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燎原烈火》 第1章 成人式 陨落山，矗立在南国的一座活火山，一片茂密的森林将它环绕，檀香堂就在密林的最深处。尽管前人已经在崎岖的山路上修建了石阶，但对于不到八岁的柳青云来说，走山路仍然是个极大的挑战。 爬山很幸苦，不过沿路漫山遍野的竹林和偶尔出没的松鼠让行程变得有趣起来。石阶就像一条通往奇异世界的道路，每过一个拐角都会让柳青云觉得惊奇万分。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大姐提起小家伙的衣襟，手掌放在他恋恋不舍的脑袋上，拧向自己的面孔说：“走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柳青云不服气地噘着嘴，指着远处高耸的环形山撒娇道：“不行！明明马上就要到檀香堂了！我要去那里，姐姐说过，一定会带我去那里的！” “但是，天要黑了，现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啊。” 那年大姐十九岁，绑着黑色的大辫子，手掌总是很暖和，尤其是温柔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嘴角微微翘起，朱红色的嘴唇看起来软软的惹人喜爱。 半年后，一队人敲锣打鼓的来到柳府。大姐穿着红色锦袍，打扮得喜气洋洋，在家人的簇拥下坐上了大花轿。娘跟着花轿走到青水桥边，直到那队人离开很久，完全听不到鞭炮声了她才被佣人搀扶着回了厅堂。 柳青云记得那些人给自己塞了很多神奇的糖块，这种透明的硬糖块含在嘴里既甜又清凉，就像糖冰水，却不会融化。 “恭贺新禧，甜甜蜜蜜。”那些人一边撒糖，然后带大姐离开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大姐。 转眼七年过去了，柳青云终于站在了檀香堂前，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来陨落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二姐和三姐举行成人礼的时候自己就跟来了。之前也只是走到一半的路就折回了，这次可不一样，他顺着石阶来到了林子的最深处。因为，今天是他自己的成人式。 面前巍峨的建筑由檀木所筑，巨石搭建的石阶通向山顶的天台，四周是茂密而高耸的竹子，这种南国的竹子可以长到百尺的高度，但在檀香堂面前，它们仍要俯下身，向它叩首。 柳青云深吸口气，踏上了最后一层石阶，抚摸着伫立在门口的两根石桩，上面刻着图画。这两根立柱，一个叫做“天道”，另一根叫做“地气”，听姐姐说，上面刻的图案讲述了朱雀家族的起源。 手指在漂亮的纹路上划过，指向一只披着火焰的大鸟。他叫朱雀，原本是只大鹏鸟，体若山岳，翼展遮天。他与上古腾蛇的战斗中受了伤，跌进山岭，恰巧有位樵夫路过救了他，为他疗伤，给他食物。大鹏鸟养好了伤，为了不连累樵夫第二天便离开了。随后他从南方飞到这里，连续不断飞了九天九夜，最后筋疲力尽，坠入火山之中。 再此后九九八十一天，大鹏鸟得到了“天道”，吸收了“地气”，涅槃重生，变成了凤凰鸟。为了报答曾经拯救过他的樵夫，他一直在守护这片土地，让樵夫的后代们免受灾害的侵扰。 几千年后，樵夫的后裔们称他为“神兽朱雀”，尽管不再有人见过他的相貌，但他仍然是南国人膜拜的神灵。对柳青云来说，他还象征的威严、正义，与和平。 他跪下在立柱之间，朝朱雀鸟托起的匾额磕了两个响头，匾额上提着两个苍劲的大字——赤天。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柳青云抬头，正和一双白色的眼睛对上了。是个瞎了眼睛的老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头发和眉毛都白了，头发盘在头顶，中间插着根发髻，眉毛很长，上面粗，下面细细的一缕，一直齐到下巴。 “你是谁？”柳青云问。 “你问我，老夫就回答你。”老人笑眯眯地说，声音很轻，却听起来直击内心，“卯时卯月，有个男孩在星辰的指引下来此，他血液里流淌雀鸟的烈火，他身上长起红色的羽翼，星辰会为他闪耀，因为他已经到了振翅高飞之时……” 柳青云大惊，忙从地上爬起，拍拍裤腿上的尘土，朝老人鞠了一躬，指着他道：“哈，您就是鬼爷了对吧，姐姐说，您是檀香堂的主人。” 柳青云围着老者转了一圈，看他矮矮的个子，穿着白色的大袍子，袍子包住了手脚一直拖到地上。胸口的地方露出一只枯瘦的手掌，手里握着一根当作导盲拐杖的竹竿。 原来他就是姐姐们口中提到的那位南国先知，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是位无所不知的老人。只是他没想到，老人开门见山的点出了自己的来意。 老者人称“鬼爷”，不是因为他装神弄鬼，而是因为他姓“鬼”。古时候，“鬼”姓是朱雀家族有名望的姓氏，可现在这个姓氏已经不再多见，就算有，也会被人觉得晦气。 “鬼爷”算是鬼家最出名的一位了，有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黄土战争，军营遭到夜袭，困在大火中整整一个晚上，等大火熄灭他毫发无伤，仅仅瞎了两只眼睛，并且有了占卜未来的能力。他辅佐过两任族长，年老的时候就隐居在檀香堂，但他在朱雀家族当中依然是位德高望重的先知。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唯一愿意的事情就是为年轻人主持成人式。他说，他能在火焰熄灭时看到新的希望之火重燃，是他最快乐的事。他还说，在年轻人祭拜朱雀神像的时候，他的眼睛又恢复了视力，使得他能再多瞧一眼美丽的陨落山。 檀香堂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木香味，正堂中央的岩壁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鸟，硕大而又流畅的曲线身体，一双宽阔而厚重的巨大翅膀向两边张开，孔雀开屏般美丽的尾巴在空中挥舞。他脑袋上长着如老鹰般的长喙，头顶花蕊般迷人的触角，圆圆的眼睛注视着祭台下跪拜的柳青云。 柳青云今年十五岁，到了成人的年龄，作为朱雀家族的一员，血液里流淌着神兽的灵气，经过成人式，他从此以后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位必须要为家族承担责任的男人。 鬼爷在旁边念完了祭拜的辞令，是神秘的古语。祭台上点着檀香，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起。鬼爷的念词加上缭绕的烟雾，让柳青云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看到朱雀鸟在云雾间翻腾，仰颈长鸣。 他被这等情景深深震撼，他感觉自己真的长出了翅膀，随着守护家族和南国所有人的神兽一同畅游星空。 “鹏鸟陨落，火凤转世；烈火燎原，万物新生。” 鬼爷放下手中的拐杖，走到祭台边，双手合十，向着头顶的石刻像弯下了腰，沉沉地鞠了个躬。他直起身，从石刻下的竹签桶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木雕首饰，向柳青云招了招手说：“你过来，这朱雀牌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柳青云接过，看到这只不过是个朱雀的雕刻，但上面的颜色却是陈旧的暗黑色，木雕正反两面各雕有一只朱雀鸟，一雄一雌，两只朱雀鸟腾云驾雾，交缠翻飞。 如果放在市场上，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柳青云想。 鬼爷突然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骂道：“混账！这怎是玩物？你可知这朱雀牌为何！？” 柳青云陪笑着揉了揉脑袋。这老家伙居然连自己心里想得什么都能猜到，刚想到这里，又戛然而止，因为这句心里话可能也被鬼爷知道了。 “这是什么？”柳青云拿着木雕首饰好奇地问。 “这朱雀牌可是只有家主才能持有的信物，朱雀家族世代以星宿为名，现任族长所在的井家，老夫所持鬼家，然后是你的柳姓，星、张、翼、轸，各大姓氏家都持有朱雀牌。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柳氏的家主哟。” “这么说，这块木雕玩意儿原本是我爷爷的？” “正是。”鬼爷点头。 柳青云想到自己出生后不久，父亲就被朝廷招安去了皇宫，任命为皇帝下的百丞之一。这些事都是记事后娘告诉她的，娘还说，父亲原来的名字叫做柳万世，他还有个哥哥，也就是柳青云的大伯，他在与外族的战斗中死去。既然柳家没有旁亲，柳万世的四个孩子里自己是唯一的男儿，那自然在成年的时候就该继承家主之位。 不知为何，当他知道朱雀牌的用处，顿时觉得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你随我来。”鬼爷说着，摸到拐杖驻在手里，哒哒地敲着地面，向着正堂后走去。 柳青云收起木牌跟在鬼爷身后。 檀香堂中央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中央有口水井，井边种了颗桃花树，现在正直夏日，桃树已经开始结果。往左转南边是客堂，右边朝北是鬼爷的住处。他们穿过院子来到后方，那里有条小溪，溪边驾着火盆。鬼爷戳了戳拐杖，火盆里突然窜出一条金黄色的火苗。 火盆旁竖着一面旗帜，黄底红纹，纹路是代表朱雀家族的凤凰鸟，而黄底则寓意着神圣不可动摇的黄龙势力，也就是当今的朝廷。在这面旗帜的后面则飘扬着数面比这大数倍的旗帜，那些都是古老的朱雀家族的旗帜，是红色的底，绿色的纹路。 “来，你站到着火盆后。”鬼爷招呼道。 柳青云不知为何意，但既然是鬼爷的要求那照做就是了。他挪到火盆后，隔着跳跃的火焰注视着鬼爷那双满是皱纹的老脸。 “鬼爷，这是做什么？”他问。 “算你的命数。”鬼爷说，又不忘补充一句道，“凡是到此者都是来寻求自己的命数的，放心，老夫的卦术用不了多长时间。” “也就是说，所有人到成年的时候都会知道自己的命数吗？”柳青云又问。 “可以说到我这里祭拜的人们都会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了我姐姐的命数。” “你姐姐……” “我记得一向不愿出远门的大姐在成人式后就带着我来陨落山，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我想，当她知道自己要嫁到远处，背井离乡的命数，一定会很伤心吧。” 鬼爷没有说话，他认真地盯着火焰，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柳青云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泪花说：“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会和大姐走到陨落山顶，哪怕只有一次。” 鬼爷依旧没有说话，眉头紧皱，这次他算卦耗费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 “鬼爷，命数可以改变吗？”柳青云突然问了一句。 鬼爷停下了占卜，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火盆对面的柳青云。他是个充满好奇心又聪明的孩子。即使鬼爷已经看不见了，但他还能感觉出面前这个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赤色灵气。那种消失了许多年，又再世间出现的灵气，灵气包裹下的小小的肉身，有着不可道破的命数。 “鬼爷？”柳青云看到他一动不动，以为老人睡着了，叫了声。 鬼爷摇摇头，他知道这少年虽有灵气护身，可到底是个凡胎肉骨，那捉摸不透的命数更给人一种不详的感觉。 “可以的。”鬼爷告诉他说，“如果非得说的话，命数确实是可以改变，前提是此人已参悟地气，步入天道。” “和朱雀神兽一样？” “没错，就和朱雀神兽一样。” “那他就是仙人了吧。” 鬼爷背过身，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柳青云有些沮丧，他还以为能有办法让大姐回到身边，看来这一切早在以前就已成为定数。 鬼爷踱步走到院中央，此时下山化缘的门童也回来了，是个光着脑袋的小和尚，他见到柳青云拜了一礼，转身进了房间。 “啊，对了，您还没有告诉我我的命数如何呢？”柳青云问。 鬼爷举起拐杖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说：“你下山去吧。” “可是……” “下山去吧。”鬼爷打断他。 “我的命数……” “下山去吧。” 柳青云看了看捏着手里的朱雀牌，跪在地上向鬼爷磕头道谢，然后不明不白地离开了檀香堂。 这不废话吗！“下山”这种简单的命数，谁不知道！ 走在石阶上的柳青云心想，那老头子不会在骗人吧。娘说，占卜术什么的，其实都是算命人用来骗钱的！ 第2章 家主 二姐已经在半路上的酒庄等急了。 这是两年前才在山脚建起的酒庄，酒庄老板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有个貌美的女子在他酒庄东张西望好几个时辰了，美酒美食伺候，色迷迷的眼神在美人身上游荡。二姐很识趣没有接受老板的好意，她静坐着，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等到了灰头土脸的柳青云。 “你小子去哪里鬼混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二姐摆出长辈的威严，俊俏的脸上带着怒色的娇红。她穿着侠客才会踏足的手缝皮衣，腰胯一柄钢剑，尽管那是健身用的，但她毅然拿来，说是可以防身。 她叫柳沐舞，就喜欢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无论做事还是性格都是大大咧咧，一点都没有女人的样子，但这都不能掩盖住她娇美的身材和艳丽的面容。青水桥旁的邻居都说柳家的二小姐倾国倾城，换身女装就能赛得过公主，可柳青云从懂事起就没见二姐穿过女装。她这身打扮不过是掩耳盗铃，其实所有人都能看出她长发飘飘的就是个纤弱的女子。 柳青云从怀里抱出一只毛茸茸的野兔，捧在手掌，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姐，你瞧，是只落单的兔子，我见它在草里蹲着一动不动，背后有只狐狸也不知道，所以就把它救下来了。” “你蠢！这兔子病怏怏的，就该被狐狸吃掉。”柳沐舞拎起兔子耳朵，走向野外，抛向了树林，小兔子挣扎着落地便撒腿跑开了，跑了两步路却卧在草中一动不动。 柳青云走过去，把它抱起，批评二姐道：“你不该这么做的，它受伤了！” “哼！”沐舞撇过头，抱起胸。 没想到这小子过了成人式还是这么没出息，柳沐舞心想。她让弟弟独自前去檀香堂不过想让他变得更坚强，结果他还是软绵绵的，就像个女孩子一样。 “来。”二姐朝柳青云勾了勾手指。 柳青云知道自己又要挨揍了，他放下兔儿，把它藏在草堆中，确保不会再被狐狸盯上后才跑向二姐，低下了头。 “姐问你，鬼爷给你朱雀牌了吗？” “是这个吗？”柳青云掏出木雕首饰。 “没收！”二姐好没气地一把夺过，攥进怀里。 “那是……” “我知道，可你现在还不够资格拥有它。你是咱们柳家的命宝，可瞧娘把你惯的，柔柔弱弱，一点都没有男人的样子。”柳沐舞突然转过身，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住柳青云，“记住，如果要想成为柳家的家主，你需要的是气魄，而不是菩萨心肠！” “我知道了。”柳青云轻声说。 “再来！”二姐吼了句。 柳青云一惊，摒住身体站得笔直，扯着嗓子大喊：“我！知道了！” 嘁，好凶，跟老虎似的。 柳青云心想，怪不得二姐都二十四五了，都还没有嫁出去。 两人开始往镇子走去，陨落山下为凤凰镇，据说大鹏鸟陨落于山涧后就在此地重生为凤凰，故得此名。相比城里，这个靠在山脚的乡下镇子平静而美好，人们过着男耕女织，朝出晚归的日子，即使是百年前的黄土战争也没能侵扰到这里的祥和。现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都愿意呆在这里颐养天年，久而久之，凤凰镇也有了集市。 回到客栈已是天黑，柳青云躺在床上，心里还想着檀香堂时见到的凤凰腾云图案。身为柳家的一员，他感到非常的骄傲，母亲也从小教导自己说，朱雀家族的血脉就是朱雀之魂，只要它在，朱雀神兽就会守护着大家。朱雀教会了人们感恩，所以大家才要把朱雀神兽供奉为神灵，让世世代代的人记住他的故事。 “喂，睡着了吗？” 是二姐在叫自己。柳青云摇摇头。 “姐问你个事呗。” “啥。” “你去檀香堂，鬼爷一定给你占卜了吧，他告诉你命数了，可以和你姐说说吗？” “没有，鬼爷没有说我的命数。” “怎么？” “他只让我下山，还把我赶了出去。我想，那鬼爷根本就不会占卜。” “别小瞧他，他可是朱雀家族的祭司。” “过去是罢了，现在还不是个瞎老头儿。再说了，如果占卜真的那么神，鬼爷岂不成仙了？” “随你，反正我是信他。” 柳青云翻过身面向二姐，笑着问：“姐，那你的命数是啥？” 柳沐舞脸一红，赶紧避开了视线：“不，不能说。” “哈，我都告诉你了，姐你就告诉我嘛。” “唉，小孩子家家别掺和，赶紧睡，明早咱去拜访下伯母就要回家了。” “哦那我睡了。”柳青云乖乖盖上被子，不久就睡着了，走了一天山路的他显然是累坏了。 柳沐舞抱起剑，蜷起身体，每每想到成人式上鬼爷告诉自己的命数，就会觉得期待，她背着弟弟偷笑了一阵，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 一声鸡鸣敲开了第二天的黎明，两人早早的离开客栈前往凤凰镇的柳青云伯母家。 伯母原名为卢氏，嫁给柳青云的伯父柳亿年不到三个月就独守空房了。结果柳亿年惨死在了战场上，直到多年后才魂归故里。现在卢氏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守寡已经三十年了，她膝下有个儿子，可惜在半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她不得已从农家人那里抱养了一对儿女，儿子小名叫狗子，是个石匠，女儿的名字好听，叫娟娟，随她额娘，亲切爱笑。 儿女这会儿也该到成人的年纪了，对养母挺体贴的。虽然是在乡下，可伯母倒是过得自在。她说，自从丈夫去世后，她就只靠这一双儿女了。 听说柳青云和柳沐舞要来看望她，伯母开心的一宿都没睡好觉。 “二娘，我们来看您来了。”柳青云塌进门喊了声。 伯母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待了两人。对柳青云来说，他到这里还有个目的，那就是又能多看可爱的娟娟一眼了。 距离上次拜访伯母家已过好长时间，那次是三姐的成人式，自己跟来了，住在这里三天直到三姐的成人式结束。这不，一晃两年过去了，娟娟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身体开始发育起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听到柳青云他们来了，她忙从房里冲了出来，两条麻花辫甩在身后，手里还捧着绣到一半的绢布。 “青云哥！”她甜甜地喊了声，圆圆的脑袋上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柳青云走过去拍拍胸脯自豪地说：“嘿嘿，娟妹妹，昨儿我去了檀香堂，是我一个人去的哦。” “真的啊，青云哥好厉害！”娟娟两眼露出羡慕的光芒，她拽着柳青云的胳膊坐下道，“快快快，给我讲讲，檀香堂是怎样的啊。” “不急，过了明年，娟妹妹你也可以去那边了。” 娟娟露出担心的表情道：“可是，那里好远的。额娘说，进了山，还要走大半天的路呢。” 柳青云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这倒是，不过等你看到檀香堂就不会觉得了累了，那个建筑简直太壮观了，就像宫殿一样。” “那鬼爷呢？” “哦对了，还有鬼爷，他真的瞎了眼睛，是个矮矮的老头儿，看起来挺和善的，就是总会说些不明不白的话。还有……” 柳青云凑到娟娟的耳边，轻声道：“呐，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娟娟点点头。 “其实，那个鬼爷是个骗子。” “什么！？” 柳青云故作正经地附在她耳边说：“因为他根本不会占卜。” “不会吧，可大家都说，鬼爷可以在火焰中看到别人的命数。” “那都是瞎说的。” 娟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柳沐舞和伯母进了房间，柳沐舞拿出朱雀牌交到伯母的手里。 “这是……” “朱雀牌。”柳沐舞说，“是青云从鬼爷那里拿到的。” 卢氏展开手掌，让朱雀牌平躺在手心，手指在上面的花纹上轻轻划过，接着眼泪止不住的躺了出来。 可怜的柳家啊，若不是朝廷，现在一定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上一任家主柳浒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大儿子是卢氏的丈夫，柳亿年。天历185年，外族入侵，朝廷招兵，于是他去了边关，一去未回。小儿子是柳沐舞的父亲，柳万世。当朝皇帝看中了他的才华，他被招安去了朝廷，根据黄龙氏的传统，为了保证绝对的忠诚，他要与家人断绝关系，甚至改名换姓，在朝廷这叫做“为官礼”，为官也就象征必须以国家为社稷，弃小家，顾大家。 见两个儿子已不再身边，柳浒很是后悔当初妥协了朝廷。他见自己时日已到，独自一人去了陨落山，并将朱雀牌寄存在了鬼爷处。柳家人都相信，大老爷前往陨落山后终有一天会像凤凰鸟一样涅磐重生。昨天，鬼爷把朱雀牌交给了柳青云，也就是说，柳浒已不在人世。 柳亿年是柳家长子，这朱雀牌本来是属于他的，虽然卢氏有个儿子，可他并非柳家血脉，不能继承家主之位，但柳沐舞还是将朱雀牌交到了伯母的手里。 “青云是个好孩子，既然是鬼爷给了他朱雀牌，你又为何要交给我？” “二娘，您是柳家的夫人，我不交给您又能交给谁？” “这朱雀牌，还是你拿去吧。”卢氏又将朱雀牌交还给了柳沐舞，“有了这朱雀牌就是朱雀家族的长老，就能参加议会了，而我只是个乡下人，要它有何用。” “二娘！” “沐舞啊，青云是咱家唯一的男孩，以后他就是咱们柳家的顶梁柱，传宗接代继承血脉就靠他了。快！把朱雀牌给他吧。既然是鬼爷的安排，那这就是他的命数了。” 听到命数，柳沐舞一怔，瞧了眼房门外头嬉皮笑脸的弟弟，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叹了口气，说：“青云他心肠软，为人善良，这是他的优点，可就是这个优点让他永远也做不成家主。以后他可是要面对其他姓氏家的人，是要做出决断，做大事的人，像他这样优柔寡断的样子，不会成大器的。” “别担心。”卢氏拍了拍柳沐舞的肩膀安慰道，“昨天他才经历了成人式不是吗，每个人都会长大的，你要相信你的弟弟。” 伯母说的没错，青云他可是独自上山去了檀香堂，柳沐舞想到当年她自己成人式的时候，也不是有佣人一路陪同着端茶递水。 卢氏把朱雀牌按在柳沐舞的手里道：“去吧，以后咱们柳家也是有身份的了。” 柳沐舞嗯了声，将朱雀牌收了起来，可她暂时还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尚未懂事的弟弟。 第3章 护卫将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他们告别了伯母，准备回去了。 柳青云知道又到了和娟娟说再见的时候，这回离开后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面了。他没敢告诉任何人自己喜欢娟娟的事情，因为作为哥哥的喜欢上伯母家的女儿那是不对的，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一定要被笑话死了。可仔细想来，娟娟其实并不是伯母亲生，如果真的要与她结婚成亲，也没有关系。 总之，这是个矛盾的事情，柳青云也只好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娶娟娟做老婆。那是她们小时候就约定好的。 “喂，还在看什么呢！”二姐用力拍了拍柳青云的脑袋。 柳青云三步一回头，直到完全看不到伯母家才安心上路。 马车在路上行驶，只要一个下午就能驶出陨落山域，出了山谷沿着道往西南方向走大概两百公里就是南国的首城，炽焰城了。柳青云的家就在城中。赶夜路的话，如果运气好，第二天天亮就能看到城门上飘扬的朱雀旗帜了。 为了这次成人式，二姐专程打扮成保镖的样子一路陪同，可惜三姐身子弱，母亲也因为腿脚不便没有参加。因此，柳青云忍不住想把自己度过成人式的好消息告诉母亲和三姐了，当他们知道自己独自穿过陨落山前往檀香堂的事迹后，一定会表扬的。 马车走到一半路时突然慢了下来，柳青云心里着急，于是从窗外看去。只见马车两旁，许多人穿着银色的铠甲骑在马背上踏着正步驶过，那些马匹各个长得健硕，马背上的人也是阳刚威武。他们有些人手里举着长戟，有些则两手拽着缰绳，每隔十来人就有一位扛旗手，肩上扛着朱雀家族的旗帜，黄底红纹，很是威风。所有人都昂首挺胸，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姐快看！是军队！”柳青云叫了声。 他好奇地探出脑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沿路都是马队，排成一长溜，从前到尾延伸下去好几里路，马队后方蹄子溅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好厉害，这么多人，那该是多么大的军队啊。”柳青云赞叹了句。 二姐表现得对此无动于衷，可听到马车外踢踏的马蹄声，也会忍不住撇过头瞧几眼。 马车被茫茫军马包围了，随队伍一同前进，也难怪会慢下来。照这个速度，天黑前也出不了陨落山了。柳沐舞催了车夫几次，他说人太多只能跟着行军队伍走。 怎么会突然出现行军队伍呢？柳沐舞提出了疑问。 在上次见到军队还是小时候父亲被招安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很小，而弟弟还是抱在娘怀里啃奶，然后一些穿着铠甲，骑着战马的士兵们就停在了柳府前。他们都是精兵良将，护送父亲去中央城的。柳沐舞记得当时有位当官的穿着蓝袍走进院子，父亲单膝下跪在他的脚下，然后蓝袍照着圣旨宣读了任命书，父亲就被军队护送着离开了。 为此，母亲哭了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瘦了许多，所以柳沐舞对此印象很深刻。现在，听到战士们铠甲的声音，仿佛又听到父亲临走时响彻整个南国的欢呼。老百姓都为朱雀家族出了个柳万世而感到自豪，可对柳家来说，这是永别…… 眼下，军队约莫有好几百人，都是骑兵，他们从田野上走过，三三两两停在山谷间，在那边列队，筑起了帐篷。 军队是从南边来的，柳沐舞想。从陨落山再往南有两条路，一条往东走通到海边，另一条路往西走是块寸草不生的荒地，那里盘踞着蛮人，很少人去过。因此，这些人都是从洛海那边过来的，而那里常年都有部队驻扎。 马车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两人正觉得奇怪，只听到外面有人在粗鲁地叫喊。不出一会儿，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把他们从车里赶了出来。有三个人骑马围住了马车，他们顺手摘掉了马夫的钱袋子，害得马夫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饶。领头的和刚才行军的人一样，穿着铠甲，他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得意的诡笑。 “那妞儿不错，叫什么名字？”带头的家伙坐在马背上朝底下的柳沐舞问，他牙齿乌黑，肮脏的脸上露出欠揍的表情。 柳沐舞见惯了这种痴汉，他们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所以她也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跨了步，提了提腰上的钢剑，示意自己可不是好惹的。 这些人身为士兵却做出强盗的勾当，当然军队里的人鱼目混杂，为了打仗，军队甚至招募了山贼强盗，他们都是本性难移的坏人。柳青云心里不满却无能为力，他也知道二姐根本不会武功，那把剑不过是狐假虎威，如果真要拔出来那就露馅了。 “姐。”柳青云叫了声。 “你退下，这些人交给我处理！”柳沐舞眉头紧锁，虽然是一副凶相，却更往她可爱的脸上增添了俏丽的神色。 坏人们乐了，驾马欢叫了声，把柳沐舞围在了当中。车夫本来就胆小，见解脱了也不管什么钱袋子，驾着马车掉头就逃跑了。 完蛋了，没有了马车就算明天也回不了家啊。柳青云心想。相比之下，当下遭遇了强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见那些坏人似乎只对二姐感兴趣，他们就像三只狐狸，围住了无辜的兔子。 一位长着两撇胡子的家伙瞧了瞧柳沐舞细细的腰身，还有那把小巧的宝剑，嘲笑了声：“小妹妹，你会什么功夫？” 柳沐舞没有被他的挑衅吓到，扬起嘴角道：“你可知白山之巅的武天行者，武功出神入化，我自是他门下弟子，虽有好长时间不练剑法，但这剑刃还是锋利的很，若有想较量者，我说这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只见两撇胡子抽出一把厚重的铁剑，举到半空，直直地落下。这把剑看起来就很重，落在地上，光剑自身的重量就已经能让它深深的插进土中。相比这种真正能够战斗杀人的铁剑，柳沐舞腰上的宝剑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柳沐舞有些心虚了，她面容绯红，尤其看到周围几个臭男人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她知道再胡说下去恐怕更没有好事。 领头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扯了扯，猥琐的谄笑：“来啊，给爷爷们耍个剑看看，或者好好的伺候爷几个，二选一。” 几个人见柳沐舞害怕的样子一阵嘲笑。 “你们松手啊！”柳沐舞挣扎了番，发现自己力气远远不及男人。 可惜她有着练武的心，却没有这个机会，而且朱雀家族的女孩很少有做武者的，即使有到最后也是一穷二白。不会武功，但可以假装武者，可这几个人似乎看穿了柳沐舞有几斤几两，见她好欺负，反而更加大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女人。 柳青云实在看不下去，那可是自己的亲姐姐啊，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她被坏人欺负？他也壮起胆从地上拾起块硬土朝就近的坏人砸了过去。 松散的土块砸在坚硬的铠甲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却因此惹恼了那人。 那人见背后站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短小的身板，穿戴墨色的衣冠，文文弱弱的，不屑地一脚踹了过去。 柳青云“啊呀”大叫一声，歪倒在地上，吃了一脸的泥。 二姐喊着救命，拼命挣扎，不小心把朱雀牌落在了地上，又被坏人踩在了脚下。 “这朱雀牌可是只有家主才能持有的信物……”柳青云想起了鬼爷的话，朱雀牌可是象征着朱雀家族的荣耀，却被那些人尽情地踩踏，简直太可恶了。 但是柳青云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坏人，他捂着镇痛的肚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委屈的他淌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不！这个时候绝不可以流泪！姐姐说了，要成为家主，必须要有气魄！要像个男人那样！ 他勉强站起，目光落在插地里的那把铁剑上……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打这儿走过，那伙儿坏人见了脸都变绿了，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柳青云见走在最前面那人英姿飒爽，穿着和士兵完全不一样的红色盔甲，跨下的褐色骏马较之他人更高大几分，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三人跟前，打量着他们，又瞧了瞧一旁衣衫不整的柳沐舞，皱了皱眉头。 “大人饶命啊！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领头的一边磕头，一边哭丧着脸说。 那被叫做“大人”的人应该是位士官，因为士兵们都对他必恭必敬。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面容桑仓，看起来很有精神，刚正不阿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 “把他们带走！关进虎嘴笼！”那人下令道，说话铿锵有力。随后就有士兵走来，押着落魄的三人往远处的营地走去。 柳青云松了口气，赶忙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朱雀牌，擦了擦捏在手里，刚起身正巧对上了那士官的眼睛。两人对望了一会儿，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他看了看柳青云，然后转身跨上了马背。 他身边有人拱手喊了句：“将军，护卫军三百二十人已到位。” “赶紧休息去吧，走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他挥了挥手，随众人向远处营地离开了。 将军？ 柳青云喃喃了句，他看着那耀眼的背影越走越远，心想，他原来是要比士官还要高级辈分，可真了不起。 缓过神来的柳沐舞整了整衣衫，朝几个被押走的坏人挥舞着拳头喊了句“去死吧！”。她喘着气，去找马车，转了几圈也没看到车夫，一咬牙，又握紧了拳头。 “姐，你没事吧。”柳青云担心地问。 柳沐舞哼了声，看到他手里的朱雀牌，忙抓走，用力往怀里塞了塞，她刚想骂他没有看好马车夫，可话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管怎样，刚才弟弟的勇敢表现还是值得肯定的。 柳青云担心地看了眼暗下来的天空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而且，天马上黑了，周围也没有住店，还是说，我们要回去凤凰镇。” “要你何用！”二姐嘟囔了句，扯下腰上的钢剑，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脚。 好个指桑骂槐。 但说到剑，柳青云看到那把插在地上的铁剑依然落在那里，他们走时并没有带走它，或者说他们把武器忘在这里了。 他瞧了瞧铁剑，又瞧了瞧田野间的营地。那边已经亮起了篝火，燃起的青烟飘到空中，和橘红色的云朵混为了一体。 第4章 军营 柳青云走过去，两手握住了剑柄。 那是把好剑，半人高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冒出寒光，上面的豁口看得出已经用了好长时间，宽阔的剑柄包裹着满是汗臭味的油腻布条。如果不是在坏人的手里，它应该能在市场卖出个好价钱。除此之外，柳青云觉得是武者用的话，应该也会非常的帅气。 他用力提了提，发现剑刃依然牢牢地插在泥土中。明明只是一把剑，为什么这么重，可刚才看到那两撇胡子能够轻轻松松抓起它呀。 柳青云偷偷看了眼二姐，她正交叉着双臂，像私塾老师似的监视着自己。 一个男人居然连剑都举不动那也太丢脸了吧，而且二姐一定又会骂自己无用了。柳青云想到二姐老虎似的咆哮，心里就泛起了颤。现在，他开始想念小时候大姐对自己温柔的样子了。 一用力，长剑哗啦一声从土里拔了出来，柳青云身子轻，借着惯性的力道退了几步，终于站稳了。 “我们要给人家还回去。”柳青云吃力地倒提着剑对二姐说。 柳沐舞瞧了眼远处闪着火光的军营，又瞧眼总爱做好事的弟弟。 “就算是那些强盗的，好歹这把剑也是国家的财产吧。”柳青云解释。 “随你的便。”柳沐舞说，“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 她其实是在试探弟弟，既然伯母了他信心，那自己倒要看看，这个小家伙究竟哪里值得鬼爷给他成为家主的命数。 柳青云果然没有了主意，犹豫着看着二姐问：“你觉得呢，我要还去吗？” 柳沐舞没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柳青云终于做出了决定说：“我觉得还是还回去的好。” “你认识那些人？” “不认识，但刚才他们叫了声将军，我想他应该就是管事的人了吧，如果把剑交给他就不会有问题了。”柳青云说着，两手拽着剑柄，在地上拖着走。 军营里都是男人，而且还有那种不要脸的混蛋，柳沐舞心里不想去，可这会儿车夫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除了那处军营也找不到过夜的地方了。她只好忍着，不耐烦的跟着弟弟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已经入夜，天空完全黑了下来，四周的田野响起阵阵虫鸣。柳青云拖着铁剑来到营地前，门口正有两个卫兵站得笔直，见有生人提起手里的兵器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谁！”卫兵问。 “我叫柳青云。”柳青云说，又指了指身后的人道，“还有我二姐，刚才你们有把武器落在那边了。” “武器？”卫兵低头看到柳青云手里的铁剑，他认了出来，那的确是护卫军中的兵器。 “剑留下，但你们得离开。”卫兵很不留情地说。 柳青云答应了，可二姐却没有同意，这句话反而激怒了她。她跳到面前对着营帐喊道：“喂！那个什么将军的，给我出来！你的手下害得我们困在此地，你们要为这件事负责！” “姐。”柳青云担心的拽了拽二姐的衣裳。 柳沐舞不顾卫兵的威胁，自顾自地朝那边叫喊。 “我们走吧。”柳青云小声提醒。 二姐拽着柳青云骂道：“你到底在帮哪边，看看状况再说话行不，真是太没有出息了你！” 柳青云被说的很没面子，站到一旁干看着姐姐和卫兵对峙了起来。本来二姐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但刚才的事情显然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她不服输，尤其是在和男人竞争的时候，所以她才会穿着男人的衣服，就是想展示自己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卫兵见她是女的也不好驱赶，从命令变成了好言相劝，然而柳沐舞却变本加厉地越叫越凶。一时间，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军营。 “是谁在大喊大叫的！”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柳青云背后响起。 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骑在马背上，身穿和柳沐舞相似的皮甲，长相很是英俊，简直可以用美男子称呼。天黑借着营地的火光，柳青云只看到他身后背着朱雀家族的旗帜，似乎刚刚从附近巡逻归来。 卫兵见了恭敬地行礼喊了声：“都尉大人。” 年轻男子一点头，目光被门口貌美的柳沐舞吸引住了，他驾马过去，叫开了卫兵，道：“哟，原来是位美女啊，失敬失敬。” 柳沐舞也见到了马背上的男子，见他潇洒英俊，脸红一阵紫一阵的。 “要你管！你是谁啊！” 男子右手置于胸口行了一礼道：“在下名为井川，是这护卫军的都尉，请问您是？” “她是我二姐，柳沐舞！”柳青云跑过来回答说，“哦对了，我是她弟弟，我叫柳青云！” 柳沐舞脸一板，拉着弟弟的胳膊拽到了身后。 “沐舞姑娘。”那名为井川的男子一鞠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道，“若不嫌弃，还请营中再叙。” 柳青云瞧了眼乱糟糟的军营，看着二姐的脸色，结果看到二姐的脸蛋绯红，两只拳头又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青云，你要小心，这种轻佻的人我见多了。”二姐轻声告诉弟弟说。 都尉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朝柳沐舞微笑着：“我井川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对姑娘您有私念，还请姑娘赏个脸。” “嘁，别以为我好欺负，我可是白山之巅武天行者的入门弟子，小心我的剑……我的剑呢……” “姐，你把剑扔了。”柳青云提醒说，刚说完一个无敌霹雳掌落在了头上。 最后，他们两人妥协下来，随着那个叫井川的都尉进了军营。 从外面看是零散的帐篷，但走进军营才发现营帐的布置是多么的规整，马匹就在营帐的旁边，此刻士兵们都卸下了铠甲，三五成群一边照顾着自己的马匹一边聊天。每走两步就有亮起的火炬，为了不引起火灾，火炬都要安插在距离帐篷稍远的地方。每个路口都能发现手执兵器的巡逻兵，即使在南国自己的领地上，他们也毫不偷懒地职守在自己的岗位。 看来这是个相当正规的军队，若不是出了三颗老鼠屎，柳青云会更加的钦佩。 年轻的都尉领着他们穿过士兵营，朝着里面的主营走去，那座帐篷用麻布盖住，比周围的营帐稍大些，门口竖着两面旗帜。主营庞有座小土丘，土丘下格外亮堂，仔细一瞧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柳青云看到刚才吃了豹子胆敢调戏二姐的那三人也在那里，不过他们被关在了笼子里。 那不是普通的铁笼，将军说，那叫“虎嘴笼”，听名字应该属于白虎家族的刑具。笼子很小，只能关一个人，笼子的铁栅栏朝内带着尖刺，就像老虎的牙齿，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只能笔直地站立，如果他们打个盹或者腿脚发软，那迎接他们的会是尖锐的铁刺。 这会儿，那三个痴汉已经开始哭着求饶了。 可井川并没有带他们去那边，而是往主营的方向走去。 “你们在这等候，我去向将军请示。”年轻的都尉对柳沐舞道了句，转身进了营帐。过了一会儿，他笑嘻嘻地走出来，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主营内，护卫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故意把剑留在原地就是想给两人留条后路，果然如他所料，他们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这里。 “回将军，此姊弟两人就是刚才在路边受欺的那位。”都尉禀告了句，随后站在了将军的边上。 柳沐舞对将军行礼道：“小女柳沐舞拜见将军。” 原来那家伙都知道，怪不得问也不问就把自己请了进来。柳沐舞开始更多留意起那帅气的都尉来，可又见弟弟还在好奇地在到处张望，一点都没有规矩，不由心有一紧。 “青云！”她提醒了句，柳青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将军并不介意男孩的调皮，他的话不多，威严地坐在上头，看着柳青云的一举一动，过了好些时间才说道：“两位非常抱歉，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了一句，又想了很久，继续道：“对于那几个破坏军中纪律的人，请不要介意，我们自有军纪惩治” 柳沐舞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虎嘴笼，受伤的自尊心稍稍平衡了。 将军说着站了起来，刚走了一步柳青云就发现他有些跛，似乎是右腿出了毛病。 “别见怪，现在部队正缺人手，洛海有了海誓令，这次不只是蛮人，还有海盗，他们联手对南国发出了挑衅。看来这次是场大战，所以我正要回炽焰城料理战备。” “海誓令！”柳沐舞吃了一惊，“这么说，又有战争了吗？” 将军点点头。 “炽焰城！我们也要回炽焰城。”柳青云打断说。 将军看了眼小小了柳青云，朝都尉招了招手说：“井川，你去安排他们个住处。” “是！”都尉接到命令，退出了营帐。 “明早，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回炽焰城，也算我对两位赔礼了。” 柳沐舞敬一礼道：“将军多劳了。” 她拉着弟弟的衣服扯到面前，柳青云也学着二姐拜了一礼。 两人这才退出了营帐。刚走出去，柳青云就问：“姐，什么是海誓令？刚才你们提到战争？” 柳沐舞没有经历过战争，但她在随长老游历的那段日子听说过“海誓令”。那是一份契约，是朱雀家族与黄龙氏签订的契约。 南国临海，常有海盗与海洋蛮人出没，因此朱雀家族为保中原黄土太平，誓言与海盗蛮人为敌，守护黄土，保卫人民，这“海誓令”正是朱雀家族对朝廷的承诺。一百年来，朱雀家族保护着这片土地不受外人侵扰，朱雀家族也因此与其他三方家族，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并称黄龙氏的四根支柱。 既然朝廷下发了海誓令，也就是说，战争距离不远了。 想到这里，柳青云不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读过书，知道战争有多么残酷，那可是会死很多人的啊。 思索间，都尉站在两人跟前道：“两位，请去营帐歇息吧。哦对了，沐舞姑娘的营帐在东边，如果觉得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柳沐舞朝年轻的都尉吼了句。 “要不，我领你去吧。”都尉好意地说。 “不要！”柳沐舞一掌推开，手恰巧碰到他结实的胸膛，脸一下子又红了。 第5章 炽焰城 这队人马是回城作海誓令的战斗准备的。护卫将军名叫轸包天，从进主营后柳青云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虽然他穿着铠甲，但腰上黑褐色的朱雀牌还是露了出来。配有朱雀牌的人就是各大姓氏家的家主了。 轸氏世代习武，一直兢兢业业地做着朱雀家族的保卫工作。而这位轸将军，更是守护朱雀家族免受外敌侵扰的护卫将军，他手下有千夫长五人，统领着万人的军队。 而他身边的都尉更是了不得，从都尉自曝姓名开始柳青云就在留意他。他长得一表人才，虽然从见面起就对二姐有意思，但不得不提，他的谈吐和礼仪都像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正如他的姓一样，井氏，那可是朱雀家族族长的姓氏，实在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护卫军的都尉。他的姓氏，加上他的身份，柳青云觉得井川这个人一定非常的了不起。 已经入深夜，营帐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忽高忽低的虫鸣，以及隐隐约约从土丘那边传来的鬼哭狼嚎。 第二天，天微微亮起柳青云就听到营帐内的吵闹声。原来士兵们都已经醒来，整装待发了。 “起来了，懒鬼！”二姐一脚踢翻柳青云的床铺。 昨晚柳青云没怎么睡好，因为第一次在军营过夜挺兴奋的，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着虎嘴笼里的那些人，想到大家都睡着了，可他们却要关在长满倒刺的笼子里。虽然那些人对二姐做出了非礼之事，可他们也是人啊，只要认错了悔过自新的不就行了，非要受那种痛苦的刑法，太过头了。 二姐精神挺不错的，她一直望着外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找井都尉吗？”柳青云问。 这话一针见血，二姐马上精神一怔解释道：“说，说什么呢，这边的人我也不认识，不找他，难道还去麻烦将军不成。” “那个人挺不错的。” “是，是嘛，我看他就是个富家子弟，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打仗的人。” “呼，姐，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二姐满脸娇怒，一脚踢在柳青云屁股上骂道：“起来啦，臭小子！” “啊，好汉饶命啊！”柳青云欢笑着爬起身。 经过早上这么一闹，也不觉得犯困了。 此时，军营更加忙碌了，士兵们开始在空地上列队，士官们各个精神抖擞，教训着手下的士兵，而在土丘的地方，柳青云看到那三人依旧被关在虎嘴笼里，笼子被人推着往这边走来。 当笼子推过来时才发现，笼的人已经浑身是伤了。就算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不可能不依不靠的站一个晚上，他们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笼中，被牢笼里的倒刺扎得浑身是伤，难怪昨晚一直听到他们的痛苦的叫喊。 笼子一路推过来，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鲜红色血印在柳青云的眼里，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牢笼前，护卫将军骑马从主营走来，士官见了都将手中的兵器至于胸间，这是军中下级对上级行的报道礼。 柳沐舞正在寻找井都尉，却不知不懂规矩的弟弟只身拦住了将军的去路。 “将军！”柳青云叫了声。 护卫将军瞧见了这个没有礼貌的孩子，他看着他真诚的眼睛，阻止了欲把他赶走的卫兵。 “将军，请您放了那些人吧！”柳青云指了指背后的虎嘴笼道，“那些人挺可怜的，虽然他们犯了错，但娘说了，只要知错就改就是君子。” 轸包天皱了皱眉头。 见将军好像没有改变心意，柳青云有些着急，朝将军深深鞠躬道：“将军，求求你了，他们快要死了。” “你是让我包庇他们吗？”将军反问。 柳青云摇摇头。 “军队自有军队的纪律，破了军法，军法何有威信之言！”将军说着，骑马绕过了他，尽自往前走去。 柳沐舞见弟弟敢对将军如此无理吓得身子都软了，她忙跑过去，扯住他的胳膊，一个霹雳掌落在他头上，骂道：“你不要命啦！这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可是……” “听着，青云，你是救不了他们的，因为他们是军人，军人犯错就要接受军人的惩罚。除非你有本事成为厉害的人，厉害到他们都能听你的话，而要成为那样的人，光有慈悲远远不够，你还必须学会像个男人一样面对现实！” “厉害的人……”柳青云琢磨着二姐的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柳沐舞还没把话说完，狡猾的弟弟顺手摘走了她藏在兜里的朱雀牌，飞奔向护卫将军。 糟糕！ 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柳青云再次拦住了护卫将军，举起了手里的朱雀牌，义正言辞地说：“我有朱雀牌，请您放了那些人！” 看到他手里的木牌，轸包天略显吃惊。他见那木牌上刻朱雀翔云图案，木色为泛着紫光黑褐，那是陨落山的楠木，一种稀有的木料。木雕正反两面都刻有朱雀图案，是前人失传的悬雕技艺，也就是说，站在面前的少年尽然拥有朱雀家族长老象征的朱雀牌。 “我叫柳青云。” “难道说，你父亲就是柳万世？”将军从马背上走下问。 柳青云没见过父亲，从自己出生起，父亲就已经改名换姓，去了朝廷。不过他听母亲提起过柳万世，这位被朱雀家族带来荣耀的男人。南国的人都认识他，知道柳家出了个柳万世，去朝廷做了大官。轸包天自然也是。 “如果有了这朱雀牌，那你会接受我的意见，放了那些人吗？” 轸包天闭上眼，他从军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愿意为侵害到自己的人请求宽恕的。面前的少年尽然为了几个混蛋的生死做到这个份上，甚至拿出了朱雀牌，这让他非常为难。 “是真的！是真的朱雀牌啊！” 周围人都见识到了柳青云手里的木牌，各个惊得目瞪口呆。在一位士官的领头下，士兵们纷纷朝柳青云单膝跪下，恭敬地行礼。 见此情景，柳青云反而吓了一跳。他只知道这朱雀牌代表柳家家主，却不曾料到，朱雀牌还是朱雀家族长老的象征。 “喂喂，你们都起来呀，这不过是块破牌子……”柳青云忙把那些人扶起来。 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 轸包天感叹了句，举起了手道：“把他们放出虎嘴笼，刑罚就到此，但是我要将他们逐出护卫军，让他们去洛海报道吧。” 那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牢笼刚打开，他们马上滚倒在柳青云脚下，然后又对着轸包天磕头道谢。 “洛海是很远的地方，等养好伤再去吧。”柳青云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帮他们包扎好伤口。那三人感动的都快哭了。 柳沐舞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伤。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像弟弟这么好心的人真的不多见了，他的爱心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他，因为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觊觎他手里的朱雀牌。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士兵们拉起自己的马匹向炽焰城出发了。几百人的行军队伍走出了山谷，接下来会是平坦的道路，行军速度显然快了许多，狭窄的小道从一人宽的路逐渐变成三架马车并行的宽度。随着路越来越宽，也就意味着距离炽焰城越来越近。 炽焰城是南国的首城，也是朱雀家族的首城，不过在对外文案上没有人说这里是南国的首城，甚至也没有人再用“南国”这个词。自从百年前黄龙氏统一了黄土之地，南国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尽管黄龙氏没有完全取缔“南国”，但作为统治所有家族的黄龙来说，听到“南国”中的“国”这个字会显得不高兴。 在朱雀家族的领地上，黄龙氏很少出没的地方，百姓们还是津津乐道着南国这个词汇，就像祖宗称呼它一样的亲切。 对柳青云来说，炽焰城就是他的家，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没有到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城中宛如它名字“炽焰”般的热情。 城池方圆数千里，城中有数万人，生活在这里的，还有慕名来到这里。当然城中住着朱雀家族的几位长老，今天，又多了一位，他就是刚刚完成成人式的柳青云。 “到家咯！”柳青云高呼了声。 百米高的城头飘扬着朱雀旗帜，随着一声响亮的军号，城中正门缓缓打开，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护卫军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城池。他们要在这里停留一周，招兵买马，准备粮草和辎重。海誓令刚刚下达，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柳沐舞在想，要不要把路上的遭遇告诉母亲，母亲年纪大了，怕告诉她自己的宝贝儿子遭遇不测后，她心脏受不了。可现在，她的心脏就已经在扑扑只跳了。军队进了城后往东边走去，唯独那井都尉一路跟着柳沐舞，就算进了城也一直跟随她。 “我们认得路，还请井都尉回去吧。”柳沐舞对马背上的井川说。 “不急，是将军让我来护送您的。”井川骑马紧跟着柳沐舞道，“沐舞姑娘如此美若天仙，若再被坏人盯上怎么办？” 柳沐舞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年轻的都尉，一歪嘴：“你小瞧我！” “怎敢？沐舞姑娘可是武天行者的入门弟子……” “你！”柳沐舞扬起拳头，粉色的脸上恼羞成怒。 井川故作害怕地遮着脸，笑了声：“沐舞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油嘴滑舌，你这都尉八成是花钱买的吧，我见你也没什么本事。” “姑娘好眼力，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在下虽没什么本事，但这都尉可和我品行一样，都是清清白白的。” “哼，我不信！”柳沐舞拉住前面又奔又跳的弟弟问，“你觉得呢？” “姐说的对！”柳青云附和了句，转身扎进了人堆，那边正有个戏班子在唱戏卖艺呢。 柳沐舞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对这帅气的都尉已经有了好感。他说他姓井，和朱雀家族的族长，井常在同姓，那么他算的上是个贵族家的大公子哥了。 她想，如果鬼爷的占卜是真的，那么，命数中提到的那位真命天子，难道就是他！？ 第6章 柳府大院 噔噔锵！唱戏的可都是真把式，他们带着戏服、胡琴、小锣，只需一片地，两三人唱戏，几位观众，即可演绎出一则动人的故事。他们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唱到哪儿，讨两个钱混口饭吃。 他们演绎了段众人皆知的“龙凤安详”，婉转的唱腔加上他们栩栩如生的表演，柳青云都快看呆了。 只见那位扮演当官的跟着锣鼓的节奏小步向前，走到观众面前，在额头上摸了两把汗，抖了抖手，尖着嗓子唱道：“哎呀呀，这炽焰之地，热得要人命咧。” 他扮演一位叫陆元的大官儿，穿着宽大的蓝色长袍，头顶下面圆上面方的官帽，长长的袖子拖到腰间，他粉头油面，一看就知道扮演的是中原之地来的富足人。 锣鼓敲得更热闹了，显得那中原的官人并非一人，而是有随从不少。 不久主角出场了，他身材高大，长眉柳絮，穿着白色的大褂，脸上涂着白色油彩，手里却捧着一本经书。他唱了首赞扬朱雀家族的南腔，然后与那当官的碰面了。 “见你才气有佳，莫非，你是那柳家家主，柳万世？”陆元问。 “正是在下。” 陆元拍手叫好，抖了抖袖子唱了段赞颂国家社稷的词，那是用方言唱的。柳青云自幼随着学堂老师讲中原话，这南国的方言倒是忘得十有八九了。不管怎样，周围的观众听着都在拍手叫好。 柳万世对陆元的话产生了共鸣，他们交流了彼此的想法，发现有了共同语言，于是成了兄弟。两人各穿有绣着一龙一凤的戏服，携手进了厅堂，对着空气拜了三拜。其实唱词有说，那边供奉着神兽之王——黄龙，而这段“龙凤安详”也就出自此段唱腔。 两人以兄弟相称，而柳万世却不曾料到，朋友到此拜访另有寓意。果不其然，当陆元亮出自己的身份为朝廷御史大夫时，柳万世惊讶万分。 “万世兄弟莫惊讶，穿了这身衣，是国家栋梁之才，脱了这身衣，来世还是兄弟。陆元来此是有好事告知贵兄。”陆元从衣服里拿出一支精美的黄金卷轴，缓缓从当中打开。 柳青云知道那是道具，不过做得实在逼真，就像真的一样。 “圣旨！柳万世，天道酬勤，才高八斗，谆谆口碑，特此封为朝廷特使，官职三品，钦此。” 噔噔锵！ 柳万世跪行从陆元手里结果那册封书，就此唱了曲感慨。 “我柳万世三生有幸，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陆元兄弟，如今我头戴乌纱，终于可以为江山社稷贡献一份力。穿了这身衣，是国家栋梁之才，脱了这身衣，在下依然要恪尽职守，誓死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万州和平。” 一曲唱完，周围的观众纷纷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 柳青云也只把他当戏看。在他的记忆中，从小只有娘和大姐对自己最亲，他没见过父亲，甚至连画像也没看见，所以对父亲没有什么感情，只有在戏子演戏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当时的气氛。 锣鼓又响起来了，较之第一次，锣鼓声更加急切，陆元和柳万世一同塌上了前往中原的道路。戏到这里就结束了，可观众们依然没有散去，拍手的有，往钱罐子里扔铜钱的有，而戏子们则笑着向观众鞠躬道谢。 柳青云也扔了几枚硬币，然后离开了。娘不让他看这种戏，而且也不让戏子在家附近表演赞扬柳万世的戏，每次见到都会把他们撵走。现在好了，娘腿脚伤了胫骨，出不了门了，所以这些唱戏也就肆无忌惮了。 他偷偷摸摸听戏就怕二姐和石头告状，二姐还好说话，但石头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忠厚老实，不会骗人，甚至连他主人的谎言也不敢撒。可柳青云又偏偏喜欢听故事，无论是上古神话也好，还是赞扬自己父亲的故事也好。 这会儿，二姐应该也到家了，虽然路上遇到坏人晚了些，但总的来说，一切还是非常顺利的。柳青云等不及把路上的见闻和家人分享了，他向家的方向跑去，脚下生风，刚跑到家门口，就见一个小胖子手里抓着布袋子进了院子。 柳青云一个箭步逮住了小胖子，捂住了他的嘴道：“嘘！石头，别说话！我要给娘一个惊喜！” “少爷！您回来啦！”石头开心道。 柳青云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朱雀牌展示到仆人眼前说：“你看这是什么。” “朱雀牌！” “所以，从今以后，石头，你应该叫我老爷。” 小胖子有点委屈了：“可是，少爷，您不老啊。” “谁说老爷一定是要年老的，我经历了成人式，以后也是大人了，而这朱雀牌是鬼爷交给我的，从今以后我就是柳家的家主了。” “少爷，你好厉害。” 石头胖墩墩的，脸颊上的肉都耷拉了下来。他看起来也就柳青云这般年纪，可来柳府已经有五年了，从小和柳青云玩到大，虽然没上过学，但一眼就认出了那朱雀牌。 张家的儿子就住在隔壁，他走到哪儿腰上都会别着朱雀牌，和柳青云手里拿的一模一样，周围的人见到他都会行礼，虽然他的人品并不为人称赞，而且常进出城里的青楼，更重要的是，他腰上的朱雀牌其实是从他父亲那里偷来的。 可见，有了这朱雀牌，即使像柳青云这样的小少爷，也能一下子变成“老爷”。 想到这儿，石头有些担心，抓住了柳青云的衣襟道：“少爷，有件事石头不知道当不当提。” 柳青云见他胖乎乎的脸上突然阴沉了下来，很是担忧的样子，忙问：“什么事？快说！” 石头跑过去掩上门，回到柳青云旁边轻声告诉他说：“就在小少爷您和二小姐出去那几天，张家的混蛋又来闹事了，还是三小姐的事儿，被老夫人骂回去了，但是从昨天就在担心你们，今早又开始咳嗽，我刚刚去药房抓了药回来。”石头说着，举起手里的布袋子，里面装着草药。 柳青云很担心母亲的身体。 这件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张家的儿子名叫张二郎，在家里排行老二，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借着他老子是朱雀家族长老的身份，与城里的不良青年同流合污，到处仗势欺人。两年前，他不知怎么的看上了柳青云的三姐，三番五次来找麻烦。 柳家的三小姐名叫柳春雪，虽不及柳沐舞来得活泼，却也因为从小身体羸弱，使之看起来有着恬静的淑女气质。平时，那张二郎会带着手下的小啰啰来捣乱，但都会被老虎脾气的二姐赶走，没想到他居然借着二姐不再的时候惹是生非。 柳青云怕了拍仆人的肩膀道：“石头，这几天你幸苦了，赶快把药送去吧。还有，告诉我娘，我和二姐好好的，让她别担心 。” 他说着就要离开，石头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少爷，您要去哪儿？” “去找那人渣算账！” “可是，您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 “不怕，我已经去过檀香堂了，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柳青云认真地说。 再说，他还有朱雀牌。 他见识过这牌子的厉害，就在今早，他掏出朱雀牌的时候，所有人都朝自己下跪了。二姐说，只要成为厉害的人，别人才会听自己的话，而有了这朱雀牌，就算不会武功，打不过别人，也会一下子成为那种“厉害的人”。 见老夫人一直念叨的小少爷终于长大了，石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小少爷既然您这么说，我也不好阻拦，您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 柳青云心里已经忍不住要把那混蛋狠狠的教训一顿，欺负三姐就算了，害得母亲患了病，这个仇非报不可！ 他沿着回来的路往青水桥的方向走，过了青水桥就是集市了，炽焰城有名的青楼就坐落在那里。柳青云想，那家伙不是在青楼就一定在去青楼的路上。 果不其然，他又碰到了来时看到的那个戏班子，他们遇上了麻烦。再看，那张二郎带着几个混混拦住了那几位唱戏的，就因为他们唱了赞颂柳万世的“龙凤安详”，让他顿生嫉妒。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张二郎踩在他们装着戏服的木箱子上，霸道地掀开衣服，展示别在腰上的朱雀牌。 张二郎相貌平平，却装作公子的模样举着折扇，一身衣服很干净，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厌。 那些人见了张二郎戴的朱雀牌，知道那象征着朱雀家族长老，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在这里唱这戏吗？”张二郎嚣张跋扈地说，“因为那柳万世本跟不配。十多年前，他的确去了朝廷为官，却因此改名换姓，被黄龙的那些金银财宝迷惑，再也没有回南国！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因为他就是朱雀家族的叛徒！是那黄龙氏的走狗！柳万世根本不值得赞颂，你们这些唱戏的，简直丢了朱雀家的脸！” 唱戏的一边点头一点讨好他。 “少给我奉承！从今以后，不需再踏进炽焰城的大门！”张二郎一脚踢翻了钱罐子，收起了折扇。 “可是，这样我们以后就没法生存了啊。”唱戏的解释。 “生存？我是老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张二郎对身旁的混混使了个眼色，混混们冲过去就对那些无辜的戏子一顿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就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了。 周围的人也都看不下去了，可没有人敢冲上去制止的，只要朱雀牌在那里，若他们敢对朱雀牌的持有者不从，那就是对朱雀家族的长老不敬，对长老不敬者就会被视为朱雀家族的敌人。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开人群，搀扶起可怜的戏子，帮他们收拾好了钱罐子。随后，他站起身，一双坚定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向张二郎。 “你刚才有在说我父亲的坏话了吧。” 此人正是柳青云，当其他人都不敢上前的时候，他一人站了出来，面对好些个面容凶恶的混混，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张二郎见原来是柳家的小公子，笑掉了下巴：“啊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娘的奶吃完了，出来觅食啦。” 他捧腹大笑，那些混混也跟着嘲笑他。 “还别提，今儿个，我就说那柳万世了！”张二郎走过去，低下头，看着矮小的柳青云得瑟道，“我说，你父亲就是朝廷的走狗，是朱雀家族的叛徒！你敢怎样！” “就算真的是这样，但你们打人是不对的！”柳青云垫起脚反驳。 张二郎歪着嘴，高傲地仰起头说：“你这屁孩，长本事了嘛，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对错！” 张二郎说着，撩开衣襟展示出自己腰上的朱雀牌，哈哈大笑。 柳青云自然也不认输，他摸了摸口袋，也掏出了一块朱雀牌。 张二郎见了先是一愣，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第7章 朱雀牌 大家见柳青云年纪轻轻居然也有朱雀牌，和那张二郎一样都张大了嘴巴，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是长老。 朱雀家族的显赫贵族均以星宿命名，老百姓们都知道，朱雀之下七星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井宿自然不用提，乃是族长的姓氏，他是朱雀家族最有权势之人，名叫井常在。而鬼宿，鬼爷的名字被众人所熟知；轸宿世代出豪杰，大将军轸包天便是；星宿和翼宿各有千秋；张宿家主，张权霸，文武双全，是这朱雀家族的万军总司令，族长身边的当红人物，他的豪气令所有人都敬畏。 可唯独这柳家……自从柳浒十年前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以后，柳宿似乎黯淡了不少。其实好事的人都打听清楚了，说柳家有两颗明星，柳亿年战死了，和卢氏生了一个儿子，半年不到就夭折了；柳万世去了朝廷，结果连续养了三个公主，直到第四胎才是个男孩，结果成了文弱的读书郎。柳家已经后继无人了，如今突然出来个“大长老”，大家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清楚状况。 路边，张二郎愣了神，可他并没有吓到，上前一步，指着柳青云笑道：“哈哈，你那朱雀牌一定是假的。” “这是我爷爷的遗物，现在已经属于我了，我就是柳家的家主，柳青云！”柳青云拍拍胸脯道。 张二郎有些奇怪，这个平时胆小怕事的家伙怎么今天变得如此有气魄，但他不服气，吸了吸鼻子说：“你那牌子一定假的，有本事给我看看！” 他要过去枪，柳青云退了几步闪开了。 “休想！你想趁我不注意把朱雀牌抢了去。” “你那牌子一定是假的！”张二郎喷着唾沫道。 “是真的！”柳青云反驳。 “假的假的，我说假的，它肯定就是假的！” 混混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那朱雀牌是真的，他们打了柳青云，那根据朱雀家族的法律，打了朱雀家族的长老，那可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对骂了起来，然后尽然扭打在了一起。张二郎率先冲过去把柳青云放倒在了地上，一边大骂，一边要抢他的朱雀牌。柳青云从来没打过架，但他知道朱雀牌是很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被别人碰到，所以他一直紧紧地握在手里，蜷缩着身体护在胸口。 “给我！把朱雀牌给我，你这个冒牌货！” “不给！你欺负三姐，还让我娘患了病，你是个混蛋，我要替三姐和娘报仇！” “来啊来啊，有本事出拳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呀呀！” 他们从东边滚到西边，又西边滚到东边。周围人都看傻了，从未见过两位大长老打架成这样的。 就在这时，一人带着家仆撞开人群冲了进来，他身高马大，六尺有余，论身形，他比所有人都要大一圈，长武夫般的身体，文豪般的面孔，声音像王者一样粗狂有力。 他走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跟前，两手背在身后，吼了声：“孽账！” 那张二郎听到声音，身体一颤，自动的就匍匐到了男人的脚下。 男人拿走了张二郎腰上的朱雀牌，哼了一声，转身生气地离去了。 张二郎出了洋相，指着柳青云的鼻子道：“下回给我记住！” 说着，跟在男人身后，屁颠屁颠的走开了。 柳青云认得那连张二郎都怕的人，他就是张二郎的父亲，也就是张家的家主，张权霸。张家就在柳府隔壁，两家从古就是邻居，但这邻居相处的并不愉快。 虽然张二郎的行为令人唾弃，不过没有人敢对张家指手画脚，因为张家是朱雀家族出了名的忠诚。他们一直对朱雀家族衷心耿耿，非常看中祖辈的谆谆教导，人们都说张权霸可以成为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他也不负众望，在朱雀家族中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可他似乎在子女的教育上出了问题，他承认这一点，却每次都放任张二郎为所欲为，所以那张二郎才不长记性三天两头就要偷他父亲的朱雀牌做老大。 再说这柳家，相比张家的守旧，柳家可以说是开放派。柳浒的一个儿子去了朝廷，另一个更是为国捐躯了。柳浒在位时，在对待和外族人的关系上也很谨慎，很少用武力说服。虽然在其他长老眼里，柳家看似软弱无能，但他们的意见总能被族长接受。 就这样，两家人因为观念不同，即使是近邻也很少来往。柳青云更是很少见到张权霸，这次见到了，本想上去劝告一声，让他好好看管他的儿子，可光看见张权霸那粗壮的，徒手能碎石的胳膊，马上就选择了放弃。 见闹事的人被带走了，围观的人都散开了。柳青云拍拍屁股爬起来，看到朱雀牌完好无损，放心了下来。就在他准备收起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快速夺走了朱雀牌。柳青云追了过去，却看到一张生气的俏脸，接着只觉得耳朵一阵撕裂的疼。 “好小子！你居然敢打架了！” 教训柳青云的人正是路过的二姐柳沐舞，他见弟弟尘土垢面，衣服上还撕出了裂口，就气不打一处来。 柳青云本来就被那人渣揍的够惨，还要被二姐教训，委屈的差点哭出来：“姐！耳朵疼！我下次！下次不敢啦！” 柳沐舞突然松了手，看着可爱的弟弟。 柳青云奇怪了，换做平常自己做错了事，二姐可是比娘都要唠叨啊，今天怎么骤然变了态度，而且，居然从她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温柔的目光。 柳沐舞用手比了比道：“青云，你看，你长得都快比姐姐高了。” “姐，你这是唱的哪出？” “没什么了，只是觉得家里的命宝长大了，感觉很开心。” “姐，你干嘛哭啊。” 柳沐舞已经全部从石头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弟弟和张二郎打架不为了别的，只为能够给家人争一口气，虽然办法欠妥，可他终于知道了担当，知道该去用自己的行动保护身边的人，而不是总是被别人保护。 她嘴上想让弟弟要强，其实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弟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甚至去凤凰镇还主动提出要跟着。事实上，可爱的弟弟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长成大人了。独自去往檀香堂，在军营救了别人，为了家人敢去面对张二郎和十几个混混…… 这些事让柳沐舞想起了伯母说的那句话，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弟弟。如今该是时候让他振翅高飞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好多要学习的。 “姐，姐？你没事吧？”柳青云问，“井都尉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井都尉，柳沐舞两腮一股，一掌推在弟弟后背道：“被打岔，跟我回家！你不知道吗，石头已经把你这点事都告诉娘了，赶紧把你那脏脸擦干净！这样子回了家，我就没法向娘交代了。” “哦，我知道了。” 终于可以回家见娘了，不知为何，和张二郎那人渣打了一架，心里舒畅多了，这样也能安心的回去见见家人了。 到了柳府，石头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久，见到柳青云和柳沐舞两人，小胖子开心地飞奔进院子，大喊着：“他们回来啦！小少爷和二小姐回来啦！” 过了一会儿，一位慈祥的妇人在佣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穿着紫色的绢布衣裳，衣袖上的漂亮花纹是柳青云的大姐早年给她绣的。她因为腿脚伤了胫骨，不太利索，所以走路很慢。她是柳万世的妻子，自从丈夫去了朝廷，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孩子带大，为儿女操碎了心，今年年过半百，可看起来很苍老，脸上有了很多皱纹和暗斑，像六十岁的老人，但街坊都能看出老夫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儿。 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安然无恙，老夫人也不顾腿上的疼痛了，踩过阶梯朝柳青云张开了怀抱。 “娘！”柳青云乖乖地叫了声，行了一礼。 “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可把娘急坏了。”老夫人笑着抱住了儿子的胳膊，“来来，咱们回屋里再聊，舞儿，雪儿，你们也来，我有事要对你们说。” 柳沐舞点了点头，一旁小家碧玉的柳春雪也随着老夫人进了屋子。 说到柳青云的三姐，天生丽质，一头乌黑的长发歪肩膀上。她说话细声细语，给人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今年她正直十八花季，难怪会被张二郎那人渣盯上。 三姐柳春雪出生在春天的雪天，因此取名叫做春雪，因为那年南国气候异常，遭遇了千年一遇的雪天。她从出生起就得了哮喘病，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受到刺激。十岁那年，春雪在学堂受欺犯了病，差点丢了性命，还好老夫人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郎中才保住了她的命。大夫说了，她以后都不能再出门了，所以从那年以后，三姐再也没去过学堂，但她与二姐感兴趣的刀枪剑舞不同，她最喜欢的还是文人的诗词歌赋了。 柳青云换了身干净衣服，打扮的整整齐齐一点看不出打架的迹象后才进了厅堂。 厅堂很干净，上座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是老夫人的，还有一张是留给柳万世的，尽管柳万世从未回过家，但他那把椅子总是亮亮堂堂。屋子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朱雀的画像，画像两旁摆着祖宗的灵位，有人在的时候，灵位前的檀香总是点着的。每次柳青云进大厅，总会先在外面吸满了新鲜空气，再进去。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取下佛珠，手指拨弄着珠子，咳了两声。 “夫人，您的茶。”佣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老夫人摆摆手，让佣人们都离开了。 柳青云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娘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嘱咐给三人了。 老夫人睁开眼，望着柳青云，露出了微笑：“云儿，你今年有十四了吧。” “娘，现在是十五了。”柳青云矫正说。 “云儿去了檀香堂，过了成人式，祭拜了朱雀神灵，以后也是我们柳家正式的一份子了。” “娘，我从来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啊。” “是的是的。”老夫人开心地笑着，笑起来了眼角的鱼尾纹褶皱到了一起，“我听舞儿说了朱雀牌的事情，我觉得也是时候把家主之位交给一个管事的人了。” 柳沐舞此时终于脱掉了那身难看的皮衣，穿了套合身的正装。她走过去，将朱雀牌递到母亲的手里，退下静静地聆听着。 老夫人抚摸着朱雀牌上雕刻的精美花纹，想到了柳浒在世的时候，自己刚嫁到这里，柳家是那般强盛，让她觉得安心。可现在，当初的风光一去不复返，柳家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也只有街头戏子演绎的柳万世和陆元成为人们娱乐的段子。 她等了十五年，望子成龙，终于等到了儿子成人之年，而这朱雀牌正是让柳家重燃兴旺之火的关键，有了它，柳家就能和其它六个姓氏一起，成为朱雀悬挂在天上永世不灭的七星宿。 老夫人招了招手，柳青云走她跟前，战得挺拔。 “云儿，这朱雀牌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老夫人说着，拉着柳青云的手，把朱雀牌扣在了他的手心。 “可是，娘，我觉得，我不够资格……”柳青云说。 “别听你沐舞姐胡说，娘觉得你够格！”老夫人严肃道。 “娘！”柳青云感激地喊了声，搂住了母亲的肩膀，“娘，谢谢你。” 此刻，朱雀牌在手里的分量更重了一分。 第8章 黄龙氏 以后，二姐甭想从我手上拿走它了。 晚上柳青云躺在床上，两手捏着小小的木雕首饰举到头顶想。 这朱雀牌还没有巴掌大，却能让那么多人为之下跪。仔细想的话，这仅仅是在南国，如果中原大陆上来个官爷，随便掏出个什么牌牌，还不要平定天下咯。 好在炽焰城在黄土之地版图的最南端，中原那些骄傲的黄龙氏估计也懒得来这么远的地方，就算他们来了，也会被这里一年四季毒辣的太阳给热趴下。但柳青云也有一点想不通，一百多年前，位于中原黄龙氏族究竟是怎样打败所有家族，统一黄土之地的。 学堂上，柳青云学到过这段历史，甚至老先生经常用戒尺做威胁，让学生们背诵《万族册》，那本书很是无聊，记录了黄土之地上的各大氏族和他们引以为豪的图腾。说是“万族”其实夸张了，书中真实记录的也只有一百族而已，但这“一百”足以要了学生们的老命，背诵这些氏族的名字和他们的图腾毫无意义，因为大家都清楚，这几百个氏族在经历了黄土战争后只剩下了五个。 现在，那句“中有黄龙，左握青龙，右擒白虎，脚踏朱雀，头顶玄武。”成为了四族人自嘲的段子。柳青云还知道，在黄土大战之前，世界上还有比着更多的氏族存在，绝不仅仅只有百族。他爱听故事，从说书人那里，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神奇的氏族，甚至还有上古时代占领黄土之地长达六个世纪的腾蛇一族。 战争之前，百族各自为阵，自立为王，相互较量，你打我，我打你，来来往往，不亦乐乎。终于有一天，中土的黄龙氏带领千军万马以及会吞云吐雾的飞龙——那种真的会飞的龙，打败了其它的氏族，统一了黄土之地。他们与另外四大家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签订了契约，从此四大家族开始臣服于中原的黄龙氏，直到今日。 天历203年，我柳青云在檀香堂祭拜先祖神灵，希望神兽保佑我，保佑姐姐们，保佑娘，保佑我们柳家，保佑朱雀家族。 柳青云望着朱雀牌，许下了这个简单的心愿。 从今以后，我柳青云就是柳家的家主了，我要做个敢作敢为，有气魄，有能力，厉害到让大家听我话的人。于是，天下再也没有欺骗，没有罪恶，没有战争，没有杀伐。 他把朱雀牌放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今晚一定是个美梦。 …………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升起，炽焰城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了。在炽焰城的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有座最高的建筑，一座宝塔形状的塔楼，那里是井家的瞭望台，瞭望台下便是朱雀家族族长，井常在的院子。 那里守卫森严，柳青云也没去过那边，但每到没个时候，瞭望台总会响起震耳的锣声，为城中的百姓报时，告诉大家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因为位居高处，因此声音能传遍炽焰城的每个角落，然后勤劳的炽焰城居民们纷纷醒来，铁匠坊，药铺，客栈酒楼会趁早开业，小商小贩会相约前往集市。 集市在炽焰城的中央，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食物汇聚在那里，只要去次集市就能看到黄土之地每个地方的特色了。集市被护城河包围着，这也是炽焰城唯一的水源，唯一的通道就是集市两头的拱桥，一座叫青水桥，另一座叫青云桥。柳青云的名字就是根据那座桥起的。 今天锣声格外吵，柳青云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反正也被吵醒了，不如起个早，做家主的就应该要勤奋起早难道不是吗？ 他刚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微亮的光线下，一道影子蹑手蹑脚的，迅速地从院子中间跑过，然后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柳青云揉了揉眼睛，就在身影消失前，他认出了那个人。 居然是二姐！她这么早出门干什么！而且还偷偷摸摸的，很可疑！ 柳青云匆忙套上衣服，跑去茅房撒了泡尿，然后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二姐像做贼似的边走边左顾右盼，她不知为何换了身从未见过的丝质以上，奇怪的是那是青绿色的，柳青云从未见过二姐穿过浅色衣裳，而且她尽然扎了辫子！ 这下柳青云清楚个七八分了，他偷笑着，猜到二姐一定是去见那帅气年轻的井都尉了。没想到二姐终于知道操心自己的婚嫁问题了，这可是娘除了儿子以外，第二担心的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柳青云在护城河边看到了等候在那儿的井都尉，他仍然穿着那身脏灰色的皮甲，但是头发打理的很整洁。见到二姐，那井都尉非常绅士地行了一礼，态度和善，随后他指了指东边的瞭望台，两人交谈着什么。 柳青云捂着嘴一阵好笑，他好奇地凑了上去，躲在一边偷听起来。结果，他并没有如愿听到两人在谈情说爱，而是谈起了发生在洛海的战争。 “……海誓令是三天前下达的，我们只是接到了命令，守住洛海防线。据可靠消息，这次袭击和以往不一样，海洋蛮人，水族人，以及来自东海岸和南海岸的海盗们组成了团伙，那帮强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聚在一起。现在据可靠情报表明，这次袭击是海盗王秦战发起的……” “那你一定要去那边吗？”二姐问。 “在下已经入了部队，自然要随军共进退。” “可是，你父亲那么厉害，你非得要参加战争？” 井都尉放下了骄傲，他的表情变得平静下来，关于这个问题，他好像有很多好要说。 “我和父亲决裂了。”最后他只简单的说了句，随后望着波光凌凌的河面，感叹了声。 “父亲想让我成为继承人，可我觉得只有战斗才属于朱雀家的本性。父亲是改革派，他希望朱雀家能和其他家族和睦共处，他一生穷尽了才华，才让朱雀家族有了今天的祥和，可我觉得朱雀家不该永远成为黄龙氏的附庸……” 东边的瞭望台又响起了锣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响了九下才停止，以至于井都尉后来说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看时间不早了，井都尉拉来自己的马匹，对二姐笑了笑：“沐舞姑娘，谢谢你能陪我聊天。” “我也是。”柳沐舞红着脸说。 “其实在下知道你是柳万世的女儿还挺吃惊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骨子里天生有着朱雀的灵性。”骑在马背上的井都尉说。 “少凭嘴！”柳沐舞朝他喊了句，“告诉你，姐姐我的本事可大了！” “好啊，有机会，咱们切磋切磋。”井都尉匆忙留下句，驾马向着营地奔去。 柳沐舞刚抬起手，又放下了，拳头举到胸前，期待地望着“真命天子”迷人的背影，望了许久，直到他离开视线。 看来二姐是一见钟情了。而井都尉只是在营中压力太大，所以才会想找二姐聊聊吧。柳青云心想。不过两人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如果说二姐是只母老虎的话，那井都尉一定就是让老虎都会甘愿臣服的雄狮了。论身材，论体魄，论面向，井都尉都无可厚非。 哐！哐！哐！ 铜锣又响了起来，已经是第三次了，通常情况下，也只有到了朱雀家族的祭祀日或隆重的节日才会在早晨鸣锣三次，而今天又并非特殊的日子。难道说自己成为柳家家主的事情让族长知道了，他鸣锣是为了庆祝自己的晋升？ 柳青云一边想，一边往家里赶。不过让他开心的是今早抓到了二姐的小辫子，以后她要是再敢打自己，那就可以拿她偷偷见情人的事儿做威胁了。 就在他快要到家的时候，只见老百姓们纷纷涌上了街头，往前城门的地方眺望而去。 刚到家恰和起床的石头撞了满怀。 “小少爷，您怎么起这么早？”石头问。 “别说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族长家里鸣了三次锣，是不是出事了！” 憨厚老实的石头一下子被柳青云的话题引了过去，看着越来越的人走向街道，挠了挠圆鼓鼓的脑袋。 老夫人也被这锣声吵醒了，她由佣人搀扶着从房里走出来，遥望城东高耸的瞭望塔，抱怨了句：“怎么啦这是，大早上的。” 大家听到到锣声纷纷走出家门，看到所有人都在朝着前城门望去，就像传染一样，都往那边赶去。 “我去去就来！”柳青云撇下石头，朝那边跑去。 果然在前城门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城门的守卫今日格外的风光，举着朱雀旗帜，一个个在城墙上立得笔挺。 大街上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大家在相互议论着，这三声锣响的用意。总之，锣响了三声就听了，那么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嘟呜—— 忽然，城头传来低沉而悠长的海螺号角声。那是一种从深海里打捞出来的大型海螺，掏空内脏后就可以奏鸣，但是想要让海螺号发出声音，演奏者没有个三分三的气力是吹不响的。 距离上次吹响海螺号角是三年前商都的骆驼队入城，族长为此准备了两天的欢迎仪式。那么今天来的又会是谁呢？ 顶天立地的城门伴随着海螺号厚重的声响缓缓打开，一片金灿灿的光芒照了进来。 不！那不是黄金，而是一对穿戴金色盔甲的马队，走在最前面的九人分为三队并排行走，他们手里握着亮闪闪的长剑，长剑举过头顶，举到一样高度，后背插着旗帜迎风飘扬，百姓见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后面有十来个随从，围绕着一位骑在棕红色马背上的男子。他们打着太阳伞，如果说那是伞的话简直太扫兴了，对没见过世面的百姓来说，那两把伞可以用工艺品来形容，长长的杆子撑着亮黄色的花布，布头上绣着精美的花纹，圆形的伞面周围还有卷曲的花边。 遮阳伞下的男人看似大腹便便却格外的有朝气，棕黄色的面孔，肥头大耳，很有福气相。他身后则是约莫四五十人的马队，那些人各个从脚武装到牙齿，腰佩各种各样的精美的武器，每件武器都是金雕细琢地完美，他们排着四四方方的队伍跟在那男子身后，就像在走仪仗队。 那些人是从中原来的！ 柳青云一下子认出了那些旗子，上面画着一条腾飞的黄龙。《万族册》的第一页就介绍了黄龙氏和他们的图腾——龙。那种似蛇非蛇，似虫非虫，长着蛇身，鹰爪，狮嘴，鹿角，和貔貅胡须的奇异图腾，成了力量和王权的象征。 他们带着中原人特有的高傲和精贵踏入了陈旧的前城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那队气势辉煌的人马上，大家都不再议论，就像刚出生第一次看到天空的壮阔般，望着那些人。 嘟呜—— 海螺号角又响起了，黄龙氏的队伍进了城中，城门合上了。柳青云跟了上去，发现在不远处有朱雀家族的人等候在那边接应。 此时一匹快马从人群中飞驰而过，最后停在那伞下的男子身旁，恭敬地说：“王爷，您瞧，前面那人正是朱雀家族长，井常在。” 那男子打了个哈欠，瞧了眼两旁的百姓摇了摇脑袋：“我说，大贵，为什么这些人见着本王爷，也不下跪。” “回王爷，那些人不过是尚未开化的庶民罢了，王爷您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王爷点点头道了句：“有理。” 他驾马走到朱雀家的队伍前，抬起了手，马队和随从跟着停了下来，身后的武装部队散开从三面围了起来，把百姓们拦在了外面。 朱雀家族的队伍相比之下显然要简陋许多，三四名护卫，一两人扛着旗帜，不过为首的人并没有因此觉得有失面子，他见到坐在伞下的男子，赶紧下马跨步上前，行了跪礼道：“在下井常在，拜见仲王爷。” 他说完抬起头，一看就知道是个气宇不凡的人，眉宇间带着不可言喻的英雄气质，眉毛粗黑而浓密，如果让他年轻十岁，绝对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此人正是朱雀家族的族长，井常在！ 第9章 七星宿（上） “井常在。”仲王爷懒洋洋地说，“你先起来吧。我此趟来你们这种……” 王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撇了眼四周低矮房屋，因为看不惯这种木头搭建的敞开式的简陋房屋，而露出厌恶的表情。随后，他又把目光停在了天上。 “这种，炎热的地方！”他边说边不停地用手遮住太阳，“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应皇上的要求，来看看你们为海誓令准备的怎么样了。” 井常在从地上站起，双手仍抱着拳，带着歉意道：“在下有失远迎，还请王爷先去往寒舍再议吧。” 柳青云挤到人群最前面，从那些黄金盔甲的战士们的缝隙间看到了这一幕。看到族长行的那一套礼乃是中原人的礼仪，学堂先生没教过这些，但那些从中原来的说书人会一边说书，一边做动作，其中的一些礼仪动作，他还是熟悉的。 好奇的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浑身是肉，尤其是肚子上那一坨，如果轻轻解开衣服上的扣子，真怕那托肉会突然炸开来。就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凭什么要让族长给他磕头！ 听到井常在这么说，王爷急坏了，催促着随从们说：“快！快跟着他，这里简直要热死了！” 太阳才刚刚露出瞭望台，还没有展现它毒辣的一面，来自中原的王爷就已经喊苦喊累了。若是南国的太阳再升起些，这些人岂不要变成人干？ 柳青云见族长骑上了马，领着黄龙氏的军队去往炽焰城的东面，那里是族长井常在的家。 “天！那个人是皇家亲戚！”柳青云自言自语了声。难怪连族长都要向他敬礼。 接到指令，三面围住的黄金军马上又排成了一个方阵，跟在王爷的身后，骑着马踏着正步离开了。多么训练有素！ 他看到那王爷身边一直跟着个人，穿着便服，和他并排行进，此人和那些随从与黄金军截然不同。应该是王爷身边的亲信，但又不只是这样，因为他的眼下有条吓人的伤疤，疤痕一直延伸到嘴角处，更重要的是，他在进入炽焰城后，左手就一直放在腰间的长剑上没有离开过。 “大贵，我们在路上走了几日。”王爷问。 “三日。”那个名叫大贵的人回答。 王爷想了想继续道：“快鸽回信，就说这井常在还算安分，让他们放心。” 大贵点点头，随后又凑上去轻轻问：“可是，王爷，您才到了这里不一会，至少也要打听点虚实才能下定论啊。” “打听什么打听！你瞅瞅这附近，穷乡僻壤的，就算要谋反，也得有资本是不是？再说了，我这‘三十二金甲’在此，他们心里有数，没瞧见那鸟人吗，看到我们就像见了亲爹似的，哈哈。”王爷咧嘴笑了笑，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 大贵一点头，掉头去了另一边。王爷得意洋洋的跟着井常在，继续朝东边走去。 柳青云想听清楚他们的在说些什么，一直跟到青水桥旁，而那刀疤怪似乎看到了自己，朝这边瞪了眼，柳青云心头一紧。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头灌下，又吓了他一跳，再看，原来是二姐。 柳青云缓了缓道：“原来是姐你啊，吓我一跳！” 二姐早上偷偷约会井都尉还没来得及回家，从她身上的装束就可看出来。柳青云嗤笑了声，两手一背装作老爷的样子，用手指了指二姐的女装，打算调戏一下说：“姐，你穿成这样就出门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莫非你知道今天黄龙氏要来，特意穿得喜庆的样子？” 二姐果然被问的哑口无言了，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久憋出几个字：“是，是啊，今早我听到锣声，然后……唉，总之今天他们到炽焰城我是知道的……倒是你，我还要问你呢，一直跟着这些人做什么，中原人没几个好东西，尤其是马背上的那个胖子。” 柳青云轻咳了声：“咳咳，你怎么跟家主说话的。” 话音刚落，一个霹雳掌落在了头上：“你怎么跟你姐说话的！” 柳青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是柳青云也忍不住想试试，成为朱雀家族七星宿之一的长老究竟是什么感觉，事实证明，长老的威名对二姐来说是不管用的。 柳沐舞握住弟弟的胳膊，拉到身边，表情严肃了起来。 “青云，姐说的可是实话，你要离那些人远点。”她说着，回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那天瞭望台的铜锣同样响了三次，黄龙氏带着军队来到炽焰城，而且来了别今天更多的人。 那年小沐舞才七岁，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黄龙氏的人带走了，父亲临走前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看了眼身后的家人，他年迈的父亲，他的妻子，三个女儿以及还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柳青云。他离开了，头也没回的跨出了门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音讯。 那时候她也懂事了，知道父亲是去大事了，只是他不知道，父亲这一走就是整整十五年。母亲需要他，他的女儿需要他，柳家也需要他，而他是那么的绝情。柳沐舞不愿责怪父亲，于是把这怨气都发泄到了黄龙氏的身上。 “那些人，就是那些从中原来的人！就是他们把你父亲带走的，所以，青云，他们不是好人，你一定要小心！”柳沐舞再三嘱咐说。 柳青云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了：“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你穿得花里胡哨的是要见谁啊。让我猜猜，我猜，那人一定是前晚遇见的井都尉吧。” 然后，柳青云就听到二姐指关节传来咕啦啦的脆响，他笑意顿无，他知道，自己又要挨揍了。 ………… 仲王爷全名为仲之绍，他的家族是黄龙氏的祖亲，和当今皇帝并非同姓，但属于直系的旁亲。尤其是这仲王爷，依靠富可敌国的财产，三十而立便成了中原较为威望之人，为了守护家族的产业，他甚至出重金打造训练了一支精英部队，虽然只有三十二人，却各个身手不凡，他们佩戴最坚固的铠甲，武器拥有最锋利的刀刃。他们身上的盔甲由黄金与黑铁通过特殊的技艺熔融锻造而成，坚不可摧，于是又被人们叫做“三十二金甲”。 此次这般大手笔的来到炽焰城为了两个目的，其一是受皇帝的嘱托，来查看“海誓令”的准备情况，也就是监督。其二，仲王爷从未和身边的随从和他心爱的金甲部队提过，那就是验证下朱雀家族是否有谋反的意图。 “洛海边防岌岌可危，大战将至，朱雀家族乃是守卫海防线的重要力量，此次战争定要集结庞大的军队。我听说那井常在很有才华，仅凭一己之力与东方青龙，西方白虎都结为了好友，他的外交工作做的很成功，但是我们不可以掉以轻心，就算井常在对我们多么俯首帖耳，南边的这只朱雀，它仍然是只难以管教的烈鸟。” 当时皇上这么说的，他叫来了仲之绍，说：“你是皇室亲眷，去那里最合适不过了，寡人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意，你就说，是去查探海誓令准备情况的。你要在那儿待数日，若发现朱雀有任何动作，立即飞鸽传书！” 仲之绍接到了圣旨，遂带着随从和他引以为豪的“三十二金甲”连夜赶去了炽焰城。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就怕皇上说的谋反成真，若是如此，这趟行程就是活生生的栽进鸟嘴里。直到他进了炽焰城，看到井常在和这里窘迫的环境，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皇上可真是多虑啊。 他边想边随井常在进了宅邸。 井常在刚进屋便说：“大人，您路上受累了，请容许我向您汇报海誓令的准备情况吧。” 仲王爷坐下，长长的舒了口气，拿出纸扇咵哒咵哒的扇了起来。井常在见他还带着羁旅的劳累没心思听讲，忙叫人给他煮了一碗凉茶，亲自递到他面前道：“大人，这是我南方特产的凉茶汤，请您品尝。” 仲王爷早已口干舌燥，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结果嗤的一声，把喝下去的茶水又吐了出来。 “呸！这是什么狗屁茶！怎么这么苦！” “这里的凉茶就是苦的，里面特意加了灵芝根，清热降火，能为您缓解旅途的疲劳。”井常在恭敬地回答说，“如果大人喝不惯，在下叫人给您换上普通的茶水。” “这么苦的茶你们留着自己喝吧。”仲王爷招招手，叫来了自己的随从。他尽然自己带了茶壶。 井常在有些惊讶，毕竟仲王爷亲自来这里已经在预料之外了，而且他还带了那么多的随从甚至是军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仲王爷起身，站在门口，望着伫立在东边的瞭望台眯着眼睛道：“不瞒你说，井族长，皇上对你还是挺关心的，你可知道那些海盗和蛮人多么嚣张，尽敢把挑战书送到了兵部，所以在战争前，我还得在这里多住几日，一来探望下你们，二来想问问对于这战斗，有什么困难没有。” 听到仲王爷要住在这儿，井常在有些为难，眼下他只好随口答应了下来说：“真是让陛下操心了，既然仲王爷要住下来，那在下现在就给您安排客房。” “去吧去吧。”仲王爷吸了口茶，瞅都不瞅一眼，把井常在打发走了。 井常在给王爷安排妥当后，心里泛起了愁，他立刻叫来手下道：“去叫人把长老们都叫来，就说有要事待议。” 井常在刚说完就听到拐杖戳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一个小和尚的陪同下，有位老者朝这边走来。井常在立马认出了他，大步上前，搀扶住了他：“鬼爷，您老怎么来了？” 鬼爷向族长行了一礼，缓缓地说：“老夫前日坐于溪边，算了一卦，卦中所说今日城中铜锣响了三次，想必七星宿必要再次相聚。” 七星宿？井常在心想，难道柳家有了新的家主？ ………… 第10章 七星宿（下） 朱雀家族六位长老与族长并称七星宿，也是南国七个古老的姓氏，七个姓氏家都配有象征着朱雀神兽的朱雀牌，这是朱雀家族的传统。 族长在做出重要决策之前，长老们都会齐聚在一起商讨辩论，他们的地位仅次于族长，而且他们都是各家姓氏家的家主，是德高望重的人，所以南国之人都对他们很崇敬，见到长老都要三跪九拜。久而久之，这朱雀牌也就成了长老的标志。 但并不是七家姓氏的人都能得到朱雀牌，他们会在成年之时前往檀香堂，接受祭司的命数占卜，只有得到祭司的肯定，才能将朱雀牌传承给他们。时至今日，这项仪式也成为了南国的传统，檀香堂不再是任命长老的地方，任何人，包括不是七位姓氏家的人，都能前往檀香堂祭拜神灵。 柳青云想把自己独自前往檀香堂的经历写成一本传记，就像学堂先生写的《半世忆生录》一样。学堂先生是来自星家，乃是七位姓氏的其中之一，学生们都在背后学着大人们叫他“老星”。他在《半世忆生录》里写的并不是大话，因为先生年轻的时候随着商队到处游历，去过许多的城镇，直到有次从山下经过发生了山崩，半条腿被石头压伤，这才回到炽焰城，做了教书先生。 想到老师，柳青云决定把自己成为柳家家主的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幻想，从此以后，上课时老师就再也不敢刁难自己了。 可惜学堂停课了，不仅如此，因为黄龙氏的到来，所有人的生活节奏似乎都被打乱了，而且伴随着那些人的到来，街上多了些骑马的士兵。那些士兵每到靠近中午的时候都会出现集市，喝酒的去了酒楼，满足胃口的去青楼，还有些把马拴在河边喝水，自顾自的坐在地上聊起天来。在傍晚的时候，那些人又会集体消失。 柳青云坐在院中的阶梯上，望着手中的朱雀牌出神，耳边不时有从集市传来的声音。虽然已经成为家主了，可柳青云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如果爷爷还健在的话就好了。他不住地叹着气。 就在这时，石头跌跌撞撞的跑来，喊了声：“少爷，门口有人说要见你。” “找我的？”柳青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啊，他是要见柳家的家主……”石头还没说完，柳青云一溜烟的奔向院门。 终于到了发挥自己作用的时候了，柳青云学着众长老的模样把朱雀牌别在腰间，拉开了大门，只见一位长相清秀中年男子等候在门口，见到柳青云时，不免有些吃惊。 “请问你是？” “我是柳青云。” “您是柳家的公子吧。”他说，“麻烦您叫柳家的家主。” “我就是。”柳青云骄傲地说。 “你……”男人有些将信将疑，直到看到他腰间的朱雀牌后才醒悟，作揖道，“在下乃这炽焰城城主，翼中山。” “我认识你！”柳青云说，“城主大人何故拜访我们柳府，我母亲腿脚不便，如果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了。” 七星宿之中还没有过如此年轻的长老，翼中山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去参加长老议会，就在他为难的时候，鬼爷带着他的门童蹒跚着走来。 “鬼爷！”柳青云见到他吃惊地喊了声，“您怎么下了山来了，我以为，那么远的路……” 翼中山身为城主，见到鬼爷也会表现出对长辈的尊敬。人们都说炽焰城主为人谦逊，待人客客气气的，一点没有做城主的风范，不过柳青云倒觉得这样能让城主更加的亲民。 翼中山拜见过鬼爷，退到一旁。 “鬼爷！上次您还没告诉我的命数，就把我赶下山了，后来我想了想你都告诉别人了没有告诉我，一定有猫腻是不是？”柳青云问。 鬼爷笑了两声道：“此事不用再纠结，命数到时，你自会知道。”他顿了顿接着道，“柳青云，族长在召集七星宿，还请你随我走趟。” 翼中山还是有些疑惑，问：“鬼爷，难道他真的是……” “没错，那朱雀牌，是我交给他的。”鬼爷说。 听到祭司都这么说了，那翼中山也没有话说了，只好再次作揖向柳青云道：“柳长老，在下刚才失礼了，族长要开议会，还请长老去往朱雀殿，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议会！朱雀殿！”柳青云听得一阵一阵的激动，“我要去我要去！带上我带上我！” 翼中山望了眼鬼爷，他不明白为什么鬼爷会选择让这个小家伙成为七星宿之一。鬼爷只是轻轻捏着柳絮白眉，微微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他们进了族长家的院子。柳青云长这么大第一次到族长家来，以前挺好奇的，总能看到院门前有带着兵器的士兵在巡逻，那些人脸上冷冰冰的特别吓人。如今这样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小时候的好奇和期待消失的无隐无踪。 其实族长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自己家里差不多，四四方方的院子，几棵长势旺盛的杉树，除此之外也就属东边的那座瞭望塔最为显眼了。 朱雀殿在院子后方间隔一条走廊的地方，是座独立的建筑，那里是族长和长老们聚会议事的地方。听学堂老先生说，朱雀殿原本不在炽焰城，而且城外的泊湖边，历代族长和长老们都是在那里开会的，因为百年前的黄土战争把那里稍微了灰烬，朱雀殿也没能幸存，于是才在炽焰城内新建了一座建筑，同样取名朱雀殿。 殿外立有两座朱雀铜像，屋檐下的匾额上有条重重的划痕，那条硕大的划痕贯穿了“朱雀殿”三个字，就好像老师批作业时，在本子上修改笔记一样。 “柳长老？”翼中山见柳青云盯着匾额出神提醒了句。 “为什么那么大的划痕，族长还不叫人把它换了？”柳青云问。 翼中山见他年轻无知，笑了笑告诉他说：“柳长老可能有所不知，这快匾额是从泊湖边古老的朱雀殿遗址处搬来的。” “那里不是在战争时就烧光了吗？” “的确是，可这匾额是由南方神木，楠梧做成的。千年楠梧，烈焰烧不尽，大火焚不毁，那条划痕是战争时留下了，族长将它挂于此处是想提醒我们，战争不可有，要让后人铭记这血的教训。” 柳青云若有所悟，他跟着鬼爷和城主走上阶梯，进了朱雀殿大门。里面有七把椅子，族长的椅子置于南方，另外椅子左右排开，一边三张。柳青云看到有两位长老已经提前到了，他们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其中一位是护卫将军轸包天，之前柳青云在军营见过，他的确带着朱雀牌。另外一人让柳青云大跌眼镜，他不是别人，正是柳青云的学堂先生！他依然是一副大褂在身，永远严肃着的面容让人望而生畏。 “老？老师？” 见到老师，柳青云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灰暗了下来。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严厉的“老星”居然也是七星宿之一！ “柳长老，请就坐吧，族长一会儿就到。”翼中山邀请他坐在左边第三张座位上。柳青云脸一下子红了，马上变成了乖小孩，坐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也不敢东张西望了，一声不响，就像到了学堂上一样。 两人并没有因为柳青云还是个孩子而觉得不妥，他们见鬼爷到了，上前行礼，然后交谈了起来。鬼爷和城主翼中山也就坐了，就此七星宿的五人已经到位。 南国祭司，鬼爷；炽焰城城主，翼中山；护卫将军，轸包天；还有柳青云的老师，星郭洺。 柳青云心里七上八下，眼见长老们一个个都是朱雀家族有身份的大人物，而自己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头，顿时脸庞羞得跟火烧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躯体站在了门口遮住了阳光，他穿着南国独特的滕衣，一条胳膊露在外面，粗壮的臂膀上纹有朱雀图案。他大踏步的进了朱雀殿，瞧了眼门口低头默不作声的柳青云，皱了皱眉，随后坐在了距离族长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除了族长和鬼爷，就属张权霸在朱雀家族的地位最高了。他今天似乎带了一肚子的气，刚坐到椅子上就板着脸，就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似的。 这下，柳青云更加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有了这朱雀牌还得和这么些人打交道，如果大家都像鬼爷和城主一样和蔼可亲，那这次谈话该有多么轻松。 “族长来了！”翼中山道了句，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行李。 柳青云也跟着站起，学着他们的样子作揖喊了声：族长。 井常在看了眼六人，目光停在了门口小小的柳青云身上，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踏进门槛，站在了众人中间：“各位坐下吧，能看到七星宿重聚，让在下非常的感动。”他到屋子里处，坐在了独一无二的椅子上，继续道，“可能在座的各位有所不知，那位是柳家的家主，柳青云。” 听到族长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柳青云心里一颤。 “柳家为我们朱雀家族做了不少贡献，柳忆年和柳万世，让我们与黄龙氏的关系更加的牢靠，柳家的大女儿为了与青龙的繁荣，甘愿嫁到东方。正是他们的自我献身才有了朱雀家族如今的和平昌盛。各位，朱雀家族需要新生力量，就像雏鸟终有一天会迎接未来。虽然柳长老年纪尚小，可他也是我们朱雀家族的新生力量，是我们的未来。” 众人听了族长一番话，纷纷点头。柳青云见族长在为自己解困，刚才的窘迫也不见了，他偷偷看了眼大家，最后看到鬼爷始终对着自己面露微笑。 鬼爷告诉了井常在，柳青云身体上的不同寻常，说他有赤色灵气护身，乃是命中注定的朱雀之子，所以他才答应让他成为七星宿之一。不过这赤色灵气光有天赋远远不够，还需要要后天的修炼，当朱雀长成之时，必将会有燎原烈火，烈火燃尽世界浮尘，世界万物将会得到新生。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也许能够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这就是他未来的命数。 但这命数并非顺命，鬼爷不能保证柳青云未来会有怎样的遭遇。他虽然是个凡人，貌不惊人，但他孝顺，善良，勇敢，且有一颗正义的心，所以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让他更快得到学习和成长，从一只雏鸟长成金翅雄凤。 族长的一番话说得柳青云心里暖洋洋的，柳家为朱雀家族贡献了这么多，其实族长一直记在心上，只是怪以前自己年幼无知，不曾体会到罢了。 柳青云也不管老师的眼色了，既然大家都在朱雀殿，那都是平起平坐的长老。他壮了壮胆，起身向各位鞠了个躬说：“族长大人，鬼爷，还有城主大人，轸将军，张将军，星老师，我柳青云刚刚起步，拿到这朱雀牌才才两三天而已，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也请前辈老师多多指点批评。” “你看你看，翼长老，柳长老和你一样谦虚呢。”井常在笑了笑说：“这谦虚是好事情，以后呢，朱雀家族还有更多麻烦的事情，还请各位长老操心了。” 看来这会议开着还是听祥和的嘛。柳青云心想，一点都不像街上谣言的那样，说，每次长老们开会都像是在吵架、还有句俗话，说这朱雀殿颤一颤，整个炽焰城都会跟着抖三抖。当然这都是传言了，实际上正有了长老们如此关心朱雀家族的事情，才会让朱雀在南方的天空飞翔的如此安逸。 柳青云坐在宽敞的椅子上。这明亮的殿堂，与自己坐在一起的长老们，还有殿外热闹的炽焰城，他顿时感觉心潮澎湃起来。 第11章 海誓令 但柳青云知道，祥和与安逸都是相对了，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同理，没有朱雀人民的牺牲就没有南国的安宁。 海盗和蛮人就要来。 他们已经侵扰了南国数个世纪，破坏村庄，掠夺财产，甚至杀害无辜的村民，可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集结在一起对洛海沿岸发起攻击，他们的挑衅甚至惊动了黄土中原的黄龙氏们。 长老们都知道，族长这次的会议与海誓令有关，毕竟这场战争都把皇帝身边的亲信，仲王爷给引来了，既然仲王爷说要呆在炽焰城，那就更说明，这是一场只可赢不可输的战争。 轸包天刚从洛海边回来，他对此最有发言权，所以他率先起身向井常在汇报了情况：“现洛海已部署士兵一千五百余人，加上徐将军的舰队，共计一千八百人。洛海沿岸，福临村、廖家村，都已经进入战备警戒，以凤凰镇为根据地的防守部队已经正在建立。海巡舰队已经出航探查情况，预计三天后能回来。” “没想到敌人是那海盗王，他本来就是青龙和我们一直想拔掉的一根刺，既然他有意要对洛海沿岸发起进攻，那我们就借此机会，把他们除掉！”井常在说。 “族长说的很对！”翼中山回答，“这秦战生性野蛮，狂放不羁，掠夺村庄，害得沿岸百姓幻光不得安宁。如今他又集结海洋蛮人和水族人对我们发起挑衅，我们是该出动军队，将这些草寇一网打尽。” 井常在觉得此次并非普通的战斗，若在从前海盗与蛮人各自为阵，他们的队伍也不大，少则一二十人，多则一二百人，在朱雀家族上千人的军队面前，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可这次，奇怪就奇怪在海盗王秦战，他为何要把海洋蛮人和水族人也招进了队伍。朱雀家族与水族人从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甚至水族人有时还会遭到海盗的侵扰，可这次，他们居然依然与秦战结成了联盟。 水族人？柳青云听到他们提起这个奇怪的氏族，脑子飞快地回忆起《万族册》里的描写。 水族人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因为他们是生活在水中的人类。《万族册》在最后的“万州奇事录”中有记载，传说中水中人和人类长得很像，他们脖子上长着鱼鳃，能在水中呼吸，故叫做水族人。 既然他们和陆地人也不来往，又为何加入海盗的队伍。 “族长，这件事在下觉得还有待调查。”翼中山说。 井常在点点头：“既然是海誓令，我们就不能松懈，另外洛海也是我们朱雀家族的领地，是不允许敌人侵犯的。张将军，轸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人了。” “是！”两人起身行礼喊。 接着，他们又交谈了关于战略的事，柳青云发现除了鬼爷在一旁不说话外，自己也完全插不上一句话，而且他们说的好些东西都不明白，比如说这海誓令。 虽然之前二姐给自己解释过一次了，可他还没能完全明白，看到长老们一个个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而自己居然连这个简单的事情都能不明白，这长老当的岂不太无用了。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中间，经过长老们的讨论，族长最后做出了定论。首先在等海巡舰队归来汇报具体情况前继续准备战备，战备的事情由轸包天和张权霸负责。然后关于仲王爷的事情，由翼中山和星郭洺负责。 但在做定夺之前，井常在还是按照惯例询问了南国的祭司鬼爷。 “鬼爷，这决定你意下如何？” 鬼爷叹了口气道：“老夫因为这战争瞎了一双眼睛，不愿在掺和你们这打打杀杀的事情。” 鬼爷说着拿起拐杖缓缓站起，走到众人中间，转过身望着大殿之上悬挂的朱雀画像，双手合十：“卦象所现天地异象，水幕连天之时，旭日将会升起。” “鬼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井常在问。 鬼爷摇了摇头，啧啧了声，用拐杖戳了戳地面，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朱雀图案。 柳青云也琢磨了便，凭他的聪明才智也没搞明白，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惊叹，接着仲王爷嘴里叼着烟枪，摇头晃脑地冲了进来。 “嚯，听说这朱雀殿是朱雀家族先人的遗产，可惜被付之一炬，这复刻版的看起来也挺壮观的嘛。” 张权霸硕大的身体就把他挡在了门口，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道：“你尽管擅闯朱雀殿……” 他还没说完，井常在忙制止了他，把王爷请了进来。仲王爷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井常在的位置上，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周围。 “井大人，你不该让一个黄龙氏坐在朱雀殿！”张权霸义正言辞地道。他气势汹汹，见到仲王爷如此玷污朱雀家族的先人，这让他非常恼火。 仲王爷被他八尺有余的身体的吓到了，直接把一口烟吞了下去，呛的咳了两声。 “这个人是谁？”他拿起烟枪指了指旁边的张拳霸道，“尽敢对本王爷如此无理！” 井常在讨好地双手抱拳说：“大人莫见怪，他是万军总督，张将军，他本来就是这火爆脾气。” 张权霸哼了声，径自走了出去。 柳青云看见这吓人的家伙终于离开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都怪他在朱雀家族权势太大，而且每次见到就会想到张二郎那个人渣，让他觉得又怕又气。 但是这也不怪张权霸，这仲王爷更加的嚣张。 朱雀殿是长老们议事的地方，更是朱雀家族的核心，这朱雀殿就象征和朱雀家族的核心力量。本来百年前在泊湖边的遗址在黄龙氏入侵的时候被烧掉已经够耻辱了，现在还让一个小小的王爷这样肆无忌惮的坐在族长的位置上，确实太过分了。 井常在知道这却是违背了祖先的意志，让在战争的死去的灵魂无法安息。可他如果把皇上身边亲近的仲王爷赶出去，那必定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为了保护朱雀家族的这份祥和，一直忍受着这种甘为人下的屈辱。 看来一向固守传统的张权霸经常不满族长的决定是可以理解的。街坊们说的，从朱雀殿里传来的吵闹声，更多也就是他们在守旧与变革之间的争论。 仲王爷往那儿一座，谁也不敢发话了。 “你们继续讨论啊。”仲王爷见大家安静的样子，挥了挥手说，“刚才听你说到海誓令，继续啊。” 大家还是不说话，这让仲王爷反而有些尴尬了：“我就是来旁听下，但是，我知道你们不会违抗海誓令的对吧，毕竟这是一百年前就签下的条约，你们朱雀家族就是朝廷的一只部队而已，打仗的事嘛，你们讨论了算。” 井常在见王爷居然翻出了成年老账，知道他这么说是故意让长老们为难的，可他依旧微笑着迎了上去道：“大人，你看这里殿门朝南甚是炎热，要不，在下带你去院中树荫下纳凉……” “不，我就要听听你们刚才讨论的结果。”仲王爷打断了井常在的话道。 柳青云本来对黄龙氏人并不反感，但看到面前这个王爷那么没有礼貌，见到鬼爷这样的长辈也不行礼，心里一下子觉得厌恶起了他。果然二姐说的没错，黄龙家族的人没有好东西，尤其是这个胖子。 井常在赶紧回答说：“大人，我们刚才已经做出了决定，继续招收兵马，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另外，我们的海巡舰队已经出发，一旦有任何海盗与蛮人的消息，我们会立即向您汇报。” 仲王爷点点有，吸了一口烟，在嘴里过了遍吐了出来。 “不错。”他说，“继续保持。” 柳青云闻不惯呛人的烟味，不经咳了两声，不咳不要紧，一出声倒是引起了王爷的主意。 “这个小家伙是谁！”王爷问。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回答，只有井常在不经不慢实话实说道：“大人，他是七星宿之一的柳长老，是柳家的家主，柳青云。” “让这小屁孩做了长老。”仲王爷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柳青云面前，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带着嘲笑意味的歪了歪嘴，“呵，你们朱雀可真有奇思妙想。” “我才不是小屁孩！”柳青云直视着王爷那种可恶的面庞说，“我完成了成人式，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嘁哈哈哈哈……”仲王爷垫着大肚子，笑弯了腰，摇了摇头，叼着烟枪，走出了朱雀殿。 直到他走下了台阶，柳青云还能听到他声声刺耳的笑声，这嘲笑声比老师用戒尺打手做惩罚还要令人难受。从小就被当作命宝的柳青云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讽刺，眼泪又开始在眼角打转了。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当着族长和长老的面，千万不能哭出来啊！明明都说了已经是大人了，可还要哭鼻子，那该是多么丢脸啊！ 柳青云忍了忍，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一瞬间殿内冷清了下来，过了许久井常在才说了句：散会。 大家都离开了，井常在也离开了，朱雀殿内就剩下了柳青云和鬼爷两人。柳青云偷偷看了眼鬼爷，从王爷进来，他就一直站在朱雀画像下一动不动，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柳青云看着鬼爷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出神，不知怎么的，他的记忆深处有个人与他的身影非常的相似。 那个人同样也有着花白的头发，年纪很大，甚至连记性都开始变差了，但他无论走到那，都非常的挺拔，就像一颗松树，就像鬼爷那样。 是爷爷。 柳青云摘过腰间的朱雀牌，似乎看到爷爷就在朱雀牌里看着自己，他在鼓励自己，他相信自己。 第12章 姻缘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柳青云把朱雀放了回去，抬头忽然和鬼爷那双白色的眼睛对上了。 “啊，鬼爷！您这是，吓死我一跳！” “老夫前日算了一卦……” “鬼爷，您就不要再提占卜的事啦，我知道那都是糊弄小孩子的，但是我还是要谢谢您。”柳青云望着鬼爷，若不是他瞎了眼睛，说不定是比族长还要厉害的人，他顿了顿态度诚恳地说，“谢谢您给我了我朱雀牌。过去，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现在有了这朱雀牌，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懒惰了，而要更加奋发图强。鬼爷，您是朱雀家族最长寿之人，见的世面比谁都多，不如您收我做学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鬼爷点点头，微笑着：“你是我在檀香堂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来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 柳青云想了想道：“我希望像爷爷那样，成为厉害的人，为朱雀家族做出贡献。” 鬼爷听到他说到了他的爷爷，也就是柳浒，而没有提到他的父亲柳万世，觉得命运对这个还在太不公平了。自幼没有了父亲的陪伴，现在年纪轻轻却要承担长老的重任。鬼爷将朱雀牌交给他也是个赌注。 让朱雀之子成为长老，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是好事也是坏事。烈火可以燎原，万物不是在火焰中重生，就是在烈焰下永远的变为死寂。鬼爷不希望后者的事情发生在柳青云的身上。 柳青云见鬼爷迟迟没有回话，有些担心地询问了句：“鬼爷，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啊，对了，还有，其实我心里还想着如果能像族长那样……我不是说要做族长，而是说想成为族长那样厉害的人，厉害到别人都听自己的话，然后，我不会让世界出现战争，不会有人挨饿，也不会有分歧……我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但，但我还是希望它有一天能够实现。” “会实现的，它一定会实现的。” “那鬼爷现在可以收我做学生了吗？” “你会遇到命中注定的老师，但那个人并不是我。”鬼爷道。 “那个人是谁？” 鬼爷笑了两声说：“老夫还是不提的为好，免得你又说我在糊弄你。” 不收就不收呗，非得绕着弯子说些没用的话，柳青云有些扫信，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虽然不太相信鬼爷的占卜术，不过鬼爷提到“命中注定”的时候，总感觉这句话能够成真。 鬼爷拒绝了她，他还是向鬼爷行了一礼道：“鬼爷，我知道了，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从朱雀殿出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果然成为长老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舒服，在得到众人顶礼膜拜的优越感的同时，还得应付好多不为人知的麻烦。 柳青云刚离开族长家就看到二姐披着她那身灰色的皮衣战甲，双臂交叉在胸前，面孔凶得跟母老虎似的。他还没开口，二姐率先冲过来一顿痛骂：“你是不是在里面惹了事！哼？” 柳青云很是无辜：“没有啊姐。” “那你为何留到那么久，我见其它长老们都离开了。” “因为，我和鬼爷说了些事。” “别找借口，快跟我回家！”二姐拉着柳青云的手匆忙的就离开了，二姐这速度恨不得要逃走似的。他们直到逃出了很远的距离，二姐才喘着气慢了下来。 柳青云被拖着拽着一路跑到家门口。 “姐，你这是怎么啦？我不就是去开个会嘛，犯得着这么不放心吗。我都已经十五岁了，不用你天天看着了好不好！要是被同学看到，他们会笑话我的。” 二姐回头朝东边望了望，她并没有在意柳青云说的话，她只知道要让弟弟离那些黄龙氏的人远点，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父亲的离开，伯父的牺牲，爷爷的出走，母亲的病患，都和那该死的黄龙氏有直接的关系！ “回去吧。”柳沐舞把弟弟推进家门，她却仍然站在门槛外。 “姐，你去哪儿？” “出去看看。” 二姐随口这么说，可柳青云心里清楚，她肯定还在惦记那一见钟情井都尉。 姐姐一向很认真，对于婚嫁这件事更是这样，尤其是到了成人式以后，当家里人问她以后准备嫁给怎样丈夫时，她总会脸红，然后说：绝对是个又有钱，人又帅，本事还大的公子哥。对于一般的追求者，她都看不上眼，现在她居然反其道而行，开始追求起了别人。这只能说明，二姐的姻缘到了。 “好吧，你去吧，家里就交给我了。”柳青云有意露出腰上的朱雀牌说。 “不就有块朱雀牌吗，少得意，惹上事了可不怪我。”二姐撇下一句，离开了。 整个下午，二姐都没有回家，即使到了晚上太阳快落山了，也没等到二姐出现。家人有些着急了，于是派柳青云和石头出去寻找。两人沿着护城河转了一圈，都还没找到，于是回到了家中，正在这时，遇到有堆人堵在门口，对着院子大喊大叫。 为首的是隔壁家的张二郎，他一边用脚踢门一边喊道：“春雪！快开门啊！我来接你来了！春雪！你就出来让我看一眼吧！” 其他人正是张二郎结识的混混，他们也在虚张声势地用石头敲着墙壁，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春雪！春雪！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炽焰城的城主，而你将作为我的妻子，我会给你一生的荣华富贵。” 张二郎还在叫唤。柳青云看到那人渣居然又来家里捣乱，冲过就把他拽到一边，怒道：“混蛋！离我们家远些！你再闹小心我去衙门告你！” “嘁，怎么又是你这个屁孩！”张二郎一掌推在他瘦弱的胸口，“我找春雪，管你什么屁事，滚开！别妨碍爷爷我！” 柳青云被他一推尽然退了两步，但他并没有气馁，迎上去揪住了他的衣襟叫道：“这里是我家，你这么做是扰邻。而且，我不允许你再骚扰春雪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张二郎低着头看着他矮矮的个头，冷笑了声：“就凭你，跌进粪坑都爬不出来，还有本事来教训我，别以为你有了那块破牌子就有什么了不起，爷爷我可是万军总督的儿子，而你这个废物，根本就是没爹没娘的犊子。” “你骂谁没娘呢！”柳青云据理力争。 “就骂你了，怎么着！” 两人又开始对骂了起来。石头看不下去了，忙过去劝，结果别人以为要打架，那些混混本来就有暴力倾向，能够打架的机会他们可不会放过，于是柳青云和石头就这样活生生的挨了一顿揍。 张二郎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在一旁拍手叫好，又朝仆人石头肥嘟嘟的脸上踹两脚。 “啊哈哈哈，尝到教训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和我叫嚣！”张二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脚踩在柳青云的身上，“听着！在炽焰城，我就是老大，现在是，以后也是，谁敢惹恼我，就是这个下场。” 柳青云朝他喷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盯住他的脸，如果眼睛里真的能射出刀片，那柳青云绝对已经把他杀了几千遍了。 “小的们，我们喝酒去！”张二郎一声吼，混混们纷纷响应。 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两人拦住了去路。柳青云见了大喜过望，拦住张二郎的人正是二姐，柳沐舞。那股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即使隔了老远也能嗅到，而她的旁边，站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 张二郎见柳家的二小姐回来了，皱了皱眉，卷起袖子指着她的鼻子道：“来的好，正好我们还没有打过瘾呢。” 张二郎真是打红了眼，举起拳头就朝二姐脸上砸去，拳头挥到半空就被男子伸来的一只手拦腰截住。 “是谁！”张二郎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问。 那帅气的男子上前一步，笑道：“在下不过是小小的护卫军都尉而已，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都尉？”张二郎冷笑道，“我见你根本也就是个靠色相吃饭的野鸭罢了，尽然欺负到爷爷头上，小的们，给我上！” 混混们街道命令，朝着都尉冲过去，还没照面就被那男子一掌拍在了地上。 张二郎要紧了牙关，很不服气：“上！所有人给我上！” 都尉非常帅气地避开了敌人所有的拳头，然后三两下就把近十人撂倒在了地上，朝着浑身发颤的张二郎走了过去，然后非常礼貌地行了个礼：“公子还尚未告诉在下你的名字？” 张二郎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啪回了家中。 柳青云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井都尉表现得，太！帅！了！ 二姐朝这边走来，看了眼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柳青云叹了口气。 “姐，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我发誓。”柳青云弱弱地说。 二姐抬起手，柳青云以为又要挨打了，忙抱住了脑袋，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当他再看的时候，发现一条胳膊已经伸到了面前。 “起来吧。”二姐温柔地说，“身为一家之主倒在地上多丢人。” 柳青云看到眼前的二姐一改往日的凶狠和严厉，那份温柔更往她骄人的容貌上增添些甜美的气息。 柳青云嗯了声，抓住了姐姐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今天姐姐心情格外好，如果换做往日，看到自己打架还不把自己揍个半死根本不让睡觉。或许今天是因为二姐喜欢的人在场的关系吧。 柳青云看了眼一旁微笑的井都尉，然后也朝他感谢的笑了笑。看来井川的都尉并不是挂职，他倒有些本事，他不但出手教训了张二郎和他的混混手下，而且还防止了二姐的无敌霹雳掌。柳青云别提有多么感谢他了。 仔细一想，这下事情大了，或许比自己挨揍了还要重要。 因为二姐居然把井都尉领到家里来了！ 第13章 迟到的消息 话说今天井都尉要来拜访柳府，所以脱去了在军营中穿的皮衣，而改成了一套奢而不华的便装。虽不及原来那么威武，而且从相貌和身形看，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军队服役的，但从刚才他教训混混两下可以看出，他一招一式都是从部队学到的真功夫。另外，他即使换了便装，也随身带着他的长剑。 那把剑不同寻常，光从外面的剑鞘看就不一般。剑身不大，也可以说很小巧，银色的剑鞘上雕着纷繁复杂的花纹，比起他的实际用途，柳青云觉得这把剑更适合观赏用。 柳青云虽然还没有到崇拜的阶段，可对井都尉充满了信心。他相信就凭井都尉那些功夫，加上那张俊脸，要追到单纯的二姐简直易如反掌。 在石头目瞪口呆的住下下，柳沐舞带着井都尉进了家门。他匆忙拉住主人的手臂哭哭啼啼问了起来：“少爷，那个救命恩人是谁？二小姐怎么认识他的？他怎么就去了家里？二小姐可从来带陌生人回家，这样没问题吧。” 柳青云揉了揉涨得通红的胳膊说：“别问我，那是二姐自己的事情。” “可是您是家主啊。”石头眨巴着一对天真的眼睛。 “是啊，我是家主啊。”柳青云眼珠一转，赶紧跟着回去了家里。 客堂，柳沐舞领着井川拜见了老夫来。井都尉提剑上前抱在手中，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井川拜见柳夫人，不知夫人还记得我否。”井川抬起头，望着老夫人。 她拨弄着佛珠停了下来，缓缓睁开眼，见到了井都尉想了想终究没有回想起来。 “夫人您还记得十七年前，我随柳长老去陨落山做仪式，在山中遇到豺狼追赶，是您收留了我，给我包扎了伤口，那年我才八岁，但在下不会忘记夫人的恩情。” 老夫人回忆着终于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那会儿自己还年轻，随着柳万世生了三个女儿。她也是望子心切，所以才好心收留，并像亲儿子一样对待的。 她抬起手，身旁的仆人走来将老夫人搀扶起来，缓缓走到井川的身前，示意他起身。 “起来吧，孩子。”老夫人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族长的儿子井川是吧。” 提起族长井川有些犹豫，过了许久才回答了声，但并没有继续谈起他的父亲。 他和父亲决裂了。这件事甚至在当年成为了百姓们闲聊的好题，持续了好长时间。大概五年前，井川因为不满父亲的妥协政策毅然放弃了家业的继承，而在某天黑夜偷偷去了军营，立下誓言加入了护卫军，在军中学习磨练三年后，顺利得晋升为护卫军都尉。 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天在外执行任务，借这次回城的机会，他想到了要来拜访下老夫人，也算了却心头的一件事。 老夫人知道他与族长之间的矛盾，也没有再提，于是招呼仆人招待客人，让他去客堂休息。突然柳沐舞站出来，立在了井川身旁，担心地望着母亲，轻声道：“娘，其实我与井川来见您，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老夫人留意到她从进门后就始终温柔地望着他，就算是没有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那种浓浓的爱慕之意。 “舞儿，你也长大了，也不用什么事都遵循你娘的意见了。你瞧，云儿都已经是家主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老夫人说完，柳沐舞感动地跪在母亲面前，磕了两个头：“娘，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如果我离开了家，嫁给了别人，娘你会伤心吗？” “你嫁不出去，这才让娘伤心啊。”老夫人打趣地说了句。 柳青云躲在门外，偷听着屋内的谈话，从轻松的气氛看，母亲对井都尉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井都尉仪表端庄，而且身出名门。可他们并没有提到何时成婚，何时吃喜酒的事，仔细想想的话，两人刚刚认识才三天，根据朱雀家族的传统，成婚的两人都必须得“过门”才行。 母亲看得上井都尉，可万一族长不同意，那就难办了。但再想想的话，井川已经和他父亲决裂了，也不会有什么过门的说法了。 石头在一旁捂着嘴憨笑：“小少爷，我还是第一次看二小姐像个女生一样。” 两人见过了老夫人后从大厅内走了出来，柳青云看到两人并排进去的，出来时却牵起了手，不由的心中暗喜。 要是二姐能够做了井都尉的妻子，那柳家又有个了强大的靠山，以后张二郎要是再敢出现，就让井都尉带着护卫军把他们家抄个底朝天。 柳青云边想边偷偷乐着。 不管怎样能看到二姐幸福就是自己最开心的事了。能够想象，想二姐这样心比天高的人，以后随着井都尉一起走遍天涯，那绝对是人世间最浪漫的事了。 同时，以后母亲也就该少一件操心的事了吧。 时间到了晚上，井都尉照例回去了军营，海誓令还没有撤销，在这之前，身为军人的就应该呆在军营，过着军人的生活。照这个趋势看，在战争之前，他们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好。只要战争结束，二姐穿着美丽的嫁衣，在炽焰城头，等着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凯旋而归，那风景想想都会令人如痴如醉。 柳青云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二姐和井都尉那样，成就一段美妙的姻缘。他喜欢娟娟，可她是伯母的女儿，这件事让他苦恼。有时，他真想挣脱世俗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所欲为，但一想到自己的姓氏以及母亲从小的教导，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人的出生及带着枷锁，我们努力的活着就是挣脱身上的枷锁，可如果真了失去了枷锁的束缚，那人也不配叫做人了。”当年母亲对还未懂事的柳青云说了这么句话。 “那叫做什么？”小小的柳青云问。 母亲没有提到那两字，那一直成为了柳青云心中的疑问。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读了一些书，接触了一些人，也感受到了这些所谓的“枷锁”无时不刻都在禁锢着自己。老先生的要求，母亲的家规，家族的传统，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事。 现在还有这海誓令。 若没有海誓令，朱雀家族可能就不会受令去侵犯那些岛屿，破坏海洋蛮人的村落，让他们落为海盗；或者能和水族人继续保持和平的关系，而不像现在这样，不得不刀剑相向。 这些事都是鬼爷告诉他的。鬼爷还说，因为海誓令，朱雀家族死了不少的人，因为朝廷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的支配四大家族发起一场战争。 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争，就像预感到一场席卷而来的瘟疫，让人提心吊胆，尤其想到二姐刚刚找到自己的姻缘，可能就要像母亲这样独守空房…… 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是吧，井都尉可厉害了。 两天后，一切都很平静，来自中原的王爷也突然闭上了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也许南国火炉般的气候让他尝到了什么叫“炽焰”的威力！最近他一直龟缩在族长家一动不动，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奇怪的亲信一直进进出出，有时还会在城里瞎转悠。 第三天夜里，出了一件重大的事。 那时是南国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柳青云正巧想着海誓令的事情，就听到寂静的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有总共五人骑着马从集市穿过，赶往东边的瞭望塔。 他们是舰队的士兵，夜以继日赶到炽焰城，刚进了屋子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当即向族长汇报了海巡舰队的遭遇。 “族长出大事了！”士兵喘着气道，“海巡舰队编队五艘船只，总共一百二十四全部殉难，是海盗王，他已经在洛海对岸的群鸥岛组建了庞大的军队，附近的百足部落、嵩山部落等十二个部落，以及所有的海盗倭寇都在那里！他们有好几百条船，估计人数的话，有，有上万人！” 井常在听完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了。 比起洛海海防的一千人，敌人的军队尽然多出整整十倍的人数。看在这场战争远远比他想象的来得凶猛。自从一百多年前的黄土战争一来，朱雀家族还尚未经历过万人规模的战斗，年轻的朱雀家族族长井常在自然也没有经历过。 他缓了缓，对士兵吩咐道：“这件事我要你们亲自告诉徐将军，让他将所有舰队调回港口，不许在做出对敌人有挑衅的行为，另外我会派增援前往洛海。” 士兵们接到命令又快马加鞭，纷纷火火的离开了。 井常在一个人在屋里着急地来回踱步。他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海盗王秦战的报复，顶多交个千百人已经是上限了，没想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集结如此规模放大的军队，不仅把所有的海盗联合了起来，甚至连岛屿上的蛮人和部落人都联合了起来。如果加上水族人，上万人规模的军队不是不可能。 可他们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掠夺粮食和金银财宝吗？这些军队如果登上了岸，要攻打到炽焰城，甚至把整个朱雀家族消灭干净都不为过。 井常在不懂大战，却知道如何与敌人和谈，可这次对方是来自海洋对岸的各族部落，他们内部甚至都有着分歧，跟别提与他们和谈。 “海盗王秦战！他是罪魁祸首。”鬼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说了句。 “鬼爷，您说秦战他怎么了？”井常在问。 “海盗王秦战为万人海军的首领，既然是他联合了众人，那么消灭他，那帮部族与倭寇就成了分散的势力。群龙无首，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鬼爷说的对。这场战斗并非没有胜算。 井常在又有了胜利的信心。 “去把轸将军，张将军请来！事不宜迟！”他对手下的人喊道。 ………… 第14章 紧急出动 第二天，仲王爷起了个大早，摇着扇子站在寝室前看到院子门口格外的热闹，太阳刚升起，那里就已经集结了大批的部队，各个全副武装，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看到这一幕，他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大贵！大贵！大贵！！”他连叫三声，一人匆忙提着裤子从旁边的灶房冲了出来，光着膀子就站在了王爷跟前。 这个叫大贵的人虽然名字听起来像个佣人，其实他只是仲王爷的雇佣兵。他的真实身份是个剑士，和其他浪迹天涯的剑士不同的是，他属于商都角斗团里走出来的雇佣剑客，而且他们一生只会效忠一位主人。 正因为他们不是佣人，所以他们有自由身，领着主人给的薪水，为主人办事。而面前的这位剑士是个孤儿，从十八岁开始就开始效忠仲王爷的家族，直到现在。别看他脸上有道吓人的疤痕，却遮掩不住那副强壮的身躯和那张非常男人的面庞带给他的潇洒气息。 不一会儿，灶房里又出来个慌慌张张的女人，穿着仆人的衣服，脸蛋红红的。她朝四周张望发现没有人，然后侥幸逃走了。 仲王爷瞧着他结实的胸肌，瞥见那位的年轻姑娘，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骂道：“我叫你，你倒好，躲着和这里雌鸟寻欢作乐，我要扣你薪水。” “王爷说的对。”那名叫大贵的人系好腰带，满不在乎地说了句，脸上甚至还带笑意。 仲王爷虽然生气，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家里的老不死还指望着大贵继续效忠于他。王爷压下火气，指着门口背着朱雀旗帜的士兵道，“快看看那边！他们在干什么，一个晚上尽然叫了那么多人，难道想谋反不成！” “王爷别忘了，您还有三十二金甲在。”大贵说着，指了指在王爷寝室旁站了整整一夜的三十二位金甲士兵，若果再让他们站一天一宿也绝对没有问题。 大贵继续道：“还有，王爷恐怕您还不知道，听说从洛海来了消息，敌人的军队马上就要打来了，而且他们要比朱雀家族现有的军力多了许多，所以他们吓坏了。你看，他们正在调动附近所有的兵力前往洛海，我想过不了多久，整个朱雀家族的领地将陷入战斗状态。”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王爷的瞳孔瞬间膨胀又收缩成了圆点，把扇子往背后一插扶着大肚腩回了屋子。 “王爷，您去哪儿？”大贵追上去问。 “回去！”王爷快速收拾好衣服鞋子，边说，“保命要紧！” “可是皇上……” 大贵提醒了句，王爷又停下了动作。没错，自己可是接到谕令来到炽焰城监督朱雀家族的战事，如果自己临阵做了逃兵那不就违反了谕令了吗？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他知道，当今的皇上可比先皇精明的多，绝不吃阳奉阴违那一套，就算是王爷，他也敢照杀不误。 仲王爷喉咙咕咚一声，瘫坐在了床垫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大贵。在最关键是时候，果然还是身边的人最靠的住。他给大贵递了个眼色，大贵走到门口，扫视了眼门外的金甲士兵，下令道：“三十二金甲听命！” 三十二人齐刷刷地面向他。 “过不了多久，朱雀之地将迎来战争，你们必须守护好王爷，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还有什么来着。”大贵拍了拍脑袋，“对了，还有他的财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明明白了吗？” 三十二人举起刀剑竖到面前，发出咔咔的声响。这是他们的固有的行礼方式。 大贵也提起自己的大剑，牢牢地握在手心，站到高处眺望了眼乱糟糟的炽焰城，以他经历了无数的战斗的经验来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有位少年从门口经过，周围的人见到他都向他行礼，看来他的来头不小。只见他个头不高，蓄着中原人长发，穿着一身比身体还大的长袍，虽然只是个孩子的模样，可举手投足都有模有样，像个受过很好的教育的学生，从面相看，他以后不是做教书先生就是去朝廷做大官。 他走到门口，朝门口的侍卫说着什么，态度随和。大贵觉得好奇，悄悄凑了过去，他倒要看看，朱雀家族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少年身居高位，但见到比自己年长的人都要恭敬地打招呼：“今天城里聚集了那么多军队，是不是出事了？” 侍卫回答：“昨晚从洛海传来了噩耗，我们正在集结部队，前往沿海支援。” “让我去见见族长大人。” “对不起，族长特意吩咐我不要惊动柳长老您，他说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想见他，但还请长老回府，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侍卫非常小心地使用者措辞，尽管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他也是长老。现在，城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都已经知道，柳家的独子成为朱雀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长老的事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知道！再说我也是七星宿之一。”柳青云说，他看到侍卫有些为难，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过分了，于是耸了耸肩，“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说的话也不中用，所以谢谢你告诉这些。” “柳长老操心了。”侍卫行了一礼，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柳青云自然不会放弃，他知道这会儿族长不会呆在家中，因为就在他和侍卫谈话的时候，他注意到瞭望塔原来那位敲锣人不见了。那个人是位学徒，更正族长有十几年了，一般情况下，族长去那里他就会跟到那里。 既然他不在了，那也就说明族长一大早便出门了，加上城里到处是待集结的士兵，可以猜到族长此时正在城中的军营。 哼，有意思，年纪轻轻居然被选为了长老。 作为一名贵族的雇佣剑客，他肯定在出发前温习过南国的传统。他们的长老都是要有祭司决定的，而祭司在决定前都会对此人未来的命数进行占卜。能成为长老这不是能力出众那就是命数非凡，而面前这位年轻的少年，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贵平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不过他有了注意，如果朱雀家族真要打起仗来，肯定分烟四起，那时候在把这个少年拐走，送到商都，凭他那白净的身体，绝对可以买个好价钱。到时候龙城的美女就能随便挑了。 想到这里，他瞧了眼屋内，王爷这会儿不敢出门，正好借这个空档做点私事。于是他握起剑，徒手翻上了屋顶，沿着峭壁悄悄跟上了那少年。 从集结的部队看，约莫有上千人了，那些驻扎在城里的，附近的，以及刚招的新兵，加起来把不大的军营挤得满满当当，漫天的空气中都飘扬着尘土，隔着灰尘也能体会到那种紧张的气氛。就算把这几千人都转移到洛海，加上洛海便原本的军力，可与敌人的万人大军比起，仍然不足以与之抗衡。 但大贵相信，朱雀家族既然能成为四大家族之一，长盛不衰，那是有它的道理的。他们勇敢，无畏，尊重传统，更重的是，比起海盗王秦战他们那些乌合之众，朱雀家族有着他们绝不会背弃的信念。也就是这股信念支撑着现在朱雀，同时，也正是因为这股信念，始终让朝廷放心不下这只烈鸟。 所以在八年前，朝廷才会扶持改革派的井常在成为族长，而非那个脾气暴躁的张权霸来接管朱雀家族。现在张权霸成了总督，手上有着兵权，仍然是个危险的角色。朝廷派王爷此行的目的，其实更多的是让盯住他。 大贵跟到离军营三里开外的地方就停下了，那里地形开阔，戒备森严，贸然出现绝对会被发现。他看到那少年捂着鼻子，独自朝营地的走去，渐渐的他的身影就被街道上扬起的灰尘淹没了。 ………… 城里从来没有来多这么多士兵，而且街道上到处都是马粪。 柳青云意识到这次和以往的战斗都不一样，他第一次感受这般令人汗毛矗立的窒息。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突然有个声音从身旁的巷道传来。 只见一人骑在马背之上问，再看他正是井都尉。 “你好。”柳青云上前打招呼说，“我想要去见族长。” 柳青云又担心他不会同意，于是摘下腰上的朱雀牌展示在他面前说：“你看，我有朱雀牌，是柳宿的长老，我要去见族长。” 井都尉自然知道这小家伙的来历，挥了挥手道：“上马，我带你去。” 柳青云坐上了井都尉的坐骑，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踏实。估计二姐站在他身旁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吧。刚想到这里，井都尉甩了甩缰绳，马匹带着人飞快地朝着军营跑去。 马儿沿着军营一路飞奔，柳青云看到两旁的士兵们排成一个个的方阵，他们手里的长戟高高竖在天上，比脑袋还要高。每个人都像是从模子里刻出来的，除的身高，从侧面看，大家都穿戴着一模一样的战甲。柳青云粗略地数了下，每个方阵都有差不多一百人，而向这样的方阵在两旁数过去就有好十几组。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祀节，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人。 井都尉带着他来到军营最深处，最后停在了一座露天的营帐前，井常在正巧路过。 “到了，你下去吧。”井都尉说。青云下了马，对井都尉鞠了一躬。 左边是井都尉，右边是族长井常在，两人正是父子二人。作为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外执勤的井都尉来说，难得回了趟炽焰城，去柳府拜见了老夫人，也未见他回过家，就算和父亲见面了,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天在护城河边，柳青云偷听到他和二姐谈起了他与父亲的关系，觉得挺为他感觉难受的。毕竟柳青云才刚刚出生，父亲就已经不再身边了。 井都尉撇了眼头发花白的井常在，不做声响，只甩了下缰绳，驾马沿着原路返回了。 第15章 信念 柳青云刚见到井常在,发现他一脸疲惫的样子马上就后悔了。其实他不该到这里来打扰族长的。 “柳长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族长问。 刚才还想着该为朱雀家族做出贡献的，到了这会儿反而觉不好意思了。如果刚才井都尉能够说句拒绝的话，而非那么快的答应，也许柳青云就会放弃而选择乖乖呆在家里。 族长很耐心，即使他已经为了战备一整夜没有合眼了。他见柳青云六神无主的样子笑了两声：“我知道柳长老是关心我们朱雀家族的事情，没关系，你随便问。” 井常在根本没把自己视为小孩，而真的把自己当作柳宿的长老对待，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柳青云觉得钦佩。 见族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青云嗯了声，然后指着身后的军队问：“族长，难道这些人都要上战场吗？” “是的。”井常在说，“海巡舰队传回了确切的消息，敌人的规模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他们有万人的军队，海盗、蛮人以及水族人，恐怕这将是一场空前的战争。” “战争？族长您不是让我们要记住前人的教训，不让战争发生吗？”柳青云问。 井常在背着手叹了口气：“没错。可有的时候，尤其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战争是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 “可是，如果发生战争的话……” “可能会有很多人死去，沿海的村庄会被摧毁，庄稼被破坏，房屋被烧毁，可能连陨落山下的凤凰镇也不会安全。” 柳青云听到凤凰镇，一惊，拉住了族长的衣衫：“您是说凤凰镇！？” 井常在点点头。 这时几位士官骑马在族长面前列队，似乎有要事汇报。 他们有些是来自炽焰城及附近的，还有些是来自遥远的南国腹地的。平时这些军队都分散得驻扎在朱雀之地的各个城池，负责保卫城市百姓的安全，做些剿灭土匪的事情，但对于战争他们没有丝毫的准备，甚至因为常年生活在安逸中而疏于训练。 柳青云数了下，一共有十四位士官，分别对应朱雀家族十四座较大的城池。能够在一夜之间把这些军队集结在一起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现在还要让他们赶往洛海和海盗蛮人打仗，这些士官的脸上都露出非常不情愿的表情。他们分别报出了自己所属的城池以及手下的士兵人数，然后静静等待着族长的命令。 柳青云抬头看着族长会发出怎样的命令，可等了半天却等到一人高马大的男子，他踏着大步，披着斗篷，金铠银甲，往那里一站就像座山。看到他，柳青云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原来族长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了张权霸。柳青云对这个人映像不算好，但这些负面印象多来自他蛮横无理的儿子张二郎，对于张权霸这个人，柳青云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六位长老中，除了鬼爷最有发言权的一人，同时也是位厉害的将军，掌管着各个城池的军队。 和平年代，他的作用不大，但到战争的关头，他毅然战了出来。与那些士官的懒散不同的是，他显得格外兴奋，身上散发着一股令周围人都在颤抖的气，如果敌人见了他也被他的气势震慑得不敢挪动。比起那些人，张权霸才有个真正军人的样子。 这些士官见到张权霸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表现得一反往常的精神。 “带上你们的人，再过两个时辰出发。”张权霸说。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还有，我在强调一遍，这是战争，可不是野外郊游，你们都给我拿出气势来！” 士官们齐刷刷地行了一礼，然后分散回到了属于各自的方阵。 张权霸布置完命令，撇了眼旁边的柳青云，两人对视了一眼。柳青云感觉面前站着的不是长老，而像阿鼻地狱统领牛鬼蛇神的大肚将军。张权霸完全不在乎柳青云的到来，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扶正腰上的大剑，径自离开了。 刚才柳青云也想好了，从集结军队的规模看，这次战争不亚于百年前的黄土大战，他也从族长的语气中读到了即将到啦的战争可能会发生的惨状。在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说书人惟妙惟肖的讲述，那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故事，曾经让柳青云为之流泪。 他不愿把故事里的事情在现实里重演，更不愿让敌人破坏凤凰镇，因为娟娟还在那里啊。想到娟娟，柳青云心里压抑的情感一下子涌了出来。 然后，他做出决定。 “族长！” 他义正言辞地说：“我想加入军队！” 族长正视着他的眼睛，看出了他人小却心比天高，不经让他联想到柳万世与父柳亿年两人。柳家豪杰辈出，即使到了柳青云这一代也是如此。井常在不想打磨了柳青云这种难能可贵的精神，于是答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井常在说，“不过，在战争结束之前，你都得随着护卫军！” 护卫军？就是轸包天将军掌管的不对吗？ 其实听到这名字，柳青云也明白了。既然是护卫军，他们的任务就是护卫族长以及朱雀家族的核心力量了吧。他之前去过护卫军的军营，看到那些士兵穿戴的铠甲明显要比方阵中的士兵来得精良，而且，他们每人都配有一匹马。如果说张权霸手下的军队属于朱雀大军，轸包天手下的就属于朱雀家族的皇家部队了吧。 半个时辰后，柳青云被送到了护卫军中，他如愿看到了轸将军和井都尉，两人听说了柳青云的来意并不觉得惊讶。而那井都尉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好像他早就料到自己还是会回到他这里似的。 因为常年在外执勤的关系，护卫军比其他部队显得更加训练有素，士兵很快就准备完毕，已经在城门前准备出发了。 “你可真是胆大，尽然一个人跑出来。”井都尉骑马停在柳青云声旁调侃了句。 “那我还得向家人汇报不成？我已经过了成人式，现在已经是个大人……” “我问你，你会骑马吗？”井都尉一句话让柳青云哑口无言。 “不会。”他诚实地回答。 “那你会剑术吗？”井都尉又问。 柳青云又摇摇头。 井都尉笑了，说：“你及不会骑马，也不会舞剑，那你怎么保护自己？” 柳青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和谈保护别人。” 井都尉一番话让柳青云心里动摇了下，不过他想到娟娟就再也站不住了。 “我就是要去！”他说，“就算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剑术，但是我已经成年，四肢健全，就有当兵的资格！我不会打仗也能做其他的事情，请带我去吧。” 井都尉依然带着笑意，看着柳青云那坚定不移的眼神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加入我们，但在军中之人都带着自己的信念，我看好你，上马吧。” 刘青云大喜过望：“那你真的愿意带我去吗？” “族长的命令我怎敢违抗。”井都尉说着向柳青云伸出手。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声。只见柳沐舞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仆人石头。 “你个小兔崽子！”柳沐舞冲上来一把拽住柳青云的胳膊，“还在这里添麻烦！跟我回家！” “可是，姐，他们已经答应带我去洛海了。”柳青云说着从腰上摘下朱雀牌拿在手里，继续道，“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是柳家的家主了，所以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得起这块朱雀牌。另外，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不，不能说。” 刘沐舞气得挥起了拳头，但是拳头举到半空又松开了。她看见弟弟露出那种忧伤的，又真挚的表情。做姐姐的自然知道他心里再想些什么，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家里的命宝冒着生命危险去那种地方，如果弟弟出了什么意外，那柳家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放心吧！”井都尉给柳沐舞抛去一个微笑，“这小子虽年幼无知，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沐舞姑娘就放心让他去吧，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他的。” 柳沐舞抬头望向自己的“过门”男友，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结为夫妻。 她很担心，又充满的自豪。当然，对于弟弟，她也怀着同样的感情。那种不舍得让他吃苦，又想看到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顶天立地，这矛盾的心里始终折磨着做姐姐的柳沐舞。 城头的海螺号角又响了起来，前城门在机关的辅助下向两边敞开，围观的百姓们一边振臂高呼着必胜，一边淌着眼泪。就像柳青云和二姐一样，部队中有这些百姓们的儿女，都是最亲最爱的人。看到儿女们成长，为家族做出贡献，会让他们欣喜，但与亲人的分别，又让他们流泪。 “姐，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会来的。”柳青云牵起二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 石头也很担忧，眼睛里说旺旺的：“小少爷，你真的要去打仗的地方吗？” “嗯。”柳青云点点头，“石头，我不在的时候，母亲和三姐就麻烦你了。如果张家的那个人渣在来，你就说二姐的丈夫是护卫军都尉，他们想到被揍成粽子的样子一定会害怕的。” 石头嘴里嗯嗯着，却已经泣不成声了。 井都尉走到刘沐舞面前说：“沐舞姑娘，咱们做个约定如何，你要守护我最重要的东西，而我会守护你最重要的东西。” 井都尉说着，取下随身的银色宝剑，扔给了柳沐舞。柳沐舞接过，握在手心。她明白井川的意思，而她也愿意做这个约定。 “那咱们约定好了。”柳沐舞温柔地望着他，松开了牵住弟弟的手。 “嗯，约定好了。” 井都尉刚驶出城门又绕了回来，跑到柳沐舞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对着她微笑。 柳沐舞一惊，俏脸红彤彤地问他：“你不是都尉吗？怎么，还没出发就害怕了？” “没有，在下是想回来看看沐舞姑娘，好记住你的容貌。” 井都尉一句话把柳沐舞逗笑了，她挥去手里的剑就要打上去。 “小心，那可是井家祖传的宝剑，你可要替我收好。”井都尉说。 “既然是祖传那肯定很贵重。”柳沐舞说着指了指轸包天身边的柳青云道，“那也是我祖传的亲弟弟，就交给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井都尉喊了声驾，骑马飞奔出了炽焰城。 柳沐舞看着渐渐离开的背影，又想到了鬼爷说到的关于的自己的命数。 他说，自己的生命里会遇到一见钟情的男子。他很有风度，而且耐人寻味，他或许是个好的丈夫，还是个好爸爸。但在此之前会度过一段不算太长的劫难，过了劫便是天明，过不了劫就是黑暗，永远的黑暗。 【没有断更，只是章节发晚了而已。既然晚了，那以后就都延迟到晚上更新吧】 第16章 前往洛海 部队陆续离开炽焰城，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场大迁移。之前热闹着集市变得空空荡荡，护城河边随处可见的牵马士兵也不见了，整个城镇仿佛一下子抽空似的。当然，这些军队只是朱雀家族的一部分，还有其它的支援部队在赶往洛海的路上。如果能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应该足够组成一支抵抗海盗王万人军的队伍。 对于井常在来说，他可不会把所有人都送往战场。前人的教训永远不会忘记，如果有阻止战争的办法，他绝不会让这么多人无畏地献出生命，这些军队只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用。 经过一天一夜的千里跋涉，第一批支援军抵达了陨落山下的凤凰镇，他们会在那里短暂的停留，然后继续往南边的洛海方向前进。借这个机会，柳青云又跑去了伯母家，伯母卢氏正在织衣，看到柳青云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青云哥，你怎么来了？”娟娟见了他开心地忘记了手边的事。 柳青云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娟妹妹不好了！要打仗了！族长说一旦打起仗来，这里会很危险的。” 娟娟甜甜地笑着：“怎么，你还担心我会被坏人袭击？” “我说的是真的！”柳青云着急地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陪你去炽焰城啊。” 柳青云拽着娟娟走出家门，指着远处的行军的队伍说，“你瞧那边。这些士兵都是从各个地方聚集在一起的，他们要去往洛海，因为那边马上要打仗了！” 看到那些人，娟娟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痛楚，低下头，咬着嘴唇，好像受了委屈，过了许久才说出了这件事。 “其实我是知道这件事的。从三天前这里就开始征兵了，然后他们把狗哥也带走了。额娘很伤心，她说这次打仗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娟妹妹，你……” “不过没关系。”娟娟抹着眼泪说，“因为青云哥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你现在可是朱雀家族的大长老了呀，你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怎么自己成为长老的时候都传到凤凰镇了呀，也难怪凤凰镇距离炽焰城并不算远，新任长老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在南国引起巨大的轰动，娟娟知道也不足为怪。但是，听到娟娟那么相信自己，柳青云心里莫名的充满了动力。看来当初选择随军来到这里没有错，既然是长老就要承担责任，朱雀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绝不能就收旁观。 柳青云把她的手牢牢抓在手心说：“我会的，娟妹妹放心，我会让狗子哥平安回来的。” 娟娟点点头，眼神中充满感激。 这时，已经有大批的不对进入凤凰镇，把整个本来就不算大的乡下小镇挤得满满当当。士兵们席地而坐，打着瞌睡，或拿出随身的干粮吃了起来，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再讨论将到来的战斗。 柳青云在营地逛了一圈，看到大家一张张年轻而懵懂的面孔，他希望能找到娟娟的哥哥，但大家都穿戴着装甲，加上走了一天的路，脸上都是黑漆漆的尘土，也看不出个相貌，更别提从中照出狗子哥了。 人没找到，却碰到了张权霸，只见他正站在几位士兵面前训话，士兵们站在他面前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瞬间变得服帖帖的。柳青云不愿再与他照面，索性绕着走。 “怎么，对他又见解吗？”忽然一个声音从马厩旁传来。 只见井都尉坐在地上，手里把玩着套马杆，朝柳青云抛了个眼色，示意他过来。 柳青云悄悄走过去，问：“你怎么知道？” “从你那双露出恐惧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井都尉说着搂住了他的肩膀，“说实话，我对他也没有好感。他对所有人都很苛刻，不光如此，对我们这些做手下的更是如此。但是呢，你却不一样，你和他都是平起平坐的长老不是吗？” 既然知道自己是长老，居然还敢用手勾着长老的肩膀说话。柳青云附和着笑笑，看见那张权霸走了一天路仍然非常有精神，亲自到各个方阵探查，很是负责。 井都尉拍了拍柳青云的肩膀，从地上站起道：“你跟我来。” 柳青云跟着他进了身后的马厩，那不过是个破旧的遮雨棚，用木头围栏栏起来的，马厩中十几匹骏马翘起滚圆的屁股在低头吃，它们饿坏了，一边打嗝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镇里这里有个姓玄的老伙计，托我去南边的荒野搞了些南疆马种，它们不和我们饲养的马种交配，是纯种的南疆马，长得多壮实。”井都尉说着，摸了摸身旁骏马身上的鬃毛，不了被马蹄子踹了一脚。他疼的吸了口气，又故作笑意说，“可就是脾气不太好。” 柳青云第一次与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绕道前头，探过头盯着它们乌黑发亮的眼睛。 “我想成为士兵的第一步应该给自己找一个战场的伴侣，这些马匹最合适不过了。”井都尉说着，把手里的套马杆交给到柳青云手里。 柳青云早就看中了其中一只，暗红色的鬃毛，就像酒酿葡萄的颜色，与兄弟相比，它个头不高，体型也不算大，应该说是南疆马当中长得比较迷你的那种，最适合自己的身形了。柳青云想，如果自己能骑着它回到炽焰城，应该也是件非常帅气的事情。 他刚要把套马杆上的绳子甩出去井都尉就把拦住了下来：“喂，这可是要付钱的。”他说。 “什么钱？” “从荒野辛苦找到它们的族群，然后逮住它们，又送到这里的劳务钱。”井都尉说着张开了手掌。 柳青云不满地从口袋里掏了把银子，塞在他手里：“给你，这些够了吗？” 井都尉挪开，然后站到了一旁，像看戏般看着柳青云生疏地摆弄着套马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套中马脖子，倒是把那些马匹惊得直叫唤，要不是他们被拴在木桩子上，恐怕早就出大乱子了。 “乖马儿不要怕。”柳青云安抚着。待马儿们平静下来后从前面直接拿起绳子慢慢靠近那红色的南疆马，然后把绳索不经意地套在马脖子上。 小马嘶叫了声，朝柳青云打了个响鼻，喷出团嚼到一半的干草。 “你已经成功了一半，剰下来就是想办法让它认你为主人。”井都尉在一帮笑呵呵地说。 柳青云学着刚才井都尉的样子，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马儿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又低下头来乖乖吃起了草。 “既然以后我是你的主人，那就给你起个名字吧。”柳青云一边捋顺马头上柔顺的鬃毛，一边在他耳边说，“你那么小，我就叫你小驹如何。” 红马依然睁着一对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柳青云。 就在这时，柳青云注意到他们身上挂着沉重的马鞍，每次低下头身体就要往前倾，对面前这头可怜的小马来说更是负担。他们本来在田野间自由奔跑，却要被关在这里，身上挂着马鞍和护具，成为人类的眼里的畜生。 “能把这些东西都脱下来吗？”柳青云询问井都尉说。 井都尉点点头，看着柳青云把那些好不容易装上的装备又卸了下来。从头至尾，那匹被叫做小驹的马都相当的配合。 一旁的井都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些可是性子顽劣的南疆野马，本以为还能看他出笑话，没想到这小子一个人就把它制服了。 柳青云拍了拍马背道：“小驹，以后我也不做什么主人了，不如咱俩做朋友吧。” “朋友？”井都尉忍不住笑出声，他走过去，善意地提醒道：“喂，你怎么挑了匹最小的马，他个子小，又跑得慢，你还把他的装备卸了，关键时刻怎么办？” 柳青云不乐意地反驳：“你管得着！我已经付过钱了，我选小驹是我的权利。” “随你。”井都尉掏出钱袋子晃了晃，“这些钱我就留着给你姐买小食去了。” 他居然拿了小舅子的钱去讨好二姐！柳青云朝他背后啐了口，然后继续看着心爱的小驹，越看心里越欢喜。 不管它个子小还是跑得慢，它都是一批纯正的南疆马，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比所有的马都跑得快。柳青云轻轻从它脖子上取下绳索，就在绳子刚离开它脖子的一瞬间，小驹马蹄子一蹬，撒腿跑出了马厩，朝着没人的地方逃走了。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路过的士兵一阵嘲笑：“哈哈，那是驯马还是救马啊……” 柳青云不理会他们，朝着马儿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喊着它的名字，可走到镇子口时，连小驹的影子也见不着了。 “没关系，既然跑了就跑了吧，好歹也能回去属于它的田野。”柳青云心想。 背后响起了集结号，简单的休整结束了，接下来士兵们必须马不停蹄地前进。柳青云有些失落，因为他没有了自己的马匹，又得跟着行军队伍走路了。 告别凤凰镇时已经天黑了，行军队伍中亮起火把，开始准备夜行前往洛海。接下来将是持续一天两夜的行程，今天夜里会有一段崎岖的山路，然后军队会与驻守在洛海的海巡队伍汇合，直到那时，对士兵们来说，考验才算真正开始。 第17章 浩然之势 说是走路，可柳青云全程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谁让他是家族的长老呢。 原本井都尉想给他选匹合适的坐骑，结果他不争气把马给放跑了。他又是长老，还是柳沐舞的亲弟弟。在和柳沐舞分别时，她特别关照要照顾好他的，井都尉不敢怠慢，于是让他骑了马，自己选择下地步行。 “喂，醒醒，马上就要到了。”井川推了推马背上的小家伙。 柳青云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哦的一声：“没错啊，我是在马上。” 就他这种娇气的样子还想要打仗。井都尉本如此想说他，一想到柳沐舞于是闭上了嘴巴。他牵着马，活动了下筋骨，随后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受了惊吓，载着柳青云飞似的跑在了最前面。 “哇！什么情况！”柳青云大喊着一马当先。 这样应该就能把他叫醒了。井都尉想。他吹了声口哨，马听话得停了下来。 经过一天两夜的行程，距离洛海越来越近，迎面吹来的海风夹带着潮湿的腥味，虽然天才蒙蒙亮，但已经能看到远处海面上泛起的粉色光芒。 洛海的海岸线从东海一直延伸到西边的峭崖。东边是青龙家族的地盘，而西边是陡崖，只有这里海岸平坦开阔，最适合登陆。这里两旁临山，中央凹陷，洋流在此形成漩涡，所以渔业非常丰富，被百姓们称作福临港。最靠近港口的村子叫做福临村，是座小渔村，村里的人民依靠出海捕鱼为生，虽然有时会受到海盗的袭击，但自从三年多前，井常在从青龙家族引进了二十艘军舰镇守在此后，海盗再也没有出现过。 令村民们没想到的是，这回海盗不是单独行动了，而是打算聚在一起，把整个沿海一锅端了。在得知海巡舰队的五艘船有去无归后，村长第一个站出来，拿起鱼叉便加入了以徐海志为首的舰队中，随后，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大义凌然，跟着加入了即将来临的战斗。 走在最前面的部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柳青云在护卫军中看到了马背上憔悴的族长井常在。为了海誓令，他亲自随军来到洛海边，即使面临危险，他也选择和战士们站在一起，这是做族长的责任与担当。 护卫将军轸包天也在，他从后排追上，与族长并排行进，聊着话。张权霸的话，此时应该早到洛海边了吧。柳青云坐在马背上，人站得高，绕过前排方阵竖起的旗帜，已经能看到海上高高竖起的桅杆了。 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船，这些军舰远比想象中的大很多，甚至比自家住的房子都要大，随着离海岸越来越近，船身的全貌逐渐进入视野。这些大船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直冲云霄的桅杆上扬起一面面朱雀旗帜，黄底红纹，在朝阳下飘扬。 海岸的东面有片沙滩，沙滩上堆满了士兵们晾晒的衣物，沙滩后是驻军的营帐。刚到的志愿军就在福临村前的空地上集合，士官们都去了福临村集合，因此士兵们在开战之前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果然洛海没有白来，这等壮观的景象远比说书人的表述更加令人热血沸腾。只是，一想到这都是为之后的战争做准备的，柳青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时，有位长脸凤眼的大个男人穿戴银甲披风，进了护卫军，走到井常在跟前行礼道：“末将徐海志拜见族长。” 那人一定就是族长提到的徐将军了。看他面色黝黑，头上的发髻绑着海边人常见的麻花辫，可见他并不是内陆人，应该是在洛海边土生土长的。柳青云在一旁注视他，虽然面露凶相，总是皱眉眉毛，可说话却心平气和。 “柳长老，随我去船上逛逛怎么样？”井都尉摆摆手，问了句。 这还是第一次听井都尉喊自己长老的，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调侃，所以柳青云不屑地哼了句：“去就去！” 井都尉知道小家伙有脾气了，过去搀扶着他下了马，边问：“怎么，你是嫉妒你姐姐有个帅气的男朋友了？” 柳青云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从另一边跳下了马背，拍了拍衣服上灰尘走在前面。 徐海志是这些大船的统领将军，尽管他的权利也只是这些船以及船上百来位水手，但他确实让洛海岸的百姓们过上了几年没有海盗袭击的安稳日子，在渔村们人民心中，他就是大英雄，甚至比族长还要亲切。 他向井常在汇报了现在的情况，两人一同登上了最近的一艘船，他们身后是护卫军的战士们。而柳青云就跟在轸包天身后，踩着窄窄的木板上了船。 船身在潮汐中有些摇晃，柳青云刚上船一阵强风扑面吹了过来，让他差点没站稳脚跟。风自海而来，远处碧海连天，好一番赏析悦目的风光。 “……鸥群岛离这里有近五百里，海峡之间为浅礁，航行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海盗王和他的军队此时正在岛上。”徐海志领着族长走到船头，把一支精致远望镜交到他手中，继续道，“那海盗王驻守在那座到岛上已经有半年之久，他们的人数正在与日俱增。五天前我们派五艘船前去，却不了被中了他们的计谋，他们炸毁了其中四条船，死了我许多的手下。” 井常在举起远望镜，向远处眺望而去，神情凝重。 “群鸥岛烟火气息浓重，看来海盗王是有备而来。”井常在深吸了口气，把远望镜放在一旁，闭目沉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派人书信告知秦战，我要与他和谈。” “族长难道您……”徐将军瞧了眼身后的军队，又看着井常在坚定不移的面孔。 “我想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战。书信由我来写，你们准备好船只，务必要在今夜前送达。”井常在说了句，转身下了船。那边，护卫军已经搭好了新的营帐。 柳青云瞧见周围人少了，而那远望镜孤零零的被扔在那里，好奇心又发起了痒。他悄悄走到船头，爬山高台，轻轻握起远望镜的杆子，然后眯起一只眼，对着眼口往族长刚才瞧的地方望去。 透过略带扭曲的镜片，一大片蓝色的海域呈现在眼前，波光粼粼特别漂亮。然后他发现了一艘小船，洋面上的一叶孤舟，船上能依稀看出几个人影，他们正向着更的地方前进。稍稍抬起远望镜，整座群鸥岛尽收眼里，不过那里不再是一座荒山，而是被一股不祥的黑气的盘绕。 山下停靠着数不尽的船只，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远比福临港的船多出几百倍都不止。如果那些船都是敌人的，那在群殴岛上的人别提有多少了。 柳青云举起远望镜绕着岛的外围看了一周，发现岛屿的左侧还有一支舰队，右侧也是，船连着船，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船都聚集到了那座荒岛上。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了海面了，视野中全都是黑压压的船只，吓得他忙放下了远望镜，不敢再看一眼。 “嘿，你在这里干什么，快下来！那里危险！”背后有位水兵喊了声。 柳青云摆好远望镜，从船头高台上跳了下来，灰溜溜的逃走了。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次亲眼看到了敌人军队的规模，让他后脊梁阵阵的发汗。这么多人，如果真的打起来那该是怎样壮烈的场面，难怪族长会选择与对方和谈。 仔细想的话，如果敌人只要金银财宝，或是单纯的杀人取乐，那又何必召集那么多船只。也就是说，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发动一场实实在在的战争，而战争的主要目的无非有两个：土地和权力。 柳青云偶尔会读些黄土战争时期的著作，有些兵法的，有些传记的，以前只在乎从里面读到令人亢奋的故事，其实潜移默化的让他知道，真正的战争其实并非需要多么单纯的动机。 海盗王秦战，这个人究竟又为了什么组织了如此规模的军队？他又花了多少的心思把来自不同地域的海盗、蛮人都聚集在一起的呢？ 可见，秦战不容小视，也不愧他“海盗王”的名号。 此时海边想起了军号，来自不同城池的部队使用的军号声都不一样，从远处听起来就像交织在一起的奏鸣曲。伴随着日出，后面的部队逐渐抵达了洛海，整个福临港及海滩都被士兵方阵占领了，他们在那里列队，一时间，视野中飘满了朱雀家族的旗帜。 为了这场战争到底召集了多少人柳青云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要和海对面那些如蚂蚁般的海盗船比起来，仍然要逊色不少。 他们有船、有火炮、有海盗、有部落人、还有水族人。而这边，只有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士兵，他们多数人甚至都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片乌云从东边移来遮住了阳光，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海浪也比之前更加凶猛，无情地拍打在船身上，溅起白色的浪花。不久，狂风呼啸着吹向福临港，海边停靠的十一艘纷纷抛下更大的铁锚，水手们忙作一团，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真不巧，援军刚到就要下雨。” “多好，海盗们是不会选择在暴雨天进攻的，所以又多了一天安宁。” “一天又一天，什么时候真来事，福就到头了。说实话，我已经有一年半没有回家了。” “估计等战争结束了，头儿应该会给我们假期的吧。” “或许吧。嘿，快过去看看，那里需要搭把手。” 柳青云偷听到了两个水手的交谈，然后看着他们混入水手们一起，合力拉住了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的帆布。 海边的天说变就变，刚到这里时还阳光灿烂，不一会便乌云密布。柳青云坐在船上，身体随着摇晃的船只摇摆。他担心地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耳边不时传来水手们卖力的口号声。 也许应该过去帮帮他们。他想。 虽然自己不能打仗，但这些小事还是没有问题的，自己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要帮上忙的吗？想到这里，柳青云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朝水手们走去。 可偏偏这时，有阵妖风卷着巨浪向船头袭来。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甲板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船只倾斜转向一侧。柳青云翻滚着撞在护栏上，他刚准备站起，又一阵浪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等他明白过来时嘴里吃了好几口咸水。 再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浪冲到了海里。 第18章 小兵（上） 浪涛在狂风中翻滚，就像千军万马。柳青云在水里浮浮沉沉好几次，每次想要开口喊救命，又苦又涩的海水就会往肚中灌去。他挣扎着，拽住了岸边人抛下的草绳，在众人的合理帮助下，总算活着爬到了岸上。 “吓死我了，咳咳咳！”柳青云仰面躺在沙滩上，回想到刚才在水里无助的样子就会后怕。 还没等他喘口气，一个黑影子罩在了头顶。 “起来！”那黑影命令道，“谁让你下水的！” 柳青云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看到面前是位长着洛桑胡子的大叔，个头不高却很有吨位，他瞪着一对凶恶的眼睛，继续质问浑身湿透的柳青云道：“你是哪个编队的？” “我不是哪个编队的。”柳青云解释说。 “少给我装蒜，逃兵我见多了，见你是新兵初犯我也不责怪你，把衣服整干净……” 他喷着唾沫星子对柳青云指手画脚，就像是上司般。柳青云猜到他一定以为自己是想要逃跑的士兵了，于是偷笑了一阵。 话说自己出门前换了身贴身的麻布衣，这种衣服吸水，活动起来比较方便，从外面看起来就和那些士兵没什么两样，加上自己在水里浸得浑身湿透，看来就像落汤鸡，也看不出来是个书生的样子。 “对不起。”柳青云打断了他问，“请问您是哪位？” 那人看起来脾气很糟糕，加上脸颊两侧浓黑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好惹的家伙，他听柳青云如此没有礼貌，顺手拔出了腰上的铁剑，挥舞道：“小子！别给我耍聪明，既然进了部队，就要听我的话！老子再说一遍，我是你的队长，史亮！” 他说着，把剑扔给了柳青云，一脚踹了过去：“拿好你的兵器，去那边列队！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可是我……” 柳青云还没开口，一群人就莫名其妙地走过来，把他拉进了队伍，接着就听到队伍右手边有人喊了声“立正”，所有人昂首挺胸，正视前方。 一位士官骑马走到队伍前，他带着红色的披肩，一双黑色长筒皮鞋，气宇轩昂地扫视了眼所有人，脸上挂着冰冷的表情。很快他发现了队伍角落浑身是水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柳青云，嘴角抽搐了下。他抬起手，直起中指，指向柳青云，扬了扬脖子。 “你！”他面无表情地说，“给我出列！” 柳青云拿着铁剑，下意识地就走到了队伍前，站在士官的马下，抬头看着他冰块般的脸色。新兵们看到柳青云身材短小，神情迷茫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士官眉毛一皱，那些人又不敢再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士官问。 “柳青云。” “你身上怎么回事？” “落水了。” 背后又是一阵笑声。 “但是你们真的搞错了，我不是新兵，我也不认识什么史队长。”柳青云实话实说道，然后把刚才在船上的遭遇对士官复述了遍。 士官果真感兴趣了，从马背上跳下，背着双手凝视着他的眼睛。 “这么说，你刚才和族长大人在一起？”他问。 “没错。”柳青云扔下剑，指了指了远处的营帐，“我是和护卫军一起来的，我是柳宿的长老。” 话音刚落，背后的笑声更大了。 “奥，对了，我有朱雀牌。” 柳青云把手摸到腰上，却发现原本挂着朱雀牌的腰带上空空如也。 坏了！朱雀牌不见了！ 士官很耐心地看着他摸遍全身。 “明明就带在身上的啊！”柳青云一边委屈地自言自语，一边找遍了所有的口袋，“一定是刚才落水的时候掉海里了！” 柳青云着急起来，朱雀牌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自己弄丢了。那可是朱雀家族中唯独的七块之一啊，而且鬼爷才交给自己不到半个月，就丢了，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不但如此，像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了朱雀牌，该怎么证明自己是柳宿的长老呢？ 士官脸上多了道怒色，一脚踩住地上的铁剑，脚尖勾住剑柄轻松一提，铁剑在空转了两圈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 柳青云吓得站得笔直，他知道这下子闯大祸了，就算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内陆来的，恐怕还没听说自己成为长老的事情，而且就算是解释，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仅凭一位十五岁的少年能登上长老的位置。 “是真的。”柳青云看到士官那种比老师还要凶恶百倍的脸，颤抖地说了句，“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护卫军，还有族长大人……” 那位士官始终面不改色，阴森森的面孔就像有一肚子火气没出发泄似的。不过他并没有欺负新兵的爱好，而是站在柳青云身旁，对着下面的新兵吼道：“新兵们！我不管你们从何而来，不管你们为什么要参军，更不管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不变的，你们，是士兵！从现在起，从拿起兵器的那一刻起！如今你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敌人的脑袋削下来！” 士官把剑交还给了柳青云，踱步来到众人前，命令道：“来！把你们的兵器都拿起来！” 就听到哗哗的声响，新兵们都举起了武器。柳青云这才注意到这些也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有的比自己稍大些，但多数也就是十七八岁左右，从他们稚嫩的面庞可以看出，这些新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有些还是第一次拿起兵器，身体东倒西歪的。 “你们在参军的时候都立下过誓言，现在让我听听你们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士官便踱步边问。 誓言？柳青云根本不知道什么誓言。只听到新兵们齐声喊了起来：“我立誓加入军队，为朱雀家族战斗，为了和平，为了荣耀，没有畏惧，没有逃避，我们是朱雀之子，是奋战在前线的第一人！誓死捍卫家园！” 士官踱步着又来到柳青云跟前，看着他恍惚的脸，矫正了他举剑的姿势。 天空一下子阴暗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暴风雨来了，柳青云慌张起来，但看到士官和所有的新兵们都淋在雨水下，任凭大风大雨冲刷着他们的身体，可他们岿然不动，内心不知为何被他们的精神深深折服了。 看来自己实在小看当兵的了。那些新兵们也是。士官说的对，不管这些人来自何处，处于什么理由加入军队，但在他们一定经过深思熟虑，有了面对任何挑战的准备。虽然还是新兵，但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长得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战士。他们没有畏惧，不会逃避，他们是真正的朱雀之子。 冰冷的雨点把所有人身上打得湿透，柳青云自然也是，他举着铁剑的手臂开始酸痛，可新兵队伍里还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作为柳氏家的人，是绝不能输给其它人的。于是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杆。 士官徘徊了一圈又一圈，雨水在泥地上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就算是钢铁的身躯也无法承受暴雨持续的冲刷。柳青云有些站不住，新兵队伍里，有人也开始动摇了。此时，双脚已经深深陷入泥地，握着武器的双手颤抖不已，已经到了身体上的极限，只剩下心里的防线了。 柳青云委屈的躺起了眼泪，他不敢叫，不敢喊，他害怕士官，又怕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就算流泪，泪水也很快就被雨水冲掉，在这里，淌眼泪是没有用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雨终于小了下来，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风还在挂，云还在天上滚动，但士兵们经历了这难忘的雨中站队，也明白了士官的用意。 “解散！”士官喊了句。 刚说完，所有人都瘫在了地上，柳青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喘着气再也起不来了。 这时听到头顶出现了张权霸的声音：“编队卯，汇报情况！” 那士官敬礼道：“卯队新兵一百二十六人到齐！” 柳青云仿佛找到了救星，抬头朝远处高大的张权霸看去，他戴着铠甲披风煞是威风。柳青云想开口喊，却发现嗓子已经发不出了声音。 只见张权霸走到新兵队伍前看了圈，临走时终于注意到了歪倒在地上的柳青云。他看了眼，也认出了他，却并没有做任何指示，转身离开了。 柳青云蜷缩着身体，低声地抽泣着，他好后悔当时登了船，或者他本不该跟着军队来洛海的。二姐说的对，自己根本就不是合适呆在这种地方，在这里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但是他又不甘心，从小二姐就教导说要让自己有骨气，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可现实是残酷的，看来自己永远也做不到了。 “嘿，没想到你居然做到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柳青云擦干眼泪，转头看到一张被雨水和污泥染得不成样子的面孔。 “刚才大家都嘲笑你呢，但我们知道错了，本来我们都忍受不了了，但看到你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所以我们也都坚持了下来。”他说着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刚才笑话你真是抱歉。认识一下，我叫林晓，你呢？” “柳青云。”柳青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柳……”那个叫林晓的少年停顿了下，“啊，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忘了。唉，不管了，你刚才好厉害，说见到了族长大人，是真的吗？” 看到终于有人体谅自己了，柳青云兴奋地坐起身，当看到面前这位叫林晓的家伙也是瘦瘦弱弱的样子后，尽然没有那么开心了。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短发，窄窄的肩膀，脖子下面两条锁骨看得清清楚楚，胳膊伸出来就像竹竿，他的脸盘不大，但眼睛大大的，像鼹鼠一样，睫毛也很长，看起来就像是女孩的眼睛。 他见柳青云失落的表情，知道他刚才受了很多的委屈，忙安慰说：“好了，别伤心了， 以后指不定还有多么恐怖的事情呢。既然是当兵嘛，这点苦没什么啦。” 他说的很轻巧，好像刚才雨中的战队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似的。可柳青云明显得听出他嗓子已经哑了，手肘也因为卡着剑柄的护手红肿起来。 柳青云没有道破他逞强的谎言。他点点头，抓住了身旁的铁剑。 “其实，你能坚持走到洛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知道有好多新兵还没能经受的住第一次考验。我想，只要不发生战争，就算让我在雨中再站三回也愿意。”林晓说罢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用手遮了遮东边在云层中躲躲藏藏的太阳，然后朝柳青云伸出一只手道，“喂，你叫柳青云吧，欢迎你加入卯队。” 柳青云仿佛看到站在阳光下并不是小兵，而是一位真正的战士，没有畏惧，不会逃避的勇士。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