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东京谜案录》 一. 孤岛 阳光灿烂的日子总会让的心情觉得特别的舒畅。但对从官场退下来的前宰相大人、以乐善好施闻名的李庆祥而言,耀眼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道,让他忍不住阵阵作呕。除了夫人甄氏和几个胆大的婆娘,大部分的女眷,还有那些胆小的仆人,都躲进了后院。 前厅院子里,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原本养在偏养院的上百只鸡鸭,都被人宰杀之后堆放到前院,随着气温的升高,那种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虽然下人们都已经在尽力打算,可血的味道却不容易散去。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到了地面上,颜色开始被变淡,青色的石板路逐渐露了出来。 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不知道是何时丢弃到院中的,等听到惊呼声时,院子里已经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情形,而那些负责巡夜的人,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他们一夜都睡着了! 又被人施了魔法?还是鬼神所为?要不然怎么会听不到半点儿动静?李庆祥感觉自己的后背阵阵发凉。李庆祥感觉像是有一团棉花堆着自己的胸口。十几天的折磨,还在进行着!他知道,外面已经谣言漫天,甚至每天早上,那些热心的邻居们都会来看看,他们李家上下的人是否还活着。他知道,一把扬起来的屠刀,已经对准了李家上下近百口人。 “派出去的人迟迟未归。要不然,相公不如示下弱,再要去相公寺请位高僧,看是不是厉鬼作祟……”夫人甄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眼睛望着一向有主见、但此刻却心神不宁的相公。 李庆祥的手拍在了桌子上,冷哼了一声道:“妇人之见!你懂些什么?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算算时间,派去的人差不多明天就能回来,如果他能出面,那问题就能解决了。” 李庆祥的训斥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他的心里还在发急。派出去的人能回来吗?到底是什么人在挑衅自己?那是一封赤裸裸的威胁信,可却没说明他想要的是什么。钱财吗?如果用钱能买得了平安,他还用得着像眼下这么着急?可偏偏那个看不见的仇人在不断地折磨着自己的神经。他是个有尊严的男人,绝对不能轻易示弱,更何况,他还是前朝宰相。 “相公,万一……”甄夫人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她当然看得出丈夫的不安,不过,家里主事的人一向是相公,就算心头有再多疑问,她也没有再说出口,只是对丈夫提到的那个人,她有些不太放心,“你说的那个人,我觉得并没那么厉害。这府衙里的捕头、州府里的大人们,可都查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 “我知道他的能力,只要他肯出面,问题肯定能迎刃而解。”李庆祥信心满满地安慰着夫人。眼下他最担心的是,是派出去的两拨送信的人,能不能顺利地将那个人请过来。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你照顾好孩子们,没什么事情,可千万别让他们到前院来。” “老爷,您快来看,快来看!”负责指挥众人打扫院子的管家李福惊恐地叫起来。 除了他之外,原本看起来还算镇静的众人,神情也变得惶恐起来。李庆祥心底一沉,他先指挥几个胆大的仆妇护送夫人回后院,亲眼见夫人进了后院在,他这才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了院子里。顺着管家李福指着的方向,李庆祥看了一眼,可就是那一眼,让李庆祥的身子微微摇了几下,那是三个斗大的猩红字:杀杀杀! 如果换作了平时,李庆祥一定会认为是谁的恶作剧,可是在李家大院发生的接二连三的祸事,让他确信这几乎就是最后的通牒。他知道,官场向来如战场,虽然他为官多年,一直都信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信条,可人都会疏忽的时候,谁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眼下自己已经不在其位,自然影响力一落千丈。官府派人来查过,可却毫无头绪,只是不痛不痒地安慰他几句。派来的那些人,个个都是草包,能查出什么来?恐怕眼下只有那个年轻人,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 “老爷……”和李庆祥年龄差不多的管家李福小心地开口道:“老爷,怎么办?” 李庆祥很清楚,自己眼下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自己乱了,恐怕局面更难收拾。他清了清喉咙,叹了口气道:“你们就当没看见。我这把骨头还不老。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我没目见,能被这点儿小把戏给吓着了?” 他的话,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得到众人的执行。除了管家之外,这些大部分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近半个月来发生的断断续续的事情,已经让所有的人草木皆兵。这三个字,就是压塌这些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慑于李庆祥的威严,再加上他平日里对他们一向照顾有加,他们才不敢出声。 李庆祥当然很清楚这些人的心理,也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这几天来都经受着同样的煎熬。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守在那里的管家却替他先开口了:“诸位,咱们可都是受过老爷大恩的人。全凭着老爷给咱们赏口饭吃,才能养活咱们老少。现在咱们这里遭了难,大家可不能胆怯……” “不妨事的。”李庆祥清了清喉咙:“不管怎么说,对方好像都是冲着我李庆祥来的。眼下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先保命要紧。有想要离开的,去管家那里预支一年的例银,安顿好自己。等这件祸事过去,再请大家回来。有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来干活吧。” “老爷……”李福一脸不安地望着李庆祥,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照我说的话去办。”李庆祥再度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太清楚人性了,毕竟保命要紧,“没有必要让大家跟着我们一家人一同受累。只要是愿意离开的,随时都可以离开。” 所有人面面相觑,半个月来的煎熬,像是烈火一样烤着他们的神经,听李庆祥说完这些话,原本迟疑的人们,突然同时忙碌了起来,更加努力地清扫道地面。 李庆祥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一样,自己的话,或许暂时还能鼓舞那些人的志气,可是将来呢?他们还能坚持得了多久?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重要的是,那个看不见的神秘人物又躲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疏忽的时候,随时发动攻击。 二.煎熬 “那个人,一定会来的,就算天上下刀子,只要接到了那封信,他都会赶来的。”这是李庆祥的信念,他知道自己是个富贵宰相,在位的时候没做出过什么成绩,可也没犯过大错,平生看错过一些人,但那个人,他绝对不会看错的!身世神秘、少年得志,却无意于官场,爱好广泛,却有点儿小怪癖;风流倜傥,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不过那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些不务正业,但好奇心极其旺盛,信里他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只要那个人接到信,无论都会赶来的,可他现在却有点儿疑惑,为什么送信的人还没回来呢?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外面的情形,自己想象中更糟糕? 事情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李庆祥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自己小儿子李长平的生日,自己的几个儿女,都已经成家,单独分开过。独独这个小儿子,尚未成家,一直都守在自己身边,由夫人甄氏亲自带大,自然多加偏爱,不过在他看来,长平虽有些娇纵,却本性善良,所以也就由着夫人去了。头天晚上,夫人吩咐管家,李长平的生辰,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庆祝一下。 可意外却在那天晚上发生了,那天晚上,李长平最心爱的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莫名其妙地中毒身亡。看马的人吓得面色如土,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负责养马的人,已经在李家待了差不多五年,也是李庆祥一向信得过的人,所以不痛不痒地斥责他几句后,许诺李长平,由他自己去马市上再挑上一批上好的马,平息了这起风波。 李庆祥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那只是个意外。但没想到的是,意外却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马莫名其妙地毙命,养的牛、羊、猪也出现了状况。开始,所有的人以为那些家畜染上了瘟病。可没想到,就在三天之后,平日里负责在府里负责打更巡逻的人,莫名其妙地被人在三里之外的河边发现了尸体。那大概是九天前陆续发生的事情,直到那个时候,李庆祥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 他派了在府里待了四五年的家人去报官,县衙也在第二天就派人过来了。可那些人真的会查出点儿什么来吗?李庆祥对此保持怀疑。在官场混了那么久,他太了解那些人了。如果自己还是在丞相的位置上,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查个水落石出。可对于一个早已经退隐的官员,他们哪里会放在心上?只要看看那些人满不在乎的敷衍态度,他就很清楚,指望这些人查出什么,简直就是缘木求鱼。 思来想去之后,也就是在六天前,他派人给那个人送了一封信,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开谜题。照理说,从这里去京城,来回最多只是两天的时间。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在五天前,分别派出了四拨人,前去京城送信,除了给那个人之外,还有给自己的门生以及六扇门求助的信。 送出去信之后,李庆祥更是焦躁。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会针对他而来?李庆祥的心里完全没有底,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那个神秘的传说?难道皇上当初极力挽留他在此地养老,真的还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李庆祥忐忑不安,除了让家人尽量不出门之外,完全束手无策,因为对方深谙人性的弱点,而他们一手制造的恐慌,已经让所有的人不安。只要再来那么一点点力量,就能摧毁所有人的意志。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陆续有人请假,借口五花八门,也有才来府里几个月的新人,更是想尽一切办法辞工。 对谁来说,那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太可怕了!李庆祥掏出手绢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如果是看得见的对手,他才不会胆怯,无论如何,他都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现在,那双看不见的黑手,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那个更夫就是前车之鉴,这一次他能把前院当成屠宰场,听说就在五天前,两个从府里离开的小厮,走到半路的时候,头莫名其妙地没了,而身子还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倒下去。那样绘声绘色的描述,更让人从后背发凉,原本恐慌的人们,变得更加不安。 煎熬!李庆祥再度想起了这两个字,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可这样的煎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才是真正的煎熬。做了那么久的宰相,他一向是最喜欢揣摩皇上心思的,可这一次,他面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对手,却感觉像是掉到了冰窖里一样,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那种感觉,真让人抓狂。 “老爷,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一身灰身衣服的管家李福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恭敬的表情道:“今天已经是您送出去信的第六天了,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信回来。您说过,那是个很厉害的人,我想,只要他出现……” “咚!”一声巨响,从外面飞来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掉到了地上,因为力度太大,石头居然摔得四散裂开了,绑在石头上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管家李福壮着胆子把那小包裹拿了起来,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双半旧的鞋,还有一条绿色的汗巾,最下面压着的,是李庆祥写的那封信。管家哆嗦着双手把那信取了出来,递到了李庆祥的面前。 根本不用多话,主仆二人已经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完全无从知道。而这十几天来,经过这里进京城的商队少了不少,从京城里出来的生意人,更是绝了足迹。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孤岛! 三.求救 五十里外的京城,眼下正是赏花的时节,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好事的人效仿皇宫,闲得无聊组织什么赏花大会。这赏花大会不只是赏花,还要赏人。今年正值大比之年,少不了新科状元、天子门生外出巡游,自然这又引得无数爱慕才子的女子们参会的热情。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萧逸飞有些懒散地慢步向前,而他的后面,跟着的就是那个永远笑眯眯、看见美女与美食就迈不开步子的柳开。在他必经的路上,三五成群的女子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当然那就是为他而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故意掉手绢、香囊之类的物品,自然是为了能跟他搭讪。掉这些寻常的物价也就算了,可是居然有人拿着一块砖头问是不是他掉的,这样搭讪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新奇了?这终究是个看脸的世界,萧逸飞有些无奈,他的才华、他缜密的思维……那些令他自傲的东西,完全被他的外貌压住了,所有人,尤其是女子,听到他的名字,再看见他的容貌,都会忍不住惊声尖叫。所以,在习惯了被围观之后,他只能感叹,世风日下,那些原本应该躲进深闺的女子,脸皮厚到已经不可救药。 萧逸飞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柳开执意拉他出来,他宁愿在家里睡大觉。来这种地方闲逛,对他来说更是一种煎熬,他宁愿守在家里对着那只会说话的八哥儿,也不愿意打发那些闲得发慌的女子。更何况,每次回去之后,总会有那么一堆好事的人,询问自己是否遇到了心仪的女子。自己每次只能搪塞过去,要不然,总会有那么一群人,拐弯抹角地想要向自己推销邻居家二姨的表嫂的小姑家的女儿给他认识。 他太清楚柳开的性格了,眼前的盛况,对柳开来说,这简直就是个盛宴,因为可以看到各色的美女。柳开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只有两样事情:一是多情的美人,二是美食。平日里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也都在这个时候走出了家门,对柳开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赏“花”的大好机会。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人群中却乱作一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像是受了惊一样,沿着街横冲直撞。尖叫声、求救声还有大人、孩子们的哭叫声。马上还趴着一个人。萧逸飞心头一惊,他顾不上多想,先是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死活要送他定情信物的女子,纵身跃过了人群,朝着马冲了过去。就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萧逸飞一把抓住了马缰绳。随着马的嘶鸣,原本在马背上的人滑落下来。跟着萧逸飞赶来的柳开,一把抱住了从马上跌落下来的人。 马匹在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人群中传出一阵喝彩声。萧逸飞看了看马鞍,把缰绳递到了身后的人。柳开也让那个人半抱着坐在地上,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抬头看了一眼萧逸飞,连声道:“不好了,他好像受伤了。” “看打扮像是个家丁,拇指、食指和手心里有老茧,手掌粗大,胳膊有力。可见应该是武夫。他用的是绸子的汗巾,腰里系的是绣花的腰带,脚上穿的是上了桐油的靴子。不用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护院。衣服的式样却不是京城最流行的式样,应该家住郊外。看他身上都是尘土,而且还带着伤,最起码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我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前任宰相大人李庆祥家的仆人。” “你当自己是神仙,还能掐会算?怎么知道他是前任宰相家的人?”柳开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萧逸飞,事实上,他还有那么一点儿羡慕,因为那可是他学不来的本事。也就是凭着那一点儿,他才看穿了几个看似想要博得他的好感,其实是为了借助他认识萧逸飞的女子,总算保住了自己的荷包。 萧逸飞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根据他身上的穿戴,判断他是有钱人家的仆人。不过,我认出了他身上带的这封信露出来的封鉴。那是前任宰相大人特有的,毕竟‘金巧手’金大同做出来的活计,没有第二个人能模仿得来。他怎么会受伤呢?快……还是先带他回去吧?” “你是……你就是我家老爷说的那位……无所不知的萧公子……萧逸飞?我真的……找到了你们,不负我们家老爷的重托,真是太好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来人勉强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神情。 “我就是萧逸飞。”萧逸飞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是被锋利的剑刺伤的,所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要害。但就算是如此,那不断渗出来的血,时间久了恐怕也会要了他的命。而在激动之下,能看到殷红的血再度透过衣服渗了出来,他连声道:“什么都不要说,先养伤要紧。快去最近的药铺,请郎中……” “这是……这是我家老爷的亲笔信,他需要你的帮忙……”伤者努力地伸出手来,拼尽全力抽出了藏在怀里、已经露出一角的信,“请公子无论如何……救我们……” 说完这些,来人又昏了过去。失血过多!萧逸飞定了定神。所幸,早已经有热心的人请来了郎中,就地检查了伤势之后,就有热心的人拉来一辆车,众人合力将伤者送到了药铺。 半个时辰后,将伤者安顿在自己的宅子里,萧逸夫表情沉重地望着柳开,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一趟五十里外的西山,去亲眼看一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信里面除了一堆客套的话之外,提到了那些发生在那里的一系列古怪的事情,虽然信里没有明言,但想必情势十分危急,李庆祥曾经位高权重,是从来不会求人的,此时却给他送来一封亲笔信,危机自然不言自明。 四.震动 不仅如此,从来人的伤势来看,恐怕问题远非李庆祥在信上说的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根据信上的日期,仅仅只是五十里地,来人却走了五天,这绝对有问题。 “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我陪你一起去吧?要不……你带上顾维?再要不让如玉陪你一起去也好,身边有个助手,总会让人放心一些……”柳开一头雾水地望着萧逸飞,毫不犹豫地全盘否定了他的计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人,伤势很重,能想象得到他在路上必然是受了埋伏,如此一来,他更不能放心地让萧逸飞离开。 如玉?顾维?如果他们两个在这里,的确应该让他们一起前去。不过,他已经能猜想到这一路上过去必然危机重重,也不知道路上是否已经有人设下了陷阱,无论如何,还不能拉他们一起下水。 萧逸飞皱了皱眉头:“你放心,那里不太可能是龙潭虎穴。我只是担心,李大人是不是惹上了什么烦。你应该很清楚,李大人当了五年的太平宰相,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或许,只是有一些谜团需要我去解开。” “江湖上的那些传言,你没听说吗?”柳开白了一眼萧逸飞,他当然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阻止萧逸飞的行动,不过他还是有那么一丝不死心,继续道:“外面传言说,西山,也就是那位前任宰相大人隐居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死亡之谷,那里有神秘人物出没。听说那里近来出现了许多诡异的事情。还有人说,那里已经变成了屠宰场,已经有数十人在那里送了性命。说不定……想想就吓人,之前那里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路,现在不少人都开始绕道而行。你不是说过,近来从东面来的商客都少了许多吗?或许……还是等他醒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吧。” 越是这么说,当然越能激起萧逸飞的好奇心。从这里过去,骑马也不过是一整天的时间,这对闲得已经无聊到发慌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所以不等柳开再啰嗦,他就命管家备好了马,火速赶往西山。 问题肯定比自己想象中严重。一路上萧逸飞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前任宰相,会惹下什么麻烦呢?事实上,他并没有和那位前任宰相大人接触过几次,他只知道,那绝对是一位太平宰相,八面玲珑,很会讨皇上的欢心,又能照顾自己的下属。如此的性格,自然也没能立下什么功绩,也没有得罪什么人。眼下,又是什么人会对他或者是他的家人下毒手呢?尤其事情还是发生在他从任上赋闲三年之后? 黄昏时分,路程才走了一半。萧逸飞很清楚,就算自己此刻赶过去,李家上下估计也睡下了。这是一条官路,沿途有不少聚集起来的小镇。可每个镇上几乎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萧逸飞看了看天色,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客栈走了进去。 虽刚近黄昏,可客栈里却热闹非凡,而且只剩下两间空着的上房。萧逸飞很是奇怪,这个时节,照理说客栈的生意不会太好,毕竟来往的都是小商人,他们可不太愿意在路上花上一大笔钱。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直到人声鼎沸中享用自己的晚餐,萧逸飞才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要经过西山,再前往洛阳的。而西山近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既然已近黄昏,他们干脆在这里住下,好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别说我们胆子小,发生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吓人了。”一个黑脸的大汉大声地嚷着,说这话的同时,眼中却闪过一抹恐惧的表情:“不瞒你们说,就是十天前,我的一个表弟跟我说的,他也是大晚上的经过西山的李家大院,亲眼看见一个赶车的人,走着术着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掉了,像是西瓜一样滚到了地上,却没看见是什么人干的。当时我表弟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回赶,找到离他最近的人家,好说歹说去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搬到了客栈,生了一场大病,好几天才算是缓过神来。我们脚程正好差了几天,我就在大约十里外的那家客栈见到了他。他再三告诫我,无论如何都要不能晚上从那条路上走,更不能靠近西山的那个李家大宅。” “无稽之谈,恐怕是他自己吓自己,眼花了吧?就算是……鬼,也总得看到个影子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西山那里可一点儿都不平静。”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开口道,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屑,“我是从那边过来的,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大白天的时候,我看见有四个穿着衙役服装的人在那里巡逻,想必是县衙已经派了捕头去调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十分严肃道:“听说李家大宅里又大事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听说那里已经派出了五拨人外出求援,可一个救兵都没赶来。之前发生的命案,也没有结果。要是再不来人帮忙,只怕丞相府里的人,非得疯了不可。就在之前,听说大院里养的活物,全都被杀了。从那里辞工的两个人,走到半路就莫名其妙地人头不见了,还有从李家离开的人,被人在西山的悬崖边上被人发现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中年人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不少人纷纷转过头来听他说。 萧逸飞淡定地听着这些人的话,无疑,这些人说的话都有夸张的成分,他不知不觉地冷哼了一声。 中年人不满地瞪了一眼萧逸飞,冷冷道:“小伙子,我在你们的面前就托个大。其实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也不会相信的。可夜路走久了,总是会碰到鬼的。那件事情,不止一个人看到了,所有的人都认为,除了鬼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能杀人于无形。眼下最可怜的,就算是李家大院里的人。那可是风光一时的宰相大人,可现在人心惶惶,每天对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也亏了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要不然,非吓疯了不可。不知道现在谁才能挽救得了目前的情势。” 五.杀手 “怎么说李家大院的主人都是前任宰相,门生遍天下,只要他发句话,自然还是有人愿意替他做事的。西山又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路,既然是发生了命案,官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除非他们真的不知情……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吗?”萧逸飞眉头微皱,淡淡开口道。 中年人叹了口气,连声道:“小伙子,你这就不懂行了吧?如果是人做的事情,还好说,怎么着都会留下痕迹的。可是你想想看,一夜之间放倒了李家几十匹马,半个时辰内宰了上百只鸡鸭,这能是人做的吗?还有,那两个离开李家的人,走在路上人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悬崖边的尸首,赶车的路过那里却连头都丢了……除了鬼神外,谁有那么大的力量?官府应该早就惊动了吧?就算李家的人不去报案,路过那里的人不见了不是吗?官府那些派去查案的人,怎么看都像是走个过场,毕竟是跟鬼神有关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虽说现在已经快到夏天,可走到那里就会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住在那里的人,肯定更害怕了。” 说到这最后,中年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人群也安静得有些可怕。萧逸飞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劲儿,他淡淡道:“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恐怕,是有人在故意捣鬼吧?大家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话是这个理儿没错。”那个中年人朝着萧逸飞举起了酒杯,脸上带着一丝费琢磨的表情,“可这道理,你也得跟李家的人去讲去。听说他们那里这几日状况不断,就连吃饭都格外小心,生怕有人会下毒。就连井里的水,听说都不敢再汲了,只靠平日里存的那一点儿水过日子了。要是再熬上两天,就算没有什么人出现,他们自己也要把自己吓死了。听说现在他们上上下下,就连府里那口专门供仆人们使用的井,都有专门的人轮流看守,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我记得住在李家大宅附近的还有上百户人家吧?他们难道不过去帮忙吗?”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一脸不解地问道。 那中年人摇着头叹了口气:“住在那里的人,有些是靠做些小买卖,有的是开客栈,还有些是靠着给李家做事情过日子的。那么奇怪的事情一出,住在周围的那些人,跑得动的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留在那里,还能帮上什么忙?他们也是不到天黑,就锁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这也是萧逸飞最担心的事情。恐惧比任何传染病都要厉害,只要人的信心崩溃了,恐怕用不着外面的人动手,时间久了,说不定他们就会互相猜疑,之后再引发自相残杀的悲剧。 “这么说,李家的人,就是跟看不见的高手,一个,或者是一群人过招了?”有人在边上好奇地追问道。越是没有定论的事情,就越会有人好奇。 一个矮胖的男子在边上接话道:“谁知道是人是鬼呢?不过胆大看热闹的人倒是去了不少,可到了太阳往西边跑的时候,那些人个个都不见了。” 萧逸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享用自己的晚餐。事实上,从来到这里吃饭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被人监视了,而那个人,就在这些食客之中。是什么人?萧逸飞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自己出门的时候很低调,除了柳开和自己的家人。虽然柳开平时没有什么正形,可大事上却绝对不会马虎,绝对不会把自己离开的消息说出去的。那又会是什么人?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一寒,难不成是……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不管当初宰相大人是多么的风光,现在那威风都已经不在了。听说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李大人的头发都已经变白了,说不是吓得,你谁信哪?一到了晚上,都会有各种莫名其妙吓人的动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倒下了……”中年男子再度忍不住叹息道。 “那位小哥说是有人在捣乱,可那又会是什么人哪?就算宰相大人已经不是宰相,可烂船还有三斤钉,谁敢去打他的主意?”第一个开口说话的黑脸汉子望向了萧逸飞。 中年人叹了口气:“要说解谜题,恐怕只有唐朝的狄大人,才能破解得了这样的谜题吧?可惜是没有机会了。倒是听说,京城里最近有一位刚刚崛起的人物,被称为什么玉面公子的什么人,说不定能解了那个谜题。” “沽名钓誉吧?”那个黑脸的汉子一脸不满地撇了下嘴,“我也听说了,是帮官府破了一个什么案子,所以就有不少人吹捧。那说不定只是凑巧了。就拿着西山发生的这案子,谁敢伸头?到现在,不是官府的人都没出面吗?恐怕都怕惹点式麻烦吧?听说宰相大人给自己昔日的好友写信求救,可却一直没有派人来,恐怕也是不想趟这个浑水吧?” 太阳已经掩去了它最后的光辉。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阵女子的歌声,凄凉中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惶恐,似是没有字符的吟唱。那位之前说话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又是那个疯女人……唉,是个可怜人哪?三年前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每年这个时候,她好像都会回来。谁看她可怜,都会给她一口饭吃……” 跟萧逸飞所想的华灯初上不同,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虽说已经是附近最大的客栈,可终究还是保持着镇子里的作息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过晚饭之后,除了还有三五个人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打发时间,其余各人陆陆续续地回去自己的房间。就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昏暗的月光下,萧逸飞被两个穿着灰衣的人挡住了去路。 六.交手 “借过……”萧逸飞虽然明知他们来意不善,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惹麻烦,因为他太想知道在西山的李家大院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未来这一路上还会有什么意外。此刻,他只能假装是个普通人,赔着几分笑脸朝着他们拱了下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公子是从京城里来的?要去什么地方?” “去看一个朋友。”萧逸飞再度淡定地开口道,脸上故意带着几分惶恐地问道:“两位大侠,你们想要什么?不会是要打劫吧?我可是……没带什么钱财,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原来是怂包一个……”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嘲笑道,仔细看了看萧逸飞,“是不是我们弄错了,你确定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另外一个显然也有些迷糊了,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看起来不太像。不是说,那个人曾经在殿起跟禁军总教头打了个平手,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小白脸呢?我看,是我们弄错了吧?喂,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既然能住得起上房,那就应该是只肥羊,喂,你这个臭小子,还不快点儿拿出来孝敬咱们?” 怪不得那个前去京城求救的人会身负重伤!原来他们是有备而来,这么说,他们是在那个人护院逃离包围之后,才再度在这里设伏,为的就是阻止有人前往西山?萧逸飞的心底一寒,他假装哆嗦地从自己的怀里揪出一个荷包,里面还有几两散碎银子。不等他把银子掏出来,却被其中一个一把夺了过去,嘻嘻哈哈道:“恩,快回屋吧,不许乱说话,否则下次见了你,我非割你的舌头不可。本大爷如今心情好,不打算跟你一般计较,还不快滚?” 萧逸夫左右看了一下,故意夸张地擦了擦汗道:“多许两位高抬贵手,这几两银子就孝敬您二位了。幸亏只是破了一点儿小财,要不然……幸亏房门钥匙还在,我的包袱还有……” 两个原本还有些小得意的人,听到萧逸飞说这样的话,眼睛瞪得滴溜溜圆,连声道:“你小子不老实啊!这么说,你随身还带着钱财?不对啊?我们是亲眼看见他进来的,他的包袱没那么重……你小子不是在耍什么花样吧?” “是啊是啊。出门的时候,他们怕我带着银子露了白,所以就换成了那个叫什么交子的,说什么时候着急用,只要到京城的银号,拿着那纸就能兑成白花花的银子……我带的不多,只带了五张一百两的……哎哟,我说这个干什么……”萧逸飞故作慌张地开口道,像是十分懊悔自己说了那么多话。 五百两银子?那两个人几乎的瞪圆了眼睛,就差口水没有顺着嘴角滴下来了。其中一个走到了萧逸飞的背后,连声道:“你小子竟然敢耍滑头!……敢在本大爷的面前耍心眼儿,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快去你的房间里,乖乖地把那个银票交出来,我还能让你看到明天的日头,否则的话,现在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另外一个迟疑地问道:“这个不太好吧?我们是奉命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听说他已经出了京城,说不定很快就到这里,万一坏了事……” “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牛二那个傻小子在外面守着吗?再说了,就算他能过得了这一关,前面不是还有三个关口,他能过得去再怪。五百两银子,咱们一年才能挣几个钱?你放心,一会儿咱们二一添作五,我绝对不会亏待老弟你的。”偏胖的那个两眼放光地开口道。 而他们的如意算盘,在到了萧逸夫的房间之后就完全落空了。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逸飞一脚一个,踢得哇哇直叫,完全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错愕得回不过神来的两个人,手里的刀已经被萧逸飞夺了过去,反手抵着他们的脖子。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其中最机灵的那个,很显然已经反应过来,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连声求饶道:“是我瞎了眼,没看出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公子,请您放我们哥儿俩一条生路,我们上有八岁的老母,下有八十岁的孩子……不对,是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几岁大的孩子要我们养活,您老人家高抬贵手……” “我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绝对不会要了你们的狗命!”萧逸飞故意压低了声音。他同时也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这两个人还有一个帮手,不过似乎一直都在外面。现在,他有点儿后悔没有听从柳开的建议,要是带上顾维,或许就不用如此小心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人似乎没那么难对付。 原先还表现得不可一世的两个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听萧逸飞不会要他们的小命,就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样,连连磕头道:“大爷有什么话请尽管问,小的只要是知道的,一定老老实实说出来,绝对不敢扯半点儿谎话。您请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领头的又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等我做什么?”萧逸飞皱了皱眉头,恐怕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来头。就他们这墙头草的个性,稍微威胁一下就吓得屁滚尿流,他们的主子未必不知道这些。 两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连声道:“我们就住在附近,平日里靠打点儿零工补贴点儿家用,有时候也替人做事,只要有钱哪,什么事都做。不过违法的事情,我们哥儿俩可从来不敢干……这一次,我们是收到人家给的五两银子,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位长得白白净净、会点儿武功的萧公子,见到了,就想办法让他留在客栈里,不许他再出客栈半步。我们看了半天,就公子您一个人独行,而且还长得好看,所以就……” 七. 潜入 萧逸飞当然不会轻易就信了这两个人说的话,不过,有一点儿是肯定的,这两个人并不认识自己,只是奉命守在这里。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仔细检查过他们的双手,每只手都很粗糙,而且手心里还有老茧,那绝对是经常干农活留下的。不仅如此,这两个人同样稀里糊涂的,他们既不知道那个拜托他们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拦住萧逸飞不让他前往西山。他们是三天前来到这里的,所以对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情。根据这些判断,那么有一点儿可以肯定,之前那个重伤的李家的家人,必然是拼尽了全力,才逃出去给自己送信的。而设伏的那个人,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就算不是自己,应该也是六扇门或者开封府的什么人会前往西山。 “前面有人设下了埋伏?是什么人?和你们是一伙的吗?”萧逸飞皱了皱眉头,把刀子从右手换到左手。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把那两个人吓得够呛,其中一个几乎是眼泪纵横地连声哀求起来。那个胆子稍大一点儿的连声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们可是听说过您的大名,您向来大公无私……前面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不希望萧公子过去,为的当然就是宰相家的事儿。其余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听说过自己的大名?萧逸飞心中暗笑,如今自己恐怕还没那么有名气,可这两个人为了求得活命,什么样肉麻的话都会说出口的。 这时门响了,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萧逸飞后退几步拉开了门,原本脸上堆着灿烂笑容的店小二,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萧逸飞拉住他,只怕他会扔掉手中的热水壶掉头就跑。 “什么话都不许说,更不许嚷嚷,把你们的店主找过来,我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忙。”萧逸飞吩咐他道。 既然问不出来话,那就先把这两个人安置下来。他向店主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还算是见过市面的店老板立马就明白了萧逸飞的身份,完全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萧逸飞想了一条小小的计策,不大一会儿,那个原本在外面盯梢的牛二就被连哄带骗地带了进来,和之前的那两个人关在一起。 在仔细吩咐过店家之后,萧逸飞筹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夜色的掩护马上赶到西山,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更天,当鸡鸣响起的时候,李家大院,准确地说,是西山雅居的门口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头毛驴。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不过却有几双眼睛盯着这位看起来很是古怪的老人。在询问过来人的身份,确信只是个路过的老人,想要投宿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三个人壮着胆子开口道:“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老头子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就看中了你们家这个大宅子。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白住,给你们钱。还是快点儿让我进去吧。”老人哑着嗓子大声道,说完,根本不等那些人再开口说什么,把拴着毛驴的绳子往前面的人手里一塞,硬生生挤了进去。 三个人想要阻止,却发现来人力气大得惊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三个人的包围中冲了出去,他们想要再追已经来不及了。跟在后面牵毛驴的那个人大声道:“还真是没见过胆子那么大的,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人,也好给大家壮壮胆子。不知道您老人家带没带点儿吃的?” 门再度被关上。守在暗处的两个人嘘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高个子低声问道:“还真有不怕死的往这里撞?难道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只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还是先好好睡上一觉,专心等着天亮吧?听说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京城,最迟明天中午也应该到这里了。我担心,守在前面的那些饭桶,根本不可能拦得住萧逸飞……”稍矮一点儿的汉子接话道,而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听见。 外面的吵嚷声早已经惊动了在前厅睡觉的李庆祥。自从上次的意外发生之后,他就搬到了前厅来住,为的就是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他同时也在做着最坏的打算,若救兵再不到,他是时候要考虑将家眷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当那位头发、眉毛全白的老人出现的时候,他一愣,却也没有再起身。太累了,整整十几天的煎熬,已经让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他需要养一养神,再认真地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躲在暗处的,又到底是什么人? “给我来点儿好吃的、再来一坛上好的酒,请你们家主人来陪我好好喝喝酒。”老人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客厅,毫不客气地开声吩咐道。 原本还歪在榻上的李庆祥站了起来,以礼待客向来是他的原则。他快步迎了出来,连声道:“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恐怕在下要失礼了。原本备酒备菜,是我们该尽的地主之谊,只是一来时间太晚,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天亮;二来家里突遭变故,人人自危,不能确定酒菜是不是曾经被贼人动过手脚,所以只能请您多包涵。不过我会吩咐他们收拾出一间客房,休息一下,明天一早……” “那好吧,我就住在这里了。你是主人哪?那正好,我就跟你一起睡了。你们这些人,该睡觉的睡觉,该守门的守门,快点儿去吧。”白发老人大大咧咧地吩咐道,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说完这些话,他把手往腰里一叉,夸张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脸上的山羊胡子。 八.初露 那些人还想要说什么,没想到李员外朝着他们摇了下手,示意他们离开。直到那些人把门带是之后,李庆祥才转过身来,想要讨教来人的身份。老人的脸上露出一抹小小的得意,朝着李庆祥拱了下手,先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又出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块牌子。 “你真的来了……真的是你……真是太好了!我们李家上下可算是有救了。”李庆祥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很激动地抓住了来人的手,连声道:“逸飞,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来的人当然是匆忙伪装后的萧逸飞。因为随身并没有携带工具,所以他临时取材,借用山羊的胡子、马的鬃毛,又从店家那里借了一套灰布衣服,将自己扮成了一位老者,随后又从客栈老板那里借了一头毛驴,慢悠悠赶路。这样的打扮,自然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萧逸飞将自己收到求助书信的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直到此时,李庆祥才明白,自己派出去的几路人马,要么被人劫持,要么被杀。能恰好遇到萧逸飞,又勉强保住性命的那个人是跟他十几年的护院,曾经跟随李家二公子沙场征战。如果不是身手不错,只怕也不会撑到京城里去。 “若是真刀真枪地对战,我肯定不会怕他们。可现在他们鬼鬼祟祟,不断地骚扰又不肯现身,这对所有人来说已经是个折磨,我也只能勉力支撑,如果我倒下了,那这个家恐怕就支撑不下去了。对了,其实我仔细想过,事情的发生,并不是我在书信里提到的小儿的那匹马,而是半个多月前,有人送到门口的一封血书。但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来。也就是在那之后,就赶上了平儿的生辰。”李庆祥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他相应地从自己的卧榻边取来了那封已经被他翻过无数次的血书。 “‘三年生死两茫茫,血债必要血来尝’。”萧逸飞轻声念道,他看了一眼李庆祥,眼前这个因为连日缺少睡眠而显得精神不振的人,“三年前……这么说起来,三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大人可曾想起点儿什么来?” 李庆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却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几年国家还算太平,老百姓们过得也算安康。这里提到了三年前,而三年前……值得一提的就是半个月之后内人的生日。当时几个已经成家的儿女都回来给内人庆祝。当时倒是买了十几个女婢和小厮,因为当时现有的人手不够。事过之后,有愿意留下来的,还有离开的,倒是也都没闹什么愉快。不是老夫自夸,对待下人,我们李家一向宽厚。” “对此我早有耳闻。除了这些之外,再没有旁的事情吗?”萧逸飞皱了皱眉头,冠冕堂皇的话,这位前任宰相当然说起来毫无压力,但事实上绝非如此,否则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案件,又是怎么来的? 李庆祥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道:“我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挽回已经完全是不可能了。我只是不想牵累那些无辜的人。前几日,倒是有几个想要离开的人,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说这里已经完全被封起来,凡是从我李家大院走出去的人,就不能活着离开。有两个离开的,听说莫名其妙地丢了首级,还有两个被人在悬崖边发现……再加上那个死了的更夫,一共死了五个人,这……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李庆祥猛然拉起了萧逸飞的手,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声道:“我不想……也不希望事情朝着这个方面发展。可是……我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了那么多的性命。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帮我查明真相。若真的我当年留下的血债,我自然会偿还的,可是我……” 说到这里,李庆祥的话音却猛然顿住了,他两眼冒光,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又回过神来,继续道:“事情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我只是担心,这和那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多年前你的父亲应该跟你提起过那件事情……” 萧逸飞的心头一紧,那也是他会迫不及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真的和那件事情有关吗?谁都知道,如今新天子刚刚继位之后不久,根基未稳,只怕会有什么人兴风作浪。再加上周边各个小国,昔日有念于先皇的威望,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新皇登位,又没有树立什么政绩,谁知道会不会真有什么大阴谋? “您需要好好休息。听说这几天,你们全都是轮流休息,连水都有专门的人看着对吗?”萧逸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如果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恐怕眼前这位老大人,会更加绝望吧? 李庆祥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平儿往日里被宠坏的,遇到事情就完全没了主见。前几天,我把西跨院交给他,让他多带几个人手,好好守住,万一出现了状况,让他自己看着处理。可是没想到……那里养了一些珍禽,晚上也都暴毙,看起来像是有人下毒。据说,晚上他们曾经有人听到动静,可却没有人敢出门看一眼,只是躲在屋子里发抖……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看来问题的确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萧逸飞点了点头,他望着李庆祥,一字一句道:“恩,我明白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世伯您先好好地睡上一觉。我守在这里。等明天一早我们再想对策。” “你能出现,我就真的放心了。没有什么比你出现更让我安心。”李庆祥满脸感激地望着萧逸飞,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九.不安 几乎就是脑袋才碰到枕头,李庆祥就发出了鼾声。萧逸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支撑,恐怕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李家最有出息的两个儿子,长子几年前出仕,眼下任职江南,不可能回来,照着目前的情势看,也不太可能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二子领兵在外,长女已嫁到山西,就算是得了信,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而最小的儿子,萧逸飞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是唯一一个被养在甄夫人身边的,因为是老来得子,甄夫人百般宠爱,能有担当才怪。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见过李长平,不过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因为李长平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对萧逸飞的质疑几乎是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了。换班的管家陪着李长平出现在的时候,李长平都没有正眼瞧萧逸一眼,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大概只是把他当成了来投奔李家的食客吧?那位管家,满眼惊奇地望着萧逸飞,像是在认真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萧逸飞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警惕的神色。 “我爹怎么睡着了?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李长平一脸不满地开口道,望着睡着的父亲发起了牢骚,接着他向坐在那里的萧逸飞抱怨道:“你?就是我爹提到的那个人吗?我好像听说过……那就是说,要当我们家的门人。胆子是够大,要不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你也真是的,既然在这里,就知道我们家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为什么还敢让我爹睡着?他要是睡了,家里的事情谁来管?要是再发生点儿什么意外的话,怎么办?你说说……” “啊!”几声惊叫从外面传了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如果不是管家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已经倒在地上。 “没有规矩,你都是这里的老人儿了,难道还不懂规矩吗?没看见老爷正在休息吗?有什么事情,等到老爷醒了再说。”管家李福大声斥责道。 “老爷呢?还是快请老爷过去看看吧。夫人她……夫人她……”眼前这个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成的女人,正是夫人信得过的婢女之一。 “我娘怎么了?”李长平一惊,急忙抓住仆妇的手去问。他瞪了李福一眼,连声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儿把我爹叫醒,让他看看出了什么状况,要不要紧……” “不如让我去看看吧。李大人几日未眠,还是让他先睡上一觉吧。不如公子陪着管家在这里守着老大人,我去去就会,正好也拜望一下伯母。”萧逸飞开口道,声音尽量压低。他一向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但却对眼前这位贵公子表示了不满。难道这个家伙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父亲吗? 李长平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管家李福,朝着他施了一礼,“敢问公子怎么称呼?我听守门人说,四更天的时候,家里倒是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么说起来,应该是一位精通易容术的人,就是您了?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萧逸飞萧公子吗?我们可总算把您盼来了。” “什么大名鼎鼎,这样拍马屁的话还是少说。你看看他,也不过是个小白脸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别吹牛了。说不定是个骗吃骗喝的小混混,还是快点儿……”李长平显然对管家对萧逸飞如此客气很不满意,打断了他的话。 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分开了这么久,眼前这位李公子和当初一样,依然目中无人,自以为不可一世,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只会往后躲,没有半点儿担当。萧逸飞朝着管家拱了下手,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对李长平淡淡道:“的确就像是公子说的一样,可李大人的确已经十分疲惫,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好应付接下来出现的状况不是吗?” “请随我来。”那位战战兢兢的仆妇,在得到管家的许可之后,客气地朝着萧逸飞施了一礼,接着就快步向外走去。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管家想说什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李长平一脸不满地开口道:“你就这样让他去了后院?那可是我娘住的地方?你不怕会出了什么乱子?” “你什么时候能懂点儿事?你若有他一半能干,我就不用像眼下这么担心了。”原本抱着眼睛的李庆祥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是睡了一个时辰,但对已经疲惫不堪的他来说,已经能恢复一部分体力。他看了看管家,淡淡道:“千万不可慢待了萧逸飞,只要他在这里,我想那些谜团早晚都会解开的。” “爹,可是……”李长平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信任萧逸飞十分不满,他一脸愤愤不平。不过在看见李庆祥瞪了自己一眼后,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虽然可以在府里无法无天,可是最怕自己的父亲。 管家李福答应着,眼里却多了一丝不安,连声道:“既然老爷说那个年轻人靠得住,那您就再养一会儿神。这几天来,您真是受累了。” 与此同时,后院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哭啼啼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了。听说来的是个年轻人,甄夫人更是一脸的不满,不过还是勉强同意让萧逸飞过去。 甄夫人房间里的情形让萧逸飞狠狠吃了一惊,地上扔着一堆头发,而甄夫人和她四个贴身的丫环,头上用各色围巾或者是披风包着。不等他开口,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甄夫人连声道:“好吧,既然说你是老爷请来的人,那你就来看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们的头发还是好好的,早上起来梳头的时候,就掉了这么多。这……幸亏掉的只是头发,万一要是有人想要我们的头,那我们不是……” 十.敌意 那几个丫环吓得六神无主,显然跟甄夫人有同样的担心。在甄夫人说出这些话之后,原本不安的她们变得更加惶恐。萧逸飞皱了皱眉头,极力安抚着她们。他温柔的语气,让她们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萧逸飞认真地打量着后院,这里虽说是后院,但准确地说是第三重院里,是整座西山雅居的正中央。据说因为这些日子闹得人心惶惶,原本分散住在各个院落的人都集中到一起,大部分的女眷都被集中到这里。李大人的两位妾室住在东西两厢房,而甄夫人则带着四个最信得过的仆妇住在正房的东间。头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夜里她们也不认为听到了什么声音,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可是早上起来之后,她们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掉了一部分,很像是传说中的鬼剃头,而且头发并不是全部掉下来,只是掉了一部分,头皮都露了出来。这样的情形,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尤其是梳头发的时候,那头发随着梳子落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头皮,更让她们魂飞魄散。 萧逸飞认真地检查着那些掉了的头发,大概是因为太过惊慌的缘故,所有的头发都被堆到了一起。除了桂花油的味道之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味道。他又看了看几乎哭成泪人儿的四个女人,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们脱发的地方,基本上都集中在耳朵上,还有额发那里,不过每个人脱发的地方又不太一样,有的在左,有的在右。只有甄夫人的头发,除了后脑勺的头发还在之外,其余的部分都掉光了。甄夫人虽然对萧逸飞不满,可还是让那些仆妇们完全配合萧逸飞的检查。 萧逸飞在对她们的检查结束之后,又把她们头天晚上睡过的地方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这四个仆妇打了地铺,并排挨着睡在甄夫人的床边,也就是说,她们五个人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的意外。 “头天晚上你们都吃了什么东西?”向这些女人们问话,肯定还需要花上一些耐心和时间,乱了方寸的女人,恐怕一时间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甄夫人叹了口气道:“能吃什么啊?这几天都人心惶惶的,没有人敢出去再去采买什么东西,前些日子被那些人宰的鸡鸭,谁可有心情吃?只不过凑合吃了一些粗茶淡饭。大家吃的东西是一样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贵贱之分了。” 细细追问了半天,才确信这些人吃了同样的东西,而且是在同一个容器里送过来的。也正是因为这安日子以来,李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们,不得不和仆妇们一样,吃那些粗糙的饭食。 “查清楚是什么缘故了吗?”甄夫人急忙追问道,她其实并不认为萧逸飞有那么大的本事,自己的丈夫都没能查出什么头绪来,这个毛头小子,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这时,一声尖叫再度打破了后院的寂静。东厢房里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一个慌得不成样子的丫头从那里跑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这么诡异的情形,让安静下来的人再度变得恐慌起来,而且那种情绪恐怕很快就会漫延。萧逸飞快步走了出去,而甄夫人飞快地包上了头巾,也跟着走了出来。 “翠儿,你这个丫头疯了吗?”甄夫人身边的仆妇大声地斥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把她给我拉到柴房里去?”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发话的那个人,都没有说话。萧逸飞快步走到那个叫翠儿的丫头面前,扬起手在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下。那巴掌声音太大,不过却很有效地阻止了那个丫头的笑声。原本还心存疑虑的甄夫人,脸上多了一抹惊奇,淡淡对那仆妇道:“快把翠儿扶起来,她是受了惊吓,所以痰迷心窍。萧公子那么做,正好让她再惊一下,说不定能恢复神智。” 萧逸飞顾不上那么多的忌讳,快步进了东厢房,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桃红色衣服的女子,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尖叫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而她指的地方,正是放在门后梳妆台上的铜镜,上面隐约还有一些字迹正在快速散去。 “什么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了?”李老大人已经被这尖叫声惊动,飞快地来到了东厢房门口。看着倒地的二夫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还有没有一点儿体统?你好歹注意下自己的身份。” “想必二妹是吓坏了。”甄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快步走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二夫人,“这几天,大家都吓得不轻。二妹,你快说说看,这是怎么了?这不好好的吗?头发还在……” “鬼……鬼,鬼……”二夫人指着那铜镜道:“那上面……那上面有用血写成的字,说要我的性命……要我的性命……开始还没有……后来就有了,鬼……” 说完这些,二夫人两眼一闭,再度晕了过去。 “唉!是什么人?!什么人敢出来跟老夫面对面吗?有本事你们冲我来,冲一辈妇儒是什么本事?”李庆祥气得双眼通红,一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原本放在桌上的铜镜晃了几下,差点儿掉下去。萧逸飞皱了皱眉头,他很清楚,眼前的李庆祥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谜题却不是马上就能解开的。他语气误淡地开口道:“不如这里还是先交给我吧?天已经大亮了,想必你们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先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饭。” “早饭?这个……”甄夫人的表情有些为难,不过此时的她已经明白,的确不能小瞧了这个年轻人,“大概萧公子可能不太清楚,这里的水……我们担心是不是已经被人下了毒,因为……因为前几日,府里已经出了一点儿乱子。” 十一.小试牛刀 见萧逸飞还是一脸疑惑的目光,甄夫人叹了口气:“就在之前,我让他们在水缸里存了一些水,以备不时之需。就在三天前,他们汲出来的水……用银针验过之后,那水发黑。所以井里的水就不再用,只是靠着存的水度日,不过恐怕……存的那点儿水,也快见底了。” “哦?”虽然早就想到这样的结果,可这话由甄夫人说出来,还是让萧逸飞颇有些吃惊。他淡淡道:“那其他的地方呢?这么大的庄院,不可能只有一口井吧?” “西院后边倒是可有一口井,可那是给下人们用的。平日里他们在那里做饭、洗衣服,只怕老爷、夫人会觉得……”管家李福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就用那里的水,只要是谁就好,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李庆祥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拍了下萧逸飞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道:“这里的一切,就暂时交给你了。你少什么东西,或者需要什么,开口说话就行。” “好的。在那之前,我需要一盆热水。”是时候该大干一场了。趁着现在,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开一些谜团。 李长平对萧逸飞持完全不信任的态度,碍于自己父亲在场,他还不敢说什么。直到李庆祥让他留在这里,随时等着萧逸飞的召唤,他才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热水被送来了。不等萧逸飞动手,李长平在边上冷笑道:“让你破解谜题,可不是让你洗水洗脸,是不是再给你送点儿酱油和盐呢?用这些东西,能做什么?你别仗着自己懂得比一般人多,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看看,这镜上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手脚。要不然,李公子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萧逸飞淡淡道,他还记得自己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字还在,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不等李长平再开口,萧逸飞将热水倒入盆里,试了下温度之后,他小心地拿着镜子,悬在盆子的正上方。 “故弄玄虚!”李长平一脸不屑地低声嘟囔着,却也很好奇地凑过来,眼睛盯着萧逸。 就在这时,原本看似光滑的镜子,突然像是变戏法一样,从上面再度现出了字迹。上面只有四个字:“血债血偿”。除了这四之字之外,最下面是一朵五瓣的梅花。这必然还有什么含义,要不然二夫人不太可能如此惊慌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就连李长平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张了张口,却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之前曾经去前厅将萧逸飞带来的那个妇人,连声道:“天哪,鬼写字……鬼写的字……” “林嬷嬷,你怎么那么大惊小怪……那么大声,会把人吓死的。”李长平的脸色苍白,强装镇定地瞪了一眼那名妇人。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障眼法。骗一骗不懂行的人罢了。”萧逸飞抬眼看了李长平,低声问道:“请问这里的人,有谁识字的?” 李长平轻蔑地笑了,好像这原本就不是个问题一样,见萧逸飞很认真地看着他,他才不满道:“除了我娘和她的身边的几个侍婢,这里还能有几个人认字?你还是别说笑了。” 萧逸飞点了点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守在外面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丫环,“好吧,这里的谜题,我想已经解开了,大家还是准备先去吃早饭,之后我会找大家一一问话。” “就这样?你不会是在吹牛吧?”李长平一脸不满,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爹花钱把萧逸飞请来的,而他不过是使了一个小小的法术,目的就是故意让人高看他一眼。“来骗吃骗喝的人我可见得多了,也不多你一个。你要是真的那么神,那之前的事情你都解开了吗?我娘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另外一个谜题,你要是能解得开,那我才算是服你了。你敢过来试试吗?”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要知道……请问您是府里的什么人?”萧逸飞笑眯眯地望着之前惊呼的那位被李长平称为林嬷嬷的妇人。 林嬷嬷低声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林氏,是专门伺候夫人和老爷的。” “哦。很好,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情需要向您请教。”萧逸飞很客气地朝着林氏拱了下手。 在李长平的带领下,萧逸飞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李府大宅。据说李庆祥原本是洛阳人氏,位极人臣,不知为何,三年前他执意辞去了宰相之位。更奇怪的是,当今皇上虽没有挽留,却特意赐给他这片宅子,让他在这里安度晚年。 这片宅子也颇有几分历史,最早建于隋初年,接着几易其主。几十年前,前朝某位无心政治的贵人来到这里,花重金将宅子重新修缮。大约十年前,他一心想要修道,舍弃了这片宅子,不知何方。因为曾是贵人府邸,自然透着股雅致,除了主体建筑,再加上东西跨院,起码也有近百间房子,几处宅子都是想连的,最外面是高高的青砖墙。而李长平带他来的,就是第一重院落,也就是当初曾经被人堆满了死鸡鸭的地方。 空气有些低沉,或许是暴风雨就要来的前奏。萧逸飞能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一时间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而李家的人,或许已经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味道,当他提出那疑问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能嗅得出来。 地上那几个已经渗透如青石板的大字还在!虽然已经褪去了红色,但斗大的字依然会让人觉得胆战心惊。这也是萧逸飞第一次留意到这样的字。李长平指着那些字,脸色苍白道:“你看看吧?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做的?是人,怎么可能会写出这么大的字,而且还是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已经试着用水冲洗,还有用刀掀去,可就是去不掉。你倒是看看这个谜题能不能解开?” 十二.谜题 原本还在前厅说陪着夫人的李庆祥,在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也跟着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开口阻止李长平的行为。事实上,在安稳地睡上一觉之后,他不知为何对萧逸飞没有了那么大的信心,也在疑惑萧逸飞是不是真的能如自己所愿,能力挽狂澜。 “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萧逸飞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事情的发展似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斗大的字,的确需要非同一般的笔才能写得出来,不过似乎并不是难事,难的是,那些颜料到底从何而来。 “平儿,你放肆了。萧公子一路奔波来到这里,从到这里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你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李庆祥开口道。其实对写在地上的那些字,他已经仔细研究过,绝对不是用刀刻上去,就是写上去的,但却抹不去,那又是为何?他思来想去,却一直都没找到答案。万一萧逸飞解不开这个难题,那对原本就人心涣散的家人来说,就是个致命的打击。 萧逸飞并没有答话,只是扬了下手,示意那些人都安静下来。他则不停地忙碌着,接着又不时趴在地上闻上几下,又用手量了一下笔画的宽度,还有那些青石板,他也很是在意,用手在地上摸了半天,趴在地上研究了半天。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别人看来有些可笑。不过,此时的人们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关心萧逸飞到底在忙些什么,只有那些曾经在后院待过的几个丫环,亲眼看见他让镜子上的字现出来,才专注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过,院子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显然有人留意到了他古怪的行动,也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萧逸飞才满意地拍去了手上和身上的灰,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恩,不错,还算是不错。事情没我想得那么复杂。大家可以先安心地吃一顿饭了。这两道谜题我都已经解开了。” 这些话说出口,那些假装打扫院子或者路过的人,表情各异地望着萧逸飞,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会是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骗我们一顿饭吧?既然说你已经知道了,那就说出来看看?要不然,谁知道是不是在胡诌,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哄了我们?”李长平瞪着萧逸飞。他太不满意父亲的态度,而且自从萧逸飞出现之后,父亲好像对他的不满,全都爆发了出来。这让他怎么能坐得住,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萧逸飞会出丑。 “平儿……”李庆祥皱了皱眉头,“不得无礼……” “无妨,无妨,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让我来解开那个谜题吧?”萧逸飞叹了口气,“先来说一说二夫人房中的镜子,事实上,那是一个十分容易就识破的小把戏。看起来很玄乎,但是说出来,就不过是逗人一笑了。那字是事先用醋写在镜子上的,等到醋干了之后,那字是看不见的,可早上起来,二夫人用热水放在那里,盆架上面就是镜子,遇热那字自然就显现出来了。事实上,只要是走江湖的人,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懂一点儿这个小把戏。” “就这么简单?”李长平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 萧逸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他虽然还不清楚制造这一切恐怖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显然对方已经施出了所有的手段,为的就是尽一切力量制造恐惧,而且他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对,没错,就是那么简单。” 那些之前还假装在忙着手里活计的人们,都停住了手里的活计,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们,看他还打算说点儿什么。 李长平显然不太满意,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庆祥拦住了话头:“知其然容易,可是知其所以然,才不简单。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一般人却想不到,公子好眼力。那这……这里的字,又是什么道理?若是人类,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笔?写上去却为何洗不掉呢?这又是什么缘故?” 萧逸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大的笔虽然不易找到,可是却很容易找到替代品。你们来看……” 说到这里,萧逸飞后退了几步,到了那三个字的面前道:“先不说字写得如何,您看这些字的笔画,似不是一次写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说不定是布条什么写成的吧?”李长平在边上插话道,脸上带着一抹不屑的表情。 萧逸飞没有说话,嘴角只是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原本我也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才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如果是用布条写的,运笔的间隙,一定会没那么流畅,多多少少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线索,但事实上却不是。我想他是用的填充法。不过,因为冲刷了太多的次数……我不能判断他是用什么东西写上去的,不过我猜想应该是石头或者是其他一类画上去就会留下印记的东西。然后再填充上颜色,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的好,颜色,什么样的颜色会留这么长的时间,而且现在……你也看到了,已经成了半红不黑的,原来是红色的。我知道……”李长平继续道,虽然嘴上还有些不服,但是他却找到再为难萧逸飞的借口。 “我想,写这么大的字,还是颇费一些颜料的。我仔细检查过了,这里面应该是混杂了鸡血、朱砂和墨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些靛青。血遇冷之后会变成黑色,再加上朱砂的红色,混上墨和靛青,这大概就是很难除去的原因。”还有些话,萧逸飞知道不宜说出来,他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是人为,绝对不是鬼神作怪。” “那总是会留下一些线索的吧?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找到?”李长平继续追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萧逸飞淡淡道:“有时候看东西不只是要用眼睛,还得用心,那样才能有所发现。” 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再度热闹了起来。这个谜题解开,压在所有人心头上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一半。李庆祥一直都紧皱的眉头,总算微微松了一下。 十三.恐怖 直到用过早饭之后,李庆祥才将萧逸飞拉到了自己的书房,细细问道:“原本以为只是神鬼作怪,现在听你这么说,我总算是明白了,是有人捣鬼对吧?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之前当着众人,你肯定有些话没说,心里也有些疑问没有解开对吗?那现在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放心地问了,要知道,等着你解开的谜团可不止这么一个……” “的确如此。不过我想,这个不急于一时,因为还有很多的谜团,都需要解开。”姜还是老的辣,萧逸飞很清楚,这些日子的煎熬,已经耗尽了李庆祥太多的精力,而那正是对方想要的结果。“我只是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过……” “你说的不错。就在之前……”李庆祥叹了口气:“我是原本打算把这些人都送走的,可是听说之前离开的那些,出了几次意外,所以现在他们根本就不敢走,只能耗一天是一天。查不出凶手,我们就得继续在这里煎熬。你觉得凶手……会是那样人吗?” 说到这里,李庆祥故意顿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他看着萧逸飞,却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说出口,因为那涉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也是他将萧逸飞带到这里的原因,可事情到了现在,他却犹豫着把自己的猜想告诉萧逸飞。 “你说的是那件事情?我曾经听说过,其实当年宰相大人卸任,皇上亲自指定此处为大人的养老居所,就已经有了一些谣言。但是我觉得那不过是无稽之谈。”萧逸的口中说着安慰李庆祥的话,可是心底却冒出一丝寒意。不会有错的,这也是他一路上来做出的判断,跟那件事情无关。因为结合种种发生的状况,李家的案件似乎没那么复杂。 “无稽之谈?可是有人却深信不疑啊。”李庆祥眉头紧锁,他有些迟疑着,但终究还是开口了,“事实上,从我辞官之前,就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你听说过晋代‘小仙翁’和陶弘景吗?” 显然这个问题很重要,李庆祥是小小的试探,看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萧逸飞听。他心中是有顾虑的,因为那件事情,知道得人越少越好。那就是个深不可测的陷阱,一点知情,早晚都会被卷入是非之中。 “您说的是晋人葛洪和陶弘景?那位两位都是炼丹的大师,而且还是出了名的长寿之人。据一种说法,他们都是成了神仙……听说近来有不少人前往江南,寻求他们留下的仙书?”萧逸飞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事实上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只是他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李庆祥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萧逸飞的态度感染了他,他慢条斯理道:“事实上,从前的我也认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可事实却让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民间有不少传言,比如说关于葛洪,据后世一些书中的记载,葛洪羽化之前,‘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这样古怪的传说,隐约向人们证明葛洪抛弃了肉身,得道成仙。而关于陶弘景几乎也有同样的说法。所以他们留下来的著作,尤其是书里提到的那些修炼成仙的文字,都一直被人孜孜不倦地研究着。且不论那些传说是真是假,书里记载的东西,总是没有错的吧?而且……一个人可以无欲无求,甚至可以追求通达,可是长生不老这四个字的疑惑,恐怕没有人能抵挡住吧?而这里……” 说到这里,李庆祥的声音带着那么一丝激动,他叹了口气道:“其实历来都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尤其是在晚唐五代十国,天下一片战乱,那些一心钻研长生不老法术的人,纷纷长安、洛阳逃到汴梁。据说那些人之中,就有人找到了葛洪、陶弘景的长生法术,他们死后,他们研究的一生的所得,也都被埋藏在地下。你还记得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高官吗?” “民间传说这里住的是本朝一位不太受重视的王爷。但是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认真地查验过当地的户籍,这个传说并不太靠谱。我猜想,依这里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离京城、洛阳都不太远,而且还是一块风水宝地,能让皇上如此重视的人,恐怕只有曾经三次封相,死后被封为韩王的开国功臣赵普吧?”萧逸飞淡淡开口道,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让李庆祥猛然一惊,擦了下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连声道:“你真是太厉害了。事实上正是如此,这套宅子,据说是太祖当初命人修建的,后来专门敕给朝中有功的大臣。韩王第一次辞官之后,就住在这里,传说中他得到了高人的指点,不过在长生不老和功成名就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而他得到的能长生不老的秘藉就被藏在这里。我想……那些人故弄玄虚,说不定就是为了这里可能藏着的东西……” “这么说起来,大人也认为那些无稽之谈是真的吗?听说当年韩王曾经替太祖寻求长生不老的秘籍,最后却一无所获,难道大人认为韩王有私心,把那东西藏到了这里?”萧逸飞认真这看着李庆祥,这可是他曾经很尊重的人,毕竟他曾经位极人臣,可那么可笑的谣言,他也会相信? 李庆祥很淡定地摇了摇头道:“眼下根本就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别人怎么想。除了这些之外,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打这个宅子的主意?谁还会特意跟我过不去?” 这或许是一种说法,但就目前查到的状况来看,可能没那么简单。不过,在没有完全查明案件之前,他不能草率地给出结论,只是淡淡皱了皱眉头道:“或许这对查案会有帮助,不过,我想,既然那些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总是会有原因的。这里是出入京城的要道,但仅此而已。如果那些人存心认定这其中可能藏着什么秘密的宝藏,又何必费力弄出这么多的手腕?只要在水里下毒,或者在食物里面做手脚,不就达到目的了吗?” 十四.神秘来客 李庆祥目瞪口呆地望着萧逸飞,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无语地坐在那里。可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原本在后院负责照顾后花园的园丁,在管家李福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哆嗦了好半天,在李福的再三催促之下,才带着哭腔道:“您老人家还是去后院看看吧,可算是了不得了,那里的荷花……昨天还是好好的,可是现在……真的太吓人了,您还是快点儿去看一眼吧?” 穿宅越院,萧逸飞在他们的带领下到了最后一片院落,打开拱形的小门,那是一大片荷花池,约近半亩的塘面上,立着一株株盛开的荷花。原本应该是粉红或者是粉红的荷花,眼下却变成了碧色和青色,在荷叶的衬托下,显得份外的诡异。 “老爷,怎么大清早,这是……”一声娇啼,接着就见一个穿着艳粉色衣服的女子,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脸上还带着几分娇媚。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已经转移了那一池的荷花上去,她的眼中多了一抹惊恐,还想要说什么,那话没说出口,她却就已经晕了过去。 “好好的,你们带三娘来这里添什么乱?还不快点儿扶回去?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我不是说过了,这几日家里不平静,不许她们出来四处走动吗?”李庆祥的嘴唇有些哆嗦,指着那些丫环大声斥责道。 “也难怪三妹会吓成这个样子,换了谁都会吓破了胆子吧?”夫人甄氏也跟着出现了,就在那些丫环们七手八脚地扶着三夫人离开之后,“就在这十几天,所有的人都收到了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威胁,唯独三妹独善其身。可偏偏她的名字就是这花名,看见这样的情形,不吓破了胆子才怪。可是……她来到府里,也不过是四年的时间,会得罪什么人呢?这一池的花……我记得前几日不开是好好的吗?难不成真的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空气中弥漫着的并不是清新的荷花香,而是那种混杂的、略有些刺鼻的味道。萧逸飞皱了皱眉头,或许是因为来这里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所以身在其中,他开始逐渐熟悉这样味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心里升起一抹寒意,这里是荷花池,那种清新的味道,是不应该被掩盖起来的,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庆祥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一池的荷花发呆。萧逸飞皱了皱眉头,他认真地蹲下来仔细检查着水面,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怎么了?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你能那么快解开镜子上的字迹之谜,那这个……”甄夫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萧逸飞,显然已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或许吧。不过现在还不能到解开谜题的时候。我想……有些事情还需要和李大人再认真地谈一下,而且有些问题,我也需要向你们请教。”萧逸飞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眼下,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帮手,可那个人……无论如何是不太可能出现的。谜题越来越多了,而且很多事情完全就想不明白,他觉得李庆祥应该跟自己有同样的疑惑吧?直到趁着走向前院的空隙,萧逸飞才找了个借会悄悄地问李庆祥,为什么地方的官府没有插手?照理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地方官府应该马上出面才是,难道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连发命案,而让他们丢了乌纱帽吗? 李庆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他们倒是还算认真,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且个个看起来都像是解不开的谜团,他们才变得有些奇怪。我想……这也不能怪他们不是吗?毕竟对他们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吗?” 这看起来很像是在寻仇,如果不是闹出了人命,恐怕会有不少人很愿意看到昔日的宰相落魄的模样吧? “哼,就算是京城来的人又如何?还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前几天,可没少在我们家里混吃混喝,可出了人命之后,哪里还见得着那些人的影子?现在只是走一走过场,偶尔露面,算是对上头有了交待吧?这些人,哼……”李长平一脸不满地抱怨道。他斜看了一眼萧逸飞,继续冷声道:“混吃混喝的人多了去了,听你说得那么热闹,你能破得了案子吗?你可别到时候牛皮吹破了,不好收场……” “在你的眼里,他就是个会吹牛皮的人?”一袭绿色飘然而至,接着一个身材窈窕、脸上遮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这里。 大厅里早已经落座的人,不过他们都被那个一身绿色长裙、蒙着面纱的女子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而她,显然没有留意到别人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着李长平道:“换作是我,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所有的人,尤其是甄夫人,脸上带着几分敌意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显然对她接李长平的话头很不满意。不过,这对那个女子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只见她慢条斯理道:“表面上看起来这里很平静,可是这一路走来,的确耗费了我不少的力气。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你们派去给他送信的那个人,重伤依然昏迷不醒,不过他倒是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李庆祥眼前一亮,急忙追问道。 “你不是最应该关心的是他的死活吗?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说的是什么话?”绿衣女子的眼中露出了一抹讽刺的表情,不过她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慢条斯理道:“他说了,那是个一个巨大的阴谋。” “就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看眼前的女子身材傲娇,恐怕李长平早就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巨大的阴谋?能有多巨大?难不成还要灭我们全家不成?” 十五.泥牛入海 “平儿!”甄夫人出声制止道,显然最后那句话让她觉得不祥!她叹了口气,慢条斯理道:“这位小姐,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带来了这样的消息。可你说,外面的形势很严峻,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什么要只身来这里?” “我来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他……”她的手指朝着萧逸飞一指,不过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解释道:“他查案的时候,一定会带上我的。因为我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六扇门里唯一一位请来的女医官。有时候也会负责仵作的工作。” 萧逸飞就算是想躲都不可能了,他是想过会来帮手,可万万没学到来这里的会是她!在李庆祥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萧逸飞苦笑道:“她就是京城神医陆一明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女弟子顾眉儿。” “你就是那位顾神医?真是久仰久仰了。”李长平拱起了手,很快拍起了她的马屁。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太清楚所谓的仵作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眉儿的眉毛向上一挑,大声道:“小心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说那么多的废话。听说这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不少人都开始绕很大的圈子,只是为了躲过这里。不过很奇怪啊,这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京城六扇门没有出动?反倒要请萧大哥来这里帮忙?而且六扇门虽然消息灵通,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如果不是我去找萧大哥发现了那个重伤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猜到这里会出状况。所以,你们想怎么处理?不会是想自己搞定所有的事情吧?” 怪不得她会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来,萧逸飞心底苦笑起来,看来自己再三嘱咐,还是没能阻止柳开那个大嘴巴把这个消息说给顾眉儿听,若出现在这里的是顾维,或许还能帮上自己的忙,可这个自称是他最得力助手的眉儿,能帮的忙和她惹下的麻烦,通常情况下是一致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这里惹下什么麻烦? 李庆祥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早就派人求助了,可除了那个有能力杀出重围的护院外,大部分的人已下落不明,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遭了什么不测?可面对这个黄毛丫头,他只能强装镇定道:“老夫已经是赋闲在家的人,怎么还能劳动官府呢?唯一敢惊动的,只有地方官了。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一会儿就会来这里巡逻了。想必顾小姐旅途劳顿,不如先休息一下,让下人们为小姐备下早饭可好?” “不用了,我来的路上已经填饱了肚子,不过,我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顾眉儿扬了扬眉毛,临别时指了一下李长平道:“想必这位就是娇生惯养的李公子了,不如一会儿你陪我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 “你来得很是时候,待会先去查看一下这里的水井,看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另外,你把这里能通往外边的所有地方就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萧逸飞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这个顾眉儿,想起来就头大,如果不给她一点儿事情做,只怕她叽叽喳喳会让自己的头大。 顾眉儿认真地答应着,在仆人的带领下快步离开。而萧逸飞接着又向李庆祥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接着就决定先从后院的荷花池开始查起,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尽管放心去查,我们会全力配合的。只是……在那之前,公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布置?比如说……要不要加派人手,防备有什么人可能会袭击我们的人?”李福在边上唯唯诺诺地开口道,一脸小心地开口道。 萧逸飞没有接这个问题,而是朝着李庆祥拱了下手道:“府里的大小事务,还是由李大人亲自处理比较好,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思路,看能不能帮上忙。” 直到萧逸飞起身去后院后,李庆祥的眉毛才皱了起来,他看着李福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他能查明真相吗?” “大人之前不是说过,这位萧公子手段厉害吗?大人的眼光,一向不会有错的。”李福很小心地回答道,脸上多了几分讨好的味道。 李庆祥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真的没有只有护院到了京城?他们两个来了这里,六扇门的人却没有听到风声?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不安呢?希望吧,我的心……已经乱了,如果他也不能力挽狂澜,那只怕……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李庆祥低下了头,他的心头有太多的顾虑,事实上,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向皇上求助,若是给皇上的信落到了不知名的贼人手里,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池子里还飘着淡淡的荷花香,萧逸飞认真地蹲在荷花面前,仔细查看着这里的一切,此时已经是夏天,照理说这么大的水池,总是应该看见青蛙的,可他却没看到一只,只是偶尔能看到尚未变成蝌蚪的青蛙浮在水里。最让他留意的是荷花,最初的时候,他以为既然荷花已经变成了碧色,那支撑它的柄应该也是碧色的才对。可他再三仔细查看过之后,才发现只有靠近花的部分是碧色的,其余的部分还是绿色的。 就在他查看这些的时候,管家李福陪着李庆祥也出现在后院门口,远远地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萧逸飞起身打量了一下李福,他看起来比李庆祥年轻十岁左右,看起来却比李庆祥苍老。这或许就是养尊处优和他辛苦劳动的强烈对比吧? “有什么发现吗?”李庆祥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总不会真的是什么所谓的鬼神作祟吧?幸亏只有几个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形。我已经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后花园。” 十六. 荷花之谜 “大人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放他们进来看看这一奇景,这碧色的荷花,的确罕见,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眼福的。”萧逸飞的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他的调查到这里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李庆祥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来。而站在他身边的李福,显然对萧逸飞对自己家主子如此不客气而心怀不满,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他除了脸色不好看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表示。 萧逸飞笑了起来,“这不过是看起来很玄乎的一件事情,真要说出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戏法而已,做起来也非常简单。大人可曾听说过唐朝最有名的一种牡丹品种,叫‘欧家碧’的吗?” 李庆祥皱了下眉头,淡淡道:“老夫只知道唐人爱牡丹,深色牡丹价格更高,白乐天有诗吟,‘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想必你说的欧家碧,就是深色的花了?” 萧逸飞微微一笑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据说牡丹之中最昂贵的就是魏紫、姚黄两种,价值不菲。不过后来一户姓欧的人家,培育出了颜色独特的碧色牡丹,此花一出,身价马上超越姚黄,艳压群芳。据说当所有慕名而来购买欧家碧的人,看见那一丛丛碧色的牡丹花,所有人都觉得像是面对着一池仙葩,于是名声越传越远,人人也以买到这样的花为荣。他们想不到是是,花了大价钱买回去,以为年年就能欣赏到碧色牡丹,可后来才发现碧色只能保持一年,第二再开出来的花就是白色的。” “白牡丹?”李庆祥吃了一惊,他似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是的。的确是白牡丹。说白了,欧氏只不过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戏发而已。据说只要在牡丹春天开始发芽的时候,用碧色的水来浇灌牡丹的根部,开出来的花就会变成碧色。”萧逸飞很认真地解释道,说完这些,他面对着一池的荷花道,“与牡丹花不同,要想给荷花染色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在芙蓉花似开非开的时候,将靛青和水调成碧色的汁滴入花苞内,再用浸透了的纸包裹住花苞,就能让花变成碧色。当然,如果想让这荷花变成别的颜色,只需要换一下不同色彩的颜料。除此之外,我听闻民间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将莲子泡在靛青之中,一年之后再取出种在花池中,开出的花就会是青色。不过就府上的这池荷花而言,应该是我说的前面一种方法,被人染了色。所以……花会开出这样的颜色,是有人在暗中捣鬼,而不是什么鬼神作祟。与其故作神秘遮遮掩掩,反倒不如把所有的人都找来,让他们一同赏花不是更好吗?” 李庆祥是个聪明人,接下来的话萧逸飞并不打算说出口。眼下,除了走出去的那些人之外,发生在李家内部的事情,恐怕就算不是李家人做的,也会跟李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眼前这池荷花来看,它在大院的最后面,是一个独立的小花园,虽院中各个小院都能到达这里,但出入这里的只有左右两扇门而已。这几天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情来这里看花?自然就给了有心的人可乘之机。 萧逸飞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就在此时,有小厮匆忙过来,低声向李庆祥禀报了什么。李庆祥扬了扬手。不用问,是那些每天例行来巡逻的官差们到了,李庆祥当然很希望萧逸飞过去看了一眼,或许,他们也能发现一些什么线索。 萧逸飞在走向前院的时候,心头再度闪过一丝不安。这里发生了那么多的意外,其实无论如何就算是六扇门的人不出现,开封府的人也该来这里了。可为什么到现在官府的人只是打发了几个衙役来这里走个过场呢? 四个穿着青色衙役服装的人,身上带着佩刀站在前院里,漫不经心地检查着周围的情形。就算是看见了李庆祥,他们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施了施礼,就继续检查着。甚至还有人不经意地挠了一下自己的刀。不过,直到他们看到萧逸飞,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才变了样,他们几乎同时将目光锁定在萧逸飞的身上,开口问道:“他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府上的?” “这是我的小友萧逸飞,来……”李庆祥客气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同时望着萧逸飞道。 “草民是专程来这里拜会李大人的,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几位都是衙门里的官差,不知道可查到了什么凶手吗?或者是什么人暗中捣鬼。”萧逸飞客气地问道,眼睛却盯着那四个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认真地扫过。 在那四个人看来,这不过是个寻常的年轻人,可是为什么他的目光让他们不安,就好像是能看穿他们的心事一样。面对萧逸飞的询问,他们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不过对萧逸飞的调查却一直都没有结束。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正想要开口,萧逸飞却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道几位官差大哥的腰牌在什么地方?我能否看上一眼?” 个头最高的那个瞪了他一眼,连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们兄弟几个有问题吗?我们虽然吃的是衙门的饭,可也是个苦差事。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可别给我们添麻烦。再说了,这里可是相爷府,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自然是轮不到我说话的,我只是好奇。”萧逸飞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反倒更加锐利地盯着他们,淡淡道:“既然是衙门里的人,无论如何也都算是见过市面的人,而且经手的案子肯定也不是一两件了对吧?如此一来,问题就有些奇怪了。” 四个人同时紧张地看着萧逸飞,而原本只是打算敷衍几句就离开的李庆祥,也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些人。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将目光定格在萧逸飞的身上。 十七.臆测 只见萧逸飞淡淡道:“你们很聪明,而且看起来很像是官府派来的官差。就算李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极少与县衙里混饭吃的人接触,也只是会认为你们办案肯定不像六扇门的人那样正规。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大人为了这些事情忧愁不安,自然没有精力留意官府派来的人,也不会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妥。可是,我却不一样了,因为我是个局外人,那些细微的地方就会特别的留意。先说你们穿的衣服,的确是衙门里官差的衣服,全国各地县衙的制服虽然料子可能会稍有不同,但款式和颜色却是一样的,青色的衣服也没有错,不过你们大概还不太清楚吧?就在不久之前,朝廷下令,九品及以下的官吏,只能穿绿色的衣服,这里离京城只有五十里,应该是最早改换制服的地方。所以,这是漏洞之一。” “我们还没来得及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那个个子最高的衙役脸色灰青道,他警惕地看着萧逸飞,还想再说点儿什么。 “那好吧。那再说说看,你们属于哪一级别的?”萧逸飞继续追问道,眼睛盯着为首的那个人,眼睛一眨不眨。 这个问题让那四个人很是不耻,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官府的衙役,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吗?平日里大老爷升堂的时候,我们负责站班,到了纳粮的季节负责收缴公粮,出了案子的时候,自然也是我们辛苦一趟……” “错!”萧逸飞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你们要冒充衙门里的人,还真是应该好好的做一下功课。衙役分内外两班,内班是在衙门内服役,负责站堂或者辅助大人们处理日常事务;外班负责解押、征粮、催差、缉捕等事务。所以……你们出现在这里,而且开对自己的职责含糊不清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们是假冒的。还有,你们不觉得自己挂刀的方式也不对嘛,尤其是最后面那位小哥,你不觉得自己的刀挂反了吗?是不是平日里不惯使刀啊?” 这句话说出口,让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自然也包括李庆祥在内。他吃惊地看着那些人,连声道:“他们是假冒的?怎么可能呢?当初我派去报案的人,可是从衙门里把他们请回来的,难道说……” “报案的又是什么呢?”萧逸飞皱了下眉头,问题果然比他想象中要严重。 李福在边上脸色难看地接话道:“当时打发去报案的大贵、二贵,可是几天前……他们兄弟俩一起离开了,路上出了意外,他们死了……” 那四个假冒衙役的人,看情形不妙准备开溜,可李家的人早已经围了上来,哪里会给他们逃脱的机会。保命要紧,最后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这些人,居然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真是气煞我也!”李庆祥的身子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李福扶住了他,恐怕他会倒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望着萧逸飞一字一句道:“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处理吧。看来,我真的老了,真的是大不如从前了。” “人老了之后,脑子的确不如年轻的时候灵活,所以说人‘老糊涂’也是很有道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眉儿再度出现,她的身后跟着干干净净的李长平,见萧逸飞有些不满地看着她,她继续道:“这可是有医学证明的,不信你们可以翻一翻医书。不过,老了也有老的好处不是吗?见过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比一般人更经验更老到。老大人不妨认真地回想一下,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其中肯定有关联的。” 李庆祥哭笑不得,却没有答话。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一直都在他的眼前晃悠,虽然他总是觉得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别扭,却从来没想过他们是冒充的,所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老糊涂了。居然能让这帮人骗了。” “大人只是想不到这一层罢了。要不然,就凭着他们,怎么能骗得过老大人的眼睛呢?”萧逸飞急忙解释道,他生怕顾眉儿惹恼了李庆祥,同时自己的担心也变成了现实,顾眉儿还是一点儿性子都没变。 眉儿的名字叫冷眉,不过这个名字显然不符合她的个性,听说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叫眉儿。她跟自己的长兄顾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个性,喜欢张扬,而且说话从来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不看别人的脸色。这样的个性,按理说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的,但偏偏她又是神医陆一明的关门弟子,而且颇有几分名师高徒的架势。就连陆一明也对她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她的尾巴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除了萧逸飞之外,旁人可没少吃她的苦头。因为她一不高兴,就会精心调制出一些药水,在别人的身上看看效果如何。 “这里的情况检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发现?”萧逸飞见李庆祥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忙继续追问道。 “这个一会儿再说,还是先来说说这里的水。”她笑眯眯地来到了萧逸飞的身边,大声道:“这里我仔细检查过了,这里总共是两口井,西边院里的那个,也就是你们用来煮饭的那口井,除了水不太干净,有人往里面混了什么稀奇古怪颜色的东西之外,无毒,最多吃了只会让你们拉拉肚子。东面那口井里,颜色看起来有点儿怪,可是没有毒,也没有被人下什么东西。不过,奇怪的是,我去了他们的后厨,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水缸,大水缸里的水,除了在里面发现一只死了的老鼠外,并没有什么问题。而那个空了的小水缸,让我特别在意,所以我混了一些水进去,有了一些小小的发现。 十八.水泄不通 眉儿这些话说出口,又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干呕。萧逸飞有些无奈,想让眉儿能审时度势地说一些话,简直比登天还难。就在众人脸色不太好看的时候,眉儿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个很小的葫芦递到了萧逸飞的面前。萧逸飞接了过去,打开来细细闻了一下,里面飘出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应该是混和了果香、蜂蜜的甜味。他诧异地看着眉儿问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吗?很好闻的样子,不会被人做了手脚吧?” “的确是,不过不是被人做了手脚,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眉儿无奈道:“有钱人嘛,总是徒享受的,这水缸里的水,听说是特意为这里的主人准备的。除了清水之外,里面还混入了蜂蜜、梨汁和冰片……听说是为了除暑、还有是为了口感好……” “是的。我向那里的厨娘们打听过了,那里的水,是专门替我娘和姨娘他们熬粥用的。她们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水里加这点儿东西,也不过是每个月多费一点儿钱罢了……”李长平有点儿得意的解释道,显然那样的语气是有意在讨好眉儿,同时也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家的财富实力。说完这些,他不用把身子又往眉儿那里挪了挪。 眉儿瞪了他一眼,连声道:“果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种毛病叫‘富贵病’吗?懂得享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因为贪图享受却养出一堆毛病,那就是愚不可及了。这些东西,每样东西看起来都是好的,但却不宜每天都用,适量是养生的良品,可是过量就会出问题。再加上这些东西被混在了一起,不只效果会大大降低,而且还会伤肺。医书上说,肺气充盛者则腠里实,皮毛润泽,肺气弗营,则皮毛焦,皮毛焦则津减去,最后会导致皮枯毛抑。你们若是不信,可以翻一翻那些医书。我猜想,在这之前,她们的头发就已经出现了状况对吗?” “的确如此。不只是他们,就连我也有同样的问题。”李庆祥在边上皱着眉头答话道。眼前这个小丫头虽然让他感觉不太满意,但是对她说的话却似有几分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萧逸飞点了点头,他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最起码李庆祥绝对不会认为眉儿来这里只会碍事。见众人都没说话,他在边上开口道:“人在特别焦虑的时候,也容易引起掉发的状况。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你还是别再卖关子,快说说你发现了什么,那一套医理,也尽量说而简单一点儿。” 眉儿虽有些不情愿,可谁让她一向最听萧逸飞的话呢?她叹了口气道:“医术里面有一种说法,叫肺主毛发,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对肺多多少少有伤害的,比如说梨虽是润肺的,可那是对燥热而言,眼下正值夏天,大部分很少吃肉,基本上都是瓜果蔬菜,寒性的东西放在一起,所以多了反倒伤肺。当然了,这些都是诱因,而不是主要原因。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那些掉落下来的毛发,在里面发现了一样东西……冰片,我想萧大哥应该不会觉得意外吧?” “的确如此,我在查看那些毛发的时候,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冰片的味道。可你确信吗?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发现?”萧逸飞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让眉儿很得意,她存心要卖弄一下,可是看众人都一脸严肃地望着她,她才继续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不过在厨房……除了这个时节很少见到的梨之外,还有冰片、孽紫草、炉甘石和丹参,当然了这些东西应该也都是好东西,可是如果混用的话,尤其是沾着有毛发的部位,就会出现一系列问题。如果浓度没有那么高,可能还没什么问题,可如果连续几次使用,就会造成头发脱落,所以……” “说的不错,想必夫人们平日里用来净头的水,里面都加入了不少香料或是药材,以保持头发的光泽对吧?所以就算里面的东西被换过,也不会在意的。”萧逸飞皱了皱眉头。 原本复杂的问题,因为眉儿的一番话而变得简单多了。甄夫人最初还有几分似信非信,但她很快就惊呼了一声道:“那就是说……那就是说……我们用来洗头发用的东西……快去把给我们准备水的人找过来,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好事?这么说起来,那些水都是罪魁祸首吗?我明白了,怪不得我整日里看小蹄子不顺眼,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呢……” 一行人杀到厨房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日里专门负责烧水的丫头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她自己的包袱也都不见了。不用问,必然是趁着之前的混乱已经离开了。甄夫人虽然不动声色,但看得出来她气得半死。 只有萧逸飞没有特别的惊奇,他早就猜到找不到人,一个负责烧水的婢女,怎么会想到用那样的东西来煮洗头水呢?必定是有高人指点,她才能想起做。所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在察觉到危险之后,她才会那么快就脱身。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有人在密切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否则的话,他们绝对不可能在眉儿调查过水井的状况之后,就让丫环凭空消失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显然对自己和眉儿的到来心存戒备。接下来,他们得比拼速度了,要不然,还有可能会被对方抢先一步。 “有人比我们厉害啊。萧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不能在这里傻等吧?”顾眉儿得到回复之后,有些无奈地望着萧逸飞,继续道:“对了,那不妨先去前门问问,那个小丫头是怎么离开的吧?不是说,现在这里已经防守得很严密了吧?一个小丫头从这里离开,肯定会引人注意的吧?” 十九.心病 萧逸飞单独把眉儿找了过来,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希望能从眉儿那里得到更确切的答案。如果甄夫人真的用那些水洗头,而且四个仆妇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似乎并不太能解释,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她们掉发的位置和数量不太一样呢? “我只是负责给你医术上的支持,断案的事情,还得你来做啊?”眉儿一脸无辜地表情望着萧逸飞,一字一句道。 自从眉儿到了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李长平依依不舍地就站在不远处。虽然眉儿的脸上还挂着面巾,但是他显然已经认定了那面巾的后面是一张绝代风华的脸,所以才会如此痴情吧?萧逸飞苦笑,现在谁都能一眼看透李长平的心思,或许,顾眉儿可以利用他,尽可能地了解更多这里的情形。 萧逸飞皱了皱眉头,恐怕李长平如果敢说一句不敬的话,只怕就有苦头要吃了。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提这个问题,认真思量了半天,他淡淡道:“我想,问题可能没那么简单。我看过他们掉发的位置,根据她们脸上长的痣还有走路的姿态判断,我想应该有人使用了别的手段,比如说睡着了之后,在她们的头发上涂抹了冰片一类的东西……” 说到这里,萧逸飞的话顿了一下,如果这样的猜想成立的话,那肯定是甄夫人身边的人做的,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你确定吗?冰片的味道,应该能闻得到,你不是说,那头发上味道很淡吗?我没见到,你确定吗?”眉儿有些惊奇地望着萧逸飞,她显然是在质疑这样的结论。 李长平在边上不屑地插话道:“就是就是,人家顾小姐才是行家里手,你一个门外汉,瞎插什么嘴?小心……” “这是我萧大哥,你说他,就等于说我!”眉儿冷冷地瞪了李长平一眼,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冷意,不过她很我将话题转到了萧逸飞的身上:“你真的那么认为吗?可是我总觉得……说不定也会成立吧?不过……那些头发应该还在,而且我也可以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说到这里,眉儿的眼珠开始滴溜溜乱转,萧逸飞有些无奈,恐怕如此一来,就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不知道那个会是谁。他淡淡道:“或许吧?不过你也说过,冰片的味道会散发,漫长的一夜,再加上窗户上糊的都是窗纱,味道应该很快会散去。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想,能不能成立,还要你确定之后才能知道。” 眉儿娇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试试就知道了,反正这里有现成的药不是吗?” 那些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这是萧逸飞根据目前的状况做出来的判断。而顾眉儿能顺利地抵达这里,恐怕已经证明,那些人设下的防守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严密,或许他们的埋伏是针对专门的人。接下来呢?他们会怎么办? 第一名死者是更夫,三年前到的李家。所以当萧逸飞提出要检验一下更夫的尸体时,李庆祥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甄夫人满脸诧异道:“这个不太合适吧?不是说入土为安,我家相公虽已不是宰相,可一向是厚待下人的,早已经命人备下了棺木,将他下葬了。更何况……一个死了的人,还要检查什么?” 这样的反应早就在萧逸飞的意料之中,他点了下头,淡淡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这可能对解开整个谜团有帮助。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同意?” “他一直就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家人。就葬在后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派人跟你一起去。”李庆祥开口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威严。 甄夫人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念了一句佛号。那只是自己计划的一步,萧逸飞有些沉默,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照理说,眉儿不是应该替自己查访一下所有的院落,看是不是有什么漏洞,再想起她之前那诡异的笑容,她不会又在做什么恶作剧吧? 借着这个机会,他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着甄夫人,其实来这里之前,他就听说过甄夫人是出了名的贤良,虽说富贵人家纳小妾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甄夫人却很难得地替李大人挑了两名小妾,也就是如今的二夫人和三夫人。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得到的。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早就听说过甄夫人出身名门,而且颇通诗书对吗?不知道夫人闲来是不是也吟诗作画?” 这句恭维的话,反倒让甄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客气道:“萧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也不过是粗识几个字罢了。至于名门……哪里能跟相公相比……” “夫人过谦了,当初如果不是夫人一手打理家里的事情,只怕我也未必能一心替皇上分忧。”李庆祥望着夫人谦虚道,眼中多了一抹感激。 甄夫人只是抿嘴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萧逸飞继续问道:“不知道夫人当初嫁给李大人的时候,陪嫁的丫头、仆人带了几个?不知道夫人可曾记得?” “六个,她们中有两个陪着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余两个,是当年我的母亲亲自挑来照顾我的。”甄夫人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不过或许是忆起了年轻时的时光,所以她的脸上多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如今守着我的,就只有两个了。小翠、小红,就是她们两个。另外两个,是服侍了相公多年的丫头,雁子和小鸽。另外那四个,除了一个派去跟着我的女儿远嫁到山西,其他三个都是福薄、命薄。虽说是丫头,可我也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姐妹看,她们都已成家,原本分给他们都有自己的院落,不过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就把她们都召到这里来。” 二十.啼笑皆非 甄夫人提起她们的时候,似乎有些尴尬。不过李庆祥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看了甄夫人一眼,心头显然还有疑问,不过却只是点了下头。这大概就是做人的谨慎吧?萧逸飞认真地听着甄夫人说的话,随口问了一下他们来到这里三年间的情形。不用问,原本应该从京城回老家的,可皇上的一道旨意,却让他们搬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甄夫人自然不满,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细微的表情却骗不过萧逸飞,也难怪,人们都希望叶落归根的,莫名其妙地被赐了一座大宅子,也未必是好事。不过萧逸飞觉得皇上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来这里之前,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甄夫人很小心地看了一下李大人的脸色,直到李庆祥微微点了点头,她才又继续道:“听说这座宅子的前任主人不知道为何游历四方,所以就空了下来。我总还是有些担心的,当初本应该打发回老家的仆人们,基本上都被我留了下来,除非一些愿意回老家的。再加上三年前……我们又添了一些人手,所以加起来也有近百口人,总想着,这里就算是闹鬼,我们也不怕的,可没想到出了这么多意外……我看,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倒不如给皇上上书,我们还是回老家算了。” “这是皇上的旨意,想必还另有深意。眼下既然有逸飞在这里,夫人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李庆祥开口安慰自己的夫人道,不过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的凝重。 他们的谈话很快被李长平杀猪般的嚎叫声给打断了。随着那叫声由远而近,接着就看见李长捂着自己的眉毛跑了进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又出了什么状况吗?快让娘看看……”甄夫人马上起身,一把抓住了李长平的衣服,目光紧紧盯在李长平的身上,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不活了,你看看眉儿小姐她都做了,哎呀,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李长平捂着眉毛的手松开了。 如果不是甄夫人的表情太过凝重,而且一脸的气愤,恐怕所有的人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李长平左边的眉毛掉了一半,右边的眉毛全掉了。那样的状况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这是谁干的?还无法无天了?相公……”甄夫人气得身子发抖,就差点儿咆哮起来了。 李庆祥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已经猜出来是何人所为,他淡淡道:“不过是眉毛掉了而已,想必是那位顾女神医请长平帮了个小忙吧?既然是她出手,想必是知道轻重的。这么说起来,她是用什么方式调出来了这药水?难不成夫人的掉发之谜,就是这么来的?” 甄夫人敢怒而不敢言,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赶过来的顾眉儿。顾眉儿自然不会理会甄夫人的敌意,她手里还托着一个小容器,对着萧逸飞连声道:“我已经破解了,很有用,只不过需要稍微费一点儿时间。我想,他们的应该比我花费的时间更长,但是效果却未必有我的好。你们看,就是这个,只不过我加重了药量……” 冰片的味道散发出来,一小碗说不清是颜色的东西被递到他们的面前,顾眉儿得意道:“这里面我混入了之前提到那些药材,效果呢,只要看看李公子的眉毛就知道了。所以……” “为什么要让我儿子试用?这府里的人不是多的是?”甄夫人终究还是被顾眉儿的态度激怒了,她低吼着问道。 顾眉儿一脸无邪地望着她,连声道:“我原本是没打算让他帮忙,可是他自愿的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信你问他自己喽。” “可你只说好玩,没说眉毛会不见了啊?”李长平几乎要哭出来了,望着顾眉儿气得直跳脚,“你要是早点儿说,我怎么会犯傻?” “好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既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几天就好了。”李庆祥的眼中多了一抹无奈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头道:“倒不如,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的母亲吧,最好留在后面不要出来,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原本系在顾眉儿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何时掉落了,面纱后面那张俏丽的脸露了出来。原本还捂着眉毛想要大哭的李长平,在看到眉儿那张脸的时候,说不清是哭还是笑,连声道:“不行,我是李家的男儿,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无论如何我都要替父亲分担一部分责任……” “是吗?”李庆祥也留意到了眉儿掉下来的面纱,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出神,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对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心意,自然了然于胸,淡淡道:“那你就陪着他们吧?”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甄夫人发急了,一把抓住了李长平的胳膊,根本没有半点儿要放开的意思,“儿子,留在娘的身边,你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娘怎么活?” 萧逸飞站在一旁淡定地看着这一家三口,李长平早晚会对顾眉儿倾心的,因为顾眉儿的确很漂亮。不过他总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见甄夫人用求救的目光望着他,他才开口道:“李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后山,开棺验尸,你要去吗?” “验尸?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吗?那我带来的东西可以派上用场了?”顾眉儿两眼放光地望着萧逸飞,就差没有跳起来了。 “眉儿,注意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萧逸飞有些无奈地小声提醒她道,这样的场合,尤其还是阴云密布的大宅,提到开棺那样令人心惊的事情,她的表现也太夸张了。 原本还一心想要跟着去的李长平,像是腿软一样马上坐了下来,他揉着自己的眉毛道:“哎哟,我是有点儿不太舒服,要不你们还是先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时间还早……要不等你们回来,我再陪着?” 二十一.阻挠 按照萧逸飞的安排,只要再过上一个时辰,就能查出更夫死亡的原因,他是第一个在这里出现的意外,可能在他的身上还有更多线索,可偏偏阻力却出现了,而且那群阻止的人居然是那些负责打理院子的下人们。所有的人都闷声不吭地跪在那里,却没有谁开口说一句话。看着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却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萧逸飞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恐惧,沉默更容易让人心慌。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帮他们? 管家李福劝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肯动。李庆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去了。顾眉儿摊了摊手,对着萧逸飞道:“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他们一针,把他们都吓跑了?” 眉儿可不是在说笑,她从来只是照着自己的喜好来,萧逸飞急忙摇头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还是他们自己看着处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李福才明白那些人跪在那里的原因: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棺验尸,那会让死者不安,生者心寒。 “可你们要弄明白,萧公子那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查明案件的真相,你们这样的要求,不是让人为难吗?都跪在这里,成何体统?”李福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不希望这样的声音会传到李庆祥的耳朵里去。 为首的那位看起来和李福年龄差不多的老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我们知道这是老爷的意思,他是主人,他的意思我们自然是不好违抗的。可那个打更的老王,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在李家待了那么久。才死了多久?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年轻人,居然要掘他的坟?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怎么会不寒心呢?所以,无论如何都请你转告老爷,如果真的让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做那样遭天谴的事情,那就从我的身上跨过去。反正这几天,我也吓得半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跟老王一样,早死早落个痛快。” 原本还沉默的人群,很快变得喧闹起来。李福已经管不了那些人,如果群情激愤之下,还有可能会出什么样的乱子?萧逸飞很清楚,这必然是有什么人鼓动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在这里。眼下来硬的是不行的,只能寄希望于李庆祥怎么处理。 可是李庆祥似乎也有些疑虑,他低下头坐在那里,望着萧逸飞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他们……都是跟我们李家那么久的人,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就让他们觉得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主人吧?” “我家老爷说的对啊。萧公子,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您想想看,不管怎么说,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查的?对了,不远处的那个坑里,我们还扔了上百只鸡鸭,没来得及盖土呢?您要不先去那里看看?”李福一脸讨好的笑容,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这个提议显然是在和稀泥。不过眼下似乎并没有太好的方法,要想劝他们离开,得需要一点儿时间。李庆祥思量再三,还是站在那群人的面前。原本还喧闹的声音瞬间再度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李庆祥,寄希望于他能改变主意。 李庆祥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们……这是故意让我为难吗?府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又有几个无辜的人送了性命,难道你们真的愿意他们含冤而死,也不愿意查明案件的真相吗?萧公子来这里是为了帮我们,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李庆祥毕竟曾经在官场上叱咤风云,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些人都低下了头,却都没有动,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这让李庆祥有点儿抓狂,他继续问道:“你们说句话?理由呢?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死者为大,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真理,绝对不可能改变。”为首的那位老人继续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老泪纵横,朝着李庆祥结结实实磕了个头,继续道:“还请大人答应我们的请求,要不然的话,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萧逸飞一直都站在边上,见他们如此固执,他让李福将李庆祥扶回了房间,这里的一切还是交给他处理比较妥当。打定了主意之后,萧逸飞来到了众人面前,大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虽然我并不认识死者,也跟你们不熟,可是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就在我来这里之前,你们的护院,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了送信,差点儿把命都搭上了,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安静的生活,把那个藏在暗处的凶手抓出来吗?” “这是……厉鬼作祟,跟人有什么关系?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不敬鬼神,可是会遭报应的……”为首的老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可你不觉得,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可能更会让死者死不瞑目吗?他怎么死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觉得他也不想知道吗?所谓的鬼神之说,并不可信。”萧逸飞循循善诱,直直地望着眼前的老人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也知道你们都是真心为了老王好,可是你们想想看,如果就那样窝窝囊囊的死了,他会甘心吗?” “那不是人做的,是鬼……”老人继续哆嗦着开口道,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萧逸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我明白,可他已经死了,就算是变成了鬼,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吧?倒不如……你们认真地想一想,我们下午再做决定好吗?另外,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我也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所以我想请你们在这里,接受我的询问。” 这是缓兵之计,当然,萧逸飞还有另外的目的,那就是从这些人的口中打听出来更多的消息。跟他们单独谈话,应该能听到更多不同的声音。 二十二.闪烁其辞 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原本只是为了阻止萧逸飞的下一步行动而聚集到了一起,就连平日里很少出面的人都被带了过来,可这下正好被逮了个正着。尤其是李庆祥当着众人的面同意萧逸飞的行动之后,许多人更是心生怯意。不过,萧逸飞早有准备,他只是朝着顾眉儿使了个眼色,两个打算离开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就被笑眯眯的顾眉儿在腿上各扎了一针。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两个人,居然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连声叫唤着自己瘫痪了。 “你们看到了,她呢,就是神医陆一明的弟子,除了替人看病抓药之外,最拿手的就是针灸,所以如果你们谁要是擅自离开的话,就会和那两个人一样,以后还想不想这路,都得看你们的表现了。”萧逸飞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个顾眉儿,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李庆祥很快安排了东面的一间厢房,让萧逸飞在里面逐个问话。问题的关键就围着已经死了的更夫老王、曾经去报案的大贵、二贵,还有后山出意外的那个人。第一个被带去的就是那位和李福年龄差不多的老人,也就是那群人中的领头的、人称二管家的许地。 萧逸飞很客气地请他坐下,照之前的情形看,他在李家的下人之中应该还是颇有地位的。萧逸飞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许地哆嗦着嘴唇道:“你还问这个干什么?那件事情,可是把我们这里的人都吓得够呛,谁能想得到呢?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了那样的意外呢?” “你们家老爷,跟什么人结过仇吗?”萧逸飞很自然地开口问道,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偷听的,因为顾眉儿手里的针,已经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许地愣了一下,很快就摇了摇头:“我想你真的是弄错了,我们家老爷怎么可能会跟什么人结仇呢?他那样的性格,一向是不喜欢得罪人的,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性子很随和,对谁都没发过脾气……” “那他和你们家夫人关系如何?平日里,都是由谁处理府里的事情?”萧逸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所以继续问了一句。 许地是在李庆祥初任宰相的时候进的李家,可以说也是承了李庆祥的恩,所以才能得以在李家立足,他对李家还算忠心,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为何出面阻止萧逸飞的行动。这是之前李福曾经低声在他的耳边说过的。他觉得,或许许地知道更多事情也不一定。面对着一脸犹豫的许地,他继续道:“我是为了办案,所以任何有关的细节都不能错过,不管你听说过什么,或者是什么不太平常的地方,都要毫不隐瞒地说出来。” 许地愣了一会儿才道:“怎么说呢?老爷的性子就是那样,谁都不想得罪。家里的大事……从前的大事,自然就是朝中的大事,比如说跟辽人议和了,派谁去守边了,这样的大事老爷是要参加的。可家里的事情,比如说要添什么人、立谁为妾室,赶谁出家门,谁应该添月例,谁应该减月例……这些事情,都是由夫人决定的,而且老爷从不过问的。” “哦。我明白了。”萧逸飞点了点头,这和他之前的判断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其实李家真正的管理者就是甄夫人,只是她做得很巧妙,既让李庆祥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但大小事务又是她说了算。她还真是个手段高明的女子。 “三年前……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吗?”萧逸飞觉得许地似乎有很多事情想要说出口,只不过心头的顾虑让他一时间不能打开话头。 许地愣住了,他的神色有点儿不太自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太明白公子到底想问什么。三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三年的春天我们来到这里,很快就住了下来。之后就是需要庆祝的各种各样的日子,比如说老爷、夫人以及各位如夫人、公子的生辰,端午、七夕、中秋等等这样的节日,我只是不太清楚,公子想要问什么?不是寻常富贵人家,都会找个由头多花钱吗?” “我听说三年前,夫人过生辰的时候,府里新添了不少人手,然后又遣散了一批人对吗?”许地跟那些人同样的表现,让萧逸飞开始怀疑三年前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配送方式都不愿意说出口,好像那已经成了一个秘密。 “对的。”许地很认真地了点点头道:“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这么大的府第,总是要添一些人手,必要的时候也会遣散一些人。如果没别的事情……” “那你还记得当初添了哪些人,又走了哪些人吗?你是府里的二管家,有些事情,应该归你管吧?”萧逸飞继续追问道,许地的情绪有些焦虑。 许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指了指外面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子道:“那是我们这里的账房先生李多海,是管家李福的侄子,或许他可能还记得些什么,年轻人头脑比我们这些年龄大的人好使。如果没别的事情我还是离开了……” “还有很多问题,我们先来说说大贵和二贵吧?就是当初曾经被管家打发去报案的人,后来为什么他们离开这里?”萧逸飞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继续问道。 许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那两个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没个正形,不过也就是干个护院什么的,偶尔跑个腿、拉个水什么的,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两个人都喜欢喝点儿小酒,偶尔占点儿小便宜。听说大贵已经成家了?家就在十里铺,离这里很近。二贵还没成家,本来听说他还有个相好的丫环,可没想到他居然跟着大贵一起离开了,都没跟那个跟他想好的丫环打招呼。” 二十三.隐约 “那他们离开前后,有没有什么异样?”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好像大贵、二贵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所以才会火速离开。 许地摇了摇头,很肯定道:“平日里我跟他们接触的不多。你也看到了这里,这里上上下下有多少处宅子?所以里里外外的人,平日里要做什么事情,都分得很清楚,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一不小心犯了忌讳,那可是要被赶出去的。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觉得大贵、二贵看起来很是慌张,而且他们每个月在府里领的月钱不多,只是勉强够他们养家而已,所以除了喝酒之外,他们从来不会乱花钱。但是就在那几天,有人看见大贵拿了一些上好的料子,还有首饰,说是要给自己的老婆。我想……可能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你们当时没有找到他们问话吗?”萧逸飞好看地看着他,这个憨厚的老人,似乎对自己没有太多的隐瞒。如此一来,萧逸飞也就有更多的问题需要证实了。 “本来是打算第二天要管家去问问他们的,毕竟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刺儿头,我的话他们一向不肯听的。可第二天府里出了太多事情就没顾上,晚上的时候,他们没打招呼就从这里离开了,谁能想到,他们会……死了呢?”许地叹了口气,难过地摇了摇头。 还有很多问题,萧逸飞在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来府里那么长的时间,可曾听说过谁的名字里带个梅字的吗?尤其是你们家二夫人身边,有没有就类似名字的丫环?” 许地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恐怕您得去问问李福了。还有林嬷嬷,也就是李福的老婆,平日里她都是守在夫人的身边,再要不就是红姑……就是夫人身边的丫头。里面的事情,我们一向不太清楚的,好像……好像有这么个人吧?记不太清楚了。” 萧逸飞点了点头,这倒是正常,毕竟内外有别,名字记不太清楚也是很正常的。他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又问道:“对了,你们家二夫人……可曾跟什么人结怨吗?” 这样的问题问得太过直接,所以让许地愣住了。萧逸飞很快换了个问法:“这几年来,二夫人身边的丫环是不是换过?有没有离开李府?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的?” 许地认真地想了半天才道:“哦,你说那个。倒是有一个。三年前的时候,还是一个很体面的丫环,是夫人亲自指派给二夫人的,名字叫二萍。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夫人过生辰的前几天,她不知道怎么就惹了二夫人,被赶了出去。谁求情都不行,二夫人很受老爷的宠爱,所以就连大夫人也没有办法,好说歹说,算给她找了一门亲事,算是全了她的颜面。就在夫人过了生辰之后,婆家就雇了一顶轿子把她接走了,当时正好府里也要遣散一些多余的下人,所以就让他们一起去二萍的婆家吃了一顿饭,也算是给她长脸。” “她是什么来历?”萧逸飞继续追问道,这样的小事,原本他是不太想多问的,可大概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有些奇怪,所以他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许地看了萧逸飞一眼,叹了口气道:“谁能有那么大的体面?出嫁的时候,夫人还陪送了一百两银子呢?还不是因为她就是管家李福的大女儿……只是……嫁得太远了,李福两口子,自打闺女出嫁之后,就再没见过。” 萧逸飞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公子李长平的身上。提到他,许地的态度变得有些古怪,他只是含糊地说:“我们家小公子也是个善良的人,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善事。虽然有些脾气,可哪个富家公子哥儿没有点儿毛病呢?等结了婚有了孩子,自然有少夫人调教。” “他可曾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见许地一脸的惊奇,他解释道:“我需要所有的线索。想想看,不管是什么人在捣鬼,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冲着李家人来的,所以我才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家夫人,好像对你们家小公子期望很高是吗?” “谁说不是呢?”许地跟着附和道,“不过,我平日里只是忙着府里的事情,你可以去问问专门伺候公子的人。小公子脾气是娇纵了些,可是老爷的性子一向严厉,自然不许他在外面生事的,一些小事,自然也会有夫人帮着处理的。听说……不久大公子曾经写信来,说是让小公子去他那里历练些日子,将来好考取功名,不过……夫人却不舍得放他去。等这件事情过了,说不定老爷会这么做吧?” 关于死了的那个更夫老王,许地犹豫了一会儿。萧逸飞的问题问得很细致,包括老王头每天巡府的路线,有没有可能遇到什么人?是谁第一个发现了他?当时他的样子什么样。最初还有些警惕的许地逐渐放下了戒备,他认真地回答道:就在那天之前,府里已经出了一些事情,所以人心惶惶,晚上巡夜的人也加派了人手,一直都有人巡逻。老王头那天晚上也有些紧张,喝了点儿酒壮胆。因为他不只是要巡夜,还要提醒府里的人时辰。原本应该有声音的他,突然没了声音。当时大家也没有太在意,直到巡逻到后院门前,也就是进入后花园西边时,才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老王头。他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很难看,提着的灯笼也烧坏了,不过却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什么伤。 说到这里,许地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他喘了口气道:“当时我也在现场,听说他已经没气儿了,我吓得手都抖起来了。他入敛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老伙计给他穿的衣服,当时我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他的身上没有伤,除了腿上摔的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话虽然没有说出去,可是我们都知道,老王头肯定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他的魂就被招走了。” 二十四.询问 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面对这样一个情绪低落的人老人,萧逸飞很难再说出不信鬼神这样的话来消除他心中的疑虑。思量一会儿,他仔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收获。只是在他的口中,李大人尽了一个主人的本分,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都要厚葬老王头。说到这里,许地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老王头差不多跟老爷五年了,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做起事来很认真,从来没有出过错,一直都勤勤恳恳……” 说到这里,许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老王头也是辛苦了一辈子,跟我一样年龄大了,又没家人在身边,所以平日里我们两个来往的比较多。他死的那天穿的衣服,原本是应该烧掉的,可是我觉得总是要留个您想的,人死了,总得有个人想着他不是吗?就好像是我死了,不知道还有谁会想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帮得上忙,如果可以的话……” “那再好不过了。戌时我去找你,如何?不过……”说到这里,萧逸飞的表情有点儿凝重,他站到了门口,那些人之中,自然有人竖起耳朵想要听他跟许地谈了些什么,所幸的是眉儿在那里,自从她露了一手后,那些人再不敢轻举妄动。他低声对许地道:“不过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保密。” “保密?为什么要保密?这里不都是我们自己人吗?”许地一脸惊奇地望着萧逸飞,那表情就像萧逸飞的头上突然冒出来一对角一样。 萧逸飞无奈地苦笑道:“想想看,如果不是这其中有其他人安排的眼线,所有的事情有可能会做得那么顺利吗?而且……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 许地一脸迷糊地望着萧逸飞,不过对他的提议似乎并没有拒绝。他已经是一位老人,心里自然会有更多的盘算。 在第二个人来这里之前,萧逸飞已经定下了一个计划,他决定区别对待,不过有些关键的问题是不容错过的。虽然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很显然府里的人已经完全分成了三类不同的人:一种人是跟随李氏夫妻多年的老人,他们对李家忠心耿耿,因此可以信得过,不过在有关李家的事情,尤其是关系到李家名声的事情,势必会有所隐瞒,比如说之前的许地;第二种人则是进入李家时间并不长,希望能靠着李家这棵大树过好日子,但眼下却着急从这个是非之地离开的人;而另外一种,则应该是那个故弄玄虚的人埋下的眼线。要想将这些人找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恐怕顾眉儿才是自己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他当然也很清楚,自己的问话是有导向性质的,这可能会造成更难预料的后果。 所有的问题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不同年龄段的人,似乎又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老王头固定的几个有来往的人,除了许地之外,也是几个年约六十左右的老人,他们每天晚上轮流打更,偶尔干一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因为这些人年龄大,而且在李家待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基本上处于休养状态,由李庆祥出面安排他做清闲一点儿的事情,而且生活过得相当优越。这些人对老王头的死都很惋惜,因为当时马棚、牛棚接二连三地出现状况,甄夫人已经特意嘱咐他们这几个年龄比较大的人,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可没想到老王头还是出了意外。出乎萧逸飞的意料之外,那些年轻人反倒对死亡没有那么多的恐惧,提起老王头,他们虽然觉得有点儿诡异,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他提到名字里带名字的丫环,陆续得出了三个名字,三夫人身边的梅儿、伺候李长平的香梅,还有厨娘玉梅,萧逸飞记下了这个三个名字,决定到时候再找她们认真地询问一番。而无一例外的,当他提到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眉飞色舞地提到了甄夫人那一次的生辰,那是一个特别喜庆的日子,也是这里唯一一次办的大喜事。不只是李家人都回来庆祝,其实京城里那些李家的熟人也纷纷前来这里祝贺,要不然,也不至于还得临时从外面召来人手帮忙。 对于近来发生在李家的诡异事情,这些人都有些惊慌,不过他们的态度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在那之前,许多人都坚持认为是鬼神作怪,可是自从萧逸飞出现,尤其是给他们亲自演示了那些小戏法之后,那些年轻人开始怀疑是有什么人作祟。 起码他们不会再因为恐惧而乱了方寸,虽然他们并没有从根本上转变自己的认识,但能有这样的态度,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鼓励。 关于出现在李家的那种古怪的味道,依然还是没有问出来什么线索,大概是因为住在这里,所以那些人并太清楚那些味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谁都没有觉察出来有什么异样。 不过,总还是有人会抱怨的,所有的人都说得很含蓄,但大家的意思都很明白,那位二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而且从来不饶人,仗着李庆祥的宠爱,在下人的面前很会端架子。他们不止一次地看到过,那些伺候她的丫环们偷偷跑出来哭。 “好像她没有子嗣对吗?这其中有什么缘由吗?”萧逸飞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所有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推说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大好。因为自从三年前,她就开始做噩梦,经常会把府里的人吵醒。 最后一个出现的人李长平,他的眉毛因为少了一部分,所以看起来很是滑稽。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问道:“你……问完了吗?不是说好了,要去刨人家的坟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等着?不会是要等到晚上才动手吧?” 二十五.挑衅 萧逸飞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李长平,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李长平,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他都是李庆祥的公子,对自家的情况自然比自己这个外人熟悉得多。如果他能配合自己的行动,那就会事半功倍。如果想要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只能朝着他的弱点下手。想到这里,萧逸飞叹了口气道:“我能明白公子为什么会这么想,李公子和李大人一样,都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只是可惜了……” 这样的马屁拍得恰如其分又不过火,李长平很是受用,所以当萧逸飞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急忙问道:“什么可惜?可惜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 “可惜公子跟一般人一样,为了博得一点所谓的虚名,居然跟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一样的见识。公子是不是也想让真相跟死者一样,让真相永远埋在地下?”萧逸飞表情沉重地望着李长平,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么说起来,公子也永远就不想自己心爱的马是怎么死的?也从不想要还它一个公道吗?” 李长平是一个娇纵的人,只怕他并不太关心老王头为什么死的,不过提到自己曾经心爱的马,李长平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眼泪掉了下来。这反倒把萧逸飞吓了一跳,这位贵公子的泪点还真是低。 “那是我是心爱的小马,而且还是外婆亲自替我挑的,跟了我好几年,可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它居然死了。”李长平几乎是泣不成声,泪眼婆娑地望着萧逸飞道。 风格如此的转变,一时间还真是让萧逸飞不太适应,可是他也很清楚,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机会。不等他开口,李长平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你说的真的吗?你真的能确定找到凶手吗?只要看一下尸体,我不认为……不可能的,我觉得那绝对不可能。死人又不会开口说话,更何况还是一匹马……” “说不定它能告诉我们的东西更多,我一向都认为,死人比活人更可靠,因为死人绝对不会说谎。”萧逸飞皱了下眉头,他能肯定,李长平已经下定了决心,恐怕会有所作为。 “在那之前,你不应该再问他一些问题吗?”原本守在门外的眉儿走了进来,之前萧逸飞问的那些问题,她都已经听到了,自然也很清楚萧逸飞在怀疑什么,所以她很严肃地望着李长平问道:“听说二夫人的房中出现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听说是镜子上出现了字对吗?还有一朵梅花?那你知道二夫人的身边有什么人叫梅吗?二夫人跟什么人结过仇?” “我怎么会知道呢?”李长平有些无奈,不过这话是眉儿问出来的,所以他不得不回答,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望着顾眉儿,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眉儿生气:“我只是很少理会家里的事情,大概会有名字里有梅的吧,不过我想不起来。你到时候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拜托萧大哥帮我查一下小马的死因……” 从直呼名字变成了萧大哥?也只不过是在萧逸飞提出要还他的小马一个公道之后?看来小马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真是不一般。这也正合萧逸飞的心意,因为除了被李长平下令厚葬的小马之外,其他的家畜都被烧掉或者随便找个地方葬了,要想查出到底那些人是怎么下手的,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不定在那匹马身上,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李长平挑了几个得力的人,跟随萧逸飞一起去了后山。直到他看见穿上了白色罩衣的顾眉儿出现,而且手里还拿着工具箱之外,他才意识到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顾眉儿,不只是会开药治病,还会动刀。 死因很快就查明了,那匹马是中毒身亡,不过奇怪的是,它并不是因为食用了有毒的草料而中的毒,而是被人用毒刺一类的东西刺中了马背,毒在它的体内漫延,很快毙命。 李长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显然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么说起来,我心爱的小马它……受了不少的折磨?到底是谁干的?” “它显然没受什么折磨,因为对方用的是很厉害的毒,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鸩毒。那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而且见血封喉。不过因为那毒太厉害了,所以我提议焚了这匹马,要不然,它的血水浸到土里,周围会寸草不生。”顾眉儿很认真地开口道。 鸩?萧逸飞狠狠吃了一惊,鸩是传说中的毒鸟,紫绿色的羽毛,红色的眼睛,传说中它以毒蛇为食,所以它的羽毛有剧毒,将其羽毛放入酒中能置人死地。萧逸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鸩鸟极为罕见,只有少数地方才会有。传说皇帝赐死大臣,都会选择鸩,因为那种毒无色无味,而且发作极快,人根本来不及痛苦,就已经死了。这鸩毒,又为会出现在马的身上? 萧逸飞看着李长平,淡淡道:“看来事情很明显,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而且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如果要接近它的话,它必然会反抗的。所以我想跟负责照顾这匹马的人认真地谈一谈,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说的话自然是有所保留的,谁都看得出来,李长平对那匹马的感情很深厚,所以才会厚葬。萧逸飞也能想得出来,凶手应该是跟马比较熟的人,但这句话说如果说出口,恐怕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李长平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能自拔,同意了萧逸飞和顾眉儿的提议。 回到西山雅居,府里的气氛变得更紧张,所有的人各怀心事。正如萧逸飞所料,李长平带去的那些人已经向外散播了消息,说李长平的马是中毒身亡。凶手就在他们的身边,这样的情况再度得到证实后,自然人人自危。 二十六.山雨欲来 如果这里不是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这里就是一座世外桃源,周围山林环绕,偶尔还有飞鸟从天上飞过。萧逸飞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可对他而言,时间越来越紧迫,他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或许,是时候和那些假冒的衙差们好好谈一谈了。那四个看起起来很强壮的汉子,自从被抓起来之后就一直都保持沉默。据说,他们就被关在东跨院的柴房里,现在整个李家大院已经戒严,没有主人的要求,任何人不许靠近柴房。 京城,高大的院墙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在院中匆忙走过的人们都放轻了脚步声,这样的状况看起来颇为诡异,但在这里的人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紧闭大门的客厅内,一位红衣男子和一位紫袍男子正在对奕。房间里偶尔会传来落子的声音。 不过这样的安静情形很快被一个穿竹青色长衫的男子打破了,他快步走了进来,低声在红衣男子耳边说了些几句话。红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紫袍男子笑道:“看你的神色,应该是有好消息传来?是要得手了吗?” 红衣男子挥了下手,不动声色道:“不错,只是眼下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听说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突然出现了,而且看起来,还懂那么一点儿断案术。不过放心,我们的计划,绝对不会被任何人破坏,任何挡在前面的人,就只有被……消灭。” “说的不错,大人运筹帷幄,自然胜券在握。只是你说的那个小子,不会恰好就是京城里最近颇有名气,而且还帮六扇门断了那无头案的萧逸飞吧?”紫袍男子继续漫不经心地下着棋,神色却变得庄重起来。 “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红衣男子有点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他的心思似乎已经被之前管家说的话扰乱了,似乎为了掩饰这样的奇怪,他故意下了一步烂棋,继续道:“你不会要对我说,这一是一个什么后起之秀吧?这京城原本就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可就算是除去那几个风云人物,如何还轮不到他一个无名小卒吧?” “难道您没听说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吗?凡事还是小心为上,无论如何,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这可是为了您的将来着想。”紫袍男子继续道,手里的棋却没有停下。他的心里还有更多的顾忌,不过,眼下还是不说为妙。 红袍男子的眉头轻皱,显然对紫袍人的说法颇为不满,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拱了下手,“您说的对,我会让他们小心的。只是……凭他们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查出来什么吗?别忘了,那可是我们精心布好的局……” “既然是设好的局,就会有漏洞,所以我们得有两手准备。”紫袍人又很谨慎地下了一步棋,随后摇了摇头道:“您的棋艺越来越厉害来,看来我已经不是您的对手了……” “承让承认……”红衣人有些敷衍地拱了下手,态度虽然看起来还很谦虚,但是已经表现出了几分不耐烦。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紫袍人的眼睛,他急忙起身,施礼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好的,还是老规矩。”红衣人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拍了下手,然后朝着紫衣人道:“下次还是同样的时间,还是在这里。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不能有联络。我的一点儿小心意,已经给您送到了马车上。我这就送您出去。” 直到坐上了马车,车子行驶在平坦的大街上,紫袍人才叹了口气道:“成事不足,成事不足啊?不知道我这一把是不是赌对了,是不是赌对了啊?如果是错了,那可就麻烦了。” “大人,我们去什么地方?”赶车人的话很简单,只是低声问道。这是他的职责,他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多话,更不能替大人们做决定。 紫袍人道:“恩,算了,回去吧。下了半天的棋,我也累了。跟人下棋还不能赢棋,这还真是太累心了。对了,不如说去一趟秋爽阁,好久没有去看过海棠姑娘了。” “是,大人。”赶车人答应着,熟练地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去。 神秘大院内,竹青色衣服的人很快成现了,他低声向红衣人禀报着之前观察的结果。红衣人皱了下眉头:“他又去了教坊街?早就该想到的,贪财又好色,跟这样的人同坐一条船上,要是真的船漏了,像他那样的老狐狸,肯定第一个逃跑。” “那您有什么计划吗?还有西山那边……您觉得是不是应该采取点儿什么行动?”竹青色衣服的人脸色凝重,不过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哼……”红衣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不会也跟他担心同样的问题吧?那个叫什么萧……什么的,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又是那个老家伙调教出来的徒弟?” “这个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只知道他来头不小,前任六扇门总捕头袁杰很是看好他——是专门对断案而言,其他的,我们的人也在私底下调查,可却查不出来他师承何人,什么来历?不过您想想看,前任宰相大人亲自写信给他,这就说明他绝对不简单吧?所以……我们是不是先预防?”着竹青衣的男子小心地提议道。 “暂且由他去吧,就算他查明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他还能查出我们跟那个人的联系?不会的,我们一向都很小心的。接下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红衣人伸了个懒腰,朝着竹青衣的人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开。 “真的没有关系吗?”出了门,竹青色衣的人叹了口气,脸上布了一层阴云,谁都预料不到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只是……看起来主人似乎很乐观。萧逸飞……他们一点儿都不防备,真的没有问题吗?虽从来没有和他正面接触过,可他却看得出来,那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更要命的是,那可是一个万人迷的男子,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被他勾了魂。 二十七.蠢蠢欲动 西山雅居,就在李长平寸步不离地守在眉儿的身边时,萧逸飞一个人缓缓地到了后院,那里也正是关着那四个冒牌衙役的地方。李庆祥是个很谨慎的人,早就派了两拨人轮流靠守,每组四个人,大门口两个,紧挨着门口两个,恐怕就算是只苍蝇飞进去,他们都能分出公母。李庆祥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了!萧逸飞暗暗皱了下眉头。想让这四个人不那么容易开口,萧逸飞知道,在他来这里之前,李庆祥肯定已经再三追问过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比如说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可显然他没有任何收获。 守在大门的两个人确认了萧逸飞的身份之后,才让他进去。柴房门口摆着一条长凳,两个人就坐在门口,那两个人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瞪大了眼睛守在那里看着每一个出现院中的人。萧逸飞出现的时候,恰好管家李福也到了这里,李福再三强调根据主人的规定,告诉他们萧逸飞可以自由出入全府上下,他们两个才起身,一人拿出钥匙,另外一个打开了门。而李福也火烧眉毛般离开了。 “这里都有什么人来过?”借着他们开门的功夫,萧逸飞问道,他觉得里面太过安静了,既然里面关了四个人,绝对不应该那么安静,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其中一个回道:“除了我们家老爷、夫人之外,再没有旁人来过。这是什么地方?这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哪?谁还想着来看他们,不揍他们一顿就不错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凶手?说不定老王头就是他们害的。” 门开了,萧逸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就在那两个人准备进去的时候,萧逸飞神色一凝,快退两步对着守着大门口的人连声道:“你们……快去把顾眉儿找过来,她应该就和你们家公子在一起。这里……” 不用他多说,那两个人的表情更是难看,因为原本看起来还生龙活虎的四个人,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萧逸飞阻止那两个人进去,仔细检查了一遍,那四个人都已经没有了呼吸!好厉害的凶手!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这里的场景自然吓坏了陪他一起进来的两个家丁,其中一个大叫着跑了出去,借着这个机会,萧逸飞盯着留下来的那个人,很认真地问道:“你真的确定,这里没有旁人来过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曾经出现在附近?” “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虽然我也很恨这四个人,可我们的任务只是守在门口,老爷再三交待,绝对不能让他们出意外,否则的话,就要了我们的小命。”那个人显然被萧逸飞吓坏了,他连声道:“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呢?我们两个……怎么会呢?怎么会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死了呢?之前他们来这里的时候,不是已经检查过的吗?他们身上除了火折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我明白了。”萧逸飞皱了下眉头,他很清楚有人钻了空子,但是却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绝对不是一般人。“你仔细想想,这里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突然看见四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尸体,对谁来说都是个巨大的考验,显然这个人已经吓傻了,不管萧逸飞怎么追问,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不大一会儿,顾眉儿带着工具箱火速赶了过来,接着就听见脚步声阵阵,得了信的李氏夫妇赶了过来,显然他们比谁都紧张这里的情形。在顾眉儿接手这里的情形之后,萧逸飞守在门口,将所有的人都挡在门外。 “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是说过,你们在这里要小心地防守,绝对不能出半点儿意外吗?”李庆祥像是疯了一样地看着那四个人,语气十分严厉。 那两个人低下头,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甄夫人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也不是他们的错,相公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他们再怎么小心,都防备不了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不是吗?倒不如看看萧公子那里有什么发现吧?最重要的是看能不能查明真相,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接二连三地在我们府里杀人。” “夫人说的是。”萧逸飞点了点头,甄夫人比自己想象中要沉稳,心思也更重一些,这么多年来她能保住李夫人的头衔,而且一直被李庆祥尊重,就说明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听说夫人和大人都曾来过这里,不知道你们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奇怪的情形?”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做了些什么吗?”甄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她瞪了一眼萧逸飞,像是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连声道:“相公和我是分别来的这里,不过只是前后脚的事情,对吧?” 李庆祥点了点头道:“老夫先来的这里,带着管家李福。我是想从他们嘴里知道的什么人指使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上午我派去县衙的人也带回话来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们这里的人去报案,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那两个被派去报案的人,也被人收买了,所以才会出来这四个假冒的官差。” “大人说的不错。”萧逸飞认同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不过很奇怪的是,既然他们已经再次派人去了县衙报案,为什么没有县衙的人却没有派人前来协助呢?“这么说起来,大人是打算将这些人送交给县衙吗?” “我是打算这么做的,可县衙的人……他们也担心可能会出什么篓子,于是选择了越级上报,想要府衙派人接手调查,大概……这个时候官差也快来了吧?” 二十八.梅花再现 李庆祥仔细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他看到那四个人时,那些人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可话里话外对他都很不恭敬,口口声声骂他是“伪君子”。他在复述这些话时,甄夫人有些无奈地插话道:“相公真是雅量,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们什么话都不肯说,只说他们是收人钱财,天人消灾,所以才会来这里,他们说自己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我也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虽然我在任上并没有做出过什么事情,可却自认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李庆祥有些犹豫道,“难道是我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却不知情?可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这么恨我?” “那些人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相公不必放在心上。”甄夫人适时地规劝道,她看了一眼萧逸飞,有些不悦地责怪道:“萧公子不是要查案吗?为什么不去问问守在这里的人,反倒来问我们家相公,这就是你查案的方式吗?” “正因为大人和夫人有可能是最后见过他们的人,所以我想要弄明白其中的细节,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萧逸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夫人和大人是前后脚来这里,您来这里的时候是几个人?都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看起来怎么样?” “他们看起来什么样?个个看起来都是土匪样。我就是觉得他们肯定做过害人的事情,所以我才来这里看看。当时跟着我们一起来这里的,就是平时跟在我身边的,林氏、小红、小碧、雁子和小鸽总共五个人,他们平时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这些人,他们对我倒是还很客气,看起来他们也挺紧张的,不过我问什么话,他们都不肯说,直到我说要把他们送到衙门里去,他们才看起来有些紧张,可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甄夫人缓缓道,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她叹了一口气,连声道:“当时我还提出了条件,愿意和他们交换,只要他们说出指使他们的是什么人,我可以给他们一大笔钱。但他们却拒绝了……既然没什么结果,我跟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就带着她们一起离开了。” 就是这样而已?留在这里的四个人,难道会是自杀?不可能的,绝对不会的。萧逸飞很清楚,那些人绝对不是所谓的死士,那么,眼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人杀死了。凶手是怎么来的?他很确定,凶手就在西山雅居,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到底是谁? 现场被封锁起来,眉儿自然会查明他们的死因。在最专业的结论出现之前,萧逸飞已经把这里的一切都仔细检查过了,门和窗都是封闭着的,虽然从里面打开,但是门口有人守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发现。除了门窗之外,就是结结实实的用青砖砌成的墙,没有地道或者是秘室可以藏人。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些人身上。 李长平显然有些胆怯,他很想跟在眉儿的身后去看看房间里的情形,但最终却选择了放弃。萧逸飞环视了一下站在这个院子里的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是能借助的人除了李庆祥之外就没有了。在那之前,他需要花尽可能短的时间问遍所有人的口供。所以,不管李长平是否愿意,他都需要留下来,替顾眉儿守在门口。 留在这里的守门人逐一问话,似乎并没有线索,除了李氏夫妇之外,再没有第二组人来。而且守门人严格遵守着李庆祥的门话,虽然关在那里面的四个人,曾经试图跟他们说话,而且许以重金要他们放他离开,但他们谁都没有靠近那门一步。 那问题就还是出现李庆祥和他身边的这些人。李庆祥就坐在东面的偏房里,一下子出了四条人命,他虽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人,还是有点儿胆怯的,更何况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府里。 当萧逸飞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时,李庆祥打发走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他和萧逸飞两个人,并低声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同时夺去了四条人命,你还真的认为,这和那个巨大的阴谋没有关系吗?” 萧逸飞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一些颓废的老人,事实上,他也在考虑,是不是真的存在着所有的阴谋。他皱了下眉头道:“是不是真的和阴谋有关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那些人绝对不是自杀,问题的答案,就在府里。所以我想知道,在您去那里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什么特别的情况?或者说有些看起来不太对劲的地方?再比如说,当时您问了些什么话?那些人又是怎么回答的?” 李庆祥皱了下眉头,无奈地笑道:“好吧,当时就我和李福两个人进了那个房间,当然,目的就是为了想要弄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可他们都是在耍滑头,先是说他们只不过想要来这里混口饭吃,最后又说他们是被人逼着这么干,被李福识破之后,干脆就在那里耍滑头。除了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到官府之外,再没别的表示了。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土匪?强盗?还是什么人?” “或许只是家住附近,日子过得比较紧,又不太愿意出卖力气的人。”萧逸飞淡淡叹了口气:“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他们的手,手上都有老茧,显然是干过农活的人,看他们的样子,平日里在家不是当家人,就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勤快的人,自然会去京城码头去讨生活,这些人,不过是耍了一点儿小聪明,恰好又被人看上,所以才会冒险来这里。我想,如果去附近的村子打听一下,应该能查得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