我们的印刷书籍会与现在的册页书和卷轴书不同,我们这个书是先印刷单页,再两面印刷,然后再装订成册,对纸的利用更高,也更便于阅读。” 一本书要印刷出来,得经历很多环节,写工写版、刻工刻版,印工印刷,表工装祯。 “现在我们已经把版写好了,交给我们请来的雕刻工雕在木板上就行了。” “哪请来的雕刻师傅,他们会雕吗?” 秦琅请来的雕刻师是雕刻印章的老师傅,印章雕刻时会根据需要有阴有阳,雕版印刷用的是阳文,所以这个难不倒老师傅,把写好的版反面蒙在木板上按版雕刻就好,跟雕印章没啥两样,就是字多点而已。 雕版这个环节,也是雕版印刷里的关键一环,毕竟雕字不易,而如九经这样的经书,动不动几十万字,一版百多字,一卷就得百多个版,一本书几十卷,就得上千版几千版,一个师傅一天雕不了多少,所以要完成一部大书,雕刻是最费时间精力的。 这就需要更多的雕版师,得成百上千的专业人才,这才是最制约雕版印刷术的地方。不过好在,雕版只是一门普通的工匠技艺,培训起来倒也不难,而这些雕版师其实也不需要识字什么的,反正按写好的版刻就行了。 第315章 再惊天子 秦琅请来了长安最有名的两个雕刻师傅,请两人各雕刻一本书版。 姓赵的老师傅雕三字文版,姓钱的老师傅雕千字文的书版,一个是七张版,一个是八张版。 两个师傅能接到翼国公和太子的邀请,都很激动,接过版后立即全身心投入。 师傅们手艺精湛,技艺高超,一笔一划都完美的还原了写版。 为了保证质量,两个老师傅一天只雕一个版,刚开始时两人都有些紧张。老赵在第一张版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就雕坏一笔,老赵精益求精,主动要求重来。 于是那张版废掉,重刻。 本来秦琅觉得用不着重雕,直接挖掉那个字,补一块上去重刻那个字就行了,可老赵认为这样的错版有损他的名声,依然要求重来。 老刘中间也废了一版。 花了十天时间,两人把各自近乎完美的作品交给了秦琅。 为了避免印刷产生的磨损,雕刻师傅选的是质地坚硬的枣木。雕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极有质感,更难得可贵的是两位不识字的老师傅,雕出来的版跟秦琅承乾写的版完全相同,没有一笔一划的相差。 秦琅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版,其实倒不是信不过两位师傅的技术,这只是应有的程序。 正常情况下,应当是写版之前先核对书稿,然后写完版后再核对无误后,才交给雕版师刻版,刻完再核对。 最好是从审稿到写稿到刻版,每个环节都有两到三人重复审核一遍,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零失误,不会让后面的工序因前面的失误而白费。 老赵虽然不识字,可雕刻半生,各种字都见过,秦琅的这种字体还是头回见呢,因此雕刻的时候倒是多费了许多工夫,但雕完后也觉得这种字体很好看,这些版瞧的比承乾写的那王法的行楷版要好看许多。 “师傅们手艺太精湛了,当赏。” 秦琅检查过后很满意,一字十钱。 三字经八百字,另加书名等,不到千字,秦琅直接给了一万钱。老刘雕刻的千字文,加书页一千一百字不到,秦琅给了一万一千钱。 这个价格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前后也就十天功夫,好吃好喝招待着,这一天合着能赚一贯呢。 再老的师傅,也只是个匠人,比不得读书人。 “不敢当此重赏!”两位师傅连连摇头。 秦琅笑着道,“这是太子的赏赐,你们就收下吧。” 两人推辞半天才高兴的收下。 “两位师傅不知道可否愿意留下来做事?若是愿意,我可以请二位师傅加入崇贤馆印书局,给二位正式的刻工身份,以后就是东宫的人了。” “每人每月十千工钱,另外刻版另有提成,带徒弟的话也另有补贴,干的好,还有赏赐,如何?” 秦琅为了留下这两老师傅,条件开的很好。 老两头很惊讶,也很高兴。 能进东宫去吃皇粮,当然好,虽说进了东宫也是干老本行,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两人兴奋的答应了下来。 秦琅看重的是两个人的手艺,和认真的态度,书局刚起步,正需要这种老师傅把关。 “老师,现在雕版刻好了,接下来干嘛?” “当然就是印书了!” 长乐坡秦琅的别墅里,秦琅和承乾爷俩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 一瓶新研究好的油墨,比起普通的水墨来这种墨呈油性,这是专为雕版印刷而针对研制的,秦琅前后投入了几百贯钱进去,颁下重赏,召集了许多老师傅,终于突破了技术难关,成功量产。 取来一把刷子,蘸上油墨,在枣木雕板上均匀的刷上墨,接着,再取来一张颜色略黄的竹纸,把竹纸覆盖在刷好墨的板上。 “再用干净的刷子在纸背上轻刷!” 这就跟拓印一样。 雕板是阳文,所以板上刷上油墨后再铺上纸刷,便能把雕版阳文上的墨印到纸上。 秦琅很小心,力道均匀,刷遍。 把纸取下,果然,雕版上的字已经全都印在了纸上。 “太神奇了!”承乾惊叹。 “这其实就跟盖印章是一样的,只不过方式变换了一下而已。” 雕版印刷术没啥神奇的,唯一限制这项技术出现的难题,就是油墨而已。普通的水墨刷在雕版上,是很难转移到纸上的,会出现很多问题,导致印刷的效果不好,或者废掉。 油墨这东西是个难题,可只要定向研究,投入钱和人,那么解决起来也不难。 只是过去没人这么干而已。 现在,油墨解决了,竹纸也与油墨完全相融,竹纸吸水性强,油墨在上面很清晰完整的展现。 三字经总共才七个版,除了书名页和序页外,只五个版,秦琅把序和五版正文编为三个正反页。 一页墨干后,反面正印。 最后三页内容,然后一页书名,再加上一页空白纸背面。 总共五页纸的三字经就完成了。 把五页纸排好版页,整理一下,打孔,用线装订起来,于是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崭新线装三字经就完成了。 “太神奇了!” 承乾拿着这本新印好的书,左翻右看,最后还从头开始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三字经他早就能倒背如流了,细读一遍,果然一字不错。 而且这字虽是印刷而成,可版是秦琅写的,所以倒跟秦琅的手抄本一样,看的很舒服,墨迹也很均匀。 “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印出来的。” 秦琅笑笑,“这一本书花费不少,但只要印的多,成本就会大大降低,尤其是写版、刻版、检查这几道工序,都是不用再费钱费力费时间的。” 长安的手抄书价格不便宜,一卷万字千钱,一个抄书人一天也未必抄的了一卷书。 若是让他们抄一千卷,那得要许多能识会写还得是写的很好的抄书人抄许久,可雕版印刷就不同了,雕版出来了,后面就能源源不断的印刷,甚至随时还能再把版拿出来重印再版。 承乾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看看自己的千字文印刷成墨字后的样子。 秦琅于是便在旁指导,让承乾亲自动手操作。 铺墨、铺纸、刷纸,然后是整理装订······ 拿着只有六页的千字文,承乾激动万分,尤其是看到书页上写版李承乾、校字李承乾这些字后,更是激动。 “成了,我们成了!” “嗯,成功了。” 承乾想马上拿去给皇帝观看,秦琅让他别急。 “一份两份说明不了什么,证明不了雕版印刷术的成功,我们要拿也要多拿点去。” 有了雕板,接下来的印刷其实很轻松,只有几页的三字经和千字文,秦琅用了几天时间,就各印了一万册出来。 长乐坡秦家别墅里,成了东宫崇贤馆印书局的临时书坊,秦家的奴仆们也成了印刷装订工人们。 一块版刷几下,就印成一页书。 秦琅建立起了印刷流水线。 专门刷墨的,专门递纸的,专门配墨的,专门刷纸的,取纸的,晾墨的。 一个版就是一个流水组。 还配有专门的质检验收。 配墨车间、备纸车间、印刷车间,装订车间。 几天工夫,三字经和千字文各一万册完工。 小小一册,倒跟后世的一些产品说明书一样,浓浓的墨香沁人心脾。 一万册,每一册都一模一样,字迹完全相同。 这是数十个秦家奴仆们完成的奇迹,他们都不识字,却短短几天印刷出来这么多精美的文章书籍。 各一万册,加起来近两千万字啊,若是让长安的抄书人抄书,哪怕一人一天抄一万字,一个人要抄两千天,十个抄书人也要抄两百天,一百个抄书人得抄二十天,两百个抄书人也得抄十天。 而他们抄书的还达不到这么完美的效果,肯定容易出现错字等,也不会这般精美。 “走,把这些敬献给皇帝陛下吧!”秦琅笑着对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太子承乾道。 承乾死命的点头。 “走!” 两万本小册子装了满满两马车。 太极宫。 李世民看到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秦琅承乾二人。 “还知道回来。” 承乾献宝一样的拉着皇帝的手,“父皇,成功了,我和老师的雕版印刷术成功了。” 李世民翻看着两本小册子,确实挺精美的,字迹清晰,字体好看,这线装的方式也不错。 “你们花了半个月时间,就印了这两册书?”李世民淡淡的道。 “父皇,不是两册书,是两万册,一万册千字文,一万册三字经,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动用了几十个人而已。”承乾激动道。 “什么?” 李世民惊讶。 这怎么可能? 可当他随着承乾来到那两堆书前,看着一本本小册子,拿起一册又一册,翻看了一本又一本,当他发现这些果然都是一样的千字经和三字文时,真惊住了。 “你说印这些只用了几十个人,半个月时间而已?” “是的,刚开始有些不太熟练,若以现在的熟练度根本用不着这么久,有一旬就够了。” “这些花费了几何?”李世民转头问秦琅。 秦琅递上一张单子,上面详细罗列着费用明细,李世民细看,越看越惊讶。 若是折算起来,那一本小册子只有几文钱? “这怎么可能?” “陛下,若是再版印刷,成本还能减去写版雕版校字等费用,还能更低。” “你没骗朕?” “臣和太子殿下怎敢欺君!” 秦琅提出想把这批三字文和千字经小册子拿到长安及洛阳周边出售,“就按十钱一册!” 这个价格,真是惊到李世民了。 “纸、油墨、写版、雕版,还有人工等费钱,够吗?” “陛下,这版书成本折起来也就是一页一钱左右,卖十钱一册其实都是翻倍的利润了,一册赚五钱,两万册也能赚十万钱了。” 李世民惊呆,虽说十万钱在现在皇帝眼里算不得什么钱,可关键这只是牛刀小试。甚至按现在市场的书籍价格,完全可以卖高点价钱的。 毕竟抄书都要万字千文了,这千字文就算是抄书价格也得百文钱了,所以秦琅哪怕定价千字文一百钱一册或者是高点低点都没问题的,那利润岂不是一下子提高了二十倍? 如果是九经这样的大部头经书,动不动几十卷一本的经书呢? 那岂不是印一本就能赚几十贯? 李世民沉默了。 秦琅的这个印刷术一出,书籍将不再那么宝贵了,书籍也不再仅仅是那些士族能拥有的起的了。 这将会带来一个巨大的变革。 “这书不能卖十钱一册,这批书按百钱一册卖吧,所卖之钱,便赏赐给你和承乾。” “陛下?” 李世民摇了摇头,“这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情,影响必然极大,朕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好妥善安排,否则直接公开,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若不能做好准备,只怕后果难料!” 第316章 砸饭碗 秦琅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因为他并没有追求利润的最大化。 庭院里,一片黄叶缓缓随风落下。 “你说叶子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年轻的承乾在打着算盘,听到老师这话,抬头望了眼庭院里的树,也看到了那片树叶,“秋天到了。” 秦琅呵呵一笑,这个回答倒是很直。或者说,这说明承乾不是个文科男?又或说他以后会是个直男,不懂浪漫? 转眼间,酷热的暑季已经要过去,秋天来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很凉爽,虽然中午依然热的人发燥。 “老师,三字经和千字文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老师的太白集已经完成雕版开始刊印,目前已经印了三千多本。”承乾现在跟个小管事一样,倒是深入参与到了印书事业中来,秦琅也有意培养他动手的能力。 “我们崇贤馆印书局,如今共招募了熟练刻字匠一百人,另招募了刻字学徒一千,并有写版师二十,校字二十,其它印工、表工也各有百人······” “我们的集贤书肆如今已经在长安、洛阳、扬州等大城,开了一百家分店,遍及大唐十五道,覆盖了大唐近三之一的州城。” 印刷术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不过皇帝先前反对秦琅直接把书价打下来的计划,而是让他暂时维持个市场价。 三字经和千字文因此都是卖百文一册。 雕版印刷的书籍上市,倒是没有造成多大的震动,因为价格原因,所以有些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技术革新将带来的巨大冲击,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这是人工抄写的。 也有敏感的书商发现,但却还没有发现里面的机密。 秦琅拒绝了把书直接交给书商卖,他召集了先前搞竹纸、油墨等合伙的那些军贵新贵家族们,倡议大家合伙入股,建立了集贤书馆。 秦琅的集贤书馆首开先例的采用加盟店的模式,总部是东宫与秦家还有各家合伙入股,然后由秦家负责经营管理,长安的集贤书店便是总店,而后在其它各地开设加盟店,由合伙的各家开加盟分店,各自管理经营。 总店制订经营规则,甚至设计统一的门店样式,招牌、广告等,连店内的装潢、摆设等都是统一标准,门店风格、货品陈列、价格标准,甚至是服务的理念、售后的态度等,都是统一标准。 所有的分店人员,都要先在总店进行培训,分店的书籍等也都是从总店调拔。 这种模式的好处在于一是集贤书店能迅速遍地开花,扩大规模,二是能够统一管理,形成较好的形像,并以此降低成本。再则是考虑到有钱大家赚,各家划分地盘,开设分店,各自管理,这样大家都赚钱。 又由总店提供培训、指导等,避免各家管理不善等。 集贤书店,是一家新开设的全国性的连锁性加盟书店,主营业务就是卖书,然后是纸墨笔砚等文具用品,也附带租书、抄书业务,还提供一些诸如墓志铭等业务服务。 山东军功新贵们都不缺钱,但大家有个弱点就是缺少底蕴,被士族们称为暴发户。故此秦琅的这个连锁加盟模式,还是让大家比较喜欢的,这样抱团合作,避开了自家缺少专业人手这些弱点,又能合伙形成较强的竞争力。 这种模式,本身便是要强势冲入书籍文具这个市场的,而这个市场原本都是那些大士族控制的。 这段时间,集贤书店忙着到处挖人、开新店,培训。 店还没正式开门经营,但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 承乾提议,集贤书店开张时,要把秦琅的太白诗集做为主打爆款,吸引读书人入店。 秦琅自从被奉为诗仙后,坊间也有许多书商找人抄写了许多手抄本的秦琅诗集出售,秦琅的诗集成了如今最受欢迎的一本流行书。 承乾让秦琅又写了些诗,于是诗仙秦琅秦太白,号青莲居士,秘密刊印的太白诗集拥有三十六首诗,有一半多是以前没有面世过的,承乾认为这样一来,他们的太白诗集,比外面什么诗仙集啊,秦学士诗集这些更有竞争力。 秦琅对承乾表现出来的干练很满意,“今天直学士们课堂上部置的作业完成了没?” 承乾一听作业有些头痛,自从跟着秦琅后,他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什么雕版印刷,什么开书店,这些比听直学士们的讲课有意思多了。 可秦琅虽然带他玩,但也并不纵容他,依然会要求他完成正常的课业。 “已经做完了。” “拿来我检查一下。” 承乾把作业拿出来,“老师,我觉得咱们这次集贤书店统一开张,一定要来个开门红,太白诗集做为咱们的主打爆款,咱们得定个低价,就定价三十六文一本如何?” 现在崇贤馆印书局的雕版印书技术越发熟练,人手也多,只要一版印刷千本以上,成本就已经远低于手抄本,而越量越高,成本也摊的越低,毕竟雕版印刷中比较大的开支是写版和刻版、校字等,后面的印书、装订这些成本都很低,而油墨竹纸这些都是固定开销。 太白诗集刊印三千册以上,成本已经能降到一页一文钱左右了,一个精装十八页的太白诗集,顶多成本十八钱,若是再版还能再摊低成本。 卖三十六钱,都能对半赚。 但相对于现在的行市,这却是相差十倍。 这是现在手抄书市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手抄书成本高的原因一在于纸墨笔成本高,二在于抄书人工费贵,大唐的识字率其实不高,而字写的好还愿意来抄书的,一般也就是出身一般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不多。 抄书人的数量少,也就使的抄书的价格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较高的,万字千文这基本上是最低价格。 手抄书价格高,而且量也很难提升,这跟雕版一成,流水线印刷成书,能迅速成千上万册出书的崇贤馆印书局比起来,当然是没的比。 皇帝之前不让秦琅他们把价格定太低,自有他考虑。 秦琅也给了皇帝时间,现在印书局和书店都已经铺开来了。 另一个关键,则是印刷需要的低成本的竹纸和油墨,如今的供应量也都上来了,竹纸造纸术和油墨技术研究出来后,秦琅授权给当初合伙的各家,让他们共享这两项技术,划片区开设造纸、制墨作坊。 各家的作坊,每年要向秦琅主持的研究院交纳相应的费用,这笔费用一半用做研究院继续研究技术,一半则拿来做为先前各家出钱入股的收益分红。 这算是最早的专利费用了,因为都是自家人,所以秦琅的这个专利钱,大家倒也都是认可,反正钱交了转头又分红下来。 这样也更显公平,还能避免无序竞争,划分好片区后,各自经营,赚钱多少就看自己家经营本事。 而对秦琅来说,把技术共享出去,使的竹纸和油墨的供应量大增,印刷的成本也就自然大降。 这比起崇贤馆自己研究技术,自己建造纸坊制墨坊、印书局、书店来,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更关键的还是保证了规模,而规模化自然是降低成本的最好方式之一。 啥技术都握在手里,啥事都自己来干,这必然导致的是规模难以扩张,管理成本等也将极大提高。 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更何况,通过这种利益共享,秦琅还达到了他把山东军功新贵们密切联系起来的目的。 悄无声息的布下伏子,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颗颗现在看似无用的闲子,其实都是大有深意。 所以秦琅才并不会太在意书局定高价赚钱,他要的是控制权。 就如后世那些互联网大佬们一样,他们才不会在意开始赢不赢利,也不在意烧钱,他们要的只是市场率,只要这个市场率烧上去了,那么烧再多钱都值得,再一个就是前景。 前景好,再把市场率烧上去,多少钱都值得,多少钱都有人愿意抢着送。哪怕亏他个十年八年的,可市值都能越烧越高,越亏钱越值钱。 这是一种互联网的思维,承乾还太年轻,不懂。 李世民则考虑到的是雕版印刷书籍将带来的深层次的影响,所以他要求秦琅给他一些时间安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集贤书店正式开张前,秦琅入宫拜见皇帝,做了报告。这集贤书店的名,还是皇帝所拟,并亲自敕写牌匾呢。 “要开张了?” “嗯,一切准备就绪了。” 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太白诗集,这三本书都是雕版印刷书籍,也是新店开张的主打爆款,另外还会卖纸墨笔砚等,尤其是竹纸和新式的松烟墨,都因技术改良而成本大降,所以这次也会把价格打下来许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集贤书店已经做好了放卫星的准备,书籍按页卖,一文一页钱,纸按刀卖,一刀百张只卖十钱。 这将会是场革命! 书籍和纸墨都将十倍甚至以上的暴跌! 李世民手指敲打着御案,“对天下读书人来说,这是从未有过之幸事,对抄书人来说,这或许就是砸饭碗了。” “陛下,砸饭碗称不上,雕版印刷术并不能取代手抄书,手抄书的市场依然会很大,就算我们会挤占他们一些空间,但印书局也会雇佣不少抄书者写版、校字的。” 这是时代的进步,书籍和纸墨的价格暴跌,必然意味着将有更多的人读的起书,这对李世民来说,这让他看到了庶族地主甚至是平民百姓冲击士族地位的将来。 庶族地主也将新兴崛起了! 第317章 金玉良言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平康坊,贡院门口。 集贤书馆揭匾开张,秦琅特意从秘密的火器监订制了一批炮仗,两名炮手各举着一杆三眼龙吞口铜炮,站在门口。三眼铜炮约齐眉高,斜夹在腋下,一手持香点燃药引。 于是三眼轮番发炮,轰天雷鸣震响。 这玩意是秦琅亲自设计,其实就是仿后世明朝的三眼火铳,本质上就是根火门枪,简陋至极,因为火药配制还不成熟,所以现在这玩意也谈不上什么精准度和射程,唯有在十步之内倒是还是有不错的效果的,但装填费时费力,远不如弓和弩。 “这是什么玩意?” 早就知道今天这里会有新书馆开张,又听说是崇贤馆的秦学士主持的,所以倒是早早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 一通炮响,震的人面色发白,甚至有些距离远些的,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的直接抱头鼠窜。 “娘咧,这啥玩意?” 大家惊悸不已,望着今天持炮的秦勇和阿黄这两个一脸得意的家伙,都迷惑不解。 “引天雷乎?” 有人觉得这应当是爆竹,但是怎么会有这样的爆竹,居然拿在手里,还能连续爆响,且那看着还是龙头形像啊,还是三头龙呢。 承乾也是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不过倒是更兴奋,他是知道火器监存在的,也跟着秦琅去瞧过几次,知道这惊雷般的器物,其实是老师秦琅亲自设计的一种火器,名为震天霹雳三眼火龙铳炮。 他亲眼瞧见过秦琅持这三眼铳炮轰击靶子,一头绑起来的猪身上披上了铁札甲,十步距离,甲破,猪死。 当然,十步之外,就没啥准头可言,更别说威力,而且缺点也还是很多的,装填费时啊,风雨时又不能用啊,还得站着装药啊等等。 但不管说他有什么缺点,但这终究还是一件新的武器,一种前所未有的武器。 三眼铳炮,前端是一截铸铁的铳头,后面插一根硬木把,这玩意份量不轻,若是放完三铳其实还是可以当成一个狼牙棒或是铁骨头来用的。 不过皇帝的百骑试用之后,却对此评价不高,认为这东西就是个鸡肋。十步的距离,太近了,敌人骑兵可在四五十步外发箭,敌人步兵更是能在六十步外放箭,若是弩,能在百步外射击。 十步的距离,人家骑兵直接就能突脸了,就是步兵,都能挺着长矛提着盾刀跳荡上来。 相比起弓弩这些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武器,百骑们还是更信任那些。 不过秦琅却也不气馁,火门枪只能说是最原始的火器利用方式,确实很落后,火枪要超超一般的弓弩,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火绳枪,线装枪,遂发枪,定装弹,线列火枪兵,配和火炮等等。 不过起码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今天他特意把这三眼铳拿来给集贤书馆开业庆贺,也算是火器的第一次实用了。 铳炮轰鸣过后,引来了更多瞧热闹的。 于是秦琅出现,他请太子承乾来为集贤书馆剪彩揭匾,这套仪式唐人是没有的。 黄金剪刀,上等红绸。 秦琅、承乾,还有太子詹事裴矩、崔敦礼、郑玄礼等十几个文坛大佬等纷纷开动剪子,一人剪下一朵大红花来。 从南里潇洒馆、章台阁、红袖招请来的当红名妓身着秦家时装店的华丽时装,端着个漆盘,把金剪子接过。 这些黄金打造的剪刀,一会是要送给来剪彩的宾客的,这把剪刀可也是挺值钱的,何况还会附赠十匹红绸。 最后请太子承乾揭匾,上面赫然露出皇帝金笔题名的集贤书馆四个大字。 秦琅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一本太白诗集,当众做起了广告。 “这是我的诗集,一共三十六首诗,集结了我的一些旧作和最近的一些新作品,都是我认为还可以的诗作,这次交与集贤书馆刊印发行,印刷精美,装订华丽,每本诗集只售三十六钱。” “另外为感谢大家的抬爱,今天某特在书馆举行签名活动,购书前十名,和今日购书量最多的十名,可获得某亲笔签名一个。” 秦琅很无耻的搞起了签名售书,反正为自家打起了广告。 为了引领正确的风潮,秦琅还特意跟印书局达成了一个约定,就是印书局用秦琅的诗集出售,按书籍售价一成付给秦琅版权费。 前有专利费,现在版权费,这可谓是开了时代先河。 秦琅授权印书局刊印出售,印书局印好书再批发售卖给集贤书馆,印书局便是出版方,书店是发行方,最后大家一起分钱。 一本诗集秦琅得版费三文六。 所以秦琅也希望这书能多卖点,这样分成也多点嘛。 签名售书这玩意,以前没有唐人搞过。 秦琅的话一出,那些粉丝迷弟们都兴奋万分啊。 于是乎立即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好在今天右金吾大将军刘师立早有准备,雍州治中也是早早派了不良人过来维持秩序,倒也并没有发生上次那样的拥堵现象。 “每人每天限购十本!” 因为售价低,避免有人抢购囤积倒卖,于是书店也早做了限售的规定。 其实这次太白诗集刊印数量不少,一次性印了一万册。 分送国一百个集贤书店销售,各地都铺了货,总店留的多点,留了三千册。 秦琅是做了保守估计,担心印太多卖不出去,毕竟大唐读书人有限,不可能人手抢几本吧。 可他还是低估了如今诗仙在大唐士子文人心中的地位。 长安又恰好是天下之中心,这里读书人的数量是最多的,其中有钱的读书人也是最多的。 更何况,一本三十六页的诗集才卖三十六钱? 这个价格简直是不敢相信,若是在往日,怎么也得卖个几贯钱,何况这还是诗仙的诗集,上面还有许多诗仙的新作呢。 既然这么便宜,那跟白捡一样,当然要买,这价格,买三十六张纸也比这贵啊。 “十册!” 排在前面的人,都直接开口买十册,抢购到了拿回去赠送朋友也是好的啊。 秦琅坐在门口的书案前,提笔为这些人签名。 “叫什么名?” “张越石!”一个年轻士子激动的把一本太白诗集呈到秦琅面前,“我是并州士子,与兄弟得李都督推荐来京。” 听着他的并州口音,秦琅笑着提起笔,打开扉页,“要写什么吗?” “请学士赠语。” “好!” 秦琅提笔,想了想,在书上写下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两句,赠并州士子张越石。 张越石激动的念着这两句诗,“这是学士诗集里的新诗吗?” “不是,这两句未入诗集,也未成诗,便拿来赠给吧,加油!” “谢学士!” 听说这两句居然是未成的诗句,还直接送给自己,张越石真是激动万分,这位十七岁的河东并州举子,原本是得并州都督李绩举荐,要入长安参加秀才科的,但后来秦琅主持科举改制,秀才科取消了。 他与兄弟于是转而参加河东的并州试和河东道试,皆通过,获得了举人身份来京考试,可因为是参与的明经科,国只录取三十人,这次未能中榜。 兄弟俩都不甘心,也不想回家,打算留京再战一年,明年转考进士科,一定要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第二个来签名的士子也买了十本诗集。 “叫什么名字?” “学士,我是张越石的弟弟张楚金,今年十七,请老师赠语。” 秦琅打量了下他,发现他跟刚才那位长的还真像,想不到这兄弟俩十七八年纪,居然如此了的,虽未中进士,可既然能在千军万马中中举入京,也是很厉害的。 “我赠四句话吧,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往不。” 秦琅提醒这位年轻士子,没中进士也没关系,不要忧虑,未来没发生的不要去多想,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没必要一直记挂着,更多专注于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十六字落墨书上,张楚金,加油! 后面无数排队的士子,看到张越石兄弟俩这待遇,无不艳羡眼红啊。 “秦学士真不愧是诗仙啊,给两人的赠语,都写的如此之好!” “是啊,简直是金玉良言啊。” “不愧诗仙之名。” 人人十本诗集入手,三千本诗集结果一会时间就被抢空了,后面排了半天队没抢到的士子们,非常不满。 纷纷指责前面的人买多了。 掌柜的这个时候赶紧出来向大家道歉,说诗集已经卖完了,若是大家想要,可以订购,交十钱押金,登记名字,就可以预订了,等集诗到了会通知大家。 于是众人也顾不得指责那些买到书的了,都排队交钱预订。 有人更是直接付了款,甚至是十本二十本的买,这么便宜的诗集,完可以寄回家乡啊。 太白诗集买不着,顺便再买几册三字经千字文也好,正好拿回去给族里孩子们启蒙。 于是再版的三字经千字文,居然一日间万册又卖空了,让掌柜的他们都惊呆了。 之前都卖了一万册了,今天居然又卖完了再版的一万册。 哪来这么大需求啊? 第318章 为往圣继绝学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城掀起了一股热潮。 集贤书馆现在成了长安最火爆的一家店。 太白诗集早就卖光,三字经和千字文再版也卖光了,预订数额巨大。虽然一时间还没有货,可士子们现在依然天天来打卡,这里距离贡院又近,加之长安的士子尤其是外地士子几乎都居住在平康坊,所以大家现在俨然把这当成了士子聚会碰面之地了。 集贤书馆后面还有一座阅览室,可以在这里借阅读书,办一张会员卡,就能够登记借阅图书。 环境优美,气氛良好。 虽然规矩不少,但大家都喜欢来。 尤其是对于一些长漂士子来说,经济比较紧张,没钱买那么多书,现在有机会可以借阅集贤书馆里的书,这多好的机会,只要不污损图书,这里甚至都不禁止他们抄书。 甚至集贤书馆每天还会提供一些兼职机会,雇他们抄写一些图书,或是整理一些图书。 集贤书馆专设了一个敬字亭在书馆门外,派人专门回收故纸旧书。 故纸便是带字的旧纸,从古以来,百姓对于有字的纸都是很敬畏尊重的,就算没用的纸,也不会轻易的毁弃,各地一般都会有一个回收故纸的亭台,这些没用的纸都是拿到那去烧掉的,以示敬字惜纸,尊重先贤文化。 秦琅派人专门在馆外修了一个敬字亭,便是收集这些旧书故纸。 凡是故纸旧书,百姓都可以送过来,书馆还会根据数量以及是否有价值,给予一些报酬。 就算是没啥用的废旧故纸,也能换上一两张新纸,若是有些价值的旧书籍之类的,还能换不少钱,若是一些珍贵的古籍,就更能换上许多好东西。 之前就有人拿来了几卷竹简,看上去很残破,但经鉴定后,发现这是汉代时的书简,记载的内容也很珍贵,虽不是说孤本,但也很有价值,于是最后给出了十贯钱的酬谢。 这一下,大家的热情高涨,许多人都把家里的一些故纸旧书拿来,有些纯粹就不知道是啥的旧书,甚至有个药店的伙计,弄了一些龟甲来,上面有不少符号,他也不认的,但觉得那应当也是哪个朝代的字,于是送来试试。 结果书馆没人认识,恰好秦琅过来巡视,惊讶认出这是甲骨文,甲骨文后世被认为是先秦时商代晚期的占卜符文,更被称为是中华文化的道统根基。 在后世的时候,这些地下挖掘的甲片,被人当成是龙骨做为药用,后来偶然才被有识之士发觉,于是才有了甲骨文的研究。 不过在古代,其实甲骨文也一直是有研究传承的,这是一门专门的学问,是归类在金石之学上的,研究的人很少,更缺少系统的论证。 一般人还真没有几个识的这东西的。 秦琅十分重视,于是直接给了那伙计甲骨等重的黄金,告诉他这是商代时刻在龟甲上的文字。 这一下就震惊了整个长安。 有些人是惊讶于几片龟甲居然能换等重黄金,有人则惊讶于秦琅说那些是商代的文字,要知道,唐朝离商代有近两千年历史,就算距离晚商也是千多年了。 史书对于商之后的周朝记载多些,对于周朝之前的商,其实留传的记录很少,对这段历史是很模糊的。 最关键的还是缺少商代遗留下来的文字记录。 秦琅的发现,还是引起了史学界的一番震动的。 集贤书馆敬字亭因此也名动长安,每天都有许多人拿着书来,有人拿的纯粹是废弃旧字纸,也有些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旧书来,有些书其实价值一般,存量很大,但也确实收到了许多有价值的旧书,甚至不少前人笔记,都是独一份的资料。 秦琅拔出大笔钱财,专门建了一个研究室,请了许多人来整理研究这些书籍资料,将他们分门别类,然后加以抄录等。 秦琅很敬重这些,也珍惜这些,对他来说,这些就是历史,就是华夏。 古往今来,许多民族兴起又衰弱,最后消亡,甚至完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最关键的就是没有了这种文化传承,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不知道自己有过什么样的历史,所以也没有这种荣耀,也不会吸取教训,这是可悲的。 而一个民族有自己的文化,有了自己的历史,不尊重,就更可悲。 许多长安有名的大儒、学者,都收到了秦琅的请求,让他们帮忙研究整理这些资料,秦琅给出了不错的条件,也有许多在长安的士人举子们,也收到了秦琅的兼职请求,让他们协助那些大儒、学者们整理、抄录等。 有些东西,在一些大儒看来,不过是些杂学,甚至是歪理邪说,可秦琅还是认为这些第一手的资料有很珍贵的价值。 整理抄录出来,可供后人研究借鉴。 甚至本身一些所谓的杂学歪说,其实是很重要的天文历法地理物理数学乃至于是工程建筑畜牧等诸多方面的富贵研究成果。 就算是一些前人笔记,里面的一些志怪笔记、野史杂记等,也是有很高的文学和史家价值的。 这件事情,要贴钱,贴不少钱。 甚至得持续贴钱,还可能根本看不到什么收益回报,但秦琅还是坚持去做了,挽救文化的事情,他愿意尽自己的力量。 就如甲骨文一样,他还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室,请这方面的学者,又各地去寻找收集甲骨,当做一门专门的学问来研究。 一开始承乾还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后来也渐渐支持了,他还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但知道秦琅不是那种做无用功的人。 于是有了皇太子的挂名牵头,这项事情做起来就更巨影响力了。 当然,集贤书馆现在依然还是很赚钱的。 除了三本书卖的脱销,逼的印书局力再版加印外,集贤书馆本身也还卖不少其它手抄书,另外纸墨等文具用品也是重要商品。 竹纸除了印书成本低效果好,平时抄写等当然也是不错的,而其价格比现今的各种皮纸、麻纸、藤纸相差巨大,于是许多读书人每天来排队购买,大家都想多囤点便宜竹纸。 集贤书馆甚至还接到了朝廷的采购大单,向他们采购大量订单,为此书馆也是马上向供货的各家纸坊墨坊下单。 集贤书馆现在深受读书人的喜欢,而集贤书馆因为太子的份额在,多次出面,于是这些得了好处的读书人,也便开始不吝惜赞声,对太子殿下称赞不已。 集贤书馆打着太子的招牌也是有好处的,一来是没人敢乱起心思。若是其它哪个人搞出了油墨搞出了便宜竹纸搞出了雕版印刷术,弄出了这么便宜的书籍,只怕这店开不了三天,就会被无数旧利益集团给烧了。 或许他们根本都不用纵火烧店,随便找几个人,就能让这书店老板卷入无法翻身脱困的案子中,到死都不明不白。 但是太子开的店,这就不免要惦量惦量了。 集贤书馆开张许久,越来越红火,一直没有出什么事,可秦琅却始终派人提防着。 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肯定会有人不肯的。 当第三版的太白诗集再次到货售卖时,终于有了情况了。 “东市新开了一家天一书店,他们家也卖起印刷书籍了。” 阿黄跑来告诉秦琅。 “天一书店?真的也卖印刷书籍了?” “我书都买来了。” 阿黄买来的也是一本线装书,其装祯方式跟集贤书馆的印刷书一样,甚至封面都一样的采用了蓝皮封。 书很厚实,有四十多页,每页排满十三行,一行三十二字,版面比秦琅的三字经要紧凑的多,而且并没有标点符号。 “论语!” 这是一本印刷版论语,字体是正楷。 细翻看一遍,这是一本纯论语,没有后人的注释什么的,这样的一本论语,约一万六千字左右。 老黄买了十本,秦琅对比了一下,发现都一模一样,确实就是雕版印刷的,但是比起集贤书店的书,这本论语还是略显粗糙的多。 他们也用的是黄色竹纸,但是用的墨水虽是油墨,可明显没印书局用的墨好,再一个可能是抢时间,这版书法一般,雕版的技艺也稍显粗糙,但总的来说,没有什么错别字遗漏之处,只是字体印刷出来效果不太好,深浅不一,甚至有些脏污之处。 不过确实是一本印刷本论语了。 “多少钱一本?” “八百钱!” 近五十页的论语,将近一万六千字,若是原来的手抄本,市价将不低于两千钱,若是抄书人字精美点,纸好些,可能得四五千钱,甚至更贵。 而现在这本论语才八百,看来对方也是想要走低价抢市场的路子。 “好多人排队去买呢,三郎,咱们也得印论语,还得更便宜点才行。” 秦琅笑了笑。 看来有书商做不住了,他们终究是没敢向皇太子名下的集贤书馆动手,又不甘心,于是也搞起了雕版印书。 雕版印书其实不难,只是以前没有人去这样做,或者说以前还有个油墨的困难,而当集贤书馆推出雕版书后,有心之人只要逆向研究,还是很容易模仿出来的,毕竟有了现成的山寨对象。 “这其实是好事,说明市场在跟着我们变了!” “可他们抢咱生意啊。” “这书人人都可以印,只要保证质量都是对读书人有益的事情,我们要欢迎。”秦琅丝毫不怕这种公开公平的竞争,这是良性竞争啊,应当鼓励的。 更何况,其实秦琅手里还有一个其它人无法撼动的法宝,就是九经正义的编撰已经搞出一些成果来了。 东宫组织了大批名儒学士分组商讨编撰九经正义,目前九个小组都已经搞出了好几卷来,甚至有搞出十多卷的。 虽然还未完完成,但前面几卷的内容已经过审了,这意味着可以刊行了。这可是朝廷统一的科举考试标准经书啊,只要参加科举,都得读这书。 所以这是崇贤馆印书局和集贤书馆的最大机会,他们做为东宫体系,自然是能获得率先刊行的资格。 “我等下把已经编撰、审核好的九经前面经卷,拿去给陛下过目,只要陛下许可,我们便可正式开始写版校字刻版印刷发行了。” 不敢说整个大唐的读书人将来人手一份,但起码朝廷的各级官学学生,想要参加科举的考生,都必须要读这些书,就算只有部份人买,那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需求。 这么大的市场,又何必去理会别的书商山寨雕版印刷呢? 比技术,比关系,他们都比不过东宫,自己吃肉,也给别人吃喝点汤嘛。 两仪殿。 李世民看到秦琅和承乾拿来的经书。 九经正义,已经修好了约五六十卷,速度不错。 李世民细细翻看,不住点头,表示很满意。 “想不到东宫办事效率这么高。” “陛下,这都是殿下礼贤下士,为各方大儒名士做足了后勤工作,让他们可以安心做事,无后顾之忧,所以这效率也高。” 李世民呵呵笑了笑。 九经正义毕竟只是编书,而不是写书,所以真要说复杂也没多复杂,其实只是在以前流传的各种经书版本、注释版本中,挑选一个做为标准版,再稍修订一下而已。 但毕竟涉及到的是学术之争,所以各支学术派别的后人,肯定会有争论,能够这么快出结果,还是说明主持者很有水平的。 “不错,可以把这些雕版刊印发行。” 李世民原本是打算编好九经正义之后,由弘文馆和崇贤馆各自抄录一份,一正一副珍藏,然后国子监也抄录一份,以供学生们抄读。 但是现在,秦琅的雕版印刷术的成功,却能让这九经正义更快的推行天下。尤其是,朝廷甚至都不需要额外的掏钱。 不但不需要掏钱,秦琅甚至提出崇贤馆印书局,会拿出一成的书款做为版费。当然,这个版费归组织编撰的东宫。但东宫会拿这笔钱,部份发给负责编撰的大儒学者们做为稿费酬劳,另一部份还将拿来支付给所采用的九经作者和注释作者后人。 最后一部份是付给参与此次编撰的那些胥吏士子们酬劳,剩下的还能献给皇帝内库。 李世民听的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这个版费倒是挺好,给那些参与编撰的大儒学士还有胥吏文士们吧,剩下的归东宫所有。” “这个价格,们打算怎么定?”皇帝问。 “这次东宫会力配合朝廷编撰九经正义颁行天下的初衷,所以价格方面会打到最低,按卷刊印,一卷万字,不到三十页,我们只售五十钱。另外我们还将在各个集贤书店推出租书业务,租读九经正义,一卷一天只要一文钱!” “善!”李世民非常满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等读书人应当做的!” 李世民震在当场,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琅! 第319章 混世魔王的反击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咬金从长乐坡回来,便让仆人把程处默叫来。 “这阵子在忙什么呢,整天也不着家?” 程处默虽然在外面豪横,可在家里却怵老程,因为老程仗着是老子,根本就不跟他讲理,无理也要横三分,有理更别说了。惹急了,老程直接就提鞭子抽,可不会跟讲什么客气。 别看平时老程跟秦琅这样的后辈满脸是笑,十分亲切的,但这亲切从来没用在自已儿子身上,有时程处默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老程的种。 “讲武堂带班受训,轮值日入宫当值侍卫,旬休时则去马球场······”程处默如实的把自己的行程交待给老爷子。 “行了,就忙是吧?老子我堂堂右武卫大将军兼太子左卫率,也没没忙啊。” 程处默也不知道老爷子突然哪根筋搭错了,但圣贤教导,为臣得忠为儿得孝,大杖走小杖受,挨了骂还不能还嘴。 “最近没去东宫,没去平康坊怀良那?” “最近忙,没空。” “忙个鬼!”老程眼一翻,“忙出个啥来了?” 程处默也有些不太耐烦了,“阿耶若有话就直接对儿子说便是了。” “翅膀硬了?” “不敢。” “老子只是提醒,多学学怀良,做些有意义的事,别瞎混。” 老程在那里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还是最近的集贤书馆有关。因老程跟秦琼的关系,所以秦琅对于程家向来是很信任的。 做什么事情都会拉上程家,马球联盟也是拉着程处默,卖白糖,也是给程家划了一大片经销大区,连带着秦琅的炒茶,也一样没落下程家。 之前搞造纸制墨印书开书店,也一样都拉上了程家。 两家的关系没的说,有好处自然一起上。 程家现在就有着自家的竹纸作坊和制墨坊,甚至也有自己的集贤书店,除了没有印书局,其余程家都有。 就算印书局,程家也是有一股的。 “最近东市开了一家天一书店,他们也有了印刷书,印了论语卖,八百文一本,知道吧?”老程问。 “是吗?儿子倒是还没听说。” 老程一听,气的差点又要撸袖子揍这不孝子。 “枉怀良那般信任,可整天就在混啥?这崇贤馆印书局还有集贤书馆,咱们程家那是有一份的,所以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天一书店,是偷学了我们的雕版印刷技术,甚至偷学了我们的油墨技术,这些该死的小偷,他们在偷我们的钱!” “然后呢?”程处默问。 老程杀气腾腾的望着儿子,“打死算了,废物!” 程处默讪讪的低头,“阿爷莫不是让我去找他们麻烦!” “不然呢?” “我已经查到,这个天一书店背后就是范阳卢家,他们只是河北外地人,却能跑到长安来抢咱们的钱,这事能忍?他们能短时间里也搞起雕版印书,这肯定是偷了我们的技术,总而言之,我们里面肯定出了叛徒,或者说有人泄密了,不管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这事都绝不能放过。” “赶紧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出卖我们,把我们的油墨技术、雕版技术泄露出去了。”老程恶狠狠的道。 “三郎怎么说的?” 程处默问老爷子。 “三郎那是忙大事的人,哪有空理这些,这个时候就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平时不总得瑟朋友多路子广路?” 其实程咬金倒是找过秦琅,提起过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意思是要严查出卖大家泄密的人,更要对卢家反击。只是秦琅拒绝了他的提议,认为想要严格保守油墨和雕版书的机密很难。 别人有心要偷,总能偷到的,更何况以卢家的实力来说,就算不偷,他们自己也花了多少时间就能琢磨出来,这就跟秦琅先前组织人研制竹纸和油墨等一样。 当初秦琅还只是给他们提了一个研究方向,没多久就成功了,而现在卢家有个现成的实物在那可研究参考,当然更容易。 秦琅认为公开的竞争不怕,甚至是好事。 但程咬金不太爽,姓卢的又不是姓崔的,崔寡妇的面子上他还能对崔家睁只眼闭只眼,可姓卢的凭什么? 老程不好亲自出面,自然就要让儿子出马,这也是考验儿子能力的时候,儿子年纪渐长,是时候让他多做些事情锻炼锻炼了。 秦琅可以大方,但老程得为大家兜着点。 他向来瞧不惯那些世家,这次就要让他们明白,他们这些暴发户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还有一事,去跟各家联络一下,咱们各家纸坊生产的竹纸,谁也不许卖给天一书店,他们想印书,没有我们的竹纸,这成本就降不下来。” 程处默领了父命而去。 出了府门,直接就去了马球场。 平康坊大马球场,这是联盟重要比赛地,现在几乎隔两三天便会有一场比赛,马球场也早就成了热闹所在。 场上更是聚集了大量的商家摊贩们。 当然,也有许多小伙伴们来此,程处默果然在馆里找到了尉迟宝琪、宝琳,还有刘树义等一群伙伴。 “大家都来,有个重要的事谈一下。” 一群将门子弟听完程处默的话,都燥了起来。 “砸了他娘的天一书店!” “就是!” “不但要砸他店,最好是把人也给拘了去!” 左金吾大将军吴黑闼的儿子吴棱脾气火爆,他爹这大将军是镇抚司下的,主掌的是长安外九门,他跟镇抚司衙门因此也熟,“我找人设个局把人抓到诏狱去。” 一会功夫,他们就已经商量出一个反击计划。 牛进达的儿子问,“这事要不要跟三郎商量下?” “三郎现在是太子老师,每天这么忙,这点小事咱们就替他办了,哪能处处劳烦三郎?咱们得三郎这般照顾,平时好处少分了半点?若是啥事都劳烦三郎,咱们有何用?”程处默道。 于是大家便决定不去打扰三郎。 刘树义兄弟俩自从上次平康坊醉仙楼被围一事后,跟山东将门关系也十分亲近了,他这长安大侠率领的社团,也明显受到山东将门的照顾,日子更潇洒。 刘树义是个比较耿直的人,谁对他好,他当然承情。 既然要砸店,那这事当仁不让得由他来执行。 “谁也别跟我抢,我出手最适合。” 堂堂一鲁国公,还是一驸马都尉,却整天在市井胡混,本来是不应当的,可刘文静死的早,兄弟俩落魄数年,尝尽人情冷暖,所以现在倒挺喜欢这种生活的。 秦琅待他不错,他也愿意跟山东将门混在一起,亲切,没那些虚情假义。 公主还没尚,所以现在他也比较潇洒自由。 手里有钱,又有不错的地位,人又大方,所以他也是在游侠儿中一呼百应。 刘树义做事干脆直接,马上安排了两小弟,一通吩咐,于是他们立即去找了一伙城狐社鼠负责出面动手。 几个地痞流氓到天一书店寻衅滋事,然后斗殴,最后直接把店给砸了。 天一书店被砸的稀巴烂。 人也被打伤了。 那些家伙行事熟练,很快就消失在长安坊里,再不复见踪影。 卢承宗接到消息,大为震怒。 可很快又一个消息报上来,卢家在长安城南坊里租的印书坊被人强闯,他们砸了印书坊,还打伤了管事,并威胁了那些雕版印书等工匠们,说谁要再敢来这里做事,下次见一次打一次。 工匠们惊悸不已,都不敢再留下做事了。 天一书店被砸,印书坊被砸,紧接着数产在京城和京郊的产业都被袭击砸毁。 卢家毕竟是外来的,派人去查,可根本查不到,只好报官,结果这边刚报官,还没个结果,那边又出事了。 卢家数处产业,尤其是天一书店和印刷坊的数名主事的管事等,先后被镇抚司带走了,直接就送进了诏狱,卢家想捞人都见不到面。 甚至连个理由都没告诉他,只说涉及重案。 最后卢承宗只好跑去找房玄龄夫人,房玄龄过问了一下,镇抚司的张亮回复,说涉及到几桩要案之中。 “这定是秦三所为!”卢承宗在房家发火,并希望房玄龄能出面解决。卢夫人劝堂兄息怒,并表示房家会处理。 之所以喝醋的卢氏要打这包票,还是在于卢承宗在发现了印刷的三字经后,就马上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厉害,所以他开始调查。 最后发现是太子挂名,秦琅主持,许多山东将门一起干的买卖后,他是既怒又惊,最后他跑去说服了堂妹卢氏,拉上房家一起合伙开了天一书店,当然印书坊也是一起合伙的。 房家搭了一股,但跑前跑后干活的都是卢家人,卢家要的是房玄龄这个当朝左仆射的关系而已。 确实是很顺利。 卢家毕竟千百年的士族,什么样的事都见过,手段也多,秦琅的业务铺的快扩张的也快,用人上面就不可能那般人人可信,于是有人被卢家重金收买,他们得到了油墨和雕版的技术,很快就山寨起来,并推出了第一部印书论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没来阴的,结果秦琅来阴的了。 这让他非常不满,十分愤怒。 晚上,卢氏在丈夫房玄龄枕边吹风。 房玄龄有些不高兴,可还是只能压抑着,“我明日跟秦三郎聊聊。” “凭什么只许他秦三郎一家独做?警告一下他。” “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历城同乡,这事顶多是个误会。” “当他是同乡,他可没当是,要不然为何这事他拉了那么多朝中的山东人,却不拉这个本县同乡?”卢氏喋喋不休。 第320章 高手过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东宫,崇贤馆。 “三郎,最近长安发生了些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昨日了解后,很惊讶,今天来崇贤馆为太子上课,顺便跟聊聊,也向陪个不是。” 房玄龄姿态摆的很低,堂堂当朝首相,结果却对秦琅这个年轻人如此客气。 秦琅坐在那里,打量着这位。 房秦两家都是山东齐州历城县的家族,算是历城的名望,两家都是世代官宦之家,但比不得崔卢这些门阀,连刘许这些士族都比不得,只能说是二三流士族了。 房玄龄的父亲曾是北齐官员,后来仕隋,因为是书法大家和文学大家,因此后来做了监察刺史,房玄龄凭着家学,十几岁便高中进士,出仕第一个官职是个县尉,但后来他没当多久就弃职自离了。 不久后,隋末大乱,李世民父子在太原起兵造反,房玄龄坐观天下英雄,认定李家最有威望,于是主动前往投奔,他直接投到了李世民帐下,从此跟长孙无忌一起成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 十几年来,他都是最得李世民信任之人,其能力也深得李世民认肯,甚至认为他的能力尚在大舅子长孙无忌之上的。 而且房玄龄投李世民后,为李世民举荐招揽过很多人才,如今不少都在朝中居于高位。 在如今朝中,房玄龄这个左仆射可是深得圣眷,并且有很强大的个人势力的,只是就算如此,房玄龄却异常的低调。 他就如同是皇帝的大管家,事事为皇帝谋划周,而且是那种不高调抢功居功的人,甚至能够主动为皇帝背锅的人。 这方面,他比长孙无忌都做的更好,也因此房玄龄在朝中其实人脉很强,不管是关陇集团那边,不是山东新贵将门这边,还是士族那边,他都是关系极好。 但秦琅也知道房玄龄绝不好惹,别看他整天笑的很亲切,可这位能力超绝。若是真惹着他,反击也是极为凌厉的。 李世民称帝之前,房秦两家关系很好,走的很近,当年都是秦王麾下,又都是历城老乡,一文一武还没什么冲突,故此往来密切。后来玄武门之后,房玄龄和秦琼都有意识的保持了距离。 尤其是在秦琅父子也先后拜宰相后,房秦这两家同乡,更是几乎断了来往。 双方都在避嫌,毕竟地位高了,又分属文武之首,若是关系往来密切,皇帝都会不安。 秦琅先前搞纸坊书店就没拉房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把山东将门拉起来,关系还不大,毕竟现在山东将门势力不强,但若把房玄龄这文臣,还是宰相拉进来,意义就不同了。 他也早知道了卢承宗是天一书店的老板,也知道房家在里面搭了股。 天一书店搞起雕版印刷,秦琅没理会,房家牵扯其中也算是一个原因。 他没料到程处默他们会去砸店。 事情闹的有些大。 明眼人都能猜测到这事肯定是集贤书馆所为,毕竟利益相关太明显。 但老程这种滚刀肉,其实就是故意如此,他们故意派小崽子出马,就是要向卢家示威表态,亮出瓜牙。 只是这种做法,秦琅不太赞成,当然做都做了,也没什么,亮亮牙齿啥的也没关系。 但既然房玄龄都主动出面了,那就得给人家面子。 “都是一场误会。” 房玄龄把这事如此定性,秦琅当然只是呵呵笑着应承,并没有反驳。 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态度。 房玄龄并不想跟老乡秦琅生恶,为了卢家得罪秦家和整个山东将门,不值得,为了区区一点印书的利润更不值得,虽然说这利润很高,但房玄龄身为宰相,并不那么爱钱。 房家是卢夫人管家,与卢家的合作也是卢夫人的意思。 房玄龄更关注的是自身的地位,这也是房家的真正根基,只要他圣眷不消,宰相之位坐着,房家的地位就能日益稳固,这才是本,夫人那个只是末,不能本末倒置。 房玄龄跟秦琅说,其实卢家也没有窃取秦琅的制墨印书技术,他说其实是有那好利贪心的工匠,主动的找到卢家出卖这技术,卢家的管事私下做主做了这个交易。 而房家至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其中,根本不知情。 而现在天一书店让人砸了,印书坊让人砸了,卢家不少在京产业也让人砸了,甚至有人被关进了诏狱,他这才知晓了这些事情。 “这事是我们不对,还请三郎原谅。”房玄龄这样的姿态,秦琅能说什么? 虽说这只是二人私下的会面,房玄龄还是打着来东宫讲课的时机来谈的,可难道还想让人家堂堂左仆射当众请罪不成? 别人给了台阶,自然得接着,除非秦琅还真想要来场不死不休的决战。 没必要。 他现在能理解老程的想法,该露爪牙的时候得露一露,否则别人会以为好欺负。现在明显效果有了,房玄龄过来议和休兵了。 效果达到了,见好就收。 秦琅也笑的很亲切。 一口一个房叔。 “房叔今天不跟我说起,我都还真不知道这里面原来这么复杂呢,我最近忙着九经正义编撰刊行这事,还真有些忙昏头了。” 房玄龄不来,他其实是打算约程处默看场马球聊一聊这事,约束下他们。 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房叔啊,也当知道,不论是竹纸还是油墨,又或是雕版印刷术,这些都是皇太子殿下牵头,一心想要造福天下苍生,为陛下的文治武功贡献一份力。所以说,太子殿下很高兴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事业中来,让天下更多的人能够读的起书,用的起纸,写的了字。” 秦琅话锋一转,又提起了之前纸坊墨坊的合作方式。 “先前我们各家也都向东宫的研究院交了专利费用,拿到了完整的技术以便生产。” 秦琅提出让卢家也按老规矩交专利费,然后秦琅便把技术交给他们。 当然,卢家事实上早就通过收买的方式偷到了这些技术,现在秦琅实际上是要他们补交这个专利费用。 房玄龄呵呵笑着,对眼前的这个小老乡,越发钦佩起来。 人狠话不多,年轻却不冲动。 能屈能升,比秦琼可厉害多了。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事要么就是如程家那二愣小子一样打砸威胁,要么就是听到他的亲口道歉后,便立马应下休兵。 可秦琅没有,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提出要把技术转让给卢家,当然卢家早事实拥有了这些技术。 这一招在他看来很高明,实际上是等于要逼卢家低头。 这所谓的专利费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这笔钱。 房玄龄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总归到底是个和解的方案,卢家丢些脸面,也没多大关系。 和解后天一书店便就能重新开起,立足脚跟,卢家能继续赚钱,又能维持甚至是扩张在读书人中的威望和影响力。 当然,这其实是按秦琅划下的道走,按秦琅定的规矩行事,天一书店肯定是竞争不过集贤书馆的,但终究也是能得不少好处。 不愧是能在皇帝面前始终圣眷不倒,荣宠无比的人啊。 小小年纪,手段却已经如此炉火纯青了,真是让人惊叹。 他笑了笑,“三郎如此大方豪爽,真是让人佩服。卢家交点专利费,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回去便让卢家过来跟三郎道歉,并送上专利费用。” 秦琅也笑着点头,说了句有劳房叔。 最后,秦琅定了个三千贯的专利费,这个价格当然比程家等纸坊墨坊交的钱多。秦琅也不跟他们搞什么一年一交,直接就是三千贯,交了钱便等于是认可了卢家偷去的技术,不再追究这事了。 但秦琅加了一个条件,就是这个技术只限于卢房两家拥有,不得外传。别人想要,必须得向东宫研究费交这个专利费用,获取技术授权。 当然,事实能不能做到,这是后话。 房玄龄没有疑议,反正这又不是重点。 今天来的重点是议和休兵,其它的都不重要。目的已经达到,房玄龄也很满意秦琅的给面子。 卢家要为偷来的技术再额外支付三千贯,房玄龄无所谓也不在乎。 秦琅目送着房玄龄骑上马,离开东宫,不由的佩服老房的成府,这事明明房家也是有份的,可老房硬是把自己整的跟个局外人似的。 不过一想历史上人家老房可是贞观第一名相,当了几十年宰相不倒,只可惜房家后继无人,老大没啥本事,老二嘛还是个绿帽子王,最后被房玄龄压了半辈子的长孙无忌凭着命长,直接用房老二和高阳公主,把整个房家装进去一网打尽了,若是房玄龄地下有知,估计都得掀翻棺材板大喊不服的。 老子英雄儿子狗熊,若是从后世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秦琅觉得这一切都应当怪卢氏。卢氏是个太强势的女人,娘家五姓七宗的卢家,卢氏强势惯了,房玄龄惧内,搞的房家阴盛阳衰,所以房家兄弟们打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形成了懦弱的性格。 尤其是房二,妻子偷情,他还要给人站岗。 哎,秦琅很想提醒下房玄龄这个老乡,这样宠妻惧内将会毁灭整个家族的,可惜老房走远了。 房玄龄回到家。 府中马上传来了卢夫人的河东狮吼。 “三千贯,凭什么,凭什么?” “夫人息怒。” “堂堂左仆射出面,就谈了这么个结果回来?” 房玄龄小声劝说卢氏,卢氏吼叫连连,搞的下人们都远远避开,房家兄弟三个都在一边瑟瑟发抖! 第321章 釜底抽薪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秋风里,平康坊大马球场上,皇家飒露紫队与平康坊秦家忽雷豹队展开精彩对决。 皇帝携皇后太子也亲临球场,为自家球队加油喝彩,场内更是早就已经坐无虚席,马彩更是无数人火热押注。 皇帝的包厢里,秦琅陪皇帝说着话。 “最近长安城新开了好几家书店。”李世民吃着水果道。 “嗯,是开了好些家书店了,这是好事,文化盛举!”秦琅一边回答,一边为丽质削着梨子。 房玄龄与秦琅谈过话后,虽然卢家很不高兴,但房玄龄难得在夫人面前硬了一把,于是乎卢家最后还是吐了三千贯出来,程处默那边也跟吴陵、刘树义他们打了招呼,于是诏狱也放了人,纸坊也开始向卢家供竹纸,甚至油墨也对他们敞开供应了。 双方毫不拖泥带水,马上化干戈为玉帛。 天一书店也很快重新装修开业,他们甚至向秦家这边采购了上千册三字经千字文太白诗集等。 长安人喜欢瞧热闹。 这桩热闹本来以为能看很久,谁知道这么快就结束了,好些人都说这是卢家认怂了,有说是房玄龄出面,秦琅给了面子的。但不管如何,既然外面都传出说卢家是花了三千贯钱,这天一书店才得以重新开起来,那自然还是山东将门赢了范阳卢氏。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很让人惊讶意外的。 本以为搭着宰相的范阳卢氏,能让山东将门吃个闷亏,谁知道结果还是山东人笑到最好。 于是乎,山东将门名气大震。 秦琅借着这股风头,干脆主动的先找了博陵崔氏,崔敦礼听说秦琅愿意按给卢家的条件,向他们转让竹纸油墨雕版印刷技术,还愿意向他们放开供应纸墨等,崔敦礼很高兴。 他很清楚知道卢家这次栽了多大跟头。 博陵崔和范阳卢那是联姻最久的两家,先前他碍于跟秦家的亲戚关系,尤其是之前秦家父子对他的帮助,所以按捺着没出手。 现在秦琅这个时候愿意转让技术,还是很高兴的。 自己偷技术,那就是对着干,出点钱,就是友好合作了,以如今秦家的势头,崔家并不愿意节外生枝。 于是崔敦礼也掏了三千贯,从秦琅这里得到了套的技术,秦琅还附赠了个技术培训。 博陵崔家很快也在长安开了新的书店阅微堂,也是主打雕版印刷书。 接下来,秦琅又找了荥阳郑家,老程出面约了清河崔家,又通过崔敦礼跟太原王家等一起谈合作。 张亮出面找了赵郡李氏。 郑崔王李等几家财大气粗,对于秦琅主动抛出的橄榄枝倒也没拒绝,三千贯钱买张入场券,倒也愿意。 紧接着秦琅又跟兰陵萧家、河东裴氏、弘农杨氏等名门士族也谈了,这些也都是在纸墨书籍市场上占据重要席位的,兰陵萧家只买了雕版印刷技术,弘农杨氏则还买了油墨技术。 反正有些人认为现在拥有竹纸生产技术的纸坊很多了,于是便直接向他们买纸,也不打算自己造这些纸。 就比如兰陵萧家也造纸,但他们造的是一些高端纸,随便一纸都能值上几百上千钱,对于便宜的竹纸也就懒得再插一手了。 甚至他们连雕版印刷术本来都没太大想法的,只是大家都有了,那就也掏点小钱吧。 一夜之间。 雕版印刷术就烂了大街,被秦琅普及了。 就连竹纸和油墨的生产技术,现在也有几十家掌握着。 原本卢氏就觉得吃了个闷亏,谁知道这三千贯花出去后,这技术烂了大街,卢氏想在新市场上据有一席之地,结果毫无优势。 卢氏很恼,前前后后钱花的最多,结果巴掌没少挨,好处没多得。 这个气啊。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而山东将门这边,这门生意本就是秦琅牵头的,大家虽投了点钱,但现在光是这技术转让费收回来分红,就早就收回本还大赚一笔了,更何况他们的纸坊墨坊建的早,已经领先。而大家是抱团模式,集贤书馆已经扩张成三百多家连锁加盟店了,做到了每州一家,甚至有的大县也开始有了新店。 而集贤书馆背靠东宫,如今又拿到了九经正义这张大单,日夜赶工印刷,忙的不得了,其它各家虽然也得了技术,但根本追不上集贤书馆的势头。 当然,他们握着这新技术,自然也不亏,卢家印论语,再印易经。郑家就印道德经,太原王氏则印史记········· 一时间倒也是百花齐放,书店争鸣。 而书籍的价格也是一落千丈,十倍的下跌,甚至竹纸等好多纸也是价格大跌,最得益的自然还是天下的读书人们。 连着朝廷也是捡了便宜,朝廷和各地官府衙门日常消耗纸墨也是大数,现在如此价格大跌,也让他们开支大降。 李世民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最终这些好名头,又都是落到了太子承乾的头上。 现在李世民问秦琅书店,其实是想问一下他,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书店,价格又跌的这么厉害,集贤书馆还能不能赚钱,毕竟这也是东宫的产业之一。 秦琅的回答是生意兴隆,利润不错。 集贤书馆甚至已经开始向朝廷缴纳了不少税收了。 以前书籍是抄书模式,价高而量少,所以总的来说并不比现在赚的多。现在虽然单本卖的便宜,可成本低,利润并不少,这里面不仅涉及到量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利润率的问题。 别看集贤书馆的书差不多是一页一文钱售价,可实际上依然能有对半赚的利润,这个利润其实比之前的高的多。 再加上现在秦琅除了卖书,他还搞租书业务啊,国已经建起了二百多家集贤书馆,既卖书也租书,一卷春秋左传正义卖五十钱,租一天一钱,看着好像租金不多,可这书若真论起来,其实租比卖赚的利润还高。 九经正义这样的书能够反复的租赁出去,流转快,一年就算一半时间出租,也能有近二百钱,相当于是售卖的四倍了。 传统书店的生意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垮掉,因为雕版印刷书也是有一些限制的,量大的书籍雕版印划算,但若是一些量小的书,其实还是适合手抄,成本反而更低。 当然,有些收藏者,他更愿意收藏手抄本,尤其是一些书法名人的手抄本,这不但是书,不是书法艺术品。 好纸好墨好书法抄的书,当然更有收藏价值。 但是手抄书的市场也还是跟着影响了,最关键的就是市场上便宜的竹纸出现了,于是也有不少人选择竹纸抄书,而市场新添了许多墨坊,供应量上来了,价格自然也开始下滑,因此手抄书的人工成本没变,但材料成本大降后,手抄书也开始在降下来。 李世民打量着秦琅。 他现在越来越佩服这个小子,做什么事情都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马球本只是贵族之家的一种消遣娱乐,结果秦琅弄出了一个长安马球联盟,还搞出了超级联赛和甲级联赛乙级联赛这么三级比赛,甚至还搞出了个长安学生马球联赛。把各家的球队组织起来打比赛,吸引商人去打广告投赞助甚至是冠名,这边又是卖球票又是卖球彩。 长安百姓丰富了娱乐生活,贵族们也扩大了影响力,甚至养球队还能赚钱了,而朝廷又得到了不错的税收,似乎是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结果。 秦琅让朝廷搞开元钱庄,百姓存钱不交保管费还有利息,结果他转手就把这钱拿去放贷,比原本市面的利息低的多,却能赢利不少。 秦琅想要朝廷把开元钱庄转给东宫,李世民不肯后,秦琅转而就去搞了个嘉德典当。相比起南北朝就已经有了的质库、典铺,这个嘉德典当本质上也是典当行,但他们资本大,赎当期长,利息低,接受动产或不动产抵押,甚至经评估,若有良好信用,还能做信用抵押,其实就是经营借贷业务的。 东宫嘉德典当经营灵活,算是开元钱庄的一个补充,关键的是,这不是东宫独资的,这还是秦琅拉上了许多山东将门一起投资合伙的。相比起开元钱庄借贷的门槛高,嘉德典当明显没啥门槛,甚至穷老百姓拿个旧衣服都能去当几个钱急用。 嘉德典当是个赚钱的买卖,但李世民派人仔细调查过后,却发现这不仅仅是赚钱的营生,开元钱庄和嘉德典当的设立,迅速扩大规模,既为朝廷和东宫带来许多利润收益外,也在迅速打压原本民间极高的借贷利息。 因为开元钱庄和嘉德典当的利息都比原来的低了许多,这使的许多商人百姓都转而向他们借钱,民间高利贷大受打击,如今市面上的高利贷甚至也普遍下调了不少的利息。 特别是嘉德典当推出的信用贷,可赁信用评估授给信用额度,百姓可去申请打‘白条’,按月还款,甚至能分期,这种白条本质就是无抵押信用贷,但其还有一个极大特点就是这白条在所有嘉德典当可以充当钱贴,要用多少就可以在柜台取多少,然后取了的记入月账单计息,没取用的额度并不计息,十分方便自由。 嘉德典当甚至已经在跟平康坊的商家们打通,允许客人使用嘉德典当行推出的‘当钞’,这类似于飞钱的一种纸质票据,但是有金额,且是不记名见票即兑的。 这已经走在了开元钱庄的前面。 “朕打算也让内坊开设典当铺,也发行当钞,如何?”李世民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秦琅笑呵呵的道,“当然可以,臣可以让嘉德典当派人去协助内坊开设典当铺,做技术指导。钱庄和典当正规经营的话,开的多对工商金融有好处。” “陛下,可否让东宫也开设钱庄啊?” “东宫若开钱庄,是否也如嘉德典当一样,后面有许多东家合伙?” 秦琅点头,“合伙经营资本大,比起独资更有优势,抗风险能力也越强的。” 李世民呵呵一笑,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样子。 “倒是会打着东宫的旗子!”皇帝对秦琅先明打着东宫旗号,拉着山东将门搞印书局、书店,又搞典当行,明显是有些意见的,现在对于他想跟皇帝讨价还价的也插手经营钱庄业务,李世民明显没有马上同意。 “内坊也还没有搞钱庄!”皇帝道。 “那就搞啊,多开几家钱庄,只要能够监管到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秦琅马上道。 第322章 投桃报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球场上。 皇家飒露紫队虽然攻势很猛,但在防守上明显就不如忽雷豹队。秦家不仅攻势了得,防守更是滴水不漏。 秦家忽雷豹队现在是超级联赛的明星队伍,拥有很多名气极高的球员,他们的场上也确实表现优秀,各种过人的个人技术加上默契的团队配合,越打便越压了飒露紫一头。 李世民本以为飒露紫是他亲自指导的队伍,球员又是以禁军飞骑中的优秀骑兵军官组成,应当能稳压秦家球队的,结果却打不赢。 “为何秦家球队这么厉害?”李世民问。 “因为赢球有奖励!” “就这?” “这已经足够了,良好的激励制度,效果是极好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得有好的经济基础,比如他们在联赛上每进一球,球手能得十贯赏钱,传球的能得五贯,其它球员也有得三贯,而守门员每扑出一球,也能得十贯。另外,平时训练等,表现好也有奖励,各种奖励还有许多。这是很费钱的,若没钱,难以维持这高昂的斗志。” 这就好比打仗一样,一支军队强不强,首先得看有没有钱,为何朝廷选府兵,得首选中户以上,还得先看财力再看强健,最后看多丁,就是因为府兵要自备装备,所有有钱的中上户之家才能保证他们的装备精良。 再其次才看身体素质,最后选多丁则是选那些没有后顾之忧的,毕竟若是独子,上战场肯定更多顾虑。 而朝廷这边,也要有钱,长矛硬弩铁甲粮草这些都是要朝廷供应的,更别说攻城器械等的打造,哪样不耗费钱粮? 秦琅在讲武堂上过几课,每次都是强调粮草后勤的重要性。 一场仗,其实在开打之前,就得保证有七成以上的胜算才能开打,否则就是冒险。除非是别人来打,不得不应战,否则的话不要轻启战端,不打无准备之仗。 打仗打的就是综合国力,尤其是那种国战,就更比拼整体实力了,没点实力,最好别轻易挑衅。 否则后果难以承受。 李世民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但现在有个喜欢开口闭口谈钱的女婿,所以也渐渐对钱的作用有了更深的理解。 要打仗,要灭梁师都,要灭突厥,甚至要恢复汉之西域,再收拾东北之高句丽,恢复辽东,这些长远而伟大的目标都离不开钱。 所以现在李世民也不再受李靖的诱惑了,打仗打仗,没有充足的钱打什么仗,人家汉武帝时,有文景两代的积累,府库充盈,结果打匈奴都打的空虚了,最后各种搜刮,才勉强撑下来。 最后晚年不得不下罪已诏,李世民羡慕汉武的功绩,但不想跟汉武一样狼狈,所以他得比汉武准备更充足。 秦琅经常跟他说要立目标。 所以李世民反复思虑后,定下的目标是三年灭梁师都,五年灭东突厥,八年后打通西域,十年并吐谷浑,十五年内干掉高句丽,二十年后他要站在泰山之巅,封天禅地,要跟秦皇汉武一样,傲立世间,向上天奏报他的伟大功绩。 为了这个目标,他在努力着。 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坚持建立了北衙六军,坚持搞禁苑御训武官,都是为了这些目标而准备着。 最近李世民很认真的在研究着五姓七家,因为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然后越研究,他越震惊了。 得益于三司的高效能干,李世民面前的情报还是很精准的。 长安东西二市加上现在的平康坊北市,大大小小的铺面居然有万余家,大小三百六十余行,行行都有行首行规,但细细探究,就会发现,这些商行,其实都是掌握在那些世家豪强手里的。 历代朝廷抑商重农,但实际上这强大的工商势力,依然是很强的,尤其是士族手里掌握着很强一部份,还有一大部份则是在关陇贵族们手里,现在兴起的北市,则是在秦琅为首的山东将门为主。 李世民发现,不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士族又或是山东军贵,或者是其它士族豪强们,个个都很有钱。 这些人既是大地主,又经商贩货贸易,上次朝廷一禁囤铜钱,结果长安的房价立马就涨了一倍,是这些人买买买,连带着长安周边的田价都涨了五成。 放贷的是这些家伙,他们都在狂捞。 这让李世民很不爽。 相比起他发给贵族官员们的俸禄啊赏赐啊,与他们捞钱相比,真是不值一提。 李世民搞清楚这些后,羡慕啊,妒忌啊。 凭什么们这样捞钱? 所以李世民现在很注重内坊,因为内坊赚的钱是他的钱,不用经过户部和宰相们。 可内坊才刚插手了几个行业,结果以五姓七家为首的士族就会纷纷跳出来,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君子不言利,天子更不当与民争利,朝廷也不行。 李世民对这些话心里是十分反感的,但这些家伙人数太多,所以他也得小心翼翼的。 现在他才发现,秦琅这家伙干起来来就要狂放的多。 而且他总能找到一些很刁钻的角度强势出击,或是偷偷进入,可很快就能带来决定性的改变。 这家伙不但能赚钱,关系是还能很强力的打压他看不爽的那些人。 李世民甚至好几次都后悔不该把秦琅罢相时,还连他的转运使之职也给免了的。 这家伙赚钱的本事,比戴胄可是强太多了。 现在李世民就喜欢跟进秦琅,秦琅搞什么,他先让内坊跟上,然后让朝廷转运司也跟上。 比如秦琅卖糖,李世民马上无耻的让内坊建个糖仓,从秦琅这里要指标抢白糖,转运司也跟着在常平仓建糖仓,也要抢一块份额。 本质上,其实都是在抢秦琅的钱。 虽然抢多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可秦琅的钱好抢啊,这女婿还总是没啥怨言,十分配合。李世民现在都抢上瘾了,秦琅搞出啥好东西,他便马上想跟进。 这嘉德典当的模式非常不错,他于是也准备让内坊上马典当行,开遍国,甚至想让转运司也用国库的钱跟进开店。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老丈人,秦琅也无可奈何,当然表面上是无可奈何,实际上他并不怎么反对,皇帝跟进,其实是一种表态支持,反正他向来信奉的是不怕竞争。 市场这么大,还怕竞争? 竞争不怕,就怕别人吃独食,或者掀桌子。 现在皇帝端着盘子也加入餐桌上,秦琅在旁边吃的才安稳。 至于什么工商乃是贱业这些话,其实也只是对外说说而已,事实上贵族士人又没哪个亲自去站柜台迎客待客的,大家都是在幕后操纵,台前自然有许多管事掌柜们,甚至有些人干脆就是让亲戚出面,他们名面上沾都不沾一下,但这不妨碍他们实际控制的事实,也不妨碍他们每年一车车收钱的事实。 秦琅喜欢抱团合伙,这样有事大家一起扛,有钱大家一起赚,还能迅速形成规模效应,降低成本,扩大收益。而李世民恰相反,他的内坊是啥最赚钱,他就往哪插一脚,但他只管独资。 用的都是他小金库里的钱,然后赚的自然也都是归他小金库。 至于转运司的赚钱模式,更简单,和买。 啥赚钱了,朝廷就过来要点份额,实质就是分钱。 不给好处费,那就出政策限制。 这套规则其实都是秦琅制订的,现在也依然沿用,本质就是仗着强权收保护费一样。当然,转运司耍流氓赚来的钱,秦琅还是用之于民的。 常平仓的盐粮茶酒糖绢瓷等各仓这些紧俏物资倒卖赚的钱,除留一些做为本钱外,其余的则是要用来积储粮食的。遇粮价低时,适当抬高价格买入存储入仓,以备灾荒之年。等到灾荒粮价高时,再适量降低价格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正因为和买制抢来的钱,最后用到了百姓身上,所以这条新法倒也还是得以实行。 毕竟钱又没有进入皇帝的内库,更没用到皇帝奢靡享受上去。 更何况,随着这和和买法出现,秦琅还上奏请求废除了原先扰民的高利贷公廨钱。 这也是当初能够通过这和买新法的关键之一。 公廨钱这种强迫别人高利借贷的做法,虽填补了衙门的开支缺口,但确实做法很恶劣。 老丈人皇帝和女婿国公一边看球,一边在那里私下商议半天,争论许久,最后还是达成了一个协议。 秦琅帮皇帝在内坊下,建立钱庄和典当行,至于名字,就叫皇家钱庄和内坊典当,皇家钱庄和内坊典当由秦琅帮忙修订规章条例,培育掌柜伙计等,李世民的要求也简单,三年内,国十五道三百余州起码要每州建立一家典当行和钱庄,如长安洛阳等地,周边的人口大城也要建。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有回报的,回报就是皇帝允许东宫也开始进入钱庄行业,经营钱庄业务了,并允许以东宫为主导,秦琅等合伙经营。 协议谈成,李世民却又突然提出,说让秦琅帮内坊也建个纸墨坊和印书坊、书店,明摆着,皇帝故意留了一手,想要再添个搭头,也想从眼下最火热的这个行业里插一脚赚一笔。 对皇帝这种不要脸的行为,秦琅能说什么。 自然只能苦笑着应下,皇帝也想赚这钱,那也拦不了。 只是这专利费却没法收皇帝的,最后在秦琅的坚持下,让皇帝答应出三千文钱,卢家他们出三千贯,皇帝内坊出三千钱,这就是区别。 但不收吧,秦琅觉得这更坏规矩,所以象征性也还是要收一点的。 就这三千钱,李世民还不想给,臣子敢收皇帝的钱?但秦琅说不是收皇帝的钱,是收内坊的钱,不一样。 “三郎啊,前些天送进宫的那香水,很不错啊。” 秦琅一听,皇帝也太贪得无厌了,于是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话。 李世民呵呵一笑。 “慌什么,朕又没说要。” 李世民本来是想要的,但看这样子,也就暂时不提。 “朕看小子也是忠心耿耿,这样吧,朕追赠曾祖为齐州刺史、上柱国,历城县公,那妾侍为生的庶长子也要满百日了吧,朕便特赐此子承袭历城县公爵位。” 秦琅动容。 这可不简单啊,秦琅曾祖秦方太,原是北齐广宁王府记室,一个不大的小官,皇帝却追赠县公爵位,这算起来,其实是追赠三代了,秦琅父秦琼现在是齐国公平章事,还在,用不着追赠。祖父秦爱,先前已经追赠为济南郡公,瀛州都督、刺史、上柱国了。 这次再追赠秦方太,这就是追赠三代。 要知道,大唐追赠官员祖上,一般五品以上并有爵者方会追赠一代,而三品以上甚至得是宰相以及有公侯爵位者,方追赠两代。 至于追赠三代,那就是少之有少,必须得是宰相王公,且是有大功勋者才有可能追赠三代。 之前秦琅爷俩都封公拜相,都也只追封到了秦爱,现在追赠三代了。 秦琅心里暗暗估摸着,难道是因为皇帝想要赏赐他的庶长子? 秦琅的庶长子在两个多月前出身,秦琼给孙子取名秦俊,虽说是妾侍所出庶子,但毕竟是长子,同时也是秦琼的长孙。 李世民这个时候追赠秦方太历城县公的爵位,便可顺理成章的再特赐秦俊袭爵。 秦方太的历城县公和秦爱的济南郡公,都是虚爵,与秦琼爷俩的实封爵相差很大,但好歹也是个爵。 济南郡公爵位已经让秦琼庶四子秦理袭爵,现在这个历城县公让秦琅儿子秦俊袭也顺理成章。 但还是比较突出的,还没满百天呢,就得个县公,哪怕是虚封,也毕竟是个高爵啊。 “陛下,臣替犬子谢天恩,不敢受封。” 给曾祖的追赠是极大的荣耀,秦方太的墓碑可以改立了,但儿子才刚出生,哪怕是袭他曾祖的这个爵,也显得太惊人了。 “赏了就领,好好替朕办事就是了,再怎么说,这孩子以后也要喊丽质一声娘的,要喊朕一声外祖父的。” 秦琅瞧了瞧旁边依着长孙皇后在看马球的丽质,才五岁,不由的头大。 第323章 家庙世谱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世民说话还是比较算话的,第二天一早,秦琅刚起床,便去逗弄儿子。小家伙长的白白胖胖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倒是过的赛似神仙。 秦琅逗他,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便也盯着秦琅,呵呵的笑。 “陛下真要赐大郎县公爵位吗?” 玉箫包着头,目光放在儿子身上,生怕秦琅没抱好。昨日秦琅回来跟她说起皇帝追赠秦琅曾祖县公爵位,并让秦俊袭爵之事后,玉箫便一整晚没睡着。 “嗯。” “不会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这种事情哪有随便说说的。” 秦琅看着面前的这孩子,其实到没啥太大的不适应,毕竟后世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当爹的人,甚至这孩子出世后,他反而找到回了不少感觉,似乎又回到当初刚当爹的那段日子了。 翼国公府早就预备好奶妈,和好几个经验丰富的仆妇,所以孩子出生后倒没啥难带的,整天一群人围着,又有家庭医生候着,孩子生下来七斤八两,十分健壮,哭声洪亮。 那些婆子奶妈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奶妈也是奶水充足的大奶牛,是生养喂大了两三个孩子的。虽说是奶妈,但人是崔氏帮忙选的,可并不简单,是在长安任京官的七八品官员之妻。 甚至有个还是崔氏娘家的侄媳妇。 这官员之妻来给秦琅的妾侍孩子当奶妈,若不是秦琅身份特殊,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是品官之妻,出身也都是官宦之家,所以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人,本身也都是知书达礼的。 她有教养又有经验,一起帮着带个孩子倒真是十分轻松。 孩子也好,几乎没有什么哭夜这些,更不缺奶水。 玉箫的月子也做的比较好,得到很好的照顾,不用熬夜挂心,人养丰腴了许多。 秦琅是个穿越者,自己在齐国公府本也是庶出子,所以自己并不会轻视这个庶出的儿子,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所谓的正妻还小也没过门,平时他待玉箫也好,因此这孩子出生后他都是十分喜爱的。 但在玉箫的心里,这嫡庶之别还是很重的。 若真能得皇帝的赐封袭爵,那这孩子将来就稳了。 翰林学士马周亲自过来宣旨。 由翰林学士草拟的内制诏书,玉箫见到诏书激动的都晕了过去。 摆案焚香迎接圣旨。 皇帝内制诏令,追赠秦琅曾祖秦方太为使持节、都督齐州诸军事,齐州刺史,上柱国,历城县公,追赠秦方太妻历城县君。特旨赐封秦琅庶长子秦俊承袭历城县公爵位,敕命秦琅侍妾、秦俊生母长白乡君。 赐封秦琅建家庙,祭祀五世。 皇帝还赏赐了一些金币银钱和绢布。 秦琅接下圣旨。 马周笑着对秦琅道,“这可是天恩浩荡啊!” “我也有些意外了。” 本以为只是追赠曾祖和让儿子袭爵,没想到还不止,李世民给他弄了个套。 玉箫居然都被授以敕命,有了乡君的命妇封号。 这可是比儿子承袭县公爵位还让人意外了,要知道,大唐现在制度渐渐完善,封赠门荫制度也齐起来。 生者称封,死者称赠,儿子可授门荫,妻子也可授诰命,但都是有前提的。 其中命妇有内外命妇,皇帝嫔妃及太子良娣以下为内命妇,公主及王妃以下为外命妇。外命妇除了皇亲国戚中女姓,还有官员的母、妻。 外命妇共有五级,国夫人、郡夫人、郡君、县君和乡郡。 国夫人只有文武职事官一品,和国公母、妻,才能授以诰命。 三品以上的国夫人、郡夫人也称为诰命夫人,而三品以下的郡君县君乡君,都要求其丈夫或儿子起码得是职事官五品以上,或勋官四品以上且带封爵者,并为敕命封君。 一个官员只能封正妻,对母亲也只能封一个,或封嫡母,若嫡母不在,也可封生母。反正都是跟着丈夫或儿子的地位享受诰封敕封的。 秦琼之前就论功而得追赠父亲秦爱为济南郡公,母亲也得诰命,他的原配也得到了诰命夫人封号,而现任妻子也得到了诰封。 而秦琅的生母也得封国夫人,则是秦琅这边的诰封,赠生母为楚国夫人。 玉箫只是秦琅的妾侍,所以秦琅这个国公的爵位,也无法为她谋一个诰命敕封,这次是沾儿子秦俊的光,也得了一个乡君的敕命。 本来正常按制度,秦俊只是个虚封县公,又无五品上实职,也无四品上勋官,是没资格封赠其母的。 但皇帝破例特旨敕封,所以玉箫得了一个长白乡君敕命。 一个侍妾能得到敕命,成为内命妇,身份就完不一样了。 受封外命妇后,享有相应品级待遇,会有一份俸禄,另外在皇后亲蚕等一些由皇后主持的仪式中,内外命妇也都要前往参与的,并且她们还有相应品级的礼服等。 好多人讲,搏一个封妻荫子,封妻也就是指的诰命敕命了。 玉箫想不到自己能有敕命,晕过去后被掐醒,都呆怔半天不敢相信。 当然,对于翼国公府来说,今天这道旨意,还不仅仅是对庶子的特旨袭爵和对侍妾的敕命之封,还有一道特旨建家庙,祭祀五世。 “特旨敕建家庙是何意思?”秦琅都不太清楚这事。 马周于是便为秦琅解释,家庙是儒家为祖先立的庙,属于中国儒教徒祭祀祖先和先贤的场所。 在唐以前,称为私庙,也叫宗庙。 上古时代,宗庙是天子专有,士大夫是不能建宗庙的。汉朝以前,有官爵者可以建立祖庙,做为祭祀祖先的场所。 皇帝这道敕建家庙的旨意,其实是首开了大唐家庙制度开始。 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个大臣得到过建家庙的旨意。 礼记中说,天子七庙,卿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太庙是帝王的祖庙。 现在李世民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决定要恢复家庙制度,允许臣子们建私庙。 不过这私庙也不是谁都可以建的,首先得是宰相、王公以及三品以上职事官者,再次,满足那些条件后,还得由皇帝特旨敕许。 实际上,那个向李世民提出恢复家庙制度的人,是要把家庙当成一种对重要大臣的一种特殊赏赐荣耀。 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建家庙。 这个家庙制度刚拟出来,秦琅是头一个得此敕封者。 后世南方最寻常可见的祠堂,其实就是家庙的衍变,但在此时,大唐民间是没有这种一家一姓的宗祠的。 唐宋以后,从家庙里渐渐衍生出了宗祠,宗祠成为一个宗族祭祀祖先,甚至还拥有了宗族公堂的性质。 “陛下特意给赐了一块地,供修建家庙。” 天子的太庙在宫门前东侧,所以现在定的家庙也是在大臣家旁边,而不是在家里。 李世民特赐了一块地方,就在平康坊翼国公府东边,以做为秦琅的家庙。 按新定的制度,秦琅的家庙建好后,可以祭祀五世祖先。 天子七庙,指的是祭祀四亲(父、祖、曾祖、高祖)庙,二祧(高祖的父和祖父)庙和始祖庙,太庙里,太祖庙位居正中,左右各为三昭三穆,并称七庙。 而秦琅可祭祀五庙,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为五。 昭穆指的是主神牌摆放的左右位置,左称昭右为穆,故此,秦琅修家庙,那么秦家供奉祭祀的五世祖主神牌是始祖居中,东向。左为昭右为穆,父为昭,子为穆。 庶民百姓,是没有资格设家庙祭祀的,只能直接在寝室祭祀。 总之子孙越有本事,能祭祀供奉的祖先越多。 皇帝给秦琅赐旨修家庙,另外还已经让礼部派人为秦琅整理修订家谱。 魏晋以来,谱学兴盛,当时士族为了显示其高贵的出身和防止庶族假冒,非常重视家谱,讲究郡望,会有专门的人定期修订家谱,甚至社会上也有人专门研究谱学,整理天下有名的郡望和族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谱学。 因此但凡有头有脸的家族,那都是清清楚楚有谱可查的。 谱牒,也就成了大家族的组织构成条件之一,有了谱牒,即使是同一姓,也能知道其出身于哪一家,也知道其到底是士族还是庶族。 谱牒有三种,一种是家传,一种是家谱,还有一种则是百家谱。家传类似于家族名人传记,不是记载所有人,而家谱则是一家这谱,会把这个家族代代相承的详细情况都记在上面。 至于百家谱,也称为世谱,这是谱牒最高等级,必须是官修,不是一家一姓的谱,而是把国的士族家谱汇编,将所有天下士族姓氏、郡望都列入进去,每姓士族都详细列其成员的名字、官位和血缘关系。 魏晋以来,历朝都会官修谱牒,十分重要。 历城秦家以前只是齐州士族,勉强算是个二流士族吧,这次李世民特让礼部出面帮秦家整理家谱,并将秦家谱系添到国的百姓谱中去,这可就非常不简单了,是真正的抬举秦家。 让秦家也正式进入顶级士族之列。 第324章 氏族志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跟家庙和百家谱一比,封妾荫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秦琅心中一动。 “陛下这是要修百家谱?” 马周点头,对秦琅的敏锐佩服,“陛下有意要修氏族志,以便刊正姓氏。” 秦琅一下子就懂了,所谓以便刊正姓氏,其目的也就十分明确了,就是要刊正姓氏。天下姓氏各以郡望,有门第之差。历朝历代都会刊正,实际上就是要重新排一排这些家族的排名地位。 至于刊正的原因,当然是因为王朝兴替后,新旧士族阶级也是有变化了的。就如同当今天下,四大地域集团,山东士族、江左士族、关中士族和代北士族。关中士族和代北士族组成的是关陇集团,江左士族也是在南北统一后,积极的向关陇靠拢。 山东士族则是处于没落阶段,但名望依然很高。 李唐起自关中,本身是关陇集团一员,但经历隋乱后,其实关陇集团在唐初几乎消失了,剩下的关陇贵族不少,但已经称不上关陇集团了。 山东士族其实也没落了,可名声在那。 朝中政治上得意的是旧关陇贵族们和山东军功新贵们,可名望最大的却是山东士族,这当然与朝廷政治形势不符,更对皇权不利。 所以李世民要修氏族志,要刊正姓氏,其实用意非常明显了。潜台词就是山东士族的名声跟他们的政治地位不配,要把他们的门第排名降一降,换谁上来? 首先当然是皇家了,李家起自关中,但之前也一直跟五姓七家靠拢,说自己是七家里面的陇西李氏。 陇西李氏算是七宗里比较特殊的一个,他这个陇西不是指一郡一家,而是指秦时的陇西郡,如今指的是整个陇右一带地区,陇西李家指的也是好些个李氏家族,李虎李渊非要也往陇西李凑,其实人家五姓七宗私下里是不承认的。 哪怕现在李家坐了天下,可真论门第,唐李却还在赵郡李和陇西李之下,李世民岂能甘心? 以他那性格,他坐了天下,那唐李自然就应当是天下第一了,不但要做诸李中的第一,还要做整个天下姓氏家族中的第一。 除了要拔高皇家的地位,李世民也有意要把他最信任可倚的山东将门给抬高地位,甚至李家起家的关陇集团,也肯定要抬一抬,总之就是要让姓氏门第跟政治地位相挂钩,进一步的把山东士族给打下去。 秦家原本就只是二流士族,现在李世民却要给秦琅这个前宰相首建家庙,又要为秦琅修家谱,让秦家入百姓谱氏族志,这用意还不明显吗,就是又想让秦琅做那搅屎棍而已。 原来的谱学传统,划分门第是要看历代做官的情况,列为门阀的,那都是累世冠冕之家,皆为郡姓。 啥叫郡姓,这个郡里某一姓最强,称为郡姓,比如琅琊郡王氏,王姓就是琅琊郡姓,还有兰陵萧姓、弘农杨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河东柳氏等等都是如此。 若是按这种标准,那么现在朝中的王公宰相们,多数倒只能排在二等三等去了,反倒是在朝中没啥地位的旧士族如崔卢郑王等依然要成为一等。 这就是李世民不爽的地方。 他一直在研究士族门阀,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突破口,除了继续打压,以及加大科举进士科录取庶族寒门弟子做官外,他还想通过以前旧士族们倚仗的谱学来反制他们。 他们不是喜欢拿谱学来抬高身份吗,那我就刊正姓氏重修谱牒。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 旧士族的百家谱修订标准是以郡望为主,尚姓。而李世民打算来个尚官尚爵,按如今李唐朝廷的官职爵位来论姓氏门第之差。 官高爵高,就排到前面,崔卢郑王等家族若是官职爵位不如人,就排到后面去。 搞明白了皇帝的背后用意,秦琅不用的头疼。 这是真拿他当搅屎棍啊。 这任务可不轻,他甚至都不想掺和进来,他赞成打压旧士族,因为旧士族不下去,他们这些新贵怎么上来嘛。 可他却不愿意自己去打头阵,旧士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好对付的。 他更喜欢闷声发大财,咱是新贵,只要坚持几代,那自然也就从暴发户变成贵族世家了嘛。 可李世民想刚正面。 偏还要拉他出来打头阵,这不是倒霉催的嘛,怪不得说李世民这么大方,追赠曾祖县公,又是赐封庶子袭爵,又是敕命玉箫为乡君呢。 原来都是为了让他秦琅好冲锋在前。 秦琅留马周吃饭。 马周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翰林院学士承旨兼转运司副使,整天侍奉君前,号称半个宰相。 “天热,弄个水盆羊肉吧。”马周倒也不客气,他虽然都成半个宰相了,可依然好酒好肉,秦琅几次提醒他要管住嘴迈开腿,小心得糖尿病,但马周却坚持不了,或者说也没这时间。 他现在太忙了。 今天趁着来宣旨,也算偷得半日闲了。 姜丝煸炒香后倒入开水调味,水再次烧开后倒入肥嫩的羊腩肉,肉煮熟,撒入葱花即可出锅食用。 肥嫩的羊腩肉,一大盆汤,确实喝起来十分爽。 马周喝的满头汗,放下盆,见秦琅似没啥胃口。 “天恩浩荡,怎么还好像不高兴?” “我哪能高兴的起来,皇帝这是把我架火上烤啊,也是聪明人,以我为引子来修氏族志,这水深着呢。” 马周抹了把嘴上的油,“三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啊,还怕这?” “我这人吧确定不怕事,但我也不想主动去惹事啊,这还是要惹整个士族,我虽狂,可也不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并不想主动跟所有士族为敌,又没啥好处。” “好处就是历城秦家可能会成为大唐一等家族!” “修本氏族志,我秦家就变一等家族了?或者说若我家是一等家族,没这本氏族志就不是了?”秦琅反问。 秦琅有时觉得李世民做事很急。 打压旧士族不能急,慢慢来嘛,只要坚持不懈,有个二三十年,旧士族肯定就大不如前了。 口头上争谁是天下第一,有啥意思。 与其去争这玩意,何不多赚点钱? 能干的事要干的事多的去了,费那口水心神做什么? 新税法刚推行,肯定还有不少错漏之处呢,多花点心思在这上面不好?就让崔卢郑王在那里争谁是天下第一谁是士族领袖好了,难道他们真还能盖的过大唐皇族李家? 说到底,还是李世民的不自信。 他兵变夺位上台,所以更迫切的想要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李世民让他来牵头搞这什么氏族志,他坚持不答应。 ······ 秦琅去谢恩。皇帝果然跟秦琅提到了修氏族志之事,还直接提出要让秦琅牵头,就组织现在东宫修九经正义的这些名士大儒们,这些人里本身就有不少谱学专家。 秦琅直接拒绝了。 李世民有些意外,然后怒瞪秦琅。 “朕难道待不薄?” 秦琅当然不能反对,也反对不了,秦家现在已经一门四公了,两个实封国公,齐国公和翼国公,两个虚封爵,一个济南郡公一个历城县公,有啥脸说待之不薄? “臣只是认为,修氏族志,涉及到谱学,得找一位这方面的权威来主持,这样修出来的氏族志才能有权威性,能让人认可,我不行。” “牵头主持修九经正义,就干的很好,如今用现成的班子再修一本氏族志,顺便的事。” 秦琅岂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哪会轻易上当。 硬是不肯答应,他于是向皇帝举荐太子詹事裴矩。 裴矩德高望重,又是名门出身,他牵头再合适不过。 “臣还是专心修九经正义的好,而且陛下刚交给我建皇家钱庄和内坊当铺的差事,我也分身乏术啊。” 李世民见他滑头的很,想了想,也就算了。 出了皇宫门,秦琅才发现汗湿了衣背。 哎,太能干了也不好,要不然就成万金油了,哪都拿去抹。 虽然皇帝没强让他去修氏族志,但皇帝还是交待他要马上把家庙修起来,另外也要积极配合礼部修秦家家谱。 皇帝还额外拔了一千贯钱,二十亩地做为秦家家庙的用地和费用。 秦琅回到家,果然发现隔壁的那户人家已经被征地,正在搬家。 因为家庙隔了好多年没修过了,所以谁也不知道要如何修,工部和将作监的官员跑来请示秦琅,这秦家家庙要如何修。 秦琅脑子里是后世南方宗祠的样子,牌楼、彩绘,石狮子,带天井的祠堂······· 他这边刚把图纸画好,结果皇帝又陆续下旨,赐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当朝宰相参政们修家庙,皆由朝廷拔地赏钱赐建。 各家都跑来问秦琅这家庙修建式样。 连亲仁坊齐国公府的管家福伯都来了,因为平章事秦琼也得了赐修家庙的旨意。 秦琼也要在亲仁坊齐国公府东边修一座家庙。 “这是图纸,拿去吧。” 秦琅把他按后世祠堂模样画的家庙建筑图纸拿了出来! 第325章 千年秦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咸阳。 渭水北岸,秦家的万亩大豆苗枯叶黄,豆荚饱满,即将进入收获季节。 田边水傍的别墅里,礼部精通谱学的官员正在跟秦琅谈论秦琅家谱之事,礼部奉皇帝之旨,抽调了一群谱学家组成了一个秦琅家谱修撰组,他们穷经究史,花了极大的精力去研究秦家历史。 “按我们的研究,翼国公这支祖上当是出自于姬姓,乃上古八姓之一,黄帝之后。姬姓中衍生出一支秦姓,发源于齐鲁一带。孔子七十二贤学生中,便有四个秦姓人。” 按礼部官员的研究所得,因为孔子的这四个秦姓学生,还产生了秦姓的两个堂号,一个是乐善堂,一个是三贤堂。乐善堂是因为孔子曾夸奖秦姓人好道乐善,三贤堂的三则是指数量多。 秦琅挺佩服这些家伙的,居然能够一路上溯到三皇五帝时代去。 接着他们又说了秦琅家祖上的一些名人,比如战国神医扁鹊,原来他本姓秦名缓字越人又号卢医,当时是燕国渤海郡的名医,叫扁鹊是因为医术高超,所以时人用上古黄帝时代的神医扁鹊来尊称他。 秦琅这才知道,原来真正的扁鹊是神话时代的名医,秦缓只是第二个扁鹊。 然后战国时燕国名将秦开,据说他主持修建了长达四千多里的长城,还带兵东渡辽水,攻打朝鲜半岛上的箕氏朝鲜,据有了辽宁境和朝鲜半岛北部。 秦开的孙子秦舞阳,是刺秦王的荆柯的同伴。 然后他们的后人,到了汉代时,从山东迁往了关中扶风,后来居住在扶风茂陵的秦袭,已经担任了两千石的太守之职,而且同族从兄弟还有四个担任两千石的太守之职,于是有了扶风万石秦家之名。 秦袭的六世孙秦彭,妹妹为汉明帝时的贵人,秦彭后来参与北征匈奴,积功授为山阳太守,此后又任颍川太守,他的两个弟弟也都担任过汉朝的射声校尉这样的高级军职。 后来正是秦彭这一支定居齐州历城,此后秦琼七世祖秦秀任过西晋的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卿,还有一位祖上任过乐陵太守,再往后,便一代不如一代,官越做越小了。 到秦琼曾祖秦孝达,只是北魏的广年县令,祖父秦方太,也只担任过北齐的王府记室,父亲秦爱任过北齐咸阳王录事参军之职。 “历城秦家不得了啊,源出姬姓,曾为孔圣学生,汉代时更是万石秦家之名,后定居历城这支,也先后出过三代太守,世代皆入仕为官,而到翼国公这一代,更不得了。一门两宰相四公爵!已然超越汉代时祖上的万石之名了。” 也真难为了这几位官员,居然一路整理出了这么辉煌的一个族谱。 秦琅以前也听秦琼说过,历城秦家确实是尊秦彭为始祖的,再往上六世,也确实是三辅万石秦家,至于更往上是否是孔子七十二贤学生中的秦姓学生,这就比较难以考证了。 但人家硬是能给整出这样一份谱系来,真是厉害。不过他觉得万石秦家往上,应当就完是没有啥过硬的证明的,就跟李世民家非要说自家是老子之后一样,百分百就是瞎认祖宗。 不过秦琅在看过他们整理出的这份家谱后发现了一处问题,秦琼七世祖秦秀,居然是秦宜禄的孙子。 秦宜禄是谁?熟知三国的人当然知道,那是吕布部将。秦宜禄在三国最出名的倒不是他在吕布麾下有多能打,而是他的前夫杜氏被好人妻的曹操给收了。 当年秦宜禄在吕布麾下出使袁术,袁术把汉朝的宗室女嫁给秦宜禄,当时秦宜禄的妻子杜氏则带着孩子秦朗留在下邳。 后来曹操围攻吕布于下邳,城破后,关羽向曹操请求把杜氏许给自己为妻,曹操本来答应了,结果后来看到杜氏非常美貌,于是反悔,直接据为已有。 于是秦朗成了曹操的继子。 秦宜禄后来归降曹操,被张飞劝降,没多久又反悔,结果被张飞杀了。 曹操对继子秦朗不错,也喜欢秦朗的言行谨慎低调,他还曾说过世上没有人像他这样疼爱继子。 秦琅后来在魏明帝的时候,受到重用,先任骁骑将军、给事中,后来又明帝病重,又与曹爽等一起为辅政大臣。 后来秦朗的儿子秦秀弃武学文,在晋武帝时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博士。 秦秀之后,历城秦家世代习文,子孙多任文官。 直到秦琼在隋末投身军伍,以大将军来护儿的帐内起家。 “这个确定吗?”秦琅问。 那礼部官员看到秦琅问秦宜禄秦朗父子事,自然也知道这是在指当年曹操强夺宜禄妻收养秦朗之事。 “确实如此。” 杜氏当年带着秦朗跟了曹操后,还为曹操生了二子一女,还是比较得曹操喜欢的,要不然,后来曹朗也不可能能做到曹魏的辅政大臣。 只是可惜后来司马家篡夺了曹魏,要不然估计秦家的地位会更高。 三贤堂、乐善堂、万石秦家······ 真细究起来,秦家也确实不是一般的家庭,以前秦琅还以为秦家只是个早就家道中落的小地方豪强而已,没想到人家祖上也是阔过的,还不止阔过一次,大起大落也好几次了。 从春秋时的孔子七十二贤之一,再到西汉万石秦家,再到魏明帝的辅政大臣,然后西晋博士,北齐的县令,再到如今唐朝的大将军、国公。 从文到武,再从武到文,又转武,兜兜转转千余年,这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 本来秦琅打算尊汉代山阳太守秦彭为始祖,但礼部官员却说秦家始祖是孔子门下七十二贤之一的秦商。并说秦商是鲁人,其父堇父,与孔子父叔梁纥俱以勇力闻名。 话里之意,秦家能文能武,传承千年,那都是祖上种子好。 这么为秦琅着想,秦琅能说什么。 “既然们理出了秦家传承,追溯到此,那么就以秦商为我历城秦家始祖。”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也不需要秦琅做什么,这些礼部官员自然会为秦琅做好,将作监负责修建秦氏家庙,礼部则负责制作秦家的祖先神位牌,以及各种祭祀的礼器,这个东西很有讲究,处处有礼制规矩,需要朝廷制作皇帝赐予。 他们还会根据整理出来的这些秦家谱系,编一本传承代系完整的秦氏家谱,并把秦家历代的名人编录进秦家传里。 这是个比较费神费力的事,好些资料得从历代的史书传记、墓志铭里寻找,当然,他们肯定也会添加一些赞语好话之类的,甚至可能会编排一些小故事到秦家人头上。 总之,就是美化嘛。 秦琅笑着让阿黄取来了一盒金子,给这几个官员每人十两黄金,另外还给了一百两黄金,让他们带回去给参与整理修撰秦家家谱、家传的官吏学者们分润。 要想别人给家族说好话,肯定得花点钱。 好在秦琅有钱,虽说他本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但这毕竟是一个家族的门面,有条件的时候修饰修饰也是好的,毕竟人家皇家都不能免俗呢。 官员们见翼国公出手如此大方,都是眉开眼笑,推辞几下之后也就收下了。官员文人给人家写墓志铭、小传这些,不也一样收润笔费嘛。 秦家的堂号也正式确定为三贤堂,秦家出过这么多贤士名人,挂这个堂号也是理所当然的。 尊孔圣门下七十二贤之一的秦商为始祖,历城秦家于是立马高大上起来,比崔卢郑王这些旧士族都不差了,甚至还要强上几分了。 乐善堂、万石秦家的牌匾,自然也是要订制两块,到时一起挂到家庙里的。 既然家庙是祭祀五世,那秦家的家庙便是前后五进,反正皇帝赏赐了二十亩地在翼国公府隔壁,自然要都用了。 亲仁坊秦琼那边的家庙,倒是省事了,照这边复制一个过去就是了,连家谱家传这些都省的再费心费力了,都是现成的。 晚上在鱼玄机房里歇息的时候,睡觉前交待拔一笔钱出来,用以协助修建两边的家庙,虽说是朝廷拔钱派人修建,但秦家该出钱的时候还得出,起码这个吃饭总得管了,不但得管饱,还得吃好。 “到时多杀几头猪,咱们家养的羊啊鸡啊鸭啊的,也多杀点,建家庙是大事,不能出差子,给来做事的都封个红包,每人赏些钱,不管是官吏还是工匠雇工,都不能少了。” 鱼玄机依在秦琅怀里,一只手在秦琅胸口拨弄着他的胸毛,“都记下了呢。” “三郎,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睡字她特意加重了些语气。 “又整?” “奴这些天瞧着俊儿好可爱,也好想跟三郎生个孩子呢。” 秦琅有些招架不住。 玉箫给秦琅生下儿子后,如今母凭子贵,也成敕命乡君了,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同样出身的鱼玄机哪能不羡慕呢。 如今别说是鱼玄机,秦琅后院几个已经被宠幸的妾侍,哪个不是在暗暗用心,都想也马上怀上个孩子,若是生个男孩,地位就稳固了。 “好,整吧!” “奴先吹灯!” “吹甚灯,灯下才有意思呢!” 第326章 麻烦来了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入秋以后,秦琼从灵武送回来的奴隶数量渐增。 许多都是铁勒人,有的甚至是整个小部落都抄了卖到大唐为奴。 秦琅在长乐坡别墅的后花园里正在收着棉花,这棉花是特意让人去西域贸易时,从高昌带回来的,秦琅特意在长乐坡的别墅后花园里种了两地分的。 承乾和李泰、李恪兄弟伙来秦琅这玩,结果被秦琅直接抓了苦力,跟着裴行俭、李存孝李存义和罗通、秦理兄弟伙一起摘棉花。 棉花地里如同是铺了一层薄雪,走近了一个个棉桃则像是在咧嘴笑。 “老师怎么种这么多白叠花,干嘛又要摘掉?” 承乾有几分不解,皇家宫廷御花园里,其实也有种棉花,称之为白叠花,可没见要摘啊。白白的棉花看着还不错,但真要摘却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被刺破手。 “这可是好东西,这白叠花摘下来,去籽后可是比丝绵暖和的多。用来做棉被棉袄,冬天不比皮毛差,还可以纺纱织成棉布,也就是长安卖的很贵的白叠布!”在大唐,棉花被称为白叠花,在西域的高昌国种植,所产的叫白叠布。 唐人还没有棉这个字,平时说的绵是丝绵。 没有棉花的以前,对百姓生活影响还是很大的,比如在冬天,百姓便没有棉被棉袄,冬天的日子就会很难过。要么被套里塞上稻草麦草,要私就收集芦花等填充取暖,但这效果肯定是不如棉被的。 而没有棉袄,便只能把衣服做厚夹层。 对有钱人来说,倒是影响不大,因为他们有皮毛,冬天身上可穿皮草。 西域高昌国的棉花种植倒挺多,但是高昌人棉花的脱籽纺纱技术不行,导致的就是棉布成本很高,产量很低,于是成了一种比丝绸还贵的稀货。 其实棉花不论南北地区都能种植,当然北方干旱地区更适合种植。 就如在后世,种桑养蚕织丝也都集中在南方地区,可在宋代以前,种桑养蚕织丝可是集中在北方地区的,不论关内关外,河东河北,家家种桑养蚕,所谓的男耕女织,桑麻丝布,便是重要的家族经济,也是国家经济的组成部分。 秦琅觉得大唐应当种棉花,让棉成为桑麻之后的重要物品,以改善民生。 这两分地,就是他的实验田,先在这里实验,待明年就能扩大种植面积。 当然,要推广棉花种植生产,最重要的还是要提高棉纺织布技术,去籽纺织等相关技术不能提升的话,低下的效率收益,会被百姓拒绝的,就算秦琅自己种,那也不划算。 所以围绕着秦家这块两分田的棉花试验田,秦琅早就投了不少钱,买了一批高昌奴,其中就有不少种棉花的织棉布的,秦琅用这些人做为技术指导,又请了一些工匠等悬赏研究改进纺织技术。 目前还没多大进展,钱已经投入了不少。 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午间的太阳晒的满头汗。 承乾倒还不错,满头大汗也没叫苦,依然在认真摘棉花,一边还请教秦琅种这么多棉花的目的,他跟秦琅比较熟,知道老师不是那种做没目的之事的人。秦琅也没隐瞒,很直接的讲明这棉花的重要用途。 承乾半信半疑。 而燕王李佑则根本不信,他三心二意,摘了一会便借口手受伤流血跑去树荫下休息了,李泰和李恪倒还坚持着,不过动作慢了许多。 存孝存义等则很卖力的在干活,虽说现在是国公府的义子,可二人从不会认为如今的锦衣玉食是理所当然的,两人平时读书习武都很努力,他们知道这生活来之不易。 阿黄过来跟秦琅说秦琼又从灵武发了一批奴隶过来,有八百人。 “这么多?” “是青壮。” “何不留在灵武垦田商屯呢?”秦琅道,亲仁坊秦家还有博陵崔氏等,现在借着秦琅主持灵武的这个便利,现在河套搞了大量的田地,搞起了商屯,耕种所出粮食,直接运给灵武边军,换取盐引,到青白盐池去换取青盐,再运销关中长安洛阳等地,也会运一部份到定远边市,换取奴隶皮毛等,这可是个极赚钱的买卖。 如今的河套繁忙的很,大量的贵族世家都跑过去搞商屯,圈地屯田。 这也导致了河套对奴隶需求大增,甚至让奴隶价格在半年里上增了好几成,可依然供不应求。 现在秦琼怎么还发这么多奴隶过来了。 “据说,今年塞北霜早。” 塞北霜早,不是一般的早,比往年的霜早降了一两个月,结果就是本来正当吃草籽贴秋膘的牛羊早早就没了草吃,对于完依靠草牧牛马的草原部落来说,早霜其实跟大暴雪是一样的恐怖天灾。 早霜严重,使的牧民们出现危机,本来牧民每年都会留下靠山或背风处的山谷草地,以做为冬天避冬的草场,这些特意留出来的草场,会让牛羊们有过冬之草,能够度过寒冷缺食的冬天。 可现在,严重的早霜,让各部落的牛羊都吃不饱,原本准备的过冬草场,也不得不提前赶牛羊过去。 谁都知道,这样做的坏处,冬天到来时,牛羊将无草可过冬。 为了保留过冬的草场,许多部落开始把牛羊赶到其它部落去抢草吃,冲突开始爆发。 草原上,到处都是抢草场导致的冲突和战争。 流血不断。 而偏偏这种时候,身为贵族头人的郁射设、颉利可汗等不但没有出面调节下面的矛盾,或者给出解决的办法,反而开始从中渔利。 其中最活跃的就是在河套的郁射设,他因为喊秦琼叔父,跟秦琼现在定边搞起了边市贸易,最近这半年过的极为滋润,既占了贸易之便,又还向其它来此贸易的突厥部落收税收过路费,尤其是这家伙甚至垄断了不少边市上唐人的热销商品,如糖茶酒等。 唐人的好东西很多,但也很贵。 突厥人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牛羊马匹骆驼、皮毛草药这些玩意了。但是这些东西又没啥竞争力,现在大唐在并州幽州凉州等地也开放边市,那边的突厥人吐谷浑人契丹人一样都是用这些玩意交唐人的商品。 真正最吸引让唐人的还是奴隶。 尤其是随着开中法的以粮换盐引的政策推行,各处边地的商屯火热,导致对耕地奴隶的需求量大增,奴隶价格节节高升。 郁射设于是趁着草原早霜成灾,各部争夺草场大打出手之际,不但不调解,反而各种挑拨离间,各部落前面开战,郁射设的人就在后面收购奴隶。 于是本来最初只是为争夺草原冲突,到最后却成了奴隶交易。 干掉对方部落,不但草场成自己的,他们的牛羊也成自己的了,他们的人口则可卖给郁射设换取所需要的盐茶糖酒等所需之物。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些,可没人理会。再说了,草原上的部落虽然都是突厥大汗统领的,可他们并没有什么国家概念,大家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部落的,大部落小部落,各自有自己的草场地盘放牧。 抢起草场来谁也不会客气,若是平常时候,大家也愿意安心放牧,可一旦出现危机,靠抢才能度劫的时候,谁也不会仁慈。 而如今在郁射设这些人的挑动下,他们已经超出争草场的局限了,还可以抢牛羊、抢人口。 阿黄说这些的时候,很高兴,似乎是高高在上。 可秦琅听了却是直皱眉头。 眼下突厥因为早霜已经开始出现了乱子,看着好像大唐坐收渔人之利,开放边市,拿盐酒茶糖绢布等换取他们的牛羊皮毛甚至是人口。 但按照正常的情况推算,一旦草原上的乱子升级,那么下一步必然就会朝着草原部落联合起来南侵了。 这几乎是必然的。 历史上,草原大规模南侵,主要就是两个原因。 一是他们想要中原的商品,自己不能生产,想换,可中原在统一时期往往为了打压草原游牧民族,便经常单方面的关闭边市,想买我不卖,草原人买不着换不了,又离不开中原的这些好东西,于是抢。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草原上发生大灾,一般是大雪灾或者是严重早霜,牛羊没草吃,或者是牛羊冻死,牧民们生存受到极大威胁,于是联合起来南下入侵抢劫,本质上就是为了转移危机,渡过难关。 现在草原上出现的这些乱子,还只是在小规模范围内,颉利、郁射设等人从中渔利,地位也没受啥影响。 可若是这种乱象升级,颉利等突厥首领们为了控制局势,极有可能就是联合起来南侵,把危机转嫁到中原大唐头上。 当然,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早霜这种事情,既然是涉及到了整个突厥草原,那么就意味着这不仅仅是突厥的事,大唐北方边境上,也一样可能会受到早霜影响。 所谓早霜,其实就是气候的剧烈变化,比往年提前降温,这种气候的大变化,影响是巨大的。 北方边境的庄稼可能受到这天气的影响。 而更麻烦的是,突厥草原的严重早霜,还可能预示着今年北方寒流会提前南下,如今秋收还没开始,庄稼还没有完成熟,是在一个比较关键的时期。 若是天气突然变冷,则可能今年的粮食产量要受到严重影响。 所以现在笑突厥人还是太早了。 “老师?” 承乾见秦琅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不由的唤他。 “哦!何事?” “老师刚才在想什么?” “可能有大麻烦了!”秦琅神情严肃的道。 第327章 干就完了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秦琅家今年秋季种的粮食主要是大豆,这是养殖场上好的饲料来源,同时也能榨油,随着现在炒菜的风行,植物油的需求也是大增的。 早霜对于秦家秋粮影响不大,大豆比麦粟等要好的多。 不过秦琅也不能只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他特意赶回长安,先去见了马周,向他借调转运司的一些数据,接着又去了趟镇抚司,给张亮送了点河鲜,跟他打听了下突厥草原和北方边境上的天气情况。 再回到平康坊翼国公府里,秦琅已经表情严肃了。 用了三天时间,秦琅写了一道密折,说明了北方正在发生的情况,提醒皇帝要加以重视。 这个密折制度,原本是秦琅在自己家里用的,翼国公府家业扩张,家大业大,人手众多,产业多,人员多,想要管理控制好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秦家缺少底蕴,在管理这块肯定比不得五姓七家等。 虽说秦琅在每一块产业里,都有安排管事人员,但为了避免如许多暴发的新贵家容易出现管事腐败等情况,秦琅除了表面上的这套正常的人事管理安排外,他还从秦家府里府外,庄园作坊等处,精心挑选了一百余人,让这些人向自己秘密汇报工作。 这些人有些是管事,有些是掌柜,但也有一些只是庄头或是家将等,并不是方面一把手。这些人等于是秦琅安插的秘密监督人员,在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要把自己管理的或者不是自己管理份内之事,只要是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可向秦琅汇报。 这个汇报,是不用经过翼国公府里的大管家统领的管事处的。 密报不经八大管事,直接呈到秦琅案前,由秦琅亲自阅读甚至是回复,这就是一个双保险,让秦琅能够清楚的知晓下面的实情,而不用担心管事处的隐瞒,或是下面庄园、作坊的管事的隐瞒。 对于这个秘密报表,秦琅只要两条要求,一是机密,不能泄露密报内容,甚至连密报的身份也是保密的,二就是真实。不管所报是份内之事还是份外之事,都必须真实。当然,有时一些重要的情报,也允许风闻而报。 这个秘报法,其实是秦琅借鉴后世满清康熙雍正的密折制度。 要知道,从秦汉到宋明,各级官员的奏事都有一套详细的规章制度的,比如唐宋的银台,明朝的通政司等,都是掌握着官员奏章的。所以其实皇帝所看到的奏折,其实朝廷也是早知晓的。 到了康熙时,他就搞出来一个密折制度,挑选了一百多个内外各级官员,让他们可以直接密奏御前,不经过任何人之手,皇帝亲自阅读回复,这就使的底下人无法隐瞒皇帝,尤其是朝中的宰相重臣们。 到了雍正皇帝时,他是个最勤政的皇帝,把密折制度也运用到极致,有密奏资格的臣子高达一千多人,据说雍正批阅臣子奏章的字数加起来都有两千多万字,相当了得。 秦琅觉得这种法子其实是个不错的。 毕竟做为领导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掌握第一手的实情,最怕的就是被欺瞒架空。 对于翼国公府这种新贵家族来说,扩张迅速,管事人手等也是成份复杂,这方面更考虑管理水平。 秦琅引用的这套密报制度效果还是不错的,结果承乾见到之后,跟长孙皇后说了,长孙又跟李世民说了,于是李世民也觉得这套办法很好。 李世民很厚颜无耻的就找秦琅聊了聊,然后就也搞起密折制度。 皇帝一上来就授予了许多大臣密折资格,宰相王公,还有那些实封功臣,诸道观察使、常平使以及各卫大将军、北衙禁军六军的大将军,皆被授予密折资格,一下子就给了三百多人这个资格。 原本李世民甚至想要给所有州刺史密折资格的,后来考虑到可能会处理不过来,才暂时作罢。 自采用了这密折制度后,李世民非常喜欢,觉得自己对天下的掌控又加强了许多。 配合镇抚司百骑司殿前司的监察,御史台的监督,门下省谏官们等,李世民感觉自己洞悉一切,没有人可以欺瞒他了。 秦琅的密折呈进银台门,立即便有内侍省宦官把这贴着特殊标签的折子急送到皇帝案前。 “秦琅的折子?还用的是红色折?” 李世民认真起来,红色代表紧急,秦琅经常能够得到皇帝召见,所以用红色密折,肯定是有紧急要事奏报。 立即打开阅读起来。 良久,李世民皱眉思索起来。 不是举报谋反,也是弹劾要员,却是关于北方的早霜灾情,这让皇帝有些意外,可读完之后,却又为秦琅在密折里带着数字的结论而惊讶。 先前李世民也接到过秦琼、李绩、张亮等不少官员的奏报,谈及到北方突厥的现状,里面也不乏关于现在草原上有些乱,郁射设跟颉利关系不好,突利也与颉利有矛盾,漠北铁勒与突厥贵族们有冲突之类的,但草原上从来都是这样,这些也不是啥新鲜事。 只要突厥人不集结部落南来,朝廷也是乐的看他们窝里斗的,李世民之前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经常看到这些奏折,总能心情大好。 可现在秦琅说,他高兴太早了? 还说一场大危机已经在酝酿,很可能要爆发。 若是别人跟他说这话,李世民多半是不会相信的,但说这话的是秦琅,李世民就多加了几分小心,因为秦琅很少无的放矢,他说话总是附带着详细的数据佐证的。 更让李世民担忧的还在于秦琅推断,这场起于草原的早霜正在南来,将危害到今年的秋收收成,今年北方粮食将可能减产,而且今年冬天可能会更寒冷,会有大雪灾。 为何朕的天下总是如此多灾多难? 刚经历了一个夏季丰收,怎么秋季就又要灾情? 秋有旱霜,冬将大雪。 这让自认为已经从武德年纷乱困境走出来的李世民,忧虑了。 突厥人怕雪灾,其实中原也一样怕雪灾。 他李世民又不是烧炭的,心忧炭贱愿天寒那是卖炭翁,做为一国之君,他很清楚天下还有多少衣不蔽体的百姓,尤其是到了冬季后,更是会有许多人挨冻受冷。一场大雪,便可能会带走成百上千的百姓性命。 那些简陋的草棚茅屋,很能扛的过雪灾的袭击。 “南海池边临湖殿,召开廷议。” 临湖殿。 去年六月初四日,李世民正是在此坐镇指挥,幽李渊杀建成。 因为是廷议,倒也没那么多朝会的礼数,皇帝对大臣们也不错,每人都有坐席几案,还有茶水点心,倒像是个茶话会一样。 不过秦琅跪坐在那里,倒还是更喜欢自己仿明式设计让木匠们制造的家具,那圈背连着扶手的圈椅坐着不爽吗?起码脚就很放松啊! 只不过唐人喜欢正坐,也就是席地而坐,跪坐脚上,如秦琅平时在家里那样垂足而坐,这是被唐人称为胡坐的,如五姓七家这样讲家的门第,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秦琅平时在家随便,有客人时一般也只好席地或是用坐榻。 紫檀木的几案上,摆着精美的白瓷茶具,上好的团茶,一饼值二两黄金,旁边几个小瓷碟里,分别放着青盐、冰糖、葱姜枣桔皮茱萸桂皮等。 “陛下,臣以为可趁突厥内部矛盾,施以离间之计。朝廷可派使臣前往册封郁射设为小可汗,册封突利为大汗,让他们分颉利之势,我大唐册封汗号,赐给旗鼓,甚至可以选宫人赐封公主号以许之和亲!” 兵部尚书侯君集很积极的发言。 秦琅坐在那里往小炭炉里投入茶叶,很专心。 刑部尚书李靖则更加主动。 “臣请率军出雁门关,进军定襄,收复云中!陛下,若能趁此机会,奇兵突袭,完可以夺回外长城关隘,则河东内外长城之间的定襄马邑皆可收复,并州太原也因此稳固也。” “臣只要两万精兵,便可!” 李靖很自信,这个自信缘于他曾经在马邑当过郡丞,隋末时在马邑镇守过很长时间,对于代北之地是相当熟悉。 隋末时,雁门关外的马邑郡落入突厥控制之中,当年刘武周败于唐军之手后,其麾下心腹苑君璋等北投突厥,于是代北之地名义上是划归隋后主杨政道,实际上还是突厥人控制着。 李靖自回朝后,先是当左卫大将军,如今又当刑部尚书,十分不得劲,早就想出去打仗了。 可惜李靖话一落,秘书监魏征立即毫不留情的开始抨击李靖、侯君集是穷兵黩武,口水都直接喷到李靖的茶杯里去了。 “玄龄,觉得呢?” 皇帝没理魏征,直接问房玄龄。 “朔方还有梁师都未灭,代北也有苑君璋、杨政道之流,若是真按翼国公推测,今冬有灾,则不适合与突厥交恶开战。” 身为左仆射,百官之首,房玄龄考虑问题当然得从大局出发。 第328章 都督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若不是皇帝宣召,秦琅并不愿意来参加廷议。 廷议其实很无聊。 做为当过百日宰相的太子少师,他对于大唐朝廷中枢的那套运作方式是很清楚的,大事开小会,重大决策其实更是出于圣意。 李世民这个皇帝权威很高,而且也喜欢抓权。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宰相,又都不是那种跟皇帝争权的宰相,他们君相合作多年,配合是十分默契的。 至于说打仗,李世民从来不怕打仗,房杜也不怕打仗,李靖侯君集这些武将们就更盼着打仗了。 其实现在真正压着打仗的反而是李世民,不是怕打,而是考虑更多。 就如眼下,魏征虽强烈反对开战,可那边开府仪司三司长孙无忌跟刑部尚书李靖,却都在讨论开打细节了。 先前房玄龄说北边还有梁师都苑君璋和后隋傀儡小朝廷呢。 这可不是说不能打,意思是说咱们要打先打这几个小兔崽子啊。 于是话题就被带歪了。 谈了半天。 最后李世民打算按侯君集的思路,派使臣去丰州河套,要册封郁射设阿史那摸末为大唐怀化大将军、顺国公、丰州都督、刺史。 派人去代北,封苑君璋为芮国公,朔州都督刺史。 反正对朝廷来说,这爵位官职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丰州朔州也还是别人控制的地盘,所以若是这张纸有效,他们接受封赏而投降,那对朝廷来说赚大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收复了两块地盘。 若是他们不接受,也没啥关系,说不定能够借此离间颉利与他们的关系,心生猜忌呢。 至于说和亲公主什么的,哪怕如侯君集说的找个宫女赐封公主封号和亲,这事也还是被秦琅坚决反对了。 其它的事情他不插嘴。 但和亲公主,他反对,哪怕和亲的只是一个宫女,他也反对。 “我大唐带甲数十万,千万男儿铁骨狰狰,何须出卖一弱女子乎?谁要再提和亲,我秦琅看不起他!” 这话一出,侯君集脸上很不好看。 不过倒也让本来有些犹豫的李世民再次坚定决心。 不和亲不割地不进贡,这是他即位之初所亲口说过的话,当初颉利几十万大军打到长安城下来了,他都没松口,现在没理由还送公主。 说来说去,还是做两手准备。 若是情况好,北方的乱子只是在草原内部,那咱们就守好边境就好了,顺便跟郁射设、苑君璋、突利他们眉来眼去好了。 若是颉利真有本事再次煽动诸部集结南下,那到时就跟他们打。 这个时候杜如晦提出了都督府修改计划。 这事情早在李世民即位之初就开始了,废行台,废关中十二军等,其目的都是要把军队控制在朝廷之手。 早年朝廷在国设立了许多总管府、大总管府,后来改成都督府、中都督府、大都督府等,数量多。 武德时,是统一战争,所以许多都督府的设立,是为当时的统一战争形势考虑的。有不少都督府就是在中原腹心州。 现在国基本一统,内部威胁没了,现在主要威胁是在外面,尤其是北方。 所以根本形势变化,当然也要修改部署。 都督府做为可统兵又可管民的重要机构,比刺史权力要大的多,所以杜如晦认为要慎重设立。 “现如今国共有大小都督府四十三个,臣以为可裁并部份都督府,也可罢撤一些中原的都督府,只保留沿边之地的都督府,以适合军事需要。” 杜如晦提出的新计划,是将四十三个都督府并为二十四个。 幽并凉益荆扬交七个大都督府,以及十七个都督府。 洛州齐州等中原腹心的都督府被撤消,只有荆扬两个大都督府因其战略地位重要而予以保留,相当于是一个区域的战略重心。 而幽并凉交益都处于边地,保留其大都督府地位,则是做为区域战略要点。 剩下十七州都督府,为营州燕州代州灵州沙州广州等沿边之州,设为都督府,侧重其军事职能。 在重新定下这二十四个都督府后,朝廷也按之前幽州都督府边军的调整改进的成功经验,也在各都督府实行边军镇守改革。 朝廷也正式确立了府兵系统和边军系统两大系统,总的来说,府兵是统兵系统,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定期训练。 边军系统,也称为番上系统,从军府中轮调府兵前往各边境都督府,分驻各军城、守捉、要塞等,也前往长安、洛阳、太原宿卫。 实际上就是一个统领训练,一个镇守打仗,两套系统。 当然,皇帝的北衙禁军不在府兵之列,这是天子亲军,他们主要负责皇帝的宫禁宿卫、京师治安等,遇战时,也可能抽调参战。 而皇帝也要求,轮调禁军去边镇驻守,以保持禁军的战斗力。 “七大都督府大都督,皆亲王统领,亲王未到任,由大都督府长史主政。” 七大都督府,其实就相当于是七大战区,有些类似于当年李渊关中十二道十二军的意思。 而十七都督府,相当于是十七个方面集团军,统领着守边的边军体系。 十二卫统领几百个卫府军府,统领着几十万府兵,但兵将分离。 十二卫的中高级军官们,平时都呆在京师,负责研究战法之类的,十二卫卫府是交叉部署在国,尤其是关方和关中地区,各卫府由统军府改为名折冲府,由折冲都尉统领。 实际上就是把几十万卫府兵,分散在几百个折冲府,由几百个折冲都尉统领,分散了兵权,诸卫的大将军们对府兵的掌握降到很低。 而另一方面,都督府体系,各都督以及边将们,却只统领府下当值驻守的边军,对于境内的折冲府的府兵,却没有征调指挥之权。 越王李泰,拜扬州大都督。 蜀王李恪,拜益州大都督。 燕王李佑,拜幽州大都督。 皇六弟赵王元景,改封荆王,授荆州大都督。 皇七弟鲁王元昌,改封凉王,封凉州大都督。 皇九弟周王李元方,改封吴王,拜交州大都督。 皇十一弟韩王元嘉,改封晋王,拜并州大都督。 三子四弟,出任七大都督。 从这里可看出,皇帝对于大都督这个职位还是很看重的,并没有轻授臣子。他授了三个儿子,和四个弟弟。 而老六老七后面却没老八,这是因为老八酆王李元亨的母亲是尹德妃,当年李世民跟建成斗的厉害的时候,尹德妃可是坚决支持建成了的,没少害李世民。 原来的三级都督府,现在改成两级了。 七大都督是皇弟皇子,但荆王元景也不过十岁,他那几个弟弟也都是十岁九岁的,是秦琅崇贤馆的学生呢,李世民的三个儿子呢,则都是八岁七岁的,要不是因为其它皇子才三两岁,其实李世民也没必要把大都督的位置让给弟弟们。 可封归封,他们年纪还小,无法上任。 因此七个大都督府,实际上都是要派长史去主持的。 李绩这个并州都督,改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宇文士及这个凉州大都督也改为凉州大都督府长史······· 秦琅在那里喝着茶,他没加盐加胡椒粉,而是加了牛奶和糖,倒也别有番滋味的。 细品之下,倒也听出来皇帝今天廷议上突然让老杜提出这都督府改革的用意了,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人事调整。 原来四十三都督府,现在调整为二十四都督府。 先是大都督府规定只由亲王担任,于是几个大都督都降职或换职,担任长史的都是皇帝信的过的人了。 再一个,并撤剩下十七个都督府,皇帝也直接来了个面大调整,或是对调,或是直接派出自己的潜邸旧部去任职。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 大唐边境防御体系重新确立,府兵边军体系也明确了,另一方面,统兵的将领也都换成了自己人。那些武德朝的元老,或是当年半路归降的杂系将领,李世民大多数调回了朝中,塞到十二卫府里去喝茶去了,不给他们实际统兵之权。 不得不佩服皇帝,手段还是很高的。 大都督们是二品,都督是原来中都督的品级,正三品。 每个都督府,下面都起码管着两个以上的边州,并兼任本州刺史。 每个都督,都握着起码一两万的边军。 本来秦琅在那里喝茶喝的正香,结果就听到皇帝突然提起,说要派忠心可靠又勇猛能干的大臣去边境兼任都督。 这么重要的差事,居然还让大臣兼职? 皇帝这是啥意思? 大都督嫌级别太高权势太重,让亲王遥领这说的过去,可正三品的都督,也不过是上州刺史级别啊,有必要也要让朝中大臣挂职兼任吗? 然后秦琅就听到李世民在那里点他的名。 “改雍州府为京兆府,雍州牧改为京兆牧,以皇太子承乾领京兆牧,以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长孙无忌任京兆尹,以光禄大夫、太子少师秦琅为京兆少尹。” “秦琅兼领胜州都督、刺史!” 秦琅愣了一下。 一下子就又多了两个兼职? 京兆少尹和胜州都督? 这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 京兆少尹就不说了,兼职就兼职吧,毕竟都在长安。可是这胜州却是在关内道最东北啊,在梁师都控制的银州北面,也在颉利可汗控制的漠南汗庭的南面。 东面隔一条黄河是河东朔州,西面是毛乌素沙漠戈壁,北面也是黄河,隔河是河套的前套地区。 当然,在秦汉时代,其实从白于山以此到阴山以南的,整个地区,都是河套。 但如今的胜州处境可是很尴尬的,东面是苑君璋控制的代北之地,南面是梁师都控制的银夏之地,正北是颉利可汗的汗庭,西北是郁射设占据的后套丰州地区。 北东两面都是黄河为界,西面又是茫茫沙漠戈壁。 正因如此,之前突厥几次南下,胜州都是直接失守。 只是因为这地方太穷,所以突厥人每次借路经过,南下敲诈完大唐后,便也不留,直接撤走送还唐朝。 但这地方实在太残破了。 虽说也是个战略要点,但因为周边的形势,导致这其实是一块废地。 要人口没人口,要经济没经济的,谁也不敢过去,去了没多久肯定就成突厥人的奴隶了。 派到那地方去当官,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上次突厥路过再次破城后,现在胜州已经好久没有派官员去了。 连百姓都没,派官员也没啥意义。 可现在皇帝把胜州也设为都督府,还让秦琅兼任胜州都督,秦琅感觉很扯淡。 第329章 京兆少尹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原以为皇帝最近看他哪不顺眼,要把他踢出京去。 结果中午廊下堂食的时候才搞明白,原来胜州现在真的已经名存实亡了,胜州本是隋朝时从河东云州割出黄河西岸的三个县设立的。 早年隋朝强盛,突厥人耿直玩不过杨坚,突厥人整天自己窝里斗,杨坚就扶植了颉利可汗的老爹启民可汗,把他安置到阴山南的定襄一带游牧,为隋朝看门。 启民可汗倒也尽心尽力十分忠心,这也让胜州还是比较安稳的。 后来到杨广时,启民可汗也死了,他的儿子始毕可汗继位,继续统领突厥,虽说开始还表现的很忠心,杨广去巡边时,始毕可汗还亲自带邻牧民割草,为杨广割了一条几百里长的道路。 但是杨广却看到了始毕可汗统领的突厥实力极强,各部臣服,于是后来便征发了许多民夫修北边长城。 这也正说明杨广对始毕的不信任了,若是看门犬老实听话,又哪用的着加固门墙呢。 当时杨广修的长城,主要便是在榆林段,不过这个榆林不是后世的米脂附近那个榆林,而是包头东面,呼和浩特南面黄河边的榆林,后世称为托克托的地方。 当时征发百万民夫,修榆林长城,东面隔黄河,便是长城偏关寨,也就是河东内外长城西面的交接点。榆林长城联偏关,西南延伸,沿白于山往西,一直到灵州银川,实际上就是关内北面和河东代北的长城联结一体,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北方防御线,目的就是防范突厥始毕可汗。 榆林长城把胜州斜劈为两半,一个州一半在长城内一半在长城外。 历史证明杨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后来始毕确实翅膀硬就反了,还把他围在雁门关,差点将他生擒活捉,虽然他挺了过来,但没两年就在江都被弑杀了。 总之,秦琅并不需要去胜州上任。 因为现在大唐的胜州境内根本没有唐军也没有唐官,更没有大唐百姓子民,城池残破,百姓要么撤回关内,要么被掳掠为突厥人的奴,原来的少量田地也成了牧民的草场了。 朝廷只是保留了胜州这个名字而已,胜州的州衙,现在设在长安城里。 保留了这么个州衙,其实也是大唐自信认为过两年肯定能收复胜州。 秦琅一听,这还好,总算不用跑胜州去吃沙子了。 至于京兆少尹这个职务嘛,其实就是原来的雍州治中从事。 雍州府长官雍州牧,可向来是亲王或大臣遥领而不实际任事,所以以副官别驾或治中任事,但之前连别驾也只是兼职,于是让原来的三把手治中主持,先前高士廉就是以治中从事代为主持雍州府事。 现在皇帝改雍州府为京兆府,雍州牧改成了京兆牧,依然是由皇太子遥领。 别驾则改成了京兆尹,治中改成了少尹。 而国其它州,别驾改为长史,治中改为司马。 因此秦琅这个少尹其实相当于是司马,但京兆府特别,所以这次别驾改尹,其实就是正式确定京兆牧不实际管事这一点,京兆尹就成了正式的长官了。 而治中也成为少尹。 与其它州的长史司马是副官不同,京兆尹和少尹就是实实在在的主官,有实际职权的。 李世民给京兆尹定的是正三品,少尹为从三品,本来宰相们认为京兆尹从三品,少尹正四品。可既然出任京兆尹的都是从一品阶的长孙无忌了,担任少尹的也是二品的秦琅,那就干脆抬高一级。 “陛下为何让臣任这京兆少尹呢?” 长孙无忌是京兆尹,总揽府事,而秦琅做为少尹,是通判列曹。普通州司马没什么权,但京兆少尹却是实权官职。 “自今以后,京兆府事务,皆须上呈东宫承乾,若有不对者,承乾可驳回·······” 秦琅听完皇帝的话,若有所思,看来李世民这是有意想要开始实练承乾了,让承乾这个遥领京兆府的皇太子,也开始对京兆府的事务参与管理。 以后京兆府的事务,由京兆尹长孙无忌和少尹秦琅处理,但这些事务的处理结果要做个备份呈交承乾观看学习,甚至若是承乾觉得处置不对的地方,还有发回重审的权力,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京兆牧了。 尤其是京兆府审理的诉讼案件,若是诉讼者对判决不满的,还可以直接向东宫上诉,让承乾终审判决。 其实秦琅很想说李世民有点着急了。 承乾才九岁啊,这么小的孩子能懂啥,现在就开始让他参与这些实际政务,那不是心急是什么。 这到最后,还不是要由其它东宫官来代劳。 按照大唐衙门的四等官制,长官、通判官、判官、主典,秦琅在京兆府其实就是个通判官,比如京兆府审理案件,凡有案件,京兆府的法曹府史承办案件的审查和受理。 有人要告状、打官司,只要是在京兆府受理范围内的,则先由法曹府史负责受理,并进行初步审查,检查诉状内容和案件事实,无失则把案件移送判官鞫问,这个判官就是京兆府法曹参军事。 法曹参军事会根据诉状所告内容在进一步查清事实,并依法判断,将判断结果请示通判官京兆少尹参议和审核。 京兆少尹进一步审议案件是否清楚,评议法律的适用是否正确,如果法曹参军事判断无误则呈请长官京兆尹决断。 如果发现判断不当,则以法正之,重拟判并呈请长官决断。 长官复议,如无失则决断,若有疑则亲审或责令相差承办审重审。 而京兆府还有勾检官,由主簿和录事行使勾检职能。 秦琅这个京兆少尹就是京兆府四等官制里的通判官,责掌通判列曹,不仅仅是司法诉讼案件里负责通判,在整个京兆府管理的事务上,他都是通判官。 京兆府六曹是分管功法户仓兵等相关事务的,但相关事务办事最后都还是要到他这里来审核,他审核完再交由京兆尹最后审核。 所以说唐朝官府机构运行,其实还是很严谨的,不仅有四等官制,主官通判官判官主典,还有专门的勾检官制,由主簿、录事负责勾检,录事负责勾,主簿是检。 勾检是监管检查和审计勾稽。 一个相当完整的办事流程。 办事的时候,都要四级连署。四等官一级一级的签署,除了签名,还要签署意见和日期。 比如秦琅做为京兆少尹,他在公文上就要签‘依判’,而判官是谘,主典为检请。 事情办慢了和办错了,都有勾检官负责纠出,四等官都要负法律责任的,甚至是连带责任。 按这套制度,京兆少尹绝对是个累人的差事。 想如现在这样闲云野鹤不可能的,得天天去衙门办公,毕竟京兆府的事务,他都要在上面署名呢,光署名也不行,还得认真审核啊,若是随便签名,出错了,可是得承担严重后果的。 尤其若是判官出错,他这个通判官没发现并将之指出,报到主官那里被发现,那么他就要担首责。 当崇贤馆学士多好啊,挂名的翰林学士承旨也非常潇洒啊,为何要让他做京兆少尹? 京师这么复杂,这父母官可不好当啊。 一想到整天得签名,还得负责,秦琅就很不高兴。 廷议结束,大佬们都起身离开,秦琅请求留下单独奏对。 这引的魏征马上扭头又开始喷秦琅,在魏征看来,臣子不应当私下与皇帝奏对,因为这可能夹带私货。就算是宰相,也起码得是在廷议上当众发表意见。 不能公开一套,背后一套,得大家相互监督。 这种想法当然也是好的,免的有人进谗言嘛。 可问题是,李世民都是那种能搞出密折制度的人了,他岂会放过私下奏对的机会? 这种事,对他肯定是有好处的。 秦琅留下了。 魏征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一眼,都在猜测秦三郎又要跟皇帝私下谈什么东西。 长孙无忌则有些哀怨。 他被从左仆射位置上罢相,才当了一百来天的首相,比秦琅好一点点而已,挂个虚衔好久了。 结果今天被任命为京兆尹,他才不愿意当这个官呢,京兆尹能跟宰相比吗? 而现在京兆少尹又单独留下跟皇帝谈话,皇帝为什么不让他也留下呢?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啊! “有什么事要单独奏对?”李世民问。 秦琅开门见山。 “臣现在身兼多职,又要辅佐太子殿下,这京兆少尹不是个闲职,京兆府事务繁杂,京兆少尹做为通判官比京兆尹还要忙碌,臣实在是无法担任此职。” 李世民沉默。 “难道还想天天现在这样东逛西逛?” “臣也一直在为朝廷谋划正事的啊。”秦琅赶紧道。 “朕刚刚任为少尹,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臣倒有一个解决之策,陛下可以以京兆事务繁杂为由,增设一名少尹。” “倒是打的好主意!”李世民笑骂道。本来让他做少尹,一是看重他能力,二是也想让他认真做点事,再者也让承乾跟着一起学习,谁知道这家伙懒散的很。 “我让温大雅兼任京兆少尹,呢少尹也兼着,不过主要负责协助承乾听讼。”李世民倒是很痛快,痛快的秦琅都有些意外。 出了宫门,却见到承乾居然在等他。 秦琅骑上马,跟承乾往平康坊去,路上简单的把情况说了。 “我讨厌这差事。”承乾皱眉,并没觉得皇帝让他听讼是对他的认可和帮助。 秦琅笑笑,“我也讨厌!” 第33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秋节还没过,可天却一天冷似一天。 秦琼从灵武寄信回来说,河套下雪了,不止是丰州下雪了,灵武居然也下了雪。这才八月啊,居然大雪纷飞。 这场雪下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先前已经打了几场霜,庄稼冻死,结果雪又来,灵武地里庄稼算是差不多毁了。 京城没下雪,可霜一场接一场,每天早上起来,地面屋顶都是白茫茫一片,地冻的坚硬。 秦琅也不得不披上了来自鲜卑山里猎来的貂皮熊皮。 呵气成冰。 “这天怎么这么冷!” 承乾鼻子冻的通红,都流鼻涕了。 严重气候反常。 地里庄稼都冻死了,麦子还没完全长饱满成熟,豆子也还有些瘪,可现在全死了。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霜灾,百姓欲哭无泪,本以为今秋又将是个丰年,谁知道这再有个把月就能收获了,却出现这样的天灾。 秦琅接到各个庄子上的报告,都说今年关中的庄子里庄稼已经死了,只能提前收割。 减产起码三成,而且这些提前收割的粮食,质量差,难以保存。 秦琅让庄子开始在晴天收割,收下来晒干保存。 能收点总比没的收要强,缺粮的时候,总还能充饥管饱的,只是可惜今年的汗水了。 “天太冷了,百姓的日子难过了。” 吃过早饭,秦琅带着承乾先去了长乐坡边的庄子,养殖场里,鸡鸭棚里已经提前开始烧火取暖,但依然还是有不少鸡被这突然的降温冻死许多。 猪栏里也添加了麦草。 “庄子上马上开始垒火炕,要保证咱们庄子上每个人晚上都有火炕睡,都能取暖。” 火炕更暖和,也更省柴,而关中地区,因为人口多,所以用柴其实向来也是一个大问题,比如长安城里,柴的消耗就大,可柴这东西运输起来又不易,都说百里不贩薪千里不贩米,超过百里贩柴就没钱赚了,运输成本太高。 而长安又处关中平原,人口众多,导致柴消耗大,价格也高,靠买柴过日子的百姓,柴火是一大笔开支成本。 这甚至还导致了关中植被的迅速减少,水土流失不断加重。 朝廷有专门的钩盾署,在司农寺下,就是专门负责柴薪木炭供给宫廷和官衙、百官的。 “全垒上炕,开支要增加不少咧。” “那也不能让人冻着。不烧炕,这天气抗不住,要把人冻坏了。” 秦琅家现在有不少庄子,这些庄园既种植麦稻庄稼,也发展鸡鸭猪羊的养殖,甚至搞一些手工作业加工,所以人口不少,今年从北方弄来了许多北地奴。 人多消耗大,但也没办法。 看着庄子上食堂里吃饭时冻的缩头夹颈的庄丁们,秦琅要求庄头赶紧改善。 “你看这些人还穿着这么单薄,得给他们发冬衣,要厚。还有他们的鞋子,也得是保暖的,另外晚上盖的被子垫背这些,都要备齐。” 庄头赶紧点头,“今年冷的太早了,有些措手不及。” 在庄头看来,这些奴隶可都很宝贵的,冻死一个可就得损失几万钱,大多是今年刚送来的,现在冻死了,真是本都没捞回来。 “食堂里以后吃饭时多烧几炉火取暖,看把大家冻的。” 秦家庄子上的情况还好,毕竟秦琅是个以人为本的人,他又不是那种舍不得花钱的人,所以现在庄子上拿出钱来,紧急开始修火炕买柴火,采买布料丝绵置办冬装冬被来。 但是旁边那些自由的百姓们,反倒没秦家庄丁们日子这么好过幸福了。 许多孩子居然还打着赤脚,穿着单衣,冻的脸青紫,鼻涕流老长,甚至手脚都长出许多冻疮来了。 日子刚有点起色,吃了几顿干的,结果又逢此大灾。 百姓们很绝望。 在秦琅去走访附近村民的时候,不少村民甚至提出要把田卖给秦琅,然后当客户,给秦家做佃户庄丁。 甚至有更干脆果决的,提出直接给秦家当部曲或是奴仆,这样一来,既不用承担税赋,更不用自己苦熬了。 因为他们居住在旁边,看到的是秦家庄丁佃户甚至是那些奴仆们的日子过的都不错,顿顿吃干的不说,经常还能开下荤,而现在天冷了,秦家又在给他们垒炕赶制冬衣采买薪炭。 相比起来,他们这些大唐的良民百姓们,反倒跟个可怜的奴隶一样了。 人家秦家的奴隶还有主人管,他们却无人管。 面对大家自卖为奴的请求,秦琅肯定不能答应,虽然说这本来你情我愿是好事,但这种事做不得。 “得想办法帮帮大家!” 承乾也是表情沉重,“怎么帮呢?这么多的百姓!” “靠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还是得由朝廷出面。” 承乾愿意拿钱出来救助灾民,但秦琅认为这不是最佳办法。 饭要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 秦琅向朝廷上奏灾情严重同时,也开始动用东宫和秦家的力量救助灾民。 东宫名下的嘉德钱庄和嘉德典当都开始向灾民提供一笔特别救灾贷款,这笔钱用于帮助受灾百姓每家修建一个火炕,和购买一定数量的柴火。 不管怎么说,首先得保证不能冻死人。 一户人家有了一个火炕后,起码晚上能熬过去了。 乡里也号召百姓团结互助,秦琅安排人提供技术指导,然后村里组织村民一起去买材料、垒坑等。 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给每一户建起火炕。 官府这边反应也很快,先是给所有孤寡残疾者,免费修炕,送薪炭补房子,然后又让常平仓的布仓丝绵仓调货,平价出售给灾民们添置冬装。 长乐坡秦家别墅。 早晨,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 程处默一进门赶紧把门又关上,他搓着手直接往暖炉前凑。 “这鬼天气,谁能想象到这才八月中呢。” “是啊。” 秦琅坐在火炉前烤着手。 “你这炉子好。”程处默坐在炉子前感受着这温暖,不由的舒服出声。 这是个铁皮炉子,很简陋,但挺实用的,大白天的时候,烧起炉子来既能取暖,还能烧水做饭,整个室内都能很暖和。 当然缺点也是不少的,一来占地方,二来灰尘大烟大。 不过比起暖和来,那都不值一提了。 其实贵族之家,是不怕冬天的。 冬天对百姓来说最是不公,因为贵人们有皮毛有炭火,他们的房子也不会四处漏风,甚至有些人家里有烟道,整个屋子都是暖的。 可百姓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北风如刀子一样刮脸,还得出去干活,就算呆家里,也处处漏风,屋里跟屋外没什么区别。 天寒地冻,身上的衣服留不住半点暖气儿。 “你这套玩意给我也弄两套!” 程处默身上终于暖和了些,说话也不哆嗦了,他觉得秦琅这炉子很好。 “哪买的?” “自家做的。” 铁皮炉子铁皮烟囱再配上铁皮水壶,这个铁皮取暖套装确实是很不错的,不过这玩意终究是费铁的。 既然是费钱的东西,也就跟普通百姓无缘了。 一般百姓之家,连个铁锅都没有,别说这铁皮炉子了,铁向来不便宜的。当然,对于程处默这样的国公之子,而且还是五品武官来说,又不值一提了。 秦琅因为没有铁料来源,所以干脆跟东宫全伙做了这买卖,建了一个铁作坊,招了一群铁匠来,现正日夜不停的在生产这铁皮炉子。 销量还是不错的,天气这么冷,中产以上家庭,尤其是在长安城里的这些人,都愿意购一套这玩意,虽说花点钱,但值啊。 至于穷人,直接烧个火塘,或者是弄个陶火盆就不错了。 “你这是啥玩意?不是烧的木炭?” 程处默见秦琅夹起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入火炉,很意外,“怎么看着跟黑土或石头一样?” 他原本还以为秦琅烧的是好木炭,所以没烟。 “石炭,这玩意很稀少的。” 石炭也就是煤,长安城里没有大量使用,只在一些铁匠那里有一些,秦琅买来了一些,让人按他的要求加工成了蜂窝煤,混了黄土的蜂窝煤燃烧更省煤,也更充分。 “石头也能烧?” “嗯!” 秦琅已经从铁匠那里打听了这石炭商贩信息,然后派人找他们探听石炭矿所在地,准备大量挖掘煤炭。 煤炭在宋朝时已经是大量使用,据说宋朝都城开封用煤量巨大,隐隐有几分雾都感觉了。 虽说煤炭污染大,但总比砍光关中的树木要好吧。 “为啥要这么长的烟囱,不用不行吗?”程处默觉得这铁皮烟囱很浪费铁,增加了成本。 “有烟囱烧炉子不会烟,烧的旺啊。” 当然秦琅搞烟囱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这里烧炭,不管是煤炭还是木炭,太过封闭的环境,都极可能会中毒的。 “最近冻死不少人了。”程处默叹气。 秦琅当然早知道这个,还知道这股寒流冻死的人不少。 他在尽自己所能的努力,可努力依然有限,他也只能在叹气之余暗暗的把棉花和煤炭这两件事记在心上,得加紧推广种棉花和寻找煤矿了。 如今朝廷在全力推广火炕,开元钱庄和皇家钱庄都和嘉德钱庄一样向百姓放开救灾低息贷款,让各级官府组织材料,百姓出力,一起抢建火炕。 朝廷很努力的在做了,但依然有许多百姓冻死了。 “现在还不到最寒冷的时候呢!”秦琅叹声道,这才九月不到,今年这邪门的寒流,若是恶劣下去,那三九天的时候,得冷成什么样? 对许多百姓来说,火坑修起来了,可烧的柴火也是个大问题,尤其是在长安城居住的这些买薪炭的人来说,今年的薪炭会大增,价格可能也会大涨。 第331章 怀化郡王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灵武。 灵州都督府内,身披羊皮袍子的突厥大胡子商人向秦琅恭敬的拜行大礼。 “孩儿拜见大人!” 秦琼坐在那里,看着这个肥胖的突厥贵人,倒是被他这个大礼弄的有些意外了。 “这可当不得,郁射设快起!” 做突厥商人打扮的家伙,却正是秦琼北面占据丰州的突厥郁射设阿史那摸末。他率领本部一万帐在河南游牧,先前饱受叔父颉利可汗排挤,日子过的一般。 几次被颉利逼着南侵,结果都被李道宗、李靖等揍的狼狈不堪,但自从秦琼坐镇灵武之后,郁射设的春天来了。 他聪明的不再听颉利的南侵,而是开始跟秦琼做起了生意。 郁射设阿史那摸末找到了生财之道,再也用不着犯险南下抢劫了,抢劫风险太高,一不小心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但现在互市就不一样了。 公平买卖,看上啥就买。 郁射设赚了很多钱,定远边市上整天买买买。 只是颉利却眼红了。 加上近期摸末有些得意忘形,趁着各部冲突之际,暗中挑拨,然后搞奴隶贸易,贩了许多战败部落的人到定远去卖。 这让颉利终于找到了借口。 颉利派使者向摸末问罪。 摸末不理会颉利,于是颉利便派兵袭击了摸末。 摸末虽说最近日子过的滋润,可他的本部也就一万帐,这在突厥算是较强的实力,但跟颉利这个大汗肯定比不了。 颉利的附离狼骑可是十分精锐,颉利甚至有一支甲骑具装的重装铁骑兵。 摸末也没料到这次颉利这么不客气,一时吃了大亏,被抢了许多牛羊,甚至好多奴隶、商品也被抢走了。 摸末很恼怒。 可他又打不过颉利。 现在颉利抢了摸末,更加嚣张,派使者要求摸末到汗庭去请罪,还要他交出贩卖奴隶等赚到的钱,另外他之前设立向各部商人征的关税,也要钱都上缴给颉利。 摸末哪能甘心啊。 恰好这个时候,秦琼派人送了朝廷的旨意过去。 册封他为顺国公,丰州都督、刺史。 摸末坐在他刚修好的丰州城里思索了许久,最后一咬牙,既然颉利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之前摸末跟秦琼关系不错,主动喊秦琼叔父,如今一狠心,便干脆扮作突厥商人,带着一队人马直接跑到灵武来了。 他事先倒也派人告诉了秦琼要来。 阿史那摸末还是很有诚意的。 几年前他爹处罗可汗打着为杨政道复国的旗号南侵,结果被干死了,大汗没当多久,人一死,大家便拥着颉利继位。摸末不服,他想继承汗位,可父亲在位时间短,威望不足,他只能憋屈的当了个社。 颉利抢了他的汗位,如今还要抢他的钱。 娘的,干脆投唐算了。 若是早两年,甚至是去年,摸末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但在经历了去年的渭水之盟后,摸末见识到了颉利的外强中干,也看到了大唐新皇帝的厉害。而今年跟秦琼做生意后,已经让他的生活完改变了,他现在处处模仿大唐贵族的生活,修城池,建豪宅,甚至养起了门客文士,供奉起了僧侣。 吃穿用度都是中原贵人们的标准。 这种日子可比以前整天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强多了。 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再回俭可就难了。 再加上,颉利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他在突厥也无处容身了,只能投唐了。 摸末抱着秦琼的大腿就喊大人,原本喊秦琼叔父,现在直接喊爹了。 这爹叫的秦琼有些尴尬。 但摸末咬死不肯改口,不认他就抱着腿不松。 无奈,勉强先应下,好不容易才让摸末起身坐好。 摸末提出一个请求,想沐浴洗漱,焚香更衣,以正式跪接大唐皇帝的赐封圣旨。 秦琼乐的看见,于是半天功夫后,洗的身上白白,还喷上了香水的摸末,换上了大唐皇帝赐给的紫袍玉带,甚至连他那索头辫发的发型都给换了,居然也梳起发髻,戴起梁冠来。 突厥郁射设,于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唐怀化大将军、顺国公、使持节,都督丰州诸军事、丰州刺史。 为了表示跟突厥划清界线,摸末请求秦琼给他赐个汉名。 秦琼摆摆手,这家伙也不太懂事了。 就算要归化,这赐名的权力也应当是归于天子啊,秦琼一个边将国公,给一个归化的国公赐名,这可不太好。 身着紫袍玉带的摸末,提出请求,希望秦琼派兵去驻防丰州,他则表示想去长安一趟,拜见皇帝陛下。 秦琼没同意。 摸末想入京拜见天子,那也得先请示,得到批复同意后才行。 摸末有些失望。 “颉利若听闻我归顺大唐,只怕会发兵进犯,请爹爹出兵助我。” 秦琼并不答应。 灵武虽然整兵备战许久,然则今年霜雪为灾,天寒地冻,秦琼可不愿意这个时候集结兵马,离开灵武,跑到更冷的北边去替摸末守家。 “如今天寒地冻,大雪为灾,我看不如先率部南下避寒取暖。”秦琼说道。 摸末也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地盘。“可只怕灵武没这么大地方安置,我有十万部众!” 十万部众,明显是带有些吹牛成份的。 毕竟摸末当初从他爹处罗可汗那里,也只继承了一万帐而已,这几年还经常干赔本买卖,也就今年才滋润了一些。 ······ 秦琼款待跑上门的干儿子阿史那摸末在灵武好吃好喝,一边派飞马入朝奏报。 李世民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 中秋节也过的是没半点气氛。 地里庄稼冻死,只提提前收割,勉强得到些粮食。 京兆尹长孙无忌每天上报冻死的百姓人数,数量在不断增加。 仅京兆地区,每天冻死上百人,而河东陇右河西河北等地,也一样有许多百姓受灾冻死。 户部拔钱,内库拔钱,朝廷力救灾,但灾情依然严重。 这个时候,秦琼突然奏报,说郁射设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跑到灵州来归附了,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朝廷这个时候可是很担心草原上受灾严重的突厥人,南下抢劫入侵的。 “诏阿史那摸末入朝!” 高兴的李世民赶紧派人给秦琼宣旨。 “诸位爱卿,郁射设率一万帐十万人马归附,们说如何安置?” 魏征不屑的嘲讽皇帝,“郁射设说他有十万人马,朝廷就信吗?他哪来的十万人马?再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郁射设来投,那也不过是因为他跟颉利闹翻,现在被颉利逼迫,这才来投而已。” 李世民很讨厌魏征这样破坏气氛。 “不管如何,郁射设来投,这都是好事,不战而屈人之兵。” 长孙无忌见魏征又要开喷,赶紧插嘴,“陛下,臣以为可让郁射设率本部南下,安置在灵州。” “不可,万万不可。”魏征反对,“先前朝廷曾收复丰州,可后来郁射设率部而来,朝廷退让,让突厥人占了。现在又要把郁射设部安置到灵州,那灵州究竟是朝廷的,还是变成突厥人的?” 朝堂上一时争论不休。 有人主张让秦琼派兵北上,协防丰州,或者干脆让秦琼进驻丰州,以御颉利。 但也有人认为,现在情况下,不宜动兵。 九月,阿史那摸末入朝。 李世民派宰相郊迎入京,金殿上封怀化郡王,加左武卫大将军,并将皇妹九江长公主赐婚给他,拜为驸马都尉。 长安赐毫宅一座。 直接封王,这让摸末都是意外万分,更别说还尚公主。 武德七年时,摸末随着颉利、突利等入侵,那次双方在河东、灵武大战,最后突厥先胜后败,双方议和。 颉利派阿史那思摩入长安谈判,最后双方达成和议,李渊特赐封负责谈判的思摩为和顺郡王。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封郡王了。 “臣请陛下赐汉族姓名。” 得封郡王的摸末,没忘记要改个汉名字。 “朕听说此前拜秦琼为义父,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摸末倒也很老实。 “既然如此,那便随秦琼姓秦,赐尔名字国忠。以后既要孝顺义父秦琼,更要效忠大唐,为国尽忠!” 摸末得了诸多赏赐,一出宫就跑到平康坊拜见秦琅。 见面就扑向秦琅,一把抱住。 “早在灵武就听大人说起兄弟的诸多事迹,早就盼着见面了,终于得见了。我兄弟果然是长的英俊·········” 这家伙一口气说了起码有上百个赞美词。 “谁啊?” 秦琅问。 “兄弟,我是秦国忠啊。” “秦国忠是谁!” 半天后,秦琅终于甩开了这死胖子,他坐在一边感觉牙疼。 这关系乱套了。 秦琼怎么收了郁射设做义子?而李世民干嘛给他赐名秦国忠? 最复杂的还在于,皇帝居然把皇妹赐纸给摸末,而他秦琅又尚皇女,那两人一边是义兄弟关系,一边又是姑父和侄女婿关系? 不过想想历史上,房玄龄的二儿子房遗爱娶了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三儿子房遗则却又娶了李世民弟弟荆王元景的女儿,而自己女儿却又嫁给了李世民的弟弟韩王李元嘉,倒也没什么了,这些贵族好像就喜欢这样各论各的。 死胖子笑脸眯眯的送上一张礼单,上面满满一张单子的礼物,打头就是名马百匹,奴隶千人,后面还有各种牛羊等无数。 秦琅眼皮直抽抽,这老哥还真是出手大方啊。 “这个不能收。” “兄弟瞧不起哥哥么?”胖子汉话说的很溜。 “是真不能收。” “咱们自家兄弟,难道送点礼还犯法?”胖子叫的震天响,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跟秦琅是亲兄弟呢。 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是咋想的,堂堂怀化郡王呢,怎么还就让他认秦琼当干爹了呢,啥意思? “郡王何时返回丰州啊?” “不回了,既然来了就不走了。”胖子摸着大肚皮道。 “啥?那部众?” “我已经派人回去,让他们听从义父的统领调派,听从朝廷的安置。” 秦琅呵呵一笑。 这个死胖子不简单啊。 “真的任由朝廷安置?” “那是自然的。”胖子胸脯拍的震天响。 第332章 国忠的礼物 大唐皇帝没说让秦国忠回河套,那新封的怀化郡王当然不可能喊着回去。既然来了长安,改姓换名当了大唐的臣子,摸末当然也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既来之,则安之嘛。 反正河套有一万帐部众,这个是别人抢不走的,所以只要部众在,他呆在长安城或是呆在河套其实区别不大。 况且他人留在长安城,大唐皇帝陛下总不能坐视颉利攻打他的部众。 “兄弟这宅子还真漂亮,我丰州的宅子跟这一比,还真是乡下草屋了。”秦国忠手捧着个茶杯,虽然杯里的茶汤清淡如水,比起加冰糖加马奶的奶茶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他还是装做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似乎他早就习惯这种茶一样。 “陛下赐我在西市南怀远坊八十亩地,我也想修个三郎这样漂亮的宅子。”秦国忠对秦琅,好像还真是相处多年的兄弟一般的热情。 他提出想让秦琅帮忙介绍个修宅子的。 “钱不是问题。” 秦国忠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不过人家是真的壕。一万帐人马,虽然没有他号称的十万之众,可也少不了多少,人家养牛羊马匹,都不是说一匹两匹一百两百,人家都是按山谷为单位计算的。 从来都不清楚自己养了多少头牛马,只知道冬季的时候,需要多少个山谷避风过冬,所以向来是按谷为单位计算。 如他这种突厥大贵族,拥有的可是整个后套地区,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之肥沃可想而知。 历史上不管是秦还是汉,又或是到了此时的隋唐,中原都是要经营河套地区的。 河套远离关中平原,孤悬北地,朝廷却要费力经营,目的不外乎安全。若是中原实力不强的时候,控制河套,自然就可以据河套而守,以河套为北方防御要点。若中原实力强劲,则同样占据河套,则为前出进攻的大本营。 皆因河套的富庶肥沃,对于中原来说,这是一块可以直接提供军队所需粮草的要地,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正因为河套的肥沃,才使的河套如此重要。 而北方草原人势力一强,就肯定也要南下争夺河套,对他们来说,牧马河套,同样是可攻可守。 秦国忠也正是因为占据了后套地区,所以才敢对颉利拍案叫嚣。 整个河套其实就是黄河在关中北面的那个大几字形地区,大致分为东套和西套,在几字形那一撇的一段,就是灵武一带,称为西套。而几字形上面那一横,则称为东套。其中左边的又称为后套,东边的称为前套。 现在这三套,灵武是由大唐控制,秦琼镇守。后套在秦国昌手里,前套则在颉利手中。 坐拥一套,摸末确实极为富有,尤其是跟秦琼开边市之后,更是赚的盆满钵满,导致颉利都眼红无比。 不过有钱不行,草原上讲究的还是拳头硬才行。 秦国忠平时跟颉利叫板惯了,但以前大家都还是一条船上的一致对外,经常联合起来南下抢劫,平时一点小矛盾颉利也就忍了,可现在秦国忠抱秦琼大腿,跟唐朝眉来眼去,还处处搞颉利,颉利自然就不能忍了。 真一开打,秦国忠发现颉利还是很狠的,没办法,要么就得被颉利干死干趴,要么就干脆投唐,所以最后秦国忠选择投唐。 反正当年他爷爷启民可汗开始也只是突利小可汗,后来得隋朝支持,跟大可汗闹翻,最后被干的剩下十几骑南逃,还不是隋朝给他安置在阴山以南的定襄,又是替他筑城,又是为他收拢部落,最后启民可汗连娶两个大隋公主,终于笑到最后,五汗争霸,东西突厥混战,最终是他启民可汗抱着隋朝圣人可汗爸爸大腿笑到最后,成为突厥草原的大汗。 因此秦国忠其实也看的很清楚,投唐也不要紧,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尤其是现今形势下,大唐更需要他这个突厥郁射设,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部众会被吞并或啥的,说不定,哪天大唐还真就扶植他做上突厥大汗的位置了。 秦琅对这个自来熟的‘义兄’,也还算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何况这个秦国忠还真是他娘的壕气,给秦琅送礼,那都是要写满一本礼单而不是一页的。 而听他说,他不止给秦琅送礼,他给许多人都送。 皇帝、皇后、太子甚至是太上皇都送了一份厚礼,另外当朝的宰相王公,也挨个给送了。 连皇帝都发话了,既然怀化郡王这么有心,大家收下便好了。 不过这个秦国忠也是厉害,他的礼单很丰富,上面又是美人又是奴隶、牛羊的,但他说自己来长安赶的急,所以只携带了少量易带且值钱的金银珠宝,牛羊奴隶这些暂时还在丰州。 但他说马上让人送来。 这种送礼还先欠着的,也就他这一个了。 秦琅倒不贪那点牛羊奴隶啥的,不过他也挺看重秦国忠的实力,主动的提出了商业合作。 “北方霜雪为灾,牛羊多冻死,义兄损失不小啊,正好我这里有做皮毛和奶肉生意,做些加工之类的,我倒可以派人去丰州向义兄部落牧民处开加工坊,收购牛羊等宰杀加工然后运回中原来,这也义兄也减少些损失。” 这个天气,适合屠宰加工,不用担心天气热会坏掉。 羊毛加工一下可能做毛衣毛毯这些,皮子更是能做成皮衣,肉也可以做成干肉等,今年的这次寒流,不少百姓可是在挨冻,皮毛这些东西可是最好的避寒之物。 秦国忠听了很高兴。 以往每到降雪之前,牧民们也会把公牛公羊,或是一些年老的给宰杀掉,将肉冻起来过冬,这样也减少了冬季草料的需求,让其它牛羊能够有草过冬。 同样的,过冬前杀,还能保证肉肥。 只是今年冷的太早了,草早早就冻死,让许多牛羊没有草吃,牧民不得不提前宰杀,但是杀太多也根本吃不完。 虽说跟秦琼关系好,边市交易,但定远边市也消耗不了这么多的。 而现在秦琅提出的却是一揽子计划,不管丰州有多少皮毛奶肉,他都全收购了,而且价格还给的不错。 秦琅拿盐茶绢布陶碗铁锅等大唐手工品,换突厥人的皮毛奶肉,甚至活的也可以换,而且价格还定的比较公道。 这让秦国忠不免生出意外之喜来。 “三郎真比我亲兄弟还亲啊!”秦国忠一把抱住秦琅,那肥胖的身子都把秦琅闷着了。 秦琅心想,你那亲兄弟阿史那社尔在漠北担任拓设,和始毕可汗的儿子欲谷设一起统领漠北铁勒诸部呢。 以往秦琼开定远边市,也还是有所限制的,商人们只能在边市里交易,而现在秦国忠既然都成大唐臣子了,秦琅也就打算大干一票。 以东宫的名义出面,组织程咬金牛进达甚至是李靖李绩等各家,大家出钱从中原扫货,然后出萧关,陆路运抵黄河,再沿黄河走秦琼的灵武水运船只,直接到丰州九原,深入后套草原与牧民们交易。 把摸末部过不了冬的牛羊,还有他们历年积攒的皮毛草药等全都运回来。 秦国忠很高兴。 非常高兴。 他高兴的连喝了几大碗酒向秦琅感谢,结果他没想到秦琅桌上摆的这壶酒是五粮液,摆在东宫惠民药店里当成奢侈品卖的玩意,其特点就是度数高,口感好,醇厚。 正常都是用水晶小杯子,一杯也就一两。 秦国忠拿碗喝,还喝了三碗,刚喝时还只觉得这酒劲大,倒是很合他味,谁知道三碗刚过,顿时全身如着火一般,腹中升起熊熊烈火,让他脸都通红了。 人也不由的有些晕炫。 “三郎这酒劲道。” “义兄若喜欢就送你了,回头再给你送两瓶过去。” “这酒叫什么名?” “五粮液。” 秦国忠摇头晃脑,嘴都有些把控不住了,“三郎,你这婢女不错,把她也送我好了。” “酒可以送,但这人可不行。”秦琅笑着摇头拒绝了。 “三郎倒是好小气,一个女婢也舍不得,那就让她陪我睡一觉好了,正好我困了。”秦国忠说着,把自己的鞭子递向侍女。 侍女看着那鞭子,又瞧了瞧肥胖如山的突厥人,吓的面无人色。 她知道许多胡人都有这种传统,贵族若是看中了哪个女奴,直接把鞭子递给她,这个女奴不但要把鞭子清理干净上油,到了晚上自己还要去陪睡一晚。 甚至贵族们在别人家做客,看上别家女婢也一样会如此要求,主人也不会拒绝的。 当然,中原这种情况要好的多,虽说有些贵客若看中了主人家的奴婢侍妾,主人有时也会赠送,但情况较少。 “三郎,求求你。” 侍女小莲惊惶的向秦琅求情,翼国公府里的日子过的不错,不用挨打受骂,衣食无忧,日子过的很快活。 秦琅扶小莲起来。 “义兄,我秦家向来没有把人当猫狗牛羊一样送人的习惯。义兄,若喜欢我这酒,我可以多送你些,但这人,却恕不能相送。我看义兄也醉了,不如我安排义兄到平康坊娱乐一下如何?那里的姑娘可是远胜我这婢女的。” 秦国忠一脸不快,可见秦琅的脸色不豫,倒是恢复了些理智。 “哈哈哈,三郎倒是待这奴婢真好。” 第333章 皇帝的小算盘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太极宫,立政殿。 这是皇后的寝殿,秦琅跪坐在殿中,有些显得不合时宜。 长孙皇后在泡茶。 “这四十两黄金一斤的茶叶,真是饮一口都能抵百姓三年之粮啊。” 李世民端着茶杯,望着里面的茶汤叹道。 秦琅恭敬的接过皇后泡好的茶,“陛下,真细算起来,还不止呢,如今这茶外面都炒到一百六十两黄金一盒了,一两茶十两黄金,这一杯茶起码值两万钱。一般的平民百姓,三年未必能用两万钱。” “太奢侈了!”李世民道。 “陛下,事情要辨证的看,这茶叶虽贵,但也并非人人都饮的起。能饮的起此茶的,非富即贵。就比如说怀化郡王,最近就花了一百六十两黄金从别家求购到一盒此茶。对怀化郡王来说,一百六十两黄金贵吗?不贵,他有牛羊数十万头,他不缺钱。” 李世民细抿一口茶汤,听秦琅继续说。 “对于怀化郡王来说,这茶一百六十两黄金也罢,还是十六钱也罢,其实对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的,正常花销而已。” “有钱也不应当如此奢侈!”长孙皇后道。 “陛下,勤俭节约是我中华传统美德,但也不是说要过份的节俭,对如怀化郡王这样的有钱人来说,总不能要求他们跟贫民百姓一样的生活开销。若是那样的话,他们的财富又如何开销,那积攒的财富又有何意义?或者换个角度来说,难道要他把钱如许多地主一样,都积攒起来然后埋到地底下?” 其实古代许多人都提倡节俭,甚至是反对消费,这种观念不能说错,但并不是放哪都对。 人人不消费,对经济没啥好处。 “陛下,臣也反对奢糜,但如果是量力而行,其实于国于民都是有好处的。人若只维持生存,一日两餐,粗茶淡饭就行了,布衣也能蔽体,简易的草屋也能生活,但陛下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若人人如此,那么百姓种桑养蚕所织之丝绸绢帛又要卖给谁?而建筑房屋的工匠也要失业,若是人人不饮茶,茶农将失业,工商不行,工匠商人都失业。” “而一个国家,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就如这一杯茶一样。 正因为有怀化郡王这样的富人消费购买,则茶商们赚得经商贩运之利,茶农们赚得种茶炒茶之利,朝廷则收得茶税。茶商茶农们赚了钱,又可购买消费其它商品,带动其它商人工匠百姓们赚钱,于是又有了其它的税收,带动更大的市场。 “陛下,工商带来税收,工商带来活跃啊。” “所以臣反对奢侈之风,但不反对大家在自己的能力之内的正常消费,这种消费是良性的,能活跃市场,能够为朝廷增税,能为百姓增加财富,这是好事。就算是穷苦百姓之家,若是遇到丰年,也会杀只鸡庆祝一下。” “朝廷要做的,就是引导好,比如这茶是好茶,只要官府从中课税,那么这一杯茶虽说能够抵百姓一家三年之粮,但是,朝廷课了税,也能用之于民。换言之,就算怀化郡王不买这茶,难道他的钱就变成百姓的了?恰相反,他买了茶,才是真正带活了相关产业,也为朝廷增加了税赋啊。” 长孙皇后倒没想到秦琅会从这个角度说此事,听了也不由若有所思。 “地主们买田置地、放贷收利,甚至是经商贩货,他们拥有钱生钱的有利条件,他们能赚到比普通百姓更多的钱,所以朝廷应当允许他们花钱,甚至是鼓励他们花钱,因为他们有钱,有钱不花埋在猪圈里,那只是死钱,甚至会让朝廷无钱可用。若是鼓励他们消费花钱,则能带活市场,增加钱的流通,更重要的是,消费还能带来税收。” 秦琅的这套理论,当然是后世通行法则。 在这个时代,有一些局限性,但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有钱人赚的钱,不会白分给百姓,也不会白捐给国家,要想让他们的钱发挥更大作用,不能靠打土豪,允许甚至是鼓励他们消费,哪怕是奢侈的消费,这也是个方法。 就如这茶一样,虽然说这种十两黄金一两的茶其实只是极稀少的,但茶叶确实有不少是面向中高产的消费品,而朝廷不禁茶,改为税茶,则这些喝茶的人,每喝一口茶,朝廷都能收一笔税。 同样的,茶市场的扩大,茶农也将增加,这也等于是为天下百姓增加了不少工作岗位了。 同理,酒糖等都是如此。 靠自己赚钱的人都有资格享受,唯有当皇帝和官员的人没资格,因为他们是要百姓供奉的。 当然,这话秦琅没说。 “听说小子最近又上窜下跳?” “陛下这话说的,臣又不是猴子,哪来的上窜上跳啊,臣只是听怀化郡王诉说今年的天灾无情,新归附的丰州天子牧民们日子艰难,所以才想到联络一些人,看能不能凑点钱采购一批商货,运往丰州,收购牧民们没草吃的牛羊骆驼。” “这些牧民们减轻了负担,避免了损失,而我们把这些皮毛奶肉运回中原,皮毛可做避寒之衣,奶肉可做充饥之粮。” 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 他早就听到了镇抚司百骑司等的奏报,知道了奏琅又打着东宫的旗号,联络了不少山东新贵们在做这事。 这事肯定也是赚钱的,还能大赚一笔。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事,毕竟那些世家门阀哪家不是这样行事的。 他只能说秦琅行动比较迅速而已,而且还知道拉上东宫牵头。 李世民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允许别人赚钱。 “朕打算让去趟丰州。” “去丰州?” 李世民呵呵笑着,“小子不是喜欢上窜下跳,不是喜欢赚钱嘛,朕这次就成,亲自去趟丰州。朕授为丰州抚慰大使,去安抚那些归附的郁射设部突厥部众,秦国忠暂时留在京中,便检校丰州都督,朕让李大亮检校丰州刺史协助。” 秦琅跟着李世民时间也不短了,对这位比较了解,现在李世民一撅屁股,秦琅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好好的让他去丰州当检校都督,这摆明了是皇帝想要借秦国忠入朝之际,往丰州这块新附之地安插势力,说白了,就是李世民觉得丰州这块地方太重要了,唐初虽然好不容易收复,可后来又失去了。 现在终于随着秦国忠的归附,这块地又回到大唐了,但还只是名义上归附,所以李世民要趁机去实际控制他。 但动作又不能太大,免的郁射设的部众不服,甚至生乱。 所以现在就让秦国忠的义弟秦琅过去代他检校丰州都督,秦国忠依然是丰州都督、刺史,只是暂时皇帝留他在京,因此让秦琅过去。 另一面,秦琅又正好组织了许多商货钱粮到丰州去跟牧民们做买卖,收购他们的牛羊皮毛,这样郁射设部众的抵触心里肯定也会降到最低。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李世民比较信任秦琅的办事能力。 之前检校幽州都督,表现就十分好。 李大亮这个刺史人选,李世民也是郑重挑选的,这位爵位是武阳县男爵,别看爵位很低,但办事能力可是非常强的。 李大亮也是出身关陇,他爹是隋朝的朔州总管李充节,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李大亮履历跟秦琼差不多,早年也是正经隋朝军官,后来跟秦琼一样在攻打瓦岗军时兵败被俘。 当时他运气好,俘虏他的瓦岗将领张弼把其它俘虏杀了,却觉得他很特别于是独留下了他,李大亮也就留在了张弼的手下上了瓦岗。 不过在瓦岗时,秦琼随裴仁基归附后,是深得重用,担任骠骑将军,统领骑兵。而李大亮当时却仅是张弼手下的一个校尉,因此在瓦岗的时候,李大亮是声名不显的。 后来李渊攻入长安,李大亮听闻之后,便立即脱离瓦岗跑到长安去投李渊了。李渊对他也没啥重用,仅仅是授了他一个县令之职。 但李大亮倒也踏实当他的县令,一心发展生产,劝降胡人,以功授金州司马。 后来参与平王世充有功,迁安州刺史。而那个时候,秦琼却以平王世充之功,封翼国公爵位了。 李大亮后来又以平辅公祏之功升越州都督。 李世民继位后,出任交州都督,然后调回朝检校太府卿。 是个能文能武的,只不过因为没什么山头,所以到现在也仅仅是个武阳县男,还是之前皇帝即位时,给所有五品以上实职无爵官员一起封的虚封男爵。 李世民看中的是李大亮踏实肯干,且能文允武,尤其是在招降胡人,安抚民众方面比较有突出能力上,特调他去协助秦琅的。 这也透露出李世民对于丰州的突厥降部,态度重心还是安抚为上。 “朕让去丰州,第一,得安抚好秦国忠的部众,第二,得提防颉利,不能让颉利把这十万人马给吞了,更不能让颉利把丰州给吞了。” 第334章 三郎出塞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寒地冻的,皇帝让秦琅去趟丰州。 秦琅原本只是打算说组织关系好的各家,运货到丰州去发趟财,毕竟郁射设刚归附,丰州的牧民就是完对大唐敞开了啊。谁知道皇帝倒是想的远,想让他趁郁射设新归附又还在京之际,去鸩占鹊巢。 细考虑了下,秦琅决定跑这一趟,皇帝亲口发话了,也不得不去嘛。再一个,秦琅则是看中了丰州地区的重要性,说白了其实是看中了那里的煤。 黄河南面的鄂尔多斯高原,北边沿黄河一带是起伏如茵的黄河冲击平原,东部丘陵,西部高原,中部是沙漠戈壁。 可就是这片在中原人瞧不上的不毛之地,后世可是拥有中国六分之一的煤炭储量的。更为难得之处在于,从宁夏的中卫,到东面胜州的榆林县,足足两千里的黄河水道都是可以通船员航运的。 这意味着,这里的煤炭有较好的运输条件。 更别说,在这里还有许多浅表层的煤矿,这里的碱、硝、盐、铁、铜等矿产资源也是极丰富的。 有不少煤矿埋藏的极浅,完就可以露天开采,根本不用打井挖洞。 煤炭开采出来可运入关中做为燃烧之用,当然煤炭更重要之处在于冶炼,煤炭加工成焦炭之后冶铁炼钢能达到更高的温度,能大大提升冶炼的效果。 其实长安周边肯定也会有不少煤矿存在,可秦琅一时也不知道在哪,若是储量少,埋藏深,运输不便,成本也高。 既然皇帝让他去丰州,那就顺便去瞧瞧那边的煤炭。 承乾听说秦琅要去丰州,也嚷着要去。 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老师说的。秦琅可不敢带承乾去,毕竟是跑到突厥人那里去,万一出点啥事,他和整个秦家都交待不起。 程处默向皇帝打了报告,请求带兵去丰州。 这次秦琅去丰州,皇帝当然不可能让他跟李大亮光棍二人去,而是从天子禁军六军里,各调一团,另从在京宿卫的南衙禁军十二卫,各调一团,总共给秦琅拔调三千六百人。 这三千六百人,名义上是护卫秦琅去河套抚慰归附突厥部众,实则就是去接收丰州,在那里屯驻,打下钉子,防颉利来抢夺后套的。 “在讲武堂御训的好好的,急什么?” “长安呆不下去了,我爹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跟崔寡妇都是公然的出双入对,他还在城南为崔寡妇花了一万多贯钱修建了新宅,经常直接就歇在那边了。”程处默说到这个就来气,可当儿子的又管不了爹。 于是也只能想办法离长安远点,省的看着瞎眼。 “要说崔寡妇也是真有本事,还偏偏就把爹拿捏的死死的,先前我也劝过爹几句,可惜他还真就舍不得崔寡妇。”秦琅也不知道程咬金是真喜欢这崔寡妇的人呢,还是喜欢这崔寡妇代表的崔家,但总之老程现在跟崔寡妇和崔家,确实关系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了。 清河崔明显也挺看中程处默这个新贵国公在朝中的影响力,他们希望搭上程家,就跟博陵崔家搭上秦家一样,在新朝中有个当红新贵为他们代言。 大人的事,晚辈管不了,秦琅也能理解程处默的苦闷。 秦琅见他这么苦闷,自然也不好拒绝,再说处默虽没啥带兵经验,毕竟也是将门子弟,又受过御训,本事还是有些的,最关键的是可靠啊。 接下来的几天,尉迟兄弟也要去,还有不少勋戚子弟都过来找秦琅。 天天呆在长安城,其实也挺无聊的,勋戚家的子弟,尤其是这些新贵家的子弟,都很迫切的想要有机会建功立业,毕竟在长安城里,还轮不到他们当顶级纨绔,自已没啥功绩官职,也压不过那些纨绔们。 凭父母的官职名头,这不算本事。 秦琅倒也来者不拒,不过要他们自己跟上面打报告。 程处默等各自找了自家的父亲兄长们,有了秦琅这边肯接收,各家倒也愿意让子弟出动历练历练,于是走走关系,但是很快从兵部拿到了调令。 这边南北衙的兵马在集结,而另一边秦琅则很快组建起了一支很庞大的商团,这是一支联合商团,以东宫打头,秦家主持,一共有一百零八家股东,既有秦琼家程咬金家牛进达家,也有李靖家李绩家,还有河北的苏定方家、窦线娘家,另外裴矩家,清河崔家、博陵崔家等也上了船。 之前他们跟着秦琅也没少赚钱,所以这次秦琅一招呼,大家问都不问具体情况,就直接喊算他一份,尤其是如程咬金,表面看着粗糙无比,其实外粗内细,很是精明的一批,这老小子次次不落。 这一百多家股东,其实包括了长安朝堂上的一大堆紫绯大袍们,秦琅这次也算是利益均沾,只要愿意来就欢迎,谁也不拒绝。 只要接受大家惯来的合作方式,谁都可以参一股。 因为背后都是长安的王公们,所以商团组织的货倒也简单,各家的商铺、仓库、工坊里调货就是,很快就调集了无数的商货,然后各家抽调车马骆驼等。 大家都打着抚慰突厥,支援丰州的旗号,浩浩荡荡的商货,就跟在秦琅李大亮旗子后面,三千六百名官兵护卫,各家都往秦琅的军队里安插了许多子弟,这些是跟着去挣军功的。 另外还有许多庶出子弟,或是族人则跟在商团里,这是负责买卖的,他们每家也都带着不少家里的家丁护卫什么的,就这些家丁护卫私兵,加起来都有三千了。 所以说,秦琅这支人马,浩荡上万人,出长安城,直奔丰州。 大家都说是去援建丰州,安抚突厥降部的,个个都‘富长良心’,当然,实际上就是看中了丰州这口肥肉,所有人都想去咬一口。 毕竟之前秦琼镇守灵武,适当的放开边市、商屯、盐业后,已经有许多抢得先机的家族,吃的满嘴流油了。 如今整个后套地区,一个万帐部落归附,这里面的利益可是惊人的,就看谁能抢占先机了。 李大亮今年从越州都督位置上调回来,检校太府卿没干多久,结果就又得了新职,他倒也没啥不高兴的。 毕竟做为非秦王嫡系,李大亮想在地方上当都督握实权,也是不容易的。 先前秦琅主持转运司的时候,跟管国库的太府寺其实也有不少联系,因此跟李大亮也算有所接触的,知道这位五十多岁,能力还是比较显著的,不过李大亮吃亏在没啥军功。 确实,李大亮当初在瓦岗只是个小校,没出过头,后来投李唐,也是从县令干起,此后任刺史、都督,但都是在内地,灭辅公祏其实也是后勤转运之功。 也因此,早当上都督的李大亮,也就是上次普降甘露的时候捞了个男爵虚封。 “三郎以为颉利可汗会出兵后套吗?”李大亮骑马与秦琅并辔而行。 “郁射设突然入朝归附,只怕此刻颉利是非常难受了,以颉利的性子,估计会很恼怒,也极有可能要出兵。但眼下这个时候,气候不利于颉利,各地受灾也让牧民们日子难过,就算出兵,估计也需要点时间才能集结起兵马,而且出不了多少兵,起码漠北以及东部的部族就来不了。只要我们速度够快,抢先进驻丰州,那颉利就算来,也讨不了好。”秦琅对这个事情当然也有认真研究过。 李大亮很佩服这年轻人,不愧能这般得皇帝宠信,是有几把刷子的。 “三郎,我们现在这一万多人,又携带这么多商货,只怕走不快,要不然我先带骑兵疾驰北上丰州,三郎带步兵缓行北上?” “用不着这么辛苦,我已经去信我阿耶,让他先抽调一支兵马进驻丰州,再有归化郡王的人回去传话,让他们配合,不用担心颉利偷袭,我们正常速度走,来的及。” 突厥说白了是个部落联盟,颉利这个大汗,也仅仅是个盟主而已。之前的郁射设,就相当于是这个联盟里重要的一个部落首领,地盘、部众、财富,这些都是郁射设的,颉利根本没啥太大的约束力。 这跟中原大唐王朝的中央集权无法比的。 郁射设这一降,是真的连人带地整个就归附大唐了,颉利要讨伐,还得征召部众等,毕竟突厥虽说民皆兵,也意味着本身其实没有兵,要打仗,得临时征召牧民从军。 秦琅说不急赶路,其实也并不慢。 毕竟是在大唐境内行军,还是关中。 关中之地,那是大唐的根本,沿途皆是军府城堡不说,道路也是修的最好的,遍地都有军仓、正仓可补充。 所以这一路上行军,既安又方便。 出长安城时,都不用携带什么过多的器械粮草,每人带上自己的那套家伙事,然后每人再带九天的干粮,各团再携带半个月的粮草就够了,但这些携带的路上并不吃,每天都是凭着兵部的关文,直接在路过的当地调取粮草。 府兵们每火十人还有六驮驮马,骑兵们每人皆有战马,还是人配双马,就连步兵们,也人人都有一匹代步的坐骑,虽不能打仗,但也让他们成为了机动步兵。 每天行军百里,并不疲惫。 出长安,沿着泾河河谷一路向西北前进,过豳州、泾州,抵达原州,出关中西北大门萧关,沿蔚如水便直抵黄河岸边。 黄河北岸便是长城,长城下有秦琼灵州边军丰安军驻扎。 整整一千二百里路,秦琅一行只走了十天,堪称神速。 “黄河结冰封冻了,码头的船开不了。” 丰安军的军使赶过来拜见迎接,而丰安码头管船的官员则有些抱歉的对秦琅道。 第335章 薅羊毛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来的不是时候,因为今天早霜寒冷,黄河提前冰封上冻了,若是往年,其实航运还能再坚持一段日子的。 这当然也难不倒秦琅。 从丰安军到丰州九原县,足还有一千二百里路,若是走陆路可是有些远,关键是出了萧关后,沿途补给就没有在关内那般方便了。 距离灵武城还有四百里路。 秦琅跟丰安军军使打听了一下北边的消息,丰安军刚跟灵武那边通过信,知道现在北边很平静。 据说东面的颉利在召集部众,似有出兵迹像,而且朔方的梁师都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但连丰安军的军使都不屑一顾。 这天气,呵气成冰,尿个尿都得拿根棍在手里,颉利想打仗,也是做梦。 秦琼已经集结了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进驻了丰州城,据说郁射设的部众很欢迎他们。 三天后。 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黄河河道在冰上疾驰抵达灵武城。 灵武城外,秦琼亲自带着不少官将过来迎接。 先前就有巡骑报告,说秦琅带着兵马从丰安军从冰上过来,秦琼开始还不太信,后来又收到秦琅送来的快信,才知道原来他是弄了冰爬犁。 把马车甚至是木船加以改进,便可在冰上轻松飞驰,比在陆路轻松又快捷。 爷俩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秦琅身上穿着熊皮裹着貂,皮手套皮靴子,浑身裹的严实,可这一路上还是吃尽了北风,冻的浑身僵硬。 摘下貂皮围脖,秦琅拜见大人。 秦琼倒是很硬朗,这么冷的冰天雪地,可人家就没跟秦琅一样把脸都给蒙起来。 在外面等了会,秦琼的眉须上都染上了白色的霜,倒看着跟老了二十步一样。 “阿爷何须出城来迎,儿子到了自来拜见。” 秦琼拍了拍儿子身上的雪,“们这一路倒是迅速,才半个月没到,居然就从长安抵达了灵武。” “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用不着避暑躲热的。” 秦琼跟儿子说了两句,便过去跟李大亮拥抱起来。 “来了,丰州安稳了。” 李大亮年纪比秦琼要长不少,但当年在瓦岗时,李大亮却仅是秦琼麾下一小校而已,也因为当年这段香火情,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陛下派我来,只是协助三郎的。” 秦琼镇守灵武,虽然今年秋受霜灾,粮食收成不及半,但经过之前的努力,其实灵州现在情况很好。 各城城池完固,府库充盈,钱布粮盐都是满满的。 士兵们也早就换上了厚实的冬装。 秦琅发现灵州的唐军装备很有特色,他们火红的大唐军袍外,还都罩有羊皮披风、羊皮袄,每人都还有羊皮帽子羊皮手套等,一个个武装的极为严实,根本不惧风寒。 按秦琼的话说,这里靠近突厥,与突厥互市后,毛皮便宜,而灵州又有盐池之利,还是塞上江南,不缺粮食。因此秦琼手里囤积了大量从突厥人手里换来的皮毛,早早就开始为灵州边军装备冬天的羊皮冬装了。 相比之下,秦琅他们这从长安来的禁军,虽然铠甲锃亮,可这保暖防寒装备就明显不及了。 秦琼大手一挥,说仓库里还有不少库存,一会就调拔出来分发给长安来的兄弟们。 随后将秦琅等迎入灵武城中,那边早就杀猪宰羊候着了。 接风宴上,还有丰州来的几个突厥人,为首者却是郁射设的儿子阿史那施,先前郁射设就为儿子请了汉朝文士教习汉文化,甚至还为儿子取了字,勿施。 然后郁射设入长安归附,得赐名秦国忠后,他马上就派人寄信给儿子们,为他们取了汉名,还他娘的按汉人字辈一样的给五个儿子定了个臣子辈。 阿史那施改名秦大臣,二儿子秦名臣,然后是秦帝臣、秦谏臣、秦彦臣。 这臣子辈,不得不说取的很有灵性。 反正秦琅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秦大臣的年轻突厥人,向自己跪拜,喊他叔父的时候,还有些不太自然。 相比起秦国忠那肥胖如山的猪样,这位秦大臣倒是长的很清秀。 先前秦国忠入长安,便把长子秦大臣留在灵武秦琼这了。 秦大臣现在名义上是丰州诸部的主子,代替在长安的秦国忠统领部众,但他其实是在灵武做人质,所以现在丰州管理部众的是他的叔父阿史那哲,据说如今改名为秦国盛了。 “叔父,先前侄儿接父亲从长安发来的命令,让侄儿收集皮毛等,如今已经积攒了许多,目前已经有不少运来了灵武城,不知叔父安排何时交易?” 秦大臣人年轻,做事有点心急。 放着热气腾腾的紫铜羊肉火锅不吃,却着急忙慌的问起了交易的事来。 秦琅把切的很薄的羊肉片整盘下入火锅里,有钱人吃火锅嘛,肉就得整盘子下,一片一片的涮太小家子气了。 “有多少了?” 一问才知,数量还真不少。 因为这场寒灾的原因,就连称为塞上江南的后套草原上,牧民们的牛羊也没草吃了。尤其是近来几场大雪过后,被霜打死的枯草都埋在厚厚的雪下面。 牛羊开始掉膘。 牧民们无奈,只能选择提前宰杀。 这个时候秦国忠说联系了长安的大买家,让大家杀牛宰羊,牧民们于是便更不再犹豫了。 幸好是天冷,要不然这大量屠宰的牛羊,都无法保存,现在都是直接一堆堆的露天堆在雪地里,然后再堆上雪盖起来。 轻便点的羊皮羊毛,则已经开始送来灵武。 其实剪羊毛纺织这事,早就有了,齐民要术里就有详细的剪毛和加工方法。 比如说这绵羊,一年可以剪三次毛,春天在羊脱去冬毛的时候剪第一次,五月天渐热,羊再次脱毛时剪第二次,到八月时剪第三次。 剪下来的羊毛放在河水里清洗。 而寒冷的漠北地区,甚至只剪两次,八月那次不剪。 这是因为八月以后,天气渐冷,羊剪掉了毛就难以过冬。 而山羊绒不是剪,采取的是拔绒,或者是用梳子梳的办法取绒。 山羊主要是西北的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养,这个技术也一直是在他们手里掌握着,后来渐渐传入中原。 据说党项牧民拔一天的羊绒,打成的线也才一钱,费半年的功夫拔的羊绒,才够织一匹料。 不管是煎还是拔,羊毛羊绒采下来后,都还要经过净毛和弹毛处理,净毛一般是要用石灰等来进行羊毛脱脂和去除杂质,否则会影响羊毛纺纱。 净毛后,还要进行弹毛,用弹弓把羊毛弹松,弹的过程还能再次去除毛中杂质,弹松后的羊毛,才适合纺纱。 然后用毛纱便能做成毛衣或是毛毯等等毛纺织品。 在草原上,牧民们其实剪羊毛不多,因为在战乱之时,边市少,他们的羊毛并不好销,而羊毛处理又复杂,更别说纺织,若是边市需求少,他们就干脆懒得采羊毛。 牧民自己的羊毛织品非常简单。 今年这场天灾,让牧民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唐人愿意收购羊毛,他们也就在宰杀羊之前,把毛都剪了下来,连处理都没有,便直接打包送来灵武。 所以现在灵武的仓库里,堆的羊毛是又脏又臭的羊毛,没有经过半点分类筛选,和清洗除脂弹毛过程,真正的原料毛。 另外,还有不少羊皮。 也都是还没有加工过的羊皮。 一张上好的羊毛一样得多道手续,要鞣皮,要刮去皮脂,还要晒干等。 要把脏臭的羊毛,变成柔顺温柔的毛线,这可不容易。 若是用突厥人的那种老法子,一年也织不出一匹布来,牧民们都是放牧的时候背个羊毛口袋,然后手里拿个纺锤,边放牛羊一边拿手在那里一点点的手纺线,这种技术非常原始,所以一年也就能在空闲时纺个一二匹,家人辛苦,也不过勉强够自用而已。 中原毛纺水平倒是要强些,毕竟有专门的纺织机,但纺羊毛比纺麻纺丝还是更难点,因为羊毛更粗。 按现在大唐的羊毛纺织机技术,其实效率也是非常低下的。 这次秦琅来,打算在灵武、丰州这边开设皮毛加工厂,研究改进毛纺技术,把这效率产量提上去,收益自然也就能大大增强。 秦琅边吃着羊肉,边看秦大臣拿来的羊毛羊皮样品,越看是越摇头,确实太粗糙了,哪怕是们稍稍洗一下,也能提升不少品相啊。 “这个羊毛质量很次啊,太粗糙了些,而且品相也不好。”秦琅直摇头。 秦大臣有些急了。 “叔父,我们这羊毛可是很好的,本来八月采第三道羊毛,这时的羊毛可是极好的,这羊毛就是这一批的,虽然没有清洗,但确实是好毛,看这毛多细多长啊。” “这样,我会让商队的人来评估所有的羊毛,按品相分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来,如手里这样的羊毛,可以打个乙级,若是从羊毛中提取更好的出来,可列甲级。” “那不知叔父给这乙级的出多少价,甲级的又出多少,丙和丁级出多少?” 秦琅哈哈一笑,“大侄子是真心急啊,放心,叔父我还能亏了不成?先吃,一路上走了半个月,餐风露宿的,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羊是真肥,别浪费了。” 秦大臣心里着急,可也没办法,只好陪笑着为秦琅倒酒。 其实刚才看样品,秦琅觉得这些羊毛确实不错,毕竟本来八月就要剪羊毛的,这时的羊毛质量都不错,只是突厥人不懂得包装,剪下来的羊毛胡乱一塞打包就送来了。 样子难看,但毛不错,经过清洗净毛晾晒弹毛后,都是好毛啊。 秦琅坑肯定不会坑秦大臣的,但这个价格嘛,定价权完掌握在秦琅手里,他还得再考察一下秦国忠部的皮毛存量,才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来,再下把绿菜。”秦琅笑着抓起一把青菜扔入火锅,这玩意是秦琼坐镇灵武后,秦琅特意派了家中蔬菜园的把头跑来灵武,为秦琼的餐桌丰富菜品的,如今倒也让自己也享受了一把。 秦琼跟李大亮程在那里吃肉喝酒兼怀旧,一起怀念当年在瓦岗时的那段烽火岁月,对于小儿辈们的皮毛买卖,根本不掺合。 秦琅一边吃酒喝肉,一边不时的套秦大臣几句话。 从他们家部众人数,到牲畜数量,再到这次受灾的程度,还有大家对投唐的态度等等,反正边喝边闲聊,秦大臣毕竟年轻,酒越喝脸越红,渐渐的也就知无不言,把他爹的那点底都兜出来了。 第336章 父债子偿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两仪殿。 李世民问百骑司李君羡关于秦琅在丰州的情况,算算日子,秦琅离开长安也一个多月了。 “臣百骑司的人发回的报告,说翼国公现在丰州就做两件事,一是收皮毛,二是挖石炭。” 李君羡也是瓦岗出来的,当年那也是秦骠骑的麾下,所以跟秦家关系不错,对秦琅当然也是比较维护的,事实上,派往丰州的百骑密探暗桩们发回的情报可是很丰富的。 甚至有人说秦琅整天不务正业。 秦琅到了丰州,也不整军也不备战,倒是整天收羊毛,甚至连带去的那三千禁军都跟着在收羊毛了。 李世民听了咂巴咂巴嘴,似乎有些意料之中。 “他收了多少羊毛?” “据说,收了有百万斤羊毛了,每斤羊毛给突厥人十文钱,羊皮收了有十余万张。” 这个数字一出,李世民愣住了。 羊皮就收了十余万张,这也太多了点吧? “也没见最近有大宗皮毛运回长安?”李世民问。 “翼国公在丰州和灵州开设了皮毛加工坊,他先将在突厥人手里收来的皮毛,先在丰州进行简易的清洗分类加工,然后再把皮毛运回灵州,在灵州进一步的进行加工。把羊毛纺成纱,把皮子制成熟皮,然后再运到泾州,进一步加工,把羊毛纱纺织成羊毛毯、羊毛衣,甚至是羊毛布,把皮子加工成皮带、皮鞋、皮靴、皮衣·······” 李世民沉默了。 ······· 丰州。 九原城。 冰天雪地里,九原城依然热闹无比,每时每刻都有商队往返。 一名粗壮的汉子穿着皮袍子站在那里喊着话,一支二十人的队伍集结起来。 “再清点下货物和驼马。” 一顶大帐篷,一个领队,二十个驼工和伙计,然后是二百头骆驼和马,十条猎狗,满载着货物,货物十分齐,茶砖、青盐、白糖、酒,还有铁锅木碗木桶陶锅奶茶壶、绢布针线梳子铜镜等,各种杂货等等。 这样的一个商队,在丰州的各个商铺里采购齐货物后,先记在账上,待他们返回后再结账。 丰州各个商铺的货,相当齐,而且基本上都是每类商品只有两三家卖家,秦琅这个都督保证商品的质量。 秦琅敢这样保证,也是因为现在丰州城里的商铺,都是之前他拉来的那一百多家的,都是自家人。 其实这些贩货的商队也一样是之前跟秦琅一起来的各家的人。 秦琅在这里建起了丰州商会,卖家和买家都加入了这个商会,商会对于在丰州经营的这些商家有很强的约束力,有商会公约,谁也不能违犯,否则商会有权处置。 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商队在丰州采购好商货后,离开丰州,深入后套草原深处,直接到牧民的草场上去交易。 这样就能扩大交易量,更扩大了效益,以前郁射设是中间商,掌握了渠道,所以他有定价权和发货权,大唐的货物到了牧民手里贵了许多,而且他虽控制着渠道,但铺货能力有限,量又上不去。 现在秦琅让丰州商会直接深入下面,渠道打通了,定价权掌握了,量也上来了。 而秦琅也给秦国昌秦大臣父子留了不少的利益,所以现在代掌家业的秦大臣、秦国盛倒也没啥意见。 一个二百驮的商队,能走的更远。 尤其是秦琅搞出的销售方式也与以往大有不同,他根据牧民们对大唐商品的喜爱和需求,又根据他们缺少现钱这个特点,搞起了信用赊欠。 有皮毛拿皮毛折现当然可以,若是皮毛不够,看上了什么也可以直接买下,可以记账。 就算买的多也不怕,不担心还不起,等下一季过来还没钱还,就可以拿皮毛或牲畜抵账。 甚至还可以分期。 打白条,是要利息的,分期更有手续费。 牧民们当然可以提前享受到想要的大唐商货,但要付出一些利息。 所有的白条上面,都写有一句字。 父债子偿,夫债妻还,死亡绝后,族灭债消。 一个个深入草原的商队,实际上就是丰州商行的小经销商,深入草原与牧民交易,极大的扩大了交易量。 而对于牧民来说,商货更丰富了,价格甚至也更便宜了,没有了中间商的层层剥削,不管是皮毛牲畜卖出,还是商货买入,他们都比以前得到了更多的实惠,更何况,还能打白条,能够分期呢。 于是乎,突厥牧民们的购买热情都爆发了。 在草原上,如郁射设这样的首领,当然是极富有的,驼马万头,牛羊数十万,而一般的部落首领、头人们,也是骆马千头,牛羊过万。 再富点的牧民,则是骆马上百,牛羊数千。 至于一般的牧民家庭,日子就没那么好了,在草原上其实日子过的挺苦,要维持一个家庭的生活,他们一般是百多头牲畜,往往是养十来匹马,二三十头牛,几头骆驼,一二百只羊。 当然还有更穷的,但那已经都是贵族们的奴隶了,没有私产。 草原广阔,牧民们虽说也是以部落为单位在一块草场放牧,但牧民跟牧民平时也相隔很远,有的时候可能一两个月都看不到个陌生人。 在这种情况下,交通不便,买卖更不便,牧民们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日子,许多商品物资方面都是很匮乏的,想买也难,如盐等物品的交易,也只能一年那么几次的商队过来,才能交易,还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而现在,汉人商队二十人,二百驼马满载货物过来,每到一处牧民家,便会搭起帐篷,向牧民们推销各种商品,商品丰富,样式多,且质量都很好,尤其是价格还比较公道。 没钱拿皮毛换,拿酥油拿肉干,甚至草药牲畜什么都可以换。 实在拿不出东西,还可以打白条,还可以分期偿还。 商队出去十天半个月,就能把所带去的二百驼马的货物一清而空,换回来羊皮羊皮牛皮牛角牛筋,甚至是牛马、草药,有时还能带回奴隶。 丰州城里。 一个个仓库里堆满了羊毛羊皮牛皮干肉等玩意,那圈栏里,更是关着许多牛羊。 屠宰厂,日夜不停的把这些牛羊给宰杀掉,秦琅可没有那么多草料来喂养这些牛羊,也不可能一路赶到关中长安去卖,成本太高,沿途没草吃,喂草料不划算。 所以都就地宰杀。 李大亮这个检校刺史,现在相当于是商会的一个大管家一样,天天在那里核帐,然后顺便收个税。 虽说丰州商会是秦琅自己开的,但税还是得收。 商人从南面运货入丰州,要收税,商人从草原收货回来,也要收税。 有一张很详细的税收清单,针对不同的商品有不同的税率。 所有活的牲畜都是按头征税,比如骆驼征收一千六百钱,突厥战马一千钱,普通母马四百钱,牛、骡俱五百钱,驴二百五十钱,羊五十钱,这基本上是按十税一来征收的。 对于出丰州的商货,则都是按驮来征税,或者是按数量来征收,比如一大包布三十六匹,征一千八百钱······ 对于盐茶酒糖这几样,则还要按专税法征税。 进进出出都要征税,税率还普遍不低。 但是商会里各家商人们都很积极火热,再征税也架不住利润高啊。 简直跟在抢钱一样。 郁射设的那一万帐部众,富者牛羊十几万,最穷的也有一二百头牛羊,他们对大唐商品那是真喜欢。 东西摆开来,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要,没钱,那就换,再没的换了,那就打白条欠。 今年本来就是个灾年,牛羊留不住,本就是要杀,这个时候干脆就多杀点。 往年积攒的羊毛啊羊皮啊牛皮啊,甚至是打猎猎到的兽皮鸟毛,也统统都折价给商人们。虽然说丰州商会给各个商队做了一个收购指导价,但谁会不压压价呢。 牧民们也不觉得价太低或啥,对他们来说,皮毛这些真太普遍了,就算是牛羊也是不值钱的玩意。 于是现在每天丰州城门处,都是在排队清货交税的。 李大亮税单开的都手发抖了。 “这才一个月时间不到啊,猜我们征了多少税?” 李大亮走到秦琅的公房,一屁股坐在暖炕上,“整整七千七百五十二贯啊,天啊!” 秦琅呵呵一笑,倒是对这个数字没太大惊喜。 十税一呢,还是进出都要税,这税钱能少了? 事实上,现在这还仅是一部份税,毕竟好多商人报了税,但还没交,秦琅是允许他们报税之后,在每季度结算一次的。 这样商人们可以更好的流转。 从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商队,到现在,丰州商会下面,已经注册了五百八十家商号。 这就是变化。 秦琅开的加工坊,现在因为缺人手,都忙不过来,大量的羊毛堆积在那里无法清洗,不能打包运往灵武,皮子也是一样,堆积如山了。 另一方面,则是丰州城里的各种商品的商家们断货了,补货跟不上来了。 茶叶、布匹、盐酒,还有就是许多针线锅碗这些杂货,更是缺口巨大。 越来越多商家跑来丰州,加入到丰州商会来,而做为最早随秦琅来的那一百多家,抢占先机,最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缺人手啊!”秦琅感叹。 因为缺人手,现在那三千六百禁军,都开始兼职在商会赚外快了,宰牛杀羊,煎羊毛刮皮子,每天都能额外赚到一大把开元通宝,真是累并快乐着。 每天牛羊肉大块管饱,睡着暖火炕,还天天能赚上大把开元通宝,虽说丰州冷,可大家还真就有些乐不思长安了! 第337章 受降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李大亮望着那高高堆起的羊毛,都忍不住捂住口鼻,这也实在是太腥膻了。 “这羊毛都收了百万斤了吧?” “不止,现在入账总数是三百多万斤了,不仅郁射设部的突厥人把羊毛都卖给我们了,连着狼山外的突厥人也都跑来卖羊毛。” 丰州西北为狼山,属于阴山山脉的最西段,正是有了狼山的庇护,才有了河套平原。 自古以来,狼山都是河套最好的防护,其南侧以断崖临后套平原,北侧则坡度绞缓,逐渐过渡到高原,西端没入沙漠。 故此有这么一条狼山山脉后,上千里的一段河套便无西面之忧,要越过狼山,也就只有从灵武那端的山口,或是丰州这边的山口翻越,这让防御相对要好守些。 现在许多跑来丰州卖羊毛的突厥人,正是从丰州西北面的狼山山口过来的,而这个位置,在汉代时,曾建立过一座受降城,是专门为接受匈奴人投降而建造的。 当时的汉受降城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而特别修建,建在了山口北面的戈壁绿洲之中。 当时,匈奴人也是遭受大雪灾,牛羊多冻死,部众不安,左大都尉便想杀了单于投奔汉朝,于是汉朝便派人出狼山口,在山北筑受降城准备接应。不过后来汉朝觉得这受降城还是离匈奴太远,于是派大将率兵两万去接应,结果事泄,左大都尉被单于所杀。 李大亮能文允武,对这段历史倒是很清楚,说来还是有些为之感叹。 “当年汉朝这次太冒险了,匈奴单于杀左大都尉后,发兵攻汉军。赵破奴虽反击得胜而疾向南撤兵,可还没退入受降城,还是为八万匈奴骑兵所困,其军遂没于匈奴。后来匈奴乘胜攻受降城,但却因城坚而不能下,最后越过受降城入边境大肆掳掠一番而归。” 这一战,可以说大汉赔了夫人又折兵,左大都尉没能杀掉单于归汉,派出去接应的两万人马倒是没了,又引得匈奴入寇边境大肆掳掠一番,亏到姥姥家了。 “三郎,当要提防那些北面的突厥人,这些人里,未必就没有听从颉利的。颉利一直不安份,他已经在汗庭集结了不少人马,咱们派去的使者也一直不见回来,我担心到时万一颉利派兵绕到狼山口从我们背后袭击,他再引军西来,两面夹击,就危险了。”李大亮提醒。 这段时间大家赚钱赚的挺高兴,可这危机还是在的。 “这个我也在考虑,颉利真要打来,就不止两面夹击了,梁师都肯定也会扑上来。梁师都是颉利的狗,盯着他的动向,倒是能把颉利的意图把握到。”秦琅这段时间忙着交易,其实也还是要安郁射设诸部的心。 总得让他们感受到投唐后的好处吧。 现在经过这一番深入贸易,郁射设各部对大唐都挺满意的,家家喝上了茶叶饮起了酒,铁锅陶锅木桶木碗的也都用上了,甚至贵族们也有了丝绸首饰等。 如今丰州草原上到处都是牧民们和商人在载歌载舞,高唱汉突一家亲呢。 而另一方面,秦琅也通过这种深入草原的商队,摸清了郁射设部的虚实,掌握了他们的部众分布地址、数量,人丁老弱,牲畜数量等等,现在真要开打,秦琅是不怕的。 “安排在商队里的斥候回报,说汉受降城几乎荒废了,只剩下废墟一座。” 汉朝当年修建的这座受降城,并没能受降到匈奴人,因为孤悬塞外,所以这座受降城屡次易手,再后来匈奴分裂,一部份西迁,一部份内附汉朝,世代向汉朝称臣,北疆再无战事。 北魏时,鲜卑人在和柔然人的边境筑比干城,就在汉受降城南面的狼山山口内。 这座建于北魏时的比干城,倒还是相对完备,但也早没有了驻军守卫。 秦琅拿出地图。 “我打算派兵进驻狼山口,修复北魏比干城和汉受降城,觉得如何?” 李大亮眼睛一亮,狼山口位置特殊,一夫当关万夫难守。 西面是狼山,东面是阴山,这狼山口向来是丰州进出塞外的一个必经之路。 “汉受降城毁弃多年,一时半会只怕难以修复,倒是北魏的比干城,还算有些模样。” 于是秦琅跟李大亮在那里讨论了半天之后,决定派军狼山口,简单修复一下北魏鲜卑城,“就改称大唐受降城,派驻一军,军号横塞军。” 李大亮则建议,“可让横塞军派一部份出狼山口,于汉受降城旧址上设一堡寨驻守,以为前哨,若真有敌至,则也可点燃烽火,退守受降城。若无大敌,则可哨探巡骑山北。” “还可在狼山上设烽火台!”秦琅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防止北面的突厥人是颉利的奇兵,秦琅打算干脆在受降城边设立边市,让山两面的突厥人在此交易。 “我看不妨在丰州东面也筑城屯兵,以防颉利!” 李大亮在地图上指出一处地方,“此处有一座拂云堆神祠,南面便是黄河渡口金津,其北面是呼延谷,又称石门水,这是河套最大的一条黄河支流,其上游俗称北齐沟,也是大青山和牛头朝那山的天然分界。” 他选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正好处于前后套的中间,南面黄河,北面高山,中间还是一条河。 在呼延谷河汇入黄河之处,修建一座军城,则正好可扼守交通要道。 “在此筑城,则距离狼山口受降城不过四百里,东西皆控扼交通要道,做为丰州门户。” 听说当年突厥大汗南侵,每次都要先到那座神祠云拜祭祈福,然后出兵渡过黄河南下。 “有战则拒兵,无战则可做为边市,与前套突厥诸部互市。” “善!” “那就在此驻一军,就叫天德军吧。” 秦琅召集丰州的将领们讨论此事,结果程处默提出,“为何不在东面胜州干脆也驻一军,还可在胜州北面的黄河北岸渡口筑座东受降城,如此一来,既可与胜州城互为倚靠,也可与西面的中受降城相互倚靠啊。” 秦琅愣了下。 先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一来是因为胜州都残破无人了,他那个胜州都督也是个挂名空衔而已了。 再者,胜州距离颉利汗庭太近了,也就几百里,实际上胜州北面已经属于前套平原,一马平川的,几百里对颉利来说,还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而已。 可现在程处默说的也有道理啊。 胜州榆林城在黄河南岸,北岸正是源于阴山的金河注入黄河之处,金河的上游有黑城,还有通往塞外的重要通道,阴山白道。 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啊。 当然,现在朝廷大政是不主动挑起与突厥之战,不放第一箭。所以秦琅也不能说直接带兵杀到汗庭去,这一来太嚣张,二来秦琅这点人马还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可呆在丰州整天等着别人来打,也不是个事。 秦琅觉得程处默的想法不错,秦琅完可以用互市的名头,跑到胜州北面去建个寨子,然后再顺便派个几千人马过去看场子嘛。 到时欢迎前套的颉利手下牧民过来互市买卖啊。 “颉利会肯吗?” “咱们又不用真请示他,先派人去把寨子依着金河口建起来,派一两千军马过去,军号振武吧。”秦琅倒是从谏如流。 在胜州北面筑起边市,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东受降城了。 以横塞军驻于狼山口西受降城,以天德军驻于呼延谷河口中受降城,再以振武军驻于胜州北的金河口东受降城。 每军驻五百骑兵一千步兵,三城就是四千五,秦琅的丰州和胜州城,再分驻一千和五百,加起来就是六千了。 除了从长安带来的三千六禁军,加上秦琅拔的那支人马,正好。 另外,真要打起来,秦国昌父子的部众,应当也能调动一些起来做为蕃部协从军,凑万把人应当没问题。 不过筑城不容易,现在只能说因陋就简,先围个寨子起来,以边市为名头建寨子,再以保护边市为名派军过去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以后秦琅就完掌握了主动,不要整天担心颉利来不来打,什么时候来打,从哪边打过来。 三受降城一建,等于是在丰州四面建起了门户,颉利要打,都得先经过这门户,秦琅就有充足的时间反应应对了。 “再派个人去趟汗庭,跟颉利好好重申一下去年的便桥之盟,顺便跟他说说若是边市开设后,他能得到多少好处,他那有多少羊毛羊皮,我都收。每收一斤羊毛,还是十文钱价格,但我额外返给颉利大汗一文钱,羊皮也一样,收一张我给他返几文钱,有钱,大家赚嘛。” 这点小钱小利未必能诱惑的了颉利,但秦琅可不打算只诱惑颉利一人,他还让使者过去后,去找颉利的可敦,也就是曾经是他后娘,也是他两任嫂子,召集是他媳妇的隋朝义成公主也送点礼,当然,阿史那思摩啊、执失思力啊这些汗庭的重要贵族官员们,也肯定要送份厚礼的。 总之,大家若是能劝说颉利可汗承认丰州这边的既成事实,那以后秦琅就带着大家有钱一起赚有钱一起发,大家一起过太平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玩西域美人。 若是非要找不痛快,可就得先惦量惦量后果了,毕竟这场天灾,颉利部众现在日子可也不好过,还不如咱们携手努力,共渡难关嘛。 把羊毛羊皮卖给我,我把绢布锅碗卖给,把牛马卖给我,我也可以卖给盐茶粮酒,甚至是卖点米面都不是问题。 天寒地冻的,大家也就别瞎折腾了,真要扳扳手腕子论论本事,那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说嘛,先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嘛。 “颉利未必肯啊。”李大亮道。 “肯也不肯那是他的事,但我们现在也不能干坐着,先干了再说,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其余的就看颉利如何选择了,反正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真拖不了,颉利非要出兵,那咱们也不怕,咱们以逸待劳,以守对攻,这冰天雪地的,谁怕谁啊?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未必是我们呢!” 秦琅敢这样说也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毕竟这种季节,就算正常年轻,也很少冬季出兵,今年又比往年更寒冷,突厥人日子更难过,就算想抢一把,按历史规律,也一般是要在开春后来抢的,现在跑出来打劫?老婆孩子牲畜都要冻死一大半了! “让丰州商会告诉商会下面五百八十多家商号,三受降城边市新开,免三个月的税,欢迎大家过去那边发财,但是免税归免税,有一个忙大家也得帮的。要前往三受降城做买卖的商号,每个驮队二百头骆驼马匹,必须装二十头骆驼的粮食过去,要不然,我们的边军也没粮食,边市也没人保护安。” 程处默高喊着要出去带队驻城。 秦琅其实挺喜欢程大郎的,少数几个能聊到一块,且兴趣相同的人,一起在丰州这个鬼地方,能有个小伙伴挺不容易的。 可程处默坚持要去,说天天呆这里立不到功。 思虑再三后,秦琅同意调他去西受降城,让他检校横塞军军使,毕竟正使的任命,还要上报朝廷兵部,得通过兵部甚至是皇帝的同意。 可程处默居然还不愿意,说西受降城打仗的机会最少,要去就去东受降城,跑到颉利的眼皮子底下去,真打起来,也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掏家伙上,也最容易立功的。 这家伙想立功都想魔障了,整天就想着沙场建功立业,然后封爵加官,这样就能在他老子面前硬气起来,将来也不用担心老程再跟崔寡妇捣鼓个嫡子出来,威胁到他继承权啥的。 用他的话说,大不了将来我跟秦三郎一样自立门户,不要他那卢国公的爵位了,不就是一国公爵位嘛,老子自己赚,说不定哪天我还能混个上柱国出来,羞他老程一脸。 老程以前因为一直给秦琼做副手,所以都没机会给自己挣个上柱国出来,这是他最觉得遗憾的地方。 程处默这么有志气,秦琅能说个啥。 真正的朋友,就得表示支持。 “好,滚去东受降城,做检校振武军军使吧,顺便,再检校一个胜州长史好了。不过我也跟说清楚,真要遇到颉利发疯,也别硬扛,要么撤到丰州来,要么退到胜州去,那一千五百人马,一座寨子,肯定守不住,留的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想当上国公、加勋上柱国,不但得勇猛,还得有比老子还好的运气和聪明,老子也是百战余生活下来的,想当年罗士信、裴行俨、来整这些哪个不比爹勇猛能战?可有啥用?人死了,就啥也没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爵封国公,勋加上柱国的那一天,否则,就真白死了,就真的给崔寡妇和爹将来的儿子让位子了,明白了吗?” “谢谢。”程处默感动的眼眶湿润,这一番一般人不会跟他说的。“我会记得这些话的,一定活着!” 第338章 永不为奴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大唐的将门子弟个个都是鹰派,没有谁是草鸡,他们打小习练武艺,每个人从小就向往战场,向往热血,没有谁只想呆在繁华的长安做个纨绔。 程处默不去西受降城,也不去中受降城,他偏要去东受降城,因为东受降城距离颉利汗庭不过数百里,去那里才有挑战性,才有功绩可立。 骑上马,程家大郎带着五百轻骑、一千步卒,还有程家、孙家还有崔家的家丁护卫五百余人,踏上向东八百里的征程,后面紧跟着两千多驼马的商货。 十一月季节,河套今年却冷过三九天。 秦琅裹着皮衣斗篷,送行到城外。 程处默一脸豪情万丈,“等我的好消息吧!” 秦琅过去给他把袍子紧了紧,“别主动惹事,先把寨子立起来,顺便修一下胜州榆林城,咱们目的是趁这场寒冬把后套给控制住,顺便把胜州也给恢复。” “知道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嘛。”程处默一抖缰绳,催马离开。 这支两千来人的队伍,便在旗手高举的大唐红色战旗后面,缓缓跟上。 冰犁雪撬,满载的物资。 一件件外毛内皮的羊皮袍子,还有那特制的巨大披风,披在身上是大氅,晚上解下来就能当成个被子或是直接能做睡袋。 这是一支前去开拓的部队。 秦琅都想跟着去了。 这个严寒季节里东去八百里,确实很冒险,但这也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趁着颉利现在难以出动之机,抢占先机,去立下寨子,开起边市,明年这里就能加固成城堡。 这个钉子打下去后,颉利再想拔起来就不容易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确实是十分壮阔的景象,不过在其中跋涉,却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了。 好在有雪撬爬犁,总算让大家能在这厚厚的积雪里前行。 就是那茫茫的白雪,晃的眼睛疼,好在秦琅早就给他们做了准备,为每人备好了一块黑纱,眼睛上蒙上黑纱,能够稍缓解下眼睛的难受。 程处默一行只要沿着尉迟宝琪那一行留下的痕迹前行便可,尉迟宝琪向秦琅要了中受降城的天德军使位置,比他还早一步带着两千来人出发了。 两支队伍相距也就是两天的路程。 ······· 丰州城里。 一下子分散出去了六七千人,倒是要冷清了不少。 商州丰会下面各个商号城中铺子都几乎搬空了,长安那边补的货还没运过来,倒是收回来的羊毛羊皮牲畜等已经填满了整个丰州九原城。 都督府里。 秦琅在招待秦国盛和秦大臣叔侄一伙人。 这些人原本是后套这块的主人,但现在明显的秦琅这个检校都督才是主人。 暖炕。 大炕席。 紫铜火锅。 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涮火锅无疑是最爽的,尤其是这里有的是肥嫩的牛羊。 吃惯了烤羊炖牛煮马肉的突厥人,如今改换姓氏成为大唐臣子,脱去皮袍换上了紫袍梁冠,到也人模人样的。天气很冷,秦琅都早脱去了紫袍梁冠,换上了暖和的羊皮衣鹿皮靴貂皮帽儿,可秦国盛和秦大臣他们却还一个个都穿着紫色锦袍,好在这屋里也暖和,否则秦琅估计这些家伙能好好体验下冻人的滋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秦琅拿出一叠庄票。 嘉德钱庄开具的庄票,具名庄票,见信物凭票即兑,百贯一张。 “按我们之前的约定,这是们的那一份!” 厚厚的沓的庄票。 秦国盛眼睛放光,这位郁射设的异母弟,长的粗壮,但没郁射设那么肥胖如山,倒是更精壮一些,他剃了个光头,很像是个屠夫。 “三郎客气了,哥哥怎好收弟弟的钱。” 这家伙明明眼睛都被钱吸住了,却还说那假模假样的客气话。 “我们汉家有句俗语,亲兄弟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之前既然都已经说好了的,那么该的我一文不会差。” 秦琅说着又掏出一份账单给他们看。 秦国盛瞄了一眼收回目光,其实他根本不识汉字。 秦大臣倒是能读会写,不过也看不懂这么复杂的账单。 叔侄俩都表示完相信秦琅。 “数一数吧!” 一百贯一张,足足一百张。 那就是整整一万贯。 “这账单上有详细明细,该们的那份,总共应当是九千七百多贯,兄弟我就给们凑个整数,一万贯。这是嘉德钱庄的庄票,们可以拿这庄票在丰州嘉德钱庄、灵武嘉德钱庄、长安嘉德钱庄取钱,一千贯以下,立时可取,一千贯以上,需要提前十天预约。” 秦大臣把这叠厚厚的庄票递给叔父阿史那哲。 光头犹豫了会,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当场点了起来。 一张两张,他点的极为认真。 好半天后,点了三遍的他,终于点清楚了,确实是一百张,他甚至还每张都又打开仔细比对了一番。 “三郎真是太客气了。” “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嘛,我秦琅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人,咱们既然是合作,肯定得互利共赢的。” 之前秦琅早跟秦国忠约好了,让他们协助收羊毛皮子牲畜等,秦琅给他们好处。 这个好处秦琅当然也可以不给,但要迅速控制丰州局面,那么给这些地头蛇好处,是必不可少的,能省去很多麻烦。 一万贯钱不少,但这若是按中介费计入账本,那也不过是正常成本而已。 就如秦琅在这里为朝廷征税一样,征了七千多贯钱,这也是商会的经营成本之一,他并没有凭自己的职位,给免除这些税收。 秦国盛把钱又交到了侄子秦大臣手里,让他保管。 “三郎啊,我看现在可是收了许多的皮毛、牲畜了,这都堆积如山了,这都压在手里也不行吧?”秦国盛主动提到。 “也没办法的事,我们丰州商会深入草原,为牧民们送去各种商货,还允许大家打白条、分期,所以大家都是纷纷买买买,我们带去的货都卖空了,换回来的皮毛牲畜也确实是很多,可我现在缺人手啊。” 缺人洗羊毛,净羊毛、弹羊毛,也缺人刮皮子晒皮子鞣皮子,屠宰牲畜等,极缺人手。 尤其是原本还有几千官军可以兼职来赚点外块,现在他们走了,更缺人手了。 丰州在隋朝时是朝廷正州,有不少人口百姓的,可这些年边境战火纷飞,边境更苦。当年五原军将起义,后来归附大唐,但终究还是被突厥人占据。 许多丰州的百姓,要么早逃向灵武关内,要么就是被突厥人掳掠为奴了,在秦琅进驻丰州时,这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汉人百姓了,有的都是突厥人的汉奴。 皮毛牲畜这些,最好是在丰州进行一次初加工,再运到灵武,再粗加工一次,然后运入关内深加工。 这样也是因为越往关内,人口越多。 要加工,总离不开人手的。 “要不我调些奴隶来帮忙。” 拿人手短。 轻松就分得万贯,秦国盛倒也大方起来,表示愿意调些奴隶来帮秦琅的忙。 “那就太感谢了,不过在商言商,我这里缺的人手不是一个两个,要做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忙完的。” 秦琅顺势提出了一个要求。 “据我观察,国盛兄弟们部落里,有不少我们汉人百姓为奴,对吧?” 这话一出,秦国盛脸色不太自然。 “是有一些·····” “兄弟不用紧张,我也知道这些汉人百姓沦为奴隶有历史原因,所以呢我也没说要兄弟们白把人还给我们。可是······” “这些人终究是我汉人同胞,我们又怎么能忍心看到他们沦为奴隶呢,兄弟,我愿意出钱赎买这些奴隶,让他们回到丰州城,恢复为自由身,重新成为大唐的子民,兄弟看如何?” 秦国盛意外了。 “这个,这个,数量可不少啊,我自己名下的倒是没问题,就算不给钱也没事,可其它部众牧民手里的,不好说啊。” “我赎买,按市价赎买!”秦琅笑着说道。 他一招手。 又是一沓庄票摆在桌上。 “这是一万贯,我愿意按市价赎回他们。” 秦国盛心里计算了一下,在草原上,一个青壮汉奴能换两匹马,而两匹马在汉商这可折十六贯钱,年老的年少的都不太值钱,年轻的妇人倒是值匹母马的,至于年少的孩子则只能抵两只羊。 当然,他知道以往把奴隶卖到灵州定远去,要值钱的多。若是能运到长安去卖,就更值钱了,一个青壮奴隶说不定能卖到二三十贯,甚至是三四十贯。 这时年轻的秦大臣说话了。 “叔父何须如此见外呢!” 秦琅笑道,“喊我声叔,所以我不跟见外,把这事委托给们。这一万贯只是预付款,到时按人头按市价算,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不够就补。” 秦大臣虽年轻,但这小子读过好几年汉书,倒也跟他爹一样精明着。 一万贯钱摆在那,若真说换取他们部落里所有的汉人奴隶,按市价是肯定不够的,就算是按现在部落里交易牛马的价格,再折成汉商的钱,一万贯也不够。 可秦大臣没贪心。 “叔父,看这样如何,这一万贯我们收下,但我们不是要贪这笔钱,而是拿去补偿那些交还汉家兄弟的牧民损失。叔父也不要说什么赎买,也不要说什么不够再补的话,这些钱呢,就当是朝廷给我们部落的赏赐了。” 所有的汉家奴隶,不管是这两年从丰州掳掠的,还是前朝时从中原掳掠的,甚至是从别处赎卖而来的,他们叔侄让所有牧民们送还给秦琅。 整个郁射设部里,可是有上万汉家奴,一万贯钱确实是不够的。 秦琅惊讶,这秦大臣还真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哈哈哈,想不到大臣侄儿如此忠心,那叔父马上要向朝廷奏报,向圣上为大臣侄儿为国盛兄弟还有国昌兄弟请功请封!” 第339章 归来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吃完火锅,秦国盛秦大臣叔侄俩走出都督府,冷风一吹,那紫色圆领官袍难挡寒气,叔侄俩都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刚才怎么答应秦三郎了?咱们部落上上下下汉家奴得有一万有余,真要卖,怎么也得卖他个十数万贯啊!”秦国盛有些抱怨。 “叔父,翼国公都已经开口了,我们难道还能不放汉家奴?” “可他也说了按市价给。” “但他只拿了一万贯庄票出来,叔父莫不以为他还真会补不成?”秦大臣自认为还是比较能理解汉家君臣们想法的,如今他父亲人在长安,而丰州也有大唐驻军,更别说秦琅刚刚已经派出几支兵去分守丰州外围。 实际上现在后套已经被唐军围堵起来了。 那边得罪了颉利,这边难道还要再得罪唐人? 真要惹的唐人翻脸,这就是关门打狗了。 秦琅那一万贯钱摆出来,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所以见好就收。 “不可能吧?”秦国昌摸了摸脑袋,不太相信。 “叔父,也不要只盯着那几个汉家奴儿了,虽然那也能值些钱,但终究不过几个奴隶而已,咱们现在投了唐,这贸易兴盛,咱们那份可也不少,这第一笔就拿了一万贯了,后续还有呢。” 这一万贯还仅仅是秦琅给他们的分成,这还没算上他们自家的牛羊皮毛的买卖呢,秦大臣这一家子哪个不是驼马上万,牛羊十数万呢。 以往受限于边市的规模,想卖都卖不出去,羊毛啥的白送人家都不要,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直接过来收,价格还不错,啥都能卖成钱,这多好的事。 所以秦大臣对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的。 既维持住了草场部众不受颉利吞并,还能维持住自家的首领位置,更别说自家的这些牛羊骆驼马匹啥的也都保住了,现在不过是交出汉家奴隶而已,没了汉家奴隶,他们也还有突厥奴隶铁勒奴隶粟特奴隶啊! “回头,就赶紧传令下去,把所有的汉家奴都交给唐军吧,不要拖延。” ······· 黄昏。 欲谷正在挤牛奶,主人骨咄禄每天傍晚放牧归来,欲谷便跟其它的奴隶们赶紧去给牛挤奶。 挤奶是个很辛苦的活,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要起来挤第一遍奶,主人骨咄禄家养了一百多头牛,还有三十多匹马,有十多头骆驼,另外还有两千多只羊。 在部落里,这是一个比较富裕的牧民家族,骨咄禄有兄弟七人,因为俱已成年,所以都早就分家,他的父亲跟随着做为小儿子的骨咄禄一起生活。 骨咄禄有一个突厥妻子,另外还有六个妾侍,有两个突厥女人一个铁勒女人还有一个粟特女人,另外还有一个汉人女子和一个鲜卑女子。 他的儿女也多,生了十几个儿女,有的已经成家娶妻,有的则出嫁了。 孩子们多还年幼未成家,所以成家的老大老二也还没有分家出去,因此这是一个极大的家族,人丁从多,牲畜也多。 骨咄禄跟他的六个兄弟们便组成了一个约一百六七十人的部落,他们在几十里的草场上放牧,这块草场便是他们家族部落的草场,兄弟七个,都相隔着十余里居住,偶尔聚聚。 骨咄禄有七个妻妾十几个儿女,还有十三个奴隶,这些奴隶中,和欲谷一样的汉奴有七个。 欲谷在突厥语里,意为珍贵的之意。 他本名元珍,曾是隋朝丰州的一名书吏,遥想当年鱼俱罗镇守丰州的时候,曾经让突厥人不敢靠近,连边都不敢沾。 可是后来隋皇杨广无道,天下大乱,丰州这块美丽的塞上珍珠,也就再次沦为了突厥人的牧场,元珍也在突厥人的袭击中被俘,然后辗转被卖给多个突厥主人,最后在骨咄禄家安定下来。 骨咄禄待他还不错,给他改名欲谷,因为他能读会写,所以让他当起了管家一样的工作。不过管家也是一样要挤牛奶挤羊奶的。 阿苏走过来,“听主人说,有商队要来了,让赶紧回去接待。” 她也是一名汉家奴,家是马邑人。 来到了骨咄禄这里后,主人让两人配对,一对可怜人在这里还生养了五个孩子,骨咄禄一家的七个汉奴,正是他们一家子。 不过这并是说明骨咄禄就有多好,让奴隶配对生育,这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如同管理牛马,让牛马配对产崽一样,是一种增值的方式而已。 生下的孩子打小就是他们的奴隶,替他们做事,将来长大了还可以卖掉。 如今的欲谷和阿苏,完就是副突厥人的模样,脏兮兮的羊皮袍子,甚至连发式都改变了。 曾经儒雅的边疆文吏,如今早被风刀霜剑刻画的不成模样,皮肤粗糙黝黑,身上总是有股子腥膻味。 扛着一桶牛奶,欲谷先把奶送回了奶房,那里有女奴在打酥油,一桶奶得上下翻打上千次,才能打出一小陀酥油,这些酥油是主人们享受的好东西,也是牧民们留着交易盐茶的好东西。 十岁的女儿玉儿在一边用干牛粪烧水,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挂着一片干牛粪。 欲谷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蛋,然后替她把头发上的干牛粪摘掉。 “阿耶,我刚听说有商队来了,主人要把我们卖掉,是真的吗?”玉儿很是惊恐,她知道奴隶经常会被买卖,若是干活不听话,或是有人出高价,则主人都是随时会把她们卖掉的。 她不想离开阿爷阿娘,她害怕外面的世界。 欲谷揉揉女儿的脑袋,心里一痛,多么可爱的女儿啊,他心中的宝,可却只是别人的草,打小就开始干活,没少挨过鞭子,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罚跟羊睡在一起。 十岁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凝视着女儿的眼睛,“玉儿,爹不会让主人把卖掉的,爹会求主人把留下来,是干活的好手。” 玉儿点了点头,垂下眼帘。 欲谷心思重重的出了奶房,来到了主人的帐篷。 骨咄禄一家子都坐在帐中,火塘里烧着牛粪,上面的架了个铁锅,这是骨咄禄的妻子相当珍视的宝贝,一般的牧民家里可没有这样的铁锅。 这样的铁锅煮奶茶或是炖羊肉,都十分不错。 “欲谷,有件事情要告诉!” 骨咄禄手捧着瓷器奶茶杯,这套瓷器也是骨咄禄妻子的宝贝之一。 “尊敬的主人,欲谷听从的吩咐!” 欲谷低下头道。 “刚刚接到了郁射设的传令,让整个部落把汉人奴送到丰州去。” 欲谷心中一动,但忍住没露声色。 “请问让我们去做什么?” “郁射设投了唐,被唐天子封为怀化郡王,赐名秦国忠,他还拜了大唐使相秦琼为义父,如今郁射设留在长安准备迎娶皇帝的妹妹成亲,所以现在丰州是秦琼的儿子,郁射设的义弟翼国公秦琅过来检校都督·······” 欲谷其实知道这些,之前有商队过来时,他就向他们打听了不少外面的情况,知道了这些变化。 骨咄禄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也都是唐民了,翼国公要赎回所有的汉奴,郡王长子已经下令,让所有部众把手下的汉奴隶送去丰州。欲谷,将要自由了,碰到了一个好皇帝,碰到了一个好官员,他们要将们赎回去了!” 欲谷,不,元珍心里涌起酸楚。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了。 十余年了,他被掳为奴十余年了,在骨咄禄手下也十一年了,他的长女都十岁了。其实骨咄禄对他还算不错的,相比他之前遇到的几个主人确实好的多。 但再不错,也只是主人对奴隶的不错,他从始至终都没被真正视为人。 元珍低下头,不让自己的泪水被人看见,“真的吗?” “嗯,跟的妻子阿苏,还有的三个儿女都可以去丰州了,归化郡王会给我们补尝的。” 命令送来后,骨咄禄家族的人也是争议了许久。 如骨咄禄父亲就坚决不肯同意,秦大臣说会给他们补偿,但补偿多少?而且他们也用习惯了欲谷一家子,觉得这一家子十分温驯听话,而且欲谷还会写汉字,能发挥很大用处。 骨咄禄最终决定把人送回,因为如今的局势变了,连郁射设都跑到长安去迎娶大唐长公主了,接受怀化郡王的册封了。 况且他们现在与汉商交易,卖羊毛卖羊皮甚至是卖牲畜也得了许多好处,这都是变化。 时代变了。 第二天一早。 骨咄禄备好马,背上了牛肉干和马奶、水,然后骑上马向丰州出发,他的马后面,昨夜一夜未眠,但此时依然极为兴奋的元珍一家子七口,都裹的严实,紧紧跟随在骨咄禄的马后。 积雪很厚,风雪很大,天气很冷。 但元珍和一家人的心都是火热的,终于踏上返回故土家园的路,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也不会犹豫退缩的。 路再远,路远难,可回家的路都是让人心情激动的。 玉儿牵着弟弟们的手,紧跟着父亲。 “阿爷,丰州远吗?那里冷吗?” “女儿,丰州很远,但那里不冷,那是我们的家乡,到了那里,我们就再也不用做别人的奴隶了!” 第340章 重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丰州城外,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牛皮帐篷。 反正现在丰州其它的玩意不多,但皮毛是最多的。秦琅与李大亮等一行巡视着这个赶工搭建起来的营地。 “准备了多少帐篷,有多少毯子?” 负责的是丰州商会的,他们按秦琅的要求承接了这座临时营地的建设,帐篷、毯子、被子等一应东西都由他们负责,一顶帐篷将是一个临时的安置房,里面有标准化的生活所需用品,能保证回来的汉家儿女们能够有个温暖的家。 秦琅走进一个帐篷。 牛皮帐里约有十个平方左右,还算宽敞,中间有个火塘,可以生火,上面还配备了一口吊锅,能够烧水煮饭,围着火塘边,还有牛毛毡铺地,另备有羊皮羊毛毯子,东西比较粗糙,但都还比较干净。 “燃料呢?”秦琅问。 “燃烧用石炭,现在都在丰州仓库里,等人来了后,定量供给,保证取暖做饭之用。”商会的管事回答道,丰州商会接下的这个买卖,开价不高,但很认真在按要求做。毕竟商会是在秦琅的领导下,所以这单买卖不求赚钱,商会从其它地方赚的钱够多了,这单只是在做些有益的事,做些该做的事情,只要不贴钱进去就行。 “马上就会有同胞们到来了,所以大家要做好准备,不能等人来了,才发现这里没有那个缺少的。” “我们一定做好!” ······ 秦琅与秦大臣达成约定后,丰州城内的突厥贵人,也就是秦大臣家最先开始清点自家的汉人奴隶,然后向丰州都督府移交。 第一批三千汉家奴只带着身上简陋的衣物离开原主人。 秦琅站在都督府前,看着这些人,心情很复杂。 他们衣衫破烂,面容枯槁,经历过太多痛苦的事情。 “澡堂准备好了吗,水烧好没?澡豆准备好没,药粉准备好没?”秦琅一连询问许多。 管事连连点头。 为了今天这个接收,他们早就力以赴准备了,修建了澡堂,男女各一座,还建了食堂,又准备了许多衣物等。 秦琅坐到一张桌子前,拿起笔,对排到桌前的那个老人问道,“名字,年龄,原籍何处,哪年被掳为奴········” “阿勒,不,是赵贵,今年,今年二十七岁,原籍,原籍并州太原,我是在隋大业十一年八月被掳的,当时我是朝廷征召的民夫,为北巡的皇帝运送粮草,八月初八,始毕可汗突然率数十万骑谋劫圣驾,时雁门郡属城四十一,被陷三十九,我就是在雁门城下被俘的,算来,十三年了!” 赵贵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忘不掉那让他坠落地狱的一天。 当时的他才十四岁,不过是个中男,却也被官府征发为北狩的皇帝运粮,本以为只要把粮运到雁门,便可返回家中,谁也想不到,告别家中年迈的母亲后,却再也没能回去。 转眼十三年了,他受尽了磨难。 秦琅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看着起码五十多了,背佗起,一张脸是皱纹,甚至大半头发都是花白的。 “还记得家中详细地址吗,当初家里还有什么人?” ······ 赵贵不知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检校丰州都督兼胜州都督、刺史,他还以为这个和善的年轻人只是丰州的一位大唐官员。 看着他身上的汉家衣冠,只觉得份外亲切。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现在回家了。”秦琅对着赵贵行了一礼。 一句回家了,让赵贵忍不住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十三年的委屈,十三年的惶恐,十三年受过的鞭子棍棒,十三年来挨冻受饥,十三年来再无家乡父母音信,甚至十三年来他的家乡话都已经有些生疏了。 秦琅拍了拍赵贵,“兄弟,回家了。” 一枚写着并州赵贵的牌子系到了赵贵的脖子上,一位吏员过来领着他到一边去。 登记过后,便有人领他们去洗澡更衣。 一座很大的澡堂,里面有好多个大澡池子,里面都是热水。 吏员让他把身上的烂衣都脱下来,然后到那池子里去泡。 “这池子里都是热水,且加了杀虫的药粉,可在里面多泡会。” 赵贵有些机械的脱衣,打散头发,然后赤条条的走入那个热水池,水很暖和,暖和的让他想呻吟,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舒适的感觉了。 渐渐有更多人加入到热水池子里泡澡,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询问着来自哪里。 泡了许久,身上的干结的灰尘死皮也终于开始松动,于是吏员让他们两两一组,相互搓洗干净。 干净的池水很快就黑如墨水。 赵贵身上被搓起一条条的泥,甚至搓成了泥球一个又一个。 等差不多将皮都搓下一层后,浑身通红的赵贵终于感觉轻松了许多,也舒服了许多,他感觉自己如同脱去了那层枷锁束缚,又重获自由了。 去下一个池子继续泡。 泡完后,这次则是有人给他们修剪头发剪胡子刮脸等。 打结干枯的头发,都被剪成了板寸,如同是个和尚一样。 “这是为了去除们头发里的虱子,们也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头发还能再重新长出来,没有了这些虫子,们也不用担心瘙痒难受,更不用担心会染上传染疾病,就当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吧!” 吏员们的这些话,让赵贵等人接受了剪发,沦为奴隶的日子,什么没经历过呢,索头辫发左衽也多年了,如今剪掉重长也没什么不好的。 剪头发修胡子刮脸,最后连手脚指甲也都剪了一遍。 最后去接了一桶干净的温水,重新擦拭了一遍身上,他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身干净,如同换了一个人,走出水气氤氲的洗澡区,来到了更衣区。 一名吏员拿尺子给他量了一遍后,然后给他挑选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白色麻布裁制的中衣一套,灰色葛布外衫一套,最后是一套外皮内毛的羊皮袍一件,还有羊毛帽子,羊毛手套,羊毛靴子,还有一件羊皮带毛毯子。 吏员又拿来一个木桶,又往里面放了一块毛巾。 “在这里按个手印!” 赵贵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些是给我的?” “对,是朝廷发给们的。” 赵贵几乎不敢相信,想他以前在老家并州时,小时候还是大隋朝,号称是最兴奋的王朝鼎盛之时,可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当他有些激动的手脚发抖的换上了套新衣服,那么的舒服暖和,干净整洁。 提上桶,走出澡堂,经过一个水缸时,他往里看了眼,他看到水里倒映出一个体面人,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那人太体面了。 北风吹在脸上,突然有些刮脸的疼,他摸摸脸,脸是那么的干净整洁。 门口一名吏员过来。 “洗漱干净了?我带去的帐篷!” 赵贵没有妻儿,他是一个单身奴隶,所以在登记后,被与其它单身奴隶分到一个帐篷。 五个单身奴隶分到一个帐篷,当然,他们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份了。 赵贵被吏员授为五个人的伍长,负有管带之职。 提着桶的五个人,互相打量着,感觉陌生,又似乎很亲切。 吏员把帐篷内的所有物品清点一遍后,让赵贵在接收单子上按手印。 “吃饭暂时在食堂排队打饭,住就在这里,们一会还可以去仓库领取石炭和引火之物。” 一个老头问,“我们能回家吗?” “官府要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吏员告诉他们,“现在天寒地冻,路上也难走,所以秦都督之意,先把们在丰州临时安置下来,丰州衙门会登记好们的信息,然后上报朝廷,并与们原来的家乡官府联系,看能不能与们的家人联系上,等那边联系好了,可以接收了,我们会送们回去,在此之前,们可以暂时留在这里。” 好多人都想回家,但不少人离开家乡多年,甚至有些人当初被掳走前就已经家破人亡了,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有,身上这衣服都是官府发的。”赵贵问。 “先休养几天,等过几天们若是觉得身体恢复了,可以报名参加劳作,洗羊毛、鞣皮子等等,都是按劳给酬,有工钱的,等们家乡那边联系好了,到时们可以带着这钱回家。” 赵贵赶紧道,“我会洗羊毛也会弹羊毛,还会鞣皮子。” 牧民的奴隶,几乎都会洗羊毛鞣皮子,不管是牛羊皮还是猎到的野兽皮,都要及时的鞣制,否则皮子就会坏掉。一张皮子,首先要及时的脱毛脱脂,把毛刮掉,把里层多余的脂肪等刮干净,然后用竹条或木片将皮子撑开通风晾干。 到这也只是初步加工,但这样加工过的皮子其实已经可以保存出售了。 如秦琅在丰州的工场,其实就是要完成粗加工便可。 至于后面浸灰脱灰浸酸鞣制复鞣染色加脂干燥拉软涂饰等等,就已经是深加工了。 吏员听赵贵说了许多鞣皮子的行话,于是便在本子上记下来,“我会向上面报告,安心休养几天,过几天皮场那边会通知去试工,到时凭技术开工钱,技术越好,工钱越高。” “那我们现在吃饭要钱吗,还有这些衣服等要钱吗,这帐篷?” “大家放心,们新来的这半个月都可以在食堂免费吃饭,住宿也是免费的,等们开始做工后,自然会包餐。” “们身上这套衣服,也都是由丰州都督府免费发放的。” 第341章 北国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奴隶来到丰州。 他们脱却了奴隶的镣铐枷锁,扔掉了破衣烂袄,沐浴更衣脱胎换骨。 再没有了皮鞭,也没有了棍棒,晚上睡觉也不用跟羊挤在一起取暖了,他们有了温暖而干净的帐篷,晚上可以围着炭火炉子取暖聊天。 虽然黑色的石炭烧起来味道有些不太好闻,可终究这橘色的火焰带给了他们温暖。 许多来到丰州的奴隶们,仅休息了一两天,就都去面试做工去了,虽然秦琅巡视营地时,亲自跟他们说过,可以多休养些时间,也告诉过他们,在为他们联系家乡的官府,寻找他们的亲戚族人等。 但大家还是想早点做事,自己做工换取食物和工钱,让他们觉得更有安感,也觉得这样能减轻些丰州都督府的负担。 丰州的工坊又热闹起来了。 屠宰场、羊毛场、皮子场,大量原先的奴隶,如今都涌入进来,许多人还都是个中好手。 一头头牛羊被宰杀,分割。 剪毛、剥皮,拆骨、分肉。 另外在丰州南面,已经探明了数个露天煤炭,直接露天开采就行,挖出来的煤直接运来丰州。 既供给军民取暖,也为工坊提供了燃料。 秦琅让人把屠宰的牛羊肉,进行炖煮,煮熟后再烘干,然后打包运往南边。这样的熟肉能更好的保存,也减少了运输量。 除了粗加工的方式,秦琅也有工坊进行一些精细加工,比如把牛羊肉加工成肉干,或者用陶罐把肉做成肉罐头。高温煮熟的肉装入陶罐头,再密封起来,能够保存很长时间。 另一方面,秦琅也还在生产肉松。把肉煮熟再做成肉松,更易保存也更好携带。 肉松也成为现在丰州边军的标配干粮,配上炒面,易携易食。 秦琅并没有去压榨这些可怜的南归人,给出的工钱挺合理,忙碌一天,能得百钱工钱,还包食宿,提供工衣。 他们太可怜了,所以不会有谁去压榨他们。 秦琅甚至给他们安排了不少业余活动,如组织大家篝火晚会,唱唱歌跳跳舞,烤个肉什么的,又或者忆苦思甜,讲讲为奴的悲惨遭遇,又或者跟大家说说各自家乡的一些趣闻人文什么的。 还组织吏员给他们勉强写家书等。 秦琅甚至还给搞了几场集体相亲会。 因为南归的许多人里,也有不少可怜的妇人等,有些人在那边被主人与其它奴隶婚配,运气好点的,配个汉人,也算有些共同慰籍,运气不好的,配个其它奴隶,说不定不但要遭受主人欺压,还要被这奴隶丈夫欺负。 这次汉家儿女被赎回来,有些女子因为嫁的是其它族奴隶,所以只能自己回来,甚至她们的子女都没能回来。 也有一些没嫁过人的。 或者有些一直被主人欺负的。 这些人沦落为奴的日子里,没有几个还能保持着干净的。 她们现在来到丰州,却对未来很迷茫,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家人,也不知道家人肯不肯再接受她们,或者有些人早就家破人亡,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家了。 她们现在也在工坊里做工,用忙碌来让自己暂时躲开这些问题。 可是午夜梦回,又有多少人在暗夜里哭泣。 秦琅也知道这些问题,所以便干脆办起了集体相亲会。 大家自愿报名。 若是两个看对眼了,便可由丰州都督府做媒证婚,秦琅甚至宣布,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若是在这里成婚后,可以选择就地落户。 等明年,秦琅还可以给他们授田分地。 还别说,真有不少人愿意参加这个相亲会。 大家都有相同的悲惨经历,也更能理解对方,大家也不会介意对方的这段经历,年纪差不多,人看的对眼,便能组成一个新家庭。 “到目前为止,南归丰州的汉家儿女一共有两万三千七百四十七人了。”李大亮拿着报表对秦琅惊叹着说道。 “怎么这么多,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啊。”秦琅道。 “自从前几批南归人到了丰州后,他们享受的这待遇啊,传扬开去后,那些汉家儿都动心了。” 之前有些突厥人并不愿意放人回来。 现在这消息到处传,而朝廷又是如此妥善安置,哪个还不动心,于是各地的汉家儿女纷纷想办法南下。 甚至现在不仅是丰州郁射设部里的汉人奴隶,就连朔方梁师都、漠南颉利可汗处,还有狼山口外的突厥部,许多汉家奴都掀起了跑路狂潮。 而秦琅跟秦国盛秦大臣又达成了协议,要赎回所以汉家儿女,所以现在只要是在后套境内,汉家儿要来丰州,唐军士兵都会积极支持的,那些突厥牧民们也不敢阻拦追击。 其它部落的汉家儿,一逃进丰州边军的防区,那么唐军就会接应他们。 “真想不到,有这么多汉家儿女沦落北地!”李大亮感叹着道。 秦琅则丝毫不惊讶,要知道,自大业十一年杨广雁门被围起,北方突厥就年年寇边,每次都要掳掠走无数百姓。 更别说,隋末时,多少中原反王向突厥称臣纳贡。 就连当年李渊父子也一样向突厥称臣借兵,突厥人可以轻松的跑到太原、幽州,甚至是兵马直抵长安或洛阳附近。 简直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都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殃啊。 也就是杨坚在位的时候,真正建立起了北方边境,开皇盛世,也是少有的北方胡虏不敢越过长城的时代。 杨坚当年对付突厥人,一靠权谋,大搞离强合弱之术,分化拉拢突厥人,搞的突厥人内斗四起,诸汗争霸,使的突厥人陷入内斗之中,而隋朝扶持起代理人相争,也为大隋守北方门户。 可惜杨广这方面水平不行,这才使的当年杨坚养的看门犬,后继者却统一草原诸部,反过来威胁攻打隋朝。 “李公,中原统一,大唐兴起,我北方边境上的汉家儿悲惨的苦难终于要过去了。如今我们强大起来了,所以河套我们要收复,朔方我们要收复,甚至将来还要重新打通西域,草原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有两万多汉家儿南归丰州,他日,便还会有更多沦落在突厥人手里,沦落在吐谷浑人手里,沦落在高句丽人手里的汉家儿们南归家乡!” ······ 天一天比一天的冷。 雪一场下的比一场大。 颉利可汗想要出兵灭掉叛祖投唐的阿史那摸末,可终究是被这雪所阻。 东部的突利小可汗,北方的欲谷设,还有他的叔父那几个老家伙们,没有人肯出兵。而郁射设的弟弟拓设阿史那社尔,更是直接声称若不是颉利要对郁射设不利,也不会把郁射设逼的投唐。 这让颉利很恼怒。 但是各个称雄一方的设们都不肯支持出兵,那颉利也不敢轻举妄动,不仅因为大家不出兵的话,他能出动的兵不多,更重要的是他担心他出兵的时候,会被其它人算计。 加之这雪灾太过严重,牧民们哪有心思这个时候听令集结打仗呢。 连汗庭的阿史那思摩、执思失力等许多贵族都劝他暂时不要出兵。 可敦义成公主则认为,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颉利只能恨恨打消了出兵的计划,转而向秦琅派去的使者数落了唐人的许多不应之处。 程处默早就抵达了金河口,也在那里顺利的建起了一个小寨子。 附近颉利的部众果然还是跑来这个新开的边市交易了,今年的日子太难过,唐人愿意收走他们的皮毛牲畜,换取所需要的盐酒甚至是一些粮食,他们很高兴。 至于颉利的禁令,大家也都阴奉阳违,因为颉利又不会为他们的雪灾给予补偿,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河南岸的胜州榆林城,也进驻了五百边军,残破的城池经过了简单的维修,虽然没有百姓,但起码有了军队。 那城墙上,又升起了大唐的红旗。 一些原本藏在山里的百姓,看到唐军,看到唐骑,又偷偷的跑下来了。 等确认真是大唐军队回来了后,还看到了河北岸升起的振武军军旗后,他们相信大唐这次不会再放弃胜州了。 于是开始有百姓回到了胜州城。 程处默原本想过很多种未来的场景,其中有许多都是颉利会来拔他这根钉子,他会带着战士们如何反击抵抗,血战沙场,斩将夺旗······· 可惜没有,只有茫茫白雪,只有北风呜咽,只有那黄河冻结的冰面。 只有偷偷跑来交易的突厥人。 那些冒险过来的商队,倒是大赚了一笔。 商队们来来往往好几趟了,每次都奉秦琅的命令,用商队二成的驼马为程处默他们运来军粮补给。 其实程处默不缺粮,毕竟这边市一开,牛羊大群大群的赶来,便宜的很。 许多突厥人把冻死的牛羊肉也拿来卖,就更便宜了。 事实上,程处默他们天天吃肉,都吃的腻味了,振武军现在最想吃的,其实就是一口青菜。 寂寞的让人发疯,要不是秦琅隔几天来封信,每次都叮嘱他不得乱来,程处默早就要按捺不住跑到颉利汗庭去骂两嗓子了。 不是能吗,怎么当缩头乌龟了,倒是来啊。 咱们点齐兵马,兵对兵,将对将,咱们好好干一场啊。 摸了摸隆起的肚皮,程处默悲哀的发现,这都快要过年了,他居然还长胖了,长出了肚腩来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程处默从暖炕上一跃而起,“我要去巡逻,亲自带队。” 第342章 巡狩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程处默坐不下去了。 东受降城的雪景很好看,寨子里的牛羊也很好吃,但他怕自己这样下去就废了,他是来建功立业千里觅封侯的,不是来涮火锅睡暖炕的。 冬季黄河结冰,到处深过膝盖的积雪,背倚着南岸胜州城的东受降城寨,其实还是比较安的。 但程处默就是坐不住了。 掀开暖和的帘子,离开温暖的房间,脱去衣服,跳进雪地里,抓起大团的雪就往赤着的身上擦。 寒风刺骨,雪擦在身上更是冰冷无比。 程处默发疯一样,一边在那里嚎叫着一边在那继续拿雪擦身。 身体很快如煮熟的虾一样泛红,程处默却感觉自己不再是昏昏欲睡,终于有了精神。 身冒着白气,身子通红,程处默却觉得无比的痛快。 取来一条毛巾擦干净水份,程处默大叫一声,“取我铠甲来,备马!” 振武军的将士们早就过来围观了半天,听到老程的话,有些愣住。 “他娘的愣什么,还真当自己是来这里享福来了?都给我滚去披甲上马!” 挑选了五百人马,程处默一行离开了简陋的东受降寨子,向着茫茫雪地进发。 去哪里? 当然不可能去颉利的汗庭做客。 离开了温暖的营寨,跋涉在寒风中,走出了二十里地,程处默感觉那股子让他发燥的东西终于平息了。 “军使,咱们去哪?” 四面白茫茫一片。 “去拜访下这附近的部落吧!” 其实在河套地区,并不是只有汉人和突厥人,除了汉突之外,其实这里还有许多胡族。 胡人之名,在最早的时候专指匈奴,后来便泛指北方异族了。 魏晋时的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进入中原,北魏时,北方则是柔然人控制着草原,再后来突厥人取代柔然人,曾经的锻奴反客为主。 柔然人本是东胡的一支,而在鲜卑和东胡之外的许多胡人,被统称为杂胡。 汾胡、契胡、山胡等等都属于杂胡,居住在河套、河东等地区,汾胡是居住在河东汾州地界的,山胡也即稽胡,是源于汉代时归附的南匈奴。 原由河套地区属于边境地区,常期动乱战争,所以这里各种胡族就特别多,蕃汉杂居,势力复杂。 稽胡、汾胡、契胡等杂胡有之,鲜卑、突厥人有之,羌人、氐人也有之,甚至从西域过来的粟特胡也有之。 这些胡人现在大抵都是臣服于突厥的,都听从颉利可汗的号令,但是平时也是各自聚居。 突厥人平时也是以家庭为单位放牧或游猎,再以多个家庭组成一个一百五六十人左右的小部落,一旦人口超过这个数量,他们往往就会再分出去组成新的部落。 一百多人,是部落的基本规模,超过这个人口数量,会对传统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影响,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数量是既能较好维持联系,又不会过份挤占空间的一个规模,草原胡人还是比较落后的,而游牧这种生活方式,又要求他们占有很大的草场。 这不像是中原农耕文明,人员集中。 百多人的小部落,分成数个家庭,往往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子侄们,分散居住,又相隔不远,能够相互照应,又不会影响各自的牛羊放牧。 小部落上,还有大部落,大部落上面还有联盟。 实际上这些胡人的组织还是以血缘为纽带联系的,大宗小宗这样不断的开枝散叶,分家出去。 五百人马,拜访任何一个小部落,都是拥有很大威胁的。 好在自移驻于此,是以边市为名来的,所以互市以来后,关系倒也不算紧张。 午后时分。 远方出现了数顶帐篷,那是一个牧民家庭,一家数口加上几个奴隶,然后是百余牲畜,在一个稍背风的地方过冬。 雪线上突然出现的这一支人马,让牧民们十分惊慌。 强壮的家长赶紧披上皮甲,背起弓刀,给马备上鞍。 牧人让年少的儿子赶紧骑上马去向附近的兄弟报信。 程处默带着人马,如大雁展翅,分散包抄。 很快就围住了牧民家。 程处默跳下马。 牧民手持着直刀,面色惊惶。 “是突厥人还是?” “我们是高车人!” 程处默点了点头,“可以到帐篷烤下火,喝杯热茶吗?” 牧民不安,“们是谁?” “我是大唐丰州都督府东受降城振武军使、左千牛卫千牛备身程处默。” 听着这一长串的头衔,牧民们更发敬畏。 “不知道尊贵的唐国将军来这里做什么?” “巡视边境!” 牧民帐篷前停着两辆大车,车轮极高,这也正是高车人的标志性特征。 程处默是知道这些高车人的,他们也被称为敕勒或是铁勒又或是丁零人,是铁勒人的一支,他们的历史很久远,据说是古代赤狄的后裔,匈奴人称其为丁零,鲜卑人称为敕勒,因为他们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又称之为高车。 他们最早游牧在贝尔加河以东、南地区,后来扩至叶尼塞河上游,与古坚昆杂居。再到后来,高车人迁徙南下,在北魏时,敕勒人大量参与北魏的战争,后来和许多鲜卑人一样融入汉族。 敕勒人到如今,也是迁移分化最广的一支胡族,从漠北到西域,从阴山下到中原,遍地都有他们的身影。 敕勒人甚至早就已经分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新族群了。 比如高车六姓,袁纥、回纥、纥骨等,事实上,又称为铁勒的敕勒人,数量众多,族群也众多,号称几十姓,真论部族数量,当远在突厥之上。 在阴山南的敕勒人,其实已经有很多相对汉化了。 事实上,颉利可汗现在居住的前套汗庭一带,在北魏时被称为敕勒川,便是因为当时是南下的敕勒人游牧草场。 帐篷里,牧人的妻妾子女们害怕的挤在一起。 程处默摘下头盔,去掉手套,坐在火炉边。 他拿出钱袋,抓出一把钱。 “买家十头羊,给我的弟兄们吃。” 高鼻梁深眼窝,还是绿眼睛黄头发的敕勒牧民看着那把钱,有些犹豫,“能不能拿其它的交易,比如盐和布?” 铜钱在草原上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东西,牧民们更喜欢以物易物,因为交易不便,拿着钱在手里,还得再去交易一次。 程处默从身上解下一个盐袋。 这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细青盐,一粒粒干爽澄净,透着青色。 牧民一下子眼睛放亮,这是好东西。 “换换换!” 换了盐,牧民又看上程处默的武器,这些器械十分精良,那横刀马槊,那明光铠甲,那披风······ “这个不能换,这是军械,国之利器,镇边神器。” “我愿意拿皮毛换,还有羊。” 程处默摇头。 “我还有奴隶,我拿奴隶换。” “什么奴隶,哪族的,可有汉家儿女?” 牧民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有两个。” 两个饥寒的汉家奴被唤来。 程处默问了他们几句话,确认他们正是汉人。 “作战的武器不能换给,但这吃肉的刀子可以换给,另外我再拿口铁锅给,换这两人!” 牧民高兴的同意了这个交易。 铁锅可是好东西啊,易携带又不易坏,比陶锅好用多了。 敲定了交易,东西易手。 牧民马上开始让妻子用这新锅烧水炖肉。 “军使,何必跟这胡人如此客气?” 牧民在帐外帮忙宰杀,程处默买了十头羊,牧人亲自挑出羊,还跟每头羊念叨几句。 牧人的妻子则在整理交易的皮毛等。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牧人的兄弟们来了。 同一个部落的兄弟子侄三十几骑奔来。 牧民上前介绍。 程处默拿出了茶叶、酒和糖来,牧民则又牵了头牛出来杀。 巡边的振武军也搭起了几个大帐篷。 干牛粪燃起温暖的火堆,振武军的士兵们架起了吊锅,烧火、炖肉。 这个小部落的牧民还以为程处默是来交易的,于是都高兴的过来谈交易,他们愿意拿自家皮毛、草药、牲畜甚至是奴隶换程处默手里的刀子、铁锅、茶叶、盐、糖、酒等。 程处默笑着答应了。 接下来便是载歌载舞,吃酒喝肉了。 “军使,咱们怎么还跟他们喝上了?” “要不着,想怎么着,打砸抢烧?”程处默呵呵一笑道,“咱们是来巡边的,又不是来打劫的。” “可·······” “别急,转一转,看一看,聊一聊先。” 酒喝到兴处。 程处默也向这个小部落的男人,也就是这个部落里的战士们敬酒。 “以后,不仅河南岸是我大唐管辖,就是北岸尔等这里,以后也是我大唐振武军的防区,是我东受降城的辖地,尔等要尊奉大唐皇帝旨意,尔等若是安份忠心,那今后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有好东西也不不会少们一份,可若是谁敢与我大唐为敌,向我振武军亮刀子,可休怪我程处默不客气。” “还有一事,们替我向其它部落的人带个话,我程处默欢迎大家到东受降城去互市交易,价格公道,商品优质,欢迎前往,但是,各家若是家里有我汉家儿女做奴隶的,请立即放他们来东受降城,让他们回家!” “现在把人送到东受降城,本军使会用盐茶布匹等给以赏赐。” “若是不放人,后果自负!” “任何胡人,都不得奴役我大唐子民!” 帐中的高车胡们怔住。 之前他们跟程处默达成的交易里,便有购买汉家奴一项,程处默条件还是开的很高的,比正常市价还高些。 没想到,这并不是正常的奴隶买卖。 “来,继续喝酒!”程处默举起酒杯,这些高车胡们,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太自在。 第343章 雪中行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风雪连天。 敕勒川中,一处山谷里,居中的一顶大帐里,烧着大块的木柴,火势正旺,巨大的帐篷内温暖如春。 地毯上。 一群胡人正坐在地上拿刀吃把子肉。 “想不到这冰糖放在铁锅里一炒,再炖肉,这肉是既好看又好吃啊,尤其是再加了点这个茶叶和酒,真是绝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左耳吊着个大金环,左手一根带骨肉,右手一把锋利刀子,吃的满嘴流油。 “那些汉人还真是会吃,老子吃了这么多年的牛羊肉,还不知道能这样吃。” 上首一个粗壮汉子手里端着个黄金酒碗,细细品尝着碗中美酒。 这酒碗有些特殊,细看之下能发现这居然是用一个人的头盖骨做成的,镶上黄金做成了一个酒器。 帐中的人都知道这个酒碗的来历,那是用这个男人父亲的头骨做成的,亲生父亲。男子是一个部落首领,他父亲当年是老首领,后来渐老,打算把首领之位传给幼子,按他们部族的传统,长子分家立业,幼子则继承家业守业。 男人不服,于是带着部下杀了父亲和兄弟们,最后把父亲的妾侍收继做了自己女人,把父亲的头骨都拿来镶金做了酒器。 凭着这一手,整个部落无人敢以传统说事,没人敢反对他。 “高车人带来的话们也听到了吧?”男子放下酒器,目光扫过众人。 那个肥头大耳朵戴金环的家伙道,“他算老几?他说让我们把汉家奴儿送过去,我们就送?凭什么?” 一个络腮胡的首领也道,“我不管阿副罗首领是何打算,但我不可能把我部落中的汉奴放走的,这些是我的财产。” “穷奇首领说的对,我也不可能放的。那唐将说几句话,就还能吓着我们了?” 另一个人则干脆道,“要我说,这个姓程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跑到金河口来筑寨,还派兵又进驻了榆林城,这些地盘,可都是颉利可汗划给咱们放牧的草场,他们凭什么来占了?” “要我说,咱们就得联手把他们灭了,要不然,他们以后就不走了,咱们明年还怎么过去放牧?” 喝着从唐人那里换来的美酒奶茶,吃着用冰糖炒糖色加茶叶炖煮的牛肉,连手里吃肉的刀子都是唐人那换来的。 但是这些人却并不会因此对唐人如何尊重。 “不能让唐人再呆在那里了!” “必须将他们赶走!” 还有人则干脆提出说金河口唐人的寨子里有许多商货。 ······· 程处默回头,身后旌旗招展,红旗如血染。 五百骑,其实并不算多,但出巡在外,人皆双马,所以看上去倒是很多了,再加上程处默这段时间巡视在外,走访了不少部落,一些杂胡小部落对于程处默的大方豪爽,以及兵甲锐利很是印象深刻。 于是对程处默提出要召他们子弟历练历练的要求,也都没怎么拒绝。 所以现在程处默的五百巡骑后面,还跟了一千杂胡诸部的协从子弟。 一千五百骑,其实已经是一支不错的力量了。 在他们前面,一座山谷里,是一支突厥人的部落,也就百余人的部落。 他们在几天前,袭击了来此的一支商队,把商队掳掠为奴,将货物哄抢一空。 有一个护卫侥幸逃脱报信。 “真要动手吗?是否先上报秦都督?” 程处默冷着脸。 他能跟杂胡牧民们喝酒说笑,能跟他们交易做买卖,但前提是这些人识趣懂事。 现在有人却在他的地盘上劫货杀人。 他眯起眼睛,眼睛里尽是杀意。 “我振武军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上报都督?” “军使,咱们这毕竟是突厥人的地盘啊。” 前面确实只有一个小部落,但据收到的情报,这次的事件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已经有许多突厥人拒绝把汉家奴隶交还,甚至抢劫事件也陆续发生。 现在振武军已经通知商队暂不要再往东前往胡部交易了。 “杀人偿命!” 程处默只吐出四个字,然后端起了马槊,“杀!” 百余人的小部落,根本不知道触犯大唐后的恐怖结果。 一千五百骑直接突入营地。 不到片刻。 整个营地便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营帐拖倒,突厥人扑了一地。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牛羊在惊惶乱叫。 还有些妇人藏在牛圈羊栏里,此时也被拖了出来。 程处默提着滴血的横刀走过营地,目光冷漠的看着那些倒地的突厥尸体。 “找到商队的人了没有?” “没找到,我们找到几个汉家奴,他们说商队被袭后,商队的人只在这里关押了一晚上,然后就被送走了。” “送哪去了?” “说是送到首领那去了。” “把这些该死的突厥贼子都砍了。” 校尉劝说,“重伤的可以砍了,但轻伤的可以留着,没受伤的更不能砍了,这些送到丰州去可是很值钱的。” 程处默看了眼惊慌无措的突厥人。 “不杀可以,但每人砍掉两根大拇指,脸上再给我烙个奴隶印记,绑起来带走。” 汉家身份的奴隶,则被程处默亲自接待,给了他们温暖的衣袍。 “我会送们回东受降城,到了那里,们就回家了,以后不再是奴隶,恢复自由之身,我也会上报朝廷,与们家乡联系,为们寻找亲人。找到亲人就可以送们回家,若是联系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在东受降城安置,分田授地,重新开始生活。” 十几个汉家奴隶不敢相信,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激动的跪下磕头。 振武军士兵提着横刀,把突厥俘虏一个个的砍掉双脚大拇指,惨叫声此起彼伏。 妇人和孩子逃过一劫,但也被在脸上用烧红的烙铁烙上了奴隶印记。 其它胡族的奴隶,并没有得到汉人那样的待遇,他们的主人没了,但却马上变成了振武军的战利品,成为了振武军的财产,也将被与那些缴获的骆驼牛羊马匹等一起被送回东受降城。 程处默宣布给杂胡协从们记一功,还称这次缴获中的战利品,将一有部份赏赐给他们,暂且记在账上。 杂胡们很高兴。 杀牛宰羊,直接在山谷里炖起了肉来。 饱餐一顿之后,程处默便带兵杀向下一个部落。 ······· 转战七天。 程处默挑了七个小部落,杀死突厥贼百余,俘虏千余,解救汉家儿女百余。 缴获的牛羊万头。 草原在流血。 突厥人在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代价。 不过突厥人也终于回过神来。 阿副罗和穷奇也终于联合了数个部落,集结战士,冒着风雪,开始围堵追击这支唐军。 风雪之中。 程处默盯着对面的敌人。 足有上万的突厥贼,他们有的披着皮甲,有的穿着袍子,有持长矛的,也有挺刀的。 密密麻麻,犹如人海。 “军使,咱们上当了,刚才那伙游骑是他娘的诱饵。” “突厥人太多了,咱们撤吧。” 程处默看着对面估计得有一万人马,做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判断敌军人数,这是最基本的。 一万人应当没错。 不过他不相信突厥这一万都是精锐,按他这段时间对突厥人的深入了解,这一万人估计是除了老弱后一起上阵的,估计里面还有青壮妇人。 这并不稀奇,草原上号称民皆兵。 部落间交战,往往都是整个部族一起上战场的,除了骑不上马的小孩子或骑不动马的老人,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少年老少,开战便是族拼命。 打赢了就抢,打输了就跑。 程处默也有些后悔自己有些贪功了,看到一队突厥骑兵,便想将他们歼灭,没想到这是个简单的诱敌之计。 好在他们也有所警醒,刚追到山谷口就马上勒马停住了,否则真追进了山谷里,对方这么多伏兵,他们这千多人跑都跑不掉。 “撤,回东受降城!” 程处默没有大意,更没有嚣张的想要以两千敌万人。 哪怕对方明显也是些乌合之众,可数量上的巨大优势,有时也是能够取胜的。 何况他自己的两千人,也有一千五是杂胡子弟协从军。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虽然没被围住,但雪地里想撤速度也不可能快,就怕会被追上。 “撤!” 命令一下。 结果一千五百骑杂胡子弟协从军,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还是四散而逃。 简直瞎了程处默的眼睛。 他娘的,这些人果然靠不住。 “军使,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那些狗日的也不是什么好鸟,跑了也好,倒省的冲撞了咱们的兵马阵形,他们跑他们的,我们撤我们的。” 程处默顾不得这个时候骂这些懦弱的家伙了。 好在他毕竟也是将门子弟,又是御训过的天子门生,有皇帝和李靖等一大堆朝廷名将教导过的,这些日子又带兵巡边,所以倒也不慌。 麾下五百振武军,纷纷调转马头。 “撤!” 没有人战。 战马带起无数雪粉,飘飘洒洒,一千五百杂胡子弟早就四散而逃,而五百振武军却保持着整齐,向西南疾驰撤退。 后面,上万突厥人马呼啸狂叫着紧追不舍。 第344章 冰城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星河灿烂。 那是突厥火把映满天。 简陋的东受降城,其实就是一座小寨子,因为来时天寒地冻,所以只是简单的因地制宜,以冰雪堆起四面的围墙,既无护城的壕沟,也无角楼马面。 跑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撤回了寨子,但突厥人也随后而至。 程处默看着那无数的火把围过来,也不由的面色凝重。 “军使,这些贼子倒是速度好快!” “来不及撤走了。” 几名校尉本来建议舍弃简陋的寨子,渡过黄河冰面,撤到南岸的胜州榆林城去,毕竟榆林虽残破,可毕竟是一座夯土为墙的城池,经过简单修复后,防御力比起这个寨子强太多。 可突厥人追的太快了。 他们刚入寨,贼子前锋就到了,连商人都来不及让他们撤走。 “走不了,那就战,反正报信的早就走了。”程处默手握着刀柄,冷冷的望着这些突厥人。 “可咱们这寨子?”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寨子简陋不错,可总比在草原上以马车为营要强许多,我们有粮有箭,怕他个鸟,来了就是送军功的,老子早盼着呢。” 突厥人如潮水涌来,啸叫狂呼,惊天动地。 “送首级军功的来了!” 程处默大声喊道。 旁边的几个振武军校也马上明白了程处默的意思,于是一起仰天长笑,“兄弟们,军使说的对啊,给咱们送首级军功来了。”这几位军校也是北衙六军的军官,本身也是从原十二卫军中精挑细选的百战兵王。 这一刻,还真就被激发起了一股子豪情壮志。 “们看这样子似乎数量庞大,声势极强,可细看,不过是一群牧马放羊的牧民而已,男女老少一家子齐上阵,这样的人,们怕吗?” “不怕!” 寨子里,原本还十分慌乱的商人伙计们,这会子也渐被振武军爆发出来的军心士气而鼓舞,多了几分安感,渐渐稳定下来。 走不了了。 寨子里收来的皮毛牲畜等一堆一堆的。 “把驼马上的货物都卸下来,既然走不了了,那就不走了。” 一名军校过来。 他传达程处默的军令,按战时需要,现在特紧急征召所有寨中的商人伙计们,还有一些在此的杂胡一起协助守城。 “守城杀敌,皆有赏赐!” 一名商队带队笑着拔出腰间的横刀,“不为赏赐,我们也要为自己而战!” 阿副罗带着一队突厥精骑驰到寨前,呼啸奔驰,耀武扬威。 程处默举起弓,拉满弓弦,一箭过去,一名得意的突厥骑兵应声落马。 突厥骑兵连忙往后退却。 程处默冷哼一声。 “拿弩来!” 双人擘张弩,被程处默一人拉开。 这种弩射程极远,不过精度不高,最厉害处还是面对密集敌人军阵时的齐射杀伤力。可现在程处默却一人张开大弩,数息瞄准,一弩放出,再射落一骑。 这一下,突厥骑兵是真慌了。 毕竟已经退到了百步距离了,想不对寨中唐军居然还有这神射。 连阿副罗也阴沉着脸往后又退了二十步。 一百二十步,他不相信唐人还有这箭术。 不过接连两骑被射落,还是让突厥人的士气受了些影响。 程处默放下弩,得意的对左右道,“瞧瞧没,这就两个斩获了,多轻松。” “军使威武!” “不愧卢国公家嫡长子!” 属下们各种称赞话四起。 “哈哈哈!” 笑了几声,程处默气运丹田,对着外面的突厥人高声喝道,“吾乃皇唐持千牛刀千牛备身,天子御训门生、检校东受降城振武军使、兼检校胜州长史,右卫大将军卢国公嫡长子程处默是也,尔等何人,竟敢犯我大唐边境城池,可敢报上名来!” 对面的人似乎是被这一长串的名头给震住,好一阵的骚乱。 良久。 阵前的阿副罗冷哼一声,“还以为是哪个大唐名将,却只是程咬金家的小崽子,怪不得如此不怕死,却只是无知无畏而已。” 阿副罗随颉利可汗多次寇边,去年也还一起兵临长安,自然是知晓唐国的一些名将,如秦琼尉迟恭柴绍段志玄等,这个程咬金的名头也还是较响亮的,但是他儿子,他就无所畏惧了。 “俟斤,就这么一个小寨子,平了它。” “里面有许多商货钱财,破了寨子,分了财货,再把那些唐人分给大家为奴!” ······· “拿酒来!” 阿副罗又拿出了他那个黄金酒器,倒上美酒,喝完。 “攻!” 牛角号声呜呜响起。 突厥人开始四面围攻。 也没有什么阵法,也不分批次,反正就是一拥而上,似乎这个小小的寨子,会在他们如潮攻势下被淹没。 程处默站在冰墙之上。 冰墙并不算高,也就一人多高点,但还算厚实。 有这堵冰墙,便能让寨里的三千多军民有了底气。 “瞄准了放箭,别急!” 夜黑风急,程处默有城可倚,不怕突厥人这种四面冲击的打法,这又不是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 所有的振武军士,都持着弓。 甚至寨里的商人伙计还有杂胡,也都带着弓。 经历了隋末动乱,本就尚武的关中人,越发是刀弓不离身,早年连农夫耕种之时都是带刀而锄,带箭而耕。 商人们行走在外,更是弓刀不离手,虽说他们的弓刀不如制式装备,但杀人也是没问题的。 突厥人骑着马呼啸着冲近,在马上驰射。 也有那些妇人老人孩子,则骑马到了城下后,下马站桩放箭。 箭羽纷飞。 程处默顶盔贯甲,左手举一面盾牌。 看准了一箭还击,便将一个突厥贼子射翻。 唐军的弓劲箭利,却是远超突厥人的,何况个个甲胄在手,又有盾牌防护,还高在墙后居高临下,倒是不惧突厥人多势众。 双方来我往,箭矢满天飞,但是人少的振武军却压着突厥人打,一个又一个突厥人中箭,墙上的振武军却中箭者少,却不少士兵中箭也有甲胄挡着,只有少数运气不佳者重伤或被射杀。 天黑黑。 混乱的攻势持续了一夜。 到天亮时,突厥人依然没能攻进寨子。 天光四亮,照出的是寨子前遍地的突厥人尸体。 他们吃了个大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座小寨子如此难啃。 一夜过去,寨子前起码死了三百,还没算受伤的。 程处默倚在墙头上休息。 一阵肉香飘来。 寨里商队的人已经炖煮了牛羊肉,装满一个个大桶抬过来了。 “吃肉了,吃完肉有精神,继续打突厥贼子。” 程处默昨天闻了一晚上的血腥味,这会没啥胃口,可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两大碗。 “军使,带兄弟们下去休息吧,让我们来接防换班。” 昨夜进攻失败,但突厥人并没有走。 “好,我去睡会。” 吃饱了的程处默眼皮子直打架,于是拍了拍手下校尉,带着城头上的人撤了。 昨夜一开打后,程处默就做了安排,只带了一千人守城,让其余人抓紧休息备战。 这会熬了一夜,正好换防。 捡起盾牌,拔掉上面的羽箭,程处默看了眼寨前的突厥人尸体。 “这些是咱们的战功,别让突厥人抢走了,他们敢来抢尸体,就放箭。” 交待完,程处默跳下墙,进账睡觉去了。 校尉一身铁衣,站在冰墙之上,看着远处那些突厥人。 “不知道去报信的兄弟有没有把信送出去,援军什么时候到啊!” “肯定会来的。” “我只是担心,突厥人不止这些啊。” ······· 丰州,九原。 秦琅收到了消息,已经是两天后。 从东受降城到丰州,将近八百里,信使一路奔驰,在中受降城换了次马,跑跑停停,跑到丰州时,换的三匹马都已经跑死了。 听闻东受降城遇袭,程处默被围,秦琅惊住。 “喝了这碗鹿血,兄弟。” 新鲜的鹿血端到那疲惫不堪的振武军士面前。 饮完一碗鹿血,振武军士亢奋起来。 秦琅问,军士答。 “好了,我已经清楚了,兄弟先去泡个热水澡,然后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请都督速速发兵救援!” “我会的。” 送走军士,秦琅立即召集将校。 李大亮急急赶来。 “突厥人出兵攻打东受降城了,是颉利出兵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颉利出兵了,但有万人围攻东受降城。”秦琅揉了揉额头,“我们得出兵。” “可是八百里路,又冰天雪地的,只怕我们来不及。” “来的及,中受降城的尉迟宝琪一千五百兵马,距离东受降城仅四百里,他们已经在一天前就知道了消息,此刻估计已经在前往救援的路上了。还有胜州也还有五百兵,距离东受降城,更仅相隔一河而已。” 天气寒冷,道路积雪,可再不易行军,眼下都不是理由了。 既然突厥已经出兵,那就必须救援。 “万一我们出兵,颉利也出兵?三郎考虑过这个没有,东受降城仅是一个小寨子,我们跑到那去打仗,实属不利啊。” 第345章 迟来一步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天色阴沉,乌云低垂。 围城战已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阿副罗已经发起了数次进攻,但每一次都被唐军的强弓劲弩击退。 一堵不高的冰墙,却成了突厥人始终越不过云的坎。 城头上那面东受降城的旗子,跟振武军的军旗交相辉映,始终屹立不倒。 寨子四面早就被突厥人的马蹄踏的不成样子,白白的积雪被踏成了黑泥,地上到处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阿副罗联合穷奇等诸部首领万余人马,围攻这座小小的寨子,结果已经伤亡过千人,却始终拿对方没办法。 现在真有几分骑虎难下的困境。 阿副罗这个时候没脸退,联合数个部落上万人出动,结果死伤这么多,不攻破这个寨子他如何能退? 不过寨子里,程处默却没啥兴趣理会他们了。 打了三天,最初的各种激动惶恐等情绪尽去,现在的程处默已经平静如水。寨子外上千具突厥人尸体,就是他最好的功绩,也是让他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将领的催化剂。 程处默已经看透了对面的虚实。 就这点子实力,想要强攻下寨子,毫无可能。 虽然突厥人也开始去收集树木想要打造些梯子,但他也不怕。 说白了,他看透了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突厥精锐,一群乌合而已,真正能打的也就两三千,可是因之前的惨重伤亡,现在对面的这些突厥人也并不团结一心。 近几次的进攻,更是十分草率,虎头蛇尾,这已经说明对方心不齐了。 寨子里现在分为三班倒,大家轮流着休息守城。 墙上巡视一圈,然后下了墙头,回到帐中。 看着参军呈上来的统计数字。 粮食完无忧,仅是商人们手里的那些牛羊还有那些肉干、冻肉就够他们耗下去了,根本用不着动用他们储备的肉松、米面和炒面等。 连商人伙计们现在都很淡定。 在不轮值当班的时候,甚至都又开始在寨子里分捡羊皮羊皮,整理草药这些了。 “军使,我看突厥人士气不行了,说咱们能不能搞他一下。” “怎么搞?” “组织一次夜袭反攻啊,咱们养足精气神,然后出城袭营,来而不往非礼也嘛。”参军倒也是胆大。 程处默呵呵笑了两声。 这个他当然有考虑过。 “我们现在立于不败之地,不急着冒险。” 程处默当然也想反击,天天被围着打也憋屈啊,但他没急着冒险,因为现在守城比较稳当。 “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啊。” “不是不打,是时机未到,才三天而已,突厥人未必就真的不行了,说不定故意做样给我们看,就等着我们出去呢,有可能是个陷阱,所以我们先稳住,别浪。” “那什么时候能打?” “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咱们现在呆在这里,避风防寒的,天天还有牛羊肉吃,多爽?” 参军却道,“整天吃牛羊肉也腻啊,我还想着干退这些突厥人,好去黄河上冰钓呢,这个季节的黄河大鲤鱼,可是非常鲜美的。” “别急,算算时间,咱们的援军也该到了,再等两天,突厥人在外面吹北风吃冰雪,比咱们可日子难熬多了,起码咱们还有个暖炕呢。” ······· 此时的秦琅,确实已经在来援的路上。 天气再寒冷,道路再难行,秦琅也必须救援。 是他要设立东受降城,是他让程处默带兵编为振武军,驻扎过去的。 现在突厥人来了,他必须救援。 风雪漫天,道路难行,秦琅带了一千丰州唐军,又召了秦国盛秦大臣叔侄俩,让他们召集了两千突厥骑兵。 他本来想留李大亮守丰州,但李大亮坚持要同行,他担心秦琅没什么经验,万一出事了就麻烦了。他想让秦琅留守,可秦琅也没同意。 于是最后一起出动。 一天不过行进六十里路而已。 这还是没有携带什么额外的辎重,士兵们携带的是炒面和肉松,给马也带了豆饼和少量草,尽最大程度的减少负担。 人皆备双马。 晚上选了背风处扎营,煮一壶开水,冲炒面粥配牛肉松,有些单调,但简单方便。 吃完了便睡。 天亮继续赶路。 长途跋涉六天,抵达了中受降城。 冰天雪地里,呼延谷入黄河口,一座简陋的小城立在那,一面红旗格外显眼。 尉迟宝琪已经带了一千骑在数日前就离城往东增援去了,中受降城中留了五百兵马守城。 秦琅当夜在城中休息一夜,终于吃上了新鲜的涮羊肉火锅,小肥羊吃的很爽,也不用再睡在冰天雪地里,暖炕上一夜睡到天亮。 天明,秦琅干脆把寨子里的五百守兵也带走了。 寨子成了一个空寨,原来的商队,也被秦琅命令撤回丰州。 “不派人留守吗?” “这么个小寨子有什么好守的?” 五百人带上也能增添不少战力,真要是说秦琅东去兵败了,那要跑也是往南面胜州跑,不可能往中受降城这边跑。 距离东受降城还有四百里。 秦琅命令加快行军速度,每天行军八十里。 三千五百骑赶了五天路,终于靠近了东受降城。 远远的,一支人马飞驰而来。 “是程军使和尉迟军使!” 阿黄带一队亲兵迎上前去,很快回来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秦琅他们这一行终究还是来的迟了一些。 突厥人围住东受降城两天后秦琅才接到消息,然后又花了十一天赶到这里,但在三天前,程处默已经联合来援的尉迟宝琪,还有胜州的五百驻军,并附近一些杂胡的协从军,总计五千余人,在三天前的夜里,发动了对阿副罗部的夜袭反击。 阿副罗部在东受降城下久攻不下,又犹豫不绝,不愿就此离去,结果就是一直龟缩不出,让阿副罗还以为城中唐军懦弱,心生大意。 谁知道程处默早就暗暗的接到了来援的消息,于是在暗中谋划之后,程处默来了个反合围。 三天前的暗夜里,程处默突然率城中振武军杀出寨子,直捣敌营。 尉迟宝琪和胜州军以及杂胡协从军,数面举火鼓燥,突厥人惊慌万分。 程处默一举击穿突厥营地,突厥各部本就心无战意,此时更是只顾四下逃散,无心战。 中心开花,四面合围。 唐军如砍瓜切菜一样的追逐屠杀着突厥人。 黄河岸边,金河河口,到处响起他们的惨叫声。 阿副罗的帅旗向北后撤,结果被程处默死死咬住不放,没逃出二两地,就被程处默赶上,一杆马槊深得程老魔王精髓,左刺右拍无人可敌。 最后程处默掏出两把短柄战斧,一斧一个了结了阿副罗的侍卫,又一斧砍断了他的帅旗,再一斧头把阿副罗斩于马下。 当秦琅再次见到程处默时,感觉到这个兄弟变了。 变化很大。 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似乎黑瘦了一点,但人更沉稳了。 程处默骑在马上,手里举着一杆旗,却是一面狼旗,一头青狼,这是颉利可汗赐给阿副罗的青狼旗。 而现在,这面旗帜在程处默的手上,非但如此,旗杆上还绑着一个人头。 “末将拜见都督!” 程处默跳下马,将旗杆往雪地里狠狠一插,向秦琅行礼。 秦琅打量了那旗帜和人头几眼。 “这首级是谁?” “突厥俟斤阿副罗,至罗部的首领,这次就是他联合了穷奇等数个部落首领,拉起一万余人来犯,最终被末将斩下其首级,夺其旗帜。” 秦琅跳下马,打量了那个首级两眼。 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早知道小子这么厉害,那我何必着急忙慌的赶了十一天的路,这一路上可是又冻又累。”秦琅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好小子,斩将夺旗,了得。” 程处默呵呵的笑着,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 “这一战结果如何?”秦琅与程处默尉迟宝琪等前往东受降城。 “斩首共三千两百七十八级,俘虏两千七百四十九,另缴获帐篷、弓刀、战马、牛羊等数千。” 战果还是很丰盛的,阿副罗拖家带口的来围城,本想着破了东受降城,抢掠发一笔,结果到最后,自己被砍了脑袋,手下也是被斩杀俘虏尽半。 只余半数逃走,但帐篷牛羊马匹等大多遗落在战场上。 “我们伤亡如何?” “战死百余,伤三百多,还算好。” 这个战损比,确实是很低了,不过唐军开始是守城,后来又是夜袭取胜,加之铠甲精良,防护好,这个战损比也是比较合理的。 程处默等当日追杀至天亮,追杀了三十多里,最后收兵而还。 经过三天的休整,如今东受降城里很热闹。 秦琅入城后,先让李大亮带了参军们去点验首级,查看俘虏,登记缴获所得。 金水河口,黄河北岸,东受降城中。 八千战士聚集。 杀牛宰羊,大锅炖肉。 一片欢声笑语。 有人甚至提议,干脆带着这八千甲士向东横扫,要把阿副罗等此次来犯的部落连根拔起,通通将他们掳掠回来为奴。 秦琅笑了笑,举杯提议大家一起为程处默等庆功,对于这个提议并没有回应。 这场战事,已经不是小冲突了,他相信颉利可汗绝不会坐视不顾的,很可能,颉利已经来了。 宴后。 “挑个俘虏,我有封信要让他带给颉利可汗!” 李大亮皱眉,“颉利要来了吗?” “嗯,据刚回来的探马回报,颉利已经在召集人马,随时会率部而来。” “那咱们退兵?” 秦琅笑笑,颉利会来那是在他预料之中,但听说颉利只带了两万人马过来,所以倒不用太担心,颉利过来,只怕也是恼羞成怒,不过嘛,就凭他只带两万人马来,所以倒不一定就非得打起来。 “渭桥便桥之盟也有一年多了,就再会会颉利可汗吧。” “三郎,颉利可汗可不是那个愚蠢的阿副罗,他麾下的附离狼卫可是还有甲骑具装重骑的。” “这冰天雪地的,甲骑重装又有何惧?”秦琅道,“别忘记了,这次咱们是赢家,所以只要崩住架子,咱们一样不惧颉利。” 秦琅相信跟颉利打不起来,因为双方的人马数量,已经不少了,这种规模的战事,在这个季节,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打起来。 这就跟人打架一样,三五个人随时随地能动手,要是说双方来了一二百人,那么反倒不容易打起来了。 仗已经打完了,现在双方带着大队人马,要打也是打口水仗了。 这个时候撤退,那就是不败而败,现在一撤,东受降城就白白送出去了,秦琅可不愿意。 第346章 冰骷髅台 午后。 风歇雪停。 一队队突厥俘虏正被振武军拿鞭子抽打着,从旁边的河里运冰块上来,一块块切割好的冰砖,运到东受降城加高加固城墙。 秦琅很喜欢的看着这座正在扩大的冰城。 原来的城寨,现在做了内城。 几千俘虏加上近万军民取冰削砖扩建外城。 砌一层砖,浇一遍水,冰砖便稳稳相连。 这让秦琅回想起了每年哈尔滨的冰雪节,每年都会有许多人用冰建起许多美丽的冰雕建筑。 “这座冰雪之城建起,起码能管三个月时间。” 特殊的北地气候,让冰也能筑城,秦琅估计,其实以今年的天气,这冰城估计能保存四五个月时间,这意味着,冰城要塞可以承担住这次对抗突厥的需要。 “等冰城建好,把那些突厥男俘,砍掉双脚大拇指。” “这样的话,到时价格就要贱一点了。” “贱一点也无所谓,我们得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代价,更得防止这些人逃走后将来再与我们为敌。” 砍掉双脚大拇指后,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虽说砍脚趾相比起砍脚的刖刑要好的多,但这也是限制自由的一种,失去了双脚大拇指后,就不利于行军、奔走等。 当然,也有不少砍双手拇指的,这就要严重的多,失去了双手拇指意味着手不能握刀枪,失去的是战斗力,但也会失去不少劳动力。 商人已经被秦琅撤到了黄河南岸的胜州城中,他还将几千兵力分驻到胜州城中。 又在受降城所在的金河对岸又筑一寨,形成了三城隔河相望的犄角之势。 “首级清点登记完没有?” “都已经登记好了。”记室回报。 “既然登记完了,那些首级也没什么作用了,用不着腌渍起来,就地处理吧。就在受降城外十里,把尸首堆起来,堆一层用水浇一层,我们给他们筑一座冰骷髅台!” 骷髅台,又号称京观。 这是战胜者以敌人尸体封土为观,筑起来炫耀武功的一种骇人建筑。 而这里天寒地冻挖土不易,秦琅打算跟筑冰堡一样,直接筑个冰骷髅台。 颉利不是正在赶来吗,那就当是给他准备的一件礼物吧。 想当年,杨广征高句丽失败后,高句丽人就用隋朝阵亡将士的尸骨在辽东堆了一座京观,用了数万人中原将士的尸骨,现在还立在辽河畔呢。 三千多具尸体,足够堆一座骷髅台了。 自家阵亡的那些死难者,秦琅则让人全部给他们以马革制作裹尸袋,全都让送回丰州,以棺木收敛,送回他们的家乡。 他还让人在战场上立起了一个土台,上立石碑铭文纪念,自己亲自书写碑文。 东受降之战纪念碑文。 详细的写明了这场战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和经过结果,铭记了程处默这位指挥官的功绩,也书写了阵亡烈士的名单,并把阿副罗等被斩杀者也写在上面。 八千兵将,分守三城,虽隔黄河、金水,但眼下冰河早成坦途。 程处默击败阿副罗部后,缴获了许多牛羊,这也是突厥人喜欢拖家带口打仗的一个特色,打赢了当然抢人抢牛羊,打赢了往往自己也是几乎整个部落被人端掉。 缴获的这数万驼马牛羊,秦琅直接下令全都给宰杀了,反正现在冬季,宰杀后用雪一埋,就成冰鲜冻肉也不怕坏,留着还没草料喂养会掉膘。 秦琅现在牛羊肉不缺,倒是煮肉的牛粪比较紧缺一些,不得不节约使用。 好在这场战事之后,附近的杂胡们倒是又全都靠了过来,先前阿副罗围攻东受降城无果,也曾派人去往附近各杂胡部落处,勒令他们出兵协助攻城,还让他们提供牛羊、干草以及干粪等。 因为提的条件太苛刻,又极具威胁,导致这些杂胡们都很不满。 而尉迟宝琪到来后,四下联络,当时就有不少杂胡部队做了墙头草,又倒向唐军这边,在反击战中,他们也跟着摇旗呐喊,冲锋陷阵。 打起落水狗来,是十分卖力。 而在阿副罗被斩杀,其部大败后,程处默他们没再去追击,这些杂胡部落却是开始四下围攻他们。 一连数天。 每天都有杂胡部落骑士提着他们斩杀的突厥人首级,跑到东受降城来向尊贵的翼国公请礼拜见。 他们献上突厥人的首级,还把俘虏的一些突厥部落俘虏,献给秦琅,又把抢来的牛羊拿出部份献给翼国公。 他们听说唐军缺引火做饭的干粪,特意送来了许多干牛粪,倒是为秦琅解决了一个麻烦。 这些杂胡部落,过去也没少受到颉利的压迫,这次唐军东来,他们也是立即反水。一下子出了多少的憋屈气,更抢得了丰厚的战利品。 这些杂胡黑吃黑,程处默他们击败了阿副罗等主力,然后他们一拥而上,把阿副罗等部剩下的人马全给吞了。 一个个吃的肚儿溜圆,那是十分得意高兴。 好在他们知道这也是彻底背叛了颉利可汗,因此也知道以后只能紧抱大唐的粗腿,于是都知道把抢来的战利品,再拿出一份来进献大唐。 阿副罗几个部落,在战场上只损失了六千左右,但却被如鬣狗一样的杂胡诸部,撕咬斩杀了三四千,俘虏上万。 其实那些被攻击的部落里,并不是都参与了阿副罗的进攻,可这个时候杂胡们并不会管,只要他们有实力打的过,就会扑上去咬一口。 另一方面,发了一笔狠财的杂胡诸部,也十分聪明的没敢继续在自己的草场呆,全都拖家带小赶着牲畜拉着车跑到了受降城下来。 一时间,大大小小杂胡部落上百个,足有一万余人马。 秦琅让他们安置在三城附近安营,并请诸部首领们入城。 这些杂胡首领给秦琅的印象是野蛮。 不仅衣着野蛮,说话也野蛮,做事更野蛮。 但是面对手握八千兵马,又有着三城,刚刚还打了个大胜仗的秦琅,这些家伙却又表现的极为恭敬。 好些个首领甚至直接见面就拜倒跪伏,并且无耻的公然喊秦琅大人。 这方面,他们倒跟郁射设也没啥两样,或者说,人家郁射设坐拥万帐人马,却依然喊秦琼爹,所以他们这些或是百余人,或是几百人的小头领,自然也没半分心理压力了,甚至能够抱上秦琅的大腿,当上义子,都是荣幸了。 秦琅当然不能收。 一百多个呢,有的家伙牙都掉光了,年纪比他过世的祖父还大。 再者,收一百多个杂胡首领当义子,传回长安,李世民也不会高兴的。 “来,给诸位义士赐酒!” 大帐里,一群杂胡首领欢天喜地的跪接秦琅赐酒,掏出自己的牛角杯接满酒,一饮而尽。 对于这些杂胡,秦琅当然也听了程处默说这些人先前派子弟为协从,结果一遇敌就四散而跑的事。 但秦琅没追究。 这些人本就是如此,欺弱怕强,谁强跟谁走,也没什么什么忠义可言。 只要大唐强大,只要他秦琅能在这个地方强势起来,那么他们就会跪伏。换言之,若是秦琅在这里搞不过颉利,他一退走,这些人说不定转头就又去拜颉利了。 一群墙头草而已。 但既然现在来投,所以还是该给点甜头的。 “本官为皇帝陛下派来河套的抚慰使,现在便令尔等以本部青壮组成土团骑兵。麾下有五十人,本使便授尔为骑兵队头,麾下有百骑,本使便授尔为骑兵旅帅,麾下二百骑,就授尔等为骑兵团校尉。” 一群杂胡首领,于是十分热烈的在那里报人马。 秦琅也不管他们虚报还是什么,有些家伙全部落加起来也就一百五六十人,结果非报自己有精骑二百。 秦琅笑着当场授他一个土团校尉之衔。 其它人纷纷这个报一团,那个报二百的,秦琅来者不拒。 若只从数字上看,这些家伙报了有五万人马,可就城外老女老少全加起来才不到两万。 最后,一百多人,人人都授了一个土团校尉。 编了一百多个土团骑兵,统统隶属于秦琅的都督府之下。 秦琅表示会上奏皇帝,给他们授铜印官袍,让这些家伙个个喜笑颜开。 每人赏赐了点茶酒,于是这些人就算正式归化投唐了。 酒席上,秦琅跟他们还顺便做了笔买卖,秦琅花钱买他们砍下的突厥人首级,和他们抢来的突厥俘虏。 当然,这些人要钱也没什么用,于是约好用他们需要的盐茶糖酒布匹锅碗针线这些商品来交换。 这些家伙要人头也没什么用,俘虏也只能做奴隶,能换成中原好商品当然也十分乐意。 于是交易顺利达成。 秦琅买下这些后,便交待参军事,把这些首级和俘虏,全都算到丰州边军头上,然后向朝廷请功。 “这样是虚报军功吧?”李大亮有些犹豫。 “怎么是虚报呢,这些首级难道是假的,那些俘虏是假的?这些杂胡本来也是在我们的指挥下,协从做战的嘛。现在他们不拿这些首级和俘虏,直接换我们的东西,就相当于提前支付了赏赐给他们了。这些军功算到我丰州军将士们头上,有错吗?” 带兵打仗,不单要会指挥打胜仗,还得给手下们谋些好处啊。 第347章 第五纵队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深夜。 秦琅坐在灯下给皇帝写密折,刚才他已经把给兵部的奏捷文书写过了。给兵部的文书里,他把杂胡们的战绩也都算到丰州边军头上了。 程处默、尉迟宝琪他们功绩自然最多,但后面赶来的丰州军,秦琅也分了一些功给他们。 当然,现在给皇帝写密折,就不能这样说了,得如实说明。 这场战斗,打的有些意外。 杂胡们的风吹两边倒行为,也都如实上奏,他们事后痛打落水狗的战绩,也没隐瞒。 秦琅也直接跟皇帝说,虽然这一仗有些意外,但打就打了,而他现在准备跟颉利好好的再碰一下。 当然,这个碰不是要打,而是要守住东受降城和胜州,要携新胜之势,乘现在寒冷季节,在颉利无法大战的情况下,迫他退兵。 秦琅把这一战的意义夸的很大,说通过此一战,不仅真正让丰州的郁射设部投入大唐,也让河套的许多杂胡部落也开始倒向大唐。 写完这封密折。 秦琅又给秦琼写信。 他出兵前,就已经给灵武的秦琼去信,说明前方意外战事,让秦琼帮他看着点丰州,同时要盯住朔方的梁师都。 梁师都现在就是一头困兽,但这场战事,说不定会让这个家伙发疯,所以得防着他。 若是梁师都敢从胜州背后袭击,那么他请秦琼乘虚攻他老巢夏州银州。 这封信写好,他又给胜州隔黄河相邻的东边代州都督张公谨、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去信,希望他们密切关注一下西边。 若是颉利真不管不顾的要拼命,那么这就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希望张公谨和李绩能够出兵代北。 牵一发而动身。 这仗一开打,其实就已经不是一点一隅的事了,这已经牵涉到了唐突整个边境。 虽然在秦琅反复推断后料定,这场大战打不起来,因为现在时机不对,此时季节,小打小闹可以,但大打不论是颉利还是大唐,都承受不住。 可凡事总得有个备案,就怕别人发疯不按套路来。 因此一旦失控,那就拼吧。 一连写了多封信,秦琅叫来阿黄,让他派人把这些信分头送出去。 “三郎,咱们真要在这里跟颉利开战?”阿黄有些担忧。 “放心吧,这就是比气势,打不起来的,只要我们不退缩,不露陷,颉利也不敢真打。” 眼下秦琅有精锐八千,还有几千杂胡协从军,已经超过万人,这基本上是一支大唐标准的野战军团的数量了。 真打起来,守着这受降城三城寨,冰天雪地的,颉利毫无优势。 诚如秦琅给李绩他们的信件写的一样,若颉利真敢力扑咬过来,那张公谨和李绩就可以出兵代北,去干颉利扶持的苑君璋和杨政道这两个势力,这两势力本就只是傀儡势力,本身没什么实力,颉利若不在后方撑着,以张公谨和李绩两人的实力,完可以爆打他们,甚至直接干到颉利的老巢去。 而颉利也指望不了梁师都能抄秦琅的后路。 梁师都早就被困的废了,这季节,梁师都真有心,估计都召不齐人马,凑不齐粮草出兵,他就算勉强出征,秦琼也可以随时抄他老巢断他后路。 左算右算,秦琅都觉得自己丝毫不用畏惧颉利。 除非他在颉利手底下走不出三个回合,会让颉利一波给灭掉。 但他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这次出兵,也算是破坏了渭桥之盟吧?这次颉利如今忍下了,但只怕明年准备好还是会来战的。” “破坏也算不到我们头上,是那个把老爹做成酒器的疯子阿副罗开的头,我们只是在这里开了个边市,又派人过来保护下而已。”秦琅嘿嘿说道。 算到了敌人的底牌,那这牌打起来就有信心多了。 不管颉利现在是如何装腔制势,如何派人来问罪,来威吓,秦琅一概不理会。 “此次是们突厥先来攻打我大唐边市,毁约在先,其它的就不要废话了,告诉颉利,他要战,便战!” 秦琅一句话将颉利使者赶走。 颉利大营。 听完使者的这回复,颉利气的暴跳如雷。 “打,不打也得打!” 执思失思劝谏。 “大汗,眼下确实不是大举出兵的季节。” “不是出兵季节也得打!” “可是诸部大多都不愿意听令出兵!” 秦琅都到东受降城好多天了,颉利却还一直没出动,原因还是在于到现在为止,颉利部众好多都不肯奉令出兵。左等右等,也才两万来人集结起来。 颉利希望多带点兵过去,一波把东受降城推平,将秦琅生擒最好,可是两万来人,他实在没什么把握,主要还是担心这点人过去,会被秦琼、李绩等冲上来揍他。 万一秦琅只是个诱饵,到时可就麻烦了。 当然,也还有后院之忧,突利、拓设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奉令,万一他在前线大打出手,这些家伙跑来抄他汗庭,可就危险了。 左考虑右考虑,结果就是迟迟不得出兵。 他又派了数个使者前往东受降城,想要迫秦琅主动撤兵,交还突厥俘虏,并请罪赔偿,奈何这个家伙死硬死硬。 每次说的话比他的还硬气。 如今更是大言不惭说,要战便战。 这是公然向他下战书啊。 不打不行了,要不然他这大汗的脸面往哪放,以后还如何号令突利、拓设那些人,更何况,郁射设这个畜生公然投唐,他必须得把后套夺回来啊。 执失思力和阿史那思摩,都还算是比较理智的。 这次的事,本来一开始只是颉利跟郁射设叔侄内部矛盾,因为点钱财商货之事争来争去,结果最后郁射设太贪婪,颉利则过份逼迫。 最后倒好,郁射设先跑灵武拜秦琼做爹,又跑到长安朝拜天子,结果还得到赐姓名赐公主这等好事。 好好的内部纷争,结果搞成了谁也想不到的唐突纷争了。 更料不到的是,唐天子派了秦琅这么个年轻人到丰州,一来就不按常理行事,安抚拉拢郁射设部人马之余,居然还公然派兵进驻河套。 更是把一支兵马直接派到了胜州北。 这可向来是前套地界啊,向来都是颉利直接控制的地盘,他娘的直接跑到人家汗庭附近二三百里的地方,在这里筑城屯兵,这不是岂有此理? 阿副罗为何敢出兵? 那是得到颉利授意的。 本来颉利也只打算给秦琅一个小小的教训,破了这个东受降城算了,让秦琅知难而退,不要再来了。 谁也想不到,阿副罗这个无能的家伙,一万来人,结果被人家千余人灭了。 现在秦琅还生怕事小,亲自跑过来,直接向他宣战了。 说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怪事年年有,可今年特别多。 去年跑去长安,结果李世民敢九骑来谈判,迫使他无功而返。 现在这个秦琅,又敢这样逼迫他。 这个秦琅,去年李世民九骑临渭桥,好像就有他一个。 颉利不服气。 而如执失思力、康鞘利、思摩等人则都还比较理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完脱离掌控了。 秦琅完不按常理行事。 主动挑事,还完掌握了主动。 现在他们是被架在火上烤,出兵也不是,不出兵也不是。 “再给诸部传本汗令箭,让他们带兵前来!”颉利黑着脸喊道。 ······ 代北。 恒安城中。 一名胡商敲开了城中一座院子。 “是?” 厅中。 大行台苑君璋的儿子苑孝政看到来人,十分意外。 “听说们父子降了唐?”苑孝政问。 “没错,我父亲现在是大唐怀化郡王,我现在是九原侯,我现在叫秦谏臣了。” 苑孝政苦笑了两声,“看来颉利真是不得人心啊,连们父子都投唐了,兄弟来我这做什么?” “当年我祖父处罗可汗还在位时,对父亲可是很照顾的,父亲当年曾在我父亲帐下听令,我与关系也算不错。”秦谏臣说道。 “是啊,一恍多年了。”苑孝政道。 “我听说苑兄也一直劝父亲归唐?” “是的,可也看到了,我如今却被我父亲解除官职兵权,被软禁于此,门都出不去!” 苑孝政的祖父苑侃,曾是隋朝代州刺史,苑家也是代北世代豪族,隋末时,苑君璋随马邑鹰扬校尉刘武周起兵,后迎娶刘武周的妹妹,刘武周被突厥人封为定扬可汗,自称皇帝,苑君璋被封为宰相内史令。 后刘武周兵败,苑君璋便与刘武周逃往突厥,在后来谋划南归时刘武周被杀,苑君璋代替他继续统领所部。 苑君璋此后被处罗可汗任命为大行台,并派儿子郁射设统兵驻扎协从。 苑在武德六年前,曾一度与郁射设攻占整个雁门关外地区。 后来其部下大将高满政杀了苑君璋的儿子和突厥人,夺取马邑降唐。苑君璋此后又带突厥兵马攻陷马邑,杀死了高满政和其部下,为儿子报仇。 此后唐军反击,苑君璋被迫放弃马邑,退守云中恒安。 但是苑君璋的部下,毕竟都是当年刘武周从中原带来的,时间一久都不愿意过这种漂泊塞外的日子,更不愿意成为突厥人的傀儡,眼看中原统一,他们其实也想投奔唐朝。 这些年,许多部下脱离苑家南下投奔唐朝。 苑孝政便数次劝谏父亲投唐。 苑君璋一直犹豫不绝,后来曾被苑孝政说明,也跟唐皇李渊联系上,李渊还派人赐他免死铁券,并承诺向他封王。 只是后来,又有部将劝说他突厥正盛,唐几次都败于突厥之手,若投唐,可能下场就跟杜伏威等一样。 苑君璋于是最后又反悔,捉了李渊的使者送到突厥汗庭。 他此举,又引发许多部下脱离,甚至有不少将领想拥其子苑孝政兵变投唐,结果事不机密,苑君璋杀了许多谋反者,并拘捕了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苑兄在父亲军中有不少支持者,只要苑兄肯站出来,我们也愿意帮忙,等事成之后领军率地投唐,亦不失富贵。若是继续这般下去,只怕父子诛灭,苑氏亡族也。” 第348章 兵谏逼宫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们?” 苑孝政望着这位改名秦谏臣的突厥故交,不由的笑出了声。 “们指的是张公谨还是李绩还或是最近那位一鸣惊人的秦三郎?” 秦谏臣倒是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秦三郎如今是我义叔,这次我来,确实是受了叔父之托,然后得了镇抚司张公的帮忙,被他们的人送过来的,中间代州都督张公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公也关照了。” 苑孝政丝毫没有猜到了的高兴,只是摇了摇头苦笑。 秦三郎还真是手眼通天,直接把秦谏臣从丰州送到了云中来。 “们想让我做什么?” “苑兄,想苑家也是代北世代豪强,如今令尊执迷不悟,已经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了,再这样下去,后果应当清楚的。颉利根本不是靠的住的人,要不我父子也不会弃颉利而投唐,中原已经在李家旗下一统,谁也不可阻止。看看东受降城一战,秦琅都直接把兵驻到颉利的枕边,城筑到了敕勒川了,二百余里啊,轻骑一日夜可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苑孝政点头。 他当然清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高机动的轻骑来说,这意味着只须一日夜就能奔袭颉利汗庭,意味着对方毫无预警的机会。 “颉利连秦琅插到他眼皮底子下的钉子都拔不掉,还不明白吗?颉利外强中干,已经大势已去了。” “可我不过是个囚徒,我能做什么?”苑孝政苦笑。当初刘武周兵败降突厥后,很快就发现突厥人并不是什么好人,收留他们也不过是想以他为傀儡侵占河东,后来刘武周看透这一点,谋划着离开,结果突厥人马上就杀了刘武周。 高满政本来也是取了刘武周的妹妹,跟苑君璋本是连襟。高满政不止一次的劝苑君璋脱离突厥,投附中原大唐。 可苑君璋执迷不悟,最后才有了高满政在马邑杀了苑君璋统兵的儿子和其它突厥将领,率马邑归唐。 当年高满政归唐后,被唐授为朔州刺史、荣国公,只是后来苑君璋亲自引突厥兵攻破了马邑,杀了高满政。 “苑兄,我们都知道,其实当年高满政归唐,也有的谋划在内的。” 这些年,苑君璋的许多部下,都谋划过归唐,或者最后干脆自离南下。 如今的苑君璋,手下兄弟们都很迷茫,尤其是在去年颉利大举南下,却在长安城下,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后,苑君璋和他的手下们更迷茫了。 颉利的虚实被他们看透,大唐出人意料的强大。 可是当初苑君璋反反复复,想投唐都又充满顾虑了。 而苑孝政当初因为谋划投唐,而被他老子剥夺兵权,软禁府中几年了。 “只要苑兄肯出面带头,我们会力襄助。” “我若归唐,能保我代北弟兄们的性命吗?” “我向保证,不仅是们代北兄弟们的性命,就是父亲,只要他不再犯大错,也是能保的,至于,翼国公已经说了,要向陛下荐举为朔州刺史,为请封荣国公之爵位,当年举事归唐本就是谋主,若不是被软禁,这些早就是的了。” 秦谏臣的话,不由的让苑孝政心动起来。 “们真有办法让我出去?” “只要想出去,我们随时能带出去,看我不是很轻易的就进来了吗?” “好,们有什么计划,我们商议一下。” ······· 秦琅坐在东受降城里,日夜关注着东边的动静。 冰城已经垒起两丈高。 将士们日夜操练,轻骑百里巡警。 “三郎,好消息,谏臣发回消息,说大事可期!”一脸络腮胡的秦大臣高兴的把一封帛书送到秦琅面前。 “苑孝政同意了。” 秦琅笑了。 苑君璋代表的刘武周残余势力,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但借着突厥人的撑腰,时到如今,还是占有着雁门关外的朔州和云州两州之地。 而朔州西面便是隔黄河相望的胜州,云州西面北面,便是敕勒川了。 若是苑氏此时反水倒戈,无疑会让颉利很头痛,秦琅又能在这轮博弈中得一分。 “很好,通知下代州都督张公谨,请他密切关注代北动静,随时接应。” 苑孝政肯反就好,若是他能说服苑君璋更好,若不行,到时以苑孝政为旗号,发动代北军团内部兵变。 “颉利还没出兵吗?” “颉利离开汗庭百里下营,集结各部兵马,但到现在为止,总共还不到三万人马,所以颉利还没动。” 颉利出兵百里,就不动了,本也是想以势迫人,可惜秦琅完不上当。 要来打,那就来。 真刀真枪来比划比划,吓是吓不到人的。 秦琅不可能打了个大胜仗,还在有利形势下,把东受降城和胜州又给抛弃掉的。 知道了颉利底牌的秦琅,又岂会让颉利的虚张声势吓倒呢。 代北。 云州,隋朝时的云中郡,后世明朝时的九边之一大同。 秦谏臣没有骗苑孝政,他确实有办法帮他脱困。 恒安军镇,是一座军堡要塞,在云州云中城的旁边白登山上,当年汉高祖刘邦就是在里被匈奴人围住。 在镇抚司暗桩密探的帮助下,苑孝政在军镇自己被软禁的宅子里,秘密见到了代北军中对现状不满,有意归唐的一些将校们。 经过几日密谋之后。 十一月十一日夜,苑孝政顶盔贯甲,率领恒安镇中归唐的将士们,臂缠白布,发起突袭。他们先是攻下了恒安镇,扫清了军镇里的突厥兵,然后迅速向山下的云中城进攻。 天还未亮。 苑孝政等人顶达城下,守城的反正将领接到信号,立即打开了城门。 举义兵如潮水般的涌入云中城,很快就包围了苑君璋的大行台府。 熟睡中的苑君璋被惊醒时,一切都晚了。 他儿子苑孝政顶盔贯甲,带着大队刀剑还在滴血的士兵闯入卧室。 “儿子向大人请安!” 苑君璋看清领头之人是儿子后,愣了一下,然后便一切都明白了。 这几年,代北军中大大小小的反叛兵变数十起,还有许多老兄弟脱离南下,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会来。 只是想不到,领头的依然是他那个被软禁的儿子。 “怎么出来的?” “大人,如今局势难道还看不清吗?颉利早就众叛亲离了,突厥也是不复往昔,中原已经重归一统,大唐无可匹敌,我们苑家又何必非要逆势而行,而把整个苑氏家族给赔上呢?” “儿子不孝,恳请父亲下令归唐!” “我若是不允呢?归唐,我这些年做过的事,归唐他李家就会放过我吗?”苑君璋咬牙道。 当年他们随刘武周起兵,可是差点把李家的龙兴之地都给夺了。而他苑君璋更是在刘武周兵败后,还领着代北军跟李唐打了数年,光一个马邑,就反复易手数次。 李渊派来的使者他都杀了数个,还有数个送到突厥去了。 “大人若执迷不悟,儿子为了整个苑家,为了代北的黎民百姓,也没的选择了。” “请大人交出兵符印信,此刻起,由儿子执掌代北大行台,节制所有代北军将!” 逼宫。 亲生儿子逼宫。 苑君璋惨笑了几声。 最后长叹一声。 “既然执意要降,那就降吧。” 天明时分,苑孝政获得云中城兵马节制权。 午后,苑君璋在大行台府召见代北军将,宣布归附大唐。 随后,秦谏臣出现,向众人宣布了河套抚慰使秦琅的命令,苑孝政检校朔州都督,都督云朔二州诸军事,朔州刺史,九原侯秦谏臣检校云州刺史。 三天后,镇守雁门关的代州都督张公谨,率代州边军三千抵达马邑。 大唐的旗帜,再次飘荡在朔州马邑城头。 又三天后,张公谨留兵一千镇守马邑后,率两千兵抵达云中。 代州兵接防外长城诸关口。 颉利盼了许久,没有盼到各部增派的兵马,到是接到了定襄城隋王杨政道派人送来的十万火急求援信。 大行台苑君璋突然反水投唐,唐代州都督张公谨已经率军五千进驻接防云朔二州,唐旗已经插到了外长城关隘上。 杨政道本来派了五千人马来增援颉利,结果现在也紧急叫回了。 因为后隋的定襄大利城,就在长外关外。 颉利头痛欲裂。 “该死的苑君璋,这个浑蛋,我突厥花费那么多心血扶持他,结果却如此反复。” 云朔两州一失,那漠南汗庭可就不安了。 没有了数百里的缓冲区,唐军随时就能出现在他的后院,仅靠定襄后隋杨政道和萧后的那点人马,根本没有半点用。 “大汗,请速返回汗庭。” 执失思力请求。 而唐鞘力更是提议,应当趁张公谨在代北立足未稳,立即出兵夺回云朔二州。 众人吵的颉利头都痛了。 兵没等到,结果倒是痛失云朔二州,之前苑君璋一直很听话,有他们在代北,可以持续骚扰唐朝的太原、幽州甚至是胜州等地,也朔方的梁师都一起,构成了突厥人与唐朝的一个巨大缓冲区。 甚至他们可以一边跟唐人结盟议和,一边继续命令梁师都、苑君璋对唐边境袭扰,反正他们又不是突厥人。 可现在,苑君璋居然反水了,云朔二州说没就没了。 唐军的红旗,已经向北移动了四百里。 自启民可汗开始,突厥汗庭实际上早就没在漠北的于都军山下了,当年启民可汗内附隋朝,安置到阴山南的敕勒川中,隋设立定襄郡。 这个漠南汗庭自启民可汗开始,到颉利已历启民、始毕、处罗、颉利四代了,这里水草丰盛气候宜人,他们早就适应了这边,根本不愿意回到漠北汗庭。 杨政道居住的大利城,离颉利的汗庭仅仅百里而已。 漠南汗庭在阴山白道路口,而后隋大利城则在后套平原的南缘山区边上,守着通往云中的道路。 大利城正是漠南汗庭在南面最后一道关口了,大利城一失,那么汗庭就再无外围险要可守,只剩下一马平川的敕勒川平原了。 长城到大利,也不到百里了。 唐骑确实随时可能出现。 更要命的是,现在汗庭西南不过二百里,就是秦琅刚刚设立的东受降城,并率军一万余在那虎视眈眈。 早年突厥人极好的战略形势,一下子没有了。 河套、代北这两大战略缓冲地带没了,傀儡武装也不再有了。 这一刻,颉利甚至突然生起了要撤回漠北汗庭的想法了。 怎么突然就到这地步了呢? 颉利仰头望天,无语失神! 第349章 都护府、单于台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长安。 “这个秦三,还真是能搞事。” 太极宫里,皇帝看着一封封奏报,也不由的惊叹。 自河套上报战情以来,李世民这段时间晚上都没睡好,整天盯着北方边情,结果事情的发展远超预料。 好消息是一个又一个的接连不断。 之前朝中魏征等为首的不少谏臣言官,纷纷弹劾秦琅轻挑边衅,说他狂妄胡为等等,要夺他官职论他罪行。谁知道,这转眼间,丰州不但在秦琅手下稳固了,现在秦琅还等于实际上收复了胜州,并直接在前套颉利单于台前二百里扎下了一支兵马,筑起了受降城。 三受降城的树立,让李世民这个马上天子也惊叹其战略眼光,三个受降城,三支兵马,彻底将丰州纳入大唐。 不修长城,凭三受降城,亦保河套之安。 而东受降城与胜州城隔河相望,更是剑指颉利,兵逼单于台。 这招剑走偏锋,还真是出人意料,挑的是这么恰当的时机,让颉利进退两难。 更想不到的是,秦琅派出了郁射设之子秦谏臣秘密潜往云中,居然还真的就策反了苑君璋的儿子,兵变迫使苑君璋给投唐了。 李世民对这个苑君璋可是很有怨念的,对大唐造成了多少麻烦,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偏偏骁勇无比,且谋略过人,治民理政还有一套,要不然,天下反王纷纷败亡,苑君璋却能支撑到现在? “年轻人果然还是胆子大!”长孙皇后也不由的赞叹道。 “秦三在朝时,天天说不要冒险,别动手,稳住,别浪。先前候君集、李靖等说要对梁师都动武,他坚决反对。结果他到了河套,却马上变了个人一样。本来是让他去安抚郁射设部,结果他小子,在那里整兵备武,大搞贸易,跟突厥人搞熟了,马上就筑三受降城,编设横塞、振武、天德三军,把兵直接给驻到颉利眼皮子底下了。” 李世民真不知道要说秦琅什么好了。 他先前想打梁师都,秦琅上窜上跳这也不能打,那也条件不成熟,结果现在这小子在丰州搞事情,也不上奏朝廷,连通个气都没,直接想干就干,想打就打。 可还不能生气,因为这小子战果惊人。 “不费一兵一卒,居然为朕拿下了云朔二州,代北三百里边疆之地,一朝收复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秦琅看来也是个胆大心细的,能够审时度势,一见事有可为,便立即动手,十分果决,看来不愧是叔宝的儿子,将门后起之秀啊。”长孙皇后对这个嫡长女婿倒是越看越喜欢了。 李世民却感觉挠头,这女婿先前没有怎么表现出军事方面的才能,倒是其它方面特别了得,尤其是经济这一块。现在突然展现出上将军的水平,李世民倒有些忧虑了。 “陛下,魏参政求见陛下。” “不见,这个魏征,肯定又是那一套,什么我大唐轻启边衅,失信于人,什么这是再开战端,将天下无宁日,什么边疆百姓又要陷于水深火热。大将在外打了胜仗,魏征却想让朕惩罚这得胜的将军,还要朕向突厥颉利赔罪,这是何道理?” 李世民对魏征一脸嫌弃。 他拿起张公谨的奏折,弹了弹。 “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再让出去?” 皇帝召来中书舍人,让他拟诏。 “敕封苑君璋芮国公爵,食邑五百户,检校左武卫大将军,入朝。” “敕封苑孝政荣国公,实食封三百户,使持节,都督朔州诸军事,朔州刺史。” “敕封苑孝文左卫中郎将,赐武威郡公爵,云州司马!” “诏设立燕然都护府,都督丰、胜、云、朔,统领阴山以南突厥、杂胡诸部,以皇太子承乾遥领燕然都护府都护,拜秦琅为燕然都府护副都护,李大亮为都护府长史。” 都护府不同于都督府。 这是大唐第一次设立都护府,但都护府早在西汉宣帝时就开始设立了,最早是设在乌垒的西域都护府,统领大宛及其以东城郭诸国,兼都督乌孙、康居等游牧行国。 魏、西晋时设有西域长史府。 而现在大唐又再次设立了一个都护府,却不是在西域,而是在漠南河地区。 都护跟都督府区别很大,都护侧重的是护,都为部,护为带兵监护,都护之意便是总监护之意。 可以看出李世民这一字之词的区别,重点是要突出河套地区的蕃汉形势特点。 “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罪过!” 这是都护府的职掌,而都督府的职责,是掌都督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总判府事。 已经到嘴的肉,李世民是绝不会再吐出来的。 新设燕然都护府,也是为了强化丰胜朔云这些新得之地的控制权,统一节制指挥,尤其是强调秦琅这个朝廷派出大将对于突厥、杂胡诸部的统领之权。 对于归附的诸部大小首领,李世民也没小气。 秦琅授了那些杂胡首领个土团校尉这样的小官,李世民觉得太小气了,于是他决定给这些人加官,视其部落人口数量授官,有三千人以上的,授三品散阶,有一千人以上的,散五品散阶,有五百以上的,也授六品,百人以上的也并授七八品阶。 并特旨录用他们的子弟到长安或为三卫官,或为国子监生。 当天,李世民在讲武堂里,与李靖、侯君集、李道宗等一批大将在沙盘上推演了一天。 最后李世民自信满满,认为颉利这次不敢动手,就跟去年颉利兵临长安,李世民也不敢真的决战一样。 天时地利人和,颉利现在一样都不占了。 苑君璋的投唐,更是让颉利现在东西两侧受敌。 “趁他病,要他命,绝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李世民咬着牙,终于让他找到雪耻之机了。 皇帝刚才与李靖他们沙盘推演,就算他是颉利,现在也毫无胜算。 增兵。 李世民决定给秦琅增兵,秦琅为燕然副都护兼丰州都督刺史,以李大亮为都护府长史兼胜州都督、刺史,以尉迟恭为云州都督、刺史。 灵州都督秦琼从灵武调五千兵至丰州,代州都督张公谨调五千兵至云州,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调五千兵至胜州。 虽说眼下寒冬腊月,可这次不能怂,得把气势做足了。 一个方向出兵五千,分路北上增援,李世民认为吃点苦还是可以的。 “告诉秦琅,朕在后面撑他,颉利敢龇牙,就把他的那狼牙拔下来。” 皇帝的诏令传到东受降城时,已经快过年了。 颉利终究是没敢犯险来战。 张公谨的代州兵就驻在外长城杀胡口,距离后隋杨政道的定襄大利城才一百里,距离他阴山下的单于台也才二百里而已。 而西南面的秦琅一万余兵马驻于东受降城,离他也才二百里,更可怕的是,东南的张公谨离他还有百里的险要山谷道路要走,还要大利城扼守山道。 而秦琅距离颉利的单于台,却是一马平川。 事实上,现在颉利不但不敢龇牙,而且都已经在考虑把汗庭迁回漠北旧单于台了。 这些年,突厥人有三个单于台,一个是在漠北于都军山下,那是突厥人的旧汗庭。 另外两个在漠南,一个就是现在前套阴山白道下的单于台,另外一个是在长城内,之前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曾在长城内的云中设立过单于台,在隋末时极方便他们入侵中原。 现在云中的单于台已经丢失了。 阴山下的单于台也不安了。 颉利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现在诸部不肯听从号令出兵,偏今年又是大雪灾,而唐人居然敢如此行险的出兵,唐人会不会见好即收,还是说会继续趁胜进攻? 如果唐人一旦从胜州、云州两路攻来,甚至是再派兵从幽州方向攻来,那他能不能顶的住? “大汗!” 秦琅派来使者。 “带上来!” “是何人,在唐庭官居何职?” “回大汗,在下元珍,曾为隋朝丰州参军事,后被掳为突厥之奴,为奴十三载,突厥名为欲谷,如今为翼国公麾下刀笔小吏,此次奉翼国公之令前来,特宣告大汗,大漠以南向为我中原土地,大汗应当带部下回到漠北去放牧,们的汗庭在漠北,祖地在漠北,该是时候把漠南交还给我中原了。” “秦琅就派一个奴隶来跟我说话吗,一个奴隶有何资格跟本大汗说话?”颉利恼怒。 元珍却不卑不亢继续道,“翼国公说念眼下天寒,便再给大汗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但在入夏之前,必须率部迁过阴山,回到漠北。” “若是大汗同意,那么请将前朝余孽杨政道和萧氏等交给我大唐,以为诚意。否则,大唐将不会停止进攻,战争还将继续,直到我唐军攻入单于台,拔下大汗的白狼大纛,插上我大唐的红旗为止!” “放肆,把这个卑贱的奴隶拖下去砍了!” 元珍哈哈大笑。 “大汗今日杀我元珍一人,他日翼国公必屠突厥万帐血偿!” 执思失力和思摩等赶紧劝说颉利息怒。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把这南蛮奴隶逐回去便是!” 好说歹说颉利收回了命令,改成把人赶出汗庭。 可是汗庭里,颉利和执思失力等更加头痛了,现在秦琅说出了如此嚣张的话,他们又该如何回应? 第350章 破鼓乱人捶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武德七年,我曾逼迫的李渊差点迁都山南,放弃长安。武德九年,我更是统三十万骑兵临长安城下!” 风在金狼帐外呼啸呜咽。 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手按着腰间的金狼头宝刀,一张脸胀的通红。他双眼赤红如血,愤怒至极。 李高迁、李大恩、高满政、蔺莫、张堇,唐朝一个又一个的北地都督、刺史被他击败,他的突厥狼骑一次次的踏破中原北方之门,如入无人之境。 可现在,秦琅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小兔崽子,居然来向他下最好通牒,限他三个月内率部迁回漠北,还要他现在就把前隋的萧后和隋王杨政道等交给唐国。 欺人太甚。 “冠军侯这世上终只有一个,他秦三郎并不是冠军侯!” 颉利咬牙切齿低吼道。 颉利难以接受眼下这样的事实。 从他兄长始毕可汗到处罗可汗,再到他继位,这十几年来,他们突厥人的铁骑可以从单于台到太原,到幽州,甚至直接杀到洛阳附近,灵凉泾原关中各州,更是想去就去,甚至能够兵临长安城下。 至于胜州丰州,那更是被他们的铁蹄踏破,再无唐人可以立足。 什么时候,这局势怎么一夜间就变了天?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去年他还铁骑饮马渭河,兵临长安城下,怎么今年就唐人逼到他的单于台前,要他迁回漠北? 唐人怎么一夜间这么厉害了? 颉利不相信,他认为唐人在虚张声势。 “只要我们狠狠的干他们一次,他们的虚假就都被戳穿了,他们就将重新臣服在我突厥铁骑之下。” 执失思力很担忧的道,“我听说自李世民继位皇帝以来,这一年多积极改革,推行新政,在短短时间里,便府库充盈。唐廷沙汰佛道,大索貌阅,改革税制,一年增加税赋一千多万贯,粮食增加数百万石,李世民又挑选精锐,组建北衙禁军。” “这次秦琅北上,便带了三千六百北衙精锐禁军。” “而且之前唐人以开放边市为名,换取了我们牧民手里大量的皮毛牲畜等,现在丰胜代并幽定等边境州府,储存了大量的奶肉粮食,所以唐人的边军粮食充足,军械精良,更不缺战马坐骑和驮马骆驼。” “他们积极备战了一年多,早就在准备跟我们开战了,我们却还一无所备,偏偏今年夏天中原各地粮食丰收,粮仓满满,而我们入秋以来,却是早霜早雪,各部落草场早早枯死,牛羊冻饿死无数。” 执失思力言下之意,唐人并不是虚张声势,他们这一年多来,确实是脱胎换骨了。 他们已经一统中原,再无后顾之忧,现在可力集中精力对付突厥。 如今已经不是武德年间了,那个时候唐朝主要精力在于中原一统,战乱频繁天灾不断,所以日子艰难,百姓困苦,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支撑北方的战事。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尤其是他们通过改革新政,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人家的边境不是几年前那样任突厥人出入,而是深沟壁垒,边军精锐了。 “阿副罗我是了解的,虽然狂了一点,但也确实有狂的本事,他上次兵败,虽有轻敌大意的原因,但细细分析,就算再给他两倍三倍人马,可在冰天雪地里,面对着数千精锐倚冰城而守的唐军,不缺粮不缺衣,他们完可以不惧我们,除非我们有十倍二十倍的兵力攻打他们!” 这恰恰是一个问题。 秦琅现在东受降城集结了一万多兵力,还没算许多杂胡牧民,真要算起来,两万来人都凑的起。 十倍二十倍,那得一二十万人马去围攻,但现在是什么季节,漠南根本凑不出这么多人来,而漠北铁勒诸部去年南下之后,一直对颉利不满,东部统领契丹、奚族等的突利小可汗更是跟颉利矛盾重重。 西面的郁射设又降了唐,现在苑君璋又降了唐。 颉利早就四面楚歌了,这个大汗可谓是当的最憋屈的时候。 这种时候,颉利从哪调二十万骑来围秦琅? 真调的起,也不敢去,毕竟唐军已经拿下云朔,直逼单于台了。 “我看,要不先把萧后和杨政道送给唐人,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执思失力说道。 颉利愤怒道,“是要我也向李世民称臣吗?” “大汗,先行缓兵之计啊,眼下我们确实打不了,要打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打,先得想办法团结各部,让他们一致对外,共同出兵才能打啊。” 颉利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突厥优势在于骑兵,在于来去如风,我们不能跟阿副罗一样愚蠢的去围唐人的城,那不是我们所长。”颉利对着羊皮地图,一通拳头乱砸,“要谈,也得先打一场胜仗再谈,否则有何资格提要求?” 阿史那思摩等都不吭声。 但颉利依然坚定要打一场的决心。 “秦琅的城也就那几座,这时节,他更是只能龟缩城中不动,所以我们可以不管他的城池。” 执失思力疑惑的道,“但秦琅的兵马皆在城中,我们绕过城池,那打谁?” “谁背叛白狼就打谁!” 颉利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挑软柿子捏,出兵干依附于唐人的杂胡诸部先。 先把东受降城一带附唐的杂胡诸部灭了,若是顺利,再去打郁射设部,需得用雷霆之威,展示出突厥的强大,让这些背叛者震慑。 这样一来,也是剪除唐人的羽翼帮凶。 “挑选狼骑精锐分部出击,一定要狠狠打击这些背叛者!” ······· 东受降城。 秦琅接到了来自长安的诏令。 皇帝赐下的旌节也到了,燕然都护府的大旗在东受降城中飘扬。 一众杂胡和突厥归附部落的首领们,也都很认真的沐浴焚香迎接圣旨。 宣读完诏书,长安来的使者给这些胡人首领们赐给紫绯官袍,印绶等,这些家伙一个个兴奋万分,纷纷穿袍系带,搞的跟沐猴而冠一样,看着十分别扭。 不过皇帝的诏令还是很有作用的,起码这些人对朝廷对大唐也更加尊敬了。 秦琅的话,跟唐天子的话,还是有些差距的。 程处默也因功被皇帝授予了游击将军这个武散阶,这是从五品下,程处默也终于正式跨入了绯袍官员之列,也算是成为了大唐中高级高员了。 他检校振武军使的检校二字去了,正式成为振武军使,振武军的编额也提升了,两千步卒一千骑兵,外加蕃骑土团六千,因此他这个振武军使,实际统兵九千。当然,蕃骑算不得正规兵力,但起码也是统正规唐军三千人的将军了。 程处默兴奋万分。 凭军功,他还得封东阿县男爵位,这也是个封虚爵,可毕竟是凭自己真刀真枪挣出来的。 领了圣旨,程处默悄悄的走到一边,然后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突厥人围城的时候他没怕过,但现在功成名就加官封爵了,他却没忍住流眼泪了。 秦琅拍了拍这兄弟的肩膀,“高兴吧?” “我只是风迷了眼睛。”程处默道。 “我能理解,做为嫡长子压力很大,尤其是爹现在跟崔寡妇还这般,别急,我还年轻,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多的很。将来,说不定的成就能超过爹呢,对吧?现在只是一个五品游击将军,一个虚封男爵而已,不必这般激动!” 程处默抹干眼泪,瞧着秦琅。 “都他娘的帝国重臣,军界新星了,十七岁的燕然副都护,娘的,老子才从五品下游击将军呢。跟一比,老子还能不急?” 秦琅呵呵一笑。 “三郎,要不咱们杀到单于台去吧,砍了狼头纛,擒了颉利可汗,这功劳应当够我再升个两阶,或者进封为子爵了。” “别贪心,我说了我们未来还很长,咱们守在这里等颉利,跟跑到单于台去找颉利,那是两回事,别一时被官职爵位迷了眼,就轻敌大意,要是命都没了,其它的都成浮云了,知道吧?” “那我们难道就在这继续等?” “继续等有什么不好?没见就因为咱们打了胜仗,咱们钉在这里,所以苑君璋也降了?” “朔代二州不战而得,这也是我们的功劳呢。” 秦琅告诉程处默一个重要的消息,“策反苑孝政发动兵变,迫使苑君璋降唐,这可是一着好棋,如今我正准备照着再来一次。” “难道打算策反颉利身边的人,要兵变迫颉利投降?” “想哪去了,颉利有这么好被兵变的?我说的是朔方梁师都,梁师都现在的局势可比苑君璋还惨,他现在彻底的沦为国中之国了,原来他后面还有郁射设有颉利,有苑君璋,可现在再看看地图,他被四面围堵了。” 梁师都这几年比苑君璋的日子还惨,因为他就在关中北面,之前主要是朝廷没精力收拾他,所以对付他也是小打小闹,但也左敲右打的敲下了梁师都许多地盘,策反劝降了他许多部下。 而眼下,梁师都的局势,是个人都知道他完蛋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要策反梁军兵变,条件十分有利。 “等好消息吧,若不出我所料,不出十日,夏州当有剧变,梁师都或许就将被缚而降!” “谁有这本事?”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正好杨广也曾威加四方,让八方来朝,可最后不也是被宇文化及这个长安轻簿公子给弑杀了?” 程处默听的心直痒。 “要不,我带兵南下去接应一下?” “哼,的职责是统领振武军,守好东受降城!” “现在不是没战事嘛,闲着也是闲着。” “那也不行!” 第351章 无定河边骨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北风呼啸,漫天飞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无定河早成冰河,延州都督段德操前锋右武卫将军李子和的铁骑沿着冰河河谷,穿过了陕北的千沟万壑,跨过了横山群山。 长城脚下。 无定河上游乌水河与榆林河汇聚之处,银州儒林城下。 冰河已经被血染红。 银州城下,到处都是断箭残枪,大梁国的旗帜与突厥人的旗帜混杂一处,东倒西歪,目光尽去,遍地尸体。 大唐的骑士正在打扫战场。 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苍茫的天空上盘旋着食腐的乌鸦。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也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 延州都督段德操乃是北齐三大战神段韶之子,武德以来,久镇延州,多次打败梁师都,成为梁师都的宿敌。 而李子和原名郭子和,原是隋朝左翊卫,因罪流放榆林,大业末,郡中饥荒。郭子和与敢死士十八人捉住郡丞王才,列举他不抚恤百姓的罪行,斩杀他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自称永乐王,后拥两千骑兵,南联梁师都,北面侍奉突厥,始毕可汗曾册封郭子和为平扬天子,李子和不敢受,改授为屋利设。 大业末年,郭子和是跟梁师都、刘武周、高开道等一样向突厥称臣的北境割据枭雄。 李唐定都长安,郭子和又向长安上表归顺,惹的突厥大怒,于是郭了和率部人马撤离胜州,受诏南迁至延州安置,后从征刘黑闼有功,赐封郕国公,右武卫将军。 段李二将,都是久镇西北的老将,这次乘着风雪突袭银州,在号称扼守无定河边扼要,控制长城关隘的银州城下,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 战斗是在清晨开始的。 李子和率本部先到胜州城下挑战,城中守将李正宝不顾其它诸将反对,执意要派兵出战,说是风雪交加,唐骑远来,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击破,斩首立功。 李正宝下令宰羊杀牛做饭,一面派兵出战,说等他们得胜后回来吃早饭。 于是刘成率三千兵马出城,迎战李子和。 谁知道刘成一出城,李正宝便下令关起城门,然后在城里发起兵变,原来这个李正宝早就已经被镇抚司暗中策反,久欲降唐。 梁师都出身夏州朔方,其家族是当地豪族,号称刺史世家,家族六代以来代代皆出刺史,前后出过十几个刺史了。梁师都的父亲梁定是本地富豪,父亲早逝,被叔父梁毗收养,成为其第四子,族名梁玄莫。 梁毗祖父梁越是北魏三州刺史,父亲梁茂是北周二州刺史,他自己仕周封子爵,入隋封侯,曾出任西宁州刺史十一年,到炀帝时,进为刑部尚书。 正因为梁毗在隋地位,他包括梁师都在内的八个儿子,曾有六个当过刺史,梁师都也因他而在大业末当上了鹰扬郎将。 在隋末时,梁师都被免职回家,于是结交地方豪强贼匪杀官造反,向突厥称臣连兵,曾一度把白于山北长城南北的雕阴、延安、弘化、朔方、盐川等郡拿下。 突厥可汗赐狼头大纛,封大度毗伽可汗。 梁师都即皇帝位,国号梁。 北后梁师都数征灵武,结果都为唐所败,几次引突厥入寇,甘为前锋,也并没占到什么好处,反而实力越打越小,地盘越打越少。 又经常听信谗言,动则斩杀部将。 人人自危。 等大唐击败了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等,谁都知道梁师都的大梁国没几天了。 弃梁投唐的人很多,也有谋划着兵变杀了梁师都以投唐的,如原夏州长史刘旻和司马成都谋划兵变,结果事未成领兵投唐,刘旻被大唐封为盐州都督。 前不久,稽胡大帅刘汝成也密谋投唐,结果事泄反被杀,更引的人人不安。 李正宝这些将领,其实都早早就在谋划退路了。 这次李子和率军前来,他又岂可能真的跟唐军交战。 把一心事梁的刘成骗出城,便立即带亲信肃清了城中其余忠梁者,然后在城头举起了大唐的旗帜。 刘成被骗出城,前面是唐军郭子和部精骑,后面是已将他拒之城外的李正宝。 刘部士气瞬间跌至低谷。 李子和趁势率部发起猛攻,他的部下多是从胜州带来的旧部,北境边地胡风盛,更加尚武,个个骑射了得。 李正宝偏还在城上向刘成部放箭。 一时间腹部受敌。 刘成部被彻底压制住了。 李子和部猛烈攻击,刘成部毫无战意,战斗几乎沦为了一边倒的屠杀。 儒林城外的无定河边,留下了无数尸体。 刘成带出城的突厥骑兵,也没能幸免。 无定河南岸的山坡上。 一面唐军大旗下,延州都督段德操立马眺望战场。 衣着明光甲的秦用与他并肩。 “想不到翼国公远在河套,却能够把银州城守将策反,真是了得。” 段德操自武德以来,一直镇守北地,他率兵从梁师都手里,夺回了延州、绥州,但始终没能拿下银州。 梁师都牢牢守住了银州,也就守住了长城,凭着山河之险,保了朔方。 银州太险要了,无定河谷这一线通道,易守难攻。 可现在,秦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在延州见到秦用的时候,还不太相信秦琅的计划,但秦用还带来了灵州都督、平章事秦琼的信,则段德操就不得不试一试了。 谁能想到,以往谋夺无数次都不得的银州,居然就这般轻易的拿下了。 “李右武的人马很强啊。”秦用笑道。 “毕竟是北地边境儿,尚武成风,游侠任性,骑射本事确实极强。”段德操道,当初李子和放弃胜州,迁入延州,一直驻在旧延州城,两人的关系也比较特别,其实段德操也不太喜欢这支人马。 “翼国公有意调李右武回胜州不,这确实是支能战之兵。”段德操道。 秦用看着那座银州城,“段公,城门已经打开,请入城!” 段德操望着大开的银州城,心情复杂,他曾想过无数种攻入银州的场景,却始终没有料到,他镇守延州多年,最后居然还是靠秦琅之谋,才得入银州。 他很清楚,这破银州之功,其实主功是秦琅的。 秦用也在暗里打量着段德操,段德操父亲段韶可是北齐出将入相的名将,异姓封王,还别封多个爵位,段韶九子,儿子们个个都是十分了得,段韶甚至生前就为儿子们赚到了公侯爵位。 他死后,甚至两个儿子都袭爵封王。 段德操这个延州都督还算是官职爵位低的,段氏家族入唐虽不复曾经兴盛,可也依然很强悍。而段家毕竟曾是北齐显贵,所以与关陇集团之间也还是有些距离的。 秦琅曾对秦用说过,段家可以好好拉拢一下,他们不是关陇集团的,不用怎么忌惮。 “翼国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段德操回头问秦用。 “这次我们会把梁师都一次解决,银州即下,那么翼国公很快也将到了。” “翼国公要来?” “灭梁盛事,翼国公肯定要来瞧一瞧的。” 灭梁师都是大功一件,秦琅当然也不会错过,这可是极难得的军功啊,而大唐最重军功。 从另一方面来讲,从胜州到朔方,传统路线,都是要经过银州城的。 “翼国公这么有把握能拿下梁师都?”段德操还是有些怀疑的,这梁师都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虽说最大依仗是突厥人的支持,但若没点本事,也不可能撑到现在,成为最后一个反王。 他段德操跟梁师都打了近十年了,都始终不能灭掉梁师都。 “段公,我家翼国公虽然年轻,但看看他去河套才多久?现在那边已经多大变化了?” 段德操不说话了。 是啊,他在延州十年,那又如何,有朝廷的支持,多次进攻梁师都,也照样灭不了梁师都,而秦琅年轻没错,但他行事也大胆,入河套这才多久,筑三受降城,兵都屯到颉利的单于台前了。 这位老将高大粗壮,身上的铁衣略显破旧,罩袍也没那么鲜艳,就连坐骑的鞍子也没雕银绘漆,可是这位手里的马槊却是一杆宝槊,古朴的马槊锋刃幽寒,透着肃杀之气。 “好,我就在银州城等翼国公!” 骑马入银州城,李正宝率部请降。 段德操没有马上接受这些人的请降,而是对身边的秦用说,“这位是翼国公的义兄,齐国公的义子,他也是朝廷镇抚司的要员,就由秦将军代替翼国公受降吧!” 马蹄声传来。 一支骑兵自北而来。 “是梁师都的兵,还是突厥人的?” 秦用露出笑容,“定是翼国公亲至!” 段德操李正宝等人怀疑,秦琅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刚打下银州城,他就来了? 可等人马近了,却见果然打的是燕然都护府副都护的旗帜,大队轻骑护卫送一位年轻的将军骑着匹雄健的战马出现。 秦用上前。 “镇抚司秦用,拜见翼国公!” 段德操和李正宝、李子和等诸将,这个时候才终于相信来的是秦琅,可看着那个自马上跳下来的年轻人,依然不太敢相信,他们以前都没见过秦琅,只是早闻秦琅大名,可亲眼所见之下,还是极度惊讶,这位翼国公也太年轻了。 第352章 剑斩伪帝 ..co,最快更新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降将李正宝拜见翼国公!”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李正宝,他没有顾忌面子什么的,区区一个降将有什么颜面好顾忌的。三两步紧趋上前,直接单膝下跪,口称拜见。 秦琅也赶紧上前扶起。 这李正宝长的魁梧如熊,满脸的络腮胡跟个猛张飞一样,却能如此放低姿态,这让他很喜欢,又是一个聪明人。 “先前与李将军通过几封书信,见将军字写的好,文采也佳,还总以为将军是位白衣飘飘的儒将呢,想不到却如此威猛!雄壮!” “末将以前读过几句圣贤书,可水平一般,万万不敢在诗仙面前舞文弄墨。” 段德操和李子和这两位大将,这个时候倒也算是接受了眼前这个冲击,纷纷上来见礼。 段是延州都督、左武卫将军,李则是皇帝赐国姓,右武卫将军。 两人一个是著名将门出身,一个也是地方豪强出身,还曾当过隋末反王。不免都有点自矜身份。 秦琅则表现出对两位前辈的尊敬,并未以官压人。 “翼国公请先入城!” “一起!” 入城的路上,四骑并辔而行,段德操还是比较惊讶于秦琅为何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其实我也是掐着时间来的,我推算段都督和李将军应当是在今天赶到银州城下,所以我也就紧赶慢赶的今天到了,原本想着还能出把子力气,谁料到李将军如此神勇,三两下就把贼将解决了,我倒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啊。” 入城。 秦琅被请入上坐。 银州收复,李正宝带领一众归降将领们主动献上户籍名单,府库钱粮帐册,军士花名册等等。 秦琅随意翻看了两眼,发现银州城虽设有五县,但处于黄土高原之上,千沟万壑,极为贫瘠,又兼之连年战事,这里早就到了崩溃边缘。 人口不满万户,府库空空如也。 就算秦琅不来攻打,他们日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至于士兵,用的还都是当初隋朝的府库装备。 许多将校们的铠甲破了,都只能随便修补一下对付着用。 银州跟胜州其实差不多,西面黄河,东面戈壁,也就无定河边有一些相对好点的耕地。 但其战略位置的紧要,又很突出。 陕北高原,黄土高坡嘛,穷,可偏偏连接朔方、河套和河东。 穷虽穷,却是个战略高地。 银州终于归唐了,李正宝等人其实也长松了口气。 这仗再打下去,就得人吃人了。 而银州的那些杂胡们数量占了人口一半以上,他们也厌烦了现在的局面,降了唐起码不用再被封锁了啊。 把帐册重又合上。 秦琅先是对李正宝等降将一番安抚,并宣布银州兵都放还归家,每人还发放一笔遣散费,送一笔口粮回去。 当然,若是愿意继续留下当兵吃粮的,则要按大唐府兵点选的标准考核,通过的可以先留下,但也有一笔钱粮赏赐先发下来。 至于原来银州的官吏将校,都先暂保留品级留用。 “此次段李二位将军的部下,也是功劳着著,都录功论赏!” 早上李正宝派人杀牛宰羊,这会倒成了秦琅犒赏延州将士,安抚银州降人的赐宴了。 刚好赶上看了个热闹的秦琅所部,也混了个功劳,个个皆大允喜。 “翼国公,银州府库空虚,现在上万将士挤在这里,耗费不小啊。”段德操提醒秦琅。 “放心,我这次带来了不少肉松炒面,这玩意易携带却扛饥管饱,我带来的能够我们吃上一个月了,有一个月时间足够解决梁师都了。” 段德操半信半疑。 拿下了银州城后,秦琅并没有下令趁胜越过长城,进攻朔方梁师都,而是就在银州城暂停下来了。 一天两天三天。 接连十几天过去,段德操也不知道秦琅在打什么主意。 直到斥侯带来消息,梁师都领兵三万余越过长城,即将杀到银州。 “想不到梁师都还真的来了。”秦琅听到消息毫不惊讶。 “三万人,看来梁师都倾力而来了。”段德操提醒。 秦琅摆开地图。 “从夏州朔方城到银州儒林,大约二百里路,这冰天雪地的赶来真不容易啊。” 梁师都不比秦琅他们,他们有整个大唐做为后盾支持后勤粮饷,比如秦琅从东受降城来,虽然比梁师都走的路还远,但他们后勤装备这块很好,有肉松炒面,马有精粮,不需要专门的后勤民夫等,直接就能轻装行进。 而段德操从延州过来,也是轻兵疾进,用不着转运粮草。 梁师都就不行了。 他的兵不精,所以要来夺银州,只能力而来,把老老少少都带来充数壮势,三万人马出动,数量上倒是增添了不少信心,可这么多人也带来了后勤粮草上的压力,他们又没有秦琅这样有易携轻便的肉松炒面可带。 于是梁师都是一半粮草一半牲畜牛羊以充军,为了供应这三万人,还又征发了许多民夫百姓以运粮赶牲畜。 这一路过来,二百里路,走了半个月,才赶到,可路上已经冻死了许多士兵、民夫,还有牛羊。 准备的粮草也在路上吃了大半了。 这仗还没开打,其实梁师都已经输了。 梁师都倾国来袭,秦琅却按兵不动,丝毫不以为惧。 “翼国公,是否趁其远来疲惫,出兵袭之?” 段德操有些按捺不住,按情报,眼下的梁师都虽然来了,但确实已经是一支士气低下,毫无斗志的疲惫之师。 可秦琅却笑道,“用不着,坐观其败好了。” 是夜。 梁师都三万兵马围住银州城,四面燃起火把,倒是十分壮观。 后方还有两万民夫扎起辎重营,营中堆着不多的粮草,和瘦弱的牛羊。 北风呼啸,大雪飘洒。 银州城里,唐军避风烤火,城外梁军却只能拢紧点衣袍紧闭嘴巴少喝点北风。 中军大帐。 梁师都烤着火喝着酒,愁眉不展。 大帐被掀开。 梁师都的侄子梁洛仁带着梁军大将辛獠儿、冯端等进来。 “各营兵马都扎下营了吧,都小心点,得提防段贼夜袭!”梁师都为他们倒了杯热酒。 梁洛仁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颉利可汗不会派兵来了!” 梁师都抬头望着侄子,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敬。 “先前不是对朕说,联络上了颉利,他也已经派兵南来了吗?” “我骗的,我没联络颉利,我联络的是秦琅!” “!” 梁师都一巴掌拍在案上。 “没错,我背叛了,但我这是为保我梁家。我朔方梁家刺史世家,接连六世刺史,不能因而族灭。” “我待不薄!”梁师都喝道。 “是我们家待不薄,父亲早死,是我祖父收养们孤儿寡母。” “放屁,什么收养,当初祖父不过是见我父亲早死,留下了一大笔家业,所以贪图我家万贯家财,来吃我家绝户罢了,以收养为名,实则霸占我家的家财。”梁师都冷声反驳。 梁洛仁却不跟他争这个。 吃绝户很正常,梁师都父亲当年能够赚下万贯家财,本也是靠的家族支持,没有家族在朝中地方支持,梁父经商又如何能攒下这么多钱财,他父亲早死,家族当然不可能把这份偌大的家业交到年幼的梁师都手里,更不可能交到他那年轻的寡母手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梁洛仁父亲梁玄德曾是隋泾州刺史,梁家号为刺史世家,曾经何其兴盛,梁师都隋末起兵称帝,其实也是借的梁氏家族的声势。 可现在梁师都败了,那么梁氏家族都希望梁师都能早点认输投降唐朝,这样梁家也起码还能得以保,可梁师都魔怔了一样,就是要坚持到底。 这样做,是要把整个梁氏拖入九幽地狱的。 “颉利现在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出兵来援的。我劝识时务的话,还是主动降唐好了,这样也不失一个好结局。” “不可能,来人!” “用不着喊,以为我为何要骗说颉利派兵南来了,为何要劝尽出兵马来打银州,就是为了今日方便。告诉吧,此刻中军兵马,已尽为我掌握,外面的卫士,皆是我梁氏族人!” 梁氏族人! 这些本应当是梁师都最可以信任的人,但现在却都站到了他的对面。 “请交出兵符印信投降!”梁洛仁上前。 身后几员梁军大将也都手按宝剑上前。 梁师都转身抽出宝剑,“休想!” 梁洛仁咬牙,“那就休怪我不仁!” “死!” 梁师都一面大叫护驾,一面挥剑乱砍,想要杀出帐去。 梁洛仁见状也毫不客气的呼叫冯端几人拔剑围攻。 冯端一剑刺中梁师都小腿。 那边辛獠儿趁机一骨打砸碎了梁师都的肩胛。 梁师都的剑被打飞,倒地。 梁洛仁持剑走到被按住手脚的梁师都面前。 “翼国公让我代他问好!” 说完,一剑砍下了梁师都的头颅。 斩杀梁师都后,梁洛仁又派亲兵去传各营将校过来大帐议事,等诸将校进来,才发现梁师都的首级已经摆在那里了。 众人惊骇。 “梁师都抗拒天威,我奉翼国公之令诛杀此国贼,尔等不必惊慌,只诛梁贼,其余不论。尔等随我归附大唐,无罪有功!” “且随我前去银州城拜见翼国公!” 众将一番面面相觑过后,最终皆向梁洛仁跪伏。 “谨奉大将军之令!” 梁军大营,从头到尾,并没有发生什么骚乱。 天亮。 梁洛仁率诸将提着梁师都的首级,来到银州城下,跪伏在地,请求归附。 “请上告翼国公,罪将梁洛仁已按约定,斩下梁贼首级率部来投,请翼国公接纳!” 第353章 灭国 段德操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下跪了一地的梁国降将,虽面无表情,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那个被高高举起的梁师都首级,离的并不远。段德操眼神极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跟他斗了十年的对手。 确实是他,就是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梁师都就这样死了,被他的亲侄子跪在唐军面前,高举着他的首级。 “快去报告翼国公!” 银州城内,原刺史府后院。 秦琅刚睡醒。 一碗煮奶茶,配上碗羊杂碎面条,放了点蒜苗在里面,味道是真的香。 “节下,梁师都被其侄梁洛仁斩首来降,城外数万梁军皆降!”右武卫将军李子和兴奋的跑来报告。 “郕国公,吃了没?”秦琅夹起一大筷子面条送到嘴边,痛快吸溜。 李子和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心情吃早餐啊,“节下,天大的好消息,梁师都被斩首,其部尽皆来降啊!” “嗯,意料之中的事。” “还请节下前往城门受降!” “不急这一时,等我把这面先吃完,这银州衙门里的厨子不错,这羊杂面味道是真好,还有这奶茶也极不错,我打算把他带回长安,你也来尝尝啊,不尝可是遗憾。” 李子和心想这都啥时候了,外面三万梁军两万民夫,加起来五万余人马站在风雪里等投降呢,你这还有心情想着吃面喝茶。 “放心,梁洛仁早就已经被我策反,所以今日之事,其实都是我一手谋划的,现在,就让他们在外面多站会,也算是抗拒天威多年的一点小小惩罚了。” 秦琅慢悠悠的享受完这早餐,最后还不忘记点评一下,“我觉得关键还是这羊肉好,银盐夏的滩羊肉质鲜美,其它地方的羊确实比不了。” “节下还是赶紧去受降吧!” 几万人马在外面立着呢。 梁师都被斩首,梁军请降,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梁师都虽在隋末反王里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不论是李密还是杜伏威,又或是王世充、刘黑闼那都比他厉害,就是刘武周、窦建德也比他强,还有薛举、李轨都是很了得的人物。 可毕竟梁师都是这天下最后一个反王,最后一个还僭越伪称帝号者。 朔方势力虽小,可那也是伪梁朝啊。 这也是灭国之功啊。 谁不想快点将功劳入袋呢。 偏偏秦琅还真沉的住气,李子和是真佩服这位年轻的大帅了。 秦琅来到前衙,诸将皆已听闻消息,顶盔贯甲面带喜色的恭贺。 “梁师都不过是个穷途末路的反贼而已,灭了他也没啥可值得称颂的,梁师都之困亡,那都是朝廷历年围剿之功,我等不过是来打扫战场的而已,走吧!” 秦琅连衣甲都没换,还是早上起来吃早餐的那套衣袍。 一路来到城门处。 段德操赶紧下令打开城门。 “翼国公,降人已在外候了一个时辰了,雪都没过脚脖子子了。” “那又如何呢?他们是降人,抗拒天威十年了,现在让他们等一个时辰,过了吗?”秦琅反问。 段德操愣了下,觉得倒也是这个理,现在梁军投降,那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了,跟以前的梁将投降那是两回事了,用不着太过于高看他们。 等就等了,他们还能有意见不成? 他明白秦琅这是通过这一个时辰的冷遇,让这些降将明白他们的现状,让他们认清现实,他们没有半分可跟朝廷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外梁洛仁等都快冻成雪人了,可满身积雪都不敢抖一下。 一个个全都跪在雪地里,人都冻僵了。 看到城门终于打开,所有人才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个时辰的煎熬还是很有效果的,让他们也都能仔细的考虑清楚如今处境,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现在毫无筹码了。 秦琅走出城门,站在城门口,却并不再上前。 雪很大,今年这天气真是邪门,若不是秦琅知道点历史,还以为现在就开始了小冰河呢,这应当只是一次比较特殊的降温寒流,现在细回想起一点贞观初的历史记载,好像历史上确实是有过这么一个三年时间的寒流。 也正是这股子寒流,让突厥雪上加霜,直接被唐灭亡了。 连续几年的寒流,让北方草原上各部的牛羊冻死严重,实力大降,加上唐一统天下,让突厥人难以再有效的南下抢劫渡过危机,他们最后在唐人的离间下,只能内斗争夺,结果最后被唐抓住机会,在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情况下,一击直捣汗庭,灭了东突厥。 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王气吧,大唐兴,连老天都开始帮忙了。 秦琅止步不前。 百步外的梁洛仁等降将愣住。 稽胡帅辛獠儿有些不满的想要站起来,梁洛仁一把将他扯住。 “不要乱来!” “可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算什么欺负,我们当初侍奉突厥,他们对我们可更加无礼。如今我们来降,是当我们拿出诚意来。” “什么诚意?”辛獠儿不解。 梁洛仁冷声道,“跟着我!” 说完,他也没站起,就这样膝行向前,在厚厚的积雪里,用两条膝盖趟出一条雪痕,一下一下的跪行到城门秦琅面前去。 辛獠儿愣住。 其它将校也有些犹豫。 但看到梁洛仁一步一步往前跪,而城门处的秦琅等却毫无反应。 他们最后只得咬咬牙,也跟着往前跪行了。 跪都跪了一个时辰了,现在总不能又站起来调头而走吧。 上百员伪梁降将一起膝跪而来的场面,十分惊人。 段德操、李子和等都不由的看呆了。 秦琅却站在那里面带着微笑。 “很好,这一下,伪梁上下应当再无人心怀二意了。” 这一下,把这些伪梁人心底最后那点桀骜不驯给彻底打倒,他们的脊梁被打断了。 一步一步。 一百步的距离,梁洛仁足足膝行了一盏茶的时间。 等跪到秦琅面前。 梁洛仁不敢有丝毫的怨色,他双手捧起梁师都那冻僵的首级,跪伏在地。 “罪将梁洛仁斩杀伪梁皇梁师都,献首率部请降!” 秦琅轻笑两声。 阿黄上前,接过那颗首级。 段德操看了几眼,“翼国公,这确实是梁逆之首!” “找个盒子装起来,传首长安,献捷陛下!” 秦琅终于上前了两步,伸手将冻的僵硬的梁洛仁扶了起来,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梁将军,终于见面了,你兑现了向本帅的承诺,本帅很高兴。” 梁洛仁脸上没半点血色,上下嘴唇不停的打着哆嗦。 “幸不辱使命!” “都起来吧!” “本帅代表大唐朝廷,现在接受你们的请降!” 梁军队正以上的军官,皆被秦琅请入城中赐宴,而其余的梁军士兵、民夫,则就在城外扎营。 秦琅下令把梁军辎重营里的牲畜、粮食直接取来,杀牛宰羊煮饭炖汤,犒赏军士。 数万梁军齐解甲,一刀一枪未放,按秦琅要求,统统卸下甲衣,交出了刀箭,一个个手无寸铁。 粮草牲畜也全都由唐军接掌。 按银州例,对于梁军的那些文武官吏,暂时保留品级留用。 “等吃完这顿饭,那些士兵民夫就都解甲归田,跟随在本帅军后,返回朔方。” 第二天一早。 秦琅带领延银兵马出城。 顶风冒雪,兵马越过长城,前往夏州朔方城。 几万梁军好不容易赶到银州,结果大部份又被秦琅命令跟随唐军后面,返回朔方。 来时千辛万苦,回时倒是容易多了,每人发了干粮,十人一伙给顶帐篷,让他们结伴而行,不用再额外的背负军械铠甲等,倒是轻松了许多。 也没啥心理压力了。 一路上不少夏州士兵甚至还在那唱起了歌。 梁师都从夏州到银州,走了十来天。 二百里路,秦琅出兵,却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带着轻骑前锋抵达朔方。 戈壁滩边缘。 天地间,一座白色的城矗立在戈壁滩上。 这就是有名的白城子。 “翼国公,这就是夏州城,由匈奴铁弗部贵族赫连勃勃建立大夏国后建造的都城,统万城!” 梁洛仁向秦琅介绍。 段德操望着那座雄伟白城,也不由的感叹道,“这座白城已经有二百余年的历史了,当年是赫连勃勃在汉代奢延城旧址上改筑而成,征召了十余万民夫,耗费五年时间修成,十分雄伟,也称为赫连城,直到后来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攻下此城,改为统万军镇。” 梁师都据朔方称帝,也是看中了这座城池的险要雄固。 秦琅驰马靠近统万城,越发惊叹这座城池的雄传。 在茫茫的戈壁滩边缘上,不毛之地居然有这样一座雄城矗立。 统万城上吹响了号角,呜呜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呜咽。 梁洛仁策马来到统万外城城门前。 秦琅丝毫不担心统万城会顽抗,果然,片刻后,城里梁洛仁的叔父便打开了城门。 梁氏家族一众人率领留守的人马出城请降。 受降后,秦琅带兵入城。 整个统万城是由内城和外城组成的,内城又分东城和西城,东城周长五里余,西城周长将近五里。 整座统万城都是夯土建筑,西城是梁师都的宫城,四面各开一门,城垣外侧还建有马面,四隅角楼的台基都用加宽作法。 东西城相距十里。 可以说,这确实是一座惊人的城池。 虽历经二百余年了,依然不失雄壮。 可以遥想当年匈奴后人赫连勃勃在五胡十六国那个混乱时代,是如何在河套割据称雄的。 “二百多年了,这城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秦琅惊叹。 “当年赫连勃勃修统万城,征召了十余万民夫,在筑城的时候,每筑一段城墙就用铁锥扎一扎检查,如果扎不进去就有奖,扎进去就要杀工匠,拆了重筑并且把人也筑到城墙里去,这城墙全用石灰、细砂、黏土混合成三合土建造而成,因此整座城都呈白色,且异常坚固。” 秦琅却只是摇了摇头。 “当年赫连勃勃何等狂妄,号称朕方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可以统万为名,可事实呢?赫连勃勃自称匈奴为夏启之后,在五胡乱华的混乱中,窃居朔方,后又从刘裕手中夺取关中长安,僭越称帝,建立夏朝,可他的夏朝也不过二世而亡,存在不过二十五年而已!” “统万城再险,可江山在德不在险!” 当年赫连勃勃从刘裕手里夺下长安后,却又不敢在长安称帝,还是跑回朔方统万城称帝,想的还是能够随时可攻可退,但骨子里其实也还是觉得自己没能力守住关中。 他在朔方称帝,把都城称为统万城,把统万城南门取名为朝宋门,东门为招魏门,西门为服凉门,北门为平朔门,但也逃不脱二十五年二世而亡的下场。 梁师都以统万城为都,建立梁国,苦撑十年,也依然逃不过身死国灭的下场,关键原因是什么? 主要还是这些人虽能趁乱世割据一地,但他们显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不懂得如何安民治世,只知道一味的攻取强夺,带给治下百姓的不是安宁温饱,而是水深火热的困顿。 不得民心,便终究是高开低走。 梁师都的高光时刻,就是他起兵初称帝的那一刻,此后十年一日不如一日了。 “就地遣散所有伪梁士兵,让他们回归乡里!” “打开梁逆府库,拿出钱帛来给大家做为遣散费安家费!” “免原伪梁治下百姓两税一年!” “全面普查户籍人口,田地矿产!” 秦琅一连颁下多条命令。 其中一条命令更是极为郑重。 “命令各地寻找收敛历次讨伐梁逆战死唐军将士尸骸,命令各地收敛隋季以来因战乱、饥荒而死,无人收葬,露于荒野的骸骨。” 大唐战死将士尸骸收集起来,将在统万城外建立起大唐夏州烈士陵园。 百姓的骸骨,于各县乡集中入土安葬! 以军粮赈济朔方夏银二州穷困百姓,助他们渡过这个寒冬! 第354章 三刀定塞北 统万城里其实早就府库空虚了。 梁师都为了夺回银州,把统万城府库几乎搬空了。 秦琅到来,要遣散梁军,要救济百姓,安抚民心,其实也很棘手。 好在,关键时候,上阵父子兵。 秦琅进入统万城,整个夏州也几乎是传檄而定。 梁师都一死,梁氏家族带头请降,便再无其它人阻拦朔方军民归附大唐了。 当天,便有一队轻骑出统万城,往西驰往三百里外的盐州五原。 盐州五原,也是筑在长城下,距离统万城不过三百里。 夏州朔方早就困顿,山穷水尽。 相反,三百里之隔的盐州却很富裕,以前这里其实也很穷,可自从秦琼出镇凉州,都督凉盐诸州后,这里迅速变化起来,凭着青白盐池之利,盐州这不毛之地居然也富了起来。 大量盐商前来,在此就地开荒建立商屯耕种粮食,而灵武边市的兴起,也带动了盐州的经济。 秦琼备战备荒,盐州五原城不但修葺加固,而且城中一座座盐仓里,全是上好的青白盐,另外粮仓里也早储满了盐商们运来的粮食。 盐州城里还有秦家崔家等建起的皮毛加工坊、奶肉加工厂等,这座昔日穷困的小城,如今光奴隶就有高达万余在日夜劳作。 当秦琅的轻骑用了两天时间赶到盐州时,灵州都督,灵武道行军总管秦琼正好也就在盐州城中。 秦琅让段德操出兵时,也早去信秦琼。 “朔方已下,梁师都已被斩首!” 大锤公子秦用告诉了义父秦琼这一好消息。 “这么快?” “三郎真的很厉害,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破银州,斩师都,十分顺利,进入朔方也是毫无阻碍,整个夏州都是传檄而定,伪梁已灭!”说话时,秦用还是不由的很激动。 他做为镇抚司官员,此次全力配合秦琅,亲自参与了整个平夏战事。 轻松顺利的让他都有几分难以相信。 “三郎现在朔方城吗?” “是的,现在夏州一切顺利,但是缺钱少粮,三郎让我向来义父请援!” 秦琼哈哈大笑,“银夏平定,我大唐终于一统天下了,钱粮布匹盐茶我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起运朔方!” 天虽寒冷,路虽雪埋。 可为了支援银夏,秦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调动骆驼、马匹,又征用了许多雪撬冰犁,满载着钱粮布匹开始向朔方运输。 秦用当天也去找了盐州城里各大商行、商号们,带来了翼国公的问候。 一封秦琅的亲笔书信,一封邀请信,邀请这些商会去朔方发财。 虽说朔方穷困,但烂般也有三镑钉,何况还是建国称帝十年的梁师都呢。 不说其它的,朔方统万城宫殿,就还是不错的,这在隋朝时也曾做过行宫的,梁师都又经营了十年。 秦琅打算把这宫殿拆了,里面所有东西都可以打包卖掉,除此外,能卖的东西还很多。 秦琅不需要留着那些,他需要的是粮食是布匹,是这些安抚百姓,救济民生的东西,不需要那些什么金银珠宝宫殿楼宇。 商人们都是逐利的。 秦琅嫌弃的东西,他们却是喜欢的。 于是乎,盐州城的商人们个个都兴奋起来,全都开始组织驼队陀工伙计们,采购满满的粮食布匹,装上盐茶等开始向着三百里外的夏州城进发。 秦用又派了些人往灵州、凉州、泾州、兰州等地去联络当地商人们,邀请他们也去朔方发财。 从五原往东一百六十里,可抵达无定河上游,眼下季节,河面冰封,倒也适合冰犁运输。 秦琅也开始组织朔方百姓以工代赈,安排他们打造冰犁,主动到盐夏边境的无定河上游来接货,帮忙运输。 朔方平定了,几万梁师都的兵马,都刀枪入库,解甲归田了,但这些年梁师都只顾着打仗,维持自己的小朝廷,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也不发展民生经济,而另一方面,大唐对朔方的封锁,也让银夏这小地方更加困顿。 如今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对秦琅来说,现在用不着担心还会有什么梁师都的死忠份子反叛,现在最需要担心的还是百姓的温饱问题。 如果大唐收复了银夏后,不能妥善的安抚这些饥民一样的百姓,那么活不下去的人还是会为贼做匪的。 善后很重要。 秦琼带着大批的钱粮赶到朔方城,爷俩见面。 “你小子,怎么挑了这么个季节打仗,这天寒地冻的,钱粮运输起来太麻烦了。” “也只是刚好赶上了,一环扣一环,时机到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秦琅跟秦琼拥抱了一会,然后拉着老头子的手进了夏州衙门。 秦琅早就封锁了梁师都宫城所在的西内城,他现在暂住在东内城的原隋朝朔方郡太守府中。 缴获的伪梁违禁之物,比如龙袍啊玉玺啊等等自然是要封存送往长安的。 “我刚看你这里情况还好,没有我预料中的坏!”秦琼坐下道。 “主要是这次没打硬仗,梁师都跑到银州,被梁洛仁杀了,其部尽降,我把不少降兵民夫,都先暂安置在银州,由延、绥接接济。我来夏州,也没带多少兵,就带了三千人来。” 秦琅没打仗,所以粮草消耗这块其实不多。 尤其是他的兵都是带的肉松炒面这些易携干粮,都不需要额外的民夫转运粮草。 要知道,战争中粮草消耗的大头,其实不是军队,而是那些负责后勤辎重的民夫和牲畜。 从全局角度来说,虽然这次秦琅下的这盘棋确实太大了,但事实上都是以小博大,总共也没出什么兵,更没打什么硬仗。 河东代北的云朔二州,也是利用突厥秦谏臣游说苑孝政,说服他发动兵变,迫使苑君璋率部降唐。 朔方银夏二州也是这个套路,利用镇抚司联络上了梁洛仁和李正宝这一批早就对梁师都死心绝望的将领,发动的是内部兵变。 出兵少,自然消耗就少。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出兵万余,要一州州打下这些城来,也极不容易的。 但现在,短短个把月时间,秦琅就已经等于是灭了两大割据势力,夺了四州之地,还恢复了丰、胜二州。 前前后后,都没打过一场硬仗,出兵没过万人。 梁师都从起兵到败亡,前后十二年,当了十年皇帝,可也怕是没想过最后会是这种败亡结局。 “你啊,先前来信总是提醒我不要行险,结果你却这般冒险!”秦琼摇头叹道。 秦琅这次行事,确实还是比较冒险激进的,可结果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都是连锁反应,或者说这全是人心所向,轻轻一推就能推倒,我站在边上实在忍不住啊!”秦琅只能如此解释。 秦琼坐在暖炕上,翻看着秦琅递上的数据,只看了几眼,然后就合上了。 “这些东西我用不着看,我知道现在银夏情况很不好,十数万百姓都饿着肚子,如今终于盼来了朝廷,我们不能袖手不管,一定得安抚好这些百姓,还有那些山里、戈壁滩上的杂胡部落们,也得安置好他们,否则刚收复的银夏,依然还不能安定。” 秦琅当然明白这个。 对于百姓来说,其实谁当皇帝他们管不着,只要谁能让他们日子稍好过一点,别说温饱,就是勉强能活下去,他们多数人就不会造反的。 “阿爷,我把这些交给你,是因为阿爷你是灵州都督,都督灵盐夏银诸州军事,而我现在是燕然副都护,都护丰胜云朔诸州,统领诸蕃。这银夏二州,是阿爷你的地盘,我现在要移交给你。” 秦琼愣了下。 “可你也还是河套安抚使,关中岭北长城以北,皆隶属河套,银夏也在你安抚之内。这朔方是你收复的,善后也还是交给你来主持的好。” 秦琼倒不是推卸责任,而只是想让儿子得到他应得的功劳。 平灭银夏是一个大功,灭国之功。 秦琼已经是宰相,并不想争儿子这个功劳。 这也正是之前秦琅跟他在信中提出平夏计划后,秦琼主张让儿子秦琅亲自出面主持的原因。 他一个使相,位极人臣了,用不着再争这个军功,而秦琅却恰是缺少军功,人也年轻,这功劳给他更合适。 当然,秦琼也相信,秦琅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干了这么一桩大事后,估计河套已经留不住他了。 本来秦琅只是皇帝派来暂时接替郁射设,安抚归降突厥部落,并趁机往丰州插钉子恢复势力的,可谁能想到寒冬腊月的,秦琅还有本事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还偏偏搞的这么战绩惊人,甚至是惊天动地呢。 设三受降城置三军,把丰胜实际控制到手,又策划收复了代北云朔之地,转眼间又把朔方银夏二州给平了,最后一个反王也灭掉了。 这番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可以说就算朝中有人有心想要抢功,都来不及出手。 在各方惊叹之时,秦琅已经打完收功了。 谁也没能来的及,抢到秦琅半分功劳。 这份功劳他独一份,别人羡慕妒忌也没办法,太快了,来不及反应。但接下来,肯定还是有人想要来抢点汤喝的。 就算是秦琼自己,他估计也可能会被调回长安了。 总不能让长城以外,从灵武到代北,尽皆是他们的爷俩镇守吧,就算是圣明如当今天子,估计也要好好思虑一下了。 调整势在必行。 但秦琼还是希望在长安来人到来之前,秦琅能把善后工作作好一点,这样功绩就更耀眼一些。 “我听说颉利出兵南下了?”秦琼又问。 “虚张声势的小打小闹而已,颉利派了几支人马出来,想要吓吓我,可我也不是吓大的,那边早就安排好了,颉利的人没占到半点便宜,所以现在又都灰溜溜的撤回去了,如今颉利正派人往长安,要告我状呢!”秦琅不以为意道。 第355章 天可汗 长安。 一封捷报接一封捷报驰入京师。 太极宫里,宫人内侍们这段日子都跟着好过起来,皇帝整天笑呵呵的,心情大好的皇帝动不动就赏赐宫人内侍们,出手阔绰大方。 郑婉言刚被皇帝加封为婕妤,得了许多赏赐。 当郑婉言翻看一封最新奏折,却是燕然副都护秦琅上奏,由突厥、铁勒、杂胡等百余部落首领,共同请他表奏天子,诸部奏请尊奉唐天子为诸部共同的大首领‘天可汗’,并请在长城外开一条参天可汗至尊道。 “诸部首领说,臣等是大唐的子民,请求尊唐天子为诸部共同大首领天可汗,以统领诸部,为了便于臣等诸部子民朝见天可汗至尊,请修参天可汗至尊大道,让我们世世代代为大唐的臣属子民!” 诸部还请求于这参天可汗至尊大道沿途设立边市、商馆、驿站,让他们方便将牛马骆驼皮毛等做为贡品,进贡天可汗! 这马屁拍的李世民都不由的惊讶,且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极其舒服。 天可汗至尊,这名头好听。 想当年杨坚离弱合强,一手枣子一手大棒,把强大的突厥捧的服服贴贴,于是诸部共同尊奉杨坚为圣人可汗。 那时中原对草原的强势,李世民年少时是亲身感受过的,长安城里,无数的突厥贵族来来往往,甚至定居长安。 想不到,如今突厥铁勒杂胡等诸部,竟然也喊出了天可汗这个名头。 天可汗跟圣人可汗哪个更响亮点? “哈哈哈,肯定又是这个秦怀良搞的事!” 皇帝话虽如此,但从他那满脸的笑容,和得意的语气中,郑婉言还是明白皇帝很受用,秦琅这记马屁拍的极为恰当,正好挠到了皇帝的痒痒处。 李世民拿过奏章,细看了后面署名的诸部落名字和首领名字,这些陌生的名字中并没有如颉利可汗、突利可汗、拓设、欲谷设,或是铁勒诸部俟斤们的名字,份量还不足以真正代表诸部首领们,但这个头开的不错。 秦琅了在表章后面请开参天可汗至尊大道,还说要在沿途设立百余驿站,并修建边市、商馆、兵部、军堡等。 秦琅向皇帝提了一条建议,就是对于长城外的这些关外之地,因为没有了墙的存在,所以要加以管控,需要用链条。 修参天可汗至尊大道为线,然后在这线上,设立一个个的军镇、堡城、烽墩,以及驿站、商馆等,加强边市贸易,也更加强军事力量。 “这不就是汉代西域丝绸之路的烽堡驿站之法吗?”李世民马上想到了汉代经营西域的相似之处。 汉代经营西域,也是先以丝绸贸易为基础,然后慢慢的在丝路上搞起了驿站、兵堡,并辅以烽火台,以加强对丝路的控制,进而影响西域诸国。 当年汉代在西域的这种经营策略还是很见成效的。 现在秦琅提出的这个锁链法,其实是异曲同工。 大唐不可能在现在的长城之外的塞北之地,再去修建长城,那不现实,既耗费过巨,也无险可守,所以秦琅提出的以城堡道路为链锁的新方式,倒是可行。 就如秦琅在丰州搞的三受降城体系一样,就已经是很好的一个验证了。 以攻代守,修城堡道路替代长城,在塞外之地,无疑更有操作性。 李世民现在对秦琅的战略头脑,越发佩服了。 稍后。 皇帝在两仪殿召开廷议,召集了不少名将重臣参会。 殿中地上铺着巨幅地图,由一张张羊皮拼接而成,皇帝走在这张巨幅地图前,看着朔方银夏二州,代北云朔二州,还有河套丰胜二州接连变色,插上了大唐的旗帜,脸上就止不住笑容。 “原先,秦琅向朕谏言,每个月存十万贯为灭梁封桩军费,没想到,这贞观元年还没过完,秦琅倒给朕送了一份天大的礼物,伪梁灭亡了,突厥人扶立傀儡代北大行台苑君璋也降了。” “更别说,丰胜之地又再次恢复。” 魏征忍不住指责秦琅这是拿朝廷冒险,轻启边衅,还说如今成功只是侥幸,还说如此一来,彻底的毁掉了便桥之盟,撕毁了跟颉利可汗的约定,只怕将迎来突厥人全面报复······· “你闭嘴!” 李世民本来挺高兴,可魏征每次都跑来破坏气氛,动不动就指责弹劾秦琅,皇帝也终于听不下去了。 “秦琅冒险,为谁冒的险?是为朕,为朝廷,为天下子民,也为代北朔方河套的百姓们冒的险,秦琅殚精竭虑,披荆斩棘,取得如此大捷,立下泼天大功,你居然还好意思如此大言不惭指责他?魏征,你是参政,也是谏臣没错,进谏是你的本职,但是,有些事情你也不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秦琅这样的忠臣能臣干臣,朕巴不得满朝都是,而你这样的谏臣,屁股却歪了!” “你有本事,别说为朕收复六州,你就是去收复一州一县,朕也敬你忠勇,可只会下逞口舌之利,诽谤功臣,居心何在?” 皇帝难得如此严厉的喝斥一位宰执,这让魏征都愣在当场。 良久。 魏征举起笏板,“臣为参政谏臣,当尽忠职守,秦琅平北有功,然则事先未奏报朝廷,又未得许可,如此冒险行事,本就当有人指出,若陛下以为臣言行不当,臣无话可说,臣请辞职!” “朕不许!” 李世民很不客气的瞪着魏征,“你说的对的,朕从来没有指责过你,可你既然说错了,朕当然也不能无视,退下!” 魏征一张脸气的通红,站在那里梗着脖子不退。 “退下!” 长孙无忌上前把这个拗人给拉了下来。 廷议开场就来了这么一场,倒等于是给今天的廷议定了个基调了。 很明显,皇帝圣心独断,早就已经认定了秦琅是有大功而无错的,所以现在就不适合再抓着秦琅是否有违程序体制,而过于独断专行了。 说了也没用,搞不好还落魏征一个下场,被皇帝不留情面的斥责。 “刚才魏征说,我们撕破了协议,会招惹到颉利的报复!” 皇帝冷笑几声。 “书生之言,迂腐!颉利是什么人,我大唐与突厥哪年没有盟誓定约,可有过作用吗?所谓盟约,其实不过是双方一个台阶下,真正保证休兵罢战的是实力。若是我大唐没实力,颉利又岂会止步渭水?” “就如我大唐之前年年与突厥和议,可结果突厥依然年年入塞侵袭!颉利跟始毕可汗、处罗可汗没有半分二样,都是狼心狗肺,背誓忘义之徒,在他们的眼里,这盟约誓纸,就跟擦腚纸一样。”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真论起来,也非我大唐背誓在先。郁射设投唐在先,又非我大唐出兵丰州,颉利派兵来攻我东受降城,先开战端!” 李世民霸气的扫过重臣们。 “有机会,当然要打,秦琅没做错什么,还做的很对,颉利遇麻烦了,我们不打他难道还如有些迂腐的书呆子说的一样,他们还向朕上书,说我大唐应当给颉利送去钱粮等救济突厥人,荒唐?” “我大唐为何要救济突厥人?他们受灾那也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朕为何要救?” 李世民说到这里,很生气,这种人傻吗? 他相信不傻,那就是装糊涂,是坏! 秦琅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出兵,趁颉利自顾不暇之际,为朝廷接连恢复了六州,这天大的功劳,居然也有人想指责,这就更是坏透了。 要不是眼下不适合大规模动兵,李世民都早想干脆多路出兵,直接把颉利赶出漠南,将他赶回漠北老家算了。 李世民觉得现在很多官员脑子有问题,想问题的思维方式更是很奇怪。 做事时不出力,有人把事情做好了,他们还反而在后面挑刺找茬,这种人居心何在?、 “朕向来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绝不会有过反而要罚的道理。秦琅此次立下大功,朕也会委屈了他。” 皇帝本来没打算现在就赏赐秦琅,但刚才魏征的话让李世民恼着了。 “赐封秦琅实食封二百户,通前共一千五百户,户皆三丁,赐奴隶一百家,赏绢一万匹。” “燕然都护府改名镇北大都护府,胜州之北及阴山,东及云州长城,以颉利单于台之地设为顺州,以隋余孽定襄之地设为化州,以云朔二州改设云中都督府,以顺化二州设定襄都督府,以丰胜二州设狼山都督府!” “胜州长城内银城划归银州!” 皇帝手持着龙杖,在巨大的地图上指划。 “会、灵、盐、夏四州设灵武都督府,银、绥、延、丹四州设延绥都督府!” 皇帝手指杖点,把岭北的这广阔地域,迅速划成了云中、定襄、狼山、灵武、延绥五个都督府,分成了五个地块。 原本同属于梁师都的银、夏,这次则以长城为界,划归两个都督府分别管治。 “云中、定襄、狼山三都督府,所辖之顺化云朔丰胜六州,皆隶于镇北大都护府统领都护,秦琅进镇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治顺州东受降城!” 六正州之外,皇帝还设立了二十四个羁縻州,分别为郁设州、阿史那州、舍利州等,这些州则都是以大都护府内的归附诸部划地安置,授给他们羁縻刺史等官职,以便对于这些内附胡人部族的管理。 实际上就是在都护府内搞一个国家两个制度,允许这些部族相对独立自治,毕竟这些人就算归附,但按惯例传统,他们都还是有自己的部落人马地盘等,也有自己的习俗传统,生活方式,朝廷对这些地方又比较鞭长莫及,想一下子直接纳入管理也不太现实。 故此历代以来,都在边境上对归附部落,采取这么一种羁縻制度。 宰相重臣们都在消化皇帝的话。 魏征却又站了出来。 “秦琼为凉州都督,现都督会灵盐夏四州之地,若秦琅再为镇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这十分不妥。” “你怀疑秦琼秦琅父子的忠心?” “臣不敢怀疑,但这有违用人制度,更违背回避制度,要么调回秦琼要么调走秦琅,总之,不能让父子二人相邻为镇,统领如此广阔之地,拥有如此重权。此例不可开,否则遗患无穷!” 魏征并没有为刚才皇帝的斥责打击到,“臣不仅反对秦琼父子同镇灵武、塞北,也还反对陛下刚才提出设二十四羁縻州,把那些归附诸胡分置于丰胜云朔顺化内地的做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可不防!” 第356章 统万 秦琅很喜欢统万城。 这座白色的雄城如今恢复了朔方之名。 站在雄伟的朔方城头,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边荒气息,很粗犷也很蛮荒更加彪悍。夏州城里,已经见不到了伪梁朝的半点痕迹,虽然梁师都在此称帝十年,但民心所弃,大家都想早点甩掉这伪梁的所有曾经的痕迹,只想早点恢复点安稳的日子。 “朝廷还没有给我回复!”秦琼捧着茶奶茶,眺望着北方的冰雪。 风呼呼的吹着。 秦琅感觉自己的脸皮似乎又都吹厚了一层,为了免的脸上经常拉口子,他现在跟其它人一样,开始往脸上抹羊油,防冻的效果是不错,脸上不会经常拉血开子了,但身上也开始免不了有股子羊膻味了。 “再这样下去,我也要成为一个胡人了。”秦琅笑了笑道。 秦琼抿一口茶,“这奶茶挺不错的,只是我不能继续在外镇边了,不管朝廷同不同意,这次我都要回去了。”说完这话,秦琼的神色里似乎有几分不舍。来到灵武也有一年多了,在这里镇守主持,看着这里一点点的变化,这些都是他的心血。 “阿爷可以留下,真要回朝,我回去比较适合。” “我留下不如你留下,如今这岭北巨变,都是你的功劳。” 秦琅摘下皮手套,抓起一块雪团,然后滚起了雪球,小小的雪团越滚越大,很快就滚成了一个巨球。 快过年了。 秦琼和秦琅都向朝廷上了奏章,提起入京朝集之事。 但现在朝廷迟迟没有回复。 秦琼和秦琅都有自己的关系和消息,所以京中朝堂上的动向两人都比较清楚。这次秦琅立了一个泼天大功,堪称贞观朝以来第一大军功了。 朝廷很高兴,皇帝更高兴。 这赫赫武功,可是一扫去年被颉利兵逼长安,被迫签订便桥之盟的奇耻。 只是随后朝廷在论功以及对内附突厥、杂胡等部落的问题上,出现了不少争议。 面对秦琅的这泼天灭国之功,好多人表现出的是妒忌,他们将秦琅的功劳称之为是好运,说梁师都和苑君璋的归附,不过是他们早已经被朝廷围困的不行了,而颉利这次跟秦琅的交锋,也被称为只是突厥某些野蛮的部落小首领的个人之举。 他们不但不承认秦琅的功绩,还开始弹劾秦琅故意轻挑边衅,冒险开战等等,有的家伙甚至一口气炮制出了上百条的罪名。 秦琅听到这些消息后,倒没啥愤怒,甚至有些早在意料之中。 他在意的还是皇帝和政事堂的态度。 好在李世民没出他预料,还是个比较明事理的皇帝的。天子比较公正客观,没有抹秦琅功绩之意。 现在皇帝的意思是要设立一个大都护府和五个都督府,其中灵武和延绥两个都督府不归大都护府,其余三个都督护所辖六州都归大都护府管。 秦琅也将顺势晋升为副大都护兼狼山都督、丰州刺史,皇帝还要增赐他三百户实封。 但是现在好多人反对。 搞的皇帝也有了脾气,据说每天的朝会都很热闹。 “那些所谓名门士族出来的家伙只知道空空而谈,空谈误国啊,难道靠空谈就能解决边患问题?不解决边患问题,漫长几千里的北方边境州县如何发展?没有稳定,如何发展民生?我不惊讶卢承宗等这些人放屁,但我还是比较惊讶魏征的态度,居然还想着慢慢来,想着以德服人,终究是要以拳服人的,没有拳做前提,德如何服人?” 秦琅现在对魏征真的挺失望的,不过好在魏征在如何安置突厥等胡人时,他倒是说了句比较有用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不是什么诛心之语,而是千百年来的宝贵经验总结。 李世民想的比较简单,想要在五个都督府内设立二十四个羁縻州,在这些正州内,再划出地盘来给那些胡人,让胡人首领继续自己管理自己的部落。 其实这就是国中之国的策略,比起真正的羁縻制来说,是开了历史倒车了。 “所谓羁縻,羁,马络头也,縻,牛靷也。羁縻本是控制牛马的手段,而引申为对边疆蛮夷胡族的笼络控制,以夷制夷,承认当地蛮夷头目,封以官爵,纳入朝廷管理。对于那些鞭长莫及,难以实际有效果管理控制的地方,这种手段没有错,但错就错在如今的这五都督府之地,已经是朝廷的正州了,接下来应当是加强实际控制,移民屯边,耕荒屯田的,怎么还反而要把胡人南迁,设立二十四个羁縻州呢,这不是瞎扯蛋吗?” 秦琅当着老爷子的面,发了通牢骚。 他总觉得李世民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他在前方打了胜仗,那么李世民应当趁势跟进,设五都督府就是不错的,可后面干嘛还要画蛇添足呢? 秦琼饮完奶茶,指着城里的许多蕃人道,“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临时制宜,略依其俗,防其大过,忍其小过。以夷治夷,这是治边传统,也是一种有效手段,你看看这朔方城,这已经是在长城脚下了,但是这里蕃汉混杂,甚至杂胡比汉人多的多,如果朝廷直接采用内地的那一套制度,治理这边地,是不合时宜的,也是容易出问题的。” 秦琅并不赞成老爷子这种想法,先让边地蛮夷们臣服,将之纳入体系是没错,可也不能留下重重隐患啊。 在这里,秦琅与李世民秦琼他们最大的一个不同点,在于何为边。 或许在李世民等看来,长城以外,就算是边了。 对于长城以外的地方,就可以以夷治治,让夷人自治了,可秦琅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认为,虽然说长城线,其实极度贴合适合农耕的四百毫米等降雨线,长城以北地区,确实降雨量不足,不太适合农耕,更适合游牧。 可这也不绝对。 如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那就是比较好的可耕地区。 再比如代北的马邑云中等地,其实也可以农耕的,做为边地,他们不可能有中原那样密度的农业,所以半耕半牧,完全可以让中原王朝在边境立足发展。 这半干旱地区的边境区域,其实守住了是占据了极强的战略优势的。 这就好比每一个兵法家都知道,守江必守淮一样,想划江而治,前提就是得控制淮南,若是能再控制淮北就更加安全了,如果能够控制长江中上游的荆襄地区,那半壁江南就可无忧。 如果再能控制上游的巴蜀之地,则就拥有以南统北的基础。 河套、代北这些地方,对于中原朝廷的重要性,不晋于陇右和河西,这是战略高地啊,坐拥这些地方,进可将草原政权驱赶到漠北,以大漠为缓冲区。退的话,也可据阴山一线防守,进一步避免胡人对中原重要的关中、河东、河北这些地地的冲击袭扰。 打仗的时候,守城的人都知道不能退守城中死守,得守住外围的据点,这样才能可攻可守。 要划羁縻州当然也是可行的,但得划到狼山、阴山、燕山以北去。 可事实却让秦琅很恼火。 不说现在皇帝居然要在朔方、代北、河套等正州里再设羁糜州了,而自武德元年起,朝廷其实一面忙着争夺中原,一面却早就对四边的蛮夷们大搞这种羁糜政策了,比如西南地区,后世的云贵基本上现在都是羁縻州,而后面湘西,川西等地,现在也一样基本上都属于羁縻州。 甚至就是岭南地区的两广,也基本上都是羁糜性质的,宁长真、冯盎、谈殿这些汉俚酋帅,都是朝廷承认的地方土皇帝,给予赐封官职爵,拥有大量土兵。 但相对来说,武德朝设置的这些羁縻州县,他本来也有天下未定,权置州县这种策略,可现在好不容易在北方取得这样一个大捷,李世民却要开倒车,不抓住机会,设正州派官驻兵移民,却反而要把内附的突厥人还往南迁,要给他们安置到靠近长城一线来。 皇帝也许是想学杨坚当年养突厥人做看家狗,但事实早证明了杨坚这套,只能管一时之用,久了就会反噬主人的。 秦琅已经上书李世民,坚决反对他的这种做法。 朔方一天比一天冷,年关一天天紧近。 朝廷始终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秦琼直接让人快马加鞭的送了封加急信到长安,称自己突然病重,请求马上回京。 信到长安,李世民吓了一跳,听说秦琼似乎真的旧疾复发,病的很严重后,也不敢耽误,赶紧下旨让灵武送秦琼入京。 秦琼信中请求派人接替职位,李世民则犹豫起来。 秦琼在灵武这一年多,干的是有声有色,比李道宗和李靖时期表现好许多,虽说是局势不同了,但确实干的极好,秦琅这次能灭梁师都,秦琼也是有功绩的。 派谁去接任灵武,还真是一时不好决定。 “先把叔宝接回来疗养,京中暖和点,药医条件也更好些!” 第357章 位极人臣 太子承乾听说秦琼病了,很担心的来询问皇帝。 “当无大碍,接回来疗养吧。” 李世民打量着太子,“最近怀良不在京,你的课业有用心吗?” “儿臣最近学习理政,也没敢遗忘课业,都很用心的。” “那朕考考你,你说最近朝廷北境大捷,叔宝眼下回京,朝廷当如何安置?” 承乾没有多想,直接道,“当赏!” “怎么个赏法?” “儿臣以为,秦相以宰相之衔出使灵武,经略关中,出镇一年有余,功绩明显,这次学士平朔方后,秦相也是立即以灵盐之钱粮等增援,以安抚救济百姓,如今秦相回朝,可加实食封,晋官阶!” 承乾说的倒也有条有理,让李世民很是满意。 秦琼这次以病回家,那灵武肯定要移交给其它官员。 “你觉得当加什么官?” 秦琼早已经是拜宰相了,上次秦琼主动请外出镇守,虽外出,但毕竟宰相职没免的。要再加官,李世民一时都想不到什么好的官职可加了。 职务上都是宰相了,也是太子太傅,所以还真不好加。 承乾想了想,“儿臣以为可为秦相加司空之衔!” 司空,隋朝三公之一,唐沿用,位在太傅和司徒之后。 “三公,论道之官,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其官。”承乾说道。 李世民呵呵一笑。 三公之名,秦汉以来变化不小,但一直以来这都是顶级官职,是一品官,最早都是宰相,可以开幕府的,但隋文帝时就罢了三公开幕府辟僚属的权力了。 所以三公从隋朝时起,纯粹成了一种荣衔官。 比如唐初,三公都只封了李世民李元吉几兄弟而已,李世民当了太子,才给裴寂一个司空,后来又打算给封伦上三公。 正一品职事官,但偏偏又没具体职事,甚至不加宰相衔,也是不能真正的决策军国事务的。 秦琼现在本身是宰相,这次因病回来,却又是立有大功,加上三公衔倒也能表示皇帝的恩宠。 ······· 朔方。 秦琼已经病了好些天了。 秦琅领了旨意进来,秦琼坐在暖炕上写回忆录呢。这些天,因为称病,所以秦琼谢绝了一切会客、外出等,整天呆在屋里,又闷的荒,秦琅给他出了个主意,回忆回忆下过往经历,将来秦琅给他刻印一本个人传记,列入秦氏家传里面。 也可以做为将来朝廷史传里的资料嘛。 秦琼天天坐在这里写,别说,倒还真的写的挺投入的。 “陛下的旨意到了,司空、骠骑大将军,加实食封三百,通前共一千六百,特赐功臣号,开国辅运推诚宣力天策武臣,另追赠祖上三代。” 皇帝之前追赠了秦琼的祖上两代,这次追赠秦琼曾祖秦孝达为广年县公爵,魏州刺史。 温暖的房中,秦琼只穿着件薄衫,听了这话,放下笔。 “恩宠太过,不敢承受!” 秦琅其实捧着这诏书,也觉得太过了点。 “看来我这病以后好不了了。”秦琼笑了笑。 秦琅则有些无奈了。 都封到封无可封的程度了,秦琼看来确实官做到头了,以后不可能再真的任事了。 看看这次封的这些,司空,三公啊,正一品职官。骠骑大将军,从一品散阶,武散官最高阶。 还追赠三代。 之前秦琼父亲追赠济南郡公,祖父追赠了历城县公,这次连曾祖也追赠为广年县公了,还特旨让秦琼庶六子袭爵。 “这个功臣号是什么?”秦琼问。 “这是陛下新创,赐予部份有大功于社稷的功勋重臣的特有名号,两字词一组,阿爷这次是首得赐功臣号,直接就赐了五组十字功臣号。” 这功臣号跟之前的赐大臣家庙一样,都是皇帝搞出来的一种荣誉性质的东西。 皇帝一次性给了秦琼这么多好东西,同时也正式免去了秦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衔,也免去了他关中道经略使、灵州都督、灵州刺史,灵武道行军总管这些职事。 现在秦琼仅有司空、太子太傅职,骠骑大将军阶,上柱国勋,齐国公爵。 原本秦琼已经是得了从一品光禄大夫的文散阶了,现在又转到了武散阶,之前他有镇军大将军的从二品武散阶,这次直接跳过了辅国大将军的正二品武散阶,以骠骑大将军的从一品顶级武散阶去相了。 一堆的荣衔,换的是免去了所有的职事。 秦琼沉默了会,最后轻笑了两声,“这倒也是我一直想要的,彻底的无官一身轻,这次回京,以后就在家好好休养身体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身体也确实不好,如今天下一统,我可以解甲归田了。” “我送阿爷回长安!” “陛下让你回去了吗?” “给我下了道敕旨,敕封我为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狼山都督府都督、丰州刺史了,另转辅国大将军了。” 秦琅也搞不清现在李世民的想法。 秦琼得了个十字功臣号,加三公,晋骠骑大将军。 秦琅这边也从文散阶转到武散阶了,莫不成皇帝也要把他从文职转成武职?之前他是从二品光禄大夫文散阶,现在皇帝给他转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武散阶了。 他也得了功臣号,是开国协谋奉天定难元从功臣。 同样是十个字功臣号,但跟秦琼的又大不相同,虽然都是开国打头,但秦琼的后面是辅力推诚宣力天策武臣。 秦琼功臣号中比较特别的是开国和天策这两组词,秦琅的封号里则是开国协谋、定难元从。 明显,秦琼的功臣封号里重点表明的是他曾做为天策府大将辅助李世民打天下开国的功绩,而秦琅的功臣号里重点表明的是他在玄武门之变里,协谋、定难之功。 皇帝给的这个功臣号不仅极有荣誉,而且一个字赏赐一千亩田,因此爷俩各又新得了一万亩地。 可以看的出来的是,李世民的这个功臣号,有几分当初李渊得天下后,封裴寂李世民他们的那个太原元谋效勋者的开国封号。 只是这次用词上又有所不同,甚至针对不同臣子,还有不同的功臣词。 据说,实封功臣这次都有功臣号,但字数各有不同。 秦琅秦琼这样实封里食邑多,品阶爵位高的,自然得了十字封号,如程咬金,得的是开国奉天定难功臣六字封,张亮则连开国二字都没有,只是元从奉天定难功臣六字。 而还有好些个爵位官职低点的实封功臣,只得了元从功臣这么一组美词封号。 裴寂、封德彝、罗艺三人则已经从实封功臣中除名了,刘弘基和长孙顺德这两人之前也被夺爵收封,这次皇帝倒是召回了两人还朝,各恢复了爵位,只是没还给食邑,但这次也各给了开国功臣的功臣封号。 “我以后可以安心休养了。”秦琼道。 这话里,秦琅听出有几分落寞之意,皇帝这次的诏书,真是让秦琼已经没有了其它想法了。都位极人臣了,还能想什么,发光发热也不可能了,再立功,难道让皇帝给秦琼封王? 大唐的那些异姓王,可是全都被干掉了,封王,就意味着没命。 虽然这次是秦琼主动称病要还朝,但心里多少应当还是有几分不想这般退出吧。 秦琅觉得武将嘛,既然天下一统了,退休也比较好。 现在这样顶着三公头衔退休,很体面,以后就在长安休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偶尔去参加过宫廷宴会什么的,当个富家翁很好了。 只要不参与到朝中的什么党争之类的里面去,应当能够再安享受一二十年的。 “你真要回京?” “虽没得到旨意,可阿爷还京,我做儿子的护送总没问题的,我大唐以孝治国嘛。” “你再考虑一二。”秦琼现在也很迷茫,可皇帝既然没让儿子回去,还给加官晋爵,又从文职转武职,估计是要他继续镇守北地的,“照这势头,明年跟颉利肯定有一战的。” 他言下之意,现在颉利已经大不如从前,若明年全面反攻突厥,这说不定又是一个天大的军功了。 “我也觉得明年肯定要揍颉利了,所以我更不能再留在这了。”秦琅苦笑着道。这次误打误撞的立下这么大军功,是朝廷没反应过来,大家想抢功劳摘桃子也来不及,可既然现在形势逆转,谁都能看出来明年可能要干颉利,甚至是捡功劳的事,那估计这会朝中都早就在开始争抢这好事了。 秦琅当然不愿意再留在这了。 更何况,他对朝廷现在的边疆政策很不满意,打算回去打李世民好好聊一聊。 秦琅实封也增加了二百。 现在是一千五百户实封了,一户三丁,有了四千五百丁的三之一两税收益,还是比秦琼少了些。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一起回吧,马上过年了,得赶在年前入长安。” 秦琅倒也潇洒,给留守东受降城的李大亮去了封信,便把整个安北大都护府全都扔给了他,自己带着亲兵护送着秦琼返京上路了。 第358章 抢功 太极宫里。 立正殿长孙皇后处,长孙皇后跟郑婉言等几个嫔妃在算账。郑婉言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甚至是双手左右开弓,两边一起算。 杨妃则在报帐,小杨嫔则拿笔把郑婉言算出来的数字记录下来。 长孙皇后翻看帐本核查。 李世民的内坊现在买卖做的不小,靠着锚定秦琅的买卖,所以现在抢了不少暴利产业,赚的盆满钵满。长孙皇后虽然也曾劝过皇帝说不能总打劫自己女婿,但李世民说秦琅也说良性竞争有利于发展。 然后还让长孙皇后负责内坊的账目审核。 李世民背着手走进来,嫔妃们齐齐起身行礼。 皇帝摆手,“观音婢,如何?”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内坊的账目皇帝自然是早就看过的,进账喜人啊。 皇家钱庄、内坊典当,还有贞观书肆这些都是赚钱的买卖,此外绢瓷糖酒盐茶等行业,皇帝的内坊现在也都有涉足。 钱帛源源不断流入,最关键的是这些钱都是皇家内库的。以前他用钱都是用国库的,导致老有臣子批评他,这让他很不满,现在内库有钱,赏赐宫中和臣子、将士们,也方便了。 “听说三郎回京来了?” “嗯,在路上,马上就到京了,这小子,我让他镇守安北,结果他却打着护送叔宝的旗号自己跑回京来了。” “三郎这是有孝心!”皇后道。 李世民心想我岂不知道这是秦琅借着孝的名头回京来,这就是不服朕的安排,真是不识抬举。他特意给秦琅转武散阶,就是要让秦琅坐定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的位置,实际上就还是让他做安北大都护府的一把手。 如今朝中那么多武将都在争着去塞北,他秦琅还不识好歹。 “三郎在外这么辛苦,他愿回来就让他回来好了,三郎还年轻,不要役使过度了。”皇后劝说。 “年轻个屁,这小子除了年龄小,哪里年轻?奸滑似老狐狸!”李世民叹道。 在皇后这里聊了会,喝了茶杯吃了点点心,李世民便又回去继续办公去了。 午后。 招来大臣继续廷议,年关将近,事务越多。 明年的财政预算制订,甚至是明年重大国策的拟定等等。 财政会议倒是开的比较顺利,因为现在朝廷手里不缺钱了,新政推行了一年,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重要的是沙汰佛道着实让朝廷赚了一大笔,这都是正常十年的财政收入了。 今年北方秋收受了些灾,减产了几成,可南方没影响,大熟,丰收。 总的来说,百姓还算安稳,就是北方的百姓今年日子苦点,但夏天丰收,冬天也还没绝收,日子不至于要背井离乡要饭去。 唯一大麻烦是今年雪灾寒流,让不少百姓吃了苦头,甚至确实冻死不少百姓,好在朝廷今年手里有些钱,仓库里有些粮,外部又没什么战争威胁,积极救治下倒算是还好。 关于明年的预算,还是比较宽松的。 “议一下几个空缺的北方职务,灵武都督、延绥都督、云中都督、定襄都督,还有安北大都护府的一些官职,此外还有诸州刺史等等,大家议一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下!” 皇帝的话一落。 尉迟恭就迫不急待的自荐出任定襄都督! 先前秦琅在东受降城用兵时,李世民也让兵部做了些调动,计划增派几路兵马北上,但结果兵都还没集结起来,秦琅倒是已经把苑君璋和梁师都给解决了,这出兵计划自然也就撤回。 尉迟恭本就是要去增援云州的,没去成,错失了一个捡军功的好机会。 连侯君集这个兵部尚书,都请求出任云中都督。 李靖则提出他先前在灵武任过灵州都督,所以请求接替秦琼出镇灵武。 ········ “李靖你也一把年纪了,好好当你的刑部尚书好了,有空到讲武堂给年轻人上上课,这塞北天寒地冻的,你这把老骨头可别给冻坏了。” 本来一开始还好,结果争来争去,尉迟恭倒是先急了,居然直接对着李靖出言不逊起来。 李靖虽说是军界老资格了,可将门出身的他,大器晚成,又因为之前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所以现在虽说是刑部尚书,可爵位也还只是永康县公,实封才三百,跟尉迟恭这个一千三百户实封的吴国公,还是差距不小的。 尤其是尉迟恭这人吧,向来有几分跋扈,连李孝恭等宗室名王都瞧不王,所以对李靖这糟老头子也没啥客气的。 吵到后面,甚至又撸起袖子来了。 “李药师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比划比划!” 李世民看到这场面,很是不满。 论指挥打仗,尉迟恭肯定不如李靖,但若冲锋陷阵,李靖也肯定不如尉迟恭,若说到忠心耿耿,则尉迟恭肯定胜过李靖。 但在皇帝眼里,两人都不可取代的。 “够了!” “让你们推荐合适人选,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吵架,甚至是要斗殴的,当朕这是平康坊夜市了吗?” 尉迟恭还挺不服气,说李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凑什么热闹啊。 李世民白了尉迟恭一眼。 虽说都是当年天策府的猛将,但尉迟恭这方面比秦琼可差远了,如今的秦琼虽然因伤病原因,不复当年之勇,但在其它方面表现可圈可点,而尉迟恭呢,老是仗着年富力壮,仗着玄武门之功,怼天怼地的。 所以秦琼这两年仕途青云直上,早就拜相了,如今更是晋位三公,可尉迟恭呢?这两年在朝中除了吵架,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他心里在想,或许是时候让尉迟恭出去冷静冷静了。 争吵后的第二天。 皇帝下诏,改封吴国公尉迟恭为鄂国公,调任襄州都督。 诏薛万彻为灵州都督,刑部尚书李靖改任云中都督、朔州刺史。 李大亮任定襄都督,顺州刺史。 柴绍出任延绥都督。 ······· 尉迟恭在原来元吉的那座豪华府邸里接到这封诏书后,气的一张黑脸都红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搞半天,结果他被调到襄阳去了。 眼看着要干颉利,正是抢军功的时候,怎么却把他调到江汉去了? 什么意思? 他可向来是天子帐下第一心腹猛将啊! 如今秦琼病了,不正当是他大发神威的时候吗? 尉迟恭不服,跑去求见皇帝,结果李世民见都没见他,只是让内侍带了段口谕给他,好一顿敲打。 然后尉迟恭就蔫了,当天就领了任命打马出京了。 尉迟恭连年都没在京过,可知皇帝确实很不高兴。 而李靖、薛万彻、柴绍也都是随后动身出京上任。 一员员大将冒雪出京。 几天后,秦琅与秦琼渡过渭桥,回到长安城。 本来计划是一天后抵京,皇帝还计划派人迎接,可秦琼非要加速赶路,提前一天就悄悄入京了。 爷俩回京没摆仪仗,也没引起军民轰动。 回到长安城,各回各家。 李世民接到折子,才知道这爷俩已经回京长城了。 惊讶了一会,李世民只能摇头而笑了,他知道这爷俩故意不想闹出动静来。 真是处处低调。 李世民继续看了会章表后,看不下去了。 他让郑婉言念,可也还是听不下去,最后干脆道,“召内侍来,朕要出宫。” 李世民叫上了承乾,又带上了郑婉言,轻车简从的来到了亲仁坊秦琼府上。 “你瘦了许多!” “陛下也添了几缕银丝了,切莫过于操劳。” 君臣两个再次见面,都不免几分感慨。 似乎变的有些陌生了。 “身体还好吧?” “旧疾了,多年征战,伤痕累累,气血亏输,这两年得陛下赐药,三郎也为臣寻来不少人参等补益,但终究还是不年轻了,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秦琼拍了拍膝盖,“现在这腰疼膝痛。” “朕听说龙须能治气血亏输,所以朕今天特把这胡须剪了,叔宝你拿去煎药。” 秦琼这才发现,一年多没见皇帝,果然今天皇帝向来精心修剪的那短须居然没了。 一块锦布把皇帝的龙须装的好好的,“等这些用完了,朕的胡须也再长起来了,到时再剪来给叔宝你煎药,只要有效果,别说是胡须,就是要朕剜肉也愿意的。” 秦琼也不由的为这话感动的流泪。 “当年我们君臣一起并肩膀驰马做战,你的大铁枪,朕的弓,还有敬德的马槊,我们曾经可是所向无敌的,老伙计,好好养伤,朕还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朕身边呢,如今天下终于一统,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好,朕要你共享这天下富贵,同享天下太平!” ······· “三郎这小子是什么打算,真不愿意留在塞北吗?” 皇帝问秦琼。 “这小子行事鲁莽,陛下让他去安抚丰州,结果他却搞出这么大事来,所幸没出事,可还是太胡来了,所以这次他回京后,请陛下就让他呆在长安好了,北境边塞,还应当派一员老成持重的大将过去接任镇守!” “我已经让李靖去云州了,让柴绍去绥州,薛万彻去灵州,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药师打仗的本事朝中无人能出其右,臣建议让药师出任安北副大都护,全面负责塞北军事。”秦琼直言。 “叔宝你觉得明年可向颉利宣战吗?能打赢吗?” “明年可以试一试,臣建议是做好两手准备,明年秋之前,先稳固边境,安抚归附诸胡,储备好粮草器械,待秋后便可向颉利宣旨,让他率部返回漠北。” 李世民皱了皱眉,“让他回漠北?” “陛下,若是颉利愿意率部返回漠北,这是好事,现阶段与颉利宣战,还是有些冒险的,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他北迁,那么漠南之地便可收复稳固了。” “若是颉利不迁呢?” “那陛下可以册封突利为大汗,让突厥内讧。”秦琼还是比较谨慎,依然认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急着跟颉利全面开战,最好是逼迫他撤回漠北。 “三郎也是这个意思吗?” “这只是臣的建议,至于三郎的想法,陛下可以问他。” 李世民点了点头。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