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混唐》 1.第1章 好运赌坊 暖暖的阳光伴着午后的风,吹得人有点慵懒,也许春困正应此景了。用过午饭的刘松脑中有了片刻的空白,他没有午寐的习惯,便向宛丘县城的老街走去。 宛丘城是陈州所辖四县之一,也是陈州刺史衙门治所之地。青砖,石栏,木窗,杨柳,宛丘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曾经演绎过多少欢乐和悲伤、离别和重逢?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只有临街的老宅还是安静地伫立着,低诉着几世的沧桑。 陈松慢慢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脸庞,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离那个自己想去看看的地方越来越近,陈松的心中不由地有些颤抖。终于,他禁不住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的一切,复杂的眼神意欲穿透街面,回到自己幼年的时空。 “这里本应该是一家包子铺!”陈松自言自语道。 在陈松的记忆中,眼前的这个地方的确应该是包子铺,与以前自己的家并不远,包子铺叫什么名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包子铺里的灌浆包子,薄馅大,汤汁鲜美、外表玲珑剔透、汤汁醇正浓郁、入口油而不腻,却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晃三十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了!”陈松叹了口气。 陈松是地地道道的陈州宛丘县人,他在长安居住了三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回到宛丘。按理说,陈松也算是荣归故里,可他既没有久别还乡的兴奋,也没有近乡情怯的激动,反倒是眉宇间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陈松缓缓朝前走去,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于,陈松在一家临街的店面迟疑地停了下来,愣愣地立在原处,面前的这家店面挂着“好运赌坊”的牌匾。 “这里竟然成了一家赌坊!”发怔了好一会,陈松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腿走了进去。 在长安时,陈松也时常去赌坊,他没有赌瘾,只是偶尔去碰碰运气,因此对赌坊并不算陌生。与长安比起来,眼前的这个赌坊,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尽管没有长安的豪华气派,可却一点也不妨碍好运赌坊的生意兴隆,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可早已经是赌客云集了。 没有伙计来招呼,陈松也不在意,只是找了个人多的地方瞧着热闹。 “这位兄台,请让一让!” 正在看人下注的陈松,感觉身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头,回头一看是个乡下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个碎花布包袱。 陈松没有吱声,侧身让年轻人挪到了自己的前头。 年轻人将包袱放在赌桌边上,打开后取出一大锭银子往前一放:“一百两买大!” 本来无精打采的庄家,看到年轻人打开的包袱里足有七八锭银子,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再看年轻人出手如此阔绰,心里不禁乐开了花。他是好运赌坊赌技最高的庄家,摇骰子很有些手段,不但能在扣钵那一瞬,知道点子是大是小,还能根据注码多少,在揭钵的时候迅速改变点数。在他看来,年轻人的银锭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买定离手!” 看着所有人都下了注,庄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大喝一声“开!”,猛一抬手揭开铜钵。 “哇!”四周传来一阵羡慕的声音,台面上赫然是四五六点。 庄家面上有些变色,怪了!自己明明摇出来的是一二三点,怎么揭钵后却变成了四五六点? 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庄家定定神,不动声色将银子赔给年轻人,又将骰子放进铜钵,摇了几下,然后死死盯着年轻人问道:“买大还是小?” 年轻人将面前的二百两银子向前一推,淡然一笑:“还是买大。” 这一次,庄家打起十二分精神,急速地摇了起来,骰子与铜钵的密集撞击声,如同暴风骤雨般敲打着每名看客的心脏,连陈松也忍不住屏起呼吸来,目光随着庄家手里的铜钵上下移动。 桌前的年轻人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甚至闭上了眼睛,连看也不看庄家一眼。 这一次庄家可以确定自己摇出的是一二三点,可开钵一看,邪门了!居然还是四五六点大! 这下庄家脊梁上的冷汗冒了出来:自己决不可能两次失手,可以肯定年轻人做了手脚,可是自己却看不出他是怎么弄的。 年轻人收了二百两银子,也不言语,就这么盯着庄家。 庄家被年轻人盯得不自在了,他不知自己是摇还是不摇? 若摇的话,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肯定还是要输。可若不摇的话,自己是庄家,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正胆战心惊时,一个相貌堂堂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庄家的身边。他向年轻人一抱拳道:“不才是赌坊的掌柜赵一手,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年轻人瞥了一眼赵一手:“赌坊竟然打探起客人的姓名,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难道好运赌坊还有这规矩?” 赵一手赶忙抱拳道:“客官说笑了,好运赌坊绝没有这样的规矩,是赵某唐突了,赵某向客官赔不是了。” 赌坊只论输赢,从不打问客人的来历,这是道上的规矩,好运赌坊自然也不例外。 “罢了!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赵一手都陪不是了,年轻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客官真是好手段!”赵一手一语双关道。 年轻人爱理不理地回道:“运气好罢了。” 赵一手点点头,笑眯眯道:“像客官这样的高手,可遇不可求啊!不如咱们玩玩?” 赵一手的请求似乎早在年轻人的预料当中,他想也没想便接口道:“赵掌柜有此雅兴我自当奉陪,只是不知赵掌柜准备怎么个玩法?” 赌骰子连赌坊最好的庄家都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自己若赌骰子十有八九也讨不得好去,赵一手略一思索便道“我们赌牌九吧!”。 “没有问题!”年轻人满口应承下来。 既然是赌牌九,赵一手当仁不让做了庄家。他熟练地将三十二张骨牌码定,然后让年轻人砌牌。 年轻人探出手,“断龙头”、“添凤尾”,手法异常娴熟。 对面的赵一手看着年轻人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砌牌,心头不由一沉:此人不好对付! 砌过牌,赵一手抓过骰子,摇动几下,说声“打”,骰子当即掷在桌上,停下来一看,一个三点一个四点。 “七不出门,庄家占先。” 赵一手拿了第七簇骨牌在桌前也不翻看,只是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赵一手能开赌坊,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刚才砌牌时,他早已记下每一簇的点数。自己的牌是一张九点,一张五点,总共十四点。 年轻人拿了第八蔟,同样扣在桌前,淡然地看着赵一手。 赵一手清楚地记得,第八蔟一张三点一张八点,自己赢定了,他将骨牌翻开,果然是十四点。 “客官,请开牌!” 年轻人翻开牌,得意地笑道:“承让。” 面前的牌竟是一张七点,一张八点,刚好比赵一手的大一点。 赵一手一愣,知道是遇到高手了,看来今天是有输无赢了。 赵一手转念间打定主意,将四百俩银子奉上,对年轻人客气道:“愿赌服输,赵某与客官一比,真是汗颜,咱们到此为止如何?” 年轻人却不答应,他逼问道:“赵掌柜开着赌坊,竟要拒赌吗?” 赵一手哈哈一笑:“赵某是好赌之人,更是生意人。明知技不如人,何必逆水行舟?” 年轻人冷笑了两声,朝银子指了指,一脸轻蔑道:“我虽然没见过世面,这点银子倒也看不上眼。一向仰慕好运赌坊赵掌柜的名号,前来讨教,想不到赵掌柜竟要挂免战牌。” 赵一手听了这话虽然心中气恼,但技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道:“赵某不过浪得虚名,实在担不起,请客官放过赵某。” “不可能!”年轻人一脸冰霜,寸步不让道:“你要么继续赌下去,要么就把门口‘好运赌坊’的匾牌摘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年轻人是专门来找茬的。 简直欺人太甚,赵一手胸脯上下起伏,脸色铁青,怒目瞪着年轻人,年轻人也冷冷盯着赵一手,场中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一看这架势,众人像商量好的一般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终于,赵一手有动作了,他没有发作,而是像遇到救星一般,朝着赌坊门口的方向大喊道:“你终于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2.第2章 赌技 门口站着一名少年,正愕然地看着他们,脸上一片茫然。 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嘴唇尖刻却又用力抿起,披散着的头发条条结块,一套油渍渍的长衫皱皱巴巴挂在身上,蓬头垢面的模样委实让人喜欢不起来。只见他的右手缩在左袖子里,仿佛藏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不愿拿出,脸上闪烁着诡秘的神色,眼珠子贼溜溜地来回打量着四周。 赵一手顾不得形象,三步两步跑过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猥琐少年”的手,中中急切道:“宝儿,我遇到麻烦了,你赶紧去帮我做庄!” 看赵一手这模样,“猥琐少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紧不慢笑嘻嘻道:“赵掌柜,咱可说好了,还是老规矩!” “没问题,还是老规矩!”赵一手赶忙点头道。 “猥琐少年”正要随赵一手去赌台,却见赌台边有个后生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禁心中一懔,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伸手拽住了赵一手悄声问道:“今天是不是遇到硬茬子了?” 赵一手没有说话,颓然点头。 “那可不行,得翻倍!”“猥琐少年”伸出一根指头郑重其事道:“至少一两银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赵一手哪还有心情与他讨价还价,哭笑不得道:“你若赢了他,我给你十两银子!” “好了,成交!”“猥琐少年”脸上的阴霾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似乎银子已经装进了他的兜里。 “赶紧走吧!”赵一手催促道。 “猥琐少年”却摇摇头,嬉皮笑脸道:“不行,你得先交一半订金!” “你!”赵一手彻底无语了…… …… 赌台前的那名年轻人,冷冷瞅着赵一手请来了帮手:“小兄弟,这没你什么事,你难道真要为赵一手强出头!” “猥琐少年”陪着笑点头哈腰道:“这位英雄见谅,我与赵掌柜并无什么瓜葛,怎么会为他强出头呢?我只是为了他付的银子才答应帮他做庄的!” “他付了多少银子?”年轻人皱眉问道。 少年一脸得意道:“十两!” “十两?”年轻人听了直翻白眼,气哼哼道:“我给你一百两银子,马上离开这里!” “一百两?真的?”少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赵一手见势不妙,脱口道:“我给你两百两!” “两百两?”少年目光有些呆滞了,口中喃喃自语,好像中了魔怔一般。 少年又把目光又投向了那个年轻人,很明显,他在等着年轻人抬高价码。 年轻人一见少年这猥琐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他之所以会给一百两银子,只是不想少年碍事,谁知对方竟然把自己当作提价的筹码,这让他像咽进一只苍蝇般恶心。 他瞪了一眼少年,脸别到了一旁,懒得再看他。 少年见状,知道对方不可能再加价了,颇为不甘心地朝着赵一手一拍胸脯道:“赵掌柜,咱俩成交,现在我便帮你做庄。” 赵一手点点头,侧身让到了一旁。 少年当仁不让站在庄家的位置上,像模像样地对年轻人道:“不知这位客官要玩什么,随便挑。” 年轻人听少年说的如此不客气,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强忍一口气,不屑地瞥了一眼少年,冷冷道:“小心话大闪了舌头,要赌便要有赌注,不知你可下得起注?” 少年也不言语,只是扭头看向身边的赵一手。 赵一手被逼的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咬牙对年轻人道:“这位小兄弟所下的所有注都由我来出!” “有赵掌柜这句话就行,我们赌骰子!”年轻人恶狠狠道。 少年拿起铜钵,随手摇了两下,骰子便落定了,他笑嘻嘻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直直瞅着少年,缓缓道:“我押一百两,买小!” 打开铜钵,果然是“一二三”,少年眉毛一挑,却并不在意,只是扭头对赵一手道:“愿赌服输,给他一百两。” 赵一手本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并没有指望少年真的能改变局面,见些情形,知道赌坊恐怕难以保住了,他脸色煞白,长叹一声默默将银子递上。 少年似乎没有看到赵一手的脸色,只是笑嘻嘻向年轻人道:“再来!” 年轻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摇骰。 少年依然是一副笑模样,重新摇动骰盅。 谁知从第二把以后,少年若有神助,而年轻人却一衰到底,怎么押都不中,不一会儿,少年面前的银子便堆得像座小山一般。 年轻人神情越来越凝重,赵一手的脸色慢慢恢复了红润,唯独少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等等!”就在少年又一次准备摇钵时,年轻人终于说话了:“我们换牌九吧!” 赵一手见惯了各种赌徒,他从年轻人的声音中已听出了微许的惧意。 “没问题!”少年爽快地答应了。 见少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年轻人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他目露精光:“我们就赌一把,输赢十根手指。”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 陈松也在心中叹道:人常说赌红了眼,恐怕就是眼前这种情形吧。 少年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客官,不就是玩玩嘛,这又何必呢?” 年轻人逼视着少年:“敢是不敢,给一句痛快话!” 少年脸上阴睛不定,过了好半晌,脸上又露出了笑嘻嘻的模样:“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气魄。既是如此,不如再加上一条,谁输了还要为对方做一件事,不论再难也要全力做到!如何?” “一言为定!”年轻人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赢了面前这个少年。 少年将骨牌倒上桌,一阵搓洗,然后慢慢砌起来。掷过骰子,二人各自拿过一簇牌。 年轻人一看牌,嘴角露出了笑意,咬牙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说完,年轻人将牌翻开,竟然是大小通吃的至尊宝。 众人看罢,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少年。 少年慢悠悠道:“未必。” 少年翻开牌,众人一看,竟然也是至尊宝。庄家闲家同是至尊宝,算和局。看到这样的结果,包括陈松在内,看热闹的众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年轻人脸色更沉,冷冷道:“再来。” 少年将骨牌重新搓洗砌过,掷骰打点,各拿一簇。 年轻人一看牌,目光如刀般刺向少年:“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三六九点。” “未必吧,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说着少年翻过牌来,竟然还是至尊宝!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众人瞠目结舌,年轻人顿时呆如木鸡,赌坊内鸦雀无声。 “罢了!”良久,年轻人面入死灰看向赵一手:“烦请赵掌柜借刀一用。” 毫无疑问,年轻人是准备践赌约了。 “且慢!”少年突然道。 “愿赌服输,我送上十指便是,你还要如何?”年轻人梗着脖子道。 “客官莫非忘了,咱们可是说好的,还有一条赌约呢!”少年脸上笑意更浓了。 年轻人惨笑道:“大不了我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我要你的命做甚?”少年诡秘道:“我只想让你为我做一事!” “你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全力以赴!”年轻人倒像条汉子。 “很简单,我让你不要切去十指!” “啊?”年轻人愣住了。 “你莫忘了,愿赌服输,你可莫说你做不到!” 年轻人这才知道,之前少年为何要加了这么个条件,恐怕早想好了这个结局。 年轻人朝少年做了一揖:“谢过兄弟,此情日后必当奉还!” 说罢,便转身离去。 少年目送着年轻人离去,回过头来从赌桌上数出几枚银锭,对赵一手道:“赵掌柜!咱可说好了,这二百两子归我了,告辞!” 赵一手还未来得及张嘴,少年已经消失在了赌坊的门外。 3.第3章 请客 陈松心中一动,也急急朝着门外走去。 “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刚走出赌坊的那位少年,转过头来,警惕地盯着陈松:“你是在喊我吗?” “正是!” “你我素昧平生,不知您有何吩咐?”少年说话很是得体,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没有稍减。 “在下叫陈松,来自长安,是个生意人!”陈松自我介绍道。 少年没有言语,只是等着下文。 “刚才在赌坊有幸目睹了小兄弟出神入化的赌技,不由为小兄弟感到惋惜。” “此话怎讲?”少年有些不解。 “以小兄弟的赌技,在这陈州简直就是屈才,要是到了长安,那可真是如鱼得水。若小兄弟愿意到长安发展,陈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陈松本来对少年第一印象并不好,但看了他在赌坊中的表现,觉得少年心肠倒不坏,于是心血来潮想邀请他去长安发展。 “去长安?”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少年久居乡野,最远也就是到陈州的治所宛丘来转转,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长安是京畿,是大唐天子的脚下,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少年自然也不例外,他当然也想过去长安,但只限于想想而已,像今日这样,有人邀请他去长安,还是头一遭,怎能不让他有些发懵? 尽管有些晕乎,但少年很快便清醒过来。长安是好,可自己除了会赌之外,可以说一无是处,到了长安如何生存? 陈松似是看透了少年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长安城有大小三十一座赌坊,最大的能容纳三百余人同时开赌,每日进出赌坊的赌客何止千万?以小兄弟的身手,想不过上好日子都难,说不定陈某以后还能沾小兄弟的光呢!” 陈松这一番话,让少年很是动心,但他却并没有立即应允,而是冲着陈松笑笑:“今日能遇到陈掌柜,是我张宝儿三辈子修来的气。今日正好发了一笔小财,走,我请陈掌柜吃酒去,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陈松是生意人,走南闯北多年,怎能看不透张宝儿的心思,心知他是想在自己这里探探底然后再做决定。张宝儿年纪不大,做事却如此沉稳,不由让陈松又高看了他一眼。 “恭敬不如从命,那陈某就不客气了。”陈松笑着应允了。 张宝儿没少到宛丘来,却一次也没进过“醉仙客”酒楼,不是因为“醉仙客”不合他的意,恰恰相反,“醉仙客”是宛丘城最好的酒楼,他不去“醉仙客”的原因只有一个:这里面的佳肴美酒实在太贵,不是他能吃得起的。 可今日,张宝儿破天荒请陈松进了“醉仙客”。 “醉仙客”二楼的雅间内,张宝儿点了满满一桌菜,就连最好的“女儿红”也上了两大坛。 瞅了一眼满桌的酒菜,陈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兄弟,你今日可下了血本了,若我没猜错,这些酒菜下来,你今日挣的银子至少要去了一半。” 张宝儿惊异道:“陈掌柜不愧是生意人,这眼光可真够毒的,您猜的一点没错,这一顿饭要花费一百零一两六钱银子。” 陈松在长安也是见过世面的,几百两银子的酒席也不是没有吃过,但张宝儿对一个陌生人出手如此大方,却让陈松有些意外,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这次机会。 说话间,张宝儿已经为陈松斟满了酒:“陈掌柜,别客气,吃菜!” 陈松点点头,刚拿起筷子,却见张宝儿早已上手掂起个猪肘啃将起来,陈松笑着摇了摇头,随意夹了口菜细嚼慢咽起来。 张宝儿啃着猪肘,嘴里还不闲着,他含浑不清地问道“陈掌柜,不知您在长安做何大生意?” 陈松谦虚道:“大生意谈不上,只是经营着一家酒楼,勉强度日而已!” “啊?”张宝儿失口笑道:“难怪陈掌柜对这桌菜的价格估得如此之准,原来您是做酒楼生意的!” 陈松还没吃上三两口菜,张宝儿手中的猪肘便只剩下白生生的干骨头了,速度之快让陈松瞠目结舌。 张宝儿将骨头放在一旁,用袖子抹了抹油嘴,顺手抄起了筷子向盘中伸去,数息之间一盘红烧丸子已经去了大半。张宝儿旁若无人吃得正香,抬头却见陈松在发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颇为不雅,张宝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讪讪放下了筷子,没话找话地问道:“不知陈掌柜的酒楼叫什么名字。” “永和楼!” “比这‘醉仙客’如何?” “至少有这三个‘醉仙客’大小,酒菜也比他这里好许多!” “我的娘耶!”张宝儿张大了嘴巴。 “醉仙客”在张宝儿眼中不谛于天上仙境,陈松的酒楼竟然有三个“醉仙客”的大小,那是何等壮观。 张宝儿虽然有些不信,但看陈松的表情不像是在吹牛,他试探着问道:“这么说,陈掌柜的永和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了?” “非也!”陈松摇头道:“在长安城,永和楼只能算中上,远远称不上最大,那些大的酒楼比永和楼大个三两倍也不在话下。” 张宝儿彻底被惊呆了,喃喃问道:“那吃一顿饭得花多少银子呀!” 陈松不以为然道:“据我所知,最贵的一桌是八千两银子,就是在永和楼,千儿八百两银子一桌的,也是常事。” “这么贵也有人吃得起?”张宝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小兄弟便有所不知了!”陈松笑着解释道:“长安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之人,且不说皇族权臣了,就是那些有头有有脸的商贾,也个个是腰缠万贯,还有那些那些久居长安的番人胡人,手中有的是银子,吃一顿饭花几千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张宝儿脑海中闪现出一幅画面:在那个遥远的叫作长安的地方,遍地都是黄金,俯首可拾,树上结满了银子,可以随时采摘。 看着张宝儿痴痴的模样,陈松心中暗自一笑,他突然问道:“小兄弟,你可听说过王胡风这个名字?” 张宝儿茫然地摇摇头。 “王胡风是长安首富,刚才我所说的八千两银子一桌饭,便是这位王胡风的杰作。” “陈掌柜可认得这长安首富?”张宝儿一脸羡慕。 “有过数面之缘,没有深交!” “陈掌柜,这王胡风,为何会如此有钱?”张宝儿的好奇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陈松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宝儿:“小兄弟,你给我斟了酒,却只让我看着,我哪有心情给你讲什么王胡风。” 张宝儿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赶忙端起酒杯:“陈掌柜,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是我的不是了,来来来,我敬陈掌柜一杯!” 陈松端起杯来问道:“小兄弟也能吃些酒吧?” 张宝儿有些神秘道:“说来恐怕陈掌柜不信,我不但善赌,而且善饮,这喝酒的本事比赌的本事还强些。” “你喝酒的本事比赌钱的本事还强些?那岂不是千杯不倒了?”陈松吃了一惊。 “千杯不倒没试过,但喝不醉倒是真的!”张宝儿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娘胎里带来的。我曾经试过一次,一口气喝了两坛酒,除了撑得慌,一点事也没有!” 陈松彻底无语了,这张宝儿竟然是个怪胎。 张宝儿见陈松如此表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会这两样,要是论起别的,那我可就熊包到家了!” 陈松笑着打趣道:“这吃喝嫖赌你有两样独占鳌头已经不易了,难道你还想占全了不成?” 张宝儿哈哈大笑道:“说的妙,没想到陈掌柜也会开玩笑。” 两人吃着菜,对酌着酒,不一会便熟络起来。 4.第4章 往事 “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识,竟然能为我花这么多银子,我谢过了……来,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陈松有些上头了。 张宝儿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对陈松道:“陈掌柜,您不必客气,若您瞧得上我,以后就喊我宝儿吧!” 陈松点点头,问道:“宝儿,你家可是这宛丘城的?” 陈宝儿眉头轻微一挑,旋即满不在意道:“我没有家!” “没有家?”陈松很是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三岁的时候,家乡遭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庒子全淹了,为了活命,爹娘带着我出来逃难。刚到陈州,因为瘟疫爹娘先后离世。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想不起家乡到底在哪里,甚至连爹娘生前的模样也记不大清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宝儿很淡然,就好像是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唉!又是一个孤儿!”陈松在心里叹息道,他似乎从张宝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张宝儿见陈松突然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道:“陈掌柜,您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松摇摇头:“宝儿,说起来,我们还真有些同病相怜,我倒是能记得起自己的家乡,就是这宛丘县,我也能记得双亲的模样,可是记得又能怎么样?” “陈掌柜是宛丘县人?”这倒是张宝儿没想到的。 陈松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陈家本是宛丘的大户,家财不少,我小时候也算是个富家公子。可惜的是,树大必然招风,谁也想不到这偌大的家产竟然成了催命符。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伙强人进了我们家,绑了所有人进行拷问。最后,他们掠走了我家的钱财,临走时还不忘放一把大火。只有我命大,那日正好住在县学,躲过了这一劫,整个陈家只有我一个人幸存下来。再后来,父亲的一个至交从长安赶来,带我离开了宛丘,从此我就跟着这位伯父生活。再后来,伯父去世前,把他经营的永和楼留给了我!算起来我离开宛丘整整有三十年了。” 张宝儿没想到陈松竟然还有如此离奇的一段身世。 “这么说,陈掌柜此次是专程回来的?” “我有事要办,正好要经过陈州,顺便回来看看。” “去曾经的陈府了?”张宝儿关心地问道。 “当然去了,时过境迁,陈府早已不在了!”说到这里,陈松脸上突然泛起笑意:“陈府虽然没有了,不过,在那个地方,我遇到了宝儿你!” “不会吧?”张宝儿瞪大了眼睛:“好运赌坊现在的位置便是以前的陈府?” 陈松的声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没错,那就是以前的陈府,现在变成了一家赌坊。” 不管怎么样,陈松还能来以前的家来祭奠一番。可是,自己呢,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比起陈松,自己岂不是更加悲哀,张宝儿的脸上同样有了落寞的的表情。 陈松知道自己触动了张宝儿的心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笑了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管怎么说,今日能在故居遇到宝儿你,也算是我们的缘份!” 看着陈松一脸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张宝儿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他端起酒杯举豪气道:“陈掌柜说的好,为了我们的缘份,宝儿敬您一杯!” 说罢,张宝儿一饮而尽。 陈松将酒饮了,放下了酒杯,盯着张宝儿有些不解地问道:“宝儿,你才多大点年纪,怎么会有一手好赌技?” “五岁那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掷骰子竟然可以赢钱,这让我兴奋不已。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苦练掷骰子,日日不缀,已经有十多年了。”说到这里,张宝儿一脸苦涩:“陈掌柜,你莫笑话我,爹娘虽然走了,可我还得活下去,若只是靠着要饭为生,说不定哪天就会饿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陈松感慨道:“也是你有天赋,换了常人,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也不会有你这么炉火纯青的赌技。你练就这么一手好本事,日子应该好过些了吧!” 张宝儿苦笑道:“陈州就这么大,四县加起来赌坊就这么几家,吃了几次亏之后,他们便不让我再进赌坊了。宛丘县的赵掌柜还算客气,虽然不阻拦我进他的赌坊,但也定了规矩,三日可来一次,每次赢钱不能超过五钱银子。” 张宝儿靠着一手赌技才活到了今天,他说的很是轻松,但其中之艰辛可想而知,陈松感受到了张宝儿生命力之顽强。为了不再勾起张宝儿的苦涩的回忆,陈松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宝儿,你刚才不是说想听王胡风的故事吗?还听不?” “怎么不听?”张宝儿央求道:“陈掌柜,您赶紧给我讲讲吧,不然这顿饭都吃不安生了。” 陈松也不再吊他的胃口,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这王胡风和你一样,也算是个有天赋之人,他的天赋表现在做生意上。十三岁那年,他的舅父自安州带回十几车当地特产的丝鞋,分送给孩子们。别人都争先恐后去挑选合脚的鞋子,惟独王胡风挑了一车剩下的大号鞋,推到集市上卖掉,换得半两银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的第一笔收入。” “后来呢?” “王胡风伯父家的宗祠在西市之南,内有一大片空地,他扫得十余斗榆钱,拿出卖鞋所得的半两银子,打造了两把铁铲,每天用那两把铁铲开垦空地,播种榆钱,辛勤灌溉,竟种出千万株榆树苗。头一年,他砍了十几捆榆条,以十多文的价格卖给人做柴烧,第二年就卖了二百多捆,盈利翻了几番。有了收入之后,王胡风沉住气,耐心地种植榆树。五年之后,当年的小树苗都已长大成材,光是盖房屋用的椽材就有千余根,可以造车用的木料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年,他刚刚二十岁。” 张宝儿听得不由痴了,想想王胡风十三岁便白手起家开始经商,而自己已经十六了,却还在为生计发愁,不由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王胡风有了资金之后,便开始雇人制作法烛,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所制法烛火力是普通柴薪的一倍。盛夏时长安多雨,连日大雨令得柴薪价格暴涨且严重缺货。法烛顿时成了抢手货,全部销售一空,王胡风赚得盆满钵溢。在这之后,他又开始倒卖茶叶、丝绸,在到长安、洛阳等地购置大量田产,雇人耕种,开设了米粮行。如此多年下来,他逐渐累积起惊人的财富,丝绸行、米粮庄、茶庄遍布大唐各地,可谓财大气粗,富甲天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钱财如此轻易如流水滚滚而来,使得王胡风挥金如土,整日沉醉于富贵温柔乡。他在长安西市买下了一栋大宅院,百姓称王胡风的宅府为“王家富窟”,据说他家的房子以金银叠为屋壁,宅中的礼贤室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并把铜钱当地板砖,铺在后花园的小径上,称这样可以防滑。他的床前有用檀香木雕的两个童子,手捧七宝博山炉,自暝便焚香至晓。王胡风家中的器皿宝物,比王公大臣的还要好得多,四方之士尽仰慕之,以结识他为荣,他也非常好客,经常接待四方宾客,最大程度满足客人的喜好需求,客人莫不所至如归……” “陈掌柜,我决定了!”张宝儿突然大声道。 “决定什么了?”看着满脸通红的张宝儿,陈松有些莫名其妙。 “我决定跟你去长安!”张宝儿一字一顿郑重其事道。 陈松朝着张宝儿点点头道:“你且回去收拾收拾,后日巳时你到客栈来找我,我们出发前往长安。” 说完后,陈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就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改变面前这个叫张宝儿少年一生的命运。 “陈掌柜,还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去吗?”张宝儿请求道。 “还有一个人?”陈松皱起了眉头。 张宝儿解释道:“这些年来,我习惯了四处游荡,但平日里我都住在项城,因为那里有我最好的兄弟。他叫侯杰,和我一样也是孤儿,爹娘死后的这十多年来,一直是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若没有他,也就没有了今日的张宝儿了。我若要去长安,必须带他同去,恳请陈掌柜应允!” 陈松稍作思忖,便答应了张宝儿的请求。 …… 5.第5章 好兄弟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陈松已经记不起昨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但他知道张宝儿喝的绝对不比自己少。他更不记得他们喝到了几时,但隐隐记得是张宝儿扶自己回到客栈的。 作为长安酒楼的掌柜,陈松喝酒自然不会差,可比起张宝儿,这差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想到这里,陈松拍了拍依旧有些发晕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这小子酒赌双绝,还真不是吹的。” …… 项城城郊有座宝山寺,始建于唐开元年间,陈州各县不少善男信女常到此烧香祈福。时值阳春三月,天气渐暖。按当地习俗,清明前后人们要出城踏青。宝山寺恰好在城南郊外,因此这里更是热闹,从早到晚人流不断。 宝山寺寺门刚一打开,人们便蜂拥而入,在殿内拜佛,在殿外嬉戏,整个寺院沸沸扬扬。 人群中挤着一对小夫妻,特别醒目。他们家住香山寺西南七里地的刘家庄,男人叫刘秋生,读书有成,人称刘秀才;妇人叫陈凤莲,小家碧玉,也识得几个字。 大钟殿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刘秀才正仰首观望,却突然听到娘子急促地叫声。原来,陈凤莲正被两人纠缠着,一脸的愠怒,手足无措。 刘秀才忙几步抢上,以身体护住爱妻,喝道:“不得无礼!” 那纠缠陈凤莲的是一主一仆。主人叫何鹏,四十出头,膀大腰圆,长相凶恶。长年来,他玩石锁,举石担,舞刀弄枪,练就一身武艺。在乡里依仗权势和武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天何鹏闲暇无事,带着家奴来到香山寺逛游。在弥勒殿里,他一眼就盯上了正在焚香跪拜的陈凤莲,便伸手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咧着大嘴嘿嘿直乐。 陈凤莲的惊叫声,让刘秀才抢过来遮护。 何鹏歪着脑袋叉着腰说:“我跟小娘们耍笑,关你屁事!快滚开!” “她是我内人,不许你们欺负她!”刘秀才火辣辣地瞪着他二人。 “不许?老爷我乐意干的事,谁敢拦阻?”何鹏喷着唾沫星子说。 刘秀才不由气愤填膺,斥道:“不管是谁都该知法守礼,为何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欺辱百姓?” “妈的!你小子敢说我欺负人?爷们今天就欺负人了,你能怎样?”说着何鹏叉开五指一巴掌扇在刘秀才脸上。刘秀才眼冒金星,一阵晕眩。何鹏又飞起一脚踹在他腿上,刘秀才当即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何鹏狞笑着对陈凤莲说:“小娘子,跟老爷走吧,保你享荣华富贵!”说着就伸手去抱她,还伸长脖子眯着眼睛来贴她的脸蛋。哪知,他的嘴巴却触到了一个湿漉漉、滑溜溜、凉唧唧的硬东西。何鹏定睛一看,原来亲的竟是个舀水用的葫芦瓢,双手抱的是个光秃秃脑袋瓜儿的和尚。 何鹏“哇”地一声怪叫,撒开了手。 但见这和尚十八九岁,壮实的身材,穿一件半旧直裰,精神抖擞,英气勃勃。刚才,在何鹏欲搂抱陈凤莲的刹那间,他闪电般地将她推开,自己替了上去,并扬起水瓢接住何鹏伸过来的嘴巴。 年轻和尚站在院中间,身子挡住刘秀才和陈凤莲,晃着水瓢,歪着头怒视着何鹏。 受此戏弄,岂能忍受?何鹏气势汹汹地指着和尚,吼道:“哪来的野和尚,敢出来挡横儿?” “滚!”年轻和尚冷冷吐出一个字。 何鹏一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然间一拳直奔年轻和尚前胸。他的动作快,年轻和尚的反应更快,脚尖点地轻轻一纵退出三步开外,拳头打空了。 何鹏抢上来将第二拳打出,年轻和尚身子往旁一闪,目光如电般逼视着何鹏说:“我再说一遍,滚!” 何鹏也不说话,又击出了第三拳。和尚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拳。岂料,那虎虎带风的铁钵般的拳头竟如同打在棉花包上,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敬酒不吃吃罚酒!”年轻和尚双眉微微一紧,运气丹田,腾身而进,将左掌挥出。那掌似轻描淡写,飘然无力。那掌形看似飘忽,却暗含神力,只听得“砰”的一声正中何鹏前胸,震得他“噔噔噔”的连退几步,险些跌坐地上。他“呀”地一声怪叫,顿觉气血翻涌,面热脑胀,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猴子!打的好!”人堆里传来了叫好声。 年轻和尚扭头一看,见是张宝儿,他朝着张宝儿呲牙一笑,又转过头来,朝何鹏冷冷一笑:“功夫不错,再接我一掌。” 说着,年轻和尚又将右掌飘出。 何鹏再不敢托大,忙不迭地闪身,但年轻和尚的掌来得太快,刚好拍在肩上。何鹏顿感肩膀撕裂般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斜刺里倒出,突见前面有一石狮子,便拼命抱住,这才没倒下。 年轻和尚并没有收手,双腿用力,凌空跃起,亮出单掌,一个力劈华山,向何鹏头顶砸来。 何鹏暗叫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脸面和身份,一个就地十八滚,好不容易躲过这一掌。他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年轻和尚的掌力劈在一尊石狮身上,狮子头被劈得粉碎,石碴子四处飞溅。 何鹏吓得肝胆俱裂,趴在地上再不敢动弹。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三掌和尚都手下留情了。凭自己多年习武经验,他判断得出,前两掌虽伤了皮肉却没触及内脏和骨头。特别是第三掌,和尚故意将动作放慢,不似前两掌那般凌厉敏捷,分明是给他留下一条生路,否则,自己恐怕早已脑浆迸裂了。 就在张宝儿又一次叫好时,外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不得无礼!” 一位老和尚走进人群,他就是香山寺的方丈青木大师。年轻和尚不由眉尖微蹙,垂首合十而立。 青木大师朝着年轻和尚责道:“怎能对施主如此莽撞?还不快去将施主扶起来,赔个罪!” 年轻和尚不敢违逆,上前搀扶起何鹏说:“贫僧多有得罪,望施主海涵!” 何鹏心有余悸,满脸紫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青木大师又转而对他说道:“敢请施主移步,老衲备有草药送与施主调养,定保无事。” 何鹏暗想:自己栽的跟头实在太大,不能站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于是他便跟着方丈走了。 刘秀才亲眼看见刚才的一幕,心中自是十分感激,在陈凤莲的搀扶下走到年轻和尚跟前说:“多谢高僧出手相救!”说着就要施礼下拜。 年轻和尚连忙扶住,摇头说:“不敢当,不敢当,请施主回去后好好将养。” 刘秀才和妻子又千恩万谢,才告辞离去。 见刘秀才两口子离去,张宝儿这才上前去,伸出大拇指道:“猴子,你这功夫是越来越俊了。” 张宝儿习惯称侯杰为“猴子”,侯杰大张宝儿三岁,他们是十年前逃难到陈州时认识的,两人都是孤儿,十年来相依为命,感情笃深。这些年来,张宝儿以赌博为生,侯杰在宝山寺做打杂和尚,倒也能混个饱饭吃。 八年前,寺中来了个云游的无名僧人,暂住在宝山寺。寺中和尚众多,僧人却偏偏看中了打杂的侯杰,暗中传授了他一身好武功。后来,僧人离开了宝山寺。侯杰日日苦练,一身功夫早已出神入化,何鹏之流哪在他的话下。 侯杰早已没有之前的冷峻,笑呵呵问道:“宝儿,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说着,张宝儿从怀中拿出个油纸包,原来是只金黄油亮的卤猪肘。 “快,包起来,莫让人看见了!”侯杰四下张望着。 不管怎么说,侯杰是个僧人,若让人发现开荤,那可是要犯戒的。见周围没人,侯杰这才放下以来,他冲着张宝做了个鬼脸:“多谢了,宝儿!” “你天天练武,若不多补补,如何受得了?”张宝儿笑道。 “唉”侯杰叹了口气:“第一百二十二个!” “你说什么?”张宝儿莫名其妙。 “如果我没记错,这已是你给我送来的第一百二十二个卤猪肘了!”侯杰盯着张宝儿认真道。 侯杰说的一点都没错,自从张宝儿知道他开始习武,便会定期给他送来卤猪肘。因为张宝儿知道,侯杰最喜欢吃卤猪肘。有的时候他宁肯自己挨饿,也要让侯杰吃到卤猪肘。日久天长,侯杰一天一天变得壮实了,而张宝儿却日渐消瘦。练武是很苦的事情,很多次侯杰都想放弃,就是因为这卤猪肘,他才坚持下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练好武功,他一定要让张宝儿天天都能吃上卤猪肘。 “我们兄弟俩还说那么多做甚?对了!”张宝儿突然变得郑重起来:“猴子,我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侯杰还从没有见过张宝儿如此凝重的模样。 张宝儿正要张口,却见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师兄,师父唤你呢!” “宝儿,你等我一会!”说罢侯杰忙跟着小和尚到后面去了。 不一会,侯杰垂头丧气出现在了张宝儿面前。 “怎么了?”张宝儿问道。 “方丈说我破坏寺规,不该妄自斗勇,还说我以武逞强,打碎了庙里的石狮子,要将我逐出寺门。” “逐得好!”张宝儿拍手大笑。 侯杰不解地望着张宝儿。 “我刚才不是说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吗?是这么回事……” 张宝儿将陈松邀请他去长安一事,原原本本说与了侯杰。 侯杰皱眉道:“这么多年来,多亏老方丈收留,我才会有今天,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狠心了。” 张宝儿一撇嘴道:“猴子,你搞搞清楚,不是你非要走,而是他要赶你走。说穿了,方丈是怕何鹏因为你再来找宝山寺的麻烦。” 侯杰摇摇头:“不妥!不能就这么走了,若我再去求求方丈,说不定他还会留下我的。” 听侯杰这么一说,张宝儿顿时急了,他没想到侯杰竟会如此死心眼,他太了解侯杰了,知道如此强劝肯定不管用。 想到这里,张宝儿眼珠一转,突然对侯杰道:“本想着我们是好兄弟,你会和我一起去的,既然你不想去也罢,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我有一事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张宝儿一脸悲戚道:“听那陈掌柜说,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能人众多,就是地头蛇也不少数,很不好混。我们俩兄弟一场,若是哪一天我不小心把命混没了,你一定要去长安,把我的尸骨运回项城,我可不想成为孤魂野鬼,至少项城还有你这位兄弟,我的魂也不会孤单。好了,我走了!” 说罢,张宝儿落寞地转身而去,他走的很慢,边走心中边默数道:“一、二、三、四……” “宝儿!你等等!”张宝儿还没数到五,侯杰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果然,张宝儿刚转过身,便听到侯杰掷地有声对他道:“我跟你去长安。” …… 6.第6章 初入长安 金吾卫敲响了角楼的鸣钟,晨曦映照开来,整个城市开始苏醒了。 长安城的城郭中传来喧闹声,东西二市的叫卖声更像是要把天震翻。朱雀大街是长安城内最主要的干道,贯穿南北,正对着皇城的朱雀门。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街东归万年县辖,街西归长安县辖。以此为界线,从城南正中的明德门延伸出去,一条笔直的大路直达南山石砭峪。朱雀大街两边高檐画角,楼宇林立,酒楼、当铺、字画店等错落其中。此时,街上的人像潮水一般,车水马龙,坐在马背上的达官贵人前呼后伴,行人纷纷避让。甚至偶尔还有飞驰而过的两名太监,一看就是身负紧急公干。 与其他店面的热闹非凡相比,天通赌坊却门可罗雀。如果你就此以为天通赌坊的生意不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天通赌坊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大赌坊,能在朱雀大街开赌坊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长安的世家弟子闲来无事便会来赌坊过过瘾,赌坊的生意之红可以说是如火中天。 也难怪,就算赌瘾再大的人也不会大清早来赌钱。再说了,赌坊上下整个通宵都在喧嚣当中渡过,两个时辰前,赌坊内还是人声鼎沸,而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睡得跟死猪一般。 赌坊后院,张宝儿却没有睡觉,此刻他正在赵总管的卧房六前前踌躇不已,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敲门。 张宝儿与侯杰随着陈松到达长安已是四月底了,陈松先是带着张宝儿与候杰来到慈恩寺,央求方丈收留了候杰,并让张宝儿在慈恩寺的香客房住了一夜,自己便回了永和楼。第二日,陈松又赶到慈恩寺,张宝儿与侯杰别过之后随着陈松来到天通赌坊,通过赵总管的关系,张宝儿被留在了赌坊。自打这以后,张宝儿一直待在“天通赌坊”,连大门也没有迈出过。 今日是六月初六,算算时日,张宝儿来长安已一月有余了,也不知道候杰在慈恩寺过得如何,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便想向赵总管告个假,去慈恩寺一趟。 当张宝儿终于下了决心,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却开了,赵总管出现在了张宝儿的面前…… …… 赵总管是赌坊骰宝部的总管,已年过花甲,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他的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张宝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就是三十年前赫赫有名的长安赌王。 或许是因为赵总管曾经的名头太响,亦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锐利,也不知的,张宝儿从见到赵总管第一眼起,便对他有了一种畏惧感。 张宝儿见到赵总管的那天,他恰好喝了点酒,一个人在自己的卧房内玩骰子。 机灵的张宝儿赶忙给赵总管端上茶水,他却头也没抬地问道:“你便是陈掌柜推荐来的?”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张宝儿!” 赵总管忽然停手来,抬头问道:“小后生,你懂得骰子么?” 张宝儿一时不敢开口,只是呆呆地望着赵总管。 未等张宝儿答话,赵总管接着道:“骰子这玩艺,相传是三国时期曹操的儿子曹植发明的,当时用的是玉石材料,人工磨成四四方方,古时的骰子又叫投石、色子、玉点、猴子等。据说,以前骰子的各点都没什么区别,均为黑色。后来,有人将其区分为红黑两色,显得非常好看,所以将骰子叫作色子’,即有颜色的意思。后来又有人将‘色子’叫做‘骰子’。骰子最早只是占卜之器,后来才渐渐演变成了赌具……” 听到这儿,张宝儿惊叹道:“我从记事起就十分喜欢骰子,却不知骰子里竟会有这么多的学问!” 赵总管见张宝儿竟然敢打断自己的话头,不由脸上露出了愠怒的神色,但见他说起“骰子”二字时,两眼里闪动出异样的光亮,不由心中一动,出言喝斥变成了开口询问:“你对摇骰怎么看?” 张宝儿一听有些紧张,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说着说着便流利起来了,就像一位经验老到的赌客一样:“……我刚到长安,对长安的骰宝赌法还不清楚,但赌技游戏不论到了哪里,即使再千变万化,也都是骰子点数上的变化。摇钵时,手要狠,显得钵很‘浪’;停钵时,却要在一个‘稳’字上下功夫。等赌客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钵上时,这才轻轻揭钵,亮出底数……” 张宝儿讲得兴起,俨然像个老庄家。 赵总管将铜钵与骰子推到张宝儿面前:“你来试试!” 张宝儿从案上拿起铜钵与骰子,有些忐忑地盯着赵总管。 “先摇个小!” 张宝儿摇过后,揭钵赫然是三个“一”。 赵总管不动声色:“摇大!” 张宝儿依言做到。 赵总管盯着案前的三个“六”,好半晌没有说话。 张宝儿不知赵总管为何不语,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敢言语。 终于,赵总管看向了张宝儿,神色复杂道:“看着你我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很好!” 赵总管顿了顿道:“但是,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天通赌坊的水很深,不是你想像那么简单的!你最好能低调些,不然……你懂吗?” 张宝儿一头雾水,哪里能听得懂,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点头:“多谢赵总管提醒,我张宝儿今后但凭赵总管吩咐。” 赵总管安排张宝儿做了赌坊的伙计,只是为赌客端茶倒水,或是帮着换些银钱,却并不让他上赌台。张宝儿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也不计较,踏踏实实做起小厮来。他心中很是清楚,以自己的赌技,迟早有一天会脱颖而出的。 …… 赵总管突然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张宝儿变得慌乱起来,他结结巴巴道:“赵,赵总管没睡吗?” “年纪大了,睡不了多久便醒了!怎么,你也没睡?有事吗?” 张宝儿咬咬牙道:“我想告半天假,出去办点事!” “你来了也半个月了!也该出去走走了!”赵总管点头道:“你去吧!记得在酉时前回来便可!” 张宝儿没想到赵总管如此好说话,竟然给了自己一个白天的假,他感激道:“多谢赵总管!” 赵总管朝他摆摆手。 …… 7.第7章 岑举人 长安慈恩寺始建于隋代,初名无漏寺,唐贞观二十一年太子李治为追念其母文德皇后而扩建寺院,更名为慈恩寺。寺内楼阁、殿宇、禅房相间,共有院落十进,计有房舍百余间。 “猴子,你在这慈恩寺过得还好吧?”张宝儿问道。 “这里可比宝山寺要强得多,方丈对我很好,不仅能吃得饱,干活也不算多。”看得出来,侯杰对慈恩寺很是满意。 “在这里,你还练武吗?” “嗯!只能夜里偷偷练,不让别人知道!”候杰心有余悸道:“我可不想再出宝山寺那档子事了!”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走,我请你吃猪肘……” 张宝儿话还没说完,侯杰便赶忙捂住了张宝儿的嘴:“嘘,你轻点,这里可不是项城,慈恩寺也不是宝山寺,若让方丈知道了,我就惨了!” 张宝儿好不容易才挣脱侯杰如同铁钳般的双臂,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捂死我呀?我早替你想过了,我们到陈掌柜那里去,他又不是外人,让你补补身体、过过嘴瘾再来做和尚。” 侯杰有些犹豫,张宝儿又道:“若没有陈掌柜,我们俩如何能来长安?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吗?若你不愿去,那我独自去好了!” 听张宝儿这话说的有理,侯杰略一思索道:“那好,我去找寺执告个假!” 张宝儿得意地笑了:“你去吧,我去看看岑大哥,在那里等你!” …… 张宝儿与岑少白的认识纯属偶然。 刚到长安那日,陈松送张宝儿与候杰来到慈恩寺,候杰被方丈收留,而他住在了香客房,与他同住的便是岑少白。 岑少白是辉州举人,他千里迢迢进京赶考,参加科举却名落孙山。岑少白没有返乡,而是来到慈恩寺准备找间香客房寄居下来,寒窗苦读下科再考。待小沙弥带他打开房门,岑少白发现已经有个少年在屋内了。 小沙弥向岑少白解释道:“岑施主,这位小施主只是在此寄宿一夜,明日便会离开!因香客房已满,今晚只好委屈二位施主合住一屋了。” 岑少白送走小沙弥,便打量起屋内陈设来。他意外地发现房内不仅床榻齐备,还有书架和书桌椅呢。 张宝儿见岑少白一脸诧异地神色,便主动为他解释道:“一个时辰前,我进这间屋子也和你一样惊奇,后来问过才知道,这间客房里也曾住过一个姓陈的江州落榜举人,不过这陈举人已在长安连考了三科,却都没中皇榜,无颜还乡,十日前陈举人贫病而亡,暂厝在寺庙后院西廊下……” 听了张宝儿的介绍,岑少白心头一震,独坐在陈举人遗留的书桌前,陷入了沉思。 张宝儿不知岑少白这是怎么了,他怯怯地问道:“岑大哥,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岑少白低头头喃喃自语道:“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呀!” “岑大哥,你怎么了?”张宝儿觉得岑少白有些魔怔了。 岑少白猛地抬起头来,拉住张宝儿的手道:“天下万千举子进京赶考,可每科能跃过“龙门”的不过百余人,可谓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而大多落榜者都像陈举人这样空怀满腹锦绣却穷愁潦倒终生!你说,这公平吗?” 张宝儿这才明白岑少白为何如此模样,他肯定是由想到了自己。****屁事,张宝儿心里暗骂一声,可嘴上却附和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岑少白将张宝儿的胳膊抓的更紧了,声音中带着悲愤:“我此番赴长安,已将家中仅有十亩田地全卖了,妻小靠亲友接济为生,一旦我花光银两依旧功名无成,岂不同陈举人一样枉做异乡之鬼?” 张宝儿的胳膊被捏提生疼,但他却不敢挣脱,怕刺激了岑少白,让他越加发狂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信口胡乱劝道:“岑大哥,读书是为了做官,做了官自然就会有钱,这当然是一条路,可也并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岑少白死死盯着张宝儿:“你说什么?还有第二条路?你赶紧说,什么路?” 张宝儿让岑少白盯得有些发毛了,他语无伦次胡乱言语道:“我听说长安首富王胡风13岁时开始做生意,他当时的境地还不如你,可如今他已经……” “弃儒经商?”岑少白眼前一亮,拍案而起道:“你的主意不错,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岑少白偏要闯闯这条路!” 张宝儿没想到自己胡说一通,竟然让岑少白下定了决心,但他也不敢再招惹岑少白,只是声称自己累了,倒头便睡。岑少白也不再理会张宝儿,一夜辗转反侧,在心中策划着自己的商场之路。第二日一大早,张宝儿与岑少白匆匆打了招呼便离开了慈恩寺。 说起来,张宝儿心中多少对岑少白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的胡言乱语让呆头呆脑的岑少白选择了一条看不清方向的路。虽然张宝儿不知道岑少白会不会成功,但有一点他心中很明白: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人人都成富翁了? 今日,张宝儿来找侯杰,也想着去看看岑少白,若能劝他回头,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 “岑大哥,你还好吧?” “啊!是张兄弟,来来来,快坐!”岑少白见了张宝儿很是热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落魄之状。 张宝儿坐定,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岑少白从桌前拿起一张纸递于张宝儿:“你看看这个!” 张宝儿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尴尬道:“岑大哥,我,我不识字!你告诉我这是甚?” 岑少白却并不介意,他从张宝儿接过来道:“这是一份契约!” “契约?什么契约?”张宝儿被岑少白弄糊涂了。 “来,你随我来!”岑少白拉着张宝儿便往门外而去。 他们来到寺院后面的菜园子,岑少白指着眼前道:“我把这里包下来了,刚才给你看的便是契约。” 张宝儿放眼望去,只见菜园子足有几十亩,但却杂草丛生。 “岑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少白兴高采烈道:“这还得要感谢你呢!” “感谢我?这与我与什么关系?”张宝儿傻乎乎地问道。 “那天夜里,你劝我弃儒经商,我就一直在想挣钱的法子……” 原来,张宝儿走后,岑少白便苦思冥想起来,整整一日也没有个头绪,只到小沙弥来喊道他吃晚饭,岑少白才出了门。到了地方,僧人们正在吃晚饭,盘中只有少得可怜的几片菜叶,你争我抢几筷子下去就没有了。岑少白眉头一皱,便询问老方丈,为何寺后的地里种了菜,却还是没菜吃?老方丈告诉岑少白,寺后的菜园子是挺大,满长安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可尽是盐碱地,地势又洼,年年遭水淹,不长菜秧苗,倒疯长野榆树野荆条……岑少白听了眼一亮,向方丈表示他愿出菜金把寺院里的菜园子包下来,保管让僧人们顿顿有菜吃。满寺僧人听了,无不目瞪口呆:这个董举人,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念,却要种什么菜,莫非脑袋叫驴踢了?董思白却认了真,捧来笔墨纸砚,亲写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按下手印,并把菜金交给了老方丈。 张宝儿这才知道,这事还真与自己有关,他不解地问道:“你将这菜园子包下做甚?” “当然是为了挣钱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说到这里,岑少白很认真地反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头脑?” “相信!相信!”张宝儿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张宝儿的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那天晚上他是怕岑少白发魔怔了,才胡说了一通,谁知岑少白却当了真。如今可好,岑少白不仅仅是魔怔了,简直是疯了,居然花钱包了这么大一块荒地,这不是扔钱是什么?可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张宝儿心中怎能好受? “岑大哥,你包这菜园子,花了多少钱?”张宝儿又问道。 “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张宝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个败家子,张宝儿心中恨得牙痒,想必这岑少白是读书读傻了,竟然为了这么个破园子一气花去了二十两银子。若是三两五两,也就罢了,大不了自己替他掏了,也落得个心安,可一想到是二十两,张宝儿不由有些肉痛。 张宝儿在怀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拿出一把碎银,大约有十两的样子,他将碎银递于岑少白:“这些银子给你!” 岑少白一脸疑惑望着张宝儿:“你这是做甚?” 张宝儿很想说这银子算是自己赔给岑少白的,让他就此收手,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变了味:“我相信岑大哥做生意的天赋,你也不能独自发财,这些银子算是我入股了,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分红。” 听了张宝儿这话,岑少白哈哈大笑接过了银子,踌躇满志道:“张兄弟,还是你有眼光,这银子我收了,等我有钱了,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宝儿脸在不停地抽搐,匆匆向岑少白道了个别,便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天哪,我的十两银子,他在哀嚎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良誓,今后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傻子了。 …… 8.第8章 中秋 张宝儿刚回到天通赌坊,还没进门,门口便有小厮急急来拽住了他:“你可算回来了,赵总管吩咐了,让你一回赶紧去骰宝赌台。” “出什么事了?”张宝儿心中一紧赶忙问道。 “快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小厮催促道。 张宝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跑到了赌坊的骰宝赌台,只见赌台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找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只见一个赌客正与庄家对赌,庄家他认识,是天通赌坊资历最老也是赌技最高的。赌客是个锦服公子,很是面生,显然是头次来天通赌坊。此时,锦服公子面前堆满了银子,他身边的赌客个个红光满面、跃跃欲试,显然他们跟着锦服公子下注尝到了不少甜头。而庄家却大汗淋漓,赵总管负手站在庄家身后,面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张宝儿正在打量着场中情形,却突然听到了赵总管的声音:“你来做庄!” 张宝儿抬头一看,见赵总管正指着自己。 此话一出口,张宝儿不由愣住了。以前在陈州的时候自己是赌客,到了长安后虽然加入了天通赌坊,可也只是个打杂的小厮。现在却要突然变成骰宝赌台的庄家,角色陡然间颠倒过来,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过,内心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同时也感到惊喜不已。 张宝儿做了庄家,几手摇下来,总是杀多赔少,他顿时心安神定,摇钵摇得更快更准更稳了。一直阴沉着脸的赵总管,此时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了。 赌坊内的其他庄家、伙计一干人等,看向张宝儿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了。从这一天开始,张宝儿就正儿八经成了天通赌坊的庄家。 庄家与赌客对赌,就得摇出与众人不同的骰子,或者摇出“全骰”。这个道理简单明了,但一般庄家是难以做到的。若真能做到,那赌客们就不用赌钱了,干脆直接送钱给赌坊好了。张宝儿相信熟能生巧的道理,他相信只要功夫到家,就一定能将自己的赌技发挥到最高,甚至令人难以预料的地步。所以,张宝儿每次站在赌台上时,总是全神贯注和一众赌客对赌;走下赌台他也很少休息,总是躲到屋里专心练习摇骰。为了提高赌技,张宝儿连慈恩寺也很少去了,他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很快,张宝儿的摇骰技巧比在陈州时又精进了一大步,他在赌坊里很少赔钱,比别的庄家要做的好的多。如果别的骰宝台出现倒运的情况,赵总管就会换上张宝儿。仅仅一个多月,张宝儿便成了赵总管最赏识最器重的庄家,张宝儿也成了在长安赌客心中名气大噪的人物。 …… 八月十五日申时时分,张宝儿信步走进永和楼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径直去了后院,小二知道他是掌柜的熟人,也并没有阻拦他。 陈松与娘子早已在后院等他了,张宝儿将一块玉佩递于陈松:“陈叔,这是我专门孝敬您的!” 张宝儿没有亲人,陈松于他有大恩,他在心中已经把陈松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也不再称呼陈松陈掌柜,而是改口叫了叔。 “来就来吧,还买这么贵的东西!”陈松故作不快道。 陈松的娘子于氏是永和楼上任老掌柜的女儿,老掌柜将女儿嫁于陈松并将永和楼一并交于陈松经营。老掌柜辞世后,陈松与娘子恩爱有加,共同经营着永和楼,不愁吃不愁穿,可俩人都到了不惑之年,却没有一男半女,这便成了于氏的一块心病。于氏多次提出让陈松纳妾,好为陈家传宗接代。陈松感念老掌柜的恩情,一直不愿纳妾。自从陈松将张宝儿接来长安后,便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子侄,他甚至与于氏暗自商量过,在他们百年之后将永和楼交到张宝儿手上。基于这样的心思,陈松夫妇俩自然对张宝儿疼爱有加。 “婶,这是给你的,彩云坊的上等胭脂!” “你这孩子,婶都这把年纪了,哪用得上这些玩艺!”口中虽然这么说,但于氏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陈松指着里屋:“今日是中秋,走,进屋!你婶专门下厨给你做了菜,比前楼那些那些厨子要强许多,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咱爷几个可得要好好喝几盅。” 陈松倒不是胡乱夸奖,于氏跟着老掌柜做得一手好菜,嫁于陈松后,便不再显露,说起来还真要比永和楼那些厨子要强些。 “咱爷几个?”张宝儿疑惑地问道:“难道今日还有别人吗?” “进屋你便知道了!”陈松神秘兮兮道。 “怎么是你们?”张宝儿一进屋便看见了两个人,他顿时愣住了。 侯杰站起身来,一脸灿烂道:“瞧你在赌坊总也不出来透透气,怕你憋坏了身子。每年中秋都是我们兄弟两一起过的,今日又到中秋了,我这才央求陈叔请你来的。” “是呀,小宝,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我今儿也跟着猴子来沾个光。”岑少白也笑着附和道。 张宝儿见陈松夫妇、侯杰与岑少白都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淌过一阵暖流,他笑了笑道:“猴子你若不提醒,我还真忘了偏锋是中秋了,也好,我们来个大团圆!你们且等着,我去买酒,今儿我们一醉方休。” “酒早备好了!”陈松故作不满道:“你叔是开酒楼的,还能让你去买酒,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于氏的菜做得真是地道,与赌坊内的胡乱凑合的吃食有天壤之别,香气传来顿时让张宝儿馋涎欲滴,他立刻撕了一个鸡腿,三五两下就吃光了,真像十天没吃饭一样,吃罢鸡腿顾不得用袖子擦擦,便又瞄向了下一道菜。侯杰也不客气,同样大快朵颐,一点也不亚于张宝儿的风卷残云。岑少白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本来刚开始还有个斯文架子,可也架不住如狼似虎的张宝儿与侯杰,一急之下也放快了速度。 陈松与于氏基本就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三人的吃相。陈松脸上露出了一抺笑意,似乎看着他们吃饭比自己吃饭都香。 于氏在一旁嗔怪道:“你们慢慢吃,婶的饭管够!” 9.第9章 生意天才 终于,张宝儿满意地拍了拍肚皮,陈松这才逮着空问道:“宝儿,这些日子在赌坊过的如何?”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自己近来的状况原原本本地讲于了陈松。 末了,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本来赵总管许诺我要给我加薪水的,可赌坊掌柜却没有同意,也不知这掌柜犯了什么病。” 张宝儿说的不是气话,他虽然为赌坊出了大力,但在赌坊掌柜眼里,却如同不存在似的。好几次他一见掌柜便向掌柜问好,谁知掌柜每次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对他根本就不予理睬,这使张宝儿伤心了好一阵子。 于氏在一旁开解道:“宝儿,人要知足,你才去不足两月,可莫如此贪心。” “婶说的是!”张宝儿吐了吐舌头,端起酒杯:“来,叔,婶,宝儿敬二老一杯!” 三人将酒喝了,陈松神情凝重对张宝儿道:“宝儿,我之前未与你说,这天通赌坊是魏先生名下的,你万不可胡乱造次,犯了忌可是要惹下杀身之祸的。” 张宝儿见陈松如此慎重模样,知道不是开玩笑,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这魏先生是何许人,为何有如此威势?” 陈松缓缓道:“魏先生是太平公主的幕僚,深受太平公主信任,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只要他决定的事情,太平公主没有不答应的!” 岑少白在一旁插言道:“我听说,整个长安城是两个半女人的天下!太平公主便是其中的一个女人!这魏先生能做得了太平公主的主,那肯定也是个名动京城的人物?” 张宝儿这些日子一心钻研赌技,压根就没有时间去打探这些消息。他在陈州多年的市井生涯的经验告诉他,能开赌坊的后台都不一般,他也猜到天通赌坊肯定会有些背景,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与权倾一方的太平公主扯上关系。 张宝儿好奇地问道“那另外一个,都是什么人?” 陈松道:“据说还有一个是安乐公主,至于那半个嘛,便是上官婉儿!” 张宝儿不解道:“太平与安乐二人作为公主有权有势也就罢了,那上官婉儿,怎么也算得上半个?” 陈松摇摇头:“这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上官婉儿在读书人当中颇有名气,她的事情我倒知道一些!”岑少白插言道:“上官婉儿的祖父是高宗时宰相上官仪,后因罪诛连全族,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带着刚刚出生的她配入掖廷为奴。则天皇后当政时,召见年仅十四岁的上官婉儿,当场出题考较。婉儿对答如流,文章须臾而成,武后甚是喜欢,免去奴婢身份,令其掌管宫中诏命。武后称帝之后,诏敕多出其手者,时称“内舍人”。中宗当政后,上官婉儿深得中宗、韦后信任,拜为昭容令上官婉儿专掌起草诏令,上官婉儿两朝皆内掌诏命,故而被朝臣称为‘巾帼宰相’!” 张宝儿苦笑道:“看来,这长安城要无比陈州要复杂的多。” 陈松怕张宝儿有了心病,便放缓语气道:“宝儿,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要莫去招惹是非,做好自己的本分,便不会有麻烦的。” 张宝儿点头道:“多谢陈叔提醒,宝儿会小心些的!” “来,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陈松见气氛有些压抑,便举起杯提议道。 众人喝了酒,张宝儿又单独给岑少白端了一杯酒:“岑大哥最近可好?来我敬你一杯!” “我好着呢,多谢宝儿!”岑少白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略带神秘道:“我的生意最近进项不少呢!” “哦?那菜园子竟然也会有进项?”张宝儿有些不信。 “不是菜园子!是花饰生意!”岑少白解释道。 “花饰生意?你何时做起花饰生意来了?”张宝儿大吃一惊。 “是这么回事……” 原来,岑少白包了慈恩寺的菜园子后,手时还剩下些闲钱,他便想先找个小本生意先做着。一天,他在长安城路过一个绒线铺子,听见一个中年女子正跟掌柜抱怨:“你说说你们这个花样,都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变变,我们夫人小姐都嫌腻了呢,再不换换,可别怨我们要换地方买了。”掌柜满面赔笑,连连答应改换。岑少白心中一动,长安城内女子喜戴花饰,每月花在这上面的开销有些多达数两银子,尤其是那些贵妇,最重发型服饰,根本就不在科花钱,如能抓住这个挣钱的路子,恐怕收入不菲。主意一定,岑少白便立即兴冲冲找到陈松,求他帮自己寻找个沿街铺面,毕竟自己对长安城不是太熟悉。陈松知道岑少白是张宝儿与侯杰的朋友,也没有推脱,帮着他选定了一家位于西市中等大小的铺子,可巧租房的人家中有急事要赶回,铺子当下便腾给了他。陈松替岑少白付了定金,便将铺子租了下来。岑少白自幼喜好绘画,在这方面极其有天分,只是家境贫寒,父母无力供给,中途放弃了。正好此时能用上了。当下便用手中的银子,买了上好的丝罗绸缎,又央求陈松给推荐几个手巧的姑娘,将她们召集到一起,细细画出图样,又详加指点,何处当明暗搭配,何处当缀以小块珠宝,有些还要鲜花和绢花相组合。就连陈松都惊叹他居然有这样好的想象力,十天之后,第一批货品出来了。 岑少白亲自挑着货担出门,专拣人多热闹的地方招揽顾客,他脑子甚是活络,见顾客多为妇女,这些人成日走街串巷,嘴巴就是最好的宣传,又最是贪小,不妨多让些利,于是说明头一天购买者一律免费,妇女人家一听可免费,登时将货物一抢而空,见货色新鲜别致,占了个大便宜,十分喜欢,不免四处传扬。岑少白见势头好,三天后上街,买的人极多,他言明买够十朵花饰的,价钱可以折扣,若是买够一两银子的,当场再赠送三朵,一时买者拥堵。岑少白卖货并不一次拿出,每天只卖半挑,卖完便回,有许多人没能买到,不免遗憾叹息,仅仅一月时光,岑家花饰的名头便打了出去。 张宝儿听罢,不由心头暗想:莫非自己看错了,这个岑少白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想到这里,张宝儿看向陈松:“陈叔,你觉得这生意如何?” 陈松笑道:“岑公子刚说了,长安城就是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两人女人的天下,听说安乐公主做了一条七宝裙便花去了十万两银子,你想想做女人的生意如何会差?” 张宝儿点点头,又问道:“岑大哥租铺子用了多银钱?这钱由我来出了!” “用了五十两,岑公子已经还给我了!” 张宝儿从怀中拿出两锭银子来,递于岑少白:“这是我这个月的薪银,刚好五十两,算我入股了!” 岑少白也不客气,接过银子道:“我最喜宝儿入股了,你是我的福星,只要有你在,我保准赚得盆满钵满,可不会在意你出钱的多少。” 张宝儿一听他这话,差点被噎着,自己一个月的俸银足足五十两,似乎竟不在他的眼中,他故意问道:“岑大哥开业一月,进项有多少呀?” 陈松替他回答道:“岑公子这一月,除了本钱与各项花销,净赚了四百两银子,快赶上我这酒楼的进项了,实在是不简单!” “什么?四百两?” 张宝儿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自己拼死拼活一个月才拿五十两薪水,岑少白这小打小闹一个月竟然有四百两银子的进项,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岑少白有些遗憾道:“若不是额外的开销太多,挣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也不是问题!” “额外的开销?什么额外的开销?”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宝儿,你不做生意不知道,在这长安城内做生意,人人都得支出这额外的开销!”陈松解释道:“就拿我这酒楼来说,每月都要分出些银钱打点县衙与京兆尹府的差役,还要交保护费,再加上宫里公公的白吃白拿,哦,还有羽林、万骑那些军爷们,乱七八糟算下来,每月的利润能剩下的也就十之二三了。岑公子经营的是女人的花饰,相比我这酒楼要好些,但也得要支出一大半开销。” “打点差役、交保护费,这是少不了的,我在陈州是也见过,军爷吃个霸王餐还说得过去,可这宫里的公公为何也来搅和?” 陈松恨恨道:“这些断子绝孙的太监煞是可恨,他们在外采买,借助为皇帝采购物品的名义强取豪夺,不付帐或仅付少少一点,借以中饱私囊,这已成为惯例了,若稍有不从,便会吃大亏!两年前,内府局的五坊太监来酒楼吃饭,他们要酒要菜,大吃大喝,吃得醉醺醺的,七歪八倒地便要扬长而去,伺候他们的小二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上前讨要饭钱,惹火了他们,其中一人便把随身带来的一袋蛇交给小二说便道‘大爷没带钱,把它放在你这里做个抵押吧,过几天我拿钱来取。不过这些蛇都是宫里捉鸟雀用的,你得小心饲养,要是饿死了一条,小心你的脑袋。’我知道了此事,苦苦哀求这几人把蛇带走,酒钱也不要了。谁知这几人觉得没有了面子,借着酒劲将永和楼砸了。后来,我还是求了人给他们赔了五百两银子,这才算完事!” 张宝儿愤然道:“难道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陈松苦笑道:“在外采买的虽说都是低级太监,但他们搜刮出来的财物之中,大多都要孝敬给他们上面的人,收了他们的钱,谁还会再管他们?” 张宝儿听罢,一阵黯然,他心中堵得慌。本以为长安是天子脚下,没想到却更黑,想想自己当初来长安时的雄心壮志,不由有些气馁。 大家都不说话了,岑少白见席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对陈松道:“陈叔,刚才听见小宝说给您送了块玉,拿来让我瞧瞧!” “哦?岑公子还懂玉?”陈松将玉佩递上。 “说来陈叔或许不信,岑家祖传有识玉的绝学,我小的时候家中还有不少藏玉,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唉,不说这些了!” 岑少白掐了话头,专心看起玉来,边看边问道:“宝儿,你这玉可是从西市买来的?” “正是!”张宝儿点点头。 “花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唉!”岑少白叹了口气道:“这块玉佩最多只值二十两银子!” “什么?”张宝儿有些不信:“怎么可能呢?” “这玉若按产地来分,有长白玉、岫岩玉、蓝田玉、昆仑玉、和田玉、祁连玉、吐蕃玉、青海玉等,这其中和田玉最为名贵,而岫岩玉价格最贱。很不幸,宝儿,你选的这块玉,正好是岫岩玉,又叫岫玉!” “难道岫玉中就没有极品了?”张宝儿强辩道。 “当然,这岫玉当中也有极品,但还得看它的‘色、透、质、净’才能确定。”岑少白如数家珍道:“岫玉分为绿、白、黄、蓝、红等色,一般来讲以红为佳,绿最次!你这块岫玉便是绿色的!岫王大多为不透明,但也有半透明与透明的,透明度好方显得更为珍贵。而这块玉根本就不透明。岫玉的质地,越均匀越好,而这块玉佩的质地一点也不均匀。还要看玉的杂质和瑕疵的多少,是否干净,若干净则是上乘,可是……。” “不用说了,直娘贼,我知道上当了!”张宝儿恶狠狠打断了岑少白的话。 刚开始张宝儿还不相信自己被骗了,可听岑少白侃侃道来,十分便信了八分,想想一下被人唬走了三十两银子,他不禁觉得一阵肉痛。 “岑大哥,你可真有一套,以你的本事,开个玉石店肯定不会上当!” 陈松见张宝儿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赶忙笑着劝道:“宝儿,岑公子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可不在乎这东西值多少钱,我在乎的是宝儿你的这份心,只要你有心,便是只值二钱银子,我也会当作个宝!” …… 10.第10章 挖墙角 从永和楼出来,张宝儿便准备回赌坊,正走在半路上,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张兄弟,请留步!” 张宝儿回头一看,见来人有五六个,却全都不认识,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快:“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来人中一个头儿模样的华服男子道:“我们想和张兄弟聊聊,不知张兄弟可否赏光?” 看到叶汉犹豫,华服男子笑道:“我只是有些事情要与张兄弟商量商量,绝没有恶意,咱们一起找个茶楼,边喝边聊,如何?” 看到来人一脸诚恳的样子,张宝儿也没有多想便跟着来人走了。 他们来到一家茶楼的雅间,看着茶博士沏好茶掩门出去,张宝儿便直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华服男子露出一脸赞赏的神色,说:“张兄弟真是个爽快人。不过,张兄弟别急,我们边喝酒边慢慢谈。” 又喝了一会儿茶,来人看到张宝儿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轻声问道:“张兄弟可听说过乾坤赌坊?” 张宝儿摇摇头:“我来长安时间不长,没听说过!” 张宝儿的回答让华服男子一怔,看张宝儿不似在说笑,只好尴尬道:“那张兄弟可听说过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两分长安天下,这个我听过!” 华服男子这才松下一口气,他生怕眼前这个乡巴佬没听说过安乐公主,都不知该如果给他解释了。 华服男子道:“乾坤赌坊是安乐公主的产业!我们是乾坤赌坊的人!” 张宝儿一听对方是乾坤赌坊的人,他顿时生出警惕:“同行是冤家,你们找我,不会只是请我喝茶这么简单吧,难道你们是想挖墙角?” 来人微微一怔,既而哈哈大笑:“实话说吧,我们确实是想恭聘张兄弟去乾坤赌坊,不知意下如何?” 张宝儿心中一动,似想起了什么,他哈哈一笑故意大声道:“挖墙角就是挖墙角,别说什么恭聘不恭聘的,这种话儿我不爱听。说说吧,你们掌柜出的什么价?” 张宝儿的快言快语令来人欣喜不已,华服男子急忙道:“张兄弟想要什么价,我们掌柜都会答应的!” 话音刚落,张宝儿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们把我张宝儿当成什么人了!就算你们出再高的钱,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如果我真的跟你们走了,以后我叶汉还怎么在长安城混下去?不错,我在天通赌坊混得确实很不开心,但我决不是一个为了钱财而不顾道义之人!” 说到这儿,张宝儿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华服男子不由一怔,赶忙道:“张兄弟,你真的不去?如果你真的不去,我想你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张宝儿头也没回,便径自离去。 张宝儿出了茶楼,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蹊跷的事。自己初来乍到,乾坤赌坊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一定是天通赌坊的掌柜设的圈套故意试探自己。就算是乾坤赌坊真的想挖墙角,天通赌坊的后台手眼通天,怎么会瞒得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们。张宝儿想起刚才陈松告诫自己的话,看来自己今后还真得小心一些了。 果然,张宝儿刚回到赌坊,便有小厮前来告知:掌柜让他去一趟。 从掌柜房里出来,赵总管又把张宝儿叫到了屋内。 “遇到什么麻烦了?”赵总管直截了当问道。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乾坤赌坊挖墙角一事一五一十说于了赵总管。 赵总管听罢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掌柜找你去,说什么了?” “掌柜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头,让我以后好好干!” 赵总管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沉默了片刻斟酌道:“宝儿,以后的你做事一定要多长个心眼,若有什么拿不准主意了,可以来找我商量,可千万别做傻事!” 张宝儿不知赵总管说的是何意,但他也不好多问,只是习惯性的点头应允。 看着张宝儿离去的身影,赵总管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嘴里喃喃自语道:“可惜这么个好苗子了!” …… 这一天,长安一家赌坊里来了八九个生面赌客。最初,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过了没多久,谁也不能不注意这几个男子了,他们在短短两个时辰里竟赢了八千两银子,而且是每押必中,此后连续数日皆是如此。 不仅这一家,长安十几家赌坊都被这些赌客光临过,没几天,这些赌坊便亏去了数十万两银子。到后来,很多赌坊不得不撤掉赢头最大的骰宝台。没有了骰宝台,赌坊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奇怪的是,这些赌客却从来没有来过天通赌坊,这些情况张宝儿都是听别人说的,他不由得连连叹息:有这样的高手不能切磋一二,真的很是遗憾。 正当张宝儿懊悔不已的时侯,赵总管再次把他叫到了房间。 “神秘赌客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是的!”张宝儿点头道。 “你怎么看?”赵总管目光炯炯。 “这些人来头不小,若有机会我想去会会他们!”张宝儿有些不服气道。 “真是混帐话!”赵总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张宝儿不知赵总管为何发火,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赵总管心头一软,缓缓坐下:“你可知道那些神秘的赌客是何许人?” 张宝儿茫然地摇摇头。 “被他们赢钱的那十几家赌坊全是魏先生名下的,而安乐公主那边的却一家都没事,你还想不明白吗?” 张宝儿心中一动:“总管,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是他们请来专门踢场子的?” “这点任谁都看的明明白白,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可是,咱们天通也是魏先生的赌坊,为何他们不来天通呢?” 赵总管冷哼一声:“天通是魏先生名下最大的一家赌坊,也是摇钱树,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压轴好戏肯定要到最后才上演,等着看吧,要不了几天他们准会上门。” 说到这里,赵总管苦口婆心对张宝儿劝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种事情别人想躲都躲不过来,你还去掺和。我劝你最好不要强出头,不然到时候不管你输了还是赢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你明白吗?” 张宝儿心中虽然还是很不服气,可也知道赵总管是一片好心,他只好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赵总管提醒。” 11.第11章 魏先生 赵总管猜得一点也没错,三天后的晚上,张宝儿正在屋内统计盈利情况,一个巡场的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不……不好了……” 张宝儿一惊,立时想到准是“神秘赌客”出现了,未等来人说完,便一溜烟冲了出去。 张宝儿并没有直接照面,只是装成看客,钻进人群里,死死盯住那几个“神秘赌客”。 这几个客人,显得与其他人十分不同,他们都穿着紫色的长衫,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骰宝台,嘴里一声不响,不像其他赌客那样一直都在叫嚷个不停。不一会儿,“神秘赌客”便已赢去了三万两。 张宝儿眯缝着两眼,专注地盯着为首的那名的赌客。他长着一对与众不同的热风耳,显得很是富态。“招风耳”十分沉稳,看到所有的赌客们都不下注,只是慢悠悠地拿出一千两筹码买“小”。众赌客见状,都纷纷买“小”,并且下的注都非常大。 揭开骰钵,果然是“小”。这一赌局,赌坊便输出去五千两银子。 一直在一边观察的张宝儿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招风耳”真的有什么邪术? 但很快张宝儿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邪术,那赌坊还开什么? “买定离手了呀!”庄家又喊完后,缓缓移动着骰钵。 下注的赌客们都瞅着“招风耳”,见他下在大上,便高声叫嚷着“大!大!大!大……” 骰钵一开,这一次庄家输得更惨,输去了将近八千两,光“招风耳”自己就赢走了五千两。 “下注啦!下注了!” 庄家又一次高高地举起了骰钵叫道,不过,此时的庄家声音已不那么响亮了,手也有些颤抖。 停钵后,庄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示意赌客下注。但所有的赌客都不急着下注,等到“招风耳”下注之后,众赌客才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下注。 此时,心中十分慌乱的张宝儿死死地盯着“招风耳”。突然,他发现“招风耳”的身子微微前倾,两只大耳朵支得高高的,像是在仔细聆听着什么。这时,张宝儿想起每当庄家摇钵时,他都会这样。 张宝儿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光亮,顿时又惊又喜:“听骰!” 等张宝儿发现这个秘密时,赌坊又已付出了六千两银子的代价。 回到住房,张宝儿苦苦思索破解“听骰”的方法,最后他对自己提出了摇全骰的要求。于是,他一整夜都在房里练习。 到了第二天,张宝儿早已忘记赵总管的叮咛,主动向掌柜请缨,决定亲自上阵,与以“招风耳”为首的“神秘客”搏杀一番。掌柜听了不由大喜,答应为他督阵助威。 傍晚时分,那几个神秘客如期而至,为首的依然是“招风耳”,不过迎接他们的庄家已经换成了张宝儿。 张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钵是“三个五点,全骰”,庄家统杀赢进近两千两,掌柜不由脸现喜色。 第二钵,张宝儿摇钵后,“招风耳”下的赌注是五千两,别的赌客因第一次跟”招风耳”吃了大亏,所以这次都没下注,结果成了”招风耳”独赢。 接下去四钵,张宝儿都输了,赌坊共赔出近二万两。 掌柜面色阴沉,心情也极为沉重。张宝儿一点也没注意到掌柜的脸色,只是一个劲地与众赌客对赌。 到第八钵的时候,张宝儿终于又摇定一个全骰,赌坊又赢回近十万元赌本。再接下去张宝儿又连输了三阵,但紧跟着他又摇出一个全骰。 掌柜的脸色更加沉重了,但他知道,这一点也不能怪张宝儿,像张宝儿这样,实在已经是很不错了。能在同一天里摇出这么多的全骰,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可要一直这么下去,几天后赌坊若不关门,他这个掌柜就得上吊了。 不久,张宝儿凭感觉又摇出了一个全骰,他不动声色地等着众赌客下注。 “招风耳”似乎也听出这一次是全骰,他不由得怔怔地盯了张宝儿好一会儿,心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摇出如此多全骰的庄家,心中不由得对张宝儿刮目相看起来。 众赌客看到“招风耳”不下注,也都不下注了。张宝儿连叫三巡,仍是没有一个人下注,而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情景,他微微笑了笑,高声唱道:“无人下注,那就收骰了!” 天通赌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无人下注,庄家就有是否继续再赌的决定权。张宝儿这么做是十分明智的,尽管他这天摇出了很多全骰,但归根到底,赌坊仍是输钱。也幸亏张宝儿有这么高超的摇钵技能,否则,不知赌坊要输到何等田地才是个头。 筋疲力尽的张宝儿正准备回房休息,赵总管阴沉着脸来告诉他,掌柜要见他。 掌柜的屋内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掌柜却神色不安地立在他的身边。 “我叫魏闲云,他们都叫我魏先生!”中年文士一脸恬静地自我介绍道。 魏先生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这一点在整个长安城里都大大有名。魏先生的好看,却在于他的干净。干净的事物总像有一种能够劈开别人眼睛的力量,似乎无论多复杂的事到了他这里,都会一下子变得明白。而在他作什么决定的时候,那份干净会让他的决定显得更清晰、更有力。 张宝儿没想到面前之人便是名动长安的魏先生,不由愣了当场。 魏先生笑了笑:“你今天累了,到这边来坐吧。” 张宝儿神色惴惴地坐到魏先生面前,掌柜给他递上一杯泡好茶。 “刘掌柜,你怎么看?”魏先生说话了。 掌柜见魏先生发话,硬着头皮道:“这几天,我们每天都输掉将近十万两的赌本,这样下去,恐怕……我想,干脆将骰宝这一项关掉算了。” 张宝儿正在低头喝茶,一听到掌柜要关掉骰宝部,张宝儿急忙说道:“那怎么行?我们以后靠什么来赚赌客的钱?” 掌柜嗫嗫道:“我们可以在‘神秘赌客’来时关,走时开。” 张宝儿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那更加不行了,我若是‘神秘赌客’,一定会关时走,开时来。这样,我们的骰宝以后就别想再开了。再说,开开关关会影响我们天通赌坊声誉的!” 魏先生赞赏地望了张宝儿一眼,而后,十分不快地盯着掌柜:“我看你这掌柜是做到头了!” 掌柜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汗珠子唰的就流了下来。 魏先生又看向张宝儿:“我不太懂摇骰,只想问你,给你时间,让你专心练全骰,你能不能保证每次都摇出全骰?” 掌柜暗自点头,还是魏先生考虑的见不到,若是每次都摇出全骰,“神秘赌客”便无计可施了。 张宝儿却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不止:“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大胆!你怎么与魏先生说话呢?”掌柜怒喝道。 魏先生瞪了一眼掌柜,对张宝儿道:“无妨,你继续说!” “我可没这个本事,而且别的庄家也不会有这个本事。此外,如果庄家都能摇出全骰那就更糟。试想,如果庄家每一钵都能摇出全骰,赌客们谁还敢来赌骰宝?” 魏先生点点头沉思起来,张宝儿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屋内陷入沉寂。 忽然,张宝儿猛地抬起头来朗声说道:“自古一物降一物,他们既有邪术出现,就应有克制之法。” 魏先生笑着问道:“你已有克制之法了吗?” 张宝儿眉头微皱,淡淡地说:“现在还不知道,我试试看吧。” 魏先生起身道:“不能试试,这几天他们像从聚宝盆里拿钱一样,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张宝儿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请魏先生给我三天时间。” 听张宝儿这么说,魏先生应允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看你的了!” 说到这儿,魏先生话锋一转:“军中无戏言,三天后你菲破不了他们的听骰邪术,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最后这一句话儿,魏先生已是声色俱厉。 张宝儿不由打了个寒噤,这才是想起魏先生跺跺脚,长安城都要抖三抖,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听赵总管的话,这下可惹祸上身了。 12.第12章 招风耳 回到住处后,张宝儿又认真回想了一遍“招风耳”听骰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有一点他心中十分明白,那就是要想破解其邪术,就得先了解其邪术究竟“邪”在哪里。 第一天里,张宝儿抱着骰钵一整天摇个不停,但无论他怎么摇,始终都分不清骰子的大小。 到了第二天晚上,张宝儿几乎已绝望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当骰子落到钵底的赌台上时,会发出不同的响声,这种声音虽然极其微弱,但用心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找到了关键所在,张宝儿登时信心陡增。他反复地边摇边听,最后完全能辨别出不同点数落在钵底时的微弱差异了。 而在这两天里,天通赌坊每日都要输出去近十万两银子,而赌客们的赌注也越下越大,使得天通赌坊的现银几近枯竭,不得不到钱庄里去搬钱。 掌柜急得直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张宝儿身上。 魏先生离开前专门吩咐掌柜,一定要伺候好张宝儿,让他专门到永和楼给张宝儿调配美味佳肴,还凶巴巴地叮嘱掌柜:“张宝儿吃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如果他饿坏了身子,无法破解听骰邪术,哼,后果你自己掂量着!” 张宝儿根本没心思吃东西,每到吃饭时间,他捡个馒头吃几口,就又开始摇骰。 就在掌柜焦头烂额之际,小厮喊请掌柜,说张宝儿有请未等小厮说完,掌柜就向张宝儿住处跑去。 刚一进张宝儿的房门,就听张宝儿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掌柜,你来了就好了。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检查一下我的听骰术怎么样了。” 然后,张宝儿回头对赵总管道:“赵总管,你来摇骰子。” 掌柜心中根本就不相信张宝儿能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破了听骰邪术,但他只能看着。 赵总管开始摇骰,张宝儿站在三尺外的地方听骰,等一放下骰钵,张宝儿镇定地说:“一、三、四,八点小。” 掌柜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揭开骰钵,果然是一个“一点”、一个“三点”、一个“四点”。 掌柜重重地喘息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多天未曾露出过的笑容,但他兀自不放心,用变了调的声音连声说:“再来,再来几次。” 接下来连开几钵,张宝儿无论报“大”还是报“小”,丝毫不差,直把掌柜听得呆了。 赵总管在一旁道:“宝儿,你现在学会了他们的听骰邪术,可你的破法呢?他们是赌客,你可是庄家呢!” 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张宝儿只顾着揭开“听骰之谜”,却忘了如何破解“听骰邪术”。听老板这么一说,他不由得一惊,沮丧地蹲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掌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没过多久,张宝儿大叫一声,脸上闪动出惊喜的神色,兴奋地说道:“掌柜,你回去安心睡觉吧,你只把赵总管留给我就行了。” 掌柜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 当张宝儿再次来到赌坊内的时候,早已是人声鼎沸,“招风耳”周围,已围满了大群的簇拥者。 张宝儿心中既兴奋又激动,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镇静。 摇骰时,庄家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天通赌坊的庄家,除了张宝儿之外,谁也不愿意碰上这位煞星。当他终于将骰钵摇好放到桌上时,神情沮丧得像在哭。 众赌客都不急着下注,都把目光死死盯在“招风耳”身上。只见“招风耳”冷笑着傲慢地下了五千两,稍过片刻,又下了五千两。众赌客见”招风耳”下了这么大的赌注,都纷纷将大把大把的筹码抛到赌桌上。乖乖,这一注竟有八万两之巨! 赌坊掌柜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做庄的庄家更是惊得全身几乎都快散架了,他声音颤抖地叫道:“买定离手!”声音显得惊恐而无助。 钵盖移到一半,庄家的脸上顿时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喜气洋洋地高声叫道:“二、五、四,十一点大!”尽管充满了喜悦,但他全身仍显得有些颤抖,但这时的颤抖却是因高兴而颤抖的。 包括“招风耳”在内的众赌客都傻了眼,有的赌客这一注下来就输光了赌本,急忙出去往当铺里跑。 张宝儿不动声色地观看着“招风耳”脸上的表情,却见”招风耳”脸上充满了惊异之色,似乎对眼前的情景一点也不相信似的。 这时,庄家响亮而充满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下注了!下注了!”叫完,高高地举起骰钵用力摇了起来,最后骰钵“啪”地一声停在了赌桌上。 众赌客绝大部分仍把目光死死盯在“招风耳”身上,只觉得这位百战百胜的“赌神”可能只是偶尔“失算”了一次而已。“招风耳”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下了更大一笔赌注三万两。众赌客一见,更是不甘落后,纷纷将筹码放到赌桌上,似乎稍晚一会儿,就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了。 庄家看到再也无人下注了,高声叫道:“买定离手!” 钵盖缓缓移开:“双三单一,七点小!” 好家伙,这一下赌坊竟杀去众赌客近二十万两的筹码。“招风耳”一张脸登时吃惊得像僵尸一样,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招风耳”也有赌徒的性格,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突然间失灵,也不相信自己的手风会一下子变得如此糟糕。接下来又赌了六把,所有的赌注总共下到了将近五十万两之多,但毫无疑问,赌坊仍是赢家。 “招风耳”输光了带来的赌资,输得脑门青筋蹦起老高。离开赌坊时,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他猛地回头看了张宝儿一眼,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张宝儿想也没想,便尾随“招风耳”而去。 跟了几条街,张宝儿看看四下行人少了,便上前喊道:“这位前辈!” “招风耳”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张宝儿:“答应去踢场我便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兄弟,你动手吧!” 张宝儿知道他会意错了,正要解释,却见“招风耳”盯着张宝儿的身后,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待张宝儿回头,两道黑影已经如鬼魅般从张宝儿身边掠过。 只见一人手起刀落,“招风耳”的人头便落了下来,张宝儿甚至看到“招风耳”眼睛都没有闭上。 另一人手中拿着个大皮囊,头颅跌入了皮囊之中,“招风耳”的尸体倒下之际,那人用皮囊顺势将尸身套入,麻利地在囊口打了个结。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地上甚至连一滴血渍都没有留下,只看的张宝儿目瞪口呆。 …… 掌柜高兴得摆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席,为张宝儿庆功。仅仅一天时间,天通赌坊就赢回了近些日子输去的银子,张宝儿破了“招风耳”的听骰邪术,使得天通赌坊名声噪,大大压了乾坤赌坊一头。 席间,掌柜问张宝儿:“张兄弟,我昨夜只知道你学会了听骰邪术,但你后来是怎么破听骰邪术的,能否说来听听?” 掌柜高兴得似乎有些糊涂了,他竟和张宝儿称兄道弟起来,他以前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他。 张宝儿心头还想着“招风耳”的惨状,他心不在焉道道:“知其邪术,要破邪术,就简单得多了,我赌桌的台面由硬木换成了软木。” 天通赌坊就像过年一样热闹,而张宝儿的心却沉甸甸的。 …… 13.第13章 追杀 “什么?他们让你去踢乾坤赌坊的场子?你难道忘了‘招风耳’的下场?”侯杰一听便急了:“你答应了吗?” 张宝儿苦笑道:“我能不答应吗?不答应恐怕都见不到你了!” “那怎么办?要不现在趁他们不注意我们离开长安,回到陈州去!”侯杰悄声道。 张宝儿摇摇头道:“现在根本不可能,你没看我到寺里来他们都派了好几个人跟着,若跑不掉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不我们去报官?” 张宝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侯杰:“我说猴子,你傻了不成,他们敢当街杀人还怕报官?只怕报了官,最后又把我们交到他们手上,我们死的更惨!”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侯杰急得直搓手。 “反正去踢场也是三天之后的事情,我先稳住他们,你听我说,我们……” …… “笃笃笃!” 黄昏时分,赵总管的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张宝儿走了进来。 “你来了?”赵总管似乎早料到张宝儿会来找他。 张宝儿点点头。 “后悔了?” 张宝儿再点点头。 赵总管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年轻应该付出的代价,也怪不得你,就算换作我年轻的时候,也会像你一样做的。说说吧,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张宝儿坚定道:“我要逃出去!希望赵总管成全,宝儿一辈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赵总管摇摇头:“你逃不出去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也不能等死!”张宝儿攥了攥拳头:“若万一被抓回来了我认了,求赵总管帮我这一次!” 良久,赵总管喃喃道:“我这一大把子年纪,也够本了,就帮你这次吧……” …… 九月初一,寅时,天通赌坊前厅里,赌徒们正在吆五喝六。在后院的一个暗处,一名黑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间屋子,这是张宝儿的房间,上面有令:死死盯住他,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夜,已经很深了。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 正在此时,黑衣人耳朵突然竖了起来,他听到从后院拐角另一处传来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步伐很慢。人越来越近,借着前厅依稀洒过的微弱的灯光,黑衣人隐隐看见对方穿着个白色长衫,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唉,年纪大了,这起夜也是个麻烦!”来人自言自语着,根本就没发现暗处的黑衣人。 虽然看不清对方容貌,但黑衣人却可以听得出来,说话的正是是赌坊的赵总管。 还没来得及细想,张宝儿这边的屋门也打开了,黑衣人顿时提高了警惕。有人披了个短袿走了出来,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黑衣人断定肯定是张宝儿。 “谁呀?”赵总管听到了动静询声问道。 “是赵总管呀,我是宝儿!也不知怎的闹起肚子来了!”果然是张宝儿。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茅厕前。 “赵总管,你先来,我等等!” “好的,宝儿,我很快就出来!”听得出来,赵总管对张宝儿的恭敬很是受用。 赵总管果然很快,他出了茅厕便慢腾腾地朝着另一边自己的卧房走去。黑衣人顾不上看他,只是紧紧盯着盯着茅厕方向,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不大一会,张宝儿也出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 天通赌坊高大的砖筑院墙,还有墙檐下砌筑的斗拱,在夜色中显得古朴厚重。院墙外街对面,侯杰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院墙上有个黑影悄悄滑下,朝着侯杰快速跑来。 侯杰一看,果然是张宝儿,他急切地问道。“宝儿,怎么样,没被发现吧!” “没有,快走!”张宝儿拽着侯杰便跑。 张宝儿的计划很是周详,他知道寅时是赌坊内防守最松懈的时候,这时候逃跑成功的机会会大一些。果然,现在他已经逃脱牢笼了。俩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朝明德门而去。 可到了城门口,张宝儿却傻眼了,城门上了锁。张宝儿与侯杰自打进了长安城,就再没出去过,他们哪里会知道到了晚上,长安城门是要落锁的。 张宝儿不由摇头叹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这个时间虽然容易逃脱,可却还没开城门。只要他们出不了长安城,被天通赌坊的人抓回去,那就是迟早的事。 “怎么办?要不我们到陈叔那里去?”侯杰问道。 “不行!”张宝儿断然摇头道:“不能连累陈叔,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等开了城门再想办法出去。” …… 天放亮了,街上渐渐有了行人,张宝儿与侯杰正蜷缩在一个小巷的院墙下。 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二人心中的燥热扫荡走了一些,有了些许清凉的感觉。 第一声晨鼓终于敲响了,侯杰起身对张宝儿道:“走,我们现在出城去。” 张宝儿却并没有回答,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目光紧紧盯着侯杰的的身后。 侯杰心中一紧,急忙转过身来,却见七八个大汉如一个半环,紧紧地将他们围在了中间。他们都穿着黑衣,衣襟下摆绣着一道金边,脸上面无表情,冷冷盯着张宝儿与侯杰。 “小小年纪便知道玩金蝉脱壳,很不错!”领头一人是个华发老者,他阴沉着脸道:“跟我们回去!” 张宝儿真的很害怕,但他却使劲摇头:“我不回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华发老者一挥手:“上!” 两个手下缓缓走了过来,张宝儿见他们一人提着刀,一人手中拿着个大大的皮囊,顿时想起了“招风耳”死前的残状,他惊恐地大喊道:“你们别过来,救命呀!” 张宝儿这一嗓子传出去好远,本想着会有人来帮忙,可左右手看看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甚至有行人远远躲开了,这让他陷入了绝望当中。 “宝儿,别怕,有我在呢!” 侯杰一步跨到了张宝儿身前,挡住了那两人。 “找死!”其中一人举刀便砍。 侯杰一闪身,想也没想一掌便击了过去,一旁观看华发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他大喊道:“快退!” 可惜晚了,两个手下被掌风劈中,顿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华发老者露出怒容,向侯杰一指对身边的一个阴鸷汉子吩咐:“宰了他。” “呛!”阴鸷汉子拔出了腰中的长剑,甫一出鞘,侯杰便感觉有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他全身寒毛立竖,如中芒刺。 “看剑!”阴鸷汉子凌空挽了个剑花,凶狠扑来,长剑划出优美的弧线直斩向侯杰颈项。侯杰大吼一声,拳劲透体而出,迎上了阴鸷汉子的剑。剑锋破空的嘶嘶声和拳劲激荡空气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侯杰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阴鸷汉子的剑有一股无所畏惧的迫人气势,逼得侯杰的拳劲无力四散。剑气如闪电纵横,拳劲像闷雷震响。 华发老者朝着身边另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壮汉点点头便朝着张宝儿掠了过去。 “猴子救我!”张宝儿大喊道。 侯杰听到张宝儿的喊声,心中一急,脚底下便乱了方寸,“放开他!”侯杰不顾阴鸷汉子的剑风,一转身伸手就去抓那壮汉的手。壮汉左掌把张宝儿往旁一带,右掌作刀,劈向侯杰手腕。侯杰手腕一翻,变手为掌,仓促接了壮汉一招掌刀。双掌相接,壮汉一震,身形退了半步,趁这机会,张宝儿脱出了那汉子的掌握。 这时使剑的年轻人又逼了过来,侯杰只好再次仓促应战。壮汉脸上露出怨毒之色,朝着张宝儿狠狠劈出一掌,张宝儿心中大骇,要向后躲闪脚底却被绊了一下,顺势跌坐在地,尽管险险避过了这一掌,可掌风的劲力让他滚出了一丈多远。 “宝儿!”侯杰大呼一声就要上前,可却被使剑的阴鸷汉子缠得死死的。 眼看着张宝儿再次被壮汉捉住,斜刺里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也不知怎的,只听到“噗通”一声,逼向张宝儿的壮汉如同麻包一般直挺挺摔了出去,荡起一地尘土。 14.第14章 得救 张宝儿这才发现,一个白衣胜雪、懒懒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怕不怕?”虽然白衣人并没有回头,但张宝儿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不……怕……” 张宝儿嘴上虽然说不怕,但颤抖的声音早已出卖了他 白衣人不再说话,饶有兴趣地盯着侯杰与年轻人的剑风拳劲来回激荡。 “小小年纪,有这份功力,实属难得!”白衣人一脸赞赏,他对场中的侯杰大声道:“年轻人,你的朋友我负责保护,你只管放开与他打便是!” 侯杰因顾忌着张宝儿的安危,分神之下被阴鸷汉子抓住机会猛攻,此时早已汗流浃背,只有招架之攻,衣衫更被凛冽的剑气划破数处。白衣人的声音传来,侯杰听出对方是友非敌,知道张宝儿暂时没有了危险,他立刻心头大定,对付阴鸷汉子也不再那么吃力了。 白衣人看了几招,又摇头道:“年轻人,你的功力是胜过他的,只是临场经验不足,这样打是不行的!他打他的,你打你的,莫跟着他的节奏!” 侯杰听罢,突然醒悟过来,及时变招,大开大合,攻敌必救之处,将自己掌力雄厚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如此一来,阴鸷汉子顿时忙乱起来。 眼看着阴鸷汉子就要撑不住了,却听华发老者喝道:“退下!” 阴鸷汉子如释重负,狼狈地疾退而去去。侯杰无力追赶,只能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华发老者眯着眼盯着白衣人,缓声道:“原来是古总捕头驾到!” “总捕头?”张宝儿听了华服汉子的话,差点惊呼起来,总捕头来了,看来他们得救了。 华发老者认得白衣人,他是刑部总捕头古云天。古云天之所以能成为刑部总捕头,不仅因为他武功高强,更是因为他缉捕能力极强。刑部需要缉拿的犯人,不论是江洋大盗还是逃亡的官员,只要古云天出马,没有不落网的,因此他也得了一个“天罗地网”的绰号。正因为如此,古云天在长安的名气极大。 此时,华发老者有些头疼,自己虽然一直注意着场中的情形,可也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古云天突然出现却没被自己发现,单是这份功力,便不在自己之下。 古云天依然是懒懒的声音:“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秋风堂护法,号称‘刀王’的刘常。” 古云天是刑部总捕头,消息面极广,在长安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更何况刘常还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怎会不知。 “古总捕头果然消息灵通的很,连我这从不抛头露面之人也知晓!”说到这里,刘常话音一转,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秋风堂的人,难道还要多管闲事?” 别人不知道,可古云天心中却很清楚,秋风堂是太平公主的秘密组织。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这几年两人始终在暗中较劲,为“大唐第一公主”的名号争了个你死我活。安乐公主有韦皇后撑腰,不但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要远远胜于太平公主,而且韦皇后还掌控着羽林万骑等大唐军队,按理说太平公主根本不是安乐公主的对手。可太平公主另辟蹊径,建立了秋风堂,网罗了一大批江湖高手与游侠死士。安乐公主实力虽强,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朝臣与军队也不好出面解决。太平公主的秋风堂摆平这些事情却游刃有余,此消彼涨之下,二人也算是旗鼓相当。她们二人一个是中宗皇帝的女儿,一个是中宗皇帝的亲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中宗皇帝虽然知道些内幕,可却也不好偏袒于谁,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出格,也乐得和稀泥。 古云天知道,得罪了秋风堂,便是得罪了权势熏天的太平公主,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他向后躲了,就不配做这刑部总捕头了,古云天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刑部总捕头,还敢在此犯事?” “我希望古总捕头再考虑考虑,还是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这么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秋风堂虽然有太平公主撑腰,可刘常也不想与古云天闹得太僵,毕竟古云天有刑部总捕头的身份,他希望说服古云天抽身而退。 刘常是在劝说古云天,可听在古云天的耳中却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豪气顿起:“这事我管定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常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古总捕头武功高强,可我刘常在江湖也有些薄名,况且任务在身,只有得罪了!” 说罢,刘常从腰间将刀抽出。 刘常号称“刀王”,在刀上的功夫必定不弱。据古云天掌握的资料,刘常一生与人对绝过三十四次,都是江湖一流高手,没有一次败绩,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因为与他过招之人没有一个活口。刚才那个阴鸷汉子剑法也不弱,却只是刘常的手下,可见他在秋风堂能够成为四大护法之一,也不是浪得虚名。 古云天静静地看着刘常,刘常忽然笑道:“古总捕头,不知我们八人,对上你一人,你的胜算如何?” 古云天心中一凛,若单独对上刘常,他并不惧,可若是对方八人同时围攻,他的胜算便不大了。再说了,他之所以要强出头,是因为对方要出手杀人,若是最终那两个少年还是躲不过一死,那可就糟了。可就在这时,古云天的眼光转向了他的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 一个声音突然从刘常身后传来:“谁说你们对上的只有古总捕头一人,我也算一个!” 刘常赶忙转身,只见一人身穿着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只见他三十来岁的年纪,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穿着深绯官袍,佩银鱼袋,头带两梁贤冠,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此时刘常心中大为惊骇,不是因为此人是官员的身份,而是对方出现在身后三尺之遥自己却全然不知,可见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很多。若对方刚才要是出手,刘常都不敢往下想了,他实在想不明白,朝廷官员当中,怎么会有如此高手。 “都说太平公主的秋风堂全是精英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只见那官员一脸的揶揄之色。 刘常额头有些冒汗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崔湜!” “嘶!”刘常一听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又是个难缠的主。 崔湜的大名刘常怎会不知,他写得一首好诗,现在担任着吏部侍郎。刘常对崔湜的有所忌惮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他身后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怂恿唐中宗设立修文馆,大召天下诗文才子,邀请朝中善诗文的大臣入修文馆,朝廷内外,吟诗做赋,靡然成风。韦后本不工诗,上官婉儿每次都同时代替中宗、韦后和安乐公主,数首并做,诗句优美,时人大多传诵唱和。对大臣所做之诗,中宗又令上官婉儿进行评定,名列第一者,常赏赐金爵,贵重无比,崔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崔湜年少多才,与婉儿堪为一对佳偶,上官婉儿一缕痴情,全寄在崔湜身上,两人一拍即合,结成露水夫妻。但令婉儿不满意的是崔湜在宫外,婉儿在宫内,而且有个中宗在上面,两人幽会很不方便。于是,婉儿又想出一法,请营外第,以便游赏。中宗派人在上官婉儿居地穿池为沼,叠石为岩,穷极雕饰,常引大臣宴乐其中。此地亭台阁宇,园榭廊庑,上官婉儿与崔湜从此便可长相厮守。 上官婉儿不仅与韦皇后、安乐公主亦多往来,而且与太平公主关系也颇为密切,得罪了崔湜便是得罪了上官婉儿,刘常可不敢造次。 刘常正踌躇间,却听崔湜催问道:“崔某与太平公主有些交情,今日这事崔某要插上一杠子,行与不行,你且给个回话!” 刘常眼珠一转,赶忙对崔湜抱拳道:“崔大人,你且稍等等,待我派人回去请示之后,必会给崔大人一个满意答复!” 说罢,刘常对一个黑衣人耳语两句,那黑衣人便飞也似地离开了。 崔湜见状也不言语,抬脚便要上前去。 刘常一见顿时警惕起来,冷脸嘶声道:“崔大人连这一会也等不得吗?” “借个光,我要去与他们说几句话。”崔湜笑了笑,指着张宝儿与古云天向刘常问道:“难道这也需要你派人回去请示不成。” 刘常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他赦然闪身让开了路。 崔湜看也不看刘常等人,信步到古云天向前:“古师弟,近来可好?” 张宝儿一脸的惊讶:原来这崔大人与古总捕头竟然是师兄弟。 古云天板着脸冷冷道:“劳你挂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张宝儿在一旁不由一愕,这古总捕头怎能此说话,不管怎么说崔大人也是他的师兄。 崔湜也不在意,他又转向张宝儿:“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云天也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宝儿,敢情他们俩拔刀相助,究竟是什么缘由也没搞清楚。 崔湜与古云天算是张宝儿的救命恩人,他也不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了二人。 古云天正要张口,却瞥见一乘青色两抬小轿向这边而来,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小轿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轿内出来。 “魏先生?”张宝儿惊呼道。 果然,下轿之人正是魏闲云。他朝着古云天与崔湜二人作了个揖:“崔大人,古总捕头,久仰久仰!” 伸手不打笑脸人,魏闲云礼数周全,古云天与崔湜也抱拳:“魏先生好!” 古云天指了指张宝儿,对魏闲云道:“不知魏先生可否放过这位小兄弟?” 魏闲云看了一眼张宝儿,对古云天点点头道:“没问题,就听古总捕头的,他今后自由了!” 古云天没想到魏闲云竟然如此爽快便答应了,顿时愣住了。 崔湜在一旁笑着对古云天道:“人皆言魏先生诡计百出,但说话却是作数的,他既然答应了,那便不会错了。” 魏闲云淡淡一笑:“能得崔大人如此夸奖,魏某不胜惶恐。魏某对二位慕名已久,早就想着能与二位把酒言欢,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吧,不知二位可否赏光?” 按理说,魏闲云给了古云天与崔湜天大的面子,他们二人就算是敷衍,也应该答应下来。可古云天对太平公主与魏先生没有任何好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多谢魏先生好意,古某不胜酒力,就不叨扰了!” 魏先生又看向崔湜。 崔湜一摊手道:“古师弟不去,我自然是不去了,改日吧?” 魏闲云被二人直接拒绝,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怒,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朝着古云天与崔湜再次作揖道:“那就改日吧!魏某先告辞了!” 说罢,魏闲云登上青色小轿,两名轿夫起轿而去。那些黑衣人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15.第15章 对饮 崔湜望着两抬小轿慢慢远去,忍不住赞叹道:“难怪太平公主会对魏闲云言听计从,单是这份涵养功夫,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古云天并未搭话,对张宝儿道:“以后也不要再赌了,天通赌坊那边掺和不得,找个正当营生去做吧,若下次再招惹上他们,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宝儿连连点头:“多谢古总捕头救命之恩。” 古云天点点头,又拍拍侯杰的肩头:“小兄弟,你这一身功夫不错,只是差些实战火候,若不嫌弃有空可来刑部找我,我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侯杰听罢大喜:“多谢古总捕头,日后我一定拜访!” 崔湜在一旁道:“古师弟,这里的事也完了,走,我请你吃酒去。” 古云天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酒我哪里敢吃!” 说罢,古云天转身便离去了,让崔湜好不尴尬。 张宝儿眼珠一转,像模像样地朝着崔湜一抱拳道:“崔大人若不嫌弃,我们兄弟俩请您吃酒,如何?” “你们二人?”崔湜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笑道:“也好,我们吃酒去,也免得看到那些人让人作呕。” 张宝儿见崔湜答应了,心中大喜,给侯杰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去找喝酒之处了。 离小巷没多远便是繁华的东市,但要喝到真正的好酒,体验长安城酒肆的盛景,还是得去远在另一端的西市。那里的胡人酒肆,是长安贵族富商、文人骚客们最喜爱的去处,甚至连皇室中人,也会经常流连其间。 胡人酒肆出售的酒,除了寻常见的各州佳酿,更有西域传入的名酒,如高昌国的葡萄美酒,或者波斯的三勒酒与龙膏酒,芳辛酷烈、香气扑鼻,深得嗜酒之徒的喜爱。 当然,除了难得的好酒,更叫人迷醉的却是曼舞于酒肆之类,芳香美好更甚于佳酿的胡姬们。有诗云:“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当然,名贵的好酒必须高价购买,侍酒的胡姬,也需要不菲的打赏。能够成日出入这些酒肆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城中那些富贵公子哥儿。 崔湜似乎很少来这里,不是因为他无法支撑昂贵的消费,而是他没有这样的兴致,更主要的是不忍让上官婉儿伤心。 片刻之后,酒菜已经送到。小二操起坛子要给崔湜斟酒,却听张宝儿摆手道:“不用如此麻烦,给我与崔大人每人放一坛陈年女儿红便可,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点头离去。 见张宝儿如此模样,崔湜不由心中有些打鼓:这每人一坛,不醉死也要撑死了,难道他如此善饮。 侯杰在一旁看出崔湜的犹豫,赶忙道:“崔大人可莫与宝儿拼酒,他生来便喝酒不醉,你若与他比,那便是羊如虎口了!” 张宝儿笑着解释道:“莫听猴子胡说,这世上哪有喝酒不醉之人,我只是能比常人多喝一些而已。崔大人你随意,高兴便好,无须担忧。” 崔湜也是善饮之人,虽然喝不了一坛酒,可平时与友人也算是所向无敌。侯杰本是好心提醒他,张宝儿也是为宽他的心,但二人的话语却无形中激起了崔湜的好强之心,他豪气顿起,大声嚷道:“小兄弟,今日你我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侯杰不饮酒,只管为二人来回斟酒。几碗酒下肚,三人便熟络起来。崔湜与张宝儿酒喝得痛痛快快,相互一碰二人一仰脖子,碗底便已底朝天,嘴巴一抹,再斟上,一口一碗,不藏奸不耍滑,让崔湜大呼过瘾。到半个时辰,二人的坛中的酒便去了一半。 崔湜已经面红耳赤起来,可张宝儿却面色如常,他向崔湜问道:“崔大人,古捕头真的是你的师弟?” “这还能有假?当年我师父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龙壮现在是长安镖局的局主,我排行老二,古云天是我的小师弟。” “既然是这样,他为何对崔大人要冷言相对?莫非你们二人有什么过节?”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这些事情崔湜平日里都埋在心底,从不与人诉说,今日喝了酒,听张宝儿问起,竟然对初次见面的张宝儿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怎么会有过节,只不过他与我有些分歧而已。” “分歧?因何而分歧?” 崔湜忽然长叹一声,将一碗酒一口喝干道:“还不是因为婉儿!” “上官婉儿?”张宝儿惊呼道。 崔湜点点头:“我与婉儿是一见钟情,当年她三十五岁,我二十八岁。那时候,朝中那些举足轻重的文官武将们,对婉儿钦佩得五体投地,不仅佩服她的才学,而且佩服她的谋略。谁都知道,无论朝廷还是后宫,都是婉儿一手遮天的。在认识婉儿之前,我也是如此认识,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一身的傲骨。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明白,做诗与做人是怎样地差之千里,也只有我知道她过的究竟有多苦,我恐怕是此世间最倾慕、也最能理解婉儿的人了。为了婉儿,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她能高兴,只要能保得她的平安,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张宝儿茫然地看着碗中的美酒,感受着散发而出的气味,他不想打断崔湜这片刻纷扰远去的沉醉。 “我们认识已经十年了,则天皇帝还在的时候,我们相处会小心翼翼,但中宗继位后,这一切便不一样了。后宫空前的****与奢靡,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有情人。在这段时光里我可谓平步青云,一路攀升。从中书舍人到兵部侍郎,简直就像是一个神话。谁都知道,我的升迁是因为婉儿的关系,但我没办法拒绝,我不想让婉儿不高兴,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名利,我只在乎她的感受。” “古总捕头不认可你与上官昭容的感情,是吗?”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崔湜显出一丝苦笑:“两年前,为了能与我长相厮守,婉儿在群贤坊东南侧修建了一座异常典雅漂亮的住宅,住宅的设计全依了婉儿的心愿,充满了书卷气,厅堂中可谓卷帙浩繁,那才是婉儿真正喜欢的境界。从此,我就搬入了庭院深处,在一片枞树林中,我专门为自己修建了一个读书的房间。那里很幽静。有蜿蜒的池水,那是婉儿不会让任何人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张宝儿恍然大悟道:“古总捕头肯定是不满意你夺了皇帝的女人!” 崔湜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反正他认为我做的不对,或许你说的没错,肯定是不满意我夺了陛下的女人!” 张宝儿正色道:“我倒觉得崔大人你做的没错!” “哦?你说来听听!”这么些年,崔湜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说他做的没错,顿时两眼放出光来。 张宝儿义愤填膺道:“男人就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如果做不到,说明这种人不值得托付一生!而崔大人您,可以一无所有,但却拥有上官昭容的心,或许会借酒浇愁但却不会一蹶不振。所以,在我看来,您是个敢爱敢恨,敢怒敢言,敢说敢做,敢做敢当真正的男人” 崔湜的脸更红了,他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宝儿兄弟竟然还是我的知己,为了你这一番话,当浮一大碗!” 崔湜仰头喝尽。 张宝儿也一饮而尽,然后岔开话题道:“崔大人,你刚才所说不愿看到那些人,免得让人作呕,这是何意?” 崔湜愤然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开府置官,势倾朝野。她们把官爵分别标定价格,公开兜售,纳贿授官,只要只要纳银三万两,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为他人当奴婢的人,便由她们二人授官,一时所授官职竟有五六千人。常有土豪劣棍,走了安乐公主的门路,忽然诏书下来拜了高官,不但吏部衙门不知,中宗皇帝也莫名其妙。这种封官方式是采用另写诏书‘斜封’后交中书省办理,因此也叫‘斜封官’。就说我这兵部,按理只应有一名侍郎,可现在却多出五六个斜封侍郎,日日与他们为伍,岂不让人作呕。” 张宝儿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胸中一阵憋闷,猛然起身喷出一股酒箭。 侯杰见张宝儿喷出的酒箭竟然带着殷红,顿时大惊失色:“宝儿,你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话没说完,张宝儿便晕厥过去。 崔湜的酒李醒了七八分,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撩衣袍抱起张宝儿便冲了出去,侯杰紧紧跟在身后,脸上露出悲恸之色。 …… 16.第16章 冒名送柬 当张宝儿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在侯杰还守在自己身边,正在打盹儿。 张宝儿想喊他却觉得喉咙干的像着火一般,无法出声,只得敲了敲侯杰的光头。 侯杰被惊醒,见张宝儿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大为欣喜道“宝儿,你终于醒了!” 张宝儿向侯杰指了指自己的嘴,侯杰问道:“宝儿,你可是要喝水?” 张宝儿重重点了点头。 不一会,侯杰便端来一碗水,扶张宝儿坐了起来。尽管张宝儿疼得呲牙咧嘴,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口气将水喝干,这才觉得好受一些了。 “猴子,我这是在哪里?” “这是永平坊宋郎中的医馆!” “啊?医馆?”张宝儿心中一阵紧张:“猴子,我这是患了何病,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你个头呀!”侯杰没好气道:“宋郎中给你诊过脉了,他说你是被伤了脏腑,又喝了酒,所以造成血气逆冲,这才会引起昏厥,只要休息数日,养好伤便无大碍了。” 张宝儿这才想起,当时天通赌坊追杀自己,其中一个黑衣人劈了自己一掌,虽然险险躲过了那一掌,可还是被掌风扫到,想必自己就是因此而受了伤。 “这帮天杀的,差点要了爷的命!”张宝儿恨恨骂道。 …… 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雨绵绵秋意长。 九月初六,大明宫外的护城河边,河水在缓缓地流淌着,河水悠闲清澈,将一朵朵白云揽在怀里,好像要清洗一番。岸柳楚楚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宛如梳妆的处子。这里行人稀少,一片沉寂,或许是宁静引发了张宝儿的思绪,他正倚着一棵柳树望着河水出神。 侯杰已还俗,不再做和尚了,张宝儿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亲人,他必须要与张宝儿不离不弃,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张宝儿伤愈之后这两日,他天天来此呆坐,一坐便是一整日,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让侯杰很是担心,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陪着他。 “宝儿,你没事吧?”侯杰挠了挠光头问道。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听到,依然在发呆。 侯杰还待再问,却听见张宝儿一拍大腿,大声道:“就这么办!” 侯杰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他看见张宝儿的脸上又重新泛起了笑意,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以前的张宝儿又回来了。 …… “我们这是去哪?”侯杰一边走一四处张望着。 “到了地方你便知道了!”张宝儿略显神秘道。 两人穿过几条大街,到了一所大宅院门口。 侯杰略一打量,只见这所大宅院,十分气派,大门边上钉着一方上缀红绸的白铜招牌,上写“长安镖局”几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大门入口,左右两边放了两条长椅,坐着八个彪形大汉,一式黑衣密扣劲装,腰跨单刀,雄赳赳的好不威风。 张宝儿整了整衣衫:“猴子,走,我们进去。” 说完,张宝儿便率先往里走去,侯杰不知就里,只好跟着进去。 两人刚一跨进大门,有几个人同时站起身来,其中一人问道:“不知二位客官有何事!” 张宝儿从怀中摸出一份大红烫金请柬,朝着那人一抱拳道:“我叫张宝儿,他叫侯杰,我们受人之托,特向龙总镖头送请柬,请这位兄弟通报一声!” “请稍等!”那人点点头便进了后院。 看着那人的背影,侯杰一头雾水小声问道:“宝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让你来送请柬的?” 张宝儿笑嘻嘻道:“没有人让我送请柬,是我自己要送的。” 正说话间,去通报的那人便已折了回来,他朝着二人道:“两位兄弟,总镖头有请。” 说着便头前引路,引着二人穿过天井,向后院走去。 “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张宝儿一边走一边与引路之人寒喧。 “在下林云,是长安镖局的镖师。” “原来是林镖头!”张宝儿一脸向往道:“镖局之人个个威武之极,真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呀!” 林云淡淡一笑:“张兄弟看到的只是外面的光鲜,其实走镖那可是个危险活计,弄不好便会将性命搭进去。” 正说着,一人急冲冲地迎面而来。 林云看着那人,眉头微皱,侧身道:“二老爷好!” 那人却满脸怒容,看也不看林云一眼,径自朝往走去。 张宝儿扭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向林云问道:“这人是谁,怎的好生无礼!” 林云正要说话,却见从左厢一道门中,缓步走出一个鹞眼鹰鼻,脸颊瘦削的老人。 “在下龙壮,张兄弟、侯兄弟,里面请!”老人很是客气。 林云吩咐趟子手为张宝儿与侯杰送上茶水,便掩门而出。 张宝儿起身将请柬递于龙壮:“请总镖头过目!” 龙壮接过请柬看完之后,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后日重阳节,崔师弟与古师弟请我赴约?” “正是!”张宝儿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龙壮有些奇怪道:“我们师兄弟三人同在长安,时常见面,可这几年却从没三个人同聚过!就连去年我过五十大寿,他们二人也是分开来的,这会怎么想起联名请我赴宴了?” 张宝儿笑着解释道:“古总捕头与崔大人有些误会,他们二人互不来往已经好几年了,想必总镖头也知道了。” 龙壮点头道:“怎么不知道,我那小师弟脾气犟的很,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劝过他多次了,可一点用也没有。” “如今,古总捕头与崔大人都已经意识到,旁的事情再大也没有师兄弟的感情重要,他们有心修好,却都拉不下面子。于是,便想到由总镖头出面,让师兄弟三人重归于好!” 龙壮听罢,面露喜色一拍桌子道:“竟有这等好事,我当然要出面了。” 说到这里,龙壮突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宝儿:“他们二人重归于好,为何要让你送信?” 张宝儿面不改色道:“我与古总捕头和崔大人有过数之缘,也算是朋友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怎能不来?” 张宝儿与侯杰出来的时候,还是林云送的他们二人。 侯杰在长安镖局内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与林云先拱手告别后,他便将张宝儿拽到了一旁,忍不住问道:“宝儿,古总捕头和崔大人何时让你送请柬了,我怎么不知道?” 张宝儿一脸得意道:“古总捕头和崔大人并没有让我送请柬,我是冒名而为。” “什么?”侯杰大吃一惊:“你是冒名而为,那三日之后岂不是要被拆穿,到那时,你可如何应付?” “拆穿便拆穿!”张宝儿满不在乎道:“到时候,我会尽力劝他们重归于好,若实在不可为,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你何须大惊小怪。” 侯杰一脸严肃道:“宝儿,你自从受伤之后便行事怪异,你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告诉我,可千万不要胡来呀!” 张宝儿听了顿时哭笑不得,过了好半晌,他也换上一幅严肃的表情问道:“猴子,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信我吗?”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若信我就不必问那么多了,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可是……”侯杰想劝说张宝儿,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张宝儿见侯杰一脸惴惴不安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猴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担心!” 侯杰目光炯炯盯着张宝儿道:“我们兄弟俩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何须分彼此?你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可是你知道吗?你若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再说了,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听了侯杰一番话,张宝儿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拍拍侯杰的肩头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猴子,我也不瞒你了!” 张宝儿理了理思路,对侯杰道:“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一件事情,长安好不好?好!但这个好只是对有权有势的而言的,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想过好日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说不定哪天把命丢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次被追杀的情景,直到现在想起,张宝儿还有些心有余悸。 侯杰也亲历的上次的追杀事件,自然是感同身受,他问道:“宝儿,你是不是打算要离开长安了?” “不!”张宝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恰恰相反,我不但不会离开长安,还必须要在长安混出点名堂,我可不想再会陈州了!” “混出点名堂?”侯杰苦着脸道:“我们现在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想混出点名堂好像并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了!”张宝儿撇撇嘴道:“可若不想点法子,那我们只有等死的份了!这次冒名给龙总镖头,便是我想的一条妙计!若是成功了,今后想混出点名堂就容易多了!” “这与冒名送请柬有何关系?”侯杰一头雾水。 张宝儿耐心地解释道:“古总捕头、崔侍郎、龙总镖头三人虽然比不上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那么有权有势,可在长安城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你想想,若是能攀附上他们三人,今后我们日子岂不就好过了?” “可这与你冒名送请柬有何关系?”侯杰还是不明白。 “他们三人是师兄弟,但却多年不合,我冒名给他们送请柬,帮他们说和,若是成功了,等于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们岂不会感谢我们?” “他们要是不欢而散,你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张宝儿笑道:“就算不欢而散,至少他们也得领我们一份情,今后少不得求他们什么事,他们也不好拒绝了!” 侯杰点点头:“你如此说来,我就明白了!可是,你连他们为什么不和都不清楚,怎么说服他们呢?” 张宝儿苦笑道:“这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罢,张宝儿便向前走去。 “宝儿,你这是又要到那里去?”侯杰喊道。 “三家请柬只送了一家,当然是送请柬去。” “等等我!”侯杰赶忙跟了上来。 …… 17.第17章 上官婉儿 家丁拿着请柬进院前去通报,张宝儿与侯杰只得在门外等候。 上官婉儿的府邸在群贤坊的东南侧,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与普通人家的院落并无二致。 不大一会,府门开了,出来的不是家丁,而是一个轻纱粉衫、娇小可爱的女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位可是送请柬之人?”女子问道。 “正是!”张宝儿赶忙应道。 “昭容娘娘有请,请随我来!” 二人跟着那女子走进了宅院。 门内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并不是正房大院,而是一条甬路,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尽显雍容华贵。 张宝儿与侯杰二人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他们没想到上官婉儿的府邸竟然如此之大。 正惊愕间,却听领路的女子指着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道:“到了,你们进去吧,昭容娘娘在等你们呢!” 张宝儿与侯杰定了定心神,迈步向内里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厅,屋内四角立着汉白玉地柱子,四周地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地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地绽放,青色地纱帘随风而漾,张宝儿脑海中一直浮现二个字:奢华。 “你便是张宝儿?”一个恬静的声音传来。 张宝儿询声望去,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坐在主座前望着他们。只见她素衣淡容,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最吸引人的是眉心有一朵怒放的红梅! 虽然妇人并没有穿宫装,但张宝儿从她的气质以及额前的红梅妆上,猜出面前之人必定是上官婉儿。 据说上官婉儿曾因太子李贤之事,惹得武则天大怒,拔取金刀,插入上官婉儿前髻,因额有伤痕上官婉儿便在伤疤处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以遮掩,她本来就面容姣好,在眉间刺上一朵小巧玲珑的红梅花,煞是好看。宫女们皆以为美,有人偷偷以胭脂在前额点红效仿,渐渐地宫中便有了这种红梅妆。不仅是宫内,就连长安城内的大家闺秀,也在额头配以花钿,个个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这梅花妆张宝儿在长安城也见过不少,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雅意悠然、大气婉约,远比那些用胭脂花上去的来得娇艳。 上官婉儿见张宝儿望着自己发呆,虽觉得无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这一咳却把张宝儿咳回神来,他心中一阵慌乱,偷偷瞄了一眼侯杰,也好不到哪去,一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了。 张宝儿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赶忙上前施礼道:“张宝儿参见昭容娘娘!” “不必客气!”上官婉儿轻轻一抬手道:“虽然我们是头一次见面,可我早已听过你的大名了!” “昭容娘娘听说过在下?” 张宝儿不由愣住了,上官婉儿怎么会听说过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他惴惴不安地问道:“昭容娘娘是听谁说起在下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听崔郎说起的!” “原来是崔大人!”张宝儿又问道:“崔在人是如何说的?” “也没说太多,崔郎只是告诉我,你是个妙人儿!” 这算什么评价,张宝儿哑然无语。 上官婉儿意味深长道:“本来我还不信,今日见你所为,才知崔郎所言不虚,你果然是个妙人儿!” “上官娘娘何出此言?”张宝儿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能想出这么个冒名送帖从中调和的主意,也是不易了!” 自己的如意算盘被上官婉儿一下子拆穿,这让张宝儿有些慌乱,他还要解释,却听上官婉儿突然问道:“你可知道古云天为何要与崔郎反目?” 张宝儿摇摇头,这正是他想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上官婉儿淡淡道。 “这与娘娘有何关系?”张宝儿惊愕道。 “我上官婉儿虽然与崔郎是真心相爱,但在名义上我还是陛下的昭容,他古云天要做大唐的忠臣,自然容不得我与崔郎相爱。他们是师兄弟,古云天又不能向陛下举报我们,只能将怒火发在崔郎身上,这反目也是必然的了。” “原来如此!”张宝儿恍然大悟道。 “崔郞是个重情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不顾流言蜚语和我厮守了。他为了维护我,自然不会向古云天低头了。龙壮是他们的大师兄,按理说,他应该劝和两个师弟,可一来他嘴拙,二来他觉得二人都没有错,便不知从何下手了。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就维持着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的局面。”说到这里,上官婉儿盯着张宝儿道:“今日突然有个不相干的人来送请柬,若不是你冒名,我再想不出什么理由会让他们同时转了性了!” 既然被识破了,张宝儿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作出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与崔侍郎、古总捕头、龙总镖头一见如故,见不得他们之间有间隙,故而才出此下策,冒名送帖,想劝说他们重归于好,请上官娘娘见谅!” “只是为了劝和他们?再没有别的心思?”上官婉儿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这……” 张宝儿当然还有其他的心思,但这是上不了台面的,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谁知却再次被上官婉儿一语道破。这个女人太精明了,就好像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火眼金睛,在她面前,张宝儿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脱光衣服的小丑,这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见张宝儿有有些窘迫不安,上官婉儿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初来长安,在长安生存实属不易,借此能博得三人好感,今后立足于长安,这也无可厚非!” 本来自己只是来送个请柬,可却得到了上官娘娘的亲自接见,这是张宝儿没想到的。这一见却始终被上官婉儿牵着鼻子走,这让他很是不舒服。张宝儿甚至觉得上官婉儿很无聊,一个如此尊贵的大人物,干嘛要与自己如此过不去,这不是猫戏老鼠吗?就在这一瞬间,张宝儿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欲擒故纵? 当然张宝儿没念过书,不可能知道这个词,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想到这里,张宝儿反倒放松下来,他面带微笑变的神情自若起来。 张宝儿前后神色转换如此之快,有些出乎官婉儿意料,她微微一怔,心头暗自感叹:单是凭这份镇定功夫,此子将来便不可限量。 其实上官婉儿高估张宝儿了,张宝儿还真不是镇定,他因心思被上官婉儿看破,便祭出在市井多年混出的法宝:死猪不怕开水烫。 张宝儿没想到自己的这招,效果竟然出奇地好,上官婉儿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张宝儿的眼睛。这让他突然有所醒悟,面前这个女人号称“巾帼宰相”,无论在皇宫内还是朝堂上,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跟她斗心思简直就是徒劳。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和她斗,让她猜不透自己的心思,只有这样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想到这里,张宝儿朝着上官婉儿施礼道:“没想到我这龌龊心思一下便被娘娘看穿了,实在是惭愧!上官娘娘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我们二人告退了,” 说罢,张宝儿便转身,悄悄给侯杰使了个眼色,朝着门外走去。 上官婉儿脸色有些变了,并不是因为张宝儿的无礼,而是面前的形势突然发生的变化,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这让她很是不安。 眼看着张宝儿他们就走出了房门,上官婉儿终于忍不住喊道:“等等!” 张宝儿停住了脚步,面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张宝儿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已变得波澜不惊:“不知上官娘娘还有何吩咐?” “请坐!”上官婉儿指了指两旁的椅子对二人道。 从进屋到现在,张宝儿与侯杰一直是站着与上官婉儿说话的,此时上官婉儿请她们坐了,说明她的态度发生的改变。 “我还想与你们说说后日说和之事!”上官婉儿也不绕弯子了:“张公子,刚才我有些冒犯了,请公子莫往心里去!” 上官婉儿态度的急转,让张宝儿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上官婉儿贵为昭容,称呼自己公子,还向自己说了软话,他也不能再硬撑了,赶忙道:“昭容娘娘多虑了,在下并没有生气!”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崔郎很看重师兄弟之情,嘴上不说,但心中这郁闷我却是知道的!作为我来说,不想让他因为我与师弟反目,更不希望他因此而郁郁寡欢。可我毕竟是当事之人,无法出面说和,真要出面了,恐怕事情会更糟!今日,张公子能有此举动,我是求之不得的!只是……” “娘娘请直言!”张宝儿不知道上官婉儿又要出什么难题。 “只是不知张公子如何劝说他们?”上官婉儿问道。 张宝儿愣了愣,只好如实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已有妙计,可否直言告知。” 上官婉儿也不客气,洋洋洒洒说了足有一刻钟方才停下。 张宝儿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叹:不愧是巾帼宰相,如此一番说辞,别说是劝和,恐怕死人都能给说活了。 见张宝儿如此表情,上官婉儿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叹了口气道:“张公子,我本是罪人之后,在宫内为婢,一个弱女子要想在尔虞我诈的皇宫生存下去,只能靠自己的智谋,比别人想的多一些、远一些,比别人做的巧一些、妙一些,若非如此,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上官婉儿说的哀怨,但也是实情,张宝儿突然觉得上官婉儿看起来风流才子,但实际上过的也不容易。 见张宝儿暗自额首,上官婉儿又道:“这计谋也得看对谁使了,如何使了。我上官婉儿向天发誓,此次劝和崔郎与古云天,绝对是善意的,不会害了他们!张公子,你信吗?”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信!” 上官婉儿轻舒了一口气:“此次若事成,莫说他们三人,就连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定会厚谢!” “多谢上官娘娘,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张宝儿起身道。 “这就要走吗?”上官婉儿也站了起来。 张宝儿一本正经道:“上官娘娘有所不知,我自小没有念过书,上官娘娘这一番说辞,我得赶紧回去温习个一两日。为了娘娘日后的厚谢,我也得尽力促成此事!” 听了张宝儿煞有介事的回答,上官婉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且稍等等!” 上官婉儿朝着门外喊道:“红儿!” 之前引他们进来的那名女子走了进来,托着个木盘,上面整齐码着小金锭。 上官婉儿指着金锭对张宝儿道:“这二百两黄金,可不是谢礼,而是后日的饭资,请张公子收下!” 张宝儿盯着那些金锭,心里只是反复想:“这是上官昭容送我的金子!”却连道谢都忘了! …… 18.第18章 激怒 九月初九重阳日,永和楼二楼的雅间内。 “陈叔,都准备好了吧?”张宝儿搓着手问道。 陈松有些无奈道:“你都问了一百遍了,酒菜全部是按你的意思准备的,没有任何问题!” “猴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来?” “我想他们会来的!”侯杰肯定道。 “若他们万一不来,或是缺了一个又当如何?”张宝儿有些心神不安。 “宝儿!你先坐下!”侯杰将张宝儿摁在椅子上,郑重其事道:“我觉得你得先让自己稳下心神,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他们全来了,也会被你搞砸的!” 陈松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宝儿,我也觉得你这个样子不行,你一定要冷静下来!” 张宝儿点点头,知道自己有些过于患得患失了,他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也顾不得烫,三两口便灌了下去。然后,闭住了双眼,一言不发。 良久,张宝儿终于睁开了眼,他见二人依然关切地望着自己,笑了笑道:“你们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现在只能往最好处努力,往最坏处着想了。如此这般,成功了是意外之喜,不成功也在情理当中!” 侯杰朝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宝儿,你若能如此洒脱,肯定会成功。” “什么事这么高兴呀?”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古总捕头,您来了?”张宝儿赶忙招呼道。 古云天还是一袭白衫,他点点头,又看向侯杰:“我刚听你说肯定会成功,什么会成功?” 张宝儿怕侯杰说漏了嘴,抢先道:“猴子说他要苦练武功,将来像古总捕头那样铲奸除恶,肯定会成功的!” “铲奸除恶?”古云天一脸苦涩道:“并不是有一身武功就能铲奸除恶了,世事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了古云天这没头没脑的话,三人愕然。 张宝儿见气氛不对,便拉着陈松向古云天介绍道:“古总捕头,这是永和楼的陈松陈掌柜,也是我和猴子的义父!” “原来是陈掌柜!久仰久仰!”古云天客气道。 陈松听张宝儿竟然说自己是他们二人的义父,虽觉得诧异,但却不动声色地朝古云天拱手回礼道:“古总捕头本就是长安城的英雄人物,可惜一直未曾谋面,天天听这两个孩子将古总捕头挂在嘴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陈掌柜过奖了!” “古云天总捕头请坐,陈某先行告退,给各位张罗酒菜去!” “陈掌柜辛苦了!” 待陈松掩门出去之后,古云天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是如何认得龙总镖头的?龙总镖头怎么会让你们送请柬给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宝儿笑了笑:“古总捕头莫急,待会龙总镖头来了,您不就全知道了?噢,对了,您上次不是说,要给猴子指点指点武功吗?猴子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呢!” 说到这里,张宝儿朝着侯杰施了个眼色:“是不是,猴子?” “啊!对对对!”侯杰赶忙道:“请古云天总捕头赐教!” 古云天虽然满肚子的狐疑,可见侯杰一脸的钦慕,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给侯杰讲解起武功实战技巧来。 好不容易把古云天稳住,张宝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匀,门被推开了,龙壮特有的大嗓门已经响了起来:“古师弟,你来得挺早嘛!” “见过大师兄!”古云天赶忙起身施礼道。 龙壮扫了问道:“三师弟,你崔师兄还没来吗?” “什么?大师兄,你说他要来?”古云天霍地站起身来。 “不是你与崔师弟下的请柬,让我替你们说和说和的吗?”龙壮奇怪地问道。 古云天转过头来,目光如箭般射向了张宝儿:“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张宝儿答话,却见门口崔湜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宝儿三两步上前将崔湜拉了过来:“崔大人,赶紧坐,正好我有事要说。” 崔湜刚坐定,却见古云天朝着龙壮抱了抱拳道:“大师兄,我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罢,古云天就要离去,让桌前的龙壮与崔湜面面相觑。 张宝儿赶忙挽留道:“古总捕头,您就留下来吧!龙总镖头年纪也不小了,今日是重阳,咱们陪他老人家过个节,不行吗?” 张宝儿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再看看龙壮满鬓白发,古云天差一点就动摇了,可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朝着龙壮施礼道:“大师兄,改日一定登门陪罪,今日我是非走不可了!” 龙壮一脸愠色,正要说话,却听张宝儿在一旁冷冷道:“龙总镖头,如此不仁不义的伪君子,让他去便是了,咱不留他了!” 崔湜与龙壮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向来脾气不好,张宝儿说话如此刻薄,肯定会激怒古云天。 果然,古云天脸上显出怒容,犀利的目光射向张宝儿,嘴里嘣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张宝儿毫不示弱:“我就是再说十遍也不怕,你就是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古云天脑门上青筋直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龙壮见势不好,赶忙打圆场道:“古师弟,他是个小孩子,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说罢,龙壮边施眼色边斥责着张宝儿:“你怎么能满口胡言,赶紧向古总捕头赔罪!” 龙壮的本意是让张宝儿低个头,好给古云天一个台阶下。 谁知张宝儿却一梗脖子道:“我怎么满口胡言了,有理走遍天下,他做的不对,难道连说也不能说吗?” 古云天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有理走遍天下!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古云天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张宝儿,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刚才古云天要走,张宝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如今见古云天又坐了下来,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日上官婉儿给张宝儿面授机宜的话,一直在他耳中萦绕:“古云天这人脾气很犟,若你直接和他讲道理,他根本就不会听。所以,你必须要想办法激怒古云天,只有激怒他,他才可能留下来听你把话说完。” 现在的局面果然不出上官婉儿的预料,张宝儿不禁暗暗佩服上官婉儿对古云天禀性拿捏之准,这让他对说服古云天又多了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张宝儿定了定心神道:“古总镖头,您是朝廷官员,又是习武之人,却不修心养德,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动不动便放狠话,这何来的仁?” 张宝儿这话有些牵强,可却让古云天无法反驳,他没有言语,只是黑着脸继续盯着张宝儿。 “师出同门,却不知尊重师兄,要么嗤之以鼻,要么出言不逊,又何来的义?” 古云天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他不认可张宝儿的话,但他还是想耐下性子听张宝儿说完。 “至于说你是伪君子,更没有说错!”张宝儿有些激昂道:“世人皆言崔侍郎乃小人也!而我却说崔侍郎就算是小人,那也是真小人,比你这样的伪君子要强上万倍! 崔湜还是第一次听说真小人这个词,并且这词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这让他有些好奇,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宝儿,等待着他的下文。 “《论语》之中万言,君子道义至上,小人利益第一,两者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小人先把利害得失的丑话说在前头,然后再讲情谊,也就是先做小人,后做君子,这样的人正是所谓的真小人。崔大人与上官昭容两情相悦,何错之有?一个真正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敢爱敢恨,敢怒敢言,敢说敢做,敢做敢当吗?难道就因为上官昭容是皇上的女人,你就可以对自己的师兄反目成仇?难道这样就表明你忠君爱国了?古往今来,没有人不关心自身的名利。若是做不成君子,那么真小人也比伪君子好得多。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张宝儿顿了顿道:“由于女人的干政,朝堂上乌烟瘴气,你看不惯,你想改变这一切,可却无力回天,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于是崔大人与上官昭容之事,便成了你发泄的最佳理由。你为了自己神捕的名声,却不顾崔大人的心中感受,不是自私是什么?你打着君子的幌子,行的却是小人之实,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张宝儿这一席话让在座的几人有了不同的表情。 候杰面上表情变化不大,这些话本来就是上官婉儿那日教给张宝儿的,他已经听过一遍了。不过,今日由张宝儿之口再说出来,却精彩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两天的功课张宝儿没有白做。 龙壮也算是个大老粗,张宝儿说的话虽然有些咬文嚼字,可听起来却让他觉得很痛快,至少他自己就说不出这一番大道理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无法说和两位师弟了。 古云天满脸通红,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张宝儿所说的,可扪心自问,张宝儿一点没有说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想到这里,古云天内心痛苦万分,他在心中呐喊道:难道自己错了?难道自己真的是个伪君子? 崔湜最为夸张,竟然已是眼角湿润,他拿过一只碗,倒满了酒,双手端起碗,对张宝儿强笑道:“没想道宝儿对我了解如此之深,当浮三大碗!” 说罢,崔湜当真连喝了三杯。 19.第19章 帮忙 张宝儿看着古云天的模样有些不忍,可还是咬咬牙道:“或许你你瞧不起崔大人,认为他自甘坠落,倾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但我却觉得他做的没有错!”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崔湜:“崔侍郎,当年您可曾说过‘吾门户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大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这样的豪言壮语?” 崔湜点点头承认:“是我说过的!” 张宝儿笑了笑,又看向古云天:“豪情壮志谁都会有,但目前的情形,绕来绕去都也绕不过女人当政!在女人之下为官岂是好相与的?我却觉得崔大人目前的做法比你要明智的多!隐忍不发,等待时机,这与狄阁老当年在来俊臣手下认罪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宝儿所说的狄阁老在来俊臣手下认罪之事,崔湜和古云天都是知晓的。 当年,则天皇后为了给自己当皇帝扫清道路,先后重用了武三思、武承嗣、来俊臣、周兴等一批酷吏。一次,酷吏来俊臣诬陷狄仁杰等人有谋反的行为,并出其不意地先将狄仁杰逮捕入狱。狄仁杰突然遭到监禁,既来不及与家人通气,也没有机会面奏武则天说明事实,心中不免焦急万分。审讯的日期到了,来俊臣刚在大堂上宣读完武后诏书,狄仁杰就已伏地认罪告饶。狄仁杰不打自招的这一手,反倒使来俊臣弄不懂他到底唱的哪一出戏了。既然狄仁杰已经招供,来俊臣便判他谋反是实,免去死罪,听候发落。来俊臣离去之后,狄仁杰见从袖中掏出手绢,咬破手指,蘸着血,将自己的冤屈都写在了上面,之后又将棉衣里子撕开,把状子藏了进去。狄仁杰借口天气热,让狱卒把棉衣带出交给家人,拆洗后再送来。狄仁杰的儿子接到棉衣,听说父亲要他将棉絮拆了,就想这里一定有文章。他急忙将棉衣拆开,发现了血书,才知道父亲遭人诬陷。几经周折,托人将状子递到武则天那里。经过武则天过问,才使得狄仁杰又有了出头之日。后来武则天问狄仁杰,既然有冤,为何又承认谋反呢?狄仁杰回答,若不承认,可能早就死于严刑酷法了。狄仁杰假若不是这样,而是硬顶撞,坚决不承认,结果很可能不仅狄仁杰要被折磨死,弄不好连他的家人也难逃活命,更不会成为一代名臣了。 崔湜见张宝儿将他与狄仁杰相提并论,颇有些不好意思:“宝儿,你这就说过了,我哪能比得上狄阁老!” 古云天眉头紧蹙,似是在想着什么。 张宝儿趁热打铁道:“古话说的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天爷想让谁灭亡,肯定会先让他疯狂到极致,在时机还没有到来之时,我们能做的便是隐忍,终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的!若只为了图一时痛快而成为奸佞的眼中钉,死不得其所,便大大不值了!古总捕头,我想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这一番话说完,张宝儿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上官婉儿教给自己说的这些话晦涩难懂,张宝儿也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张宝儿相信上官婉儿,这两日也没少下功夫。不管怎么说,他依葫芦画瓢将话说完了,至于是什么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古云天猛地抬起头来,嘴唇哆嗦着,好半晌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张宝儿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上官婉儿告诉过他,第二步是晓之以理,若有效果便可以进行第三步,动之以情了。 张宝儿酝酿了一下感情,叹了口气道:“古总捕头,这几年来,您一直在放大仇恨,而当仇恨在心中被无限放大,便会根深蒂固起来。心中被仇恨占满了,怎么还会有快乐呢?您若能原谅崔大人,其实对于您也是一种解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古有刘备、关羽、张飞那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刻骨铭心的兄弟真情,今天,你们师兄弟三人为何就不能效仿古人呢?” 也不知是不是张宝儿太煽情了,龙壮一大把年纪的人竟也哽咽起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古云天的肩头:“师弟,宝儿说的对,你就回头吧!” 古云天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来,朝着崔湜扑通就跪了下来:“二师兄,宝儿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些年对不住了,要打要骂随你,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崔湜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场面,他有些不敢相信,手忙脚乱地去扶古云天:“古师弟,快快起来!” “二师兄若不肯原谅我,我便跪死在这!”古云天又发起倔来。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崔湜高兴地说话都不利索了。 崔湜将古云天扶起,龙壮也走了过来,三个人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龙壮感慨道:“宝儿说的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我们三兄弟重归于好,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张宝儿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在一旁大声附和道:“没错,是该庆祝一下!” 说罢,张宝儿对侯杰吩咐道:“猴子,快,快让他们上酒,上菜!” “好咧!”侯杰满脸带笑,爽快地应道。 …… 陈松指挥着永和楼的伙计,很快便把酒菜上齐了,然后坐在下首陪着他们。 看着丰盛的酒菜,崔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地问道:“宝儿,你不是说你没读过书吗?可你刚才那些话引经据典,就是读书人也说不出这些道理,这是怎么回事?” 张宝儿哪能跟他说实话,笑着打岔道:“这您就莫管了!您只须告诉我,你们三兄弟和好,可高兴?” “那还用说,当然高兴了?” “那你们兄弟三人应不应该感谢我?” “应该谢!”龙壮、崔湜与古云天异口同声道。 “那好,我也做一回真小人吧!”张宝儿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你们每人欠我一份情,帮我三个忙,就算还了这份情,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张宝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崔湜小心翼翼地问道:“宝儿,你且说说,看我们能否做的到!” 张宝儿苦笑道:“从赌坊出来后,我和猴子到现在也没个地方去。我们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在义父这里吃闲饭,心中也过意不去。三位可否帮我们找个差事做,也好让我们二人有个安身之处?” 崔湜笑了笑道:“我好歹也是吏部侍郎,给你们弄个小官当当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帮你们花钱买一个官,反正现在斜封官遍地都是!” 张宝儿赶忙摇头道:“崔侍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可不是做官的材料,您还是帮我们再想想其他营生吧!” “做刑部的捕快,你们不合适!”古云天想了想,对龙壮道:“大师兄,要不让他们到您的镖局做趟子手吧!” “啊?”龙壮一时没反应过来。 古云天接着道:“侯兄弟有一身好武功,比你那些普通镖师可强的太多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二师兄!” 崔湜点头道:“这是我们二人亲眼所见,侯兄弟确实武功不错。” “既是如此,那我应了!”龙壮看向张宝儿:“不知你们二人可愿意来我的镖局?” 张宝儿与侯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对龙壮道:“感谢龙总镖头,我们愿意去镖局。” 张宝儿又问道:“我们何时可以去镖局?” 龙壮爽快道:“随时都可以!” 崔湜在一旁又问道:“宝儿你要我们帮的第二个忙是什么?” 张宝儿看了一眼陈松,叹了口气道:“我义父开这永和楼也不容易,可每月一大半收入都进了恶少、衙役、军士、太监的口袋。他们不但白吃白喝,临走还要勒索银钱,当真是可恶之极。三位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 中秋那日吃饭,陈松只是随口聊起这件事,没想到张宝儿记在了心上,此时竟然提了出来。 陈松正要推辞,却被张宝儿用眼神止住了。 龙壮看了看崔湜和古云天:“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你们二人都是有官身的人,应该会有些办法吧?” 古云天拍着胸脯道:“这事好办,京兆府的那些捕快都归刑部管,我给他们的捕头打个招呼,京兆府的衙役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那些恶少,最怕的便是捕快了,更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与几位羽林将军还有些交情,让他们约束兵士不来永和骚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崔湜沉吟了片刻,有些为难道:“只是那些太监归宫里管,我与古师弟恐怕鞭长莫及了!” 陈松见他们三言两语便帮了自己的大忙,赶忙起身惶恐谢礼道:“这已经挺好了,陈某在此谢过三位!” “陈掌柜莫要客气,快快请坐!”崔湜说完后,又看向张宝儿:“宝儿,把你要帮的忙一并说完吧!” 张宝儿挠了挠头道:“这第三个忙,我还一时没有想好,就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找你们,反正也不怕你们赖账!” 三人听罢,先是一愣,接着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宝儿也跟着笑,端起一碗酒站起身来:“今日你们三兄弟和好,这是一喜。你们三人帮了我的大忙,这是二喜。就冲着这双喜临门,我张宝儿今日要让你们喝个尽兴,不喝趴下你们三个,我决不罢休。” 说罢,张宝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 20.第20章 长安镖局 第二日,张宝儿与侯杰便来到了长安镖局。 或许是昨日的酒劲还没过去,龙壮好像有些精神不振,看着像没事人一般的张宝儿,龙壮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昨天喝酒,张宝儿一人单挑他们师兄弟三人。龙壮毕竟年岁大了,第一个就被喝趴下了,也不知道最后谁输谁赢,直到现在还头晕脑胀的。按理说,张宝儿喝的最多,可看他精神抖擞的模样,哪有一点像喝过酒的人?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胎。 简单寒暄了两句后,龙壮便让人将张宝儿与侯杰领了下去。 “你们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镖局会管你们的吃住。” 说话的人张宝儿与侯杰都认得,正是前次送请柬时见过的镖师林云。 说到这里,林云看了看张宝儿与侯杰,见到他们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不由暗暗觉得奇怪。二十两一个月,这已经是趟子手的最高薪酬了,对初来乍到之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也不知龙总镖头与这二人是何关系。 林云继续往下说:“你们与其他的趟子手都住在后面的四合院内,你们二人共住一个房间。” 从这一天起,张宝儿与侯杰正式成为长安镖局的趟子手。 …… 当今世道还算太平,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掌控着大部份的朝臣,他们双方之间为了一切可争执的事扯皮,虽然办事拖拉迟缓,但朝廷终究仍在运转。百姓还算富足,饿死人的事已经成了新闻而不是家常便饭。长安勾栏瓦舍的兴盛,远远胜过了以前。大买卖出现在大城市,所有的生意人都清楚这一点。长安镖局作为长安城最大的镖局,生意自然也不会差,隔三岔五总会有生意送上门来。 这天一大早,镖局里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像个书生,还有一个是十岁上下的小男孩,眼睛骨溜溜乱转,透着聪慧。他们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模样的人,扛着一口大箱子。 张宝儿正要出门,见有客人来,便赶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客官,不知敝局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中年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宝儿,不紧不慢道:“我来请长安镖局走趟镖!” “客官,里面请,我去喊我们的管事!”张宝儿一听有生意上门,忙将客人往里面让。 待安顿好客人之后,张宝儿赶紧去找管事,长安镖局的生意,一向都由张管事来洽谈。 张管事听说有人来谈生意兴隆,不敢怠慢,赶紧前来见客。 “敝人姓张,是长安镖局的管事,生意上的事客官可以与我谈。”张管事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打量着中年书生。 “我想把一箱子财物运到老家!”说着,书生随即招手让下人把木箱子扛了进来。 张管事经验老到,他只略微一瞥地上精致的箱子,心中有了底:这箱子里必定装着不少的金银财宝,看来这趟镖局里又能赚上一笔了。 “只要你们能把财物安全运到我的老家,就可以当场开箱分一半财物作为押镖费用。” 说罢,中年书生让身后那个男孩取出钥匙,打开箱子进行验货,只见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金条与银锭。 中年书用手捧起最上面的两个银锭,递到张管事手上:“这两锭银子先作盘缠,好在路上使用,其他的报酬到家后再付,如何?” 张管事早就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遍了,这趟生意镖局稳赚不赔,而且赚头还相当大,于是当即应允:“成交!” 中年书生看了一眼跟进他同来的那个孩子,又对张管事道:“这个孩子带着钥匙,为了兑现承诺,我让他一路上跟着你们,到达老家后,就让他打开箱子,把镖局应该得的那一半带走。” “如此甚好,请客官与敝局签份合约便算是成交了!”张管事点头道。 谁知这个书生很是啰嗦:“还有,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财物不能安全送达,你们也得负责把他到我老家去!”书生指了指跟着自己来的那个小男孩,顿了顿说道:“让他帮我给家人报个平安,我已好多年没有回老家了,真的很想双亲!” 还未出镖就提失镖,这是镖局很忌讳的。 中年书生的一番话让张管事心里很是不快,但想到对方不懂规矩,便强压下不快道:“客官您可以去打听打听,长安镖局从成立到现在,何时失过镖?您放心,就算有了万一,我们也一定会把他送到您的老家!” 中年书生与张管事签了协议,留下那个小男孩,便匆匆离开了镖局。 张宝儿见中年书生离开,飞也似的向演武场跑去。 长安镖局的演武场并不大,约莫有六七丈方圆,这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演武场周围种满了马尾松树,内有细沙铺地,兵器架上的刀枪做工考究,但样式朴实,没有什么罕见的外门兵刃。 张宝儿来到演武场的时候,侯杰正在练武。 以前习武侯杰都要躲着人,如今他成了镖局的趟子手,又有现成的演武场,便不再避人,大大方方练起武来。 “猴子,镖局又接了一单大生意!”张宝儿上气不接下气道。 “唔!镖局三天两头都在接生意,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侯杰扭头瞥了一眼张宝儿,手底下的操练却没有停。 张宝儿忿忿然道:“可是,这么多生意,我们却连一次镖都没出过,难道你不想出镖吗?” 侯杰终于停了下来,他抹了一把汗:“谁说我不想出镖,可是总镖头不安排我们,我有什么办法?” 张宝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去找总镖头,央求他让我出一次镖!” “这样恐怕不好吧!”侯杰有些犹豫道。 “你要不去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张宝儿扭头便走。 侯杰赶忙喊道:“哎!宝儿,等等我,我啥时候说不去了?” …… “总镖头,这次让我和猴子出趟镖吧,我们都来快一个月了,可连一次镖都没出过呢!”张宝儿央求道。 “不行!”龙壮断然拒绝道:“出镖可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新来的趟子手最快也要半年后出能出镖!” “半年”张宝儿一听便不乐意了:“我们可不想在这里吃半年的闲饭,总镖头,求求你了,就让我们去吧!” “我这也是为你们好!”龙壮放缓了语气:“若是你们有个什么差池,我可没办法向崔师弟与古师弟交待。” 敢情龙壮是为了这个,张宝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您放心,若出了问题,我们也决不会怪在总镖头身上的,您就让我们去吧!” “不行!” 无论张宝儿怎么说,龙壮嘴里只有这两个字。 张宝儿眼珠一转,对龙壮道:“总镖头,您还欠我个人情,答应要帮我一个忙呢,不会赖账吧?” “我怎么会赖账呢?” “那好,您让我和猴子出镖,就当是帮我这个忙,还了人情了!”张宝儿一本正经道。 “这……”龙壮没想到张宝儿竟在这等着他呢,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 张宝儿一脸坏笑道:“总镖头,您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吐个唾沫都要砸个坑,我知道您是绝不赖账的,更不会说话不算数,是吧?”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就让你们出这趟镖吧!”龙壮对张宝儿已经头疼不已,只想赶紧让他离开,也省得看了心烦。 …… 张宝儿与侯杰要出远门,当然得向熟人告别了。 陈松与于氏自然少不了千叮咛万嘱咐,于氏还专门为二人烙了一些烧饼,让他们在路上吃。 古云天外出办案了,崔湜倒是请他们二人吃了一顿饭,不过,他很悲催地被张宝儿再次灌倒在了桌子下面。 除了这些人之外,张宝儿与侯杰熟识的就只剩下岑少白了。 岑少白的头饰铺子在西市,张宝儿与侯杰来到西市,只见街道两侧店铺和作坊鳞次栉比,有酒肆、铁铺、珠宝古玩、茶行等,一排排的屠宰市、金属器皿市、衣市、马市、丝绸市和药市排列整齐。好不容易找到岑少白的铺子,却被伙计告知,岑少白去了慈恩寺。 “要不就算了吧?”侯杰向张宝儿征询道。 “我们去慈恩寺!”张宝儿毫不犹豫道。 张宝儿并不是非要见到岑少白,只是听说岑少白去了慈恩寺,这才决定要去找他的。 张宝儿猜测岑少白之所以去慈恩寺,一定是跟他包的那个菜园子有关。当初,岑少白很神秘地告诉张宝儿,这菜园子将来一定会赚大钱,可张宝儿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今日听说岑少白去了慈恩寺,将他的好奇心又勾了出来。 果然,张宝儿与侯杰在慈恩寺后面的菜园子里,找到了岑少白。 秋后,野榆野荆条都长得比小孩子的胳膊还粗,岑少白雇人正在砍那些野榆野荆条,砍好的已经码在了一起,堆得像小山一般。 “岑大哥,你砍这些难道是为了卖柴烧?”张宝儿问道。 “天机不可泄漏!”岑少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让张宝儿恨得牙庠,却也无可奈何。 当岑少白得知二人要出远门,只是淡淡道:“你们一路多保重,回来我给你们接风。” 说罢,又继续指挥着雇工去忙了,让张宝儿与侯杰好生无趣。 …… 21.第21章 初次走镖 官道上,几名身强体健装备精良的大汉,骑着高头骏马,包围着中间的一辆镖车,向前慢慢走着。 中间推镖车那人正是张宝儿,他浑身吃着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歪歪斜斜推着,虽然已是深秋了,却让他折腾出了满身大汗。 看着张宝儿狼狈的模样样,侯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宝儿,你歇会,让我来吧!” 张宝儿也不客气,将镖车交于侯杰,这才腾出手来,一边抹着汗,一边忍不住抱怨起来:“镖局里明明有马车,却偏偏要推这么个破车,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 张宝儿的确有发牢骚的理由。 镖车,听起来很威风,其实就是独轮车,两边两个把手,中间只有一个轮子,车上装着一个大木箱,死沉死沉的。 推镖车走起路来平衡不好掌握,若是不会推,走不了几步便会歪倒在一边。为了推好镖车,这一路上张宝儿可没少吃苦,经过多次练习,他也逐步掌握了一些推车的窍门:抓紧把,往前看,用上腰、臀的劲儿。虽说不上快步如飞,但也可以镖车不倒只管推了。 侯杰到底是练过武的,推起镖车比张宝儿可要轻松多了,他淡淡一笑解释道:“林镖头不是说了吗?这次送货路不好走,推镖车走崎岖不平的山路比较方便,马车就不行了!” 侯杰口中的林镖头便是林云,他是负责这次走镖的镖头。 林云是镖局里资深的镖师,按理说,这次出僄并不需要林云亲自出马。可因为张宝儿与侯杰是头次走镖,为了保险起见,龙壮还是派了林云来。林云共带了镖局的三名镖师和四个趟子手,再加上托镖之人留下的一个小男孩,他们这一趟镖加起来总共九个人。 在镖局的时候,张宝儿并不清楚趟子手究竟是做什么的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趟子手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喊镖和推镖车。 喊镖是指途中遇到状况,譬如发现路间摆着荆棘条子,就知道前面有事了。这叫“恶虎拦路”,这些荆棘条子不能挑开,必须要由趟子手先喊镖,向可能存在的盗贼示好,套江湖交情。喊得越勤越好,礼多人不怪嘛。盗贼看到车上的镖旗,有过交情的自会给一份面子。如果喊镖号不行的话,那就需要镖师唇典对话,唇典是武林中的行话,只有镖局内部的人知道,外部人根本听不懂的。 镖师在行进途中是可以骑马的,趟子手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四个趟子手,每两人一组,每组负责一天。若放在平日里,张宝儿早就甩手不干了。可他若不干了,侯杰就得一个人推一天车,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咬牙坚持。 除了喊镖与推镖车之外,趟子手还得要搭炉灶做饭菜。每天近黄昏时,他们会停靠在了河流边,趟子手便开始打水砍柴生火造饭。走镖多在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了不至于饿肚子,就不得不自立更生,才可饱腹。 这一路上也并不是没有住宿的店家,但是林云比较谨慎,坚持走镖三不住的规矩:新开设的店不住、易主之店不住、娼店不住。 刚开始,张宝儿还一时琢磨不透这些规矩,后来经过林云的讲解,张宝儿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戒住新开店房,新开设的店因摸不透人心,保镖之人便不去随意冒险,只要门上写有开业大吉的店不住;戒住易主之店,换了老板的店,人心叵测会有贼店,保镖之人也不住;戒住娼妇之店,有些店娼妇纠缠会中计丢镖,保镖之人也不去冒险。 走镖三不住这样的规矩,张宝儿还可以理解,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不洗脸。 在走镖的过程中,“洗脸”和“到家”是同义语,用镖师们的行话说“该洗脸了”,也就是该到家了。究其原因,不洗脸其实是为了保护皮肤,冬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用土碱洗完脸之后,凌厉的风一吹,脸反倒很容易受到伤害,会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生疼。 张宝儿已经有些后悔了,不应该缠着龙壮非要走镖。这真正的走镖与自己想像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除了受罪还是受罪。可事到如今,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只盼能早日结束这趟镖。 …… 就在张宝儿为走镖而后悔不已的时候,委托这次镖的那名中年书生已经大步朝承天门走去,他叫燕钦融。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侍卫厉声问。 “告人谋反!”燕钦融说。 “告谁谋反?” “要面圣时才能说。” 侍卫迅速禀告给首辅宰相宗楚客,宗楚客把燕钦融叫来问道:“你是谁?” “国子监典薄燕钦融。” “你告谁谋反?” “告太平公主与相王。”燕钦融认得宗楚客。 太平公主与相王是韦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宗楚客一听有人要告这二人谋反,心中大喜。 按朝规,告谋反,下臣不得过问,要由皇上亲问,宗楚客把燕钦融立刻带到中宗面前。 燕钦融见了皇上,跪拜以后,呈上状纸一叠,上面不是状告太平公主与相王李旦,而是历数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等人****官廷,培植党羽,图谋不轨等罪行。 燕钦融早已经算计好了,他知道若是直接状告韦后、宗楚客等人,肯定连见也见不着中宗的面,故而他才说状告相王与太平公主,而面圣的时候来了个李代桃僵。 中宗看罢,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小小的典薄,敢这么大胆面君告皇后、公主和宰相,如其事实不确,岂不自己找死?而从所举的事例看,多数都有依据,并非凭空捏造。中宗原也有所闻,也想治治他们,只是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今天借燕钦融告御状之机,可以问个明白。 中宗沉着脸道:“燕钦融,朕问你,你告皇后、宗楚客等****宫廷,受贿揽权,有谋反之嫌,有何依据?你可知道,如系诬告,是要反坐灭九族的。” 燕钦融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便将韦氏、宗楚客等人的种种丑恶罪行,一一奏报。 当说到韦氏私通宗楚客、御医马秦客,并卖官卖爵,培植韦氏势力,有谋反篡位野心时,旁边听政的韦氏听了暴跳如雷,几次出面阻止,大声怒吼:“此贼一派胡言乱语,快将他杀了!” 而中宗皇上却表现出了特别的冷静:“让他说下去,如其不实,再杀不迟。” 燕钦融继续揭露宗楚客揽权营私,又有谋反言论,公开说什么“吾位卑时,爱宰相;及居之,又思帝位,听政一日足矣……” “陛下,这逆贼燕钦融,目无君父,张狂至极,犯下欺君大不敬之罪,臣请陛下裁断,将此逆贼仗毙廷前,以儆效尤!”斥责完了燕钦融,宗楚客又开始给中宗施加起了压力。 “臣请陛下裁断,仗毙此贼。”随着宗楚客的脚步,唐休璟、韦巨源、纪处讷、韦温等人也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齐齐地踏出班列,向中宗奏曰。 “诸卿免礼,这燕钦融虽然狂妄至极,欺君犯上,但念在他是朝廷正员,而且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朕以为,就暂且免他一死,革职查办吧!” “哼“,中宗的话语才刚落,身边的韦后鼻子里就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皇上如此一说,那燕钦融说的就是对的喽?我也真是祸国殃民之人了?“ “皇后多虑了,朕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中宗一听韦后的话,赶紧解释道:“燕钦融是我大唐的官员,肯定不会如此目无君父,我想他这个谏本,肯定也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写得。这才要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当面说明这谏本中的话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是不是啊?燕钦融。” 中宗一心想要保下燕钦融的命,这时居然给燕钦融使起了眼色,让他赶紧服软,顺着自己的话头接下去,自己也好保全他。 中宗的这个想法,显然是有点太幼稚,他低估了燕钦融的骨气,也高估了韦后的度量。 就连三岁的小孩儿都能听得出中宗的搪塞之词,韦后当然不会信以为真。燕钦融既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现在有这面圣的机会,又怎么会改变了主意呢? “小臣斗胆参劾当今皇后,犯了天颜,自知然罪。但要让臣言受人蒙蔽,所上之言并非臣之意,却万难做到,此谏本所言,句句都系臣之肺腑之言。臣虽只是从八品,但确系十载寒窗,三遭考铨、大家钦定,两省正宣的堂堂大唐官员,自然要为我大唐的江山社稷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能像那窃据高位,却只知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不忠君事国之辈!” 燕钦融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直将那站于御座近旁的威风凛凛的宗楚客指斥得目瞪口呆,把那以拍韦后的马屁得封相位的唐休璟和韦巨源,说得满脸通红,赶紧整冠理袍,退回近臣班中。 这时,强压怒火的韦后,再也顾不上中宗在侧,再也顾不上百官眼见,站起身来指着燕钦融就喝道:“速灭此逆贼!” 韦后的话让众臣都愣在了那里,毕竟刚才中宗还亲自说要留了燕钦融一命,而此时韦后却公然下令要杀了燕钦融,帝后之间第一次唱反调,倒将众臣惊的目瞪口呆。 “宗卿,还不动手!”韦后见众人无动于衷,怒气冲冲地又朝宗楚客喝道。 宗楚客听了一把拉过燕钦融的衣领,举起朝笏板劈脸打去,顿时鲜血淋漓,溅满御殿。众大臣见了一片哗然。 燕钦融喊道:“皇上请看,当着您的面,宗楚客竟敢行凶,可见背后所为。” 宗楚客骄横惯了,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继续用朝笏板向燕融钦头上乱打。众大臣都把目光看着皇上。 中宗实在气愤不过,忍不住叫道:“住手!宗楚客你身为宰相,难道不知法度?朝臣受到弹劾,应肃立恭听。你却在朝堂上当着朕行凶殴打上书人,可见你背后所为是何等张狂。燕钦融所言,如系诬告,朕自会对他严惩;如果是实,你应当低头认罪,改过自新。可是你却如此放肆,该当何罪?快退到一边,躬省思过!” 见皇上真的发怒了,宗楚客也自觉心虚,只得退到一边。 中宗心想,此事不能草草了事,不然我这个皇帝岂不太窝囊了?便道:“燕钦融,你上书所言,尚待详查。如有不实,定当严惩。调查期间,你且等待传讯。” 说罢,宣布散朝。 宗楚客见皇上如此宽待燕钦融,预感到皇上一定要追查下去。一不做二不休,趁中宗退朝时,命卫士把燕钦融捆了,一阵乱棒。 燕钦融放开喉咙,高喊:“皇上救命!” 但没喊两声,便被打死在殿门之外。 中宗尚未走远,听见呼喊,赶过去看燕钦融时,已被打死。他大怒道:“好个宗楚客,你眼里还有朕没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擅自打死人命,罪应当诛!” 宗楚客自知理亏,本要认错,但见韦氏赶来,顿觉有了后劲,便把目光投向她。韦氏见这情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宗楚客这时心慌意乱,没了主意,只得向中宗跪下求饶:“臣对此贼口出秽言辱骂皇后,十分气愤,失手打死了他。事已至此,请皇上宽恕。” 在皇上身后的韦氏见宗楚客叩头请罪,觉得有失脸面,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说:“快起来,快起来,不过误伤了一个造谣惑众的八品小官,难道还要当朝宰相抵命?何况宗丞相所为实在是为了皇家尊严,陛下要杀宗丞相,那就先杀臣妾!” 见韦氏发怒,慑于雌威的中宗有些心虚。但因余怒未消,使劲跺了两脚便径自回官去了。 …… 22.第22章 夜遇 或许是上天垂怜,在行镖的第四天晚上,林云终于让大家住进客栈了。 这是一家老店,林云与掌柜多次打交道,比较熟识,所以才会放心住下。 到了吃饭时分,林云与另外一个镖师带着张宝儿、侯杰还有那个和他们同行的孩子,到了堂内大厅。 这孩子叫谷儿,今年十一岁,年纪虽小,但却能吃得了苦,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没听他叫过一声苦,这让张宝儿颇为佩服。 “林镖头,我们就吃这些吗?”张宝儿看着桌上可怜的四个小菜,还有一盆汤,一脸苦涩问道。 林云点点头道:“出门走镖吃饭很简单,不过你放心,馒头管够。” 本以为可以大吃一顿的,听了这话张宝儿顿时蔫巴下来了。看着旁边的客人要了大鱼大肉,有的还啜着小酒,让张宝儿垂涎欲滴。但林云与镖师还有侯杰却似乎视而不见,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吃得挺香。 张宝儿嘴上虽然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却郁闷的不得了。他一边无精打采啃着馒头,一边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谁也不知他在琢磨着什么。 “你赶紧吃,我们还要去换他们呢!”林云的声音将沉思的张宝儿唤醒。 张宝儿抬头,见他们四人都已经吃完,正盯着自己。 住进店中后,那口镖箱已经被抬入了林镖头的房中。为了保证镖物的安全,镖师与趟子手分两批前来吃饭,他们吃完了,自然要去换另外四人来吃饭。 张宝儿赶忙放下了筷子,对林云笑了笑:“林镖头,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你真的吃好了?”林云有些不信:“你可没吃多少!” “我真的吃好了!”张宝儿拍了拍肚皮:“也不知怎的,今日一点也不饿!” …… 子时时分,两个身影从客栈后院来到了大堂。若是店小二细心,会发现这两人是住店的客人,不久前还在这吃过晚饭。 没错,这两人正是张宝儿与侯杰。 住进了客栈,店里有好酒好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吃不到嘴里,这是张宝儿不能容忍的。等林云等人都睡了,他便喊了侯杰,悄悄溜到大堂来。他俩本就睡在一个屋子,自然不会惊动别人。 虽然已经很晚了,可不时有赶路的客人要来住店,客栈并没有打烊。 张宝儿点了一盘卤牛肉、两个卤猪肘、一盘烧鸡,还有一盘老醋花生。同样是四个菜,可比之前吃的那四样,强的可就太多了。虽然没有汤,可张宝儿却要了一坛酒。 “要是让林镖头发现了,恐怕不好吧!”侯杰看着桌上的美味,一边咽着唾沫一边小声道。 张宝儿太了解侯杰了,知道他肯定经不住诱惑,便故意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回去吧!若真被林镖头发现了,你也好为我遮挡一二。” “可是……这……”侯杰嗫诺着,不知说什么好。 “可是什么,赶紧坐吧!”张宝儿拎起一个猪肘扔向侯杰。 侯杰手忙脚乱地接过卤猪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坐下便啃将起来。 张宝儿夹了一口牛肉,将碗中的酒倒入口中,这一刻他的心情也很好,早已忘记了数日的劳累。 “你真可以,一坛酒十两银子,你也愿意掏!莫不是酒虫子被勾出来了?”侯杰一边啃着猪肘一边含浑不清地打趣道。 张宝儿笑了笑,没说话。 作为长安镖局的一个三流趟子手,他一个月的酬劳也不过才二十两银子,而这坛酒却偏偏值十两。张宝儿喝的酒是店内窖藏了三年的“状元红”,这坛酒其实也算不上最好的酒,但对张宝儿说,却已经很满足了。 张宝儿一边看侯杰啃着猪肘,一边慢慢享受着他的酒。张宝儿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辛苦了三四天,偶尔奢侈一下,尝一尝十两银子的小酒,他已经很满足了。要知道,明天,他们又得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痛苦日子了,今日能放松一下,何乐而不为? 门外慢慢走进三个人,张宝儿忽然就放下了杯子,喝不下酒了。 之前进出店里的人并不少,却对张宝儿并没有影响,但这三个人却有所不同。他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惬意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大堂里的客人,一瞬间就只剩下张宝儿与侯杰二人。张宝儿不是舍不得走,而是舍不得已喝了一半的酒。侯杰是因为张宝儿没走,所以才没走。 当中的一人一身黒色纱衣,头带帷帽,面遮黒纱,看不清容貌,但看那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应该是个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左边也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袭浅绿色丝绸上衣,一条青色底裙,腰间挽了条纱织腰带,黑亮的长发挽成了侧三环发髻,留了些许青丝留在颈边,她的长相清秀,眼眸中透着些神秘的气息。 右边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脸上有微微胡茬,两个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就像好几夜没睡上安稳觉一样。 侯杰神色凝重,小声对张宝儿道:“右边的那个男人,武功奇高!” 侯杰多年习武,他的眼光绝对没错,张宝儿心中一阵发紧。 按理说,侯杰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但他的话音刚落,中年汉子凌厉的目光便射了过来,张宝儿顿觉身上寒星四射,不由打了个寒战,赶忙夹起一片牛肉,低头嚼了起来。 “小姐!您坐下,先休息一会吧!”绿衣女子扶着白纱女子坐了下来。 显然,这绿衣女子是个侍女之类的角色。 中年汉子收回了目光,一脸柔和地对绿衣女子道:“影儿,你先陪着小姐坐会,我去点些饭菜来,顺便要两间客房!” 张宝儿暗忖,原来这绿衣女子叫影儿,很好听的名字。 不一会,中年男子便叫来了饭菜,他也坐在了桌前。 “小姐,这清蒸鸡脯是您最喜欢吃的,您就尝一口吧!”影儿小心翼翼地劝道。 “小姐,你这么下去,身子骨会受不了的!”中年男子也跟着劝道。 可无论这二人怎么劝,那白衣女子就是不动筷子,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就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张宝儿想不明白,对这么无动于衷的一个人,影儿与中年汉子却耐心的出奇,就算她是小姐,也不应该如此难伺候。 对于想不通的事,张宝儿有一个好方法。那就是:不想。张宝儿现在心里只希望他们快走。 张宝儿又一次端起了酒碗,不是他的心情变好了,而是他实在舍不得他的酒。看起来那三人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只有自己与侯杰走了,但在走之前无论如何也得把酒喝完,那可是十两银子呢。 “我若死了,你们莫忘了把我的骨灰捎回家去。”白衣女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缓缓说出的这句话,让张宝儿听了不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猜测白衣女子肯定是患了什么重病,不然也不会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 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自己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原因就在白衣女子身上:她身上有着一股浓重的死亡之气。 影儿不知该怎么劝白衣女子了,心中一急便哽咽起来。 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得像怕碰坏什么东西:“小姐,您想多了,您中的这毒虽然霸道,但对岛主来说,只是手到擒来之事,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中毒,张宝儿心中咯噔一下,原来白衣女子竟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华叔,您不用安慰我了,我中的毒,我心里有有数!那人想要我的命,怎会用些寻常的毒呢?就算爹爹在也无济于事。更何况,爹爹现在还不知踪影呢!”白衣女子依然没有抬头,声音就好像从地缝里飘来的一般。 叫华叔的那个中年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猴子,你还记得在长安给我看病的那个宋郎中吗?”张宝儿突然问道。 张宝儿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店中人少,影儿与华叔肯定是听见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张宝儿。 “啊?”侯杰不知张宝儿为何此时问起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才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张宝儿喝了一碗酒,对侯杰道:“宋郎中跟我聊过,他的医术是家传,他父亲的医术要比他要强的多!但与瞧病的本事比起来,他父亲最拿手的便是解毒了!” 影儿与华叔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希翼,白衣女子虽然没有头,但面纱也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侯杰心中纳闷:当时张宝儿是昏迷的,就是醒来之后与宋郎中也没说过几句话,宋郎中何时与他聊过天?但见张宝儿眼中藏着笑,知他必有深意,便点头配合道:“没想到宋郎中的父亲竟然还会有这一手!” “宋郎中说了,天下最霸道的毒莫过于蜀中唐门,他父亲连唐门的毒都能解,所以这天下就没有他父亲解不了的毒。”说这话时,张宝儿又喝了一碗酒。 蜀中唐门用毒的名气很大,天下没有不知道的,此刻,张宝儿借了唐门的名气,就是为了衬托宋郎中解毒功力深厚。 侯杰终于明白了,张宝儿这话是有意说给另一桌的三人听的。 果然,影儿与华叔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就连那白衣女子也抬起了头来。 这时候,张宝儿将最后一碗酒倒入口中,然后伸了个懒腰:“不早了!猴子,你吃好了吗?咱们该回去睡觉了!” “好了!好了!”侯杰胡乱抹了抹手道。 二人站起身来,就要回房睡觉。 “这位小兄弟!你且等等!”华叔也站起身来,朝张宝儿喊道。 “你是在喊我吗?”张宝儿施然转过身来。 “正是!”华叔抱拳客气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我叫张宝儿,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张宝儿很是神气道。 “噢,原来是张兄弟!久仰久仰!”华叔嘴上说着久仰,但却看不出有半分景仰的表情,他的目的是问下一句:“不知刚才小兄弟所说的宋郎中,现在何处?” “在长安城!”张宝儿瞄了一眼白衣女子,笑着对华叔道:“若你们有需要,可先去长安,等我押完这趟镖,回到长安便与你们会合,然后带你们去找宋郎中,如何?” “小兄弟,能不能打个商量!”华叔斟酌道:“你现在就与我们回长安,至于你的损失嘛,我出一千两银子赔付,如何?” 侯杰一听,心头巨震。一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不由自主地向张宝儿看去。 谁知张宝儿没有丝毫犹豫便摇头道:“我不会和你们去的!” “难道你嫌钱少?”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华叔颇为不解。 “因为信誉!”张宝儿侃侃而谈道:“镖局要想生存下去,必须要有信誉,长安镖局作为长安第一大镖局,一直信誉彼佳,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虽然只是长安镖局的一个趟子手,但也知道自己的职责,那就坚持对雇主忠诚守信,保证镖物的安全,所谓人在镖在。” 侯杰听了张宝儿一番话,不由哑然失笑,这都是林云一路上说与他们听的,没想到张宝儿竟然在这现学现卖起来。 张宝儿作出一副凛然之状:“为了镖局的信誉,别说是一千两银子,就算是一万两我也不会跟你们去的!” 华叔还要说什么,却听白衣女子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华叔,算了吧!” “清蒸鸡脯”摆在桌上,但白衣女子却连筷子也没摸一下,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个贪酒的工匠刻坏了的雕像。 张宝儿走了过去,大声道:“你的菜都凉了,若不吃就太可惜了” 白衣女子看着张宝儿,虽然有面纱遮面,但张宝儿却能感觉到她幽冷的目光,他没有退缩,眼睛一眨也不眨,同样看着白衣女子,周围一片寂静。 好半晌,白衣女子才幽幽问道:“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张宝儿露出了微笑:“但我更怕死的时候不快乐!” 夜已经很深了,深秋的风是很冷的,大堂里空荡荡的,冷风把夜的影子吹了进来,桌上的烛光闪烁不定。菜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了,上面浮着的油已凝成了块。 “更怕死的时候不快乐!”白衣女子呆呆地坐着,傻了一样喃喃自语。 “赶紧吃饭吧!”张宝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柔和:“吃饱了才有劲去快乐,去解毒,当然,还能去做更多事情!” 白衣女子像中了魔咒一般,缓缓拿起了筷子。 影儿与华叔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白衣女子,又看了看张宝儿,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素来心高气傲的小姐,为何在这个趟子手面前,却乖的像小猫一样。 “我先走了!咱们长安再会!”张宝儿朝白衣女子点点头,潇洒地转身而去。 影儿与华叔怔怔望着张宝儿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张宝儿与侯杰回到客房,侯杰盯着张宝儿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搞什么鬼呀!”张宝儿一脸的无辜。 “一千两银子你都不要,你傻呀?”侯杰直到现在还觉得肉痛。 “你以为一千两银子是那么好得的?”张宝儿白了一眼候杰道:“我之所以胡编乱造,就是为了给那个女的一个念想,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跟着他们到了长安,岂不是要穿帮了,到时候哪还有命去花那一千两银子?” “就算你不去,可若是他们真的到了长安,找到宋郎中,你又怎么圆谎?” 张宝儿眼一瞪:“我又不是神仙,只能让她先活下去,至于以后的事情,谁也管得那么多。” …… 23.第23章 尾随 “林镖头!情形有些不对!”殿后的镖师打马上前对林云道:“自打早上从客栈出来,那辆马车就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距离,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林云神情凝重,他点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 略一思忖,林云向镖队喊道:“停!原地休息!” 林云与三名镖师将镖车紧紧围住,手扶着腰刀,一脸警惕地盯着后方。 这是一辆豪华而又宽敞的马车,由四匹纯白的骏马拉车。镖队停下之后,马车在在距离他们二三十丈的地方也停了下来,赶车之人正朝着车内说着什么。 “林镖头,难道车里是个‘秧子’?”一个镖师疑惑地问道。 张宝儿本来一直勾着头,很怕见人的样子,这会却忍不住问道:“‘秧子’是什么东西?” 林云本不想理他,但来时龙壮交待过,一路上要多教教张宝儿与侯杰,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秧子’是指那些专门来捣乱的公子哥,他们大多是朝廷官员或皇室宗亲之后,身边有一伙混吃混喝的人挑唆他闹事,这些人不好惹也惹不起!” “那怎么办?”张宝儿虚心问道。 “碰到这种情况,就要哄。秧子们都是不知世事的小雏,一架就晕、一捧就转。连恭维带奉承,“秧子”就会把找茬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 张宝儿摇头道:“他们不是‘秧子’!” 林云奇怪地看着张宝儿:“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张宝儿编了个谎。 张宝儿当然知道后面的人不是秧子,因为赶车的人他认识,不仅他认识,侯杰也认识,正是昨晚碰上的那个华叔。毫无疑问,马车里坐的是白衣小姐与侍女影儿。 “我也觉得他们不是秧子!”林云双眉紧皱道:“那个赶车的武功很高,对车内的人很恭敬,秧子的手下是不会有这样的高手的。” 张宝儿心中明白,华叔他们之所以跟着镖队,肯定与自己昨晚的那一番话有关,看来他们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张宝儿暗自后悔,昨晚不该多事。他本想如实向林云坦白,可又怕他责怪自己偷偷出去喝酒。镖局有规矩,走镖途中是不准饮酒的。无奈之下,张宝儿只好暗暗祈祷:跟着就跟着吧,可千万别来找自己。 越是担心的事越会发生,就在张宝儿提心吊胆的时候,华叔竟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护镖!”林云低喝一声,几名镖师登时警惕起来,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人在镖在,这是镖局的信条,不管是谁,只要危害到了雇主的利益和镖物的安全,镖师们就会拔刀一搏生死,用刀光和生命,履行自己的职责。 华叔到了近前,看也不看全神戒备的林云和那几个镖师,而是盯着张宝儿缓缓道:“我们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张宝儿苦笑一声,尴尬地看着林云。 林云一脸怒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镖头,待会我再向您解释!”张宝儿说完,对华叔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家小姐,我马上就到!” 华叔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躲避着林云如刀似剑的目光,张宝儿将昨晚之事原原本本说与了林云。 本以为林云会大发雷霆,谁知林云听罢之后却并没有发火,而是若有所思问道:“这么说,他们跟着镖队是想让你带他们小姐去解毒?” “应该是的!” 林云拍板了:“这趟镖你不用走了,就陪他们去长安吧!” 镖队身后跟着一个武功高手,作为押镖的镖头,林云怎能安心,所以他想让张宝儿将他们引走。 张宝儿听了林云的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行,那是我瞎编的,我绝不能和他们去长安!” “这样吧,你过去后尽量劝说他们先去长安!若实在不行,咱们再做商量!”林云无可奈何道。 张宝儿深深吐了一口气,朝着马车走去。 也不知怎的,张宝儿本来很紧张,可是到了马车跟前,却突然放松了,脸上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紧紧盯着那道布帘。 “你在笑什么?”马车内传来了白衣女子的声音,显然布帘后面白衣女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我在笑你,这么点事居然还想不明白,非得让我跑一趟!”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白衣女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当然!” “那你说说!” “我不说!”张宝儿拒绝了。 “为什么?” “你这也算待客之道?”张宝儿不答反问道。 沉默了片刻,白衣女子叹了口气道:“这这就下马车来!” 白衣女子在影儿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张宝儿摇摇头:“除非你能把面纱摘了,我才告诉你!” “大胆!”影儿娇斥道。 “放肆!”华叔上前就要给张宝儿一个耳光。 “华叔!”白衣女子急切喊道。 华叔生生止住身形,扭头看着白衣女子。 “算了,华叔!”白衣女子自嘲道:“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怕别人看我的脸吗?” 说罢,白衣女子对张宝儿淡淡道:“你会后悔的!” 张宝儿没有言语。 白衣女子缓缓摘下面纱。 张宝儿果然后悔了,他后悔不该让白衣女子摘下面纱,太恐怖了。她的脸色乌青,甚至有些发紫,整个头颅肿的好大,将皮肤都绷都有些透明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张宝儿强忍住不适,微微点头道:“小姐若不是因为中毒,应该也是个绝色美人!” 影儿冷啍道:“我家小姐本来就是个大美人,还用你说?”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张宝儿又问道。 “我叫江小桐!你可以叫我小桐!” “哦,是江小姐!”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江小桐问道。 “若我没猜错,江小姐喊我来,并不是为了解毒之事!而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江小桐眉头轻挑。 “你肯定一直想不明白,应该怎样做,才不会在死的时候觉得不快乐!” 江小桐沉默了,张宝儿心知自己猜对了。 “虽然你我素昧平生,但你却看透了我的心思,你猜得一点没错!”江小桐叹了口气道:“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怕自己在死的时候不快乐,就像现在这样。可我百思不得其解,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到于你嘛,我想,那个……” 江小桐百思不解,张宝儿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毕竟他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可看着江小桐渴望的目光,张宝儿又不忍心说不知道,只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一边想一边拖延时间。 突然,张宝儿脑中灵光一闪,他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我觉得对你来说,最紧要的须做三件事情。” “哪三件事情?” “第一件,就算是要死,也应该与亲人道个别!” 江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可是一年前,父亲应邀去比武,之后就杳无音讯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你说的对,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张宝儿这才知道,敢情江小桐和自己差不多,也算是半个孤儿,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道: “第二件,不能白白便宜了给你下毒那人,就算死,也要拉他来垫背。” “其实,我的心中如明镜一般,害我的人,就是父亲的大徒弟,也是我的大师兄,我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罢了。”江小桐青紫的脸庞变的有些狰狞:“若父亲还在符龙岛,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现在父亲失踪了,他为了做上岛主的位置,竟然向我下毒手。哼,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听江小桐如此一说,张宝儿对她的情况基本心中有了数。 江小桐扭头对华叔恨恨道:“华叔,你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想办法亲手杀了他。想当符龙岛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请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手刃此贼,为您报仇!”华叔答应完,又提醒道:“小姐,您还得要抓紧时间解毒呀!” 江小桐不置可否,盯着张宝儿:“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这第三件事情嘛!”张宝儿用怪怪地语气道:“若我没猜错,你肯定还没有喜欢的心上人吧?” “你说什么?”江小桐有些羞涩了。 她的表情配着恐怖的面容,让张宝儿觉得颇为怪异。 “少女怀春是人之常情,若真要死也应该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这样才不负此生!” 江小桐皱眉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只是我这个样子,谁见了都害怕,哪会有人喜欢。” 张宝儿违心安慰道:“会有的,喜欢你的人不一定仅看重你的外表,更注重是你的内心!” 江小桐脸上同样露出了怪怪地笑容:“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会试试的!” 看着江小桐的笑容,张宝儿的脑袋“嗡”地一下变大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她莫不是要拿自己做试验吧? …… 24.第24章 失镖 打这以后,华叔的马车始终跟着镖队。林云他们休息,江小桐三人也休息。镖队出发了,他们也跟着出发,不急不徐在后而坠着。 每天晌午,当镖师和趟子手们啃干粮的时候,华叔都会过来叫张宝儿去和江小桐一起共进午餐。看得出来,江小桐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虽然是走远路,可她的马车内却预先贮存了各式糕点和许多小菜。张宝儿享受的这种待遇,让镖师与趟子手们羡慕不已。 林云走了多年的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虽然林云也知道,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他们所押的镖,可有人这么跟着,让他觉得心中很不舒服。 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就算有可以住宿的客栈,他也不住,一连三天都让镖队在野外宿营。谁知对方也不住宿,和他们一样在野外过夜。 撵又不能撵,跑又跑不掉,林云窝了一肚子火,别提有多郁闷了。 第四天,镖队进入了连绵的山区。包括林云在内,镖师与趟子手们都没来走过这条线。为了保险起见,林云专门请了当地一位向导。 已是深秋时分,树叶还没有落尽,树上地上皆是金黄,一眼望着不到边。 林云皱着眉头向向导问道:“翻过这几座山有没有便道或捷径。” 向导摇头道:“只有一条山道,到达另一面大概要走两个多时辰。若是绕行,那得绕一个大圈子,要多出三四天时间。” “要多出三四天时间?”林云有些犹豫不决:“山里情况怎么样?” “山里野兽较多,以前出过老虎伤人的事,听说还有强盗在此出没,除了猎人很少有人走这条道的。” “这条山道好走吗?”林云又问道。 “山道不宽,骑马应该没有问题,若是马车那就没法过了!” 听了向导的话,林云回头瞥了一眼跟在镖队后面的马车,立刻做出了决定:“就走这条山道吧!” 林云对镖师和趟子手们喊道:“大家紧跟向导,以最快速度通过,以防节外生枝。” 向导果然没有说错,这条山道马车无法行走。仅仅走出了三里多地,当张宝儿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华叔赶的马车了。也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的感觉。 随着逐渐深入大片大片的树林,林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走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发现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以防不测。一路上,山、水、林、桥、坟、庙、人家、集市等,均可能有贼潜伏。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是人多的地方对押镖来说越安全,越是人迹罕见的地方越危险。眼前这条唯一的近道在一大片树林当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高大的树木遮盖下,黑黝黝的像是没有尽头,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谁也说不清。 林云只得不断告诫手下的加快速度,也在心里默默地祈求,能够平平安安走出大山,把镖物平安地运到目的地。 镖队在山中疾走了一个多时辰,正处在深山之中。忽然,听到一声异响,还没等林云他们反应过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整个镖队都罩在了下面。 数十个身披树叶伪装的人,迅速收起大网,把没有一点防备的林云等人一下子拉倒在地。显然,他们是早已埋伏在这里了。情急之下,林云就要从腰间抽刀,还没腾出手来,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镖局的镖师有自己的人生价值,哪怕是遇到再大的困难,再凶悍的敌人,他们要敢于亮剑,他们只知道一点,人在镖在!尽管已成刀俎,可林云并不打算屈服,他要拼死一搏。 就在此时,随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叫谷儿男孩大叫道:“林镖头,他们手上有刀,我们还是别挣扎了,保命要紧。” 说罢,谷儿自己先停止了挣扎。 强人也大声吼道:“放老实些!我们只劫财不劫命!” 就在林云这一愣神的瞬间,他的腰刀已被强人踢到了一边。强人们将网收紧,他们立刻被裹成一团。接着,他们被拖到了道旁镖车与马匹依然留在了道中央。 强人们非常小心上,他用绳索将网中的众人吊在了树上。 林云苦笑,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算他想拼命,连动也无法动弹,更别说是拼命了。 被挂在空中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强人抬起镖车上的那个大木箱,往树林深处跑去。 看到同伴抬着箱子消失在树林间后,其他几人这才胡乱地把网绳往树干上缠绕了几下后四散逃去。 林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了,他独当一面走镖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失镖,回去都不知如何向龙总镖头交待了。 虽然很是惊险,但总算是没有了性命之虞,同样被吊在网中张宝儿对失镖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暗喜,至少以后不用再推镖车了。 谷儿似乎感觉到了林云的沮丧,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道:“林镖头,钱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好在人没事,这比什么都强!” “都怪我太大意了,为了节约时间走这条近道,长安镖局从未失镖的传统在我这里终结了。我丢了饭碗事小,只是连累了镖局的声誉,我对不起龙总镖头的信任呀!”林云红着眼睛嘶吼道。 当然,林云还有一层心思并没有说出来,他之所以决定走这条山路,是为了摆脱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 “林镖头!有人来了!”侯杰耳力好,他听出有人正在向他们这边移动。 难道是强人又回来了,众人一阵紧张。张宝儿挣扎着想转头看看,可却无法动弹分毫,只好作罢。 “好一个大粽子!”一个声音传来。 “华叔?”张宝儿听出说话之人竟然是华叔,赶忙叫道:“快放我们下来!” “我凭什么放你们下来?”华叔冷哼一声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你们却想甩掉我!现在好了,这简直就是天意。” 显然,华叔的这话是说给林云听的。林云因失镖心中难过,也懒得和他斗嘴。 张宝儿却不乐意了,他大声道:“你若不放我们下来,我发誓,你家小姐解毒之事,我再也不管了!” 张宝儿这话很是管用,华叔赶忙道:“好,我放你们下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一句实话!” “什么实话?” “宋郎中父亲解毒之事,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没事骗你们干嘛?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张宝儿言之凿凿道。 宋郎中父亲解毒之事是张宝儿胡诌的,但他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是假的,若此时说了实话,华叔在盛怒之下,别说放他们下来,恐怕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华叔想了想道:“那好吧,我放你们下来,但是你必须答应和我们一起回长安!” 张宝儿拒绝道:“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走的,就算回长安,我也得和镖队一起回。” “也罢,你就跟着镖队吧!你们的镖也丢了,想必不会再反对我的马车跟着镖队了吧?” 华叔的后半句话,显然是说给林云听的! “悉听尊便!”林云也懒得再和他计较。 华叔将众人放了下来,林云将人马整顿好,对谷儿道:“小兄弟,非常对不住,你家主人托的镖也丢了,你跟我一道回长安去吧!我会给你家主人一个交待的!” 林云要带人回长安去,谷儿不依了:“林镖头,我家主人临走时关照过,万一财物不能送达。也要让我给他家人报个平安啊!你现在就回去,不单把财物丢了,也把长安镖局的信用给丢了。” 谷儿的这一番话说的林云愣住了,好半晌他才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被气糊涂了!我会把你送你主人的老家,真正把这趟镖走完。” “对!我们会信守承诺的!” 张宝儿也在一旁附和,他巴不得能远离华叔,拖一天回长安算一天。 华叔见他们心意已定,知道再劝无用,故意提醒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阻拦你们了,但这山里太危险了,还是绕道走吧,虽说要远一些,可毕竟安全许多!” 华叔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他的马车能跟上,多几日也没关系。 林云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 25.第25章 脱离镖局 几天之后,林云一行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华叔的马车依然像从前一样,跟在他们的后面。 “前面便是了!”谷儿指着远处的一个庄子道。 张宝儿心中很是诧异,按理说,谷儿这时候应该高兴才是,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和心酸,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 在庄院的大门前,谷儿呆立了好一会,才带着众人走了院子。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好迎面走来,他看见谷儿不由一愣脱口道:“少爷,怎么是您?老爷呢?” “刘管家,阿翁阿婆可在?”谷儿急切地问道。 张宝儿这才明白,谷儿原来竟然是这家的少爷。 “在,在,在!少爷,我带您去!” 管家的话音刚落,一位老翁和一位老妪便相携出现在了院中。 谷儿见到两位老人,双膝跪倒在地,喊了声“阿翁”、“阿婆”便放声大哭起来。 “乖孙儿,不哭,快说,出什么事了?”老翁将谷儿扶了起来,焦急地问道。 “爹爹他……”谷儿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你爹他到底怎么了?”老翁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爹爹说,他要向陛下揭发奸佞,还大唐朝堂清明!为了以防万一,爹爹让我先回老家来了!” 林云在一旁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我爹叫燕钦融,是国子监典薄。爹爹说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但还有一片忠心,他一定要让陛下知道真相!” 林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老翁见多识广,知道林云肯定知道些内情,便问道:“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 谷儿赶忙道:“阿翁,这位是长安镖局的林镖头,是爹爹专门让他送我回来的!” 老翁请教道:“林镖头,你久居长安,你觉得我儿此次冒然行事结局如何?” 林云一脸戚容道:“燕大人的举动让人钦佩,但恕我直言,我想他不会有好结果!” 老翁身体晃了晃,老妪砸到已经抽泣起来。老翁拍了拍老伴的肩头,又看向林云:“怎么个不好!”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向陛下揭露他们,甚至不乏一些四品五品的朝廷官员,但他们大多被杖毙了!” “老天不公呀!”老翁喃喃自语道:“燕家到我这一代是单传,到了钦融也是单传,到谷儿这里还是单传。他既然提前设法让谷儿回到老家,毫无疑问是抱了必死之心!” 张宝儿在一旁问道:“谷儿,你母亲何在?” 谷儿又痛哭起来:“阿娘留在了长安,她说若父亲有了意外,她绝不苟活,还让我好好照顾阿翁阿婆!” 张宝儿很能理解谷儿现在的心情,若是事情向不好的方面发展,他将会成为孤儿。幼时失去双亲的滋味,张宝儿可是感同身受。 场中众人都不说话了,谷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老翁道:“对了,阿翁,爹爹嘱咐过我,如果我安全到家了,他希望阿翁如数付给镖局费用!” “这个自然,还得多多感谢林总镖头的大恩呢!” “不不不!”林云臊红了脸,赶忙摆手道:“我们把燕大人委托的镖都给丢了,哪还能收钱?” 谷儿擦了把眼泪道:“林镖头,你不用自责,那箱被抢的银锭都是假的!” “假的?”林云根本不信。 “爹爹只是个八品小官,俸禄不多,再加上他两袖清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银两?那些银子是爹爹让人用铅锭仿制的,只有最上面给你的那两个银锭才是真的。” “啊?” 敢情他们辛辛苦苦押的一路镖竟然是假的,他们走的这趟镖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燕家的一条命根,谷儿这一番话让林云等人恍然大悟。想必燕钦融找长安镖局是为了将谷儿送回老家,可他又付不起长安镖局的高额费用,无奈之下才出些下策。既然镖是假的,那丢了的那些东西也不算失镖了。 想到这里,林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对老翁道:“燕大人之义举感天动地,能为燕大人尽些力也是我等的荣幸,这费用就不用付了!” 老翁摇摇头道:“我儿的心性我清楚,林镖头若不收,他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您还是收下吧……” …… 张宝儿一直盼着能赶紧走完这趟镖,如今一切都圆满了,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但离开燕家之后,张宝儿一直郁郁不乐。他虽然没有见过燕钦融,可燕钦融明知不可为而为知、明知必死却不皱一皱眉头的那种义无反顾,深深地震撼了他。张宝儿自问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一点,他有种说不出的迷茫。 回长安的行程轻松了许多,华叔的马车依然跟在后面,张宝儿也懒得想到了长安该怎么应付他们,反正自己是一片好心,大不了赔礼道歉装孙子,实在不行就玩失踪,想必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已是落日时分,夕阳洒出一片金光,官道的前方突然扬起冲天的尘土,远远有十几骑飞驰而来。 “赶紧让到路边去!”林云喝道。 众镖师与趟子手赶忙闪到路边,张宝儿也不敢怠慢,跟着到了路边。他回头看去,华叔也将马车赶到了路边停下,把中间的道让了出来。 张宝儿忿忿然问道:“林镖头,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如此霸道?官道难道是他们家的,若是伤了人该如何是好?” “什么人?”林云显然是见的多了,他苦笑道:“除了军中之人,谁敢如此放肆?这官道还真就是他们家的,只要他们说执行军务,撞了人便撞了,无论是伤是死,只能自认倒霉,地方官员也拿他们没办法。” 说话间,那些骑手已经疾驰而过,他们都是清一色的青壮汉子,散发出彪悍之气,个个背着弓箭,武器挂在马背有,坐骑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张宝儿暗自佩服林云,果然让他给料中了,这些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毫无疑问肯定是军中之人。 “咦?”林云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怎么了?林镖头?”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他们好像是飞骑营的人!” “飞骑营?” 张宝儿虽然到长安的时日不多,但他也知道飞骑营与羽林一样,是驻守长安的军队,主要任务是负责京畿的安全。 “不可能吧?飞骑营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会看错的,那个领头的是飞骑营的校尉,我曾经还与他喝过酒。” 本该在长安的飞骑营出现在了这里,他们个个杀气腾腾,还身着便装,张宝儿的心头登时有了不祥之兆。 “林镖头,莫非他们是冲着燕家而去的?” “有可能!”林云露出了凝重之色:“如此看来,燕大人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肯定是奉命前来斩草除根的!” 张宝儿急急道:“林镖头,那怎么办?” 林云无可奈何道:“他们既然能来到这里,肯定是奉了旨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燕家能躲过这一劫了。”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宝儿脑中闪过谷儿的面庞,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谷儿刚回到老家,若是被他们捉到,肯定是死路一条!林镖头,我们帮帮燕家吧?” “宝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镖局有镖局的规矩,镖师走镖,从不与官家作对,这事我们不能管!” 张宝儿义愤填膺道:“林镖头,燕大人是英雄,谷儿是燕大人的后人,也是燕家唯一的骨血,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呀!” “不行!”林云断然道:“我说过,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我们不能贸然行事” 张宝儿面色苍白,他愣了好一会,咬咬牙道:“林镖头,你若不去,我自己去!” “宝儿,你听我一句劝,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镖是局的人,去了不但救不了谷儿,还会连累长安镖局。我是镖头,你必须听我的!” “我知道我不会武功,去了可能也是白白送死,但我若不去,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说到这里,张宝儿恢复了平静:“林镖头,我知道你是怕连累了镖局,从现在起,我张宝儿脱离镖局,所有的后果我独自承担,告辞了!” 说罢,张宝儿转身便走。 林云看着张宝儿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可最终却并没有出声,只是摇摇头对其他人吩咐道:“不管他了,我们走!” “林镖头,我也要跟宝儿去!”侯杰对林云道:“宝儿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再说了,我觉得宝儿做的对,燕大人都不怕死,如今我们能为燕大人做点事情,难道还怕死吗?放心,我们不会连累镖局的,从现在起,我侯杰和镖局没有任何关系了,告辞!” 侯杰说罢,顾不得林云脸色难看,朝着张宝儿追去:“宝儿,等等我!” 26.第26章 斩尽杀绝 华叔看着张宝儿与侯杰气鼓鼓地往回走去,不由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张宝儿将飞骑营去捉拿燕家一事说与了华叔。 华叔听了不以为然道:“我觉得那个镖头说的对,你们将那个小孩送到了地方,也算给燕家一个交待了,没必要为这点事情白白去送死!” “你不懂!跟你说了也白说!”张宝儿瞥了一眼华叔,对侯杰道:“我们走!” “你们不能走!”华叔伸手拦住了张宝儿。 “为什么?” “因为你答应过我,要带我们小姐去长安解毒!”华叔振振有词道。 “这……”张宝儿把这茬给忘了,他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耐心地对华叔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救了人之后马上回来与你们会合!” “不行!”华叔摇头道:“我怕你去了就没命回来了!” 张宝儿怒火满腔,他大吼道:“你家小姐的命是命,难道燕家的命就不是命了?” 华叔却并不生气,淡淡道:“你说的没错,燕家一百条命也抵不上我家小姐一根手指头,你还是省省吧!” 张宝儿的犟劲也上来了:“我要非去不可呢?” “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走得了!”华叔戏谑道。 “宝儿,你先走,我缠住他!”侯杰喊了一声,便朝华叔一掌劈了过去。 华叔对候杰根本就不屑,轻描淡写便迎上一掌。 “嘭”两掌对上,轰然一声,候杰噔噔退出两步去,华叔身子只是晃了晃, 候杰倾尽全力的这一掌,对华叔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却将自己震的五脏翻腾不已,可见华叔的武功比侯杰高出的不止一点。 华叔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镖局一个微不足道的趟子手,竟然有如此之高的武功,自己这一掌看似随意挥出,可也用了六七成功力,差点就吃了亏。华叔活动了一下被震的有些微麻的手掌,收起了对侯杰的轻视之心。 尽管自知不是华叔的对手,可侯杰却并没有退缩,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朝着华叔汹涌而来,两人战成一团。 张宝儿要走却不放心侯杰,不走又心急如焚,就在这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声音:“华叔,暂且住手吧!” 张宝儿听得真切,这是江小桐的声音。 华叔听到江小桐发话了,一掌逼退侯杰,便闪到了马车边上。 “你真的要去吗?”江小桐幽幽问道瞎。 想到江小桐也是将死之人,张宝儿有些于心不忍,可燕家的人又不能不求,他只好咬咬牙道:“是的,江小姐,我必须得去。” “你难道不知道,你去了肯定会没命吗?” “我知道!但我更相信会出现奇迹的!”张宝儿坚决道。 “在你心里,我的命真的不如燕家的吗?” 江小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和哀怨,让张宝儿心中很不好受,他走到马车前,看着那道布帘,就好像看着江小桐本人一般。静静地站了片刻,张宝儿一拱手道:“燕家的命重要,你的命同样重要,在我心中并没有分别。若还能活着回来,我发誓,一点想方设法为你解了毒,若实在解不了,我张宝儿赔你一条命便是!” 江小桐听了扑哧一笑:“你口口声声说燕家的命和我的命都重要,可依我看,你的命才最重要。你只有一条命,既要送给燕家,又要赔给我,可见你的命有多金贵!” 张宝儿顿时无语。 “罢了!”江小桐叹了口气道:“燕家的人我帮你来救,等救出他们,你还是陪我一同去长安吧!” 说罢,不等张宝儿同意,江小桐便吩咐道:“华叔,就辛苦您老人家跑一趟吧!” 张宝儿心中一喜,华叔武功非常高,他若去了自然比自己要强的多。 “小姐,我若去了,您这里可怎么办?”华叔有些不情愿,他实在不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把江小桐留在这里。 “不碍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快回便是了!你也去,给华叔搭把手!”这后面一句,江小桐显然是对影儿说的! “我不去!我可不能把小姐独自留在这里!”马车内传来了影儿的声音。 “是不是我将要死了,你便可以不听我的话了?”江小桐淡淡道。 “小姐,我可没有这意思,我只是……”影儿惶恐道:“我去,我去!” “快去快回吧!”江小桐说了这句便不再言语了。 华叔与影儿转眼间便掠出去很远,看着他们超绝的轻蔑,张宝儿不由直乍舌:敢情影儿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宝儿,你留在这里,我去帮他们一把!”侯杰说罢,也朝着华叔和影儿的方向追去。 转眼间,夜幕便降临了。江小桐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张宝儿在官道边上不时地张望着,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心里焦急罢了。 深秋的风吹来,让张宝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冷吗?”江小桐问道。 “我不冷!”张宝儿将自己的衣领往上拢了拢。 “若是冷,就到马车上来吧,里边有炭火!” “我真的不冷。”张宝儿固执道。 江小桐不再劝他,而是换了个话题道:“我观察你有几日了,你是个有趣的人!” “哦?” “别人做趟子手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你却似乎是一种享受。为了不相干的人,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你真的不怕死吗?” 张宝儿自嘲地笑了笑:“恰恰相反,我很怕死,不仅怕,而且怕的要命。记得有一次,我被蛇咬了,其实只是一条无毒的蛇,我却以为自己要死了,整整哭了三天天夜,好在最后没死。还有上一次被赌坊的杀手追杀……” 或许因为江小桐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张宝儿不知不觉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张宝儿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自己的事情,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听。这么多年来,他能说话的也只有侯杰,可侯杰言语不多,他们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相依。可是今天,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在荒郊的官道边上,他却和一个叫江小桐的女子,整整说了几个时辰的话,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张宝儿才渐渐有了一丝困意。 “华叔他们回来了!”江小桐虽然在马车之内,却似乎能感知到外边的变化。 张宝儿放眼望去,果然远远有几个身影朝着他们而来,果然是华叔他们。 到了近前,张宝儿迎了上去,华叔怀中抱着一人,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侯杰与影儿。 张宝儿看的分明,华叔怀中抱的正是谷儿,心中一惊赶忙问道:“他怎么了?受伤了么?” “他好着呢!”华叔道:“我担心小姐,为了赶路,只好抱着他了!” 华叔竟然抱着谷儿跑了近百里路,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张宝儿不由对华叔有些愧疚之意。 “放我下来吧!”谷儿轻声道。 华叔将谷儿放了下来,朝着马车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 “燕家的其他人呢?”张宝儿向侯杰问道。 侯杰悲愤道:“这些人真是黑了心了,并不是去捉拿燕家人,而是为了斩尽杀绝。他们一到就将燕家大院围了,浇了火油和硫磺便开始放火。有往外跑的人就用弩箭射死,我们去的时候,燕家已经燃起大火,只救出了谷儿一人,其他人全部……” 侯杰说不下去了。 张宝儿心中一阵堵的慌,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谷儿。燕谷先是失去了双亲,成为孤儿。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被屠杀,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打击? 燕谷似乎看出了张宝儿的担忧,他冲着张宝儿笑了笑:“宝儿哥哥,你不必担心我!连仆人在内,燕家上上下下一共十七条人命,我会记在记在心里的!老天爷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宝儿哥哥,你相信吗?我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 这个时候,燕谷竟然能笑得出来,张宝儿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可听完他的话,张宝儿无语了。他说的如此淡定,哪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张宝儿心中明白,燕谷已将仇恨与悲痛藏在了内心的最深处,苦难可以让任何人都变得无比坚强。 “谷儿,我相信!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奇迹的东西,只要你不放弃,它就会找上你!”张宝儿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今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向你保证,只要宝儿哥哥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还有我!”侯杰拍了拍燕谷的肩头:“我也是你的哥哥,我们会保护你的!” 华叔看着这一幕,不由对张宝儿多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一个普通的趟子手,竟然还有这份义气和柔情。 好感归好感,可有话不说不是华叔的脾气,他冲着张宝儿道:“先别许诺了,想想如何掩饰他的身份吧!若让那些人知道他没死,必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张宝儿还没说话,却听马车内的江小桐道:“影儿,你将那孩子带到马车上来!” 燕谷看了一眼张宝儿,张宝儿冲他点点头,燕谷便乖乖随着影儿上了马车。 张宝儿不知江小桐为何要将燕谷叫上马车,但他知道江小桐必有深意,不好多问,只得静静等待。 大约半个时辰,江小桐终于说话了:“好了!去让你宝儿哥哥看看吧!” 此时天已大亮,当影儿领着燕谷出现在了张宝儿面前的时候,张宝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还是燕谷吗?除了眉眼间还依稀有燕谷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不仅服饰发型,就连胭脂唇红,都是按姑娘家打扮的。 华叔啧啧称奇道:“小姐的手艺真是不错。” 江小桐凄婉道:“自从中了毒以后,我就没心思化妆了,今儿还是头会用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也不知今后还用不用得上了!” 听了江小桐的话,张宝儿没来由地有些心疼起江小桐了。 华叔在一旁黑着脸道:“我家小姐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张宝儿深深吐了口气道:“走,我们立刻去长安!” …… 27.第27章 有缘人 官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飞速的奔跑着,拉车的马浑身冒着热气,但车夫似乎还嫌慢,不停地抽打着马匹。还有两匹马紧紧跟在马车后面,上面两人赫然正是张宝儿与侯杰。 长安越来越近了,张宝儿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了。从前天开始,江小桐的情况便一日不如一日,此时已经昏迷了,若不早点赶到长安,肯定会有性命之虞。可是,到了长安,就能解得了她的毒了吗? 马车内,江小桐已经清醒过来,她挣扎着要起身,影儿赶忙劝道:“小姐,你千万莫动!” “他还在后面跟着?”江小桐虚弱地问道。 影儿点点头。 “真是个傻人儿,明明不会骑马,却偏偏要逞强!”江小桐幽幽道。 为了赶路,华叔为张宝儿和候杰买了两匹上等好马,却压根没想到他们二人都不会骑马。张宝儿想了个蠢办法,他华叔将自己捆在了马鞍上,这样就不怕坠马了。侯杰也依法炮制,几人日夜兼程向长安赶去。 这法子说起来简单,可仅仅两天,徐彦卓和侯杰便尝到了苦头,他们大腿内侧被磨出了血泡,血水和裤子粘在了一起,他们二人却一声不吭。华叔看在眼里,对他们二人又多了几份好感。江小桐知道后,什么也没说,但她的心里却有些刺痛。 “宝儿哥哥不是傻,他是喜欢江姐姐才这会这样!” 燕谷虽然是女儿家的装扮,但毕竟是男孩子。刚开始与两个女子坐在马车内,还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上他几乎就没说过话,可一开口就让江小桐心跳加快了。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江小桐假意斥道。 影儿却在一旁笑道:“我觉得谷儿说的没错,这傻小子可能真的对小姐动心了!” 江小桐低下了头,自怨自艾道:“我这个样子,他怎么会瞧得上眼?” …… 清晨,阴霾。已是初冬时分,长安的风带着阵阵寒意。白色雾气氤氲在大道上,晦暗不清。 街上的商铺开了店门,叫卖声回响街道上,和着轻轻雨声,有着说不尽的冷清。 宋郎中的铺子不大,匾额上“回春医堂”四个大字金漆剥落,已不太清晰。 张宝儿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了,第一次是别人扶着他来的,这一次是他扶着江小桐来的。 侯杰急急敲着紧闭的木门,门开,露出一张脸。 张宝儿气喘吁吁道:“宋郎中,我这个朋友病的很厉害,您赶紧给瞧瞧吧!” “快扶进来!”宋郎中打开了门。 号完脉之后,宋郎中皱眉道:“从脉象上看,她不是生病,好像是中了毒!” 华叔与影儿对视了一眼,这郎中医术不错,一语中的道出了小姐是中毒,看来小姐有救了。 “您说的一点没错,她是中了毒!”张宝儿赶忙点头道:“宋郎中,请您赶紧给她解毒!” 宋郎中摇摇头解释道:“你不明白,要解毒必须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这位小姐的脉像极为诡异,根本看不出中的是何毒。若是冒然下手,不仅救不了她,而且有可能立刻毙命,万万不能冒险。” 张宝儿呆呆地看着宋郎中。 “我是爱莫能助呀。”宋郎中叹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宋郎中……求求你,救救她吧!”张宝儿有些绝望地喊道。 “不是我不救她,而是我救不了她呀!”宋郎中心中也是不忍。 华叔突然道:“宋郎中,您救不了我家小姐,可以请令尊出面!我相信以令尊的名气和医术,肯定能解得了我家小姐的毒!” 宋郎中父亲解毒之能是张宝儿胡谄的,华叔此刻提出来,可见他是相信了的。看着华叔希翼的目光,张宝儿的心却一片冰凉。 谁知宋郎中神色数变却没有言语,让张宝儿觉得颇为奇怪。 好半晌,宋郎中才问道:“谁告诉你说家父会解毒的?” 华叔看了一眼张宝儿,随口答道:“在来长安的路上,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告诉我的,说完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您了!” 宋郎中叹了口气道:“家父年岁大了,脾气也不好,从不让我随便带人去找他。再说了,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不为人看病,更别说是解毒了,就算我带你们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当初自己胡诌之事,现在却成了真的,莫非真出了奇迹不成? 张宝儿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拉着宋郎中的胳膊恳求道:“宋郎中,想必您也不忍心见死不救吧,只要您带我们去,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们都认了!” 宋郎中眉头紧蹙,思索了好久,终于跺跺脚道:“走,我带你们去!” …… 宋郎中领着他们来到长安城郊的一个偏僻的宅院内。这所宅子很普通,古旧的围墙,结苔的青瓦,清冷雅致,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几树白花从雕窗里隐约地透着倩影,似是栀子,淡然的清香夹杂在药香里,冷清而隐约。 宅子不大,回廊却曲曲折折看不到头。不知名的树木垂下枝叶,一排暗淡的房舍掩藏在阴影里,说不出的落寞。唯有径旁的栀子,静谧地散发着香气。一棵苍老斑驳的古柏,枝叶早已稀疏,分明可以窥见树后阴影中几块冷峻的岩石,突兀地立在那里。 “几位稍等,我去和家父说说!”宋郎中在一个屋前停了下来,他说话时甚至牙齿有些打颤。 看了宋郎中的模样,张宝儿不禁有些紧张:“您父亲很厉害吗?” 宋郎中苦笑着摇摇头:“待会再说吧,我先进去了!” 不一会,宋郎中灰溜溜地出来了。 “怎么样?”张宝儿赶忙问道。 “不怎么样!”宋郎中道:“家父让你们随便先进去一个人!” “不是解毒吗?这是干什么?”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家父脾气古怪,我也不知道!”宋郎中摇头道。 他们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郎中的父亲弄什么玄虚。 “我去吧!”张宝儿首先道。 “还是我先去吧!”华叔摇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我经验比你多些,也容易应付一些。” 江小桐叮咛道:“华叔,你自己小心些!” 华叔只进去片刻时分便出来了。 “华叔,怎么样?”几人围了上来。 “不怎么样!”华叔竟然与宋郎中一个腔调。 “他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华叔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似乎也没想明白。 “什么也没说,那他做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 “什么她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干看着,难道是相面吗?”张宝儿没好气道。 “没错!”华叔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大喊道:“他好像就是在相面!” “什么?相面?”几人听了大吃一惊。 张宝儿看向宋郎中:“你父亲到底是相面的还是看病的?” 宋郎中苦笑道:“以前家父的确是看病的,至于现在,我也说不清楚。” “对了,他让下一个人进去!”华叔在一旁道。 “我去见识见识!”张宝儿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等等!”江小桐喊住了张宝儿:“影儿,你去吧!” 张宝儿不知江小桐何意,江小桐对影儿耳语几句,便示意她进去。 影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影儿进去的时间比华叔更短,出来的比华叔更快。 不待众人问询,影儿便确定道:“华叔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在看相。” 江小桐问道:“影儿,你施功了吗?” 影儿点点头:“可他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不受影响?这怎么可能?”江小桐失声道。 “是的,他的确不受影响!”影儿言之凿凿。 “你们在说什么?施什么功?”张宝儿根本就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奇怪地问道。 江小桐没有问答张宝儿,而是像前走去:“我去看看吧!”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影儿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江小桐苦笑道:“你放心,就我这身体,能走进去就不错了,什么也做不了!” 江小桐进去了好一会也没见出来,张宝儿来回踱着步,心中焦急万分。若不是怕得罪了神医,他早就闯将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分,江小桐终于出来了。 “江小姐,怎么样?”张宝儿急切地问道。 “他说话了!”江小桐淡淡道。 “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也可以解得了我的毒!” “太好了!”张宝儿差点欢呼起来。 “但是他说我是无缘之人,不会给我解毒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张宝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说多年以前曾经发过毒誓,此生只给有缘之人看病,他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破例。” “我明白了!”燕谷在一旁道:“他之所以让我们一个一个进去,就是想从面相上看出谁时有缘之人。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缘之人,但我真的很想为江姐姐尽一份力!我也进去了!” 说完了燕谷径自向屋内走去。 燕谷出来的时间更短。 “怎么样?”张宝儿声音有些颤抖。 “他一口便道破了我是男儿身!”燕谷摇头道:“不过,他说我也不是有缘之人!”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张宝儿有些慌了神了,他看向侯杰:“猴子,求求你了,你一定努力成为有缘人!” 之前,张宝儿本还抢着要进去,可看着进去的人都无果而回,希望一个接着一个破灭,他心中越来越害怕,忍不住想往后面缩,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侯杰身上。 侯杰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能努力而成的事吗?他不忍拒绝了张宝儿,只好点头道:“放心,我会努力的!” 同样,侯杰也很快出来了,他一脸歉意地看着张宝儿:“对不起,宝儿!” 张宝儿脸色变得苍白,痛苦地抱头蹲在了地上。 众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都不忍去打扰他。 江小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在了张宝儿的身边,轻轻拂晓了拂他杂乱的头发,柔声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真的很没用!”张宝儿嘶声道。 “你不要这样!”江小桐眼泪下来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告诉过我的话吗?你说,人人都怕死,但你更怕死的时候不快乐。我希望你快乐的活着,若你不快乐,我死的时候肯定也不会快乐。你明白吗?” 听了江小桐的一番话,影儿忍不住啜泣起来,侯杰也眼圈红红的,就连华叔也把头别到了一旁。 最平静的当数燕谷了,他走到张宝儿身边轻声道:“宝儿哥哥,你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有一种叫奇迹的东西,只要你不放弃,它就会找上你!难道你要放弃了么?” “不!我不会放弃!”张宝儿猛地站起身来,他看着江小桐惨然道:“我曾经承诺过,你若死了,我会赔你一条命!这话一直有效,我不会放弃,希望我也不要放弃!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陪你的!” 说罢,张宝儿拍了拍燕谷的肩头:“谷儿,我相信奇迹!” “我也相信!”燕谷重重点了点头。 张宝儿大步朝着屋子走去,门关上了,张宝儿的背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28.第28章 尸蛊之毒 屋里光线很暗,一个白胡子老者坐在一张椅子上正闭目养神,颇有一番仙风道骨。张宝儿虽然心中着急,可见老者没有言语,只好捺下性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指着身旁的一张椅子对张宝儿道:“坐!” 张宝儿点点头,依言坐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老者淡淡道。 张宝儿是来求他解毒的,可他却偏偏要讲什么故事,张宝儿心中一阵抓狂,可又怕惹恼了老者,只好言不由衷道:“宋神医您讲吧,我会认真听的!” “从前,有一个郎中,他的医术远近闻名,他自己也自诩为神医,并为此沾沾自喜!” 张宝儿听得怪怪的,心中暗自思忖:老者莫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有一次,他进山采药,无意中进了一个山洞,在这山洞内,他发现了一部奇书。” “奇书?什么奇书?” “莫要心急,切听我慢慢道来!”老者继续道:“这是一本关于相面之术的奇书,从书中序言,他知道了这本书是大唐建立之初的相面大师袁天罡所著。书中的汇集了远在以来的各种相面之术,并将相面之术分为了下中上三乘。他被这本书所吸引,自此就住在了这个山洞之内,细细研习奇书。靠着野味干果和山中清泉,他整整在山中待了三年,终于将此书研究到了熟透。他回到家中以后,就不再行医,而是日日为人相面。” “宋神医,您说的是您自己的故事吧!” “没错!”宋神医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可知何为相面之术?” 张宝儿摇摇头,他虽然见过不少号称半仙全仙的算命先生,可他从来不信,更不知什么是相面之术,在他看来,那就是骗人的把戏。 宋神医见张宝儿面上露出不屑,并不生气,笑了笑道:“人的面相列百部之灵居,通五脏之神路,惟三才之成象,上善门中有相面之术,若习得精纯,可以通过五官、三停与十二宫位,从面相上定一生之失得。” 张宝儿根本就听不懂宋神医讲的是什么,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等待着宋神医的下文,他知道宋神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讲解相面之术。 果然,宋神医进入了正题:“你可知道自己是何面相吗?” “不知!”张宝儿老老实实道。 “你是无相之人,你刚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了,不然你以为我无聊,会和你讲这么多废话吗?” “无相?何为无相?”张宝儿忍不住问道。 “世人的命都是前世注定的,若相术精深便可从面相一眼看出来,就好比我这些年看了无数人的面相,无一不准!我可以放言,当世精通相术之人无出于我左右者,但我却从你的面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根据那本奇书的记载,我可以断定你是没有面相之人。这些年,我给无数人相面,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无相之人!” “我为何会无相?” 宋神医目光炯炯地望着张宝儿:“按奇书上说,无相之人必然身藏天机!” 自己竟然会躲藏天机?张宝儿差点被宋神医逗笑了,可他却不敢笑出声来。 张宝儿强忍住笑意问道:“宋神医,那可否告知,我身上藏有何等天机?” “若我知道那还叫天机吗?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泄露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 “就算我是无相之人,那又怎么样?” 宋神医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这么多年来,我为了找到无相之人,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我要看看你身上所藏的天机,最终会给这天下带来何等变化。” 张宝儿眼珠一转,问道:“这么说,我就是你所说的有缘之人了?” 宋神医点点头。 “那你肯为我的朋友解毒了?” “那是自然!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太长,我要经常研究你的面相变化!” “没问题!”张宝儿高兴地跳了起来,立刻冲出门去。 众人正在焦急等待之中,却见门开了,张宝儿急急冲了出来,他跑到江小桐面前,拉起江小桐的手,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是有缘人,他同意了,你有救了,开心,我太开心了!” 江小桐看着张宝儿兴奋的有引起哆嗦的脸,她的心中不由荡起怀阵暖意。 燕谷朝着张宝儿握了握拳:“只要不放弃,奇迹就会找上你,宝儿哥哥,你真棒!” …… 宋神医为江小桐号过脉之后,没有言语,进了里屋拿出一枚朱果,递于江小桐:“江小姐,你将它攥在手里。” 江小桐点点头,伸出了手,就在纤纤玉指触到朱果的一刹那,原本黯淡的朱果忽地变为鲜红,嫣然欲滴。 宋神医眼中寒光闪动,伸手摘下影儿发髻间的玉钗,轻轻钉在那枚朱果之上。 只见朱果颤了颤,被刺中的地方浮起几缕猩红的烟雾。玉钗逐渐变为暗红,细细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争先向玉钗顶部爬去。而朱果渐渐枯萎,色泽渐渐深郁,最后竟如烧焦了一般。忽听清脆的一响,玉钗落地,连同红色小虫,霎时碎成粉屑。 张宝儿瞠目结舌,他傻傻问道:“宋神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江小姐面色,觉得像极了某种症状,便用了一些办法来证实,果然看到了那些东西。” 张宝儿急切地问道:“什么东西?” “尸蛊之毒。”宋神医解释道:“我刚拿的朱果是可以焚烧毒虫的,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这样猛烈,完全容不得朱果近身,可不是一般的烈蛊呵。” “什么是尸蛊之毒?”张宝儿还是有些不懂。 “尸蛊之毒是一种由南方蛮人以陈尸炼制的毒蛊,集阴冷尸气,剧毒无比。” 华叔与影儿相视一眼,原来自家小姐中的是如此霸道之毒。 张宝儿惊讶道:“难道除了那些红色的蛊虫,小桐体内还有其他蛊虫?” “刚才那些不过是幼蛊而已,只要蛊母尚在体内,每时每刻都会繁殖出新蛊幼蛊呈血红色,蛊母寄宿人体,以鲜血为生。”说到这里,宋神医有些奇怪道:“以这种尸蛊的毒性,中毒者活不出半个时辰,可江小姐却支撑了这许多时日,难道你身上有什么解毒之物吗?。” “是不是因为它?”江小桐从怀中取出一颗火红的珠子:“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烈焰珠,据说是从百年老蚌身上采来的!” 宋神医接过珠子,端详了好一会,才道:“这就对了,这烈焰珠是极阳之物,恰好能克制这尸蛊之毒阴冷,若不是因为如此,恐怕……” 接下来的话,宋神医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宋神医,这尸蛊之毒能解得了吗?”张宝儿问道。 “解是解得了,不过要去根恐怕得需要三五个月!” “能解就好,莫说三五个月,就算三五年也没关系。”张宝儿开心道。 宋神医为江小桐准备了一个屋子,专门为他解毒。张宝儿等人也住在了宋神医的家中,静静地等待着。 十天之后,宋神医告诉张宝儿,江小桐身上的尸蛊之毒已经控制住了,剩下的日子需要的每天服他特制的草药,只到将将残毒全部化解为止。 张宝儿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决定前去和江小桐告别。 “非走不可吗?”江小桐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舍。 江小桐躺在床上,脸上的青紫虽然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已经渐渐有了血色。看着江小桐,想起初次见到她面庞的恐怖,张宝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离开长安的时间不短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在这里慢慢调养,反正长安城离这里也不远,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你可得说话算数!”江小桐叮咛道。 “当然算数,我张宝儿说话何时不算数了?” 从江小桐的房内出来,燕谷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谷儿,你先和江姐姐他们待在一起,等长安的风声不那么紧了,我再带你去长安!相信哥哥!” 燕谷笑了笑:“我永远都会相信宝儿哥哥的!” 张宝儿与侯杰要出大门的时候,影儿与华叔已经站在那里了。 “你记得要经常来看我家小姐!要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影儿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遵命!” 张宝儿也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配合着影儿,逗得影儿扑哧笑出声来了。 华叔拍了拍张宝儿的肩头:“你,真的不错!” 张宝儿笑了笑:“华叔,你也不错。” 他们大约走出了半里地,却见宋神医笑眯眯看着他们。 “宝儿,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宝儿,我在前面等你!”听宋神医如此说,侯杰很识趣地离开了。 宋神医暧昧看着张宝儿:“你是不是很喜欢江小姐?” “不知道。”脸皮向来很厚的张宝儿突然有些脸红了。 宋神医“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你知道?”张宝儿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也曾有过你这样的年龄,你若不喜欢她,不可能费那么大周折把她送到我这里来。若你不喜欢她,也不会为她而担惊受怕了。”宋神医拍了拍张宝儿的肩道:“你不清楚,只是你不敢去想,不愿去想而已。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愿做的事,其他的就别管那么多了。” 冬日的阳光带着寒意,照在宋神医笑眯眯的脸上,他的笑容不太好看,但张宝儿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张脸。 “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宋神医提醒道。 “我不会忘的!” …… 29.第29章 契书 长安城的大街上,到处是一片冰天雪地,而永和楼的后院的一间厢房内,却冒着热气,暖意融融。 张宝儿与侯杰正在狼吞虎咽着,陈松与于氏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二人,一脸的怜惜与慈爱。 张宝儿吃完了,抹抹嘴,却见二人还在盯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道:“陈叔,于婶,我和猴子镖局的差事也丢了,还得在二老这里住上几日。不过您们放心,我们俩很快便会找到新的差事的。” 陈松一板脸道:“你叫我什么?” “陈叔呀!”张宝儿莫名其妙,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的。 “那你上次请崔侍郎和古总捕头他们吃饭,是如何介绍我的?” 张宝儿想起来了,自己上次给他们介绍时,说陈松是自己和侯杰的义父,没想到陈松到现在还记得。 看着陈松略带笑意的目光,张宝儿心头觉得暧暧的,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着二人道:“义父!义母!” 侯杰也乖巧的很,有样学样,喊了二人义父义母。 陈松与于氏脸上都笑出花来了,赶忙让二坐了下来。 “宝儿,给义父说说,你们这一个多月过得怎么样,镖局的差事是如何丢的?”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这次走镖的前前后后说与了陈松,但他把为江小桐解毒的事做了隐瞒。 陈松听罢,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宝儿,我觉得你做的对!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燕大人已经成为长安城百姓人人景仰的大英雄。你在千里之外,能救下他的骨血,为燕大人做些事,何错之有?为这丢了镖局的差使,值!” 于氏也在一旁点头道:“要说这龙总镖头也是个英雄人物,可做的这事,却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陈松瞪了一眼于氏:“长安镖局二三十年下来也不容易,有些规矩是必须守的,龙总镖头也有不得已的难处。再说了,人家师兄弟三人可是帮了咱们的大忙,受人之恩一时报不了已经很惭愧了,万万不能再在背后乱嚼人家的舌头根子,” 陈松这番话说的于氏频频点头:“我也是心直口快,你说的对,这一码归一码,人家的情咱还是要领的!” 张宝儿知道,他们说的是上次自己让崔湜三人帮忙之事,便问道:“义父,永和楼的生意如何?” “生意还与往常一样,不过少了恶少衙役与军汉们的勒索,这赚钱就容易多了。”说到这里,陈松笑了笑:“你们也辛苦了这些时日了,莫急着出去找差事,好好休息休息,就把这当作你们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休息好了再去找事做,若实在找不着也没关系,就在咱永和楼里干,有我们一口吃的,便少不了你们的!” 张宝儿与侯杰从小都是孤儿,听了陈松这番朴实的话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张宝儿怕自己真的哭出来,赶忙岔开话题道:“义父,我们不在的这些时日,岑大哥可到您这儿来?” “他生意也挺忙,不过三天两头倒还常来我这,打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陈松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院中有人喊道:“陈老伯,您在吗?” 张宝儿耳朵尖,一下便听出是岑少白的声音。 陈松也听出来了,摇头笑道:“真是邪了门了,刚说到他,他便来了。” 岑少白走进门来,头上捂着一个厚厚的皮帽子,眉毛上还结着冰茬。 他一进屋,便看见张宝儿与侯杰坐在那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怎么一早起来便觉得心神不宁,想着你们该回来了,便过来看看,你们果真回来了。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去,给你们接风!” “我们刚吃过了!”侯杰冷冷道:“你生意忙,就不打扰你了!” 当初告别时,岑少白在慈恩寺对他们的冷淡,一直让侯杰耿耿于怀,这时和岑少白说话也没好气。 岑少白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地笑道:“你们且稍等等,我去取一样东西来给你们!” 张宝儿以为岑少白受不了侯杰的冷语,所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觉得侯杰做的有些过了,赶忙道:“岑大哥,猴子是个直人,不会拐弯抹角,他心里有气,便发出来了,您可别与他一般见识!” “发的好,发的好!”岑少白笑道:“等着我啊,我马上就来!” 说着岑少白便往门外走。 “岑大哥!”张宝儿以为岑少白真的生气了,赶忙喊道。 “说好了,等着我啊!”岑少白回过头来又说了一遍,便匆匆离去了。 “他好像不像生气的样子?”张宝儿自言自语道。 “管他生气不生气呢,别理他!”侯杰似乎还没有消气。 “侯杰呀,做人可不能太小心眼,你们都是从外乡来长安,大家都不容易,不能帮衬也就罢了,可不能呕气呀!这一点,你得像宝儿学学。” 陈松说话了,侯杰便不言语了。 张宝儿又开始做和事佬了:“义父,猴子知道轻重,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那就好!” 不大一会,岑少白便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他一进门便从怀里摸出几张纸,塞到张宝儿手里,满脸得意道:“宝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宝儿接过来,反过来倒过去,也没看明白,他抬起头来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店铺的契书,已经在京兆府衙门报过备了,你看,还有官府的大印呢!”岑少白解释道:“一共三张契书,其中两张是花饰铺子的,还有一张是玉石铺子的!” “岑大哥,你现在已经是三家店铺的掌柜了,恭喜你了!”张宝儿听了也为岑少白感到高兴。 岑少白踌躇满志道:“店铺虽然小,但也算生意的起步吧!我想,以后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的!” “对了,宝儿,你看看契书的内容,和你还有关系呢!”岑少白又催促道。 “和我还有关系?岑大哥,你知道我不识字的!”张宝儿将契书递给陈松:“义你你帮我看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松接过,大致扫了一遍,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岑少白:“岑掌柜,这……” 岑少白笑着点点头。 陈松叹了口气,又狠狠盯了一眼侯杰,这才对张宝儿道:“岑掌柜这三张契书上的东家都是三个人,他一个,宝儿你一个,还有侯杰一个!” 张宝儿一听便急了,他对岑少白道:“岑大哥,这万万使不得,您置办这点家业不容易,我和猴子不能做这股东!” 侯杰也满脸通红道:“岑大哥,刚才是我小心眼,可我真不是为了要你这铺子!” 陈松在一旁斥道:“你傻呀,你以为岑掌柜是因为你那句话才让你们做股东的吗?这契书没有十天半个月哪能办得下来,岑掌柜是早有这样的心思,这才办了这契书,等你们回来呢!” 张宝儿上前拉着岑少白的手道:“岑大哥,你的心意我和猴子领了,这铺子我们万万不能要。” “这铺子本来就是你们该得的!”岑少白提醒道:“宝儿,你忘了吗?你还入了份子呢!” “可我只入了五十两银子!” “不对,是六十两,还有慈恩寺那菜园子的那十两!” “这也算?”张宝儿瞪大了眼睛的。 “当然了!”岑少白一脸得意道:“你知道吗?当初,我们投入了二十两银子,现在已经变成两千两了!” “两、两千两?”张宝儿有些结巴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我知道!”陈松在一旁道:“也不知怎么的,今年冬天不仅是长安城,整个关中都比往年要冷得多,城外的柴薪被各州县收购一空,长安城柴薪的价格涨了十倍都不止。” 张宝儿猜测道:“莫非你在慈恩寺准备的那些柴薪,就卖了两千两银子?” “没错,不到三天便被抢光了!” 张宝儿彻底服气了,真没想到当年落魄的岑举人,还真是生意天才。 “有了这两千两银子,再加上我的花饰店赚来的银子,我又开了一家花饰店和一家玉石铺子。前些日子,我办好了契书,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可是,岑大哥,我们不懂生意,这铺子给我们岂不是糟践了?”张宝儿若着脸道。 “你说的这倒没错,铺子不会给你们,还是我帮你们经营吧。到时赚了钱,我们三人平分便是了!” …… 30.第30章 赔罪 傍晚时分,崔湜来到了永和楼后院。 “你们两个可真不够意思,回来也不打个招呼,若我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躲着不见我?”崔湜一见张宝儿与侯杰,便开始发飙。 张宝儿自知理亏,赶忙道:“崔大哥说的是,是我们的不是,走,叫上古大哥,我和猴子请你们吃酒去。” “啊?现在?”崔湜赶忙摇头道:“今晚就不去了!明晚吧!” “那也好!明晚吧!” “明晚可不能你请客!”崔湜道。 张宝儿摇头道:“那不成,我们俩走的时候,就是崔大哥给我们饯的行,这次不能让你再请客了!” “我当然不请了,这次有人请!” “谁?” 崔湜神秘兮兮道:“到时就知道了!你们俩可一定得去呀!” …… 日头刚刚落山,张宝儿与侯杰便气喘吁吁来到了金碧辉煌的东泰楼。 东泰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陈松当初所说八千两银子一顿饭,就是发生在东泰楼。进了楼内,人声鼎沸,张宝儿和候杰眼睛都不够使了。与东泰楼比起来,永和楼实在寒酸的紧。 “猴子,你说,谁会在这里请我们俩在这种地方吃饭?” 侯杰摇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就在他们忐忑不安时,一个小二迎了过来:“两位客官,你们是吃饭还是找人?” “吃饭!” “是订好的吗?” 张宝儿点点头:“天字甲八号!” 小二将他们引进一个雅间,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张宝儿不由愣住了。 崔湜与古云天在还在情理当中,可张宝儿没想到龙壮与林云也在。 “宝儿,快坐!”崔湜见张宝儿与侯杰在发愣,赶忙招呼道。 几人坐定之后,崔湜道:“今天是大师兄请客,一来是为宝儿与侯兄弟接见,二来是大师兄有话要说!” 张宝儿一听便坐不住了,他赶忙起身朝着龙壮施礼道:“龙总镖头,接风不敢当,我和猴子对不住您了!”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了一眼林云又道:“这次是我和猴子做的不对,不干林镖头的事,请您放心,我们绝不会给镖局添任何麻烦!” 龙壮站起身来,满脸通红道:“宝儿,刚才崔师弟是顾忌我的面子,没有明说。今日请你们来,龙某就是为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张宝儿一头雾水。 “燕大人的举动已经传遍长安城,长安镖局没能为燕大人尽一份力,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长安混下去。好在宝儿你和侯兄弟拔刀相助,为长安镖局挽回了颜面。在这里,龙某代表镖局向你们二人赔罪了!” 说罢,龙壮朝着张宝儿深深一恭。 龙壮这一举动让侯杰也坐不住了,他赶忙起身,与张宝儿一起连呼“不敢当”。 “混帐!你还坐在那里吗?”龙壮朝着林云斥道。 林云起身羞愧道:“两位兄弟,林云鼠目寸光,总镖头已经教训过我了。我在这里向二位赔罪了,请二位兄弟原谅在下!” 崔湜与古云天也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自己做的是对的,看着这么多人朝自己投来的赞许的目光,这些天来窝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张宝儿朝着众人抱了抱拳,豪情道:“既是如此,就此揭过!没有什么赔罪,没有什么领情,咱们还和从前一样。请各位看我的实际行动!” “实际行动?什么实际行动?”崔湜疑惑道。 “我,要把你们!”张宝儿挨个指着龙壮、崔湜、古云天和林云:“全部喝趴到桌子下面去!” 众人听罢,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 宋神医的宅院内,张宝儿正坐在江小桐的床前,定定地瞅着她。 “你几日没来看我了?”江小桐嗔怪地问道。 张宝儿掐着指头道:“三天!” “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容:“有三件大喜事!” “哦?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江小桐来了精神。 “这第一件,我也成东家了!”张宝儿将岑少白签契书的前前后后讲于了江小桐。 影儿听了忍不住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么小的店铺的东家,看把你给乐的!” 江小桐却道:“影儿你不懂,你打小生活在符龙岛上,吃穿不愁,想要花钱,随手就花。他就不一样了,打小自己养活自己,空手来到长安,白手起家,能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相当不易了,他在乎的不是钱多钱少,在乎的是这个过程!” 张宝儿拍手道:“还是小桐最懂我了!” 影儿不服气道:“小姐,你与我一样,也生活在符龙岛上,打小吃穿不愁,你怎么会懂得这些?” 江小桐指了指胸口:“因为我是用这,在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影儿听了忍不住打趣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姐你跟他在一起脸皮也变厚了,说起情话都如此肉麻!” 江小桐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张宝儿:“第二件是什么?” “我和猴子又回到长安镖局了!” “他们肯收留你们了?”江小桐问道。 张宝儿点点头,又说了龙壮赔罪之事。 “这下好了,我也不用为你们丢了差事而烦心了!”江小桐高兴道:“我知道,你们做趟子手很快乐,只要你高兴,做什么都好,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 影儿在一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不用问,小姐又是用这里听出来的!” “也不完全是!”江小桐感慨道:“经过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若是开心,就算马上死了,都是值得的。若是不开心,活到千年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江小桐一脸柔情看着张宝儿:“你那句话说的真好,‘我更怕死的时候不快乐!’谢谢你!” 张宝儿朝着江小桐做了一个鬼脸,并没有说话。 影儿见他们二人无视自己的存在,不由气恼,大声问道:“喂,你不是说有三件大喜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还有一件嘛!告诉你也无妨!”张宝儿笑着对影儿道:“我发现小桐越来越漂亮了!看来,这宋神医的水平还是蛮高的!” 影儿做了个呕吐状,跑出门去,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 转眼便进了腊月,冬季镖局的生意不多,张宝儿也乐得清闲,三天两头往江小桐那里跑。江小桐身体恢复的很快,毒素一天一天越排越少,脸上的青紫已经没有踪影,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也渐渐有了血色。最让张宝儿高兴的是,江小桐可以下地自己活动了,张宝儿一去,便会陪着她在院内散步。 到了年关,陈松与岑少白反倒忙了,生意颇为红火。张宝儿也插不上手,索性经常喊上崔湜与古云天去吃酒,可不管哪次,他们都被张宝儿灌倒,尽管心中郁闷,可二人却屡败屡战,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31.第31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腊月初二清晨,张宝儿兴冲冲走进长安镖局,却迎面碰上了林云。 “林镖头,一大早您这是上哪去?”张宝儿问道。 “我去请个懂玉石的先生!”林云急匆匆说了一声便要出门。 “等等,林镖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宝儿拉住林云问道。 “今天来了一单生意……” 原来,今天早上,长安城玉缘店的刘掌柜来到镖局,请长安镖局从随州为他押送一箱青玉石到长安。据说这一箱玉石大约值十万两银子,长安镖局已经好几年没接过这么大单的生意了。 按理说,这样的镖应该请随州的镖局押来长安。可是刘掌柜是长安镖局的熟客,他信得过龙壮的信誉,所以才会请长安镖局前往随州往长安押镖。因为要在随州验货,而且后日便要出发,所以龙壮让林云赶紧去请一个懂行的玉石先生,和镖师一起到随州验货,然后押镖回长安。 “请一个玉石先生,要付多少酬金?”张宝儿问道。 “大约五百两银子!” “这么多?”张宝儿吃了一惊。 林云笑道:“这可是十万两银子的货,出不得差池,五百两真不算多!可总镖头就给这个价,我还怕请不到人呢!” 张宝儿眼珠一转,对林云道:“林镖头,我认得一个玉石先生,我去和总镖头说说,就让他干吧!若总镖头同意了,你也省得跑路了!” “这敢情好,那你赶紧说去。” 张宝儿找到龙壮,便向他推荐岑少白为镖局验货。岑少白本来就小有名气,龙壮也相信张宝儿的人品,便同意了张宝儿的推荐,但一再叮咛张宝儿要确保岑少白按时出发,绝不能误了镖期,张宝儿向龙壮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见龙壮同意了,张宝儿别说有多高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镖局的这银子谁挣都是挣,为何不留给岑少白呢?随州到长安来回也就二十天的路程,算算时间刚好赶上回来过年,这一下便能挣得五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也算是岑少白玉石铺子的东家了,能给岑少白揽一笔生意,他怎能不高兴。 谁知,张宝儿将此事说给了岑少白,岑少白却一口拒绝了:“开什么玩笑,二十天只给五百两银子。现在正是生意的旺季,我在这里,二十天随便挣个一两千两银子不成问题,为何要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去挣五百两银子?” 张宝儿一听便傻眼了,本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谁承想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可是自己已经向龙壮做了保证,这沷出去的水怎能收回来,若要收回来,那多没面子? 无奈之下,张宝儿只好央求岑少白一定要去一趟,岑少白却死活也不同意。 张宝儿急了,他大喊道:“这趟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不得去。” “我偏不去!”岑少白根本不理张宝儿这一茬。 张宝儿气呼呼道:“你若不去,今后我便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岑少白一听便愣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去!”岑少白妥协了。 张宝儿本来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岑少白却同意了,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见张宝儿一副愕然的表情,岑少白叹了口气道:“别说是一两千两银子,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愿意失去你这么个朋友。” 张宝儿也叹了口气,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又要出镖了,张宝儿自然少不了和一干人等告别。特别是江小桐,对张宝儿千叮咛万嘱咐,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唠叨。 腊月初四,正是镖队启程的日子。一大早,张宝儿便带着岑少白来到镖局。 镖局门口,林云正在吆喝着人打马套车。 “总镖头呢?”张宝儿问道。 “正在里面生气呢!”林云朝里面努努嘴道:“你们还是待会再进去吧!” “生气?和谁生气?”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总镖头的弟弟,你见过的!”林云道:“你第一次来镖局送请柬的时候,还碰上过他!” 张宝儿依稀记起的确碰上这么个人,当时林云向他问好,他却理也没理。 林云似也看不起龙壮的弟弟,他摇头道:“总镖头的弟弟叫龙业,平日里不务正业,纠缠了一帮狐朋狗友,不是去青楼便是泡赌坊,花光了银子就找总镖头要。一提到这个弟弟,总镖头就头疼。他轻易不到镖局来,来了十有八九就是要钱,每次总镖头都会吩咐账房支些银子打发他走人,想必今日也是如此!” 不一会,两人从镖局出来,龙壮指着身边的龙业,对林云道:“安排他做趟子手,让他随镖队一起出发!” 林云一听觉得不妥,赶忙道:“总镖头,这恐怕……” “按我说的去做!” 林云见龙壮如此坚决,便不吱声了。 龙壮看着镖队众人,大声道:“这趟镖非常重要,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价值十万两银子的镖,的确是笔大生意,如果不是这样,龙壮也不会亲自出马押镖了。 “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押完这趟镖顺利回来后,我给大家发花红,让大家过个肥年!” 按照镖局的规矩是十里抽一,这十万两的镖就可以赚一万两。龙壮为人一向为人大方,这是镖局里公认的,若是能顺利回来,镖师和趟子手们真可以过一个肥年了,龙壮的这一番话让众人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 看着镖师和趟子手情绪都调动起来了,龙壮大手一挥:“出发!” 龙壮在江湖中名气颇大,他的镖旗一插,一路上基本上平安无事,很快便到了随州。 岑少白替镖局现场验了货,上等的青玉,价值十万三千两银子。验堪无误后,龙壮亲手把玉石装入了镖箱,贴了封条,与交货方签了押镖契约和回执。 收完货后,镖队要在随州停留半日,第二天一早返回长安。张宝儿向龙壮告了一个时辰的假,去随州的采香斋买了一盒上等的胭脂,回去的时候,他要送给江小桐。 走镖是个苦差事,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不说,而且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土匪,干的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龙壮刚开始还担心龙业吃不了苦,或是偷懒犯老毛病,不想一路上龙业却一声不吭,吃苦耐劳,毫无怨言。 龙壮心中欣慰不已,看来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兄弟终于走上正路了。 这天,镖队进了新野地界。天色已晚,龙壮让镖队投宿在了一间客栈,晚上派了几个得力的老镖师轮流看守镖车。也许是不惯走镖受苦,受了风寒,第二天龙业直喊肚子疼。为了不误镖期,龙壮只好留下一个镖师照顾他,自己押着镖车继续上路。 …… 腊月二十三日,龙壮的镖队终于到达了长安。直到镖车进了长安镖局,龙壮这才放下心来,剩下的事情便是向收货方交货了。 “岑大哥,这一趟辛苦你了!”张宝儿朝着岑少白笑了笑。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吧!”岑少白没好气道。 张宝儿笑嘻嘻道:“待会向收货方交完货,你就可以回去了!不好意思,岑大哥,我得先走了!” 说罢,张宝儿向镖局外走去。 “喂!你把我扔在这里,自己先跑了,太不够意思了吧!”岑少白气急败坏道。 “猴子会陪你的!我还有事!”远远飘来一句话,已经不见了张宝儿的踪影。 “这么急急忙忙的,赶着去相亲么?”岑少白嘟哝着。 “和相亲差不多吧!”侯杰一本正经道。 32.第32章 调包 看着张宝儿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拿出那盒胭脂,影儿顺手接过打量了好一会,这才撇撇嘴道:“这是什么货色?我家小姐的胭脂比这要强上百倍。” “别胡说,我喜欢!”江小桐一把抢过胭脂,指着影儿的额头道:“宝儿送我东西,我看重的不是好坏,看重的是他的一番心意!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张宝儿哈哈笑道:“我就说吗,还是小桐最懂我!” 影儿气恼道:“小姐,您怎么老是向着他。” 江小桐还未说话,却听门外有人敲门。影儿打开门,竟然是侯杰。 侯杰朝着江小桐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张宝儿:“我找宝儿有点事!” 张宝儿看了看江小桐,江小桐道:“你去吧!” 张宝儿与侯杰到了门外。 江小桐对影儿道:“你悄悄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影儿点点头,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张宝儿进屋来,他的脸上明显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了,他对江小桐歉意道:“镖局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江小桐微微一笑:“你去吧,记得空闲了来看我!” “好的!我一定来!” 张宝儿说完便匆匆走了。 江小桐望着影儿:“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听不大清楚,但好像说是镖局出大事了!” 没错,镖局的确是出大事了,要不然侯杰也不会大老远来找张宝儿。 张宝儿离开镖局之后,龙壮便派人去请刘掌柜,要现场交货。刘掌柜到了之后,龙壮吩咐手下镖箱子抬进屋来,撕开封条,让刘掌柜验看玉石。 谁料箱子一开,大家全愣了:箱子里没有一块青玉石,竟然只有半箱普通石头。 “龙总镖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来?”刘掌柜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龙壮冷汗直流,玉石是他亲手装进的箱子,一路上镖车从不离人,怎么如今玉石变成了石头呢?他看向岑少白:“岑先生,您给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岑少白拿起一块石头,看了好半晌,深深吐了一口气道:“龙总镖头,毫无疑问,原来的的玉石被调包了!” 龙壮急得团团转,他叫过所有的镖师,问他们路上到底离没离开过箱子,哪怕是一眨眼的工夫。 林云看了众镖师一眼,朝着龙壮抱拳道:“龙总镖头,这些兄弟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信不过我们吗?? “众位兄弟,我绝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龙壮信得过自己这些兄弟,他们绝不是见财起意之人,可是玉石难道插上翅膀飞了,长了脚走了不成?突然,龙壮脑中闪过了龙业的影子。 龙壮立刻问道:“押镖途中,龙业有没有靠近过镖箱?” 众镖师们摇头,突然,其中一个镖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龙壮道:“总镖头,在新野客栈投宿时,晚上龙业披着衣服起来,说他睡不着,要替我看守镖车。刚开始,我没有答应,后来因为内急上茅厕,我就让他守了一炷香的工夫……” 不用问,这事肯定是龙业干的。 出镖之前,龙业来找龙壮,说是要改邪归正,从此之后跟着龙壮好好做人。龙壮本来不信,可龙业又是恳请又是发誓,甚至跪在龙壮面前,将头都磕出血来了。龙壮就这么一个弟弟,心中也盼着他学好,见他如此,便同意了。 “我真是糊涂呀!”龙壮仰天长叹,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恨自己没记性,这狗怎么能改得了****呢? 龙壮对刘掌柜道:“刘掌柜,惭愧!请宽限几天,那半箱青玉石,我会给您一个交待的。我龙壮绝对说话算数,到时若还不了东西,我把脑袋给您!” 刘掌柜一听这话赶忙道:“龙总镖头,我信得过您,您也别着急上火。这样吧,我给您半个月时间,如何?” “那就多谢了!”龙壮感激不尽道。 送走了刘掌柜,龙壮在屋里生闷气,这时张宝儿匆匆赶到了。 “总镖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宝儿明显感觉屋内的气氛不对。 龙壮叹了口气,却什么也不说,一旁的岑少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张宝儿听罢,对龙壮劝道:“总镖头,您别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您的弟弟,只要能找到他那箱玉石就有着落了!” 岑少白在一旁附和道:“宝儿说的没错,赶紧先找人要紧!” 龙壮苦笑道:“他算计了这么久,得了玉石肯定早已逃遁了,要找他谈何容易呀!” 张宝儿胸有成竹道:“我们是找不着他,可有人能找到他!” 龙壮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张宝儿点点头:“没错,古总捕头肯定能找到他,我这就去找古总捕头,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的!” 张宝儿刚出了镖局,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岑少白。 张宝儿有些歉意道:“岑大哥,对不住了,镖局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好意再找总镖头去去要你的酬金。要不,这次咱就不要了,如何?” 岑少白拍着胸脯道:“宝儿,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现在还去要酬金,我还算是人吗?” 没想到岑少白竟然如此仗义,张宝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宝儿,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事,你说吧!” “若是龙业找着了,你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呀,我有话要问他!” “你同他有什么说的?”张宝儿狐疑道。 岑少白郑重其事道:“现在我还不方便说,但这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那好吧!我先走了,到时若找到他了,我会通知你的!”张宝儿说罢,便急急而去。 “别忘了,一定别忘了!”远远飘来了岑少白的叮咛。 …… 古云天不愧是刑部总捕头,他动用手下,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把龙业带到了长安镖局。 张宝儿记着岑少白的嘱咐,赶紧通知他到镖局来。 “那半箱青玉石呢?”龙壮怒吼道。 见兄长怒目圆睁,气得脸色铁青,龙业吓得浑身发抖,“扑通”跪倒在地:“哥,我对不起你!” 原来,龙业好赌,因为手气背,欠了一屁股烂赌债。眼看着到了年关,追债的人逼的紧,于是他便打上了镖车的主意,在客栈时,他骗开了守车镖师,用半箱子石头换走了那半箱玉石。他拿这些玉石换了银子,一大半用来还了赌债,剩下的他带了去赌场,想翻本回来,可这赌场是个无底洞,十赌十输的地方,那些银子没听见响就全丢了进去。 “什么!你,你……”龙壮大怒,拔出刀来就要砍死龙业,幸好古云天死死拉住他。 岑少白在一旁突然问道:“你调包的这些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张宝儿奇怪地看了一眼岑少白,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问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 “是从新野城北三里地的一片核桃林里拣来了的。” 岑少白听罢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把龙业带下去之后,张宝儿望着面色阴沉的龙壮道:“总镖头,玉石可能找不回来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筹集银子,还这趟镖赔上,我们期限只有十二天了,得抓紧时间呀!” 龙壮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张宝儿看向古云天:“古大哥,我们分头去筹钱吧!” 古云天点点头,一言不发,与张宝儿离开了镖局。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岑少白瞥了一眼张宝儿。 张宝儿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岑少白堵了回来,只好讪讪一笑。 岑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心不在焉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失望的,给我两天时间吧!” “谢谢你,岑大哥!” …… 33.第33章 大将风度 腊月二十九,长安城中家家户户都在蒸馒头,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可是长安镖局内,却弥漫着一片萧瑟。 “宝儿,岑先生喊你到门口去一趟!”林云来到了张宝儿的屋内。 “什么事?他怎么不进来?”张宝儿问道。 “不知道,想来是不肯沾上镖局的晦气吧!”林云一脸愁容道。 不仅是林云,长安镖局上上下下都觉得人心惶惶,失镖的事情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本以为这趟镖走完,大家可以过一个肥年,谁曾想却是这般光景。 张宝儿心情也不好,这两****一直在等岑少白的消息,镖局出事了,他也得尽一份力,现在能帮得上他的只有岑少白了。 张宝儿来到镖局门口,看见岑少白双手筒在袖管里,脖子缩在衣领之内,正在来回上下跺着脚,似是想驱除寒意。 “岑大哥,这儿冷,走,进屋说话去!”张宝儿拉着岑少白就要往镖局里去。 “不了,镖局里不方便,就在这儿说吧!”岑少白从怀时掏出一张纸,递于张宝儿:“把这个交给龙总镖头吧,我们能帮的只能这么多了!” “这是什么?”张宝儿接过那张纸疑惑地问道。 “这是一万两银票,在长安最大的隆和钱庄随时可以兑现!” “一万两?这么多?”张宝儿惊呼道:“岑大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把三个店面都盘出去了,总共得了一万四千两银子。这一万两给龙总镖头救急用,剩余的四千两我有其他用处。” “什么?你将三个铺子都盘出去了?”张宝儿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为了帮助龙壮,岑少白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要知道,为了这三个铺子,岑少白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和你说!”岑少白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将张宝儿拽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附在他的耳边轻微说着什么。 一边听着,张宝儿的神色也在不断变换着,听岑少白说完,他似还没回过神来,好半晌才问道:“你可以确信?” 岑少白点点头:“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难怪你会问龙业那句话!”张宝儿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我打算今日便走!”岑少白答道。 “太急了吧?”张宝儿皱了皱眉头道:“明天就是三十了,要不过完年再走吧!” “心里装了这事,哪还有心思过年?”岑少白心急火燎道:“若不是为了处理这三间铺子,我前日便走了!” “你要去多少时日?”张宝儿又问道。 “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到时候我们可就成大富翁了!”岑少白憧憬道。 张宝儿沉吟片刻道:“这事非同小可,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吧,我让猴子陪你一同去,他会武功,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于你!” “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最好了!”岑少白点头道。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马上让猴子去找你,你们今日就悄悄离开长安,事成之后,速速回来,别让我担心!” “好的!”岑少白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 送走了侯杰与岑少白,张宝儿来到了龙壮的屋前,他可以想象到龙壮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进屋后,张宝儿发现崔湜与古云天也在,他们二人面上严肃,只是朝着张宝儿点头示意,并没有作声。 张宝儿从怀中拿出那张银票,递于龙壮:“总镖头,这里有一万两银子,请您收下!” “一万两?宝儿,你从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龙壮一脸惊讶地问道。 “岑大哥把他的三个铺子盘了出去!”张宝儿也不隐瞒,走言相告。 “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要岑先生的银子,还让他把自己的店面卖了,这坚决不行!”龙壮要将手中的银票还给张宝儿。 张宝儿将龙壮的手推了过去:“总镖头,铺子已经卖了,谷儿若不收,岂不是辜负了岑大哥的一片心意?您还是收下吧!” 龙壮双手颤抖道:“岑先生的大恩,我龙某终生难忘,不知岑先生现在何在,我要亲自向他道谢!” “岑大哥有事出远门,此刻已经离开长安了,走之前,他再三叮咛我一定要把银票交到总镖头手中!” 龙壮盯着张宝儿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岑先生与我并无深交,他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你的面子。自己的亲弟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而一个外却能如此高义,这人心呀,真难捉摸。宝儿,谢谢你了!” 说这话时龙壮很是伤感,好像一下老了很多,让张宝儿觉得心里酸酸的。他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总镖头,现在还差多少?” “二师弟拿了一万两,三师弟五千两,镖局的存银有三万两,加上你这里的一万两,现在总共是五万五千两。” 崔湜在一旁愧疚道:“我平时对财物并不上心,有多少花多少,也没有存下多少钱,这些还是去借的,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古云天同样觉得不好意思:“我的情况与二师兄差不多,只能拿出五千两银子了!” 龙壮道:“我知道,你们二人虽然拿着朝廷的俸禄,可那也仅够养家糊口。再说了,你们也不是昩良心之人,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所以不可能有多少钱。你们鼎力相助,我已经很感激了。” 龙壮说的没错,不管是崔湜还是古云天,以他们现在的权力和位置,真要想来钱,那只是张张嘴的事情。可偏偏他们二人都不屑做那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故而还真没有多少钱。 张宝儿皱着眉头问道:“总镖头,咱们这么大个镖局,只有三万两银子么?” 龙壮苦笑道:“按理说,应该不止这么点银子。我这人平日里对钱不太在意,花钱大手大脚,用度不少。再加上镖局里大多都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大家都有感情了,不管谁家遇到了难事,我都会尽力帮助。每次走完镖都会给大家多发些份子钱,逢年过节,也给每家送些银子,让大家过个好节。到年底了,还发花红给他们。这样下来,每年也剩不下多少银子,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些钱了。” “这么说,我们还得再筹四万五千两银子才行。”张宝儿的脸苦的都快皱巴到一起了。 “宝儿,你不用发愁!”龙壮黯然道:“我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把镖局的房子全部卖了,凑个五六万两银子不成问题。这不,我把房契都带来了。” 崔湜与古云天相互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不行!坚决不行!”张宝儿断然道:“您若把房子都卖了,那岂不是长安镖局也不存在了?跟了你这么多年的这些兄弟,岂不是也没了差事,您怎么能忍心呢?” “不忍心也得忍心!”龙壮铿锵道:“我龙壮一辈字就讲个信字,丢了人家的镖,就得如数赔上。就算解散了长安镖局也在所不惜,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却听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门开了,林云进来了,他后面还跟着两个镖师,他们每人都提了个包袱。 “林镖头,有事吗?”龙壮疲惫地问道。 “总镖头!”林云将包袱放在了地上,恭恭敬敬朝龙壮施了一礼:“您平日里对大家照顾有嘉,大伙都记在心上呢!如今,镖局有难,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大家凑了两千两银子,让我给总镖头带来了。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是一番心意,请总镖头一定收下。” 说罢,林云打开了脚底的布包袱,另外两名镖师也打开了包袱。包袱里全是碎银子。 龙壮眼睛红红的,他站起身来,上前握住林云的手哽咽道:“本来说好走完这趟镖,要给大家发花红,让大家过一个肥年的。大家都不容易,没能给兄弟们兑现花红我已经很愧疚了,怎么还能收兄弟们的银子呢?” “谁说不能兑现了?”张宝儿在一旁道:“林镖师,你把这些银子带回去,还给兄弟们,告诉大家,失镖一事总镖头已经解决了。顺便通知大家伙一声,一个时辰后让大家到帐房领银子,今日镖局给大家发年底的花红!” 林云听罢,愣愣地看着张宝儿。好一会,他双把又把目光看向了龙壮,这才发现龙壮也在愣愣地看着张宝儿。 张宝儿斩钉截铁道“我说的话,就是龙总镖头的话!你难道信不过我吗?” 张宝儿这话前半句是说给林云听的,后半句是说给龙壮听的,龙壮怎会听不出来呢?龙壮没有理由不相信张宝儿,他知道张宝儿这么说必深意。 于是,龙壮朝着林云点头道:“宝儿说的没错,按他说的去办吧!” 林云觉得蹊跷,但又从龙壮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带着两个镖师将信将疑的离开了。 目送着林云离开,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总镖头,有这么好的一帮兄弟跟着您,您还忍心再提解散镖局吗?” “可是……” 龙壮还没有说完,张宝儿便摆手止住了他:“总镖头,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咱们再差钱,也不差给大家发花红的钱,先把大家的钱支了,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只要长安镖局的人心不散,咱以后还能再赚回来!” “可是……” 张宝儿再次止住了龙壮:“至于剩下的钱的,我来想办法!” “你来想办法?”这次就连崔湜与古云天都惊呼起来了。 “怎么?你们不信我?”张宝儿淡淡看着他们。 “信!当然信!”二人忙不迭点头。 “古大哥,我有一事相求!”张宝儿对古云天道。 古云天觉得自己在张宝儿面前简直太惭愧了,现在听张宝儿说有事相求,赶忙应承道:“宝儿,你何事直管说来!只能我能做的到,一定全力以赴!” “古大哥,你附耳过来!” 张宝儿对古云天耳语了几句,古云天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就这事?” “就这事!”张宝儿点头道:“全看你的了!” “放心吧!交给我了!”古云天郑重其事道。 “记得要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嘛,就不能说了!” 张宝儿叮咛完古云天,又朝龙壮拱拱手道:“总镖头,先告辞了,等我的消息吧!” 说罢,张宝儿匆匆离去。 龙壮望着张宝儿离去的身影,摇头苦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是不是我真的老了,怎么一点也看不透他了,他还是以前的张宝儿吗?” 崔湜也感叹道:“没想到宝儿还颇有大将风度,单是这份镇定就让我等自叹不如呀!” 古云天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对了,古师弟,刚才宝儿给你说什么了?搞的那么神秘?”崔湜好奇地问道。 “想知道吗?走,跟我去我家,我们边喝边说!” 古云天说这话时,心中有种想笑的冲动,他想起了张宝儿刚才说给自己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崔大哥留到晚上。” …… 34.第34章 借钱 张宝儿急匆匆来到永和楼,他将陈松和于氏请进了屋子。 “义父,义母,宝儿有一件事求你们!” 陈松见张宝儿凝重的神情,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想问二老借些银子!” “借银子?”陈松愣了一愣:“你要借多少?” “越多越好,有急用,我打借条给二老,将来一定如数奉还!” 陈松和于氏对视了一眼,他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宝儿,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欠别人赌债了?” 听陈松如此一问,张宝儿知道他们想歪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义父,您想哪里去了?” 张宝儿将龙壮遇到难处的事,详详细细说给了陈松和于氏。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松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向于氏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大约有七千两吧!”于氏说罢,又小心翼翼提醒着陈松:“这可是咱们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积蓄了!” “真是妇人之见!”陈松不满道:“龙总镖头于我们有恩,人家现在有了难处,咱们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钱乃身外之物,咱有手有脚的,以后还可以再赚嘛!” 于氏见陈松不脸显怒容,便不作声了! 年增丰于氏委曲的模样,陈松也意识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放缓了语气道:“宝儿叫咱一声义父义母,那就是咱的孩子,他难得向咱们张口,咶说啥也不能拒绝,帮龙总镖头就等于是帮了宝儿,这个理你不会不懂吧?” 张宝儿低着头没说话,但他却在心里暗暗发誓言:今后自己若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一定要让他们二老过上好日子。 陈松沉吟片刻,对张宝儿道:“酒楼还有四千多两用来周转的银子,我给你凑一万两,你拿去给龙总镖头!” “义父……”张宝儿都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都是自家人,就不说客套话了。”陈松摆摆手道:“赶明儿我去钱庄兑成一万两的银票,你拿着也方便。” “义父,我给你们写个借条吧!” 陈松眼一瞪:“你再这般啰嗦,我可要生气了!” 于氏也在一旁道:“不说这事了,宝儿,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饭去!” “我还有事,得急着去办,就不用了忙活了!义父,义母,我先走了!” 张宝儿向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 张宝儿在群贤坊上官婉儿的府邸门前,徘徊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去见上官婉儿。 上午在龙壮那里,张宝儿见崔湜只凑出一万两银子,心知崔湜肯定没有向上官婉儿提及此事。想想也是,一个大男人向自己的女人要钱,这口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的。 崔湜无法张口,可张宝儿却能张得开,谁让镖局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呢?张宝儿打定了主意,便来到了上官婉儿府邸。张宝儿之所以悄悄让古云天设法留住崔湜,就是为了避免崔湜碰见自己而难堪, 本来张宝儿决心已定,可到了上官婉儿的府邸前,还是患得患失起来:自己与上官婉儿只有一面之缘,她肯借自己银子嘛?若是不借,自己又当如何?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张宝儿咬咬牙,决定还是先见到上官婉儿再说。 向看门的家丁通报之后,不大一会,便有人出来,还是那位叫红儿的侍女。 红儿引着张宝儿进府,这次她没有领张宝儿去上次来的会客之处,而是径直到了后院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屋子里陈设典雅,墙上挂着各种诗画,案几上摆着各种乐器。屋子中间一桌,两椅,上官婉儿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脚底下放着点了炭的火盆。 红儿往火盆里加了些炭,然后立在上官婉儿的身后。 “见过上官娘娘!”张宝儿向上官婉儿施礼道。 “免了!”上官婉儿眼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茫:“若我没猜错,你肯定是遇到什么不小的难事,所以才专程来求我的吧?” 张宝儿惊愕地问道:“何以见得?”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我虽然只见过你一面,但对你的性格也有大致的揣摩。以你的性格,若不是遇到麻烦了,你是绝不会来找我的,而且还必须是不小的麻烦,否则你也不会来!” 上官婉儿看得太准了,张宝儿不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若不是没有办法了,他真的不愿意面对上官婉儿,和这么聪明的女人说话,张宝儿总觉得觉得有一种无力感。 他苦笑道:“上官娘娘说的一点没错,我是遇到麻烦了,所以专程来求娘娘的!” “说吧,什么事?” 张宝儿将来意说了一遍。 “怪不得,我说崔郎怎么一大早便去了长安镖局,直到这会还没回来,原来是龙总镖头摊上事了!”上官婉儿眼珠一转,似笑非笑看着张宝儿:“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崔郎留住了?要不然这个点他早就该回府了!” 张宝儿只有点头的份:“请上官娘娘恕罪,我这也是不得已!” 上官婉儿大度地笑了笑:“你这么做是对的,按理说这事原本就轮不着你来出面,可我知道,崔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向我张这个口的!” 顿了顿,上官婉儿问道:“你需要借多少银子?” 现在总共还缺三万两,张宝儿很想说三万两,可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两万两,两万两足够了。”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张宝儿,扭头对身后的红儿轻声说了句什么。红儿点点头,便离开了屋子。 “你会下围棋吗?”上官婉儿突然问道。 “啊?”张宝儿不知上官婉儿为何问起了这个,他老老实实道:“不会!” “其实,下围棋很简单的!”上官婉儿起身,走到一副棋盘前坐了下来,指着对面的位置道:“你过来,坐在那里,我教你下围棋!” 张宝儿不知上官婉儿怎会如此闲情雅致,可自己有求于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依言坐好。 围棋的规则并不多,上官婉儿讲的很透,张宝儿也是聪明之人,片刻功夫便听了个七七八八。 “既然学会了,那我们对弈一局吧!你先来!”上官婉儿淡淡道。 自己来找上官婉儿是借银子的,谁承想现在居然下起围棋来了,张宝儿看了一眼上官婉儿,起手落子。上官婉儿应子极快,每每张宝儿刚一落子,上官婉儿便同时落子,似乎根本就不用思考。 一柱香后,张宝儿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棋面,便丢子认输了。 “再来!”上官婉儿似乎觉得很不过瘾。 第二局,张宝儿依然很惨,可上官婉儿依然还要再下。 第三局,第四局,张宝儿连下了五局,无一例外,皆是无一子存活,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心中很是不爽。就连不知什么时候进屋的红儿,也忍不住摇起头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趣?”上官婉儿似是猜出了张宝儿心中所想。 张宝儿点点头。 “其实,你是不得要领,我给你说说吧!这下围棋,讲究的是金角银边草肚皮……” 上官婉儿耐心地给张宝儿讲解着围棋的技巧,讲完后,上官婉儿道:“再来一局试试!” 第六局,张宝儿明显强多了,甚至一度与上官婉儿缠斗起来,虽然最后还是输了,可这么一会功夫,棋艺竟然有了很大长进,这让张宝儿心中多少有了一丝得意。 “这一局,你不会再觉得无趣了吧?”上官婉儿问道。 “没想到这围棋还挺有意思的!”张宝儿意犹未尽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进很快?” 张宝儿点头道:“这还要多谢上官娘娘的教诲!” 上官婉儿意味深长道:“再下最后一局,你就明白了!” 两人下了第七局,让张宝儿没想到的是,第六局的旗鼓相当不见了,这次竟然与前五局一样,他又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宝儿一脸沮丧,百思不得其解。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张宝儿,而是反问道:“听说你酒量极大,从来没有喝醉过?” 张宝儿不知上官婉儿怎的又从围棋说到喝酒上了,他茫然地点点头。 “你经常与崔郎他们三个师兄弟一起喝酒?” 张宝儿再次点点头。 “你总是把他们喝趴下?” 张宝儿已经感觉出来了,上官婉儿问这些话是有深意的,他朝着上官婉儿施礼道:“上官娘娘,有什么话请直言!” “下棋与喝酒同理,若总是一个人赢,其他人还有乐趣可言吗?” 张宝儿恍然大悟,原来上官婉儿是用这种方式在规劝自己。 “崔郎为人不羁,没有别的嗜好,就爱这杯中之物,这些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你与崔郎君年岁相差不少,可他却偏偏与你意气相投,加之你酒量极大,与他爱好相同,故而他把你当作了好友,时常在我面前提及你。”上官婉儿见张宝儿似在沉思,有些歉意道:“崔郎因为有了朋友而开心,我也高兴。按理说,你们喝酒我是不该插言的,可我希望你们做朋友能长久些,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于你,你是聪明人,想必会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上官婉儿对崔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连喝酒的细节都如此上心,张宝儿心中颇为感动,心悦诚服对上官婉儿道:“上官娘娘的良言,我谨记在心。” “记得你第一次来这,当时我给你说过,想要劝和他们,必须得用些谋略。其实,朋友间相处,同样也要用些谋略去经营。”说到这里,上官婉儿朝着张宝儿笑了笑道:“不仅仅是这些,这天下所有的事,都可以用谋略去解决。记住,智慧的力量是无穷的,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我看好你!” “智慧的力量是无穷的!”张宝儿喃喃自语。 上官婉儿这一番话,说的直接而又诚恳,似乎突然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从没有见过的世界。 张宝儿觉得自己受益匪浅,正要再次感谢上官婉儿,却听上官婉儿对红儿吩咐道:“给他吧!” 红儿递过张宝儿一张纸:“这是两万两银票,你收好!” 上官婉儿竟然真的借银子给自己了,张宝儿接过银票,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怔了好一会,张宝儿才道:“我给上官娘娘打个收条吧!” 上官婉儿眉头一挑:“你会写字?” 张宝儿臊了个大红脸:“我不会写字,但娘娘可以写好收条,我画押便是!” 上官婉儿打趣道:“那岂不成了我给你打收条了?还是算了吧,你什么时候有钱了,还我就成!” “那不行,这收条是一定要打的,不然我可不能收您的银票!”张宝儿很是坚决。 上官婉儿看了张宝儿好半晌,扑哧笑出了声:“难怪崔郎会与你成为好朋友,你们俩连脾气都一样,又臭又硬。” 说罢,上官婉儿对红儿吩咐道:“你写张欠条,让他画押吧!” 张宝儿画了押,便向上官婉儿告辞,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张宝儿走后,上官婉儿将手中的欠条丢入了火盆当中,火苗呼呼窜了上来,转眼便化为灰烬。 35.第35章 吐蕃王子 第二日,张宝儿将三万两银票交于了龙壮,便急急出城了。 这几日太忙,没顾上去看江小桐。今日是大年三十,无论如何也要去去看看她。 “宝儿,你已经几日没来了?”江小桐不依不饶道。 张宝儿解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小桐,这几天都忙晕头了。这不,一有空我就来看你了!” “你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江小桐问道。 “是遇上事了,不过快解决了!”张宝儿点头道。 “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身体还没恢复,这些烦心事不听也罢。” “这些日子你不在,我都快闷死了,你就给我说说吧!”江小桐央求道。 张宝儿将事情说与了江小桐,江小桐听罢,忍不住责怪道:“你需要银子,为何不来不找我?”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张宝儿只当江小桐是宽他的心,便开玩笑道:“下次再遇上这事,我一定找你帮忙。” “现在还差多少?”江小桐问道。 “龙总镖头那里凑了五万五千两银子,给镖局里发花红用了五千两,我向陈叔借了一万两,向上官娘娘借了两万两,算起来还差两万两。” 江小桐对影儿道:“你去取十颗珠子来!” 影儿点点头,不一会便掂着个布囊进来,递于江小桐。 江小桐接过布囊打开,随意取出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对张宝儿道:“这是东海极品的白珍珠,一颗少说也值个三千两银子,这里有十颗珠子,你拿去换了银子,把缺的凑上吧!” “不行,我不能要!”张宝儿使劲摇头。 “你瞧不上?”江小桐不乐意了。 “不是,反正我不能要!” “为什么你能要上官婉儿的银子,却不能要我的?” “那不一样,再说了,我是向她借的!”张宝儿解释道。 江小桐笑了笑:“我也是借你的,你以为不用还呀?” 说罢,江小桐对影儿吩咐道:“拿笔墨来!” 张宝儿再也没法拒绝了,只好对江小桐道:“我只需要两万两,你给的太多了!” “镖局也不能一点周转银子也没有,剩下的都留给镖局吧!” 不一会,江小桐便将借条写好,递于张宝儿:“给,赶紧画押!” “好好好!”张宝儿依言画了押。 江小桐接过借条,又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可不许耍赖,哦!” …… 正月十五上元节,长安城照例举办一年一度的灯市,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长安镖局里,龙壮摆了酒菜,专门请来了崔湜、古云天和张宝儿。本来,龙壮也请了陈松,可陈松却说要陪于氏去看灯,便不来了。 “感谢大家的帮忙,若是没有你们,长安镖局这会早就关门大吉了!我先干为尽了!”长安镖局起死回生,龙壮又恢复了往日的豪爽。 崔湜与古云天摆手道:“大师兄,我们可不敢居功,这次多亏了宝儿,您好若要谢,便谢宝儿吧!” “我当然要谢宝儿!”龙壮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宝儿。 张宝儿摆手道:“总镖头,你知道我不识字,莫让我看这些,有什么你说给我听就是了。” “从今以后,长安镖局有两位局主,一个是我龙壮,还有一个,便是你张宝儿!”龙壮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纸:“我已经改了契书,并在官府备了案!” “这万万使不得!”张宝儿惊的差点蹦了起来。 “怎么?你瞧不上我这镖局?”龙壮一脸怒容道。 “不不不!”张宝儿摆手道:“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张宝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可不想做什么局主,我只想做我的趟子手!” 龙壮愣住了。 古云天忍俊不住道:“这才是宝儿的真性情,若换了别人早就欣喜若狂了,可他却偏偏不在乎什么局主不局主,还是觉得做趟子手比较自在。” 崔湜也在一旁劝道:“师兄,你是了解宝儿的,就别为难他了,还是让他做喜欢的事吧!” “这一码归一码!”龙壮主意已定:“宝儿,你若喜欢做趟子手,那尽管做你的趟子手,可这镖局局主的分红你必须拿一半!” 张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龙壮又道:“还有,你借的那些银子,我们俩一起来还!” 说罢,龙壮举起了酒杯:“这事就这么定了,来!我们喝酒!今夜一醉方休。” 见张宝儿怏怏不乐,龙壮激将道:“拿出你往日的本事来,把我们三个都灌趴下!” 也不知是因为不在状态,还是因为心情不好,三人仅仅喝了一坛酒,张宝儿便醉的趴在了桌上。 看着不省人事的张宝儿,崔湜忍不住道:“我今儿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古云天好奇地问道。 “原来宝儿是人而不是神,他也会有喝醉的时候。”崔湜感慨道。 古云天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龙壮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说罢,龙壮与二人将张宝儿扶至隔壁卧房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三人又蹑手蹑脚的掩门离开了。 三人刚离开屋子,张宝儿便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喝醉,也并非累了,而是突然想起了那日上官婉儿的话:朋友之间也需要用谋略来经营,所以他才假装喝醉了。 黑暗中,张宝儿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算算时间,他来长安已经快一年了,回想着一年来的一幕一幕,似乎就像昨天的事一样。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 转眼便到了三月,又是一年花红柳绿时。 这段时日,张宝儿过得很是惬意。长安镖局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经过了上次的磨砺,大家伙都憋着一股劲,生意也比往日好了许多。江小桐体内的毒素已经完全排尽,身体恢复的相当不错,特别是如花似玉的容貌,让张宝儿总也看不够。 这一日一大早,崔湜便急匆匆来到镖局,不容分说拉着张宝儿便往外走。 “崔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张宝儿极力挣扎着,想把胳膊从崔湜手中挣脱。 “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个忙!”崔湜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崔大哥,你的忙我是肯定要帮的,可你也得告诉我,你需要我如何帮你吧?” “咱们边走边说!”崔湜放开了张宝儿:“你现在跟我去四方馆,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教训谁?哪个狂妄的家伙?”张宝儿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 “吐蕃王子阡曾!”崔湜忿忿不平道:“我还从没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简直气死我了!” 崔湜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张宝儿还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可见他被气得不轻。 张宝儿停了下来,看着崔湜:“我说崔大哥,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我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要我去做什么?” 听了崔湜介绍,张宝儿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太宗皇帝在位时,曾将文成公主嫁与了吐蕃赞普,成就了大唐与吐蕃舅甥关系。但这些年来,吐蕃与大唐若即若离,很少派人来。这一次也不知是为何,吐蕃赞普专门遣王子阡曾,前来晋见中宗皇帝。中宗皇帝大为高兴,重重赏赐了阡曾。阡曾一行要长安停留十几日,为了表示热情,中宗决定专门安排官员陪同阡曾。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应该由鸿胪寺或者礼部官员出面,可中宗却指名要崔湜陪伴阡曾。尽管崔湜很不情愿,可是有了圣命,也只好勉为其难。 阡曾从万里之外的吐蕃而来,肯定没有见识过长安的繁华,崔湜本想带他四处走走,阡曾却哪里也不去,只嚷着要崔湜陪他喝酒。客人有了要求,崔湜只得满足。可谁承想阡曾年纪虽然不大,可酒量惊人,崔湜根本就不是对手。若仅仅如此,崔湜也不会生气,阡曾用了三日时光,把四方馆上上下下喝了个遍,无一对手,一时兴奋之下便口无遮拦大放大放厥词:“大唐居然连个能喝酒的人都找不出来,真是扫兴。” 阡曾的话不知怎的传到了中宗耳中,四方馆住着各国使节,如此说,简直就是挑衅,根本不给大唐颜面,中宗十分不悦。崔湜气愤之下,便想教训教训阡曾,于是便想到了张宝儿。 张宝儿听罢,不由哭笑不得:“崔大哥,你这不是要我去斗酒吗?” “我就这意思!”崔湜点头道。 “可是……”张宝儿有些犹豫道:“听你说这个阡曾是海量,万一……” “没有万一!你要喝不过他,这大唐就真没人能喝过他了,我相信你!”说罢,崔湜拉着张宝儿:“快走吧,别让那个狂妄的家伙以为我们是怕了他。” 36.第36章 四方馆 四方馆位于皇城之内,紧邻含光门,若不是有崔湜领着,张宝儿肯定是无法进入的。 张宝儿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城,东看看,西瞅瞅,一双眼睛都不够使了。 进了四方馆,张宝儿看见两个少年公子正在驻足张望。这二人年纪相当,大约十六节岁的样,身上都着白衫,挽着发髻,其中一个个头稍高些,飘逸中带着潇洒,另外一人个头矮些,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正用古怪精灵的目光盯着他们。 看着这二人,张宝儿忍不住地心头在心头赞道:好一双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崔湜也看到了这二人,他心头巨震,面色一变,就要上前给二人施礼。 两位白衣公子似乎是专门在等候崔湜,见崔湜向他们走来,高个那人朝着崔湜摆摆手,淡淡道:“崔侍郎,我们俩只是来看热闹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我们不存在便是了!” 崔湜听明白了,这二人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故而有意提醒崔湜。崔湜点点头,向二人做了个揖,便带着张宝儿向里面走去。 四方馆的会客厅内,一个壮实年轻人正坐在八仙桌前,身后站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年轻人见崔湜走了进来,脸上透露出兴奋之色,赶忙起身上前道:“崔侍郎,你请的人到了么?” “到了!”崔湜指了指身边的张宝儿:“就是他!” 少年上下打量着张宝儿,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张宝儿也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脸色黝黑,颧骨高耸,看服饰便知不是中土之人。不用问,这人正是吐蕃王子阡曾。 “你就是张宝儿?” “正是!” “坐!”阡曾指了指八仙桌,对张宝儿道:“听崔侍郎说,你酒量很好,堪称大唐酒仙?” 阡曾的汉话说的很好,一点没有域外的口音,看起来并没有崔湜形容的那么嚣张。他听了阡曾的话,忍不住白了一眼崔湜,心中有了一种想笑的冲动:崔湜急于教训阡曾什么话都敢说,大唐酒仙,这牛皮可吹得太大了,也不怕闪了舌头。 想到这里,张宝儿不卑不亢道:“什么大唐酒仙,那是崔侍郎的抬举,只是平日里喜欢喝点酒,也从没醉过而已!” 那两个白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客厅,负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听张宝儿如此对答,他们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毫无疑问,一场大战就要拉开帷幕。 果然,阡曾跃跃欲试道:“张公子,那咱俩比试一番如何?” “比试就不必了吧!”张宝儿淡淡道:“酒是用来助兴的,饮酒饮的是一种心情,若过于痴迷于此,将之视为工具,那还有何乐趣!” 阡曾摇头道:“张公子你所说的是大唐人的看法,我不赞同。” “哦?阡曾王子有什么高见?” 阡曾侃侃道:“吐蕃地处高寒,家家户户都少不了青稞酒,吐蕃男人没有不善饮的,千百年来,吐蕃人形成了与大唐不同独特的喝酒传统和理念。在我们看来,喝酒不仅仅只是为了助兴,有的时候,喝酒还是一场战斗!” 张宝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喝酒是一场战斗。 “在吐蕃,一个男人若不敢接受别人喝酒的挑战,便会被人们视为胆小鬼,这是巨大的耻辱。所以,我们吐蕃人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宁肯喝死,也不能被吓死!’” 说到这里,阡曾盯着张宝儿问道:“张公子,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话说到这份上了,张宝儿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苦笑道:“阡曾王子,我不想被喝死,但更不想被吓死,我接受你的挑战。” “太好了!”阡曾一拍桌子,对手下吩咐道:“去把咱们带来酒取来几坛!” “不必了!”张宝儿摆手道:“在长安阡曾王子是客人,大唐人是好客的,作为主人,怎么能喝客人的酒呢?” 那两名白衣公子听了张宝儿的话,不禁暗自点头。 “崔大哥,烦请你派人去买几坛好酒来!”张宝儿对崔湜吩咐道。 “宝儿,你有所不知!”崔湜解释道:“好酒四方馆内便有现成的,可阡曾王子不喝我们准备的酒,他嫌我们的酒不够烈,喝了没劲,只喝他们的青稞酒。” 阡曾在一旁点头道:“崔侍郎说的没错,我只喝吐蕃的青稞酒。” 张宝儿心中暗想,阡曾喜欢和别人挑战喝酒,这得带多少青稞酒呀。 似乎猜出了张宝儿的心思,阡曾豪爽道:“张公子只管放心喝,来长安时,我准备了三百坛青稞酒,足足拉了十辆大车,喝到回吐蕃都绰绰有余了。” 张宝儿彻底无语了,好酒之人他不是没见过,但像阡曾这么执着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为了能喝到自己喜欢的酒,他竟然不惜从万里之外的吐蕃,专门拉三百坛青稞酒到长安来,由此可见一斑。 张宝儿与阡曾在桌前面对面坐着,面前各放着一只大海碗。 阡曾手下的那名汉子,熟练地拍开一坛酒的封口,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抱着开了封口的酒坛子,将酒倒入二人面前的海碗里,两只碗倒的一模一样,不见一滴酒洒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了。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上,还备着三坛没有开封的青稞酒。比试虽然还未开始,但是那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已经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那两名白衣公子也没有之前的气定神闲了,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宝儿与阡曾,那表情看上去比场上的二人还要紧张。 张宝儿突然转过头来,瞅着崔湜不满道:“崔大哥,你也太小气了吧!就算我们是斗酒,你也多少得给我们准备几个小菜吧?” 崔湜苦笑道:“阡曾王子不让上菜,这几日,我便是这么喝的!” 张宝儿诧异地看着阡曾。 阡曾点点头道:“在我们吐蕃,喝酒便是喝酒,不吃菜的。当然,在喝酒前你可以先吃饱!” “这简直就是干喝嘛!”张宝儿嘟囔了一句:“不上便不上吧!” 阡曾正要说话,张宝儿却眼珠一转,抢先对阡曾道:“阡曾王子,既然是斗酒,对双方是不是应该公平!若是不公平了,就算赢了那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吗?” “那当然了!”阡曾点头道。 “阡曾王子,你说要喝青稞酒,我依了你。你说不上菜,我也依了你!可不能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这酒如何喝,是不是该轮到我说了算了?” “没问题!”阡曾豪爽道:“张公子,听你的,你说如何喝,我们便如何喝!” 张宝儿对崔湜道:“崔大哥,麻烦你寻一副骰子来。” 崔湜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张宝儿太狡猾了,若要掷骰子喝酒,恐怕阡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强忍着笑意,答应一声便出了客厅。 “喝酒便是喝酒,要骰子干嘛?”阡曾觉得张宝儿有些多此一举。 “当然是猜大小了,谁输了谁喝!”张宝儿解释道:“若只是你一碗我一碗往肚子里灌,不仅我们俩很无趣,就连旁边看的人也会觉得没意思。”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了那两位白衣公子:“你们说,是吧?” 二人没想到张宝儿会冷不丁问他们,慌乱之下赶忙点点头。 “那好吧,就依你!”阡曾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他爽快地答应了张宝儿的提议。 不一会,崔湜拿了一副骰子,放在了桌上。 张宝儿向阡曾讲解着规矩:“我们一人摇一次,你摇骰子我来猜,我摇你猜,猜对了对方喝,猜错了自己喝,依次循环,直到一方服输或被喝倒为止!阡曾王子,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们开始吧!”阡曾迫不及待道。 “你是客人,你先请!”张宝儿指了指骰子。 看着阡曾拿起了桌上的骰子,张宝儿的脸都笑开了花。 矮个白衣公子向身边的高个小声嘀咕道:“这姓张的看上去好像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难道他真的有把握赢?” “我也不知道!”高个公子摇头道:“不过,他之所以提议掷骰子斗酒,想必大有深意!” 37.第37章 斗酒 阡曾输了,而且输的很惨。 自始至终张宝儿只喝了一碗酒,剩下的一坛酒基本上全让阡曾包圆了。若不是怕阡曾的面子不好看,估计张宝儿连一碗也不会喝。 刚开始,阡曾还不服气,可一坛酒喝完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跟张宝儿掷骰子比喝酒,他只会输不会赢。 阡曾别提心中有多郁闷了,这哪里是斗酒,太不公平了,张宝儿明显是耍诈,可自己却没办法指责他,毕竟掷骰子喝酒是自己同意了的。 张宝儿笑眯眯地看着阡曾:“阡曾王子,若你认输了,咱们的比试就到此为止,如何?” 阡曾虽然已经醉眼迷离了,但他却摇摇头道:“吐蕃人喝酒没有认输的习惯,再开一坛,我们继续来。” 不管处么说,阡曾的豪气和胆量,还是让张宝儿很是佩服,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 又连喝了四碗之后,阡曾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颤颤巍巍端起了第五碗,嘴中含浑不清道:“我……不服……真的不服……三日后……我们再公平的战一次……如何?” 张宝儿看着阡曾,郑重地点头道:“我接受你的挑战,三日后,此时此地,我们公平的较量!” 阡曾听罢,一口气将碗中的酒喝尽,便一头栽倒在地。倒酒的那名汉子见状,刚忙将阡曾抱起,向所住之处而去。 张宝儿虽然赢了,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叹了口气对崔湜道:“崔大哥,我有事就先回去了!三日后,你到镖局来找我,这地方没有你带着,我进不来。” “宝儿,你真的要在三日后与他再次比酒吗?”崔湜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被喝空的洒坛子:“他一次至少可以喝个十几斤呢!” 崔湜的担心并不是多余了,一般人喝人一两斤酒已经不少了,酒量大些的也就是三五斤。能喝七八斤的,那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那是神。 阡曾喝光了一坛比普通酒要烈得多的青稞酒,大约有十斤左右,这一坛之后阡曾又喝了五大碗,算下来得有十几斤了。莫说是酒,就算是这么多水,也不是一般人能喝得下去了。崔湜怎么能不替张宝儿担心呢? 张宝儿淡淡道:“说出来的话,沷出去的水,既然答应了,就要全力以赴,容不得反悔!” “也只好这样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张宝儿离开之后,崔湜这才抽出空来,他朝着那两个白衣公子施礼道:“崔湜拜见金城郡主、玉真郡主。” 原来,这两人不仅是女儿身,而且还是大唐的郡主。 高个的那位叫李奴奴,是雍王李守礼的女儿,被封为金城郡主。雍王李守礼的父亲是太子李贤,调露二年武后指太子谋反,李贤被废为庶人,与家人流放到偏僻的巴州,不久后被逼令自杀。垂拱元年武则天诏令恢复李贤爵位,家人得以返还长安,李守礼兄弟几人因父亲有罪,被幽禁宫中时常常遭到杖责,最后只有李守礼熬过血雨腥风活了下来。 中宗李显复辟后,恢复了大唐年号,李守礼重获自由,被封为雍王。李显有感于哥哥李贤的悲惨命运,收养了李守礼的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金城郡主。金城郡主生活在皇宫中,受到了良好教育,而且培养出高贵优雅的气质。 矮的那个叫李持盈,是相王李旦的女儿,被封为玉真郡主。李旦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玉真是最小的女儿,也最深李旦宠爱。 论辈分,李持盈比李奴奴要长一辈,但她们二人年纪相仿,自小便亲近,犹如姐妹一般。 吐蕃王子阡曾善饮且口吐狂言一事,在朝中伟的沸沸扬扬,李奴奴听说了,便约了李持盈来看看阡曾是何等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二人扮了男装,谁曾想还是被崔湜一眼便认出来了。 李持盈好奇地问道上:“崔侍郎,那个张宝儿还真是有趣,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怪胎?” 崔湜脸上露出了笑意:“不瞒郡主,宝儿是我的朋友!” 崔湜将结识张宝儿的过程说与了二人。 李奴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会提议掷骰子喝酒呢,原来他是在赌坊里讨生活的,这阡曾输的可太冤了!” “宝儿现在已经不在赌坊干了,他现在是长安镖局的一名趟子手。”崔湜为张宝儿辩解道:“今日,宝儿是取了巧。阡曾王子固然酒量很大,但论起真正实力,宝儿未必就会输给他。” “这是真的?”崔湜一番话,挑起了二女好奇心。 “当然是真的!两位郡主若不信,三日后看结果便是!”崔湜很是自信。 “奴奴姐,三日后我们还来吧?”李持盈问道。 “当然要来,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缺了我们俩个呢?” …… 三日后,四方馆的大客厅内,场面与三日前没有什么区别。 李奴奴与李持盈依然是一身男装,早早便到了。 “阡曾王子,我们还喝青稞酒,还是不上菜,至于比试的方式嘛……” 张宝儿还没说完,阡曾就跳了起来:“绝不能掷骰子。” “不掷骰子了!”张宝儿说完,看向那名倒酒的吐蕃汉子:“你的酒量如何?” 吐蕃汉子愣了一愣,他不知张宝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听阡曾王子说,你们吐蕃男人都善饮,想必你的酒量也不会差吧?”张宝儿笑着道。 “可是我喝不过王子殿下!” 那汉子回答的很巧妙,既告诉张宝儿他的酒量不错,又恭维了阡曾。 “那好,我要向你挑战!”张宝儿郑重其事道。 吐蕃汉子彻底被张宝儿搞晕了:他不是接受了王子殿下的挑战了吗?怎么又找上了我,莫非是觉得我的酒量不如王子殿下,故意找软柿子捏? 阡曾在一旁不干了,他大声道:“张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接受了我的挑战,为何还要去挑战别人?” 张宝儿看了一眼阡曾:“接受你的挑战,与我挑战别人有冲突吗?” “可是……”阡曾还想继续抗议,可突然脸色变得煞白,他突然明白了张宝儿的意图:张宝儿竟然想以一人之力对抗他们两个人。 听了张宝儿的话,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李奴奴与李持盈满脸通红,连气都喘不匀了。她们哪里见过如此豪情,张宝儿此时的举动太有英雄气概了。 崔湜也没有想到张宝儿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他担忧地提醒道:“宝儿,你可得想清楚!” 张宝儿冲着崔湜笑了笑,又看向了吐蕃汉子:“你倒是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给句痛快话。” 吐蕃汉子骑虎难下,被逼得没有退路了,他咬咬牙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张宝儿也不客气,对崔湜吩咐道:“崔大哥,烦请再拿只碗来。” 桌上摆了三只大海碗,张宝儿准备一人单挑阡曾与吐蕃汉子二人,崔湜客串起倒酒的角色来。 张宝儿先是与阡曾喝了一碗,待酒倒满之后,他再端起碗与吐蕃汉子喝了一碗。崔湜倒酒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们喝酒的速度,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三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到咕咕咽酒的声音。不到一刻钟,一坛酒便被他们三人喝光了。 看着崔湜又去开一坛酒的空当,阡曾朝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不论今日最后是什么结果,单就凭张公子这份胆气,你便不愧是个英雄,我阡曾佩服你!” 说话间,崔湜又给三人倒上了酒。三人依然是不说话,一碗接着一碗继续喝酒。 当第三坛酒喝完的时候,吐蕃汉子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看阡曾摇摇晃晃的模样,估计也坚持不了多大一会了。反观,张宝儿却似乎越战越勇,除了脸色红润外,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变化。 终于,阡曾再次栽倒在地。 张宝儿起身对崔湜急急道:“崔大哥,快带我去厕所,我要憋死了!” 看着二人风驰电掣般离开,李奴奴与李持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38.第38章 媚术 从皇城内出来,张宝儿在大街上左右张望着,想雇一辆马车出城。已经好几天没去江小桐那儿了,此时他的头脑有些晕乎,突然有想见见江小桐的冲动。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张宝儿面前,赶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坐在车辕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马车无论是在豪华上,还是在宽敞上,一点也不比起江小桐的那辆逊色,明显不是大街上经常拉客的那种普通马车。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脸来,正是李持盈。 “张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我捎你一段!” 张宝儿见是刚才的两名白衣公子之一,赶忙摆手道:“我要出城去,就不麻烦了!” “你是去城东还是城西?”李持盈又问道, “城西!” “巧了,我也要去城西,我们一道走吧!”李持盈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见对方甚是热情,张宝儿便不好再拒绝。 …… 宋神医的宅院大门外,站着两个女子,不时地朝路的那一边张望着。 “小姐,别等了,他不会来了!”影儿劝道。 江小桐摇摇头:“不,他会来的,我有预感!” 影儿看了一眼望眼欲穿的江小桐,撅着嘴道:“小姐,自打认识了这个张宝儿,你整个人都变了!” “是吗?变成什么样了?”江小桐笑吟吟地看着影儿。 “变得天天魂不守舍了,你的魂都被他勾走了!” “这样不好吗?至少我觉得挺快乐的!” 影儿旁敲侧击道:“小姐,你的毒也解了,身体也恢复了,咱总不能老待在这里,你说是吧!” 江小桐若有所思道:“你提醒的对,我们不能老住在这,看来我们得搬到长安城里去了,这样也不用宝儿来回跑了!” 影儿听罢,不由气结道:“小姐,我的意思是,咱们离开符龙岛已经时日不短了,该回去了,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江小桐笑着摇摇头:“我不回去,这里挺好,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影儿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江小桐“咦”了一声,影儿顺着江小桐的目光看去,看见一辆马车正朝着她们而来。 马车停下了,张宝儿从马车上下来,见江小桐与影儿站在门口,笑呵呵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还在这迎我!” 影儿哼了一声道:“是有些人心有灵犀,所以才会在这傻傻等着。” 江小桐没有说话,目光掠过张宝儿落在了他的身后,两名白衣公子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宝儿,不知这两位是……”江小桐笑着向张宝儿问道。 “这是我今日才认识的朋友!”张宝儿回头指着李奴奴与李持盈要向江小桐介绍,却突然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对了,两位兄弟,都忘了请教二位的尊姓大名了!” “我叫王平,他叫王安,我们是兄弟俩!”李持盈抢先道。 李持盈的话音刚落,却听江小桐对张宝儿嗔怪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明明是两个黄花大闺女,你还称兄道弟,也不怕别人笑话。” “黄花……大闺女?”张宝儿似是不信,上下打量着二人。 李持盈见江小桐一口便拆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心中不悦,正要说话,却听李奴奴道:“这位是江小姐吧,我们在路上听张公子提及过你!” 江小桐看了一眼张宝儿,似是埋怨,又对李奴奴道:“想必王安、王平这两个名字也是假的吧?宝儿很较真,他会把假的当成真的,这样就不好了。” 李奴奴眉头一挑,她感已经觉到了江小桐浓浓的敌意,本想反唇相讥,可毕竟李持盈说了谎话在前,只好朝着张宝儿道:“张公子见谅,我们不是有意欺瞒,而是有不得己的苦衷。既然江小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不隐瞒了。我叫李奴奴,她叫李持盈,我们俩是好姐妹!” “哦!原来是两位李小姐!”张宝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你们不是顺路送我一程的吗?现在也送到了,多谢两位小姐,就不留你们了!” 张宝儿也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不愉快,于是便想支走李奴奴与李持盈,避免大家之间的尴尬。 李持盈一听便不乐意了:“张公子,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崔侍郎的朋友,你不会就这样待客吧?再说了,我们这么大老远送你来,怎么也应该请我们喝杯茶才是!” 李持盈这会心中别提有多不舒服了,在长安城内,不管是宗室还是大臣家的千金小姐和公子少爷们,哪个对她不是众星捧月一般,可偏偏到了张宝儿这里,竟然要赶她走,这让觉得很没面子。 江小桐故意道:“不是宝儿不留你们,是因为你们还有事,他是怕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李持盈气呼呼道:“我们哪有什么正事,要不是为了专程送他,我们才不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呢!” “哦!”江小桐故意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专程送的!” 李奴奴瞪了一眼李持盈,对江小桐道:“江小姐,别听她的,我们真的是有正事,既然张公子送到了,那就告辞了!” 说完,拉着李持盈便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道:“回城!” 江小桐看着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在疾驰的马车上,李持盈傻傻地问道:“奴奴,咱就这么走了吗?” “不走还嫌丢人现眼的不够吗?”李奴奴没好气道。 李持盈恨恨道:“那个江小桐也太不把咱姐俩当回事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争回这个面子来。” …… “宝儿,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江小桐柔声道。 “什么事?” “我身子也好利索了,总不能还住在这里,所以呀,我想在长安买个宅院住,你看如何?” “这当然好了!可是……”张宝儿有些犹豫道:“可是长安寸土寸金,买个宅院可要不少钱呢!” “钱不是问题,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安排华叔去办了!”江小桐眼珠一转又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得和你商量一下。” “还有什么事?” “我想哪天去拜访一下你的义父义母!” “什么?拜访谁?”正在喝茶的张宝儿差点没被噎着。 “拜访你的义父义母!” “不行!不行!不行!”张宝儿使劲摇头。 影儿在一旁斥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家小姐配不上你,不值得他们见吗?” “那倒不是!”张宝儿为难道:“关键是我没向他们提起过小桐。” “现在向他们提也不晚呀?” “先让我想想吧!”张宝儿有些头大了。他的确不好意思告诉陈松和于氏,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想什么?你……” 江小桐摆手止住了怒不可遏的影儿,笑着对张宝儿道:“这事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江小桐取出了一张纸,递于了张宝儿:“你看这是什么?” 张宝儿接过看了一眼道:“这是我打给你的欠条。” “你可是画过押按过手印的!” 张宝儿有些不满道:“我是画过押按过手印的,但借钱与这事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你找个识字的人帮人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江小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张宝儿二话没说便出门了,他直接找到了宋神医。 “宋神医,你帮我读读上面写的是什么?” 宋神医看了一遍,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大声读道:“我张宝儿从今日起,将听从江小桐的一切安排,只要是她同意的,我绝不会反对!” “这哪是什么借条?”张宝儿听罢,整个脸顿时变成了茄子:“这简直就是一张卖身契!” “就算是一张卖身契,那也是你画过押的!”宋神医意味深长道。 当张宝儿再次出现在江小桐面前的时候,江小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张宝儿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 江小桐倒是乐不可支,她从张宝儿手中拿过那张“卖身契”,三两下便撕碎了:“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拿这东西捆住你呢?” “小桐,你真好!”张宝儿心中一阵感动。 “这样吧!我们赌一次!”江小桐提议道。 “赌什么?”张宝儿不知江小桐又要做什么。 “我赌赢了,你必须带我去拜见你的义父义母。你赌赢了,从此我再不提此事。如何?” “很公平!”张宝儿点点头问道:“怎么赌?” “你最擅长的便是喝酒了,我们就赌喝酒吧!” “赌喝酒?和你?”张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和我赌喝酒!”江小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小桐,你的身子才恢复,这酒……”张宝儿有些担忧。 “我的身子没事,你放心,给我一句话,赌是不赌?” 张宝儿从没见过江小桐喝酒,见她要与自己赌酒,不禁在心中有些打鼓:难道她也是海量? 但张宝儿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便爽快地对江小桐道:“一言为定!” 江小桐嫣然一笑,向影儿吩咐道:“去拿酒吧!” 看着江小桐的笑容,张宝儿没来由地有些胆怯。 影儿抱着一个小酒坛,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张宝儿摇摇头,有种恍然若世的感觉。 今天早晨,他也在斗酒,那时的对手是五大三粗的吐蕃王子阡曾,喝的是每坛十斤共四坛的青稞酒,用的是大海碗。现在,对手变成了娇小可人的江小桐,喝的是三斤一坛的女儿红,用的是精致的小酒杯。 这一点也不像是在赌酒,倒像是一对情人在品酒。 “来!小宝,我敬你一杯!”江小桐笑的无比妩媚。 “谢谢你,小桐!”张宝儿从来没觉得江小桐像今天这么美。 “小宝,再来一杯!”江小桐已经面若桃花了。 “这怎么回事?”张宝儿狠狠地摇摇头,他已经有些醉眼迷离了。 “小宝,我们喝第三杯!”江小桐的眼眸风情万种。 张宝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端起酒杯,强忍着要睁开眼睛,可是还是趴在了桌上。 影儿将酒坛放在桌上,忍不住嗔怪道:“小姐,你的身体才刚好,不适合施用媚术的,你不要命了。” 江小桐的脸色虽然变得有些苍白,但却泛着笑意:“既要做成这事,还得要顾他的面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江小桐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男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既然喜欢他,那就必须要尊重他!” 39.第39章 生意上门 三月初六,宜祭祀、入宅,忌出行、纳采。 “宝儿,这处宅院怎么样?”江小桐领着张宝儿四下看着。 江小桐动作非常快,从她决定要住进长安那一天算起,到今天正式搬进这处宅院,只用了短短五天时间,看来只要有钱,这世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不错,非常好!”张宝儿频频点头。 “只可惜小了一些!”江小桐有些遗憾道。 “不小了,要知道这可是在长安,有多少人梦寐想有这么一处宅院呢,就算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住的上!” 张宝儿说的一点没错,长安寸土寸金,并不是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都有这样的住处的。 这处宅院据说是一个富商的,因为地段不错要价很高,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华叔没有还价就将它买了下来,虽然没有长安镖局那么大,可比起陈松的后院,那可大多了。 “先凑合着住吧,等有合适的,我们再换一处!”江小桐点点头。 张宝儿彻底无语了,这种话也就江小桐这样的大小姐才能说得出来,要放在自己身上,估计连想也不敢想。 “宝儿,这几****向镖局告个假,帮我布置一下新家如何?”江小桐央求道。 “没问题!”张宝儿爽快地答应道。 “对了!宝儿,我们哪天去拜访义父义母?”江小桐又提起了这件事情。 “噢!就这几天吧!”张宝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色。 “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江小桐笑嘻嘻看着张宝儿。 张宝儿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他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 说罢,张宝儿岔开话题,他抚着一旁燕谷的脑袋道:“谷儿,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燕谷依然是一身女装,他点点头道:“只要能见到宝儿哥哥,住在哪都是好的。” 燕谷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华叔从门外走了进来:“宝儿,外面有一个叫林云的人找你!” “林云!”张宝儿对江小桐道:“是镖局的人,我去看看!” “你去吧!”江小桐笑了笑。 张宝儿出了门,果然见到林云在门口在正等着他。 “林镖头,你怎么来了?”张宝儿有些奇怪。 “宝儿,没打扰你吧?”林云很是客气道:“总镖头让我你来请你!” 尽管张宝儿只是一个趟子手,可自从他帮助镖局渡过了难关之后,镖局上上下下都对他很尊重,就连林云这样的老镖师也对他也是客气的紧。 “总镖头请我?”张宝儿愣了愣问道:“林镖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看上去总镖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张宝儿对林云点点头:“林镖头,我去打个招呼,你先回去吧,告诉总镖头,我马上就到!” 长安镖局的客厅里,龙壮一直偷眼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位小姐。 年岁小些的,眼珠子骨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是个古怪精灵的人物。 年岁稍大些的,就端庄多了,这种端庄初看时似乎没有什么,但如果仔细端详,还是很能打动人心的。 龙壮在长安混了大半辈子,早就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能力,看这两人的气质和穿着,非富即贵,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也保不准,这长安城里权臣勋贵遍地都是,哪家没有几个千金小姐。 龙壮猜得一点没错,来的这两人正是李奴奴和李持盈。 “龙总镖头,你还要我们等多久?”李持盈有些不耐烦了。 “马上就到,李小姐请再稍候片刻!”龙壮陪着笑道。 要不是这趟生意太有诱惑力了,龙壮才不会在这里陪她们耗费时间呢。 今天一大早,李奴奴与李持盈便来到镖局,她们指名要见总镖头龙壮。 龙壮出面后,李持盈告诉他,自己姓李,三日后要去潞州探亲,希望镖局派人护送,保证她来回的安全, 护送雇主,保证雇主的安全,是镖局重要的业务之一,这叫人镖,长安镖局以前也没少做过这样的业务。 “我打听过了,一般来说这样的镖,你们的收费从五百两到五千两银子不等!”说到这里,李持盈顿了顿:“但是,我会付给镖局一万两银子的酬金。 “一万两?”龙壮瞪大了眼睛。 一万两银子对欠了一屁股债的龙壮来说,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龙壮正准备满口答应,李持盈却又说话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李小姐请讲!” “你们镖局是不是有一个叫张宝儿的趟子手?” “没错,是有这么个人!”龙壮心里有些打鼓,他不知这个李小姐为何要问这个。 “那好!我的要求很简单,这趟镖你必须安排张宝儿一起去,并且让他全程服侍于我!”李持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龙壮愣住了,他走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雇主提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敢情这位小姐是冲着张宝儿来的,龙壮偷眼打量着李持盈,莫非这李小姐看上了张宝儿,可又不像,龙壮实在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见龙壮有些犹豫,李持盈有些不悦道:“怎么?堂堂一个总镖头,难道还使唤不动一个小小的趟子手?” 龙壮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李小姐,换别人成吗?” “换别人我还需要花一万两银子吗?”李持盈越发不满起来:“不行,我就要张宝儿,要定他了。” 李持盈耍起了小姐脾气,让龙壮心中很是不爽,但为了一万两银子,他只好忍了 “李小姐,你有所不知!”龙壮解释道:“要是换了镖局里的其他人,别说是趟子手了,就是镖师,我现在就可以拍板,可是张宝儿他却不行!” “为什么?”李奴奴在一旁奇怪地问道:“他有什么特殊的?” 龙壮直言道:“张宝儿虽然只是一个普通趟子手,可他和我一样,同时还是长安镖局的局主!你们说,我怎么能做得了他的主呢?” “啊?怎么会这样?”李奴奴与李持盈大吃了一惊。 龙壮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给二人说了一遍。 “没想到他还是个扶危济困的仗义好男儿!”李奴奴听罢不由赞叹道。 “你这么说来,我更得要他同行了!”李持盈放缓了语气:“龙总镖头,这样吧,你可以先与他商量商量,我们在这里等着你的结果,如何?” 龙壮赶忙赞同道:“这样敢情好,宝儿现在不在镖局,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 张宝儿走进镖局的会客厅,一眼就发现了坐在那里的李奴奴与李持盈,他惊愕地问道:“李……小姐,怎么是你们?” 龙壮赶忙将张宝儿往门外拉:“来来来,宝儿,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张宝儿一边和龙壮往外走,一边回头奇怪地看着李奴奴与李持盈。 当张宝儿听龙壮说完事情的经过,良久不语。 “你怎么想,倒是说句话呀!”龙壮问道。 “有钱就了不起吗?全程服侍她,她以为她是谁?”张宝儿脸色铁青。 “你小声点,莫让她们听到了!”龙壮赶忙捂住了张宝儿的嘴。 “听到就听到,怕什么!”张宝儿挣脱了龙壮,不客气道:“总镖头,这事若放在你身上,你愿意吗?” “这事若是以前放在我身上,我会和你一样一口拒绝!可是现在,我想我会同意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面子上不好看,多少有些为难,可镖局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龙壮叹了口气,拍了拍张宝儿的肩头道:“若你实在不同意,就不要勉强了,我现在就去回了她们。” 说罢,龙壮就要转身回屋。 “等等,总镖头!”张宝儿沉默了片刻,对龙壮道:“你去告诉她们,就说我同意了!” …… 40.第40章 机会 李持盈与李奴奴施施然走出镖局,龙壮跟在后面将她们送出了门,对李持盈交待道:“李小姐,既然已经签了契约,也交了订金,那我们会抓紧时间准备的。三天后,也就是三月初九辰时,我们按协议上的时间准时出发。” “我明白了!”李持盈笑着点了点头。 龙壮又问道:“不知小姐府上在哪里,三日后,镖队会直接去府上去接您的。” “哦,不用了!”李持盈赶忙回绝道:“到时候我会直接到镖局来。” 李奴奴在一旁叮咛道:“龙总镖头,您多费心了,可一定要护好我妹子的安全呀!” 龙壮拍着胸脯道:“请小姐放心,长安镖局是讲信誉的,这趟镖我会亲自出马,而且镖局内的精英悉数出动,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李持盈与李奴奴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去,两人各自在想心事,都没有说话。 还是李奴奴先沉不住气了,她一脸担忧道:“盈盈,我总觉得你这次的举动有些唐突了!” “当然荒唐了,为了赚回这次面子,我花了一万两银子。”李持盈有些心疼道:“那可是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零花钱。” “就为挣回一个面子,值吗?” “当然值了!”李持盈点头道。 “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应该瞒着相王!” “当然要瞒着了!”李持盈望着李奴奴道:“我父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要知道了,我还能成行吗?” “可你这么偷偷离家,你父王岂不着急?” 李持盈噘嘴道:“我怎么是偷偷离家?你不是知道我要去潞州嘛。我早就想好了,待我走了之后,你再去给我父王说一声,他不就放心了!” “出门在外不比在府上,你又是一个人出去,这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李奴奴实在对李持盈放心不下。 “有镖局的人在,能出什么事?”李持盈对李奴奴笑道:“你要不放心,陪我一同去吧?” “我要能去还用你说?”李奴奴嗔怪道。 …… 张宝儿气冲冲回到江小桐的住处,江小桐见他面色不善,关心地问道:“宝儿,你怎么了?” “气死我了!”张宝儿恨恨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江小桐急了。 张宝儿将回镖局之后遇到的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了江小桐。 “她们怎么能这么做呢?太过份了!”影儿在一旁忿忿不平道。 江小桐倒没有生气,她只是笑了笑:“宝儿,你没必要生气,她们这么做,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来的?”张宝儿有些不信:“为什么要冲着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所以她们才会冲着我!”江小桐一脸平静道。 “你同意出这趟镖了?”影儿盯着张宝儿问道。 “我……”张宝儿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镖局现在负债累累,宝儿是个顾情谊的人,就算看在龙总镖头的面子上,他也会答应出镖的!”看得出来,江小桐非常了解张宝儿。 “你,你怎么对得起我家小姐?”影儿指着张宝儿怒斥道。 “影儿,你别怪宝儿,这跟宝儿没关系!”江小桐白了一眼影儿。 “难道就这么忍了?”影儿激将道:“小姐,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忍了,但也不能把镖局的生意给搅黄了!”江小桐胸有成竹道:“宝儿,你附耳过来,咱们这么办……” …… 三月初八下午,一只洁白的鸽子在天空盘旋了一圈,落入太平公主府。 一个青衣汉子抚摸着白鸽,从鸽足取下一只竹管,转手递于旁边另外一个汉子:“最快的速度,马上交给魏先生!” 魏闲云是个很稳重的人,这一点在整个长安城里都大大有名。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那里沉思,虽然他如今已位高权重,却并没有什么其它奢侈的习惯。 魏闲云的稳重并不是骨子里带来的,他初来长安的时候,也有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可是经过那一次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刻骨铭心之后,他的未来被彻底毁去了,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魏闲云的稳重总像有一种能够劈开别人眼睛的力量,似乎无论多复杂的事到了他这里,都会一下子变得明白。而在他作决定的时候,那份稳重会让他的决定显得更清晰有力。 那个属下将竹管交给魏闲云之后,静静地站在一边。魏闲云对手下的管理有着他独到之处,就如同他一贯做事的风格:不该用力的地方绝对不用;该用力的地方,也绝对不多用上哪怕一丁点儿力。 魏闲云走到太平公主卧房前,深深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一些不愉快的东西吐出去。 太平公主出身皇门,是高宗与武则天最宠爱的女儿。太平公主一辈子都掌握着权力,她的母亲武则天当皇帝的时候,李唐的皇室成员基本被铲除一空,可太平公主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现在,她的三哥做了皇帝,她依然位高权重。在外人看来,太平公主应该很少有不满意的事情,但是,魏闲云却很清楚,太平公主永远都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在太平公主看来,文韬武略都远不及自己的三哥李显,虽然只是个傀儡皇帝,可毕竟还是她的亲哥哥。太平公主不能容忍的是哥哥的女人和女儿,那两个她应该称呼嫂子和侄女的人,她绝不允许让她们骑在自己头上,她要改变这个事实,太平公主不仅有这样的野心,并且也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 卧室里,太平公主正慵懒地斜卧在床榻上,她见魏闲云进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她看得不可谓不仔细,魏闲云依旧那么俊朗清秀,只是皮肤上的气色,再不似原来天然般、恍如无色琉璃般的色泽,而是一日一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那么青白下来,变成一面让人看不透的青瓷。 “唉!”太平公主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当年自己那么对他,错了吗? 好半晌,太平公主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魏闲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椅子很豪华,但坐上去他却觉得极不舒服。 “有什么新情况吗?”太平公主和魏闲云说话时,看上去谦逊有礼。但是,魏闲云却能感觉到这种谦逊是高高在上的,就像是一个善良的主子面对自己的仆人。主人愈是谦恭有礼,仆人愈是诚惶诚恐。 “我们花了很大功夫,也没有查出那股势力的来龙去脉,更不用说幕后之人是谁了。”魏闲云淡淡道。 “你来只是告诉我这个?”太平公主皱起了眉头。 “本来,我们已经将人安插进了那股势力的外围,可是他却很快暴露了,估计凶多吉少了。不过,在他出事前给我们传来一个有用的消息。”魏闲云停了下来,他要观察一下太平公主的反应,再决定下面该怎么说。 “你说说看!”太平公主很感兴趣。 “这件事情要从玉真郡主说起……那股势力要在玉真公主去潞州的途中绑架她,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必须要活口。” 魏闲云的话语很简洁,但却能让人听的很明白,这一点也是太平公主对魏闲云所欣赏的能力之一。 “竟然牵扯到了盈盈这妮子,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盈盈去长安镖局是偷偷去的,而且才不过两日,他们就下达了这样的指令,看来他们在长安真是手眼通天呀!”说到这里,太平公主坐起身来,盯着魏闲云:“你是什么意见。” “龙壮和长安镖局最好的镖师这一次都要出动,那些人想要得手,只凭外围的力量恐怕是不行的!”魏闲云并没有直接回答太平公主的问话,却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关的话。 太平公主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以盈盈为诱饵,钓出大鱼来,彻底搞清楚这股势力的真面目,然后再消灭他们?” 魏闲云微微一笑道:“还是公主殿下的主意高明,若是殿下决定了,我这就去做准备。” 太平公主的面色平静如水,别人休想从她表情中揣测内心真实的想法:“此事非同小可,你有把握吗?” 在太平公主面前,魏闲云从来不对一件事情轻易下结论,但是,太平公主的话他又不能不答,斟酌半天,他觉得只有这样回答才比较妥当:“我没有任何把握,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魏闲云了解太平公主,她虽然是一个女人,但她敢于冒险,也喜欢冒险,这种赌性心理比男人要强的多,眼前这个局面,她一定会同意冒这个险的。 果然,太平公主伸了伸腰对魏闲云道:“你去准备吧,我到相王那里知会一声。” “去找相王,恐怕……”魏闲云有些担忧。 魏闲云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玉真公主这次是私自离家前往潞州,相王李旦对玉真公主宠爱是出了名的,他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同意玉真公主出行。若是玉真公主取消了行程,那这次大好的机会也就白白错失了。 “我这个四哥虽然与三哥同样窝囊,可是我们要与韦氏对抗,还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若此事瞒了他,今后就不好交待了。”说到这里,太平公主胸有成竹道:“我太了解他了,你放心,我会设法让他答应的!”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盯着魏闲云道:“这次你要亲自出马,不仅要利用好这次机会,还必须要保证盈盈的安全,若是弄巧成拙便得不偿失了,你明白吗?” 魏闲云垂首道:“是,属下告退。” 看着魏闲云略显削瘦的背影,太平公主心中十分满意。想要成就大事,手下当然少不了像魏闲云这样既忠心又有心机的人。太平公主甚至有些后悔,当年自己那样对他,确实有些太过分了。如果魏闲云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那么一定要对他进行弥补,对待手下,光有威严是不够的,有时候还要适当给点赏赐,这才是最聪明的驭人之术。 走出太平公主的卧房,室外突然明亮起来,魏闲云生出一种虚脱的感觉,浑身像散架般乏力,冷汗早已浸了后背的衣衫。每次面对太平公主的时候,他都会产生这种恐惧和憎恶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在太平公主谦和的背后,藏着一颗怎样冷酷的心。 …… 41.第41章 出发 “四哥,近来还好吗?”太平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李旦拉着家常。 李旦看着自己的妹妹,四十多岁了,依然是光彩夺目。他和太平公主都是高宗与则天皇后的儿女,虽然是嫡亲兄妹,可除了血缘关系之外,李旦从太平公主身上感觉不到半点亲近之情。 李旦觉得很郁闷,他们李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男人大多性格懦弱,可家中的女人似乎个个强悍无比。 他的父亲李治体弱多病,母后说一不二,后来建立了大周朝,几乎将李氏宗亲斩尽杀绝。 母亲之后,三哥李显做了皇帝,却左右不了朝局,皇后韦氏一手遮天,大有步武则天这后尘的趋势。 还有三哥的女儿安乐公主,卖官卖上了瘾,在长安肆意敛财,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当然,也少了自己的胞妹太平公主,她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雌狮,随时准备向对手发出致命一击。 “你无事一般很少登我的门,直说吧,有什么事?”李旦很想早早把太平公主打发走。 “你让盈盈去潞州看望三郎,我这个做姑姑的,还不得过来瞅瞅?”太平公主故意道。 “盈盈要去潞州看望三郎?”李旦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盈盈已经与长安镖局签了文书,也付了定金,明日启程,由长安镖局的人护送前往潞州。” 太平公主在长安各处都有眼线,她这么说肯定是有这么回事了。李旦像被踩了尾巴般跳了起来:“这个死妮子,越发胆大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自己就做了主,我找她去。” “你不能去找盈盈!”太平公主拦住了李旦。 “为什么?” “四哥,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我们和韦氏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那是你和她,不要扯上我!”李旦不满道。 “不要扯上你?”太平公主用轻蔑的目光看着李旦:“你以为韦氏真要做了皇帝,你能躲过这一劫?你莫忘了当年母后是怎么对待李氏一族的,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你也得为五个儿子想想,他们可都是李氏一脉!” 太平公主的话让李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年那些血雨腥风他都是亲身经历过的,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见李旦不言语了,太平公主继续道:“那些朝臣为什么会支持我,还不是因为有你在?恢复李氏的权威,与韦氏对抗本来就应该是李氏男儿的责任,你不出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呢?” 李旦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和盈盈有什么关系?” “别看韦氏现在气焰嚣张,其实对付她并不难,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出手,是因为有顾虑!”太平公主斟酌着,如何才能让李旦听得明白一些:“从两年前,我隐隐感觉到有一股暗藏的势力存在。这股势力一直在推波助澜,制造事端让我和韦氏不停的争斗。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消耗我们的实力,然后渔翁得利。” 李旦等待着太平公主的下文。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始终没有查出这股势力的幕后之手,我敢断定,这股势力绝不亚于我们现在的力量。这一次,我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他们要在盈盈去潞州的途中绑架她。” “什么?他们要绑架盈盈?”李旦心头巨震:“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幕后之人对四哥你可谓是了解之极,所以才会这么做。”太平公主为李旦分析道:“四哥对盈盈的宠爱大家都知道,同样他们也知道盈盈是你的死穴。控制了盈盈就等于控制了四哥你,而控制了你就等于是控制住了那些忠于李唐反对韦氏的力量,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他们就容易驾驭今后的局面了。” “既是这样,就更不能让盈盈去潞州了。”李旦断然道。 “盈盈必须去潞州!”太平公主语气同样坚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顺藤摸瓜彻底搞清楚这股势力,只有消灭了他们,我们才能对韦氏发动致命一击。” “难道为了实现你的意图,就必须搭上盈盈的性命吗?”李旦咆哮道。 李旦向来恬静,与世无争,太平公主从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心中也是一悚,她赶忙解释道:“四哥,你放心,我会派出秋风堂所有的精锐,在暗中保护盈盈,绝对不会让盈盈有任何危险。” 太平公主见李旦还有些犹豫,意味深长道:“四哥,别忘了,你,我,还有盈盈,可都姓李!为了李氏的将来,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李旦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太平公主是何时离开的,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以她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若是自己不答应,她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姓李?”李旦喃喃自语:“我还真不想姓李!” 李姓是大唐的国姓,在百姓看来这是荣耀,可李旦心中清楚,只要沾上这“李”字,就势必要在阴谋与血腥中渡过一生,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深陷其中。 李旦的三子李隆基与李持盈同是原配刘妃所生,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刘妃因得罪了母后武则天被处死,李旦虽然心中悲恸万分,但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因心中愧疚,所以李旦这些年来李隆基与李持盈一直疼爱有加,特别是对李持盈,可谓是好到了极点。 太平公主是玩阴谋的高手,她的保证能作数吗?李旦心中一点底也没有,这要是万一…… 想到这里,李旦心中一阵烦燥,起身来回踱起步来,思虑了良久,他对门外喊道:“来人!” 王府管家赶忙进门肃立道:“王爷有何吩咐?” “速速派人拿我的名帖,去把刑部总捕头古云天请来,就说我有急事相求!” …… 三月初九辰时,李持盈在李奴奴的陪同下,如约来到了长安镖局。 龙壮早已做好了准备,见到李持盈便上前拱手问道:“李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李持盈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她笑了笑:“当然可以出发了。” “对了,龙总镖头!”李奴奴突然问道:“我妹子只是一个人去潞州,为何我们刚才在镖局门口看到了两辆马车?” 龙壮解释道:“第一辆马车是别人的,第二辆才是镖局给李小姐准备的。” “别人的?”李持盈蹙眉问道:“还有人也要去潞州吗?” “是的一位朋友也要同行!” “张宝儿的朋友?”李持盈的脑海中闪出江小桐面庞,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张宝儿的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也是位小姐,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好象是姓江。” “是不是叫江小桐?”李持盈咬牙切齿道。 “没错,是叫江小桐!”龙壮点点头 李持盈与李奴奴对视了一眼,李奴奴不满道:“龙总镖头,我们可是签了协议付了定金的,你怎么能让别人同行呢?” 龙壮苦着脸道:“这是宝儿的条件,他说了,若不让江小姐一起同行,他就不出这趟镖了。你们若同意不让宝儿出镖,我保证单独护送李小姐去潞州。” 李奴奴还要说什么,却被李持盈止住,她对龙壮挥挥手:“罢了,我们出发吧!” …… 42.第42章 酒肆 马蹄声!匍匐在草丛中的人骤然竖起了耳朵。十几匹快马簇拥着两辆轻车从远处而来。 距离越来越近,十来个人影正准备从草丛起身,却见几缕寒芒飞过,剑气纵横间,闷哼连起,浓稠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天地之间,片刻间便平静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轻车依旧前行,溅起尘埃漫天。 待护着马车的众人疾驰而过,一乘青色小轿鬼魅般出现在了草丛边上,抬轿的两个轿夫面无表情,但从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可以看出,他们一身武功不可小觑。 躲在草丛中几个黑衣人,他们衣襟下摆都绣着一道金边,见了小轿,面色一变,赶忙起身垂手肃立。 “怎么样,有活口吗?”轿内一个淡雅的声音传来,赫然是魏闲云。 其中一人诚惶诚恐回答道:“属下无能,击毙四人,剩余的五人全部自尽,无一活口。” “这些人真不简单!”魏闲云喃喃道:“已经是第七拨了,依然没有一个活口……” …… “张宝儿,你过来!”李持盈从马车边的窗口上探出头来,朝着车后大声喊道 正跟在马车后面闷头赶路的张宝儿皱了皱眉头,他恨恨瞥了一眼骑在马上似笑非笑的龙壮,恨的牙痒。 这几日来,李持盈也不知犯了什么病,总对张宝儿大呼小叫的,使唤起来就像她们家的下人一般,这让张宝儿心中万分不爽。 龙壮看得分明,总是劝他看在一万两银子的份上,要多加忍耐。张宝儿有苦说不出,他感觉自己好像签了卖身契一般。 张宝儿不耐烦地朝李持盈道:“又有什么事?” “我要喝水!”李持盈理直气壮道。 “你的车上不是有水囊吗?难道还要我喂你?”张宝儿没好气道。 “车上的水喝完了!你把水给我送上马车来!”说完,李持盈的脑袋便缩了回去。 “真是麻烦!”张宝儿拎着一个水囊向前紧赶了几步,来到马车边上,顺着窗子便将水囊扔了进去。 “哎哟!”车内传来了李持盈不满地声音:“有你这样服侍人的吗?我让你送上车来,不是让你扔进来!” “宝儿,来,上车来,我有事!”头一辆马车上传来了江小桐的声音。 “哎!这就来!”张宝儿面上立刻阴转晴,欢快地答应一声,便屁颠屁颠向前跑去。 “哼!”李持盈将水囊从马车中扔了出来,不再说话,生起闷气来。 龙壮等人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就连为李持盈赶车的老孙头,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老孙头在镖局已经待了十几年了,是最好的车把式,这次的护送任务很重要,龙壮自然少不了把他带上。 为江小桐赶车的还是华叔,他停下了马车,让张宝儿上去。 马车内,江小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轻轻为张宝儿擦了擦汗:“累不累?” “不累!”张宝儿叹了口气:“也不知谷儿现在怎么样了?” “有影儿照顾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江小桐安慰着张宝儿。 影儿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江小桐,这一次江小桐陪张宝儿出镖,为了照顾燕谷,江小桐特意留下了影儿,为此影儿还老大的不乐意。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两天眼皮直跳,总感觉要出什么事!”张宝儿忧心忡忡道。 “有我和华叔在,你只管放心吧!” …… 龙壮从马上下来,静静打量着斑驳的酒肆门匾。 “怎么了?总镖头!”张宝儿问道。 “这地方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来了,竟然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龙壮似是回忆着什么:“年轻时走镖经常在这里歇脚,现在想想真的让人很难忘。” 张宝儿望望几乎是遥遥欲坠的酒肆,不由笑道:“这掌柜也真是小气,十年了,也不知花些钱翻修翻修。” 龙壮安排几个镖师与趟子手在酒肆外看着马车,要了草料,给马匹喂食饮水。 张宝儿将江小桐从马车上扶下,引她跟着龙壮就要进酒肆大堂。 “张宝儿,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李持盈不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宝儿无可奈何转过身来:“不是有镖师保护着你吗,怎么叫把你丢下了?” “我才是你的雇主,你得先引着我进去”李持盈故意瞥了一眼江小桐又道:“而不是光顾着别人!” 张宝儿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李持盈耍起了小性子:“你要不听我的,我便不进去!” “怕了你了!”张宝儿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走到李持盈身边,大声道:“小姐,您前面请!” “这还差不多!”李持盈头昂得高高的,像是一个得胜还朝的大将军,大步走进了酒肆大堂。 晌午时分,按说吃饭的人不少,可除了镖局的人之外,就只有零散的两三桌人,大堂之中显得空荡荡的。 酒肆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各位客官,不知吃些什么?” 龙壮不经意地挑了挑眉头:“我们随便吃点就要赶路,掌柜看着安排吧。” 掌柜笑着点点头往偏门走,像是去准备饭菜了。 不多时,闪出两个店小二,睡眼朦胧地从后面跑了进来,看样子是一直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在偷懒打盹,刚刚被掌柜叫醒。 龙壮与张宝儿面对面而坐,江小桐与李持盈分坐在两边,其他人也在周围的桌前都坐了下来,两个小二跑前忙后,端水沏茶,好一番忙活。 龙壮望着两个小二,突然笑着对张宝儿道:“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做什么?” 张宝儿望向龙壮眼光的方向,猜测道:“你不会是想做店小二吧?” “果然聪明,就是想做当跑堂的小二。”龙壮点点头:“记得那时候,我会天天观察我家门前店铺中的小二。我很清楚,他们每天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没有客人时能打个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碰见出手阔绰的客人。” 张宝儿笑了:“你自己也没想到吧!最后没做成店小二,却成了镖局的总镖头。” 龙壮不语,目光却盯在小二的青色短衣上,喃喃道:“宝儿,你说的没错,这个掌柜一定是个抠门的掌柜。” “的确,若不是抠门,怎么会让自己的酒肆十年没有任何变化!”张宝儿赞同道。 龙壮轻轻一指远处小二道:“你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见龙壮面容古怪,不像说笑,张宝儿眼光盯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却听李持盈在一旁突然道:“这两个小二的青衣都小了些,不像是他们本人的。” 龙壮淡淡道:“看来我们不是遇见了两个假扮的小二,就是碰到了一个抠门的掌柜。” 话声刚落,客栈掌柜已经从后面端着酒菜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将酒菜送到龙壮等人面前,殷勤地说道:“这是小店的特色菜,清蒸牛蹄筋,客官请品尝。” 龙壮点头拣起筷子翻了几翻,并没有吃。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掌柜笑容可掬:“鄙姓邓!” 龙壮用筷子挠了挠头,喃喃道:“邓掌柜,我怎么记得多年前这里掌柜姓张来着,他去哪里了?” 邓掌柜忙着点头道:“您说的是张掌柜,他离开不少日子了。这酒肆就是他卖给我的。” 龙壮面上显出恍然的表情,突然叫道:“坏了!” 邓掌柜被吓了一跳,问道:“客官,什么事?” 龙壮望着邓掌柜道:“我刚刚记起来,原来的那位掌柜他不是姓张,是姓孟的。我这记性还真是不好,不过邓掌柜怎么也记错了呢?” 邓掌柜本是笑容可掬的面容扭曲起来,突然冷声道:“既然话已经到了这里,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酒肆掌柜,我是来拿你命的!” 邓掌柜跳开一步,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狞笑道:“你们方才喝的茶里我已经下了软骨散,现在你们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想死的,就乖乖地不要动,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邓掌柜刚说完,偏门里闪出了七八个大汉,两个小二也夹杂其中,人人手持兵器,冷眼望着厅中人。 龙壮突然也笑了,道:“既然你不是这里的掌柜的,我们也就没理由喝你们的茶。” 龙壮轻轻一拍手,林云等几个年轻镖师都是霍然站起,张口喷出一口水箭。 邓掌柜张狂的面容一下收敛起来,十分诧异道:“怎么可能,你们没喝……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龙壮冷冷道:“不是我们未卜先知,是你太不小心。后院任你们打扫得再干净,但遗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没有办法除去的。” 说到这里,龙壮摸了摸自己鼻子道:“你杀了这里原来的掌柜和伙计,然后将他们埋在了后面的马厩里,可是否?” 邓掌柜面上颜色变了几变,道:“这么说来,你们没见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却还要假惺惺地来演这场戏,倒是好有兴致。” 龙壮摇头笑道:“你错了,演戏的是你,不是我们。不过,既然你愿意演,我们自然就愿意看。毕竟不花钱可以看的戏并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机会。” 邓掌柜眼皮跳了跳,再不说话,横手就是一刀,削向龙壮面门,龙壮却是端坐纹丝不动。林云一剑接住这一刀,邓掌柜回身一个鹞子翻身,跃至龙壮头顶向下直刺。林云银剑轻抖,瞬间闪出三个剑花避开刀势,卷向邓掌柜胸口。邓掌柜在空中无处借力,眼见命已不保,不由大叫一声,闭上眼睛。 “砰”的一声响,邓掌柜合身扑在了地上,摔得满嘴鲜血。 邓掌柜望着突然抽回剑去的林云,不解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林云傲然道:“我们是保镖的,不是杀人的。” 而在大堂的一角,邓掌柜手下也已经轻易被其他镖师制住,都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43.第43章 突变 龙壮淡淡道:“你走吧!” 邓掌柜诧异地望着龙壮,长叹一声,就要往外面走去。 “等等!”一个人负手走了进来。 跟着他进来了一群黑衣人,立刻控制了大堂的每个角落。 “魏先生!”张宝儿惊呼道。 魏闲云扭头瞥了一眼张宝儿,并没有说话,而是对邓掌柜道:“我叫魏闲云,想必你听说过,你走不了了,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要我请你呢?” 邓掌柜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魏闲云顿时觉得情况不对,他大喊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对手便发动了进攻。刚才那些被制住的小二,还有另外两桌吃饭的客人同时亮出了兵器。 几名镖师不备之下,都受了伤。龙壮眉头紧皱,走了一辈子镖还是被他们骗了,这几个假扮小二的武功远比之前他们所表现的要强的多。毫无疑问,他们之前故意装作不敌,是为了镖局的人放松警惕。 魏闲云带来的秋风堂手下联手镖局的镖师,与这些人战作了一团。 突然,一只剑怪异地刺来。 剑刺来时,李持盈已躲无可躲。 她亲眼看着那支剑向刺来,盯住的是她的咽喉。身边的打斗乒乒乓乓,似乎只是为这一剑做背景。这一剑是所有纷扰中最刻毒的诅咒,没有人护得了她。 这一剑是邓掌柜刺出的,当时李持盈正在看着场中的打斗,她压根没想到自己已从无关的看客变成了被刺杀者。 桌翻、椅翻,刀剑交火、那一剑没有任何停留,直向李持盈刺来。 龙壮的剑毫不留情地向邓掌柜刺去,按理说邓掌柜应该先挡开龙壮的剑,但他却压根不去理会,依然刺向李持盈。 那一刻,李持盈几乎能听到剑袭来带动的风声,一切似乎变得很慢很慢,仿佛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 李持盈苦笑了,这或许是一场宿命,本来只是为了从江小桐那里挣回面子,想不到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眼看着李持盈美丽优柔的脖颈上就要被穿出一个洞,邓掌柜却突然弃剑,伸手扣向李持盈的肩头。他没有忘记上峰的指令,必须要活口。 就在这一瞬间,一朵水花爆开,冒着热气的茶水,猛地泼了开来。在关键时刻,江小桐将桌上的茶壶掷了过去,腾腾热气中,邓掌柜被阻了一阻。 只需要这一霎!龙壮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邓掌柜的心脏。 邓掌柜的手几乎已经触到了李持盈,他的目光中露出了不甘,缓缓倒下。 秋风堂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那些刺客见邓掌柜已死,知道自己已无机会,临死反扑,极为骁勇,在连斩了三名秋风堂高手后,刺客大部份被击杀,只剩下最后两人。 “留下活口!”魏闲云大声喊道。 其中一人听到魏闲云的喊声的,想也没想便举刀恶狠狠地冲向了长安镖局的镖师们,几名镖师同时出刀,那名刺客却丝毫不去格挡,生生挨着,肩腹皆裂。 这样的伤,必死。 魏闲云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自己下了命令,秋风堂的人下手必定会有分寸,尽量留活口,可那刺客却偏偏冲向镖师故意受死。连寻死心思都那么缜密,魏闲云不能不佩服这些刺客。 魏闲云望向仅剩下最后一人,在他看向刺客的同时,刺客也望着魏闲云。怪异的一笑间,刺客突然撇开所有人,向魏闲云冲去。 秋风堂众高手大吃一惊,急忙向魏闲云的方向涌去。 谁知刺客在途中却生生刹住身形,顺势一掌劈翻了灶上的一个滚开的沸水桶,一大桶沸水顺着头浇向了自己的全身。 白烟冒起,一时间都什么都看不见了。 水气散去,大堂内散发出一种怪异的味道,再看最后一名刺客已经躺在了地上,脸已烫肿烫烂,基本上已经看不出面容了。不用问,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魏闲云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最终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对手的计划太周密了,从假装被擒,再到突然发动进攻,他们整个计划,什么都算计到了,唯一没算计到江小桐掷出的那个茶壶。 刺杀失败,他们又在众人的眼皮低下,从容地将自己一个个灭了口。 …… 既然已经露了行踪,魏闲云索性与镖局合兵一处,反正对方的目标是李持盈,只要鱼饵在,鱼总是会上钩的。只是下次能不能逮住活口,魏闲云的心中是越发没有底了。 最惊愕地要属张宝儿与江小桐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路上与他们呕气的李小姐,竟然是堂堂的大唐郡主,这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压力最大的不用问,肯定是龙壮了。本以为很轻松便可以赚一万两银子,谁曾想却变成了烫手山芋。现在他已经不奢望赚不赚银子了,只要能保证李持盈的安全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变化最大的则要属李持盈了,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她不再咋咋呼呼,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就像个乖巧的绵羊,一声也不吭。 …… 山阳镇与其说是一个镇子,还不如说是个村子,山阳镇的人并不多,总共也就三十几户人家,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叫云升客栈。 落日时分,镇东口传来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毫无疑问是来了到云升客栈住宿的外乡人。镇里闲散坐在各家门口的人们,都扭过头来,大家都想瞧瞧到底是谁要在这里落脚。 远远出现一队人马,两辆马车,被几十个骑士前后左右团团护着不紧不慢地行来,马车前插着一面黄色的旗帜,上面写着“长安镖局”几个大字。 这队人马径直行到了云升客栈前,掌柜的赶紧去开了后院的门。四个骑士纵马进院,开始楼上楼下地挨个检查房间的陈设,行动甚为仔细。 众人暗暗奇怪之际,马车已经驶入了后院,院门随即紧闭,落上了门栓。 夜,静得蝈蝈也停止了鸣叫。 忽然,寂静的夜被悄然响起的“吱吱”声划破。杀机骤然袭来。 此刻,李持盈正泡在微温的水里,缓缓涤去一天的疲惫。四周异常的寂静惊醒了她,她吹灭了灯火,静静地蜷缩入水中。 寂静终于被撕裂了,没有人声,听到的只是削肉刮骨的声音,血腥味开始在凝滞的空气中蔓延。 李持盈忽然全身一紧,柔荑在水面轻轻一推,起身将桶旁靠椅上的大浴巾被带起,裹在了她的娇躯上。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大,黝黑而寂静的走廊里全是人的喘息声,李持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紧紧抓住胸口的浴巾。 兵器撞击声和不时从外面挤进走廊的凄惨嚎叫让李持盈感到寒意从肌肤渗到了骨头缝里。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李持盈抑制住惊骇,死死盯着门口。两个人影无声无息向她走来,她只有一步一步向后退,到了墙边,她突然发现,围在身上的浴巾不见了! 李持盈惊恐万状,双手无助地紧捂****微微颤抖,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怕……是我们!” 听到了张宝儿的声音,李持盈陡然放松了下来。 当李持盈再醒来时,听到了远处蝈蝈的喧闹声。她伸手四处摸索了一下,发现所处的位置是房顶的一角——两把刀牢牢地钉在墙上,刀上搁着一块木板,板上是褥子,她在褥子上安稳地坐着。她微微一笑,这可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我可以下来了吗?”李持盈问道。 “华叔,还得有劳您老人家了!”黑暗中传来了张宝儿的声音。 一个身影掠起,李持盈只觉的身子一轻,便落在了地上。 “宝儿,可以出来了!”屋外传来了龙壮的声音。 张宝儿、江小桐和华叔护着李持盈走出屋子,借着从走廊射进来的亮光,李持盈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可以感觉出刚才厮杀之惨烈。 “敌人都已经被解决,郡主可以放心安歇了!”魏闲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江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李持盈可怜兮兮地向江小桐小声道。 江小桐看了张宝儿一眼,张宝儿什么都没有说。 江小桐笑了笑:“当然可以。” …… 44.第44章 危机四伏 官道上,龙壮一行人无精打采地行进着,铁蹄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干硬的土地,发出郁闷而单调的声响。 道路挤进了丛林,渐渐的,树林密集起来,有的地方几乎被阴森森的树木遮蔽得不见天日。倏然,诡谲的嗡声从四周袭来,暗器如飞蝗一般罩向了过来,人无恙,马受创,杀气纵横。 几名秋风堂的高手像大鸟一样飞了出去,林中顿时传来几声闷哼。 龙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自言自语道:“今天这是第三拨,似乎比前些天来得还要凶猛,这应该是有份量的人物出现的前兆。” 魏闲云点头一语双关道:“今夜恐怕要有暴风雨,前面就是驿站,住在驿站相对安全一些。 魏闲云所料不差,今夜有暴风雨,对手果然前来偷袭。这一仗魏闲云胜得容易,一切皆在他算中。 但他这一仗胜得也不容易,几近惨烈,对方也不知投入了多少人,虽然他们的身手不如秋风堂,但斗志之盛,无可摧折。 从驿站大门到前院,对方伤折十一人,秋风堂伤折两人;从前院到后院,对方伤折二十三人,但秋风堂也伤折九人,包括一名护法。 剩下的人居然还能从后院攻到驿站客房的廊檐下,他们个个浑身浴血,虽然只剩下十几人,但却死战不退。 当最后一人伏诛,已是夜半时分了。 来犯之敌全部被歼灭,依然是没有一个活口。虽然取得了胜利,但秋风堂每个人的心头都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 官道旁的一棵槐树下,两位老叟正向远处张望着,长安镖局的镖队缓缓而来。 两位老叟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来的可是龙总镖头?陆家兄弟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老叟声若馨钟,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龙壮听了老叟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喜色。 前日在驿站夜袭中,秋风堂损失不小,力量大大削弱,为了确保李持盈的安全,龙壮派出镖师去请住在附近的陆钟、陆奇二兄弟帮忙。 陆氏兄弟是龙壮当年闯荡江湖时结交的好友,他们兄弟俩武功高强,住在距此三十里地的陆家庒。龙壮对他们极是敬重,每每路过这里总要登门拜访,两人也是热情招待。这回事关重大,龙壮相信两人的人品和武功,遂请他们前来助拳。 龙壮正要向前,却见魏闲云朝他摆了摆手,龙壮不知魏闲云何意,疑惑地看着他。 魏闲云朝着身旁的两个黑衣人作了个手势,那两人点点头,便打马上前。 到了近前,其中一名黑衣人盯着他们看了眼,摇摇头道:“装的怪像。” 言毕抽刀便向陆钟砍去,另外一黑衣人也向陆奇攻去。 陆氏兄弟各哼了一声,四手齐扬,几枚暗器迎面打了过去。两名黑衣人虽然早有了防备,但对方的暗器劲力十足,手脚慢了一点,已然中招,颓然倒地。二人浑然不觉疼,同时仓皇地冲魏闲云喊道:“他们是刺客!” 话音刚落,便有七八名秋风堂高手策马向二人奔去,双方顿时杀成一团。 事发突然,直把龙壮惊得目瞪口呆,他看向魏闲云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魏闲云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龙总镖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两人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 “你怎么知道?” “我原本并不知道,只想派人诈他们一诈,但现在我知道了!” 见龙壮还有些不相信,魏闲云笑着问道:“你们是好友,假如是你前来为他们助拳,若他们冤枉了你,你会怎样?” “我当然会很生气,要质问他们……”龙壮说不下去了。 他心头腾起一股怒火,打马上前对二人冷哼道:“枉我信任两位,请两位过来相助,没想到两位倒来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陆氏兄弟露出几分尴尬,迟疑道:“龙兄,我二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倘若你有什么麻烦尽管支吾一声,我们兄弟俩绝不说半个不字。但今天,你必须把马车留给我们。” “为什么要留给你们?”魏闲云也打马上来了。 陆奇看了一眼魏闲云:“有人诚邀马车上的客人去作客。” “有人?”魏闲云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人?” 陆氏兄弟摇摇头,不再言语。 龙壮已然怒气冲冲,提刀跃下马来,直逼向陆氏兄弟。 “龙兄……”陆钟面露惭色不知该说什么。 龙壮不想再听下去,截口道:“得罪了!” 说罢,龙壮便挥刀便向二人劈去。 秋风堂众高手也向二人攻了过去,陆氏兄弟却丝毫不惧,越战越精神,转眼双方便斗了二十几个回合过去,秋风堂又被斩杀了三人。 林云见状,吩咐镖师们护好马车,也加入了战团。他觑个空档,猛地翻身往陆氏兄弟脚下滚去,手中剑突然横斩而出。陆奇只觉脚下寒气逼人,暗呼不好,已被林云突来的一剑斩伤一条腿,痛得弯下腰来。眼明手快的龙壮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一丈开外。陆钟见状赶忙来救,孤掌难鸣,反被龙壮用一刀砍中臂膀。 “住手!”龙壮突然吼道。 秋风堂众人停了下来。 龙壮收了刀,不由黯然神伤道:“想我三人,去年还把酒言欢,如今却要生死相对,我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魏闲云在身后道:“龙总镖头,不可!” 陆钟凄然道:“龙兄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就算你放我们走,我们也没有机会活命的!” 说罢,陆钟举刀,引颈,自裁。 奄奄一息的陆奇也惨笑一声,从怀中摸出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 “前面就是蝴蝶谷了,穿过蝴蝶谷再走三十里地便是潞州城了!” 龙壮给张宝儿说这话时,语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激动。也难怪龙壮会激动,本来只是一趟简单的镖,却变得错综复杂。一路上他们遇到大大小小十几次袭击,本来五六天的路程,生生走了十天。眼看着就要到潞州了,他怎能不感慨。 蝴蝶谷的地形很特别,东南方向是一座土山,因外型很像馒头,所以当地的老百姓称此山为馒头山。西北方向则是石山,名叫老君山。老君山异常陡峭,与馒头山相距二三十丈左右,中间地带就是蝴蝶谷,是前往潞州的必经之地。 魏闲云此时正站在蝴蝶谷口,默默打量着馒头山与老君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波澜,但心中的不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魏闲云从没像现在这样心情沉重。 刚离开长安的时候,魏闲云是踌躇满志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智谋有绝对的自信,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手上握有的实力。这次随他出来的近百名高手,几乎是秋风堂一大半的精锐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处遁形。 可现在,他的自信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仅仅数日,他便损失了一半手下,不仅没有钓到一条大鱼,甚至连一个小虾米也没逮着,更别说是查出幕后之人了。 魏闲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以现在的实力,他已经不奢望能查出幕后之人,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能保证玉真郡主安然回到长安。若玉真郡主再有失,不用太平公主吩咐,他自己就会抹脖子自尽了。 “魏先生,这里会有埋伏?”龙壮见魏闲云一直没有说话,有些忐忑地问道。 经过短短几日相处,龙壮对魏闲云已是发自心底的钦佩了。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胸中却有百万兵,若不是他一路上的运筹帷幄,别说是到潞州了,出长安要不了百里,他们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知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的好!” 说罢,魏闲云回过头朝着老君山与馒头山指了指,虽然并没有说话,但手下早已心领神会,几个黑衣发成两拔,施展轻功朝着老君山与馒头山飞掠而去。 张宝儿没有心思听龙壮与魏闲云之间的交谈,而是不时的扭头看向后面的马车。也不知李持盈为何突然转了性,之前处处与江小桐过不去,而现在却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天天腻在江小桐的马车里,两人叽叽喳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张宝儿苦笑着摇摇头,这女人真是让人看不透。 不一会,两拔人马分别来报,山上没有任何埋伏。魏闲云这才放下心,镖队又开始缓缓前行。 45.第45章 惊魂蝴蝶谷 镖队进入山谷,走了大约一刻钟,魏闲云突然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魏先生!”龙壮问道。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魏闲云眉头紧锁。 “有什么不对劲,我怎么不觉得?” “龙总镖头,我们走的是不是去潞州的官道?”魏闲云突然问道。 “是去潞州的官道!”龙壮点点头。 “你确定?” “绝对没错,我敢保证。”龙壮言之凿凿。 “这就奇怪了”魏闲云不安道:“既是官道,那肯定应该有来往行人或者车马。可是,我们走了两个多时辰,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你觉得正常吗?” 张宝儿在一旁插言道:“若在晚上,没有行人还说得过去。可是大白天官道这么长时间没有人,的确不正常。” “听,什么声音?”龙壮突然道。 “好像是笛声!”张宝儿侧耳道。 没错,是笛声。刚开始若隐若陷,渐渐地笛声变得凄厉起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就连他们骑的马匹也烦燥地打着响鼻。 张宝儿忍无可忍道:“这哪是在吹笛,分明是哭丧。” 他们顺着笛声看去,在右侧的断崖顶,一个清瘦的男子盘腿坐在一块洁净光滑的大石上,他的腰间系着一只血红的酒葫芦,手执一支墨黑的长笛,笛声随着微风徐徐传来,仿佛遥远的幽冥地狱散发的摄魂之音。 龙壮突然惊呼道:“我的老天呀!你们看!” 张宝儿顺着龙壮的手指方向看去,仅仅只过了片刻功夫,山间林中的大小蛇类似乎听到召唤,争先恐后赶来,将那个男子团团围住。一时间,群蛇狂舞,如痴如醉,其情形如同召开蛇族大会。 男子的笛声越加尖锐,让众人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不好!”魏闲云突然喊道。 原来,那些蛇已经离开那个吹笛的男子,如同洪水一般向他们这边汹涌而来,那场面让他们震撼不已。 “快撒雄黄粉!”龙壮见形势不妙,赶忙向手下的镖师吩咐道。 雄黄有驱蛇的效果,镖局的人出镖经常会进入密林山谷,遇到毒蛇在所难免,因此雄黄粉是每人必备之物。 听了龙壮的吩咐,众镖师不敢怠慢,迅速在周围洒出雄黄粉。 雄黄粉果然有用,蛇到近前都停了了下来,就好像遇到了一堵塞墙一般。但随着后面的蛇越来越多,雄黄粉也不管用了,已经有蛇向他们爬来。 众人只好抽刀拔剑,向面前的毒蛇挥舞起来,张宝儿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竟僵住当场。 “宝儿,你赶紧到后面的马车上去,别在这里碍事!”龙壮顺手将一条窜起的蛇劈成两半,对张宝儿大吼道。 张宝儿这才醒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赶忙向身后的马车跑去。 这一幕同样让还在马车之一的江小桐与李持盈震惊不已,李持盈将脑袋埋进江小桐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江小桐虽然还保持着镇定,便脸色苍白,显然也被吓的不轻。 “宝儿,你赶紧到马车上来!”江小桐风张宝儿跑了过来,赶忙喊道。 张宝儿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控制着马匹的华叔,摇了摇头,这些蛇要真的冲过来,马车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魏闲云的手下已经有数人被蛇咬到,运气好的遇到的不是毒蛇,倒无性命之忧。运气差的,被有毒之蛇咬到,那就倒霉了。其中一名汉子,被咬后仅数息功夫便毙命了。 张宝儿盯着断崖上的那个鸣笛的男子,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奇人,竟然连蛇也听他的。” 张宝儿这话提醒了江小桐,她指了指断崖对华叔道:“华叔,怎么样,有把握吗?” 江小桐的意思很明白,希望华叔能够登崖将吹笛人除去,只有这样才能解了现在的困局。 断崖的崖壁犹如刀劈出来的一般,根本无法攀爬,距地面有十几丈高,从地面到崖顶已不是人力所能及,就算再高明的轻功,也不可能飞身登崖。显然,对方选择此处吹笛驭蛇,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 华叔稍一打量,对江小桐道:“我试试吗!” “一定要小心!”江小桐叮咛道。 华叔点点头。 “华叔!”张宝儿突然喊道。 “怎么了?”华叔不解地看着张宝儿。 “若还能活着回去,我请你喝酒!”张宝儿郑重其事道。 华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抽出长剑举在面前:“我接受你的邀请!” 言罢,只听到衣袂带风的声音,他已经如流矢般射出,飘逸潇洒之极。飞出三五丈眼看着身形下坠,手中长剑轻轻一点地,借力又向前飘去,犹如在蛇海中撑篙的船夫,反复数次便到了断崖之下。 华叔并没有停留,从崖底一气呵成朝着崖上纵去。到了一半距离,他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换成了两把短刃,顺势插入崖壁,犹如壁虎一般飞速向上攀爬,转眼间便登上了崖顶。 “好俊的功夫!”张宝儿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拍手赞道。 魏闲云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他没想到一个车夫竟然有如此身手,比秋风堂的精锐还要强上许多。 吹笛之人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登上绝壁,连吹笛也忘了,只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愣愣地盯着华叔。没有了笛声的催促,攻势正在旺的蛇群顿时一滞。 华叔也不客气,手中短刃如电般射向吹笛人,吹笛人没有做任何动作,短刃便射穿了喉头。 华叔也是一愕,吹笛之人竟然不会武功。 吹笛之人一死,蛇阵立刻感知,犹如洪水一般退去,不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一样。一直与蛇群苦斗的众人,这才有空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心中一阵后怕。 魏闲云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脸上露出了苦笑,仅仅这么一会,秋风堂又损失了七人,若一直这样下去,他都怀疑这些人能否一直坚持回到长安。 “魏先生,又有人来了!”龙壮侧耳倾听道。 果然,一阵剧烈的马蹄由远及近,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听马蹄声人数应该不少,也不知是友是敌。 魏闲云心中一惊,循声望去,马蹄声是从潞州方向传來的,马蹄声转瞬及至,在山谷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一队玄铁兜鍪明光铠甲的军士,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在距镖队大约百步的地方齐刷刷停了下来。这队军士虽处骄阳之下,眼神却依然如经霜带雪般冷冽,一看便知是大唐军队中的精锐。 领头的一员武将打马上前几步,向镖队方向抱拳道:“魏先生,龙总镖头,我乃潞州折冲府果毅都尉袁震,奉潞州别驾临淄郡王李隆基之命,前来迎接玉真君主。” 李持盈在马车内听的真切,她兴奋地向江小桐道:“江姐姐,是我三哥派兵来接我们了,我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龙壮听了心中也是一松,他正要上前去,却听魏闲云低声喝道:“且慢,这其中有诈。” 说罢,魏闲云对自己身边的两名黑衣人小声交待了几句。两名黑衣人点点头,打马朝着袁云震飞奔而去。 借着马蹄声的掩护,魏闲云对龙壮道:“让你的人做好准备,下面可能有恶仗要打了。” 龙壮见魏闲云一脸凝重,心知情况不妙,赶紧吩咐镖师加强戒备。 说话间,秋风堂那两名黑衣人,已经距袁云震只有二三十步了。 “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袁震见这两人杀气腾腾,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厉声喝道。 那两名黑衣人不但没有停下,反而从腰间抽出剑来,挥舞着冲向袁震。 袁震见势不妙,拔马便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放箭!” 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向了那两个黑衣人,黑衣人没有防备,加之距离又近,瞬间便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跌落马下。 “保护郡主,迅速后撤!”魏闲云大声命令道。 秋风堂众高手挡在前面,镖师们护着马车向后掉头,准备往来时的方向撤退。 袁震阴沉着脸,一挥手同样下达了命令:“除了马车上的人,其他的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骑兵策马发起了冲锋,瞬间便冲到了跟前,双方战成一团。 46.第46章 绝处逢生 本来以为来了援兵,谁知却是来催命的。从绝望到有了希望,然后又到绝望,形势的变化之快,让李持盈都有些麻木了。 张宝儿一直盯着场中,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在一起拼得你死我活,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论武功,秋风堂这些人要比那些军士要强的多。可论起马上厮杀本领和战阵配合,秋风堂的高手就要逊色多了。双方虽然各有损伤,但形势却对魏闲云这边十分不利。 魏闲云审时度势,及时下达了命令:“全体弃马,利用地形各自为战!” 秋风堂众人从马上跃下,继续厮杀。骑兵的威力主要体现在冲锋过程中,若是原地厮杀就没有了速度的优势。反倒是秋风堂的这些高手,没有了马匹的束缚,辗转腾挪,各施绝技,专向对方的军马招呼,不一会便扭转了局面。 袁震见势不妙,立刻下达了命令:“撤!” 骑兵立刻脱离了战阵,向后撤退,双方又回到了之前的对峙。 魏闲云这边,损失了十一人,秋风堂的高手和镖师加在一起,只剩下了二三十人。对方骑兵虽然也损失了二十多人,可还有七八十人,在人数上要占据着绝对优势。 张宝儿在一旁奇怪地问道:“魏先生,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诈的?” 龙壮也看向了魏闲云,显然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其实,刚开始我也并不知道。但是那个果毅都尉说了一句假话,我便断定这其中必然有诈。” “假话?”袁震说的那句话他们都听到了,张宝儿实在想不明白哪里有假。 “玉真郡主前往潞州并没有告诉临淄郡王,他既然不知道又怎么会派兵前来接应?此为其一。” 张宝儿点点头,的确,临淄郡王不可能未卜先知。 “就算临淄郡王知道长安镖局护送玉真公主前往潞州,可秋风堂保护玉真公主一直都是在暗中进行,外人根本不可能清楚。可是,这个果毅都尉袁震却能一口道破我的身份,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此为其二。” 张宝儿与龙壮对视了一眼,魏闲云的心思果然缜密,这么大的破绽他们却没有任何察觉。 “最大的漏洞就是他们不该说是临淄郡王派来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张宝儿不解。 “折冲府兵调发征防,必须要由朝廷颁铜鱼符及敕书。就算是平常的动用,也需要由刺史和折冲都尉会同下达命令才能差发。临淄郡王只是潞州别驾,他根本就无权调动府兵。据我所知,潞州刺史和折冲都尉都是韦皇后的人,在他们二人的排挤之下,临淄郡王在潞州过的很不得意,怎么可能调动府兵前来迎接他的妹妹呢呢?” 服了,张宝儿彻底服了。仅仅凭一句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漏洞,魏闲云的头脑果然不是常人所能及的,难怪太平公主会对他如此信任。 龙壮建议道:“魏先生,我们留一部份人在这里拒敌,其余人护着玉真郡主迅速离开这里,如何?” 龙壮现在最关心的便是李持盈的安全问题,如果李持盈有个三长两短,长安镖局无论如何也交待不了。 魏闲云摇摇头:“就因为对方知道郡主在这里,他们才不着急。若是郡主离开了,他们就会发动全面进攻,到了那时候,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了骑兵的冲击,他们收拾了这边,郡主还是跑不了。” 龙壮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再说了,他们连军队都可以调动,我们怎么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手?若他们在来的路上布置了人手,郡主离开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在这里了,只有让郡主跟着我们,才是最安全的!” “那只好这样了!”龙壮无可奈何道。 “魏先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张宝儿询问道。 “不知道!”魏闲云摇摇头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袁震重新整理好了骑兵队形,又一次发起了攻击。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向之前那样快速冲击,而是缓慢地朝前一步一步逼近,杂乱的马蹄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五十步左右的距离,骑兵停了下来。 魏闲云眼珠一转,朝着那些士兵大声喊道:“我这里保护的是大唐玉真郡主,你们是大唐的军队,竟然攻击郡主,是要谋反吗?依大唐律,以下犯上是要诛九族的!若你们能迷途知返,我保证赦免你们的死罪!” 听了魏闲云的一番话,那些军士顿时骚动起来! 张宝儿不由向魏闲云竖起了大拇指,几句话便瓦解了对方的军心。 “不要听他们的,他们是假冒的郡主!”袁震吼道:“军令如山,抗令者就地斩首。” 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看得出来袁震平时军纪颇严。 袁震挥了挥手,后边的几列骑兵下马,从前列的骑兵缝隙中穿过,在骑兵之前单腿跪在地上。 魏闲云一看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些军士手中持的竟然是骑兵手弩。 弩是大唐军队的制式兵器,大唐步兵其中就有弩兵。比起弓箭来,强弩有时间从容瞄准,射的又远又准,所以骑兵与弩兵配合作战,威力更大。由于弩上弦比较费力耗时,骑兵在马上一般不使用强弩,而是用手弩。 骑兵手弩虽然威力不如强弩,可对付他们这些血肉之躯,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趴下!”魏闲云大喊道。 魏闲云话音刚落,弩箭便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弩箭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果然威力惊人,有几个动作慢的顿时被弩箭穿透了,倾刻毙命。 包括李持盈和江小桐在内,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袁震一声令下,持弩的那几人,又起身引领着骑兵继续向前。 在对方手弩的压制下,镖队众人连动也不敢动,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张宝儿心急如焚,侧过脸去看魏闲云。 魏闲云虽然和他们一样,也趴在地上,但却不似他们那般狼狈,看上去要比他们镇定多了。 难道他还有应对之策?张宝儿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到了二十多步的距离,突然有几个黑点飞向那些军士。“轰隆”随着几声巨大的响声,顿时烟尘四起,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烟尘散尽,那几个持弩军士,有两人倒在地上大声哀嚎着,其余几人面目薰的黝黑,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骑兵的马匹也受了惊吓,阵形乱作一团。 “这是什么?”张宝儿惊骇地问道。 龙壮见多识广,他回答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江南雷家的独门火器霹雳子!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威力!” 魏闲云微微一笑:“龙总镖头好眼力,的确是雷家的霹雳子。” 张宝儿吐了吐舌头:“难怪魏先生不急不慌,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大杀器!” 袁震也是大吃一惊,眼看着这些人就已经成为瓮中之鳖,谁知却突然有了变数。急忙下令骑兵再次后退,算算距离大约有五十步,这才停了下来,双方又一次形成了对峙。 谷中呈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一边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一不动。另外一的人持着弩骑着马,同样一动不动,看的出来,他们对霹雳子相当忌惮。 张宝儿趴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向魏闲云问道:“魏先生,既然你手里有霹雳子,为何不冲上去把他们炸个稀里哗啦,还要趴在这里?” 魏闲云苦笑道:“这霹雳子极难制作,就算江南雷家的霹雳堂里,也不会有很多,我手头也只剩下三颗了!” “那怎么办?”张宝儿一听顿时傻眼了。 “等,只有等机会了!” “魏先生,你看他们又行动了!”龙壮低声道。 魏闲云向前看去,不由暗暗叫苦。持弩的那些军士分成了两拔,一拔还在原地相持,而另外一拔像馒头山方向而去。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占领制高点然后向他们发弩。 真要被他们登上馒头山,趴在这里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魏闲云本想派人去阻止他们,可被当面的手弩瞄着无法动弹半分,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骑兵后方突然出现了二十几个彪壮的汉子,朝着骑兵发动了突然袭击。骑兵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正面,压根没想到背后会被人袭击,顿时乱作一团。 袁震见状,正要发号施令,却突然不动了,他发现自己的喉头正被一把剑顶着。 “命令他们缴械!”说话的人像他手中的剑一样冷。 “不可能!”袁震的话同样冷。 “是吗?”那人的长剑毫不犹豫不刺入袁震的喉咙。 那人割下袁震的首级,提在手中运功大喊道:“我是刑部总捕头古云天,袁震谋反已经伏诛,若再有反抗者,一律按谋反论处!” 第一个人放下了兵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 47.第47章 两全之策 “古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张宝儿拉着古云天的手惊喜地问道。 “古总捕头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魏闲云笑道:“从长安到这里,他一直在暗中保护郡主呢!” “什么都瞒不过魏先生的法眼!”古云天朝魏闲云抱了抱拳,然后对张宝儿道:“玉真郡主出发的前一天,相王邀我过府,请我一路上保护郡主的安全。所以,我带了一帮手下,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们。” “古总捕头,你的意思是说出发之前,父王便已知道我要去潞州?”李持盈吃吃惊地问道。 古云天点点头。 这就怪了,李持盈有些想不明白,以她对父亲的了解,父亲若是知道了,绝不会允许她偷偷跑到潞州去的。 “我说师弟呀,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害得我提心吊胆的!”龙壮忍不住埋怨道。 “我带的人少,无法硬拼,只能等最佳机会才能一击成功。”古云天歉意道:“大师兄,对不住了!” “好了,这事已经过去,就不提了!”魏闲云看向古云天:“问过那些士兵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云天点点头:“问过了,是袁震私自调兵前来伏击你们的,士兵们都不知情!” “这么说只有袁震他们的人!”魏闲云松了口气道:“若这些人真要控制了军队,那后果就严重了。” 古云天赞同道:“正因为这些士兵不知情,所以我都会放他们回潞州折冲府。” “魏先生,古总捕头,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李持盈催促道。 “郡主!”魏闲云斟酌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我希望郡主不要去潞州了,就此返回长安!”魏闲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什么?”李持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希望郡主放弃此次潞州之行,现在就返转回长安!” 李持盈差点蹦了起来,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大吼道:“不行,绝对不行!” 开什么玩笑,为了能到潞州,自己不辞千辛万苦,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潞州近在咫尺,却要返回长安,她怎么可能同意? 魏闲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李持盈。 李持盈被盯的不自在了,这一路上如果没有魏闲云,说不定她早就被绑架了,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放缓了语气道:“魏先生,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魏闲云叹了口气道:“这一路上我们不知被袭击过多少次,都应付过来了,郡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当然都是魏先生您调度有方!” “非也!”魏先生摇摇头:“这一方面是我们准备的充分,带了大量的人手,另一方面,我们这一路上都没有在人多的地方待过,警戒起来相对来说容易的多。可是现在,我们的人手已经消耗殆尽,到了潞州城,那里人多眼杂,我们不知道对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凭我们的力量绝对是应付不了的。为了郡主的安全,我希望郡主能听从我这一回!” 魏闲云已经彻底死心了,这一路上的较量让他意识到,想要查出神秘力量的幕后之人已是不可能的了。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务必保证李持盈安全返回长安,不去潞州也是形势所迫。 “可是,已经马上到潞州了,我只看三哥一眼便同你回去,如何?”李持盈央求道:“求求你了,魏先生!” 魏闲云却不说话。 李持盈又看向龙壮:“龙总镖头,咱们可是签过协议的,你一定要送我到潞州!” 龙壮看了一眼魏闲云,朝李持盈道:“郡主,你放心,就算魏先生不去,我也会送你去潞州,长安镖局是守信誉的!” 尽管龙壮心中清楚,若没有魏闲云,仅凭镖局,根本就无法护得李持盈的周全,可是他却不能不答应李持盈的请求,镖局若没有了信誉,根本就无法生存。 “古师弟,你能跟我一起去潞州吗?”龙壮向古云天求援了。 “我答应过相王,会尽最大努力保护郡主的安全,若郡主执意要去潞州,我自然也会去。不过……”古云天话音一转道:“魏先生说的是实情,郡主若真的进了潞州城,恐怕……” 古云天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李持盈面上神色不定,显然她也极难取舍,虽然没有说话,但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魏闲云心中有些不忍,为了大局,他只有装作不知,把头别到了一边。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张宝儿突然说话了。 “什么办法?”几人不约而同问道。 “我们为何不派人去将临淄王请到这里,让他们兄妹一叙,然后我们再返回长安!这样既了了郡主的心愿,她也不用进潞州城了!” 魏闲云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龙壮和古云天,二人都微微点头。 “郡主,你看这样行吗?”魏闲云向李持盈问道。 “行!行!”李持盈忙不迭点头。 说罢,还不忘给张宝儿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 四月初六,官道风尘扬起,龙壮等人距离长安城已不足五十里了。与去潞州时的步步惊心不同,回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波折,那些人似乎已经放弃了绑架李持盈的意图,但魏闲云一路上并不敢有丝毫放松。 龙壮看了看前面的一片树林,对魏闲云提议道:“魏先生,已经是晌午了,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吃了午饭后出发,傍晚时分便可以到长安了!” 魏闲云抬头看了看天,点点头:“龙总镖头,你去安排吧!” 半个时辰后,简单的饭菜便已经做好了。 众人正要挨个去打饭,却听到林云道:“等一下,还是小心为好,以防他们又布下什么暗门。” 林云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根银针,仔细探过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 龙壮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魏闲云却赞许道:“他做的对,小心才能活得命久。” “宝儿,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江小桐笑着招呼道。 这一路上江小桐与李持盈的饮食都是由华叔操持的,她们不想和镖师们凑到一起。当然,更主要的是江小桐对吃饭要求很高,镖师们的饭食实在是太简陋了。 “不了,我还是和他们一起吃!”张宝儿笑着拒绝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镖局的趟子手,应该和大家一样,不能搞什么特殊。 “宝儿,你就陪郡主与江小姐吃吧,这边有我招呼着!”龙壮朝着张宝儿笑笑道。 马上就要回到长安城了,龙壮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宝儿,跟我们一起吃吧!”李持盈也央求道。 “好吧!” 所有人赶大半天路,早已饿得不行了,一番风卷残云之后,饭菜便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 48.第48章 再起波澜 众人休息了一会,林云起身准备招呼大家出发,但没走几步,突然跌倒在地,龙壮吃了一惊,忙着起身想去扶林云,但自己也是眼前一花,无力地跌坐下来。 林云勉强撑起了身体,喃喃道:“四肢无力,难道我们中了软骨散!?” “哈哈。不错,正是软骨散!”话声未落,几个陌生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镖师们和秋风堂众人都想去抽自己兵器,但此刻兵器在手中却重似千斤。 张宝儿因为没有与龙壮一块吃饭,所以并没有中软骨散,他看着来人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 领头那人留着山羊胡子,似乎听到了一句可笑之极的话,他讥笑着反问道:“这一路上我们打了多少交道,你竟然会问我们是什么人?不觉得好笑吗?” “你们要做什么?” “山羊胡子”瞥了一眼站在马车边上的李持盈,冷笑道:“我们要做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 龙壮不解地盯着“山羊胡子”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我们已经查过所有的东西了,你们是怎么下的软骨散?” 坐在一旁的魏闲云接口道:“那是因为软骨散根本就不是他们下的,而是另有其人。” 龙壮心中一惊问道:“不是他们,那是谁?” 魏闲云犀利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一个人面上:“就是他,林云。” 此刻,正瘫软在地的林云似是吃了一惊,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 魏闲云淡淡道:“你不可能骗得了我。方才你在用银针检查饭菜时,其实是暗中悄悄将软骨散留在了饭菜里,是不是?” 林云面色陡换,却不说一句话。 “想必此刻那软骨散还藏在你衣袖中,你还想否认吗?”魏闲云一字字说得肯定极了。 林云突然笑了起来,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无一点四肢无力的迹象,目光熠熠地望着魏闲云:“果然,我骗不了你。” 客栈中其他镖师还有趟子手个个震惊不已,都无法相信竟是林云出卖了他们。 张宝儿愤怒地看向林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们?为什么你要背叛镖局?” “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林云将长剑拿捏在手中,走到龙壮身旁,激动道:“我只是不想永远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我也想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龙壮凝望着林云,突然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林云沉默一下,慢慢道:“十年。” 龙壮目光忽地显得深邃无比:“已经十年了,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了十年。十年里,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林云的脸上抽搐着,他决然道:“不要和我说这些,为什么我必须生存在底层?我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友情,我只相信自己,相信钱,有了钱,我会过得更好,而不是听你在那里发号施令。” 龙壮望着林云,惋惜道:“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林云一个个从他们脸上望过,冷冷道:“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龙壮望着他失望道:“林云,如果你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还是长安镖局的人,还是我龙壮的朋友,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回头?哈哈,你应该明白,我已无路可回了!”林云说着拿捏住手中剑,慢慢走向龙壮:“对不起,总镖头,你必须要死。这辈子是我林云对不住你,只有等下辈子来还了。” 突然,一个声音低沉的喝道:“我看用不着等到下辈子了。” 林云闻声,浑身一颤,忙转过身望去,只见魏闲云站起身望着他。不仅是魏闲云,还有古云天和那些秋风堂的高手也站在了魏闲云身边。 林云望着他们,身体不停微颤起来:“你们?你们怎么……” “唉!”古云天叹了口气道:“魏先生和我说,我们中间有奸细,为了查出这个人来,我们只好演这么一出戏了。” 说到这里,古云天对龙壮抱歉道:“师兄,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像一些,避免被察觉,这事没提前告诉您,让您受委曲了。” 林云退后两步,绝望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魏闲云走上两步,沉声道:“这是你的。” 话落,一张薄纸飞落在林云身前,林云只看了一眼,面色突变,地上那张薄纸竟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你们,你们怎么有这张银票?”林云面色难看地问道。 魏闲云淡淡道“为了查出谁是奸细,古总捕头专门派人到长安逐个进行了调查。在你的家里,他很容易便发现了这张银票。以你的收入,你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银子的,银票是你在出镖前前一天收到的,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张宝儿怒不可遏道:“但没想到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真的下手想要杀害总镖头还有镖局的兄弟!我们可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林云望着龙壮笑了一声,扬手将银票撕得粉碎,淡淡道,“我本来不愿意这样做,可是他们答应过,只要我帮他们做到那件事情,就把这些钱给我。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 林云缓缓举起自己手中长剑,语气决绝道,“你们杀了我吧。” “好,我成全你!”魏闲云挥了挥手,风名秋风堂高手将林云围了起来。 龙壮突然开口道:“魏先生,龙某求你件事。” “龙总镖头,请讲!” “我请求魏先生放他走!” 张宝儿愣了一下,道:“总镖头,你在说什么?他可是想杀死你,杀死我们镖局所有人!” “我知道!”龙壮点点头道:“他可以杀我,我却不能杀他,他不当我是兄弟,但我却永远都把他当作兄弟,毕竟我们曾经同生共死过!” 魏闲云叹了口气,对秋风堂高手吩咐道:“听总镖头的,放他走吧!” 林云并没走,而是望着龙壮道:“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能。”龙壮轻轻道出三个字。 林云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能杀我,但我能!”说完完,林云的长剑在脖颈处轻轻一绞,血花飞溅中,人已经倒下。 龙壮望着倒地的林云,眼中禁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你都不肯回头呢?” 魏闲云看着被秋风堂高手和刑部捕快们团团围住的“山羊胡子”,冷冷道:“你输定了,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动手呢?” “山羊胡子”笑了笑:“现在论输赢还有些为时过早!” 说罢,“山羊胡子”大吼一声:“动手!” 有人动了,而且动的很迅速。 出手的人是镖局的车把式老孙头,转瞬间李持盈便落到了他的手中,她的脉门被老孙头左手扣住,脖子上被抵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龙壮指着老孙头,好半晌才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魏闲云面色铁青,盯着老孙头道:“你掩藏的够深!” 魏闲云料定镖局之内有奸细,所以揭穿了林云。可没想到这些人无孔不入,收买的人竟然不止一个林云,如今李持盈落入了对方的手中,这让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山羊胡子”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魏先生,我说过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怎么样?” “没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魏闲云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你休想把活着的郡主带走。” 魏闲云的话不仅让山羊胡子一愣,也让张宝儿心中咯噔一下:魏闲云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休想把活着的郡主带走,那就是说为了不让对方的意图得逞,他可能会不顾李持盈的死活了。 “魏先生!”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魏闲云循声看去,说话的是江小桐。他对这个随行的女子有些看不透,看不透的人总会让人觉得忌惮,因此魏闲云对江小桐一直都比较客气。 “江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行吗?”江小桐指了指李持盈的方向,也知说的是李持盈还是老孙头。 魏闲云盯着江小桐,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可是他失望了,什么也不出来。 “江小姐,您请自便!” 江小桐转身向李持盈走去。 这一路上,老孙头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知道江小桐不会武功,对弱不禁风的江小桐并不担心,可看她越走越近,距自己大约六七步距离了,还是忍不住喝道:“站住!” 江小桐依言停了下来,对老孙头柔柔道:“你本是镖局之人,龙总镖头对你不错,我想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上!” 老孙头没有言语,但脸色也有了变化。 “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却做不得!” 老孙头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了。 “你把手中的刀放下,让那个女子过来吧!” 老孙头就像个听话的乖宝宝,果然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江小桐向前走了几步,牵着李持盈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马车之上。马车有华叔护着,她们已经安全了。 张宝儿揉了揉眼睛,他看看一脸茫然的老孙头大惑不解,江小桐难道会魔法,这么轻而易举便将李持盈救了出来。 “山羊胡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苦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这里竟然有一位能使用媚术的高手!看来,这一次真是裁到家了!” 说罢,山头胡子对身边几人道:“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吧!” 那几人点头,毫不犹豫抽刀自尽。 “山羊胡子”恨恨看了一眼老孙头的方向,举刀便冲了过去。 “拦住他,不要让他灭口!”魏闲云大喝道。 “山羊胡子”武功不弱,边战边向老孙头的方向逼近。眼看着就要到了近前,古云天派出了手下得力的捕快,这才稳住了形势。 双拳难敌四手,“山羊胡子”已经有些力气不济了。他发出一声厉啸,面上显出微红,转瞬便成为赤红,红的让人觉得耀目。 古云天觉察出情况不妙,朝场内大喊道:“快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蓬血花从“山羊胡子”的胸口炸开,围着“山羊胡子”苦战的几人想躲时,已然不及,被血溅了一身。血珠威力极大,竟然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几人顿时惨嚎起来。 龙壮行走江湖,这一生都没见过这么恶毒的招术,“山羊胡子”竟然自残杀敌,他运起全身之力催动自己的血肉之躯炸开,以此当作暗器杀人。 张宝儿离的近,若不是及时赶到的华叔拉了他一把,恐怕他也难以躲开此劫。依然傻傻站在原地的老孙头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被“暗器”射得千疮百孔,当即毙命。 虽然又一次挫败了对方的阴谋,可魏闲云等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人悍不畏死,让他们太震憾了…… …… 49.第49章 曲江游 曲江两岸楼阁起伏、亭台林立,岸边遍植垂柳、花草繁茂,有职份在身不敢擅离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喜欢到曲江上来放舟。湖面开阔,清风徐来,确是长安城里最凉爽怡人的天然去处,纵是水上有些日头,也都被画舫的凉篷给遮了个干净。能在曲江里游弋的画舫,都是雕栏画舷、绸帐丝幔的争竞奢华,船上都带了乐班,笙歌阵阵,靡靡于碧水清波之上。 曲江岸边,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路上,两个少女正在站在岸边有说有笑。 “盈盈,你怎么会想起请他来赴宴?”李奴奴似笑非笑看着李持盈。 “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请他来也算表个谢意嘛!”李持盈理所当然道。 “就这么简单?”李奴奴揶揄道。 “你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呀?”李持盈脸微微有些红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李奴奴道。 “你知道什么呀!” “你肯定是喜欢上他了!” “才没有呢!我怎么会喜欢上他!”李持盈的脸更红了。 “你也不用瞒我,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会不了解你?”李奴奴叹了口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有个喜欢的人,我为你高兴,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只是个趟子手,你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趟子手怎么了?那也比那些纨绔子弟和花花公子强的多。”李持盈反驳道。 “你生在李家,郡主身份决定了你不可能自己选择终身大事,至少你父王就不会同意” 李持盈咬咬牙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大不了我和他私奔,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离家了!” 李奴奴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李持盈白了她一眼。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喜欢别人,可别人喜欢你吗?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江小桐呢,人家凭什么跟你私奔?” 李持盈脸色一黯,李奴奴说的没错,自己是喜欢张宝儿,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此时曲江上正是轻丝软管,细乐缭绕,却只听一阵锣鼓的声音鼓噪开来。几艘画舫上小憩的人都带了怒气张望,待要喝骂时却又都闭了口。传来锣鼓声的那艘船高大轩敞,宛如一座浮动楼台般,识得的人都知道那是宋国公府刘家的座船,刘家的权势自不必说,刘家唯一的孙子刘玉又是长安城一班勋贵纨绔的头领,这里面牵扯了多少门阀的公子少爷——却常就聚在那艘大船上,失心疯了的人才去跟这帮气焰熏天的少年公侯计较,吵便吵罢——权当是自家乐班换了曲目。 大船一直驶向了李持盈和李奴奴这边,到了岸边,船上放下一块跳板,一个公子哥在船头大声喊道:“两位郡主,快快上船吧!” 说话的正是刘玉,他的身后自然是那群公子少爷。刘玉之所以能成为这群人的头,并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他爷爷刘景的缘故。 刘景的身份虽然没有太平公主那么显赫,可他在朝廷中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则天皇帝调露元年,突厥阿史那泥熟匐造反,刘景在独护山大破突厥,因功升任丰州司马。永昌元年,吐蕃攻克焉耆等地,文昌右相韦待价西征兵败。刘景便收集残军,坚守西州,在刘景的请求下,武则天派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圣历二年,刘景调任凉州都督,吐蕃大将麹莽布支攻打凉州,刘景率军迎击,六战六克,并积尸做京观。神龙元年,中宗李显复位,刘景被征回朝中进拜辅国大将军、封酒泉郡公。不久,刘景又改任中书令,进封宋国公。刘景是朝中唯一被封为国公,又做宰相之人,可谓是位高权重。 刘景的独生儿子成亲第二年便去世了,只留下一子刘玉,刘玉是刘家唯一的根脉。刘景就非常娇惯刘玉这根独苗。因而,刘玉从小就养成了一种骄横的性格。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挡不住,成了人见人怕的小霸王。 “你们且等着,我的客人还没到呢!”李持盈不耐烦地趄刘玉摆摆手道。 “什么鸟人,这么大的架子,竟然让两位郡主在这里恭候?”刘玉大大咧咧地骂道, 李持盈一听便不乐意了,她瞪着眼道:“不愿意等就赶紧滚,少了你这破船,我就游不了曲江了?” 李持盈对这些公子哥向来就没有好脸色,这些人也习惯了,刘玉见李持盈不高兴了,赶忙赔着笑道:“谁说不等了,谁不等谁是孙子。只是郡主,可否先告诉我等,您的贵客是哪位呀!”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嘛?” 正说着,李持盈看见张宝儿老远向她走来,她脸上荡起了笑意。 “宝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江姐姐呢?” “她有些不舒服,便让我一个人来了!”张宝儿勉强笑道。 李持盈的邀请是江小桐应承下来的,可到了跟前她却找了个理由不愿去了,本来张宝儿也不打算去,可经不住江小桐的再三劝说,只好勉强来了。 “哦,那我们上船吧!”李持盈朝着大船指了指道。 张宝儿看了一眼豪华无比的大船看了李持盈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嗷嗷!”刘玉等人大声喊叫着便开了盤,也不去理会是否吵了别人。 大唐的公主、郡主大都刁蛮任性,喜好干政,娶了公主的人被折磨践踏不说,一不小心还会被扯进政争甚或谋反,所以在场众人虽然都是大有资格做驸马爷的,但平时都对公主、郡主们避之唯恐不及——但对金城与玉真两位郡主除外!金城郡主柔雅贤娴,素性淡泊,玉真郡主刁钻灵精,鬼点子颇多,再说了二人均是美人坯子。所以,这些人都喜欢往这两人面前凑。 平日里,刘玉想请这二位郡主赏光,二人连正眼也不带瞧,今日听闻两位郡主主动要用他的船一游曲江,他怎能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位郡主只各带了一个侍女,与公子哥们有说有笑,连带刘玉在内,便有几人心痒难挠,眼珠子勾着直欲滴出涎水来。 李持盈一见这帮人的嘴脸,心中觉得不快,冷冷道:“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别弄出色眯眯的恶心样子!” 众人先是一愣,忙不迭点头,又开始喧哗起来,问安的,攀交情的,卖弄才学的,显露身家的,不一而足。 自始至终,张宝儿只是一人闲坐品茗,不理刘玉等人胡闹,于这众人嘈杂之中,看着茫茫曲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持盈的心思一直在张宝儿身上,见他独自不语,以为是自己冷落了他,让他不高兴了,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榻,向张宝儿招手道:“宝儿,来,坐这边来!” 张宝儿回过神来,见李持盈在向自己招手,赶忙摇头道:“不用,这边挺好!” 李持盈见张宝儿不待见自己,觉得很没面子,瞪了他一眼便独自生起闷气来。 张宝儿让李持盈不高兴了,也让刘玉觉得心中不爽。自己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变着法想博得美人一笑,谁知李持盈却理都不理自己,反而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这让他不由对张宝儿产生了敌意。 刘玉不知道张宝儿是什么来头,也不敢造次,强压下心中怒火,走到张宝儿面前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张宝儿瞅了刘玉一眼,起身不卑不亢道:“在下张宝儿,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 “什么?趟子手?” 刘玉听罢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那些纨绔子弟也跟进着笑起来。 张宝儿静静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李持盈见张宝儿的脸色阴沉下来,心知不妙,她抄起一个琉璃杯便扔向刘玉,娇声斥道:“混帐,他是我的客人,怎容你们在这里撒野!” 李奴奴也是一脸怒容:“瞧你们一个个什么德性,若是再胡乱鼓噪,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连素来以文静著称的金城郡主也发怒了,刘玉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赶忙向李持盈与李奴奴二人谢罪。 李奴奴指着张宝儿对刘玉道:“要谢罪也是向客人谢罪,客人若不计较也就罢了,客人若是不依,那你也只有跳河的份了。” 向一个趟子手谢罪,这太丢份了,刘玉可怜兮兮地看向李奴奴,可李奴奴却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无奈之下,刘玉只好敷衍着向张宝儿拱拱手道:“刚才刘某失礼了,请张公子莫怪!” 张宝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便又坐了下来。 50.第50章 大言不惭 刘玉站在原处尴尬无比,心中更加气恼。 却听一人哈哈笑道:“听郡主的话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大丈夫能屈能伸,刘兄可万万莫往心里去。” 说话的公子是当朝宰相宗楚客的嫡长孙宗暄,宗楚客虽然没有爵位,可毕竟是当朝首辅,又颇得韦皇后的信任,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并不比刘景差。 刘景与宗楚客同朝为官,又都是宰相,自然免不了明争暗斗。可是他们两人的孙子辈刘玉与宗暄,却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宗暄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见刘玉暗自生气,便上前打了个哈哈,给刘玉个台阶下。 刘玉强压下怒火,勉强笑了笑:“宗老弟说的没错,听两位郡主的话不是丢人的事情。” 宗暄对李持盈与李奴奴道:“郡主,酒菜已备好,我们不如便饮酒边品诗,如何?” 李持盈点点头:“就依你们!” 众人在船上分了几桌坐定,便开始饮酒作诗,好不热闹。张宝儿却觉得无趣,如坐针毡一般左顾右盼,只盼着他们赶紧结束。 宗暄不怀好意地对张宝儿道:“张公子,大家都作了诗,你也吟上一首吧?” 张宝儿摆手道:“我连字都不识,更别说是吟诗了,这种游戏还是你们自己玩吧!” “不识字?”宗暄听了不由愣住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李持盈与李奴奴,心中不由暗忖:两位郡主处么会与如此粗鄙之人交往。 刘玉对吟诗也不在行,他心痒痒得厉害,想卖弄一下博得美人一笑,便叫人拿过长剑来,要与人演武。众人哪是他对手,见他发疯,都笑而避过。 刘玉眼珠一转,扯了嗓子对张宝儿道:“张公子,别理他们这些假斯文,你既然是镖局中人,咱们来练上几个回合。” 张宝儿上下打量着跃跃欲试的刘玉,一本正经道:“我虽然是镖局中人,但只是个趟子手,不会武功,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可不在行!” 刘玉一听便傻了,便口不择言道:“文的也不会,武的也不行,张公子到底会做些什么?” 张宝儿听了也不气恼,扫视了一圈这些纨绔子弟,笑嘻嘻道:“我会做的多了,只怕你们未必能做的到!” 张宝儿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这些浪荡公子仗着自己的家世,无不眼高于顶,自视甚高,他们不相信在长安城还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如今,一个小小的镖局趟子手,竟然如此大言不惭,怎能不让他们义愤填膺。他们不依不饶地鼓噪起来,要张宝儿给他们个说法。 刘玉与宗暄相视一笑,这张宝儿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众怒,看他如何收场。 张宝儿站起身来,不屑地看着这些人,傲然道:“那好,现在我就做三件你们做不到的事情,不服气的可以站出来,你们当中若有人能做的到,别说是给个说法,就是向你们下跪赔罪也没问题。” 张宝儿的话语掷地有声,顿时将这帮人的气焰压了下去。他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由打鼓:他莫不是不露相的高人,不然怎会如此话大? 刘玉见这些公子哥都不言语了,知道他们被吓住了,心中不由暗暗着急,冷哼一声道:“不要光耍嘴皮子功夫,行不行先做了再说!” 张宝儿点点头,也不言语,走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前。桌上摆着十几坛备用的“女儿红”,刘家的船上从来不会缺少酒水。 张宝儿拿起一个坛子掂了掂,大约有两三斤重,他拍开了酒封,众人瞪大了眼睛。张宝儿扬起脖子仰面向上,将酒坛举过头顶便往嘴里倒。只见他喉头耸动,却不见半滴酒洒出来,仅仅数息之间,便将一坛酒全部倒入口中。 将空酒坛扔在一边,张宝儿又拿起一坛酒,依法炮制,不一会便将三坛酒倒入了肚中。 连喝了三坛之后,张宝儿向边上撤了一步,向众人做了个手势。他意思很明白:该轮到你们了。 李持盈与李奴奴见过张宝儿的海量,还不觉得怎样,可这帮子公子哥们却彻底傻眼了。他们虽然经常花天酒地,可没有人能像张宝儿这般一口气喝上三坛“女儿红”。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着头不敢上前。 刘玉也明白,就算有人豁出去台强喝三坛,那肯定也得醉死过去。喝也是丢人,不喝也是丢人,刘玉又陷入了尴尬之地。 关键时刻还是宗暄挺身而出,他朝着张宝儿做了一揖:“这个我们确实做不到,但张公子说有三件事情,不知这第二件是什么?” 张宝儿依旧不说话,他笑了笑大步走到了李持盈面前,盯着李持盈看了好半晌。 李持盈不知张宝儿何意,但她从张宝儿眼中看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羞涩。 张宝儿慢慢坐在了李持盈身旁,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李持盈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脸一直红到了脖根,羞喜交加的神情有说不出的温存。 刘玉等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这还是那个带刺的美人吗?李持盈含笑的样子,灿若夏花,让众人几欲癫狂。坐在李持盈旁边的李奴奴见此情景,也是一笑,却半是失落半是羞涩。 就在众人神魂颠倒之时,张宝儿又有了动作,他轻轻地吻在了李持盈漂亮的脸蛋上。 李持盈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张宝儿如此大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自己一口。她本想将张宝儿推开,可似乎已经不会动了,双手完全不听使唤了。 张宝儿起身,走到那帮公子哥中间,又做了个与上次一样的手势,当然还是同样意思:该你们了。 众人看着张宝儿,如同看着妖怪一般。 张宝儿挑衅般地看向刘玉:“你,去!” “我……” 刘玉看了一眼李持盈,有些蠢蠢欲动,却听李持盈一脸怒容道:“谁敢动一动,我立刻阉了他!” 刘玉立刻被这一声河东狮吼惊得噤若寒蝉,心中忍不住腹诽:刚才还是一只小绵羊,现在却变成了母老虎,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张宝儿见他们不说话了,微微一笑道:“不知诸位可否从这里游到岸上去。” 从船上到岸边至少也有一里多远,这些纨绔公子自小生活在长安,个个不识水性,都是旱鸭子,别说是游了,估计一入水就变会成为秤砣。就算真有一两个不怕死的,也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肯定游不了这么远。 张宝儿不再理会这些公子哥,远远朝着李持盈一抱拳,朗声道:“两位郡主,今日接受你们的邀请,张宝儿在此谢过。我与你们是不同两条道上的人,今日一别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便不再有任何瓜葛,两位郡主保重,就此别过!” 说罢,张宝儿转身一个猛子扎入曲江当中。 李持盈脸色变得苍白,她急忙冲到船边,朝江中泛起的涟漪大声喊道:“你这个混蛋,给我回来!” 涟漪过后,江面又恢复了平静,可哪还有张宝儿的影子。 李持盈脸上显出一丝狠色,不管不顾地从船上一跃入水。 “盈盈!” “郡主” “快快救人!”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 …… 51.第51章 再相逢 龙壮正在屋内闭目养神,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名镖师进来对龙壮道:“总镖头,有个小姐指名要见你!” “小姐?”龙壮有些纳闷:“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好像就是上次陪玉真郡主来镖局的那位小姐。” 这名镖师随龙壮出了这趟镖,因而知道李持盈是玉真郡主。 上次陪李持盈来的是李奴奴,来禀报的镖师不知道李奴奴是何人,但龙壮知道,李奴奴与李持盈一样,也是郡主。 龙壮不敢怠慢,赶忙迎了出去。 “不知金城郡主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李奴奴一脸憔悴道:“龙总镖头,我来只是想找张宝儿,你能告诉我他去哪了吗?” 龙壮道:“真是不巧,宝儿昨日出镖了!” “出镖了?”李奴奴眉头皱成了一团。 “是的!”龙壮解释道:“按理说昨儿的这镖轮不着他去,可他却死活非去不可,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趟镖要多久?” “大概要一个月!” “一个月!”李奴奴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好?” “怎么了郡主?”龙壮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李奴奴又问道:“龙总镖头可知道江小姐住在何处?” “知道!”龙壮点点头。 “可否派个人为我引个路?” “没问题!” …… “谷儿,你宝儿哥走了几日了?”江小桐无精打采地问道。 “小桐姐,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宝儿哥昨日才刚走!”燕谷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影儿在一旁打趣道:“小姐可不是记性差,而是犯了相思病。” “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江小桐嗔怒道。 不待影儿说话,却见华叔走了进来:“小姐,金城郡主要见你!” “金城郡主?就是那个李奴奴?”江小桐有些狐疑道:“她找我做什么?” “她没有说!” 江小桐略一思忖道:“让她进来吧!” 李奴奴一进门便向江小桐施礼道:“奴奴见过江姐姐!” 江小桐见李奴奴并没有郡主的架子,心中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不知郡主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我是来求江姐姐的!”李奴奴一脸诚恳道。 “求我?求我什么?”江小桐一头雾水。 “江姐姐,求你帮帮盈盈吧!”李奴奴急切道。 “盈盈?是玉真郡主吗?”江小桐劝道:“不要着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李奴奴将张宝儿曲江赴约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最后带着哭腔道:“盈儿一回府就病倒了,浑身发烫一直醒不过来。请了郎中来开了药,好不容易退了热,她醒过来后却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就那么傻傻的呆坐着,已经三天了,相王都快急死了,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小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日宝儿回来浑身透湿,像个落汤鸡一样,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李奴奴点点头道:“心病还要心药治,解铃不须系铃人,我本想着去找宝儿,可谁知他却出镖了,不得已只好找到姐姐这里了!”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江小桐有些为难道。 “求姐姐宽慰盈儿几句,或许她会听你的!” 江小桐见李奴奴对李持盈如此关切,心中颇为感动,她点点头道:“我试试吧,也不知管不管用!” “奴奴谢过姐姐!” …… 远远已经可以看见长安城的城门了,张宝儿忍不住有些激动。为了躲避李持盈的纠缠,他主动要求出了这趟镖。本以为个把月就够了,谁知却奔波了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来,长安很多人和事一直让他牵挂着。 此时正是骄阳当空,天气热得仿佛一切都要融化掉了,一丝风都没有,巨大的绿树仿佛静止在时间里,叶子全都努力张开着,强烈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有夏蝉还在树上奋力地鸣叫,为这个炎热午后增添了一丝不安的躁动。 感觉着地面不断升腾的氤氲的热气,张宝儿的袍衫大大敞开着,胸膛却仍然不住地流汗。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他顺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脑门上的汗,可是越擦心中越是焦躁。 终于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军士正在挨个查勘进城之人,看着前面排着长龙,张宝儿和镖队只得耐着性子慢慢等待。 就在百无聊赖之际,肩头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张宝儿被吓了一大跳。他扭过头来正要破口大骂,却猛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猴子,怎么是你?”张宝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是我了!”侯杰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你不是和岺大哥……”张宝儿左右看了看,没有再说下去。 侯杰接口道:“事情办完了,一切都顺利!我们已经回来十多天了,听说你去出镖,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这几****便等在城门口,这不,总算把你给等着了。” “岺大哥呢?” 侯杰朝着城门口指了指,只见岑少白正与守城的军官在说着什么。不一会,岑少白过来了,他朝着张宝儿挥挥手道:“走吧,我已经谈妥,镖队可以提前进城了!” 张宝儿上下打量着岑少白,忍不住打趣道:“岺大哥,你面子好大呀,连官兵都能说上话了!” 岑少白笑了笑:“不是我的面子大,是钱的面子大,古语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些官兵还是人呢!” 进城以后,张宝儿让镖队先回了镖局,他急急拉着侯杰与岑少白直接来到了永和楼。也难怪,侯杰与岑少白离开长安也有小半年时光了,张宝儿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们。 到了永和楼的后院,还没进屋张宝儿便大声喊道:“义父,义父,我回来了!” “宝儿,是你吗?你怎么才回来?”门帘一挑,从里面出来不是陈松,却是江小桐。 “小桐,怎,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宝儿有些结结巴巴道。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江小桐反问道。 “可是,可是……”张宝儿不知该怎么说了。 “可是什么?”陈松、于氏与影儿从屋内出来,陈松佯装不悦道:“你们的事情,小桐都说给我们听了,若不是小桐登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你凭什么不让人家来见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张宝儿小声声辩解道:“我不是怕你们生气吗?” 于氏上前用指头戳了一下张宝儿的脑门:“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陈松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你以后要对小桐好一些,否则我可不答应!” 张宝儿苦着脸道:“您是我的义父还是她的义父呀?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 “忘了告诉你了!”陈松一本正经道:“刚才我们已经同意小桐改口,今后也叫我们义父义母了。” “啊?”张宝儿彻底无语了。 岑少白在一旁道:“宝儿今天出镖归来,陈叔和于婶也接纳了江姑娘,这是双喜临门,正好大家都在,我请客,咱们庆祝一下!” “哪能让你请客呢?”陈松摆摆手道:“你和小猴子出远门回来还没给你们接风,今日正好,我和你于婶请客,咱都是自己人,就在永和楼,大家乐呵乐呵!” …… 52.第52章 风险与机会 永和楼的雅间内,众人边吃边喝边聊,不亦乐乎。 出镖是个辛苦伙计,张宝儿风餐露宿了这么久,若放在以往,他早就狼吞虎咽了。可这会他却没有心情去吃喝,迫不及待地问道:“岺大哥,当时你走的急,也来不及细说,快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少白见张宝儿一副猴急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道:“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当初,龙业随龙壮出镖,使了调包计,用石头替代了青玉,差点让镖局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岑少白跟着出了这趟镖,却有了意外之喜。凭着祖传的品玉绝技,岑少白发现那箱被掉包的石头,竟然是“血玉头”。 “什么是‘血玉胎’?”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血玉胎’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但若剖开便会发现,石心带着几点发红的颜色。有‘血玉胎’的地方,一定有血玉。血玉通体透红,就像在血中浸泡过一样,比羊脂玉还要珍贵许多,一块拳头大小的便价值千金,因此也被世人称作是玉中之王。” 张宝儿恍然大悟:“难怪你当初再三嘱咐我,找到了龙业一定要通知你,想必是想从他口中知道‘血玉胎’所在之地!” 岑少白点点头:“我从龙业口中得知,他用来掉包的那些石头,是从新野城北三里地的一片核桃林里拣来了的。于是我便立刻离开长安去了新野,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了那块荒地。清理开那些‘血玉胎’,地下全是斗大的血玉……” “这么说,你发大财了?”张宝儿目瞪口呆。 当初在慈恩寺,就因为张宝儿的随口一说,岑少白便下决心从一名举子转变成了一名商人。,随后生意越做越大。这次,又是张宝儿无意的一个举动,让岑少白赚得盆满钵满。这一切恐怕都是天意,张宝儿真的相信了,岑少白的确是做生意的天才。 “不是我发大财了!”岑少白纠正道:“是我们发大财了!” “我们?”张宝儿不知岑少白是何意。 岑少白一本正经道:“你忘了吗?你和猴子还有我,我们三人是合伙的,所有生意赚的钱我们三人都是一人一份。” 张宝儿看了一眼侯杰,有些为难地对岑少白道:“猴子和你一起去了新野,也算给你帮忙了,分他一份还说的过去。可是这一次,我什么也没做也分一份,是不是太……” “非也非也!”岑少白摇头晃脑道:“你还记得吗?我早就说过,你张宝儿是我的福星,我哪一次赚钱都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这钱必须要有你的一份。” “可是……”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却被陈松打断了:“好了,宝儿,岺公子让你收下你就收下,你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那好!”张宝儿点点头道:“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正好用来还债!” “我早就替你备好了!”岑少白从怀中拿出一叠纸来递给张宝儿:“这里十张银票,每张一万两,你拿去还债!这剩下的……”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你给了我十万两,还会有剩下的?” “那当然了!”岑少白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剩下的,除了赎回当初押出去的店铺,我又扩了几家店面,大概还有四十多万两银子!” “我的妈呀!还有四十多万两银子!”张宝儿使劲咽了咽唾沫。 尽管张宝儿已经知道岑少白发了大财,也有了思想准备,可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银子,四十多万两,这要堆在一起得有多少呀,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宝儿!宝儿!”岑少白好不容易才将神情恍惚的张宝儿唤醒。 “怎么了?”张宝儿使劲摇了摇脑袋。 “我想与你和猴子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张宝儿茫然地问道。 岑少白满眼放光雄心勃勃道:“我的意思是,这四十多万两银子咱们先不分了,拢在一起再做个大生意。钱能生钱,要不了多久,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到时候就不是四十万了两了,也许是一百万两,两百万两。” 张宝儿已经有些麻木了,怔怔地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松点点头道:“坐吃山空止步不前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岑公子眼光长远,让钱生钱是最合算的。不知岺公子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生意?” “我打算开钱庄!”岑少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开钱庄?”陈松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有什么不妥吗?”岑少白见陈松面色不对,有些不安地问道。 “按理说,开钱庄是个很赚钱的营生,可是……”说到这里,陈松突然停了下来。 “陈叔,咱们都是自己人,您直言无妨!”岑少白诚恳道。 “岺公子,你来长安的时日毕竟还短,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清楚。长安城内的钱庄,大概有十来家,全部都是由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所控制的,其他人根本就插不进手去。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开过钱庄,可最后不是被挤兑的关门了,就是被她们的钱庄所吞并了。所以……” 陈松的话说的很明白,在长安开钱庄并不是有钱就能生存下去的,必须要有后台,而且这后台必须是两位公主中的一个,否则只能是铩羽而归。岑少白知道自己可能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他有些犹豫道:“这么说,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王胡风,你听说过吗?”陈松问道。 “当然听说过,他是长安首富!” “王胡风的身家何止千万,以他的财力,开办钱庄那可是绰绰有余,可是他却从未涉足于此!” 陈松虽然没有明确回答岑少白的问话,但话中的意思却很明白。 “唉!”岑少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我看此事可行!”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宝儿突然语出惊人。 “啊?”众人看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挂着微微笑意。 “宝儿,你说说看,怎么个可行?”岑少白问道。 “我觉得有三个原因可以一试!”张宝儿胸有成竹道:“正因为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把控着长安所有的钱庄生意,别人不敢涉足,所以才给我们留下了机会。岺大哥,你不是常说吗?做生意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若是没有风险又能赚钱,还轮得着我们来做吗?所以说做钱庄尽管风险大点,但是成功了收益也不会少的。此乃其一。” 岑少白微微点头。 “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是敌对的双方,我们涉足钱庄免不了要与她们双方的势力打交道,若是能利用好她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不偏不倚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在夹缝里生存的!说不定她们双方为了拉拢我们,还会让我们有更大的发展呢!此乃其二。” “谈何容易呀!”陈松摇摇头道:“宝儿,你这可是在玩火,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张宝儿笑了笑道:“义父,你所担心的正是我想要说的其三!”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岑少白,意气风发道:“岺大哥,就如同你看好我一样,我也看好你!我相信你是做生意的天才,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把这四十多万全部赔进去,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 岑少白听了张宝儿这一番话,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宝儿笑着拍了拍侯杰的肩头:“猴子,你也说句话,不会舍不得你的那份银子吧!” 侯杰豪气道:“我要那么多银子做甚,岺大哥,你就放心整吧,宝儿说的对,大不了我闪从头再来。” 江小桐也点头道:“岺大哥,你说过的,宝儿是你的福星,有福星支持你,还怕什么?” 陈松叹了口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真好!岺公子,我真的很羡慕你,放手去搏一回吧!” …… 53.第53章 胭脂 张宝儿刚回到镖局,便被侯杰叫住了:“宝儿,你去哪里了?” “哦,我去上官娘娘府上了!” “你到上官娘娘府上做甚么?”侯杰奇怪地问道。 “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借了上官娘娘的银子,现在还不得亲自给人家送去,顺便还得要感谢人家?” “刚才岑大哥来找你了!” “岑大哥找我?”张宝儿问道:“什么事?” “他没说,但看上去挺急的!岑大哥让我转告你,你回来之后,赶紧去西市的胭脂铺子找他,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胭脂铺?岑大哥不是做头饰的吗?怎么又做起胭脂来了?”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听岑大哥的意思是头饰和胭脂都是女人用的,也” “肯定是关于钱庄的事情,我现在就去!”说着,张宝儿便往门外走。 “等等,宝儿,我和你一起去!”侯杰赶紧跟了上去。 …… 岑氏胭脂铺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得出来生意很不错。伙计们不厌其烦地向客人们介绍着店里的各色胭脂水粉,就连岑少白也忙得不亦乐乎。侯杰正要喊他,却被张宝儿止住了。 岑少白正在接待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二人虽然都穿着唐装,从面上看去不像中原人,但二人开口说话却是地道的长安口音。 “雪莲,既然来了,就选两样吧,也算我送给你的礼物。”年轻男子道。 叫雪莲的姑娘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太贵了,我用红蓝花自己做的胭脂挺好的!” 年轻男子对岑少白道:“掌柜的,还是你替我这位朋友选几样合适的胭脂吧。” 岑少白望着雪莲笑道:“我刚才听闻小姐会自己制胭脂,敢问小姐将所制的胭脂,可是把盛开之时的红蓝花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红蓝花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淘去黄色后,即成鲜艳的胭脂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雪莲惊异道。 “我不仅知道你是如何制作胭脂的,而且还知道小姐是突厥人。” “啊?你是什么人?你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是突厥人?”雪莲警惕地问道。 “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见过你!”岑少白解释道:“我是胭脂铺掌柜,自然知道胭脂的出处。胭脂原产于匈奴的焉支山,当地人叫做阏氏,而中原人叫做红蓝花,这种植物的花朵可以涂于面部增加桃红润泽之色,所以受到了当地妇女的喜爱,其后又逐渐传到中原,并迅速由北向南推广开来,至魏晋时就出现了北地胭脂遍开两靥的局面。如今的突厥,妇人一直传承着这种习俗,常以阏氏妆饰脸面。故而,猜测小姐是突厥人,我说的可对!” 雪莲点头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突厥人。” “小店除了有红蓝花制成的胭脂之外,还有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等制成的面脂。”岑少白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道:“除了这些面脂,小店还有口脂、头膏及衣香囊。小姐请看这点唇口脂,总计有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共十六种,并称为胭脂晕品。” 张宝儿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岑少白接手胭脂铺子大约也就十来日的光景,竟然如此熟悉,不能不让人佩服。 那名年轻男子也惊叹道:“这么多品种?” 岑少白笑容可掬道:“小店不仅品种多,而且质量上中下乘的都有,价格也有所不同。” “哦?店家可否为我细细介绍一番?”雪莲似乎来了兴趣。 “当然可以!”岑少白面上堆笑拿起一盒胭脂道:“这种是普通胭脂,内里有杂质,颜色也薄,但价格便宜,只要几十文钱便可购得一盒。” “这种是南番的紫铆胭脂,用一种细如蚁虱紫胶虫制成,呈紫红,品质极佳,属上品。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娘子不信可以试试。” “还可以试试?”雪莲瞪大了眼睛。 “当然可以试了!” 雪莲也不客气,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就连一旁的那名男子看了,眼中也流出异彩来。 “还有这种,叫作玫瑰绵胭脂,当属极品,而且价格也不菲。”岑少白继续介绍道。 “极品?有这么好?”雪莲似有不信。 “玫瑰胭脂,选料极为讲究。玫瑰开花,不仅朵与朵之间色泽不一,就连同一朵中的各花瓣之间颜色深浅也大不一样,因此要于清晨玫瑰带露初绽时将花朵摘下,仔细选取色泽纯正一致的花瓣,其余的一概弃去。选好花瓣后,将其放入洁净的石臼,慢慢舂研成浆,又以细纱制成的滤器滤去一切杂质,然后取当年新缫的白蚕丝,按胭脂缸口径大小,压制成圆饼状,浸入花汁,五六天后取出,晒三四个日头,待干透,才制成玫瑰绵胭脂。” 岑少白详尽的介绍,让那对男女很是动心。 年轻男子指着雪莲对李陶道:“烦请掌柜为我推荐一品最好的,我要送给她!” 岑少白从柜中拿出一盒胭脂,对那对男女道:“这一款玫瑰绵胭脂是小店最好的胭脂了,就连宫中的娘娘也赞不绝口呢。” 那青年男子问道:“掌柜的,这盒胭脂多少钱?” “一千三百两银子!” “啊?这么贵!”那名年轻男子与雪莲同时惊叫道。 一千三百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在长安生活个三五年了,一盒胭脂却要一千三百两,价格实在是高得离谱。 岑少白笑了笑:“的确是贵了些,可这种胭脂,小店一年也只能做出三盒来,已经被人买走了两盒,这是最后一盒了。” “我们不买了!”雪茄咋舌道:“也太贵了。” 青年男子叹了口气对岑少白道:“掌柜的,今日我只带了五百两银子,能不能先把胭脂给我,随后我便将剩余的银子送来。” 岑少白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正要作答,却听到一旁有人道:“不用了,这胭脂就送于你们了。” 岑少白扭头,发现张宝儿与候杰站在自己身后。 张宝儿笑道:“岑大哥,我就自作主张一回,你不会怪我吧?” 岑少白苦笑道:“你话都说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 雪莲狐疑地望着张宝儿:“你是说这盒胭脂送于我们了?你说的作数吗?” 岑少白指着张宝儿正色道:“他是敝店的东家张宝儿,他说了自然作数。” “不行!”那青年男子道:“张公子,我们素不相识,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张宝儿豪气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与你们二位相识,也算是缘分,在下愿意交你们这两个朋友,就算是见面之礼,何须客套?” 年青男子还是有些犹豫:“可这见面之礼也有些太昂贵了。” 张宝儿哈哈一笑:“我素闻草原儿女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你们如此扭捏可就让我小瞧了。” 还是雪莲洒脱,她笑道:“张公子一片诚心,这见面之礼我们收下了,改日我们请张公子吃顿便饭略表心意,望张公子莫要推辞。” “恭敬不如从命,我一定会去的!”张宝儿应允道。 送走了这对男女,岑少白将张宝儿与候杰引入后屋。 “就你穷大方,一句话就少赚了近千两银子。”岑少白忍不住数落道。 张宝儿不在意道:“钱现在对我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广结人脉,只有这样,将来钱庄开张了才会生意兴隆。这两人气宇轩昂,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若能结交,日后会对我们有帮助的!岑大哥,眼光放远些,听我的没错!” 张宝儿这番话让岑少白心悦诚服,他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岑大哥,你接手这胭脂铺子这点时日,怎么就跟行家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张宝儿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说起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岑少白一脸兴奋道:“我盘下这个胭脂铺后,发现有一个叫杨珂的伙计,他对胭脂相当在行,我都是跟他学的!” “哦?有这样的人才,你可得要留住呀,他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张宝儿眼睛放光了。 岑少白苦笑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本来是想让他做这铺子的掌柜,我可以腾出精力去谋划钱庄的事,可他却死活不肯!” “这是为何?”张宝儿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他还有心事末了,根本就没有心思做掌柜!”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岑少白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个杨珂也挺可怜的……” 杨珂6岁时,从江边捡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他吃力地抱起她,趔趄着回家。 父亲是个淘漉胭脂的脂粉匠,看到他抱回个婴儿,怒斥说:“我养活你就够难了,哪儿还有钱再养个娃娃?抱回去!” 杨珂固执地站在门口,倔强地看着父亲:“抱回去她会饿死,江边好多人只是看,都不要她。” 见儿子别着脑袋,胭脂匠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快要落到儿子头顶却又收了回来。他叹了口气说:“你娘没了,除非你照顾她。我没工夫。” 见父亲答应,杨珂欢天喜地地点头,说会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胭脂匠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就当童养媳吧,捡来个媳妇,得好好疼。 从那天起,杨珂成了她的小保姆,喂她米汤,陪她睡觉,给她洗澡。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他为她取名胭脂。 胭脂长到六岁时,杨珂已经跟父亲学会了淘漉胭脂膏。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只有子承父业。 坐在干净的小石屋里,杨珂将精心采集来的整朵红蓝花放到石钵中反复杵槌,而胭脂则蹲在一边双手托着小脸看。槌得累了,杨珂再去净缸里取些蜀葵花,当他拿着花回屋,却见小胭脂已经把手伸进胭脂缸,红红黄黄的胭脂汁儿顺着她的小脸儿流下来。看着满脸油彩的妹妹,杨珂忍不住哈哈大笑。胭脂望着哥哥,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等胭脂长到12岁,已经能淘漉上好的胭脂。 八月十五,胭脂将亲手采集来的玫瑰花瓣放进干净的石臼,不快不慢地将花瓣舂成厚浆。再用细纱过滤取汁,把新缫就的蚕丝放到花汁中浸泡。蚕丝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胭脂做完这一切,脸上泌出细密的汗珠。躺在竹椅上,她不知不觉睡着了。杨珂买花回来,见胭脂睡得正香,偷偷拿了片上好的胭脂,放进了她的梳妆盒。胭脂也到了爱美的年纪,却没用过一次上好的胭脂。她用的只是石榴、山花淘漉出的胭脂,哪儿有玫瑰胭脂香美? 一觉醒来,见少了一片胭脂,胭脂慌了。父亲更是勃然大怒,他认定是胭脂偷拿了自己用,找到梳妆盒,果真在里面。胭脂有口莫辩,被父亲一顿痛骂。杨珂听了,急忙出来分辩,说是自己偷拿的,与妹妹无关。父亲认定他护着胭脂,一怒之下将两人锁进黑屋子,责令他们一天不准吃饭。那可是给刺史夫人送的胭脂,早定好了,胭脂也配用? 坐在角落里,胭脂吓哭了。杨珂哄着她,说没事,有他在就不会有事。为了哄胭脂,杨珂开始给她讲故事,搜肠刮肚讲了一个又一个,一直讲到胭脂困倦地睡着了为止。月光下,胭脂扑闪着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杨珂抚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她就像天上的仙女。 杨珂大了,他不甘心像父亲一样做一辈子胭脂。他要去外面闯荡世界。有南人要到金沙江去淘金,杨珂背着包袱不辞而别。临走,他默默地站在熟睡的胭脂身边轻声说:“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说罢,杨珂走出了门。躺在床上的胭脂,眼角渗出泪来。她知道劝不住他,他要走,谁都拦不住。他的包袱里,她偷偷放了十个熟鸡蛋,还有从父亲那里偷来的散碎银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四年过去,杨珂回来了。 可是,当他怀揣着两百两银子兴冲冲地回到胭脂镇,他的家却没了。镇子也不再是从前的景象。以前处处都能听到杵槌胭脂的声音,现在满眼都是陌生的商铺。他辗转找到从前的邻居,询问父亲和妹妹的下落。邻居叹了口气,说他父亲两年前去世了。父亲病重,花光所有的积蓄,最后竟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是胭脂头插草标,卖身葬父。他父亲葬在乱石口的一块小墓地,胭脂被一个富商买走带去了长安。 邻居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杨珂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拜祭了父亲后,坐船乘车,直奔长安。 到了长安,杨珂无以为生,只有一边淘漉起了胭脂,一边打听胭脂的下落。可是,长安太大了,他在长安待了三年,也没打听出胭脂的下落。 张宝儿听罢,觉得心情沉重,他沉吟道:“岑大哥,你将杨珂喊来,好吗?” 岑少白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点点头,转身去了。 不一会,岑少白进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岑少白对杨珂道:“这是张公子,他有话要与你说!” 杨珂长相清秀,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他朝张宝儿施礼道:“杨珂见过张公子!” “你可有胭脂姑娘的画像?”张宝儿问道。 杨珂疑惑地看向岑少白。 岑少白向他解释道:“张公子在长安认识的人很多,他想帮你!” 杨珂感激地看向张宝儿:“有!张公子,您请稍候!” 杨珂匆匆而去,不一会便进屋来,递给张宝儿一幅画:“这是我闲暇时自己画的,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张宝儿接过细细观看,虽然画得粗糙,但眉眼神韵逼真,看得出来杨珂是用心在画。 张宝儿点点头:“这画先留在我这里,有了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的!” “多谢张公子!”杨珂强忍着他有让自己哭出来。 “好了,你先去吧!” 杨珂从屋内出来,站在门口忍不住悲从中来。二十年前,他当宝贝一样捡回了胭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她。可是老天不公,偏偏让他们天各一方。就在他即将绝望之际,又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胭脂,你在哪里?”杨珂仰脸望天,潸然泪下。 …… 54.第54章 烂泥坑 屋内,张宝儿与岑少白继续交谈着。 “岑大哥,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提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岑少白一拍脑袋道:“是关于钱庄选址的事情!” “选址?选址有什么问题?!”张宝儿不解道。 “钱庄不同于其它店铺,必须要选在繁华的地段,而且地方还不能小,最主要的是要专门设计修建,如果是空地哪就最好不过了……” 张宝儿一听脑袋就大了,他赶忙摆手道:“岑大哥,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我可是什么都不懂!” “我跑遍了长安城,最后还真选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可是却遇到麻烦了!” 张宝儿劝道:“岑大哥,你别舍不得花钱,长安的地价那可是要吓死人的,要想做大事,就不能在这上面抠索!” 岑少白知道张宝儿会错意了,他摇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唉!我一时半会也和你说不清楚,走,你跟我去看看就明白了!”岑少白拉着张宝儿就往外走。 德寿坊一带,算是长安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了,此处商铺林立,寸土寸金,可临街道的一侧却有一个不小挺深的臭泥坑。 按说臭泥坑主人把坑填平了,或卖地皮或盖商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臭泥坑左侧却是雍王李守礼的府邸。 李守礼常年病歪歪的,请来的“风水仙师”掐指一算,说李守礼是“火命”,切忌府宅周边有水“相克”,否则性命堪忧。李守礼便命臭坑主人将坑中水全部排尽,不然捆送京兆尹府治罪!“风水仙师”还说李守礼命中“五行不全”,最忌府宅周边动土。臭泥坑主人刚运土填坑,雍王便命仆人气势汹汹地出来“挡驾”。平头百姓哪敢得罪大唐的亲王?臭泥坑主人捧着金碗没饭吃,年年为排水还得花上一笔冤枉钱,真是苦不堪言,便想将臭泥坑卖了。可臭泥坑早就“臭不可闻”,就算白给也没人要! “雍王?”张宝儿盯着臭泥坑喃喃自语道:“不正是金城郡主的父亲吗?” “宝儿,你可有法子?”岑少白见张宝儿念念有词,赶忙问道。 张宝儿摇摇头道:“还没想到法子!” 岑少白顿时泄了气,却听张宝儿又道:“法子我来想,你只管将它买下便是!” 岑少白一听便乐了:“好咧!” 说罢,也不再管张宝儿,便如风一般地消逝不见了。 张宝儿抱着脑袋,蹲在臭泥坑边上,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 …… “奴奴姐,你今儿怎么想起来看你父亲了?”马车中的李持盈问道。 李持盈消瘦了很多,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俏皮,倒是多了几份沉稳,好像明显地长大了一般。 “唉!”李奴奴叹了口气:“阿娘去的早,父亲虽然对我不上心,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来看看他也算是尽尽孝道吧!” “谁让我们都生作了女儿身,李氏皇族向来都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李持盈点头道。 “那也未必,你看太平公主也是李氏皇族的女人,那可是谁见谁怕的主。”李奴奴反驳道。 “我倒不觉得她那样有多好!”李持盈撇撇嘴道:“她那样争权夺利太累,还是找个如意郎君,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最是逍遥!” “小妮子,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还想着张宝儿!”李奴奴戳了一下李持盈的额头。 李持盈红着脸道:“不跟你说了,就知道笑话别人!” 正好此时马车停了,李持盈逃也似地下了马车。 李奴奴摇头笑了笑,起身便要跟着下车,却见李持盈像狸猫般又窜上了车。 李奴奴被李持盈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你个死妮子,大白日撞到鬼了吗?看你慌慌张张的?” “没有撞到鬼!”李持盈结结巴巴道:“可是撞到他了?” “撞到谁了?”李奴奴不解,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向外瞅了一眼,突然笑了:“不是冤家不聚首,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奴奴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持盈紧张地问道。 李奴奴强忍着笑道:“什么怎么办?该干什么干什么?人家不都跟咱说了,以后咱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可是……”李持盈抓耳挠腮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下不下车,你若不下,就在马车上待着,我独自进去了!”李奴奴故意道。 李持盈央求道:“奴奴姐,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过去问问他,好吗?” “要问自己问去,我才没那么厚的脸皮呢!”李奴奴板着脸道。 “求你了,奴奴姐,你就去吗!”李持盈撒起娇来。 “没见过你这样的!”李奴奴白了一眼李持盈:“人家都把话说绝了,还死缠着人家,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说罢,李奴奴对李持盈道:“你先进府,我帮你看看去!” “哎!”李持盈欢快地答应着。 …… “张公子,你在这儿干吗呢?” 张宝儿起身转头,看见说话的竟然是李奴奴,不由一愣:“郡主,是你?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来看看我父王!”李奴奴指了指旁边的雍王府。 张宝儿这才反应过来,没错,雍王李守礼是李奴奴的亲生父亲。 “我……”张宝儿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自己买地的事,他随便瞎诌道:“我只是随便转转!” 李奴奴见张宝儿说话心不在焉,笑了笑道:“对了,盈盈让我替她向你问好!” “谢过两位郡主!”张宝儿言不由衷道。 “你继续转吧,我先走了!”李奴奴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李奴奴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进了雍王府的大门,张宝儿咬咬牙大声喊道:“郡主,请留步!” 李奴奴转过身来,看着张宝儿,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你是在喊我吗?” 张宝儿重重点点头。 李奴奴走到张宝儿身边:“不知张公子有何赐教?” 张宝儿直言道:“我想问问雍王的一些事情!” 李奴奴错愕道:“为何问这个?”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准备购买烂泥坑修建钱庄一事,原原本本说与了李奴奴。 李奴奴听罢,露出了玩味的笑意:“若我们还是朋友,按理说这事我应该帮忙。可是张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所以……” 说到这里,李奴奴停了下来,只是微笑不再说了。 张宝儿点点头:“我明白了,郡主,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告辞了!” 说罢,张宝儿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李奴奴喊住了张宝儿:“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你就不乐意了。你可曾想过,自己在曲江之上的所作所为?” 张宝儿没有吱声。 “你当着那么多的人亲了盈盈,又摞下那么伤人的话说走就走,且不说盈盈是个郡主,就是个普通女孩儿,谁能受得了你这样的羞辱?你光想着自己的自尊,难道就没想过盈盈她也是要脸面的?” 当初,在曲江之上张宝儿的确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压根就没有想那么多。听李奴奴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张宝儿向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想明白了这点,他便大大方方朝着李奴奴拱手道:“你说的没错,那日的确是我做的不对,请你替我向玉真郡主带个话,就说我张宝儿诚心向她道个不是!郡主,咱们后悔有期!” 说罢,张宝儿再次转身。 李奴奴的声音又传入了张宝儿的耳中:“虽然咱们不是朋友了,但这忙还是可以帮的!” 张宝儿转过身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郡主,你还愿意帮我?” “帮你可以,但我要报酬!” “没问题,你说吧,要什么报酬?”张宝儿爽快道。 “我要你请我吃饭!” “没问题!”张宝儿答应的依然爽快。 “不光是我,还要请盈盈!” 张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没问题,时间地点你来定!” 李奴奴意味深长道:“你还要请江姐姐来作陪!” 听了李奴奴这话,张宝儿摇摇头道:“这个我做不到,我要说请你们吃饭,小桐她铁定不会来!” “那倒未必!”李奴奴胸有成竹道:“你只管去请她,她肯定会来的。就算她不来,只要你请了,我也不会怪你!如何?” “那好吧!”张宝儿终于答应了。 李奴奴刚踏入雍王府的大门,便被李持盈拽住了:“奴奴姐,见着他了吗?” “见着了!”李奴奴点点头。 “你们都说什么了?”李持盈急不可耐地问道。 “随便聊了几句我就回来了!” “再没了?”李持盈有些失望道。 “没了!”李奴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你还想要什么?” “哦,没什么!”李持盈神色有些落寞。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李奴奴又道:“他说明天下午,他请咱俩去吃饭!” “什么?他请我们去吃饭?”李持盈眼睛放出了异彩:“这是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去不去由你!”说罢,李奴奴便丢下李持盈往府里走去。 “奴奴姐,我信!我信!你等等我!”李持盈一脸灿烂地向李奴奴追去。 …… 55.第55章 一物降一物 张宝儿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永和楼,反正这顿饭要请,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本以为江小桐会一口拒绝,可没想到张宝儿的话刚一出口,江小桐便很利落地答应了,这让张宝儿诧异了好半天。 让张宝儿更为诧异的是,江小桐与李奴奴和李持盈相见,竟然热情的不得了,三个女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就好像张宝儿不存在一般,让他很是郁闷。 好不容易逮住个空,张宝儿向李奴奴问道:“郡主,雍王请风水仙师算命,说府宅周边不能动土,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奴奴点头道。 张宝儿一听便成了苦瓜脸,这事看来有点棘手了。 李奴奴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劝说父王的!” “多谢郡主,恐怕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张宝儿满面愁容道:“有些人特别相信风水,别人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若我没猜错,雍王便是这样的人!” 李奴奴眨巴着眼睛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父王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郡主,雍王听了风水仙师的话后,他的病可有好转!”张宝儿又问道。 “没有!还是老样子!” 张宝儿若有所思。 “哐啷!”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响声,似乎有人掀翻了桌子。接着传来了细声细气的骂声道:“给脸不要脸,兄弟几个,给我砸!” 张宝儿赶忙奔了出去,几个人正在打砸,他们都没有胡须,看服饰,毫无疑问都是宫内的太监。 张宝儿不由怒从心起,他大喊道:“住手!” 几名太监砸的正欢,听到有人制止,都停了手。 领头的那人看了一眼张宝儿,不屑道:“你又是哪根葱?” 张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陈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他满脸堆笑道:“几位公公,刚才是伙计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请几位公公消消气!” 领头的太监瞥了一眼陈松:“你是这里的掌柜?” “正是!”陈松忙不迭点头道。 “我们几个在这里吃饭,竟然还要银子,你说可气不可气?”太监阴阳怪气道。 “公公在小店用餐,是给小店面子,哪里还能要银子?”陈松附和道。 “宫里还有些兄弟,我们吃完了给他们带些酒水和卤肉,你说应该不应该?” “应该,应该!我立刻给几位公公去准备!”陈松依然是满脸堆笑。 “这还差不多!”领头的太监似乎对陈松的态度很满意。 “义父,别理这些死太监,我看他们能怎么样!” 张宝儿简直肺都气炸了,他也算是在市井混过的,见过无耻的,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那群太监听了张宝儿的话,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喊了声“找打!”便冲向了张宝儿。 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站在了张宝儿前面,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太监看见面前这人,心头巨震,生生刹住了身形,朝着那个施礼道:“奴婢见过金城郡主!” 显然,这名太监是认得李奴奴的。 “你是那一坊的?”李奴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很是冷峻。 “启禀郡主,奴婢是掖庭局的!” “哦!”李奴奴拖长了声音道:“原来是高公公的手下。” 稍顿了片刻,李奴奴对太监吩咐道:“去把高力士给我喊来!” “这……”那名太监有些犹豫。 李奴奴冷冷一笑:“莫非还要我说第二遍?” 太监听了浑身一颤。金城郡主在宫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像今日这样还从未有过。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最疼爱的,除了安乐公主便是眼前的这位金城郡主。若真惹恼了她…… 太监不敢往下想了,他带着哭腔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请高公公!” 说罢,这名太监便飞也似的离开了,剩下的几人哆哆嗦嗦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一会,那名太监带着一名锦服年轻太监来到了永和楼。 “高力士见过郡主!”锦服太监对李奴奴很是恭敬。 李奴奴对锦服太监也很客气,不似对之前那般冷峻,她指着那几句太监问道:“高公公,这几个都是你的属下?” 高力士惶恐道:“是奴婢管教不来,请郡主恕罪!” 李奴奴和颜悦色道:“这永和楼与我有些渊缘,以前的就不说了,希望高公公能给我些薄面,今后管束好手下,不要在这永和楼惹事,如何?” “郡主平日里对奴婢礼敬有加,奴婢一直记在心里呢,这些许小事若做不好,那真是猪狗不如了,请郡主放心!”高力士信誓旦旦道。 “高公公,还请你把我的话,也传给其他各坊的公公们,我在这里谢过了!” “奴婢一回宫就去做这件事,这事就包在奴婢身上了!” 说罢,高力士向李奴奴告辞,带着几名太监离开了永和楼。 张宝儿本想向李奴奴道谢,可话还出口就被李奴奴堵回去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走,我们回去继续商量钱庄的事!” 几人重新坐定,李奴奴问道:“你想出法子了吗?” 张宝儿笑道:“本来没有想出来,可刚才见了郡主的风采,我突然有主意了!” “说说看!” “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旁人说了雍王恐怕不会听,但有人说了他保管会听!”张宝儿胸有成竹道:“我打算这样……” 李奴奴听罢,忍不住打趣着李持盈:“以前都说你是最精灵古怪的,现在看来,张公子在这方面可一点也不输于你!” 李持盈红着脸白了李奴奴一眼:“你们说事,干嘛要扯上我?” 张宝儿咳了一声,对李奴奴道:“这事还要郡主在一旁多多帮衬!” 李奴奴展颜一笑:“没问题!” …… 燕谷一边走一边瞅着自己一身道童的行头,苦着脸道:“宋神医!我恐怕做不了这个!” 宋神医此时也是道士的装扮,面色红润,须发皆白,衬着一身合体的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宋神医瞥了一眼燕谷,淡淡道:“做不了?那好,我们回去吧,反正是给你宝儿哥帮忙,我无所谓!” 燕谷一听便急了:“不能回去,我做还不成吗?” 李奴奴在一旁看着好笑,忍不住拍着燕谷的脑袋道:“你不用怕,有姐姐在,你只管跟在宋神医后面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当年残酷岁月的洗礼,雍王常年都是病歪歪的。外边骄阳似火,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可他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将自己关进房里,躺在卧榻之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王爷!小郡主来看你了!”管家在门口禀告道。 “唉!”雍王叹了口气,强撑着起身。 若换了别人,雍王绝对懒得理会。李奴奴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也是陛下的养女。再加上李奴奴平日里对自己颇为孝顺,所以听到李奴奴来了,他还是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 李奴奴向雍王见礼后,指着宋神医道:“父王!女儿给你请来一位仙师,绝对可以看好您的病!” “这些年我们请的仙师还少吗?可是……”雍王灰心道:“我这身体恐怕是不行了!” 李奴奴赶忙道:“这一回不一样,您还是让仙师给您瞧瞧吧!” 雍王不忍拂了李奴奴一片好意,便对宋神医拱拱手道:“有劳仙师了!” 李奴奴向宋神医问道:“要号脉吗?” 宋神医摇摇头:“不用!” 雍王惊奇道:“不用号脉也能瞧病吗?” 宋神医笑道:“雍王有应该知道,古有望闻问切四诊,我一进屋便观察了您的面相,您的病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有这么神奇?”雍王似有不信。 “您不仅面色泛黄而且指甲也呈黄色,不用问肯定是得了黄疸之疾!” 雍王忙不迭点头道:“没错,宫中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您可是经常浑身乏力,不思饮食。伴有腹胀,躁不得睡?” “正是!”雍王有些信服了。 宋神医接着道:“若我没看错,除了黄疸之疾外,您还患有严重的癣症!” “您真的是活神仙,说的一点都没错。”雍王又燃起了希望:“老神仙,你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 “两病叠加,只能一样一样的治,我先帮你治好这黄疸之疾吧!”宋神医问道:“可否让我看看宫中太医开的方子?” “当然可以!” 雍王让下人将方子拿来交给宋神医,宋神医看罢,笑着道:“我猜的没错,果然开的是活血截黄汤!” “有什么不对吗?”雍王问道。 “活血截黄汤是治疗黄疸之症的首选良药,药方里面有丹参、茯苓、郁金、酢浆草等十几味价格不菲的中草药,这活血截黄汤对症不差,可是不同人得的黄疸又各有不同,他这活血截黄汤却治不了您的病。” “请老神仙救我!”雍王恭恭敬敬道。 “我给你开一味药,这药可比活血截黄汤管用多了,这味药就是水人参!” 雍王苦着脸问道道:“老神仙,什么是水人参啊?” 宋神医神秘地笑道:“水人参就是河里的泥鳅鱼。” 雍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他惊讶道:“泥鳅鱼,泥鳅鱼能治黄疸吗?” “泥鳅鱼号称水人参,绝对不容小看,此鱼性味甘平,有大补中气、祛湿除邪的妙用。其服用方法更是简便,只要抓到活泥鳅后,将鱼放到清水里,养上三天,待它吐尽腹中的脏物后,便可直接将其生吞入腹治病了。” …… 56.第56章 一举三得 雍王依照宋神医的办法炮制,天天生吃泥鳅鱼,数日后,果然身体神奇地恢复了。 当宋神医再来雍王府时,雍王以隆重的礼节将他迎进府。 闲聊了几句后,雍王试探着问道:“老神仙可否为我治治这癣症?” 治癣的药雍王可没少吃,可身上的癣症反反复复,根本也不见好。要知道医界有句古话,叫做名医别治癣,治癣真丢脸。这癣疥之症可不是那么好去根的。太医为雍王开了治癣的方子,雍王吃了药,身上的癣疥果真减轻了不少。可是一停苦苦的汤药,癣疥立刻复发,根本无法根治。 宋神医看过了雍王的癣症,拿出了新采来的中药——羊蹄。 用新鲜的羊蹄二两,然后用米醋一斤。切碎羊蹄,用米醋浸泡出汁,浸出的汁液便可用来涂抹癣疥的患处。这怪味刺鼻的草药被涂在宁守备的身上后,他身上刺痒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 宋神医捋了捋胡须,慢悠悠道:“雍王殿下,您这癣症想要彻底创愈,还得要做一件事情。” 雍王赶忙道:“老神仙,你只管说,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也应了。” “您府上这风水有问题!”宋神医不紧不慢道。 “风水有问题?不可能吧?”雍王迟疑道:“不瞒老神仙,我曾经请风水仙师看过了,他说是“火命”,切忌王府周边有水相克,否则性命堪忧。还说我五行不全,最忌府上周边动土。” “简直是一派胡言!”宋神医拍案而起:“难怪雍王殿下的病无法痊愈,就是因为听了这些谬言。” 说到这里,宋神医对燕谷道:“徒儿,你给雍王殿下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燕谷朗朗道:“天地万物都存在着金、木、土、水、火五种属性,称之为五行。天若无土,就不能覆盖大地;地若无土,就不能承受地上万物,五谷粮食也无处生长;人若无土,就不能自然繁衍而五常不立。因此天地人不可无土。木若无土,有失栽培之力;火若无土,不能照四方;金若无土,难施锋锐之气;水若无土,就不能水借地势流溢四方。五行之间又有相克的关系,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循环不断,生生不息。” 宋神医听罢点点头,煞有介事道:“王府周边不能动土,纯属无稽之谈。雍王殿下是火命,水克火,周边不能有水固然没错。可火克金,周边必须有金,这样才能让火命更加旺盛。” “府宅周边要有金?”雍王对宋神医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他请教道:“老神仙,不知如何才算有金?” 李奴奴趁机问道:“老神仙,我听说有人要买下王府旁边的泥坑,在那里修建钱庄,不知这算不算有金了。” “开钱庄自然少不了过手大量的银子,这自然算是有金了,这钱庄开的越久,雍王殿下的火命便越旺盛。” 雍王一听,咧嘴笑了:“这敢情好!” 宋神医又叮咛道:“雍王殿下的癣症要想根除,必须要改变王府的风水,这钱庄最好能在三个月内竣工,这样对雍王殿下的病情大有好处。” 雍王点头道:“这好办,我让人给他们吩咐,必须在三个月内建好这钱庄。” 李奴奴在一旁道:“父王,建个钱庄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您给他们下了命令,他们也不可能在三个月建成。” “这好办!”雍王胸有成竹道:“我去求陛下,让工部协助他们修建钱庄。另外,我可以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多雇用一些人手,无论如何这钱庄也得在三个月内建成!” 李奴奴心中暗笑:没想到宝儿这法子还挺管用的,不仅让父王同意了动土,而且还有工部帮着建钱庄,另外还白白得了银两,真是一举三得。 “什么?同意了?三个月建成?还有工部的人帮忙?”岑少白瞪大了眼睛:“宝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按照张宝儿的吩咐,岑少白主动找臭泥坑的主人,听说了岑少白的来意,臭泥坑的主人喜出望外,毫不犹豫便将臭泥坑贱卖给了岑少白。本以为过雍王这一关需要不少时日,谁承想自己这边臭泥坑刚到手,雍王便搞定了,而且还要在三个月内建成钱庄,这让岑少白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张宝儿也颇为得意:“这你不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把心思放在建钱上便是了!” “没问题,你放心!”岑少白话题一转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还有什么事?”张宝儿心情不错:“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 “钱庄一建成就要开张,我们得提前特色钱庄的人手。” 张宝儿摆手道:“我对如何开钱庄一窍不通,选人我不在行,你就看着张罗吧!” “其他人由我来选问题不大,钱庄掌柜选得好不好却事关重大,不仅要懂行,最重要的还得要人品好,这个可不好把握,还是你来把把关!” 看得出来,岑少白对张宝儿的眼光还是挺有信心。 张宝儿斟酌了好一会,终于应允了:“这样吧,你选物色,若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帮着你瞅瞅!” …… “宝儿,就是这家当铺的掌柜,我已经观察他好几天了,不仅懂行,而且脑子活,我觉得他不错!”岑少白指着街对面的一家门面对张宝儿道。 张宝儿放眼望去,这是一家叫“义和”的当铺。 此时,日近中午,天又下起了雨,铺中客人渐少。张宝儿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却注意到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在人群后踟蹰不前,举动极是古怪,不由停下脚步暗自留心。 过了好一会,那个汉子仍徘徊未去。张宝儿见状便上前与他打招呼。 那汉子受宠若惊道:“在下刘祺,是东仙桥下‘九味斋’的老伙计,跟着老东家干了二十来年,不承想去年老东家过世,少东家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为还赌债竟要将‘九味斋’半价盘出。在下心疼‘九味斋’的老招牌,对少东家许以全价,想自个儿盘下店铺。少东家心急,只许在下三天的期限。无奈在下积蓄不多,多方筹措尚差八千两银子没有着落,这才想着看能不能从当铺借些银子。” 张宝儿笑道:“你与这当铺掌柜可认识?” “不认识!” “那你可有保人?” “没有!”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你既与掌柜一面不识,又无保人,张口就是八千两,何人敢借给你?” 刘祺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试一试了!” 张宝儿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果然,当铺的掌柜婉言拒绝了刘祺,他红着脸拱手告辞。 雨下得更大了,刘祺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长衫和一双旧千层底布鞋,又脱下那身华丽的衣服和绸缎面方口鞋,一一替换。 掌柜见了,开口讥笑道:“客官怕弄脏了好衣服,挺会过日子啊!” 刘祺脸更红了:“就……就这一身衣服还是从友人那里借来的呢。若是弄脏了,如何向人交代?” 说着将那身衣服小心翼翼地裹入包袱。 张宝儿一把扯住刘祺道:“刘掌柜慢行,且随在下小酌两杯,说不准我有办法帮你!” “真的?”刘祺眼中有点一丝期翼的光芒。 57.第57章 符龙岛主 张宝儿拉着刘祺,与岑少白一同来到了永和楼,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便与刘祺推杯把盏,天南地北聊了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足饭饱,刘祺要告辞。 张宝儿笑道:“刘掌柜,你那‘九味斋’我决定盘下,划在你的名下,所需银两全部由我来出。” 刘祺愣愣地看着张宝儿,不知他是何意。 “‘九味斋’以后是你的产业,但你却不能亲自经营它!” “张公子,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刘祺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我要你做另一家产业的掌柜!”张宝儿将开钱庄一事详细说与了刘祺。 刘祺听罢,面露难色:“张公子,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从来没接触过钱庄生意,做不来钱庄掌柜,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张宝儿微微一笑:“不懂钱庄生意可以从头学,这不是我所看重的,我看重的是刘掌柜你的为人!说白了,将钱庄交给你打理,我放心!” 刘祺一阵激动,他站起身来,朝着张宝儿深深一躬,感慨道:“张公子,就凭您对在下的信任,我刘祺这一百来斤就交给你了,‘九味斋’我只是想留个念想,您就不必划在我的名下了。” 张宝儿摇摇头:“这一码归一码,我张宝儿说话算术,‘九味斋’今后就是你的产业了,至于你交给谁打理,我不干涉,你只须把心思放在钱庄便可!” 言毕,张宝儿指着岑少白道:“他叫岑少白,也是钱庄的东家,有什么拿不准的,你只管和他商量!” 送走了刘祺,岑少白大惑不解:“宝儿,我让你帮我瞅的是那家当铺的掌柜,你为何不用那当铺掌柜,却偏偏用这个刘祺?“ 张宝儿笑道:“识人贵在识品,刘祺心念故主,爱惜店誉,已是让人钦敬;他借人一身衣服犹爱护有加,如此看重自己的信誉,得我们如此看重,他岂会不知珍惜?酒宴之时,我看似同他东拉西扯,实则是考他,发现他确实有一肚子生意经,所以我才决定用他!” “你从未做过生意,如何会懂得这些?” “这还不是你逼的?”张宝儿白了他一眼:“钱庄这事太重要的,自然要找个能放心的人才行。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用那当铺掌柜?” 岑少白撇撇嘴道:“当然知道了,生意人连主顾都看不准,如何能担当大任?” 张宝儿朝着岑少白伸出了大拇指:“有进步,越来越像大掌柜了!” 岑少白并未答话,他实在想不明白,张宝儿为何会懂这么多。 …… 黄昏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大地。长安的夜晚永远不会寂寞,歌舞升平、灯火阑珊处尽显不夜城的风采。 吃罢晚饭,张宝儿拉着侯杰便出了镖局。踏着柔和的夜色,吹着习习的清风,感觉空气中有一股甜润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张宝儿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着。 侯杰跟在后面奇怪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青楼!”张宝儿头也回道。 “青楼?”侯杰吃了一惊:“找青楼做什么?” 张宝儿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盯着侯杰道:“去青楼当然是找姑娘了?” 侯杰面色不断变换,好半晌才憋出话来:“宝儿,你不能去青楼,若是让小桐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张宝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玩呢,去青楼找姑娘没错,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宝儿将杨珂与胭脂的故事给侯杰讲了一遍。 侯杰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去青楼,帮助杨珂找胭脂姑娘?” 张宝儿笑着点点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胭脂姑娘会在青楼?” “我不知道!”张宝儿老老实实道:“长安富商多的跟牛毛一样,我怎么可能一家一家上门呢?但我听说这些富商买来的姑娘,要不了多久便会被转手卖出去,她们最终大多会沦落到青楼,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这是件积德的好事,走,我陪你去!”侯杰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 江小桐正与影儿在说话,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华叔!”江小桐知道,此时敲门的,肯定是华叔。 华叔进门,看了一眼影儿,吞吞吐吐对江小桐道:“小姐……有人想见你!” “见我?谁要见我?”江小桐笑着问道。 “是……岛主,他就在门外!” 听了华叔的话,江小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好半晌才幽幽道:“华叔,你去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江小桐的话音刚落,便见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这人四十来见的年纪,一身雪白的素衣,头发黝黑,打理的一尘不染,目光锐利,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一旁的影儿见了此人,脸上变了颜色,跪地惶恐道:“影儿参见岛主!” 那人朝着影儿微微摆手,并没有说话,目光依旧停留在江小桐身上。江小桐的脸扭到了一旁,根本就不看那人。华叔与影儿不知所措地肃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屋内诡异般地寂静的。 良久,那人才叹了口气道:“桐儿,为父来……” 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小桐生硬地打断:“我没有父亲,你走吧!” 那人浑身一震,急切道:“桐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为父一直挂念着你呢!” “挂念我?”江小桐猛然起身,大声质问道:“你为了和别人比武,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走就一年多,音讯全无,这也叫挂念?为了找你,我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当我命悬一线,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江小桐的父亲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走!”江小桐疯了一样嘶喊道。 看着江小桐的模样,她父亲一阵心疼:“桐儿,为父知错了,你就原谅为父一回吧!”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走!” “桐儿……” “你走不走?”说着,江小桐就要往屋外去:“你不走,我走!” 影儿赶忙拉住江小桐。 “我走!”江小桐的父亲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想我江雨樵英明一世,叱咤风云,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意呀!” 言罢,江雨樵看向了华叔和影儿:“你们俩个照顾好小姐!” “谨尊岛主吩咐!”二人躬身答道。 江雨樵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江小桐,一言不发走出了屋子。 看着江雨樵离去的背影,江小桐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照顾好小姐!”华叔低声吩咐了影儿一句,便急急追了出去。 “岛主!”一出院门,华叔便看见了前行的江雨樵。 “是不是小姐原谅我了,让你来喊我?”江雨樵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不是!”华叔摇摇头:“岛主,是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说!” “哦!”江雨樵的目光变得暗淡了:“你说吧!” “岛主,你别怪小姐会如此激动,她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 华叔将他们离开符龙岛寻找江雨樵、江小桐中毒解毒的经过一一说与江雨樵。 江雨樵这才知道,原来江小桐还有这么段经历,遭了这么大的罪,他脸上露出煞气:“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跟我玩这手,我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看着江雨樵满脸狰狞,华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江雨樵又看向华叔:“符龙岛的人向来恩怨分明,那个叫张宝儿的趟子手救了桐儿,我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华叔脸上露出了苦笑:“岛主,恐怕这不是感谢不感谢的问题了!” “为什么?”江雨樵奇怪地问道。 “要不了多久,恐怕这个张宝儿就会成为岛主您的乘龙快婿了!” “放屁!”江雨樵瞪起了眼睛:“我江雨樵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嫁给一个趟子手?这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我坚决不会同意!” “岛主,您虽然不同意,可问题是小姐喜欢他!您还不了解小姐的脾气吗?只要她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不行,我是她的父亲,这次她必须听我的!”江雨樵强硬道。 “岛主,现在小姐连您这个父亲都不肯认,怎么可能听您的呢?” 一听华叔这话,江雨樵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苦色。 见江雨樵不说话了,华叔趁热打铁道:“岛主,张宝儿虽然只是个趟子手,但人还是不错的。您要想让小姐最终回心转意,认了您这个父亲,还非得靠他帮忙不可!” “靠他?”江雨樵忍不住咆哮道:“我女儿认我这个爹,还要外人来帮忙,简直就是笑话!” “岛主恕罪,我多言了!”华叔低下了头。 江雨樵虽然嘴上强硬,可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他拿女江小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心中觉得别扭,但江雨樵还是说了软话:“这事我知道了,让我想想再说!” …… 58.第58章 醉春阁 张宝儿与侯杰此时正立在平康坊醉春阁的门口。 侯杰忍不住抱怨道:“宝儿,长安大小小有近百家青楼,我们这么找岂不要活活累死?” 这十几日,每当吃罢晚饭,华灯初上之时,张宝儿总会带着侯杰,往一家一家青楼里跑。张宝儿也不拈花惹草,只是拿着胭脂的画像,见人就问是否相识,就好像着了魔一般。侯杰倒不是真的嫌累,而是实在受不了老鸨和歌妓那种不屑和嘲讽的目光。 “我都不累,你是练武之人,怎么会累?”张宝儿一边应付着侯杰的不满,一边打量着眼前这家叫“醉春阁”的青楼。 唐承六朝金粉之后,娼妓之多,空前未有。皇室中有“宫妓”,达官显贵们有“家妓”,军旅驻地有“营妓”,官衙教坊有“官妓”,青楼中有“歌妓”,就连酒肆中也有专事陪酒的“饮妓”。上至朝中权臣新贵,下至城乡富商大贾、文人墨客都把狎妓冶游作为风流雅趣。 醉春阁占地不小,看上去十分气派。来来往往的行人,或闲散或路过醉春阁,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听着里面传出一曲又一曲优美的曲子。通过这几日的经验,张宝儿判断这是一家名气颇大的青楼。 长安的青楼有近百家,但也分三、六、九等,这从它们的名号上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名气大有靠山的青楼名字听起来颇感文雅,叫“院”叫“馆”,或者叫“阁”。当然这些青楼的名气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实至名归,它们的歌妓大多都身怀绝活,当然不是指龌龊之功,而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很受富家贵人和文人墨客的青睐。这些歌妓的收入也颇为不菲,有的呼奴唤婢,有的挥金如土。 那些不入流的青楼,字号就寒碜多了,或叫“室”、或叫“班”、或叫“店”,这里的女子多是受穷受气的主儿,不分昼夜卖笑接客,既便有病染身,也不能幸免。稍有不从,轻者打骂罚跪,不给饭吃,重者一顿毒打,再贩卖乡下。 “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你若不去,那我自个去了!”张宝儿丢下一句话,便往前走去。 侯杰见张宝儿真丢下自己走了,恨恨地跺了跺脚,赶忙跟上去喊道:“等等我!” 张宝儿与侯杰的身影消失在了醉春阁的大门之中。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就在离醉春阁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们。 “就这德性你还说他不错,若桐儿嫁给他,岂不是要倒霉一辈子?”江雨樵怒视着身边的华叔。 华叔一脸的尴尬,心中也暗骂张宝儿不争气,怎么会跑到青楼去胡闹,正好让江雨樵抓了个现行。 “走!”江雨樵朝着华叔低喝一声,转身怒气冲冲而去。 华叔看了一眼醉春阁,苦笑着摇摇头,也转身走了。 醉春阁的院子颇大,但人却出奇地少。一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层高的主楼,一层用于歌舞表演,二层为绣楼,是专为那些歌妓住的,当然也为了留宿客人方便。 主楼朝着大门这一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衬出四周的滟滟这之色,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张宝儿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拿出画像来,而是负手进入了醉春阁的大堂。 一进门,便如来了到另一个天地,这里的喧哗热闹灯火辉煌,与前院的冷清寂静鲜明对照,只见大厅里早已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各色人等应有尽有,他们忙中偷闲,闲中得乐,来这里便是为了这一刻的欢乐。 张宝儿四下瞅了瞅,偌大的厅堂竟然连个空桌都没有,唯独角落里的一张方桌边只坐了一个人,他想也没想便朝着那边走去。 桌旁坐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浑身脏兮兮的,长相丑陋,阴冷的面色配着一双刻薄的三角眼,让人看着极不舒服,难怪没有人往他这桌上凑。 张宝儿却并不在意,笑吟吟地问道:“这位兄台,我们二人可否与兄台同坐一桌?” “三角眼”似乎有些诧异,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与候杰坐定后,张宝儿偷眼打量着“三角眼”。只见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小盘五香芸豆,一把小酒壶和一个精致的小酒杯。还有一把红绸折扇,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三角眼”用两指拈起一颗芸豆,扔进嘴里,然后拿起小酒杯轻轻泯上一口,酒也不咽下,只是含在嘴中,似乎很回味。好一会才将酒咽下,然后又拿起一粒芸豆,如此反复,就好像张宝儿与侯杰不存在一般。 张宝儿轻咳了一声,指着芸豆和酒壶向“三角眼”问道:“兄台,不知这酒菜……” 不待张宝儿说完,“三角眼”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截口道:“芸豆想尝几颗无妨,但酒只有这么点,我可要独享,没有你们的份!” 张宝儿顿时哭笑不得,他知道对方会错意了。这些日子虽然去过不少青楼,但都是为了打听胭脂的下落,像今日这般安稳坐在大厅之内,还是头一回。本想点些酒菜和“三角眼”套套近乎,谁知却让他误解了。 “兄台,我想请你一同饮酒,只是不知如何点这些酒菜,可否告知一二?” 听了张宝儿的话,“三角眼”终于正眼瞅他们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却不答反问道:“两位小兄弟,不知你们在何处高就?” “哦,我们俩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 “长安镖局的趟子手?”“三角眼”笑了:“若我没猜错,你们二位是第一次来醉春阁吧!” “是第一次来!”张宝儿老老实实承认道。 “据我所知,长安镖局的趟子手,最高薪酬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两银子!” “兄台说的没错!”张宝儿有些惊诧,他没想到“三角眼”对镖局的行情如此了解。 “那你们知道它们值多少钱吗?”“三角眼”指着桌上的酒菜问道。 “不知道!”张宝儿摇头道。 “一盘芸豆一两银子,一小壶普通的松苓酒五两银子。你们二人一个月的薪酬加在一起,也买不了几盘芸豆几壶酒,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去请一个陌生人?” 侯杰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呐,这和打劫有什么区别?” 一盘芸豆外加一小壶松苓酒,在酒肆里也就值五六钱银子,谁知到这里却涨了十倍,怎能让人不吃惊。 “当然有区别了!”“三角眼”撇撇嘴道:“打劫是要犯王法的,而这却是合法的,而且还都是自愿送上门来掏腰包的!” 候杰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之前他们去青楼打问胭脂的消息,会遭到那么多白眼。青楼就是个大把花银子的地方,不掏钱还给人添烦,不遭白眼才怪呢。 张宝儿笑了笑,一脸诚恳道:“能与兄台在这里碰上,这便是缘份,若谈钱便俗了。兄台只管告诉我如何点菜便是了,这酒我请兄台喝定了!” “三角眼”没想到张宝儿竟然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他默默点点头,拿起桌面一把红绸折扇,举过头顶晃了几下,很快便有个伙计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59.第59章 相逢便是缘 一小盘野鸭脯、一小盘卤牛肉、一小盘白切羊肉外加一小盘老醋花生,花了三十两银子,一坛二十年的“状元红”,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张宝儿虽然已经知道青楼的酒菜要比酒肆贵,但却没想到竟然贵的如此离谱。好在他也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左近无事,随便打发时间也好。 张宝儿并没有急于拿出胭脂的画像,而是饶有兴趣地与“三角眼”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起天来。通过聊天,张宝儿知道对方名叫吉温,在万年县衙做着一名普通的狱卒。 “张公子,今日着实让你破费了,我吉温记着你的情了!”吉温此时也换了大杯,不再似刚才那般嘬啜了,而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宝儿微微一笑:“吉大哥客气了,能认得吉大哥,也算是我的福分。” 说话间,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文士打扮的人,出现在二楼的栏杆前轻轻一咳,不知怎的,大厅就静了下来。 他朝着大厅的众人虚作一揖,朗声道:“感谢各位的光临,姑娘们马上就要下楼,请诸位稍候!” 透过二楼古色古香的雕花镂空窗后,粉红轻纱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后,朦胧可见数道妙影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玲珑,嫣然一笑,勾心勾魄。 吉温对醉春阁很是熟悉,他主动为张宝儿介绍道:“这人叫成轲,是醉春阁的东家,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据说和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都能搭上话,反正是个有后台的主,要不然也不会将醉春阁搞得如此红火!” “看来吉大哥是醉春阁的常客了?”张宝儿笑着问道。 吉温目光闪烁:“我嘛!算是常客,可也不算常客!” “此话怎讲?”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青楼是群花所聚之地,她们个个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摇荡心目,自然吸引着无数个像我这样的追蜂逐蝶的登徒浪子,如此说来,我便算是常客了。” “那不算常客又是何意?” “张公子有所不知,到这青楼来的登徒浪子,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以登楼入室,享受美人们的笑靥与优待!” “这是为何?”张宝儿越发奇怪。 “在青楼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破费,甚至可以说没有边际。譬如说,你要请某个歌妓吃酒,则必须先付给鸨母一定的银两,要创造一个与美人共处的吃酒环境,也得大把花钱,置办美酒佳肴。献香送勤或宴前唱个曲儿都需要花钱,身前那些跑腿当差的也必须给予厚赏。在青楼需要购买的东西和药费,都不能按外面的市价来衡量,只有那些腰揣万贯和大把银子的人,才可以进来风流快活。” 说到这里,吉温脸上露出一丝自嘲:“一个没有充足银子的登徒浪子,是无法在这里潇洒快活的。我只是个狱卒,一个月的俸禄只有十几两银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算不上是常客,充其量只能成为青楼的看客!” 此时,歌妓已经开始下楼,大厅内的声息小了一些,却更嘲杂,乱哄哄便如蚁儿蝇儿,吵杂杂又似雀儿蜂儿,众人趁着间息喘口气,饮茶,吃酒,等着狂欢的开始。 吉温指着打头的那名女子,对张宝儿道:“她叫秋莲,是醉春阁的花魁,不仅生得娇美动人,而且诗书满腹,尤其擅长歌舞,每晚都是由她领着群芳坐镇堂内。这个秋莲煞是奇怪,她陪歌、陪舞、陪酒、赔笑,就是不侍寝,那些士族子弟、富商豪客一掷千金,她却连看都不看。” 张宝儿放眼看去,秋莲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薄装轻身,笑靥如花,撩得客人们蜂儿采蜜一般。 “三位兄弟,可否让在下在此一坐!”冷不丁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张宝儿与吉温循声看去,一个中年汉子正站在他们面前。只见他身材高大,脸型细长,高鼻梁,大眼睛,长胡须,气质儒雅。虽然说着一口地道的长安腔,但看上去却并不像中原人,想必是域外之人。 长安的域外之人并不少,走到大街上随处可见,有突厥人、回鹘人、吐火罗人、粟特人、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新罗人等等,在醉春阁见到域外之人,也并非新奇之事。 此时大堂内已经是座无虚席,唯独他们这桌还空着一个位子,若不是实在无奈,想必他也不会往这里凑。 “请坐!”张宝儿微微一笑:“今儿能在这相聚的都是朋友!” 那人道了声谢,也不言语,便坐了下来。 张宝儿让伙计拿来了酒杯,为那人斟满了酒,举杯道:“相逢便是缘份,我叫张宝儿,敬兄台一杯!” “多谢张公子,我叫阿史那献!” 说罢,二人一饮而尽。 “阿史那献!”吉温听了这名字心中一动,疑惑地问道:“兄台姓阿史那,莫非是突厥可汗一系?” 阿史那是突厥可汗的姓氏,意思就是苍色的狼眼,阿史那氏第一任可汗伊利可汗率领突厥部众灭柔然,建立了继匈奴之后的第二个北方游牧汗国。如今,阿史那一族已逐渐衰落。 “正是,我是阿史那元庆之子。”阿史那献点头道。 吉温向阿史那献拱手施礼道:“原来兄台是兴昔亡可汗之子,在下失敬了!” 阿史那献摆摆手:“这位兄弟言重了,阿史那家族已是昨日黄花,不提也罢。” 言罢,阿史那献便急不可耐地扭头,向那群歌妓张望过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此时,在大厅另一半的空处,众女子已依次站好,各自拿着乐器,古筝、琵琶、扬琴、陶笛、勋、笛子不一而足。 张宝儿趁着阿史那献心思不在这儿,小声向吉温问道:“吉大哥,兴昔亡可汗是谁,很出名吗?” “那当然了!”吉温煞有介事道:“当年,太宗皇帝与西突厥战事告终,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被俘,西突厥灭亡。大唐在西突厥故地设置羁縻都护府,仍依西突厥两厢分治的历史传统,以右厢五努矢毕部设置蒙池都护府,以左厢五咄陆部落设置昆陵都护府,任命已降大唐的原西突厥贵族、室点密可汗五世孙阿史那弥射为昆陵都护,赐爵名兴昔亡可汗,统辖五咄陆部。阿史那弥射死后,其子阿史那元庆被册封为左玉钤卫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统辖咄陆五部。后来,阿史那元庆被酷吏来俊臣诬杀,听说其唯一的儿子也被流放到了崖州,想必便是这个阿史那献,只是不知他何时从流放地回到了长安!” “哦!”张宝儿这才知道,这个阿史那献还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乐器响起,在众女子的伴奏当中,秋莲开始翩翩起舞。 “张公子,你可得看仔细了!”吉温对张宝儿介绍道:“这是秋莲最拿手的《绿腰舞》,除了在醉春阁,别处可是看不到的!” 张宝儿点点头,认真观赏起来。 秋莲初起时,舞姿舒缓且富于变化,像翠鸟,像游龙,轻盈无比。她双袖飞舞,如雪萦风,低回处犹如破浪出水的莲花。 快结束时,节奏由慢到快,佩饰摇动,衣襟也随之飘起,似乘风而去,追逐那惊飞的鸿鸟 秋莲终于缓缓停下,黑莹莹的眼珠子左右一扫,微微点头。 台下喝彩声四起,满堂叫好,这些无聊的看客已经不在奢望一亲芳泽,他们现在在意的只是那一份乐子。 见阿史那献还在留恋地张望,张宝儿笑着打趣道:“阿史那大哥,看来你和吉大哥一样,也是专程冲着秋莲而来的?” 阿史那献摇摇头:“我可不是来看秋莲的!” 不是来看秋莲的?张宝儿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却听得有靠近歌妓那边的桌上,有人突然大声喊道:“好!好!好!申老爷有赏!” 一件东西忽然丢在了秋莲脚边,众人一惊,定睛一看时,却是一大块银饼,听声音沉沉的,只怕有好几十两重,张宝儿周围的几桌人登时轰然叫起好来。 60.第60章 斗法 张宝儿随着众人目光往丢银子的那桌看去,只见一位矮矮胖胖的中年胖子脸上浮着笑意,一身绣花员外团袍,帽子上缀着一块拳头大的汉玉,好像将他的身体也压得更矮了。 吉温小声道:“张公子,你今儿可算是来对了,马上有好戏看了!” “什么来对了?”张宝儿一头雾水。 “你可知道这个申老爷是何人?”吉温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 “他是隆昌钱庄的东家申辅!” “原来他就是申辅!”张宝儿知道申辅其人。 岑少白要开钱庄,张宝儿自然对长安的钱庄大致了解一番。长安城内大大小小几十家钱庄,大多都是都隆昌钱庄和泰丰钱庄的分号,有几家虽然不是分号,可也得依附这两个钱庄才能生存下去。隆昌钱庄的东家申辅,张宝儿也只是听说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就算他是隆昌钱庄的东家,可这怎么就算有好戏看了?”张宝儿还是有些不明白。 “张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吉温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明面上来看,申辅是隆昌钱庄的东家,可实际上真正掌控隆昌钱庄的却是太平公主。” 说到这里,吉温指了指离申辅不远的另一桌,对张宝儿道:“你看,泰丰钱庄的东家卢宇今儿也来了。他与申辅一样,只是前台人物,幕后之人便是安乐公主!” 张宝儿顺着吉温的手指方向看去,卢宇正端起茶碗轻轻一啜,相貌清秀得飘然出尘,令人一见忘俗,更难得举手投足那一股从容,那一种自如,俯仰之间只觉得神采照人。 张宝儿心中暗道:原来卢雨竟是这般英挺的一个年轻人。 隆昌钱庄在长安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号了,这么多年来,太平公主一直屹立不倒,隆昌源源不断为她提供的大量银钱,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睿宗李显即位之后,安乐公主得势,成为了大唐第一公主。安乐公主向来对敛财情有独钟,她自然不会放过钱庄这一财源,于是,泰丰钱庄便随之孕育面生。 泰丰钱庄虽然成立的晚,但有安乐公主的帮衬,却也蒸蒸日上,仅仅只过了数年,便大有后来居上压过隆昌之势。 太平公主当然不甘心自己的固有领地被安乐公主染指,于是乎,姑姑与侄女之间较量的战火,便从朝堂之上延伸到了生意场上。在这种形势之下,申辅与卢雨之间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也是在所难免的。 吉温意味深长道:“平日里,这些姑娘出场打赏也不过几两银子,可申辅却如此重赏,当然是做给卢雨看的!此刻,他们二人谁示了弱,便是给身后的主人丢了面子,这岂不是要有好戏看了?” 果然,邻近的桌上有人道:“这姓申的忒也可恨,故意来煞风景,且看卢掌柜如何反应。” 话音刚落,却见卢雨龇着牙无声地一笑,有些孩子气的样子,伸手从怀中摸了一物轻轻丢出,却正好落在那块银子旁边。眼见那东西并落在那银子旁边,金光直闪,竟是一块金子,光芒将那银子盖下去了,风头自然也将对方盖下去了。 吉温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对着张宝儿苦笑道:“青楼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只能当看客,张公子,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刚才说那番话的意思了吧?” 张宝儿却不似吉温那般酸酸的,他来醉春楼本就不是来寻乐子的,申辅与卢雨二人的斗法,在他看来好生无趣。本想拿出胭脂的画像,让吉温辨认一番便要离开,可看吉温一脸落寞的神情,只好先按捺住了。 张宝儿将目光从吉温身上挪开,又看向了阿史那献。 阿史那献的目光还在停留在那群歌妓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申辅与卢雨二人之间的事。阿史那献如此反常的举动,让张宝儿觉得很是奇怪。 就在此时,申辅已伸手取下帽子,扯下那块汉玉,面无表情地丢了过去,众人早已轰动,屏住声息盯着二人紧看。那金子价值不菲,可是这块汉玉就算不是价值连城连城之物,却也要比上那块金子贵上几十几百倍。 见了此景,吉温不再是羡慕,而是愤怒,他咬牙切齿道:“如此粗鄙之人,却能腰缠万贯,想我吉温一身才学,却只能寄人篱下做一个小小的狱卒,靠着微薄的俸禄潦倒一生,老天不公呀!” 听吉温如此抱怨,张宝儿觉着好笑,便举杯劝道:“不说这个了,吉大哥,我们还是喝酒!” “张公子,你以为我是在吹牛?”吉温以为张宝儿不信自己,似受了污辱一般放大了声音道:“我吉温十四岁便做了刀笔吏,替人所写的诉状无一不胜诉。十七岁我便进了县衙,做过户房和刑房书吏,夏税秋粮、丁差徭役、杂课等事项无不精通,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等诸事手到擒来。可是,我在县衙整整干了十年,不仅没有得到重用,反而被降成了一名狱卒,你说是不是老天不公?” “吉大哥,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张宝儿赶忙解释道。 吉温更加激动,言犹未尽道:“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我会吐蕃、突厥诸番语言,我能将《大唐律》倒背如流,我甚至还读过《罗织经》……”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史那献突然打断了吉温,对吉温恶狠狠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罗织经》,小心我揍你!” “你……”吉温愣了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不再说话。 阿史那献见吉温不言语了,没有再为难他,又扭头向歌妓看去。 大厅内众人此刻的心思都已转到这卢雨与申辅的斗法上了,哪有人理会吉温的愤世嫉俗。 在众望所归的目光中,卢雨终于反击了,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淡淡的笑容看在众人眼里,却仿佛有股阴森的味道。 靴声橐橐,一口箱子已给人抬了进来,直抬到众歌妓面前,跟着打开箱盖,众人只觉得眼前金光耀眼,箱中竟然堆满黄金,一时之间,所有的人呆了、痴了,满园子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却又似静得惊人,这么多的黄金放在眼前,又有多少人一生中见到过? 便在这静得吓人的寂静中,卢雨轻轻道:“都赏了秋莲姑娘吧!” 申辅面色铁青,他霍地起身,怒目瞪着卢雨,似要将他活吞了一般。 卢雨却依然淡雅,静静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却连看也不看申辅一眼。 申辅胸脯上下起伏,就在众人以为他即将发作之时,他却侧对身来,朝着场内众人扫视了一圈,缓缓抱拳道:“诸位,我与卢掌柜要私聊几句,若给我面子,就请诸位先回吧!申辅在这里谢了!” 申辅这话听起来并不像威胁,但却比威胁更管用。虽然大家很想看看他们斗法的最终结果,可他们心中清楚,此时若不走,恐怕便要惹火烧身了。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识时务的,片刻功夫,大厅的人便几乎走光了。 之所以说几乎走光了,是因为还有没走的人。 掌柜成轲和那些歌妓没有走,他们本就是醉春楼的主人,不走自然说的过去。 可除了他们之处,张宝儿一桌的四个人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像看杂耍一般盯着申辅,诡异的场面,顿时让空气变得凝固起来。 张宝儿是来寻人的,不想惹事,本来要随大流一起离开,可他发现吉温与阿史那献都稳稳坐在原处,想了想便也没动身。 侯杰向来与张宝儿是一体的,张宝儿不走,他自然不会走。 最冤的便是吉温了,本来他是可以走的,但想到张宝儿与自己素不相识,却大方地请自己吃酒,自己若丢下张宝儿独自离开,也太不仗义了。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正思忖着是不是该拉着张宝儿一起走,却没想到,满大厅的人逃得比兔子还快,这一耽误便来不及走了,反倒让张宝儿误以为他是有意留下来的。 当然,也有压根没打算走的,那便是阿史那献了。或许阿史那献根本就没听到申辅那句威胁的话,此刻他还是痴痴地看着那些歌妓。 张宝儿细细打量,突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阿史那献的目光盯的并非秋莲,而是秋莲身后一位抱着琵琶的歌妓。 61.第61章 输赢 申辅走到张宝儿的桌前,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四人,阴阳怪气道:“看来还是有人不给我申辅面子啊!” 阿史那献终于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了,鄙视地瞅着申辅,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给你面子?” 听了阿史那献如此不客气的话,申辅一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他才稳住心神,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是……” 申辅听阿史那献说话如此硬气,心中不由有些打鼓。长安城内王候将相世家豪门颇多,谁知道面前之人是不是哪个大家族中人,若随便得罪给主人惹了麻烦,那自己日子便不好过了。所以申辅有再大的忿怨,也不敢造次,他得先摸清对方的底,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叫阿史那献!” “哦!原来是忠武将军!” 说这话时,申辅不由心中有些暗暗庆幸,幸亏没有冒然发作,因为他很明白,面前之人是他惹不起的。 中宗即位后,立刻召还了流放在崖州的阿史那献,并准备册封阿史那献为右骁骑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但阿史那献却宁愿再回崖州也坚辞不受。中宗问其原因,阿史那献只说了一句话:我心已死。中宗长叹:李氏对不住阿史那家族,今后绝不会再让阿史那献受半点委屈。有了中宗这句话,便等于有了护身符。尽管阿史那献的忠武将军只是个正四品的武散官,可谁也不敢小瞧他,就算太平公主见了阿史那献,也得给他几份薄面。 就在申辅骑虎难下之际,却听到卢雨道:“申掌柜,你不是有话要与我私聊么?若不抓紧点时间,我可要与秋莲姑娘吃酒去了!” “将军请随意!”申辅朝阿史那献作了个揖,便又转回去了。 “今晚我与秋莲的这酒吃定了!”申辅盯着卢雨一字一顿道。 “凭什么?难道你给的赏金比我多?”卢雨轻笑着揶揄道。 申辅虽然吃了瘪,却不甘示弱:“赏金多又能如何,秋莲姑娘陪谁吃酒你说了不算,得要秋莲姑娘自己决定!” “没错!那就让秋莲姑娘自己决定吧!”卢雨对自己的魅力很是自信。 申辅与卢雨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秋莲。 秋莲看看卢雨,再瞅瞅申辅,一脸的为难,毕竟他们二人谁也不能得罪。 成轲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道:“二位,万万莫伤了和气。要不,我备上一桌,请二位一同就席,让秋莲作陪,如何?” “不可能!”卢雨与申辅异口同声道。 成轲也觉得作难了,这可怎么办? 张宝儿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就这么点破事,有何难决定的?掷骰子比大小,谁赢谁去吃酒不就结了,何须在此唧唧歪歪?” 成轲听了张宝儿的话眼前一亮,他对着卢雨与申辅笑道:“这位公子的建议很是公允,不过掷骰子也太不雅了,我听说二位的棋艺都不错,不如对弈一局,以此定输赢,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申辅点点头道:“成掌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接受了!” 卢雨问道:“成掌柜,不知你这是怎么个定输赢?” 成轲道:“一局定胜负,赢的先与秋莲姑娘吃酒,以半个时辰为限,输的半个小时后与秋莲吃酒。” 成轲这么说也是为了不伤二人的和气,若把输的一方彻底被排除在吃酒之外,那可太失颜面了。分个先后,倒还说得过去。 “我同意了,就这么定了!”卢雨很爽快的应允。 解决了二人的纠纷,成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对秋莲吩咐道:“你回房去吧,记得置备一桌上好的酒菜,等候两位掌柜!” 秋莲施礼转身上楼去了。 “你们也回房歇着吧!”成轲对其余的歌妓道。 那些歌妓也上楼而去产,回各自的房间。张宝儿注意到,阿史那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抱着琵琶的歌妓,只到消失到了自己的翩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了七个人。卢雨与申辅坐在一桌上对奕,成轲站在桌子边上静静地观战。张宝儿一桌的四个人还在原来的桌上,继续喝酒。 …… “影儿,你说我这左眼皮子跳的慌,莫不是要有什么祸事了?”江小桐有些惴惴不安道。 影儿撇撇嘴道:“你是想他想的没睡好觉罢了,哪有什么祸事?” “你这个死妮子,一会不取笑我就难受是吧?”江小桐愠怒道。 江小桐与影儿名义上是主婢,但自小一起长大,就如同姐妹一般,二人说起话来向来比较随意。 影儿还没笑出声来,却听有人敲门,她惊奇看了一眼江小桐道:“这么晚了,也不知华叔有何事?” 打开门,果然是华叔,他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小姐,岛主他……” 话没说完,江雨樵便快步进了屋子,大声道:“桐儿,你听我说!” 江小桐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江雨樵激动道:“我是来告诉你,那个张宝儿配不上你,你不能再和他交往了!” 江小桐狠狠瞪了华叔一眼,然后对江雨樵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雨樵一听便急了:“桐儿,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江小桐不再理会江雨樵。 “桐儿,你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江雨樵攥紧了拳头,恨恨道:“他去了青楼!” “什么?去了青楼?”江小桐一愣,旋即笑道:“我不信,宝儿是不会去青楼的!” 见女儿如此执迷不悟,江雨樵有些抓狂:“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 江雨樵一把拽过华叔:“你不信可以问老华,我们俩都亲眼看到张宝儿进了醉春楼。” 华叔一脸的尴尬,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等同于默认了。 江小桐脸上显出怒色:“你们竟然蹊跷宝儿?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江雨樵见江小桐面色不善,立刻蔫了。 江小桐深深舒了一口气:“就算宝儿去了青楼,可能也是有别的事情,我相信他。好了,你的话说完了,可以走了!” “我的傻女儿呀!你怎么就一根筋呢?这大男人晚上跑到青楼去,还能做什么,你怎么会相信这种人?”江雨樵有一种想薅自己头发的冲动。 见江雨樵如此模样,江小桐反倒平静了,她淡淡道:“你不用说了,就算张宝儿真的去了青楼,我依然喜欢他,甭费心思了,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江雨樵彻底傻了,他觉得有些不认识江小桐了,这还是自己以前的那个乖女儿吗? 江雨樵还想再劝,但江小桐目光中的坚决,让他闭住了嘴。他长叹一声,从屋中退出。 华叔紧跟着出来了,在江雨樵身后小声道:“岛主,我说的没错吧?小姐对张宝儿已经是死心塌地了,您若想与小姐和好如初,还真得要他帮忙!” “让我向那个小兔崽子低头?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江雨樵瓮声瓮气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连您是谁都不知道,何来低头一说?将来他做了您的女婿,便是您的晚辈,还不得对您毕恭毕敬的?”华叔趁热打铁道:“再说了,若没有他的帮忙,你和小姐可就得一直僵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岛主,你还是思虑思虑吧!” 屋内,影儿忿忿道:“这个浑球,竟敢跑到青楼去,怎么对得起小姐的一片痴情?” “影儿,不准这么说他,我觉得他肯定是另有隐情!”江小桐一脸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若他真的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原谅他吗?”影儿关切地问道。 我会原谅他吗?江小桐也在心中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 “掌柜的,再给我上三坛‘状元红’!”张宝儿将空酒坛搁在了桌旁的地上,大声喊道。 正在观棋的成轲抬起头来,对张宝儿笑道:“这位公子……” 张宝儿打断了成轲的话:“掌柜的,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醉春楼的酒贵,你只管放心,我掏得起银子。对了,给我们换大碗,这酒杯喝起来太不过瘾了!” 成轲赶忙道:“这位公子,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说,今儿你们几位的酒菜我都包了,想吃多少想喝多少,尽管吭气,我一钱银子也不收!” 张宝儿朝着成轲竖起了大拇:“多谢了,掌柜的,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62.第62章 命案 成轲倒也大方,果真给张宝儿他们送来了好几坛酒。 张宝儿与阿史那献、吉温喝得熟络了,说话也随便多了,张宝儿笑着向阿史那献问道:“阿史那大哥,刚才为何一听《罗织经》你会那么生气,这《罗织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阿史那献还没来得及回答,吉温却在一旁笑着抢先道:“张公子,这《罗织经》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本书,是当年的酷吏来俊臣所著的一部专讲如何罗织罪名、陷害杀人的书。据说,另外一名酷吏周兴临死之际,看过此书,自叹弗如,竟甘愿受死。宰相狄仁杰阅罢此书,冷汗直冒,却不敢喊冤。则天皇帝正是因为看了此书,才最终对来俊臣生出杀机。阿史那将军的父亲被杀,他自己被流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来俊臣,他自然不会对《罗织经》有有什么好感了。” 说到这里,吉温看向阿史那献:“阿史那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阿史那献瞅了一眼吉温,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哈哈哈!愿赌服输,卢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正说话间,另一边传来申辅得意的笑声,显然他在对弈中取得了胜利。 成轲在一旁问道:“卢掌柜,你看这……” 卢雨虽然心中再不快,但也不愿落个说话不算术的名声,他笑了笑,故作大方道:“申掌柜,输了便是输了,我没话可说,您先请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申辅潇洒地起身,朝楼上走去。 “别忘了,你只有半个时辰!”卢雨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申辅,忍不住提醒道。 已经上了楼梯的申辅,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卢雨,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一句话也没说,转头而去。 看着这一幕,张宝儿笑着摇摇头,继续与阿史那献与吉温喝酒。侯杰浊滴酒不沾,阿史那献与吉温酒量却不错,三人喝得颇为尽兴。 卢雨一个人在那里好生无趣,成轲便陪着他对饮起来。 张宝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悄悄向阿史那献问道:“阿史那大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阿史那献惊诧道:“你怎么会知道?” 张宝儿撇撇嘴笑道:“你的目光一晚上就没有离开过她,只要不是瞎子,谁都可以看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没错!我是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阿史那献脸上充满着柔情。 “她叫什么名字?” “婉云!” 张宝儿端起酒笑道:“恭喜阿史那大哥!将来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呀!” 阿史那献也难得露出笑容:“多谢你的吉言!” 二人一饮而尽。 吉温已经有些上头了,话不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什么喝喜酒,张公子,难道你看不出来,阿史那将军那只是单相思!” “你胡说什么?”张宝儿怕吉温的胡言乱语让阿史那献不快,赶忙止住他。 阿史那献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端起酒来自己饮了。 “他说的没错,我是喜欢她,可是却没有勇气告诉她!”阿史那献老老实实承认道。 “阿史那大哥……这个……”张宝儿想劝劝阿史那献,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史那将军!你且听我说,男人就要敢爱敢恨!”吉温摇头晃脑道:“既然喜欢她,那就要大大方方说出来,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的这番心意?” “可是……” 吉温摆手没有让阿史那献说下去:“我知道,你是怕说出来被她所拒绝!可是你想过没有,说出来,你至少有一半机会得到她,可不说,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她。” 阿史那献微微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吉温继续道:“再说了,你说出来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待,至少心里会舒服一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受煎熬。听我一句劝,去向她表白吧!” 阿史那献感激道:“吉兄弟,你说的没错,我会找个机会向她表白的!” 吉温拍着桌子道:“何须要找机会,今天就是机会!阿史那将军,我现在就去帮你问那婉云姑娘的房间,你直接去房间找她便是!” “吉兄弟……”阿史那献急了。 张宝儿却觉得这法子不错,他拉住了阿史那献:“让他问去,阿史那大哥,来,我们喝酒!” 吉温踉踉跄跄向成轲走去。 正在喝闷酒的卢雨,看了一眼大厅角落的沙漏,端起一杯酒灌入了肚中,对着成轲恨恨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厮竟然还不出来,成掌柜,你说这厮是不是不守信用!” “是是是!”成轲只能附和。 “我现在上去找秋莲应该不应该?” “应该应该!”成轲还能说什么呢? “那好,成掌柜,你坐着,我先上去了!”卢雨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楼梯走去。 瞧着卢雨的的背影,成轲脸上露出了苦笑。 “成掌柜,在下有一事相求!”成轲转头一看,原来是吉温正望着他。 “什么事?尽管说!”成轲的脸上又挂上了习惯的微笑。 “是这么回事……” 张宝儿扭头,见吉温与成轲正轻声地说着什么,他笑着对阿史那献道:“其实,吉大哥这人还是蛮不错的!” 阿史那献点点头:“我会记着他这份情的!” 二人说话间,吉温已经回来了。 “阿史那将军,婉云姑娘的房间,我已经帮你问了,就在二楼最里面一间。醉春楼的掌柜也同意你现在去找婉去,下面就看你的了!” 阿史那献看了看吉温,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吉温笑着端起桌上的酒,对阿史那献道:“来!喝碗酒壮壮胆,我陪你一起去!” 阿史那献深深出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吉温重重点点头:“来!干!” 二人一饮而尽,勾着肩搭着背便要走。 张宝儿赶忙道:“阿史那大哥,我们俩也陪你去吧?” 吉温摆摆手道:“张公子,你们在这里等着便是了,人去多了阿史那将军会不好意思的!” 吉温与阿史那献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见卢雨怒气冲冲从楼梯上下来,嘴里还不停骂道:“什么东西,简直是气我了!” 吉温与阿史那献让过卢雨,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向楼上走去。 成轲见卢雨额头竟然流着血,赶忙让他坐下,关切地问道:“卢掌柜,你这是怎么了?” “这厮欺人太甚,我跟他没完!”卢雨满脸怒色,在鲜血的映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狰狞。 成轲还要询问,却听见二楼有人喊道:“成掌柜,赶紧来,出大事了!” 成轲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史那献正从二楼的栏杆处探出头来,他的脸上显得急切而又惶恐。 成轲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跑去…… …… 京兆尹周贤,是长安百姓的父母官,从三品官秩,那种风光无限不知让多少人羡慕不已。可过得有多憋屈,只有周贤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在做京兆尹之前,周贤活得也挺有个性,一身傲骨,二目平视,三餐不愁,四季平安,悠然自得,不卑不亢,多好!可是,这一切都随着他就任京兆尹发生了改变。 刚上任的时候,周贤还自我感觉良好。可慢慢的他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长安城的水太深了,稍有不甚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随着见过的场面越来越多,他残存的血性一点一点被吞噬,身体前倾、脚不出响、话不高声,整日小心翼翼。吃饭不香、睡觉不甜、闷闷不乐,时时心思重重。 身在局中,岂敢不随波逐流? 此刻,周贤本应该是在被窝里睡觉的,可他却不得不到这个叫醉春楼的青楼来。更可悲的是,他并非是来寻欢作乐的,而是来给自己惹麻烦的。 走进醉春楼的大厅,周贤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自己与歌妓没有什么区别。 愿意花钱的客人,是歌妓的“衣食父母”,而那些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则是周贤的救命稻草。 歌妓通过取悦客人获得银子,周贤则通过博得某些人的赏识获得生存。 为了讨得客人的开心,歌妓要深谙客人心思,更要察颜观色,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客人开心了,歌妓才能把白花花的银子装进口袋。而周贤面对那些掌握着自己生杀予夺权力的人,既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又需绞尽脑汁苦心揣摩,极尽所能不得罪任何一方,才能生存下去。 周贤用力甩了甩脑袋,似乎想把这此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去。他让衙役将大厅中的人全部看管起来,然后与京兆府的捕头马鸣向二楼走去。 进了秋莲的房间,但见房内满桌酒菜,申辅躺在地下,早已经没有了呼息。他的太阳穴上有个一寸来长的伤口,地下有大摊血迹。床帐衣被等均甚零乱,墙边有茶几椅凳衣柜等物,室内空气污浊。 若是普通人死了,周贤根本就不用亲自来,可偏偏死的是隆昌钱庄的东家申辅,谁都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而太平公主便是能掌握周贤生死的人之一,所以,他不得不来。 从秋莲的房间出来,周贤在醉春楼大厅设了个临时公堂,将嫌犯一一带来问话。 63.第63章 嫌犯 经询问,周贤大致了解了案发经过。 为了给秋莲的赏赐,申辅与卢雨针锋相对。堂内客人散去后,在成轲的撮合下,申辅与卢雨以对弈定输赢,决定谁先与秋莲与饮。最终,申辅取得了胜利,根据约定,申辅先上楼与秋莲吃酒。 秋莲早已要了一桌丰盛酒菜,两人对饮起来。一番推杯换盏后,秋莲软绵绵地醉卧在大椅上,郑崇祖大喜…… 约定的半个时辰到了,卢雨见申辅没有依约下楼,便自己上了楼。卢雨上楼去,见秋莲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申辅正站在秋莲的床前,登时大怒。 二人一言不合,竟动起手来。卢雨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泼到申辅脸上,申辅也回泼了过去,不料手一滑,酒杯脱手正打在卢雨前额。卢雨双手扶额,血流满面,不由怒火中烧,随手抓起一个大碗朝申辅掷去,正砸在申辅左太阳穴处。申辅“啊”一声倒下就不动了,卢雨气呼呼地下了楼。 吉温与阿史那献征得成轲同意,上楼去找婉云姑娘,经过秋莲绣房时,吉温与阿史那献发现房门大开着,申辅正躺在地上。两人进屋,看见满地的鲜血,知道情况不妙。阿史那献赶紧出去,将成轲喊到楼上。成轲进屋后试了申辅的鼻息,确定申辅已经死亡。他赶忙将床上的秋莲摇醒询问情况,秋莲却一无所知。于是,成轲便派人报了官。 扫视了一圈众嫌犯,周贤稍做沉吟,对马鸣吩咐道:“先把这些嫌犯羁押至大牢,待明日再细细审问。” 张宝儿一听便急了,指着侯杰大喊道:“大人,我们俩连楼都没上去,怎么也成嫌犯了?” 侯杰也附和道:“是呀!大人,我们是好人,可不是什么嫌犯。” “哪里那么多废话?”马鸣瞪着眼不耐烦道:“你说是好人便是好人了?谁能证明你们是好人?” “古总捕头能证明!”侯杰脱口而出。 “古总捕头?”马鸣上下打量着侯杰:“你是说刑部的古云天总捕头?” “正是!”侯杰挺直了胸膛。 周贤是侯杰的顶头上司,古云天的官秩也没有周贤高,按理说马鸣肯定应该是听周贤的命令。可是,古云天是刑部总捕头,也是天下捕头的头,在马鸣的心目中,古云天的份量还是更重些。 想到这里,马鸣在周贤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周贤看了一眼张宝儿与侯杰,朝马鸣微微点了点头。 马鸣喊过一个捕快,吩咐了几句,那名捕快转身离去。 周贤正要说话,却见一人负手缓缓走进大厅来。他一见此人,心头一震,赶忙上前恭敬地问道:“魏先生,你怎么来了?” 张宝儿回头一看,果然是魏闲云。魏闲云也发现了张宝儿,错愕的目光一闪而过,却并没有与张宝儿打招呼,只是微笑着对周贤道:“听说申掌柜在醉春楼遇到点事,公主殿下让我来看看!” 太平公主的消息非常灵通,这里命案才发生,她那里便已经知晓了。魏闲云说得很随意,但周贤却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周贤也不敢隐瞒,赶忙将申辅遇害的前后讲与了魏闲云。 魏闲云听罢,脸上表情依旧,似乎并未把申辅的生死放在心上,显然他来时已经知道申辅死了。 “周府尹,人死不能复生,只希望你能秉公执法!”说到这里,魏闲云有意识盯了卢雨一眼,接着道:“将那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周贤心中明白魏闲云所指,犹豫道:“魏先生,我会尽力而为的!” 魏闲云盯着周贤,一语双关道:“不管怎么说,申辅也算公主殿下的故旧,若不能让杀人凶手尽早归案,她的心中会不安的!” 周贤心中明白,若不让卢雨给申辅偿命,恐怕不安的不是太平公主,而是自己了。 “周府尹,公主殿下说了,三日内凶手必须绳之以法。时间不多了,就不打挠你办案了,告辞!”说罢,魏闲云便转身往外而去。 “魏先生,慢走!”周贤轻轻揩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魏闲云走到门口,却见一人迎面而来。 “柳总管,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上您了!”魏闲云朝着来人拱拱手道。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安乐公主府的总管柳阳。 “是呀,真巧,难怪人常说无巧不成书呢!”柳阳也打着哈哈道。 “想必您也是来寻周府尹的吧?” “彼此彼此!” “那您请,我先告辞了!”魏闲云再次朝柳阳拱手。 “魏先生慢走,改日我请您喝酒!”柳阳侧过身,让魏闲云先走了。 张宝儿看得目瞪口呆,都说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水火不容,可这二人一个是太平公主的幕僚,一个是安乐公主的总管,见了面却如此客气,若不知道底细的人,还真以为二人是很久未见的好友。 周贤不敢惹魏闲云,对柳阳同样也得恭恭敬敬,这两人身后的主子,不管谁动动小拇指,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待柳阳询问,周贤便主动将案件的前前后后给柳阳又讲述了一遍。 听罢,柳阳沉吟片刻,冷不丁问道:“周府尹,以你的经验来看,这碗能打死人吗?” 周贤回答道:“按理说,这碗不可能打死人,可是……” 柳阳压根就不听周贤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么说申辅根本就不可能是卢雨杀的!” 周贤恨不得搧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为何如此嘴贱,让人家抓住话柄。本来周贤还有下文,可柳阳就没往下听。 说到这里,柳阳有意朝着张宝儿与吉温等人看了一眼,继续道:“说不定是他人杀死了申辅,有意嫁祸给卢雨的!” 听了这话,周贤心头噗噗直跳,却不敢言语。 柳阳见周贤不搭话,冷啍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本来按公主殿下的意思,今晚就要带卢雨回去的,最终让我劝下了。我给周府尹你面子,人你先带走。但最晚后日,你必须把人再给我放回来,否则……” 柳阳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能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柳阳刚离开,古云天便到了。 马鸣赶忙上前道:“我派人去您府上,只是想证明一下嫌犯的身份,怎劳您大驾亲自来了?” 古云天朝马鸣摆摆手,向周贤施礼道:“周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在发愣的周贤这才回过神来,他不由苦笑,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已是第三次复述案情了。 古云天听罢,指着张宝儿与侯杰对周贤请求道:“周大人,我可否私下问这二人几句话?” 未提审之前,是不允许单独与嫌犯接触的,周贤正要拒绝,却见马鸣暗暗给自己施了个眼色,到嘴的话立刻变了:“总捕头,您请便!” 古云天将张宝儿与侯杰来到大厅一角。 周贤也拽着马鸣来到了一边,小声问道:“马捕头,你明知嫌犯不能与他人私自接触,为何还要这么做?” 马鸣笑着道:“大人,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此话怎讲?” “古总捕头这么晚能专程到这来,说明那两个人与他关系不浅。再说了,那两个人根本就没上过楼,算不上嫌犯。大人您做个顺水人情,卖给古总捕头这个面子,对大人您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贤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马鸣的下文。 “这案子很是棘手,咱们根本就不可能很快破案。刚才两位公主的意思您也明白了,若是不能尽快破案,恐怕大人您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说到这里,马鸣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在与张宝儿说话的古云天,又回过头来对周贤道:“古总捕头可是刑部第一破案高手,您给了他面子,若他领了大人您的情,帮你破了案,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贤恍然大悟,马鸣的这个想法还真是不错。 在另一边,古云天一脸怒容看着张宝儿与侯杰道:“你们俩搞什么鬼,怎么跑到青楼来了?”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与了古云天。 末了,张宝儿从怀中取出胭脂的画像对古云天道:“就是这么回事,不信你看,画像我还带着呢!” 听罢,古云天松了口气问道:“这么说,你们俩就根本就没有上过楼。” “绝对没有上楼,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张宝儿拍着胸脯道。 “我明白了,你们俩跟我来!” 古云天领着二人来到周贤面前,古云天抱拳道:“周大人,我已经问过了,我这两位兄弟一直在大厅吃酒,根本就没有上过二楼,可以解除他们的嫌疑,能否让我领他们二人回去?” “没有问题!”周贤爽快地应允了。 “那就多谢了!”古云天感激道。 “不过!”周贤诚恳地对古云天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请总捕头万万莫要拒绝!” “周大人客气了,你说!” “这案子牵扯到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两位公主殿下都要在下尽快破案,可在下对此一筹莫展,古总捕头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刑部与京兆府各司其职,若放在平日里,对于周贤这样的要求,古云天肯定会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可是,周贤刚刚给自己行了方便,这拒绝的话便不好出口了。 略一思索,古云天点头答应道:“那好,我尽力而为吧!” 周贤一听大喜赶忙道:“多谢古总捕头!” 古云天道:“周大人,还是先带我去看看现场吧!” “古总捕头,这边请!” 64.第64章 大牢 古云天看了现场,默然不语,推开前窗,前面即是醉春楼的大厅。推开后窗,是一个大花园,院墙东侧有一小门可通向另一大院,大院内是明三暗五的楼房。 “那后院是何人居住?”古云天问道。 “我已经询问过醉春楼的掌柜成轲,后院为他和独女成娇所住。” 古云天走到桌前细细端详,突然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然后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周贤在身旁问道。 “青楼的歌妓陪客人喝酒是常事,酒量一般都差不到哪去,秋莲作为醉春楼的花魁,酒量更不会差。她陪着陪着申辅只喝了半个时辰,两个人连小半坛酒都喝掉,怎么可能就人事不省了?” “那只有一个可能!”说到这里,古云天指了指茶杯:“她的茶水被人下了迷药。” 果然是刑部总捕头,一出手便发现了端倪,周贤暗自佩服。 “周大人,找个房间,我再一一问问嫌犯!” “好的,古总捕头,您请稍候!” 周贤找了间屋子,古云天再次提审了嫌犯,首先被带上来的是卢雨。 周贤之前提审卢雨的时候,卢雨多少还有些惶恐,此刻却泰然的多了。柳阳来到醉春楼对周贤说的那些话,卢雨都听入了耳中,这使得他心中底气足了许多,故而答起话来也多了份张狂。 “我一进秋莲的房中,便看见那厮在扒秋莲的衣服。秋莲卖艺不卖身人所共知,我估计这厮肯定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便上前去制止他,三言两语便说崩了,后来的事大人您都知道了。为了生意上的事,我与申辅是有过节,可还不至于杀人。如今,申辅死了,我想这其中必有隐情。就算真是死于我手,那也是失手,绝不是故意杀人,请大人明察!” 古云天听其言,察其色,卢雨虽然说话口气大了些,倒不像是在说谎。 “这么说,从你进屋到离开,秋莲姑娘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古云天问道。 卢雨点点头。 接着带上来问话的是秋莲。 秋莲已经是衣着整齐,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古云天问道:“你就是醉春楼的花魁秋莲?” “是。” “你来长安多长时间了?” “一年零七个月。” “申辅常来找你吗?” “隔三五日必来。” “你侍过寝吗?” “没有。” “申辅逼过你吗?” “没有。” “卢雨也常来?” “来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停了停,古云天又问道:“申辅年经已经不小了,你十七八岁,你为何要跟他亲近?” “大人,民女只是歌妓,陪客人还分什么年龄大小?再说了,申老爷有钱有势,民女也不敢得罪他!” 古云天嗯了一声:“你平时酒量如何?” “在姐妹当中算好的!” “那为何喝了半个时辰便醉倒了?” “我也纳闷,平日里喝这些酒根本没事,谁知这一次却醉倒了!”秋莲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这么说,申辅与卢雨在屋内的情形,你根本就不知道?” “是的!” 古云天点点头,让捕快将秋莲带下去,将吉温与阿史那献带上来。 听二人说完,古云天问道:“这么说,你们进去的时候,申辅已经死了?” 阿史那献摇摇头:“我们并不知道申辅已经死了,是我出去将成掌柜喊进屋来,成掌柜试了鼻息,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周贤突然向阿史那献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去喊成掌柜,吉温一个人留在了屋里?” 吉温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阿史那献点点头:“是的!” “好了,你们先下下去吧!” 古云天又问了成轲、张宝儿侯杰及几个伙计,大致情况与卢雨、秋莲、阿史那献、吉温的供词相符。 古云天对周贤道:“周大人,先将嫌犯押入京兆府大牢,明日再审!” 周贤犹豫道:“古总捕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您……” 古云天微微一笑:“周大人放心,我与你们一起回府衙,不破案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就有劳古总捕头了!” 古云天和周贤再次来到大厅,古云天对张宝儿与侯杰道:“你们俩先回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说罢,古云天对马鸣吩咐道:“其余人全部带走,暂时羁押在京兆府大牢!” “古大哥!”张宝儿突然喊道。 “又怎么了?”古云天转过头来。 “我也去京兆府大牢!” “你说什么?”古云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古大哥,我和他们一起去京兆府大牢!”张宝儿又重复了一遍。 “简直是胡闹!”古云天恼了:“赶紧回镖局去,莫再添乱了!” “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们不会杀人!他们被押入了大牢,让我独自离开,我做不到!”张宝儿央求道:“我要陪陪他们,求你了,古大哥,就让我去吧!” 阿史那献与吉温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张宝儿,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古云天了解张宝儿的秉性,知道拗不过他。古云天沉吟了片刻,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就一夜,天亮了你就必须立刻离开!你若不答应,那现在就回去。” “我答应!我答应!”张宝儿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神情:“谢谢古大哥!” “宝儿,我……” 侯杰刚一张嘴便被张宝儿打断了,他对侯杰吩咐道:“你别再凑热闹了,免得给古大哥添烦,赶紧回去给总镖头说一声,别让他着急。” “那好吧!”侯杰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宝儿,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呀!” “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侯杰刚一出门,便被人叫住了。 “影儿姑娘,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侯杰奇怪地问道。 影儿鄙夷道:“你们跑到这么脏的地方来,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家小姐不放心那个浑球,我才不会来呢!” 侯杰赶忙解释道:“影儿姑娘,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 影儿打断了侯杰的:“好了,不用给我说这些了,我懒得听。你只须告诉我,那个浑球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让我好回去复命!” “宝儿他去了京兆府大牢!” “什么?京兆府大牢……”影儿吃了一惊。 ……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鲜明讽刺。 时已至晚,微风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牢房,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每一个囚犯的心里,让人产生出莫名恐惧。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突然的一阵叮当作响或某个囚犯的不甘嘶吼,犹如唤醒了沉睡经年冤魂厉鬼,刺痛你的耳膜。只有渗进心扉的黑暗,是你永远的伙伴! 京兆府大牢毕竟在天子脚下,比起各州的牢狱,条件要好了许多。可不管怎么说,这里还是大牢,无论是谁,进了这里面,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或许是古云天特意吩咐过的,张宝儿与吉温和阿史那献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里。 黑暗中,张宝儿的声音传入了吉温与阿史那献的耳中:“二位大哥,你们也不用烦恼,这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等事情搞清楚了,很快就会出去的。到时候,我张宝儿请你们喝酒,给二位大哥压惊!” 张宝儿本来是可以不入狱的,可是他却自愿来陪吉温与阿史那献。若他们是多年的老友,这还说得过去,可偏偏他们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识,这种举动便难能可贵了。共患难是一种真挚的感情,无论是吉温还是阿史那献,都是已经在心中把张宝儿当作了值得信赖的人。 “宝儿请的酒自然是要喝的!”阿史那献爽朗道:“不过,有件事还要麻烦宝儿!” “阿史那大哥,有事你直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会尽全力!” “宝儿,明日你便可以出去,我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烦请你到我府上给舍妹知会一声,以免得她着急!” 尽管在黑暗中阿史那献看不见,但张宝儿还是重重点头道:“请阿史那大哥放心,我一定办到!” 张宝儿又向吉温问道:“吉大哥,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办吗?” 比起阿史那献的沉稳,吉温的表现就差了许多。从进大牢的那一刻起,他便一句话也没有说,张宝儿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在不停地地战栗。 “我……”吉温的声音显得是那么无力,他犹豫了片刻道:“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无需通知什么人。” 吉温的话让张宝儿觉得心情有些沉重,谁知吉温却说出更让人沉重的话来:“像我这样的人,或许哪一天死了,被弃之荒野,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些活得好好的人,依旧会灯红酒绿,依旧会随心所欲!” 张宝儿赶忙抢过话来,不让他往下说了:“吉大哥,不兴说这样的晦气话,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我和阿史那大哥这样的朋友呢!” 张宝儿的话像一道暖流,淌过吉温的心间。这么多年来,因为他的长相,因为他的偏执,没有人喜欢他,也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这让吉温整日活在仇恨当中,仇官仇富,仇恨每一个人,甚至仇恨整个世界。可是今日,吉温却第一次从张宝儿口中听到朋友这个词,这让他在心头百转千回。 “谢谢你,宝儿,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好!”黑暗中,吉温抹了一把泪水,笑着道:“好了,不说了,咱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提审呢!” …… 65.第65章 破案 京兆府府衙的刑房内,古云天还在思索着案情。申辅的死亡表面上看,是因为卢雨的失手,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帮周贤解决麻烦,洗清卢雨的罪名,而是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却总也抓不住。 就在此时,马鸣悄悄来了。 “总镖头!外面有位叫江小桐的姑娘要见您!” “江小桐?她来干什么?”古云天旋即想明白了,自言自语道:“这个宝儿,尽给我添麻烦!” “请她进来吧!” 江小桐与影儿进屋来,古云天笑着道:“江小姐,我知道你是担心宝儿,你放心,他……” 江小桐点点头道:“古总捕头,宝儿的事我知道了,有您在,我知道宝儿会没事的!我这次来,是想帮古大哥您的!” “哦?江小姐,你帮我?”古云天惊异道:“你帮我什么?” “帮你破案!”江小桐小声道:“古大哥,您还记得上次在押镖途中,玉真郡主被人制住,我使了媚术……” 古云天心中一动:“江小姐,你的意思是……” …… 江小桐疲惫道:“古大哥,实在是抱歉,还是没帮到你!” “没关系,江小姐,你已经帮我大忙了!”古云天又问道:“你能确定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江小桐点点头:“古大哥,我对我的媚术有信心,只要是男人,我肯定会让他说实话的!” “这就奇怪了?”古云天喃喃道:“若他们几个说的都是实话,难道申辅真的是被卢雨失手打死的?” 古云天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江小姐,还有一个秋莲,我现在就让人把她带来!你再试试她?” 江小桐苦笑道:“古大哥,我这媚术对女人是一点用也没有!” “哦!我忘了这一点了!”古云天抱歉道:“江小姐,天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谢谢了!古总捕头,我明天能来接宝儿吗?” “行,明天一早,我会把宝儿交到你手上!”古云天点点头。 …… 半夜时分,京兆府的大牢内,阿史那献与张宝儿睡得正香,可吉温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终于,吉温坐起身来,轻轻摇醒了张宝儿。 “吉大哥,你怎么……”张宝儿睡眼惺忪道。 “嘘,小声点,张公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怎么了?”张宝儿听出了吉温的语气不对。 “张公子,你明天一早就出去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吧!” 吉温深深吐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要你去帮古总捕头破案,把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 “我……可我不会破案呀!”张宝儿结结巴巴道。 “我告诉你这个案子怎么破!”吉温胸有成竹道。 张宝儿看了一眼吉温,叹了口气劝道:“吉大哥,我知道你被关在这里不舒服,可破案有官府呢,你也不用急!” “官府?官府那些蠢蛋,要靠他们破案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吉温不屑道。 “不是还有古总捕头在吗?” “古总捕头还行,但时间太短了,我怕他一时也没有个结果!”吉温担忧道。 “没结果,咱就等着,吉大哥,你急什么?”张宝儿总觉得吉温有些多此一举。 “我能不急吗?”吉温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在醉春楼你没听到吗?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都逼着周贤尽早破案,他若三天之内破不了案,就只能找一个替罪羊了。找一个既没有背景,又不用得罪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的替罪羊,那最好的人选就只有是我了!” “他们……官府不会这么做吧?张宝儿瞪大了眼睛。” “不会做?他们这么做的还少吗?我太了解他们了!”吉温冷笑道:“你没有上过楼,再说了,你有古总捕头帮衬,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阿史那献也是他们惹事不起的,只有我,我才是他们最理想的替罪羊。周贤这个狗官在提审我和阿史那献的时候,再三询问阿史那献出去喊成轲的时候,是不是我一个人在房间,我就已经猜出了他的意图,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让我做这个替罪羊!” 张宝儿傻了,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事情,可吉温说的有鼻子有脸,又让他不得不信。 想了好一会,张宝儿又问道:“吉大哥,你自己去帮他们破了这案,不比我更强吗?” “张公子,他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我做替罪羊,又怎么会让我去破案呢。所以,我只能靠你了!” 张宝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说吧,吉大哥,需要我怎么做?” “你听我说……” …… 当天边刚露出一丝亮的时候,狱卒便打开了牢门,大声喊道:“张宝儿,谁是张宝儿!” “我就是!” “你可以出去了,有人来接你了!”狱卒朝着身后指了指道。 “宝儿!”牢门口站着古云天与江小桐。 “小桐,你怎么来了?”张宝儿很是意外。 “当然是来接你了!”江小桐嫣然一笑。 “这是弟妹吧?”阿史那献笑着向江小桐打招呼道。 江小桐没来由地脸上一红。 “小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张宝儿拉着江小桐道:“这位是阿史那大哥!” “江小桐见过阿史那大哥!”江小桐朝阿史那献施礼道。 阿史那献朝着江小桐竖起了大拇指:“江小姐,你很有眼光,宝儿不错,是个好男儿!” “小桐,这是吉温吉大哥!”张宝儿又指着吉温道。 “见过吉大哥!” 吉温朝江小桐点点头,然后对张宝儿道:“宝儿,你赶紧走吧,还有正事要办呢!” 张宝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和他们二人告了别,便出了牢门。 往外的走的时候,在一间牢房门口,张宝儿看见了成轲,他笑着向成轲打了招呼。 最外面一间牢房,秋莲被暂时关押在这里。张宝儿朝她点点头,便往前走去。 江小桐却突然停在了秋莲的牢门前,盯着秋莲看了好一会,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江小姐,你怎么了?”古云天问道。 “没什么!”江小桐微微一笑,跟着古云天出了大门。 出了京兆府衙,古云天拍拍张宝儿的肩头:“宝儿,你也累了,赶紧跟着江小姐回去吧!” “古大哥,我不能回去,还有一件事要做!”张宝儿摇头道。 “还有事要做?什么事?”古云天奇怪地问道。 “帮你破案!” “破案?破什么案?”古云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申辅被杀一案!”张宝儿坚定道。 “你会破案?”古云天有些不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宝儿拉着古云天道:“古大哥,走,我们去醉春楼!” “宝儿,我也去!”江小桐道。 …… 古云天带着张宝儿与江小桐来到了醉春楼,因发生了命案,醉春楼被暂时查封了,大厅与二楼有衙役与捕快看守。 他们来到了秋莲的房间,里面还是先前的样子,床帐零乱,桌上酒菜依旧,地下一片血迹脚印。 张宝儿这还是第一次进到秋莲的绣房内,他细心观察了一番,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古云天与江小桐在一旁看着奇怪,张宝儿什么时候学会破案了,这可是个稀罕事。二人也不敢打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古大哥,申辅的尸体现在何处?”张宝儿问道。 “暂时存放在楼下侧厅!” “带我去看看!” 三人来到侧厅,张宝儿掀开白被单查看申辅的尸体,见其全身并无其他伤处,只左太阳穴处有个约一寸长的口子,已经淤血,手和衣袖有些血迹。 “古大哥!”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卢雨用碗砸了申辅,碎片锋利,割破头皮在所难免,可怎么会产生这么大的伤口呢?” “说的没错,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古云天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对大厅的捕快吩咐道:“去,找一块干净的布来!” 不一会,捕快将布找来,古云天接过轻轻擦干了血迹,见伤口深处仍有淤血,再擦还有淤血,且伤口越擦越深,最后仔细一量,竟有一寸七分。 古云天肯定道:“碗砸伤的伤口不会这么深,这是刀伤!” 江小桐也觉得奇怪:“这会是谁干的呢?” “毫无疑问,肯定是秋莲!”张宝儿言之凿凿。 “秋莲?不可能吧?”古云天似有些不信:“她当时已经被迷晕了,怎么可能杀人呢?再说了,这刀伤捅得很深,看得出来凶手的手劲不小,可秋莲是一介弱女子,怎么能做到呢?” “卢雨下楼时,申辅尚未死,阿史那献大哥与吉温大哥上楼只有短短一点时间,成掌柜上楼后发现申辅已死,这段时间楼上只有秋莲和申辅二人。所以,凶手定是秋莲!” “秋莲?难怪,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江小桐突然自言自语道。 “小桐,你怎么了?”张宝儿关切地问道。 “刚才出大牢的时候,我路过秋莲的牢房,无意中瞅了她一眼,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一路我都在琢磨这事,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 “这个秋莲,并非女子,而是个男人!”江小桐的话让张宝儿与古云天大吃一惊。 古云天愣了好半晌,才问道:“江小姐,你可以确定?” 江小桐肯定道:“我可以确定!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当时我没想明白,现在我可以确定,他是个男人,女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若申辅真是秋莲所杀,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古云天突然又问道:“可是秋莲杀人的凶器又在哪里呢?” 张宝儿脸上又泛起了笑意:“古大哥,你看看申辅的腰间!” 古云天这才发现,申辅腰部系的一把佩刀只有刀鞘没有刀。 古云天道:“必须要找到这把刀。” 三人在秋莲的绣房内,将床上床下柜里柜外甚至墙缝里都找遍了,不见有刀,又下楼将前院后院花丛草丛一一搜遍。最后,古云天找来十几名捕快衙役,在前院、后院像梳子一样查找了三四次,仍不见刀的踪迹。 张宝儿心急如焚,吉温告诉了他破案的所有关键所在,古云天也听信了。可是,这刀若找不着,那之前所说的都白说了。 张宝儿正在想着这刀的去向,忽见门槛下方有成行的蚂蚁沿屋内墙脚爬行,直到屋角边的木柱,又沿木柱向上爬行;木柱旁边立着一个大衣柜,衣柜边上有一个红绒绣凳,这凳上还有一个带血的脚印。 张宝儿一拍脑袋,赶忙将古云天与江小桐叫来。张宝儿向他们二人指了指衣柜,三人会意地一笑。 …… 66.第66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吉温交待的事,张宝儿该做的都做了,破案一事交给古云天,应该很快便可水落石出。张宝儿与江小桐告别了古云天,离开了醉春楼。 “唉!”张宝儿抬头看了看风和日丽的天空,忍不住感慨道:“好端端的事情,谁知竟搞出这些波澜来!” 江小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让你跑到青楼去的?这是老天爷在警告你!” 张宝儿见江小桐生气了,赶忙解释道:“小桐,你听我说,我去青楼是……” “好了,这其中的原委我都知道了!以后别这么冒失便是了!”江小桐心疼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现在不能回去!”张宝儿摇头道:“我还有事做呢!” “什么事?” “我要到阿史那大哥的府上去一趟,阿史那大哥让我去报个平安!” “走,我跟你一起去!” …… 古云天差人将秋莲带到了醉春楼,秋莲戴着脚镣手铐走进大厅,见到古云天与周贤,便扑通跪地叩头道:“大人,小女子冤呀,请大人给小女子做主呀!” 说罢痛哭不已。 古云天本着脸道:“把她带上楼去。” 上了楼后,古云天让捕快去了秋莲的脚镣手铐,命人将绣凳拿到她面前,托起左脚放在绣凳血迹上,正好相符。又将她抬上大柜,要她比对柜顶上的脚印和手印,也是相符。 “你上去看看!”古云天指着屋角天花板处,对身边的一个捕快道具。 捕快点头会意,爬上衣柜顶,用力撕开天花木板,抽出一把爬满蚂蚁的带血佩刀,上面的手印正与秋莲相符…… 此时秋莲依然面不改色,顽抗道:“这些都是卢雨干的,我一个小女子为什么要……” 古云天一拍桌子:“来人,把她的衣服扒下!” 几名捕快上去扯住秋莲的手脚,将其衣服扒得精光,果然是个男儿身。 古云天笑着道:“你还要狡辩吗?” 铁证如山,“秋莲”见再也顽抗不得,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来。 原来,申辅那天剥开秋莲的衣服一看,秋莲竟是个男儿身,申辅气愤难耐,竟愣在了当场。恰在这个时候,卢雨正好进屋来了。 而此时,秋莲也幽幽醒来,他感觉自己衣服穿得不舒服,又闻到一股蒙汗药味,立即明白被申辅发现了自己的真身,不禁怒上心头。忽闻卢雨上来,然后二人相斗,他却仍闭着双眼,等卢雨走后,发现申辅正扶额躺在地上哼叫,左太阳穴处有个口子,于是抽出申辅的佩刀,对准他左太阳穴伤口处用力刺下…… 这时秋莲听到楼下有脚步声,急中生智,手持带血佩刀,脚踏绣凳,手扶衣柜,纵身跳上柜顶,将屋角天花板捅破,把刀扎在天花板横木处。看了看毫无破绽,便纵身跳回到床上,继续假装昏迷…… 古云天冷啍一声道:“就算申辅发现了你的男儿身,也不至于你杀人,你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快快从实招来。” “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快快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周贤也在一旁问道。 “你们想知道吗?”“秋莲”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可惜,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古云天与周贤对视一眼,正在惊愕当中,却见“秋莲”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颓然倒地。 “不好!”古云天一个箭步上前去,扶起“秋莲”,“秋莲”七窍流血,细一探查已经没有了气息。 “好霸道的毒药!”古云天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名冠长安的青楼花魁,让人趋之若骛,却是个男儿身。无意中被人发现真身,竟然不惜杀人灭口。真相大白,却又服毒自尽。古云天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一般,他断定“秋莲”身上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这个秘密却随着“秋莲”的死,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 阿史那家的大门打开,一个姑娘出现在了张宝儿面前。 “雪莲姑娘,怎么是你?”张宝儿惊诧地问道。 雪莲也同样惊诧,她瞅了一眼旁边的江小桐,又看向张宝儿问道:“张公子,您这是……” 张宝儿想起之前雪莲说过,她是突厥人,心中一动,问道:“雪莲姑娘,你是不是姓阿史那?” “是的!”雪莲不知张宝儿为何如此一问。 “这就对了!”张宝儿笑着道:“这么说,雪莲姑娘,你就是阿史那大哥的妹妹?” 雪莲点点头。 “雪莲姑娘,阿史那大哥让我给你捎个话!” “张公子,我哥哥……他怎么了?”雪莲顿时紧张起来。 “是这么回事……” 张宝儿将醉春楼发生命案的经过,详细讲给了阿史那雪莲。末了,张宝儿安慰道:“雪莲姑娘,你放心,阿史那大哥没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了!” “这就好!”雪莲松了口气:“张公子,这次多亏你了,上次说好要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有腾出空来。这次,等我哥哥回来,我们可一定要聚聚!” 说到这里,雪莲看向了江小桐:“这位妹妹,你是张公子的夫人吧?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咱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江小桐瞅了下眼张宝儿,对阿史那雪莲笑吟吟道:“多谢姐姐,我一定来!” …… 醉春楼命案仅仅一天便告破了,既然凶手已经死了,阿史那献与吉温自然就解除了嫌疑,当然要无罪释放了。 张宝儿、侯杰、江小桐和阿史那雪莲一行人,早早便来到京兆府大牢门前,迎接阿史那献与吉温出狱。 “阿史那大哥,吉大哥,我说的没错吧,来接你们了!”张宝儿一脸灿烂的笑容。 “多谢了!”阿史那献点头道。 “张公子,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厚报!”吉温算是死里逃生,他的眼睛都湿润了。 “大哥!”阿史那雪莲站在在张宝儿身后,怯怯向阿史那献喊道。 阿史那献见了阿史那雪莲,正要笑着安慰两句,却猛然瞥见她身边还立着一个男子,脸上登时变了颜色,语气也变得不善:“谁让你到这来的!” 上次阿史那雪莲去买胭脂陪时,正是由这个男子陪着的,当时张宝儿还与他说过话。 那男子有些尴尬,但还是满脸堆笑道:“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你赶紧从我面前消失!”阿史那献丝毫不给那人面子,说话十分地不客气。 张宝儿见状,赶忙打圆场道:“阿史那大哥,这位兄台也是我的朋友,你得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呀!” 听张宝儿如此一说,阿史那献便不吭气了。 张宝儿朝着众人一招手道:“阿史那大哥,吉大哥,走,我请你们吃酒,给你们压惊!” 阿史那雪莲一听便急了,赶忙上前道:“张公子,咱可是说好了的,这次是我请客!” 张宝儿笑道:“雪莲姑娘,你请我请还不都一样?这样吧,这次我请,下次你请,就这么定了!” 说话间,张宝儿看见成轲也从牢中走了出来,张宝儿向他打招呼道:“成掌柜,正好,走,我们一起吃酒去!” “不了!”成轲朝着张宝儿身后指了指:“我的宝贝女儿来接我了,我得回家去!” 张宝儿回过头来,只见一名妙龄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她身材不高,五官也十分小巧精致,尤其那双含忧带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惜。 张宝儿看着女子的时候,女子也在打量着张宝儿。 突然张宝儿发现了什么,他浑身一震,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众人都觉得奇怪,却见张宝儿双脚已不听使唤,向女子挪了过去,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她。 那女子从没被男人如此瞅过,又羞又气,本来要要骂他一声登徒子,可想到父亲与此人认识,便忍住了,只好将头勾在了胸前。 “你……你……可是胭脂姑娘?”张宝儿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女子听张宝儿问了这么句奇怪的话,抬起头来,却发现张宝儿的目光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自己身后的婢女。 那婢女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回答。 张宝儿赶紧从怀中拿也画像,对婢女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胭脂?” 婢女看了一眼画像,她向张宝儿施礼道:“奴婢以前是叫胭脂,公子怎么会知道?” “那你可认识杨珂?”张宝儿看起来,似乎比那婢女更紧张。 “认识,他是我哥!”婢女赶忙点头。 婢女的话差点让张宝儿欢呼起来,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寻找胭脂,却一直杳无音讯。而现在,胭脂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他怎么能不激动? 张宝儿一把拉住胭脂的手,说了句“跟我来!”便飞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67.第67章 压惊之宴 永和楼的雅间之内,张宝儿、侯杰、岑少白、杨珂、胭脂、阿史那献、阿史那雪莲、吉温、江小桐、影儿,还有陪着阿史那雪莲一道来的那个男子,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杨珂还沉浸在重逢激动当中,坐在胭脂身边怎么看也看不够。 侯杰拍了拍杨珂的肩头道:“我说杨珂呀,你可别光顾着美滋滋的,你得好好感谢宝儿,为了帮你找到胭脂,他可没少费心思,昨儿为了此事还差点吃了官司呢!” “当然要谢!当然要谢!”杨珂牵着胭脂的手,起身跪在张宝儿面前,有些哽咽道:“东家,杨珂与胭脂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我们二人愿为您做牛做马!” 张宝儿狠狠瞪了一眼侯杰,赶忙将他们二人扶起。 “什么做牛做马,你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说到这里,张宝儿一本正经道:“不过有件事可得提前说好了,将来你们生了大胖小子,别忘了让他认我帮干爹!”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屋内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让张宝儿这话驱得无影无踪。 胭脂被张宝儿的话羞了个大红脸,江小桐见状赶施施然起身,过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胭脂姑娘,他胡言乱语惯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胭脂道:“这是东家的一片盛情,我和哥哥感激还来不及呢!” 江小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影儿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自己还没做爹呢,却想着做别人的干爹,也不知羞!” 江小桐红着脸拧了影儿一把,嗔怒道:“不说话你能死呀?” “好了,好了,我们点菜开席了!”张宝儿招呼道。 一旁伺候的小二,赶紧过来,对张宝儿道:“张公子,掌柜的今日有事出去了,不过他已经吩咐过小的了,要小的一定招呼好张公子的客人!” 说着,小二将菜单了上来:“张公子,请点菜。” 张宝儿接过菜单,随手摞在桌上,对小二道:“要这菜单做甚,我报菜名,你只管想办法替我办来便是了。” 张宝儿是永和楼的常客了,小二知道他与东家熟识,恭恭敬敬道:“张公子请讲,我自当竭尽全力。” 张宝儿略一思忖道:“烤全羊、涮羊肉、手扒肉、炸羊排、烧牛蹄筋、风干牛肉、熏鸡、扒驼掌,主食嘛就上莜麦面与油炸谆脖。另外,弄点马奶酒、奶茶让他们女人喝。我们几个男人来几坛上好的‘状元红’,今日我们要一醉方休。” 说罢,张宝儿看向阿史那献道:“阿史那大哥,我虽然没去过塞外,但草原美食还是大致听说过一些,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阿史那献笑道:“不错,已经很全了,比我能能想起来的还要多呢。” 此时,小二已经将张宝儿点的菜名默念了两遍,对张宝儿点头道:“张公子,我都记住了!” “有没有问题?”张宝儿问道。 “您就瞧好吧,只不过可能要多候些时间。”小二满口应道。 “那就好,我们有的是时间,能等得住,你抓紧时间去准备吧!”张宝儿挥手道。 “好的,张公子!我让伙计先上些糕点茶水,你们先垫垫,小的告退了。” 看着小二离开了雅间,张宝儿对大家伙道:“今儿反正没事,咱们边聊边等!如何?” 吉温此时心情不错,又恢复了之前的放荡不羁:“没错,今儿要好好喝一场,扫扫昨日的晦气!” 张宝儿见与雪莲同来的那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知道他是顾忌阿史那献,便主动问道:“这位兄台,不知您如何称呼?” 那男子起身恭恭敬敬道:“在下康禄,乃突骑施可汗送往大唐的质子。” “哦!原来是康大哥,你可万万莫要拘束,今天在坐的可都是自己人!” “多谢张公子!”康禄点头道。 众人很快便熟了,大家互相随意聊着。 张宝儿悄悄向吉温问道:“吉大哥,这突骑施是怎么回事?” 吉温很是博学,听张宝儿问起,便侃侃道:“突骑施汗国的第一任可汗叫乌质勒,应该是这位康禄的祖父。当年,乌质勒与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商谈时,受风寒病死。他儿子娑葛要杀郭元振为父亲报仇,但是郭元振亲自吊孝,获得了娑葛的理解。神龙二年,中宗命娑葛袭封嗢鹿州都督、怀德王。乌质勒有一部将忠节对娑葛不服,与娑葛互相攻击,忠节不能抵抗。后来,忠节以重金贿赂宗楚客,宗楚客便以侍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将军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发甘、凉以西兵征讨娑葛。娑葛与弟弟遮努领军二万,迎战唐军,生擒忠节,杀死冯嘉宾、吕守素,打败牛师奖,并攻克安西都护府的驻地龟兹。战胜大唐后,娑葛写信向郭元振表明心迹,郭元振将娑葛的信承奏朝廷。中宗把周以悌流放白州,赦免娑葛。娑葛于是归降大唐,被封为为钦化可汗。这康禄便是钦化可汗之子。” 张宝儿听明白了,这个康禄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众人正说的高兴,却见刚才招呼他们的小二推门进来,他让到了一边,指挥着伙计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摆上了桌,还冒着腾腾热气。 张宝儿一看,见桌上的菜与自己所要的一样不差,不由奇怪地问道:“本以为我们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呢,谁知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备好了,这么短时间,你是如何做到的?” 小二恭敬道:“其实这事很简单。长安城在天子脚下,什么东西没有?尤其是西市,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要什么有什么。张公子所点的菜肴,有些酒楼里有现成的,酒楼里没有的,只须安排伙计带着盆锅家什去西市采买。什么时候去都能买的到,要多少有多少,当真方便的很。” 阿史那献听罢感叹道:“大唐繁荣富裕到此等地步,身为大唐子民,真是自豪的紧呀!” 张宝儿对阿史那献、阿史那雪莲和康禄笑道:“赶紧趁热吃,这可都是我专门为你们三人点的草原美食!” 众人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张宝儿撕下一大块羊肉,也不怕烫,吸溜吸溜往便往嘴里送,肥油顺着嘴角流下也顾不得去擦。 吃完了羊肉,张宝儿用手巾胡乱揩了一把手,便举起杯来。 “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响应,女人端起马奶酒,男人端起“状元红”,齐齐将酒喝了,唯独康禄只泯了一点便放下了杯子。 张宝儿见状有些不悦道:“康大哥如此扭捏,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瞧不起我张宝儿?” 阿史那雪莲替康禄解释道:“张公子,你误会了,康禄他明日有事!” 阿史那献却在一旁沉声道:“明日的事是明日的,今日宝儿兄弟请客,如何能不饮酒,这岂不是失了礼数?” 听阿史那献如此一说,康禄点点头,赶忙端起了酒杯道:“大哥说的对,是我失礼了!” “等等!”雪莲在一旁拉住了康禄了胳膊:“这酒我替你喝了,你好生为明日做准备。” 康禄摆手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大男人让你替我喝酒,岂不是让大家瞧不起我吗?” 说罢,康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宝儿好奇地问道:“康兄,不知你明日有何事,须得如此慎重?” 康禄强笑道:“没什么大事,不管它了,来!张公子,我敬你一杯。” 张宝儿故作不满道:“我们既然是朋友了,那就得推心置腹,康兄如此躲躲闪闪,岂不是不把我当作朋友?再说了,喝酒就要喝个爽快,你心中藏着事,我喝起酒来心中也别扭,若是如此,这酒不喝也罢。” 康禄听张宝儿如此说来,也觉得颇为过意不去,他尴尬道:“不是不说与张公子,只是……” 说到这里,康禄瞅了一眼阿史那献,便不再往下说了。 阿史那献接口道:“张公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他要与我比武!” “比武?你们俩个?”张宝儿被阿史那献搞迷糊了,他好奇地问道:“阿史那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他赢了,我不再反对他与雪莲交往。若输了,他就必须离雪莲远远的!” “阿史那大哥,你这又何苦呢?” 吉温突然在一旁问道:“阿史那将军,抛开别的,单论康禄这个人,你对他可有偏见?” 阿史那献看了一眼康禄,摇头道:“我对他并无偏见!” “这就对了!”吉温笑道:“若我没猜错,阿史那将军之所以不同意他们两交往,还是源于他们两个家族的之间的恩怨。” 阿史那献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吉大哥,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温的确是很博学,也很乐意为张宝儿讲解他所不懂的:“当年,大唐与西突厥的战事以西突厥的灭亡而告终,太宗皇帝任命阿史那将军的祖父阿史那弥射为昆陵都护,统辖五咄陆部,赐爵名兴昔亡可汗,而康禄所在的突骑施部族正是五大啜之一。康禄的祖父突骑施首领乌质勒,是阿史那斛瑟罗的莫贺达干!” “等等,吉大哥,这莫贺达干又是什么东西?”张宝儿抓耳挠腮地问道。 “莫贺达干相当于大唐的宰相!” “哦!我明白了,吉大哥,您继续说!” “阿史那斛瑟罗返封后,还是按照以前突厥的方式进行管理,偏袒本姓保护贵族的地位,这引起了其他异姓诸部的不满。而乌质勒能抚士,有威信,胡人顺附。因此突骑施迅速崛起,置二十都督﹐各督兵七千﹐以楚河流域之碎叶城为大牙,伊犁河流域之弓月城为小牙。” 张宝儿点头道:“难怪阿史那大哥会对突骑施不满呢!” “这还不是主要原因!”吉温接着道:“长安三年,乌质勒公然起兵反抗阿史那斛瑟罗,战事蔓延,结果阿史那斛瑟罗大败,所辖封疆大部分为乌质勒所并。阿史那斛瑟罗去世后,朝廷册封阿史那献的父亲阿史那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统辖咄陆五部。神龙二年,乌质勒的长子,也就是康禄的父亲娑葛,继立为突骑施首领。阿史那元庆与娑葛二人依旧对立,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则力主招抚突骑施,阿史那元庆只得返回长安。” “没想到你们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竟然延续三代人!” “是呀!”吉温感慨道:“后来,阿史那元庆被酷吏来俊臣诬杀,阿史那将军也被流放崖州。神龙元年,阿史那将军虽然从流放地被召回了长安,但阿史那家族早已不复昔日的辉煌。相反,唐朝册拜娑葛为突骑施十四姓贺腊毗伽可汗,承认了新兴的突骑施汗国,并与之结盟,共伐******汗国。一边是由辉煌到日渐没落,一边是后来居上欣欣向荣,这种反差怎能让阿史那将军对突骑施有好感?康禄作为娑葛送住长安的质子,自然不会得到阿史那将军的青睐,他与雪莲姑娘的相爱,自然会遭到反对。” 张宝儿不解地问道:“那这与比武有何关系?” 阿史那雪莲噘着嘴道:“四年前,康禄向兄长求婚,兄长反对我与康禄交往,又不向康禄说明原因,只给康禄出了个难题,那便是比武。兄长言明,若康禄能胜了他,他便应允我嫁于康禄。” “结果呢?”张宝儿问道。 “康禄的武功不弱,可兄长这些年也是勤加习练,二人旗鼓相当。他们俩每年都要比试一场,可每次总以平手收场,这已经是第四年了,明日便是他们约定比武的日子。” 张宝儿看向康禄:“难怪你这么重视明日的比武,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康禄苦笑道:“我与大哥的武功在伯仲之间,若在战场上我或许还有可能胜他,可他毕竟是雪莲的兄长,比武又下不得死手,哪有必胜的把握?” “这么说,你就算不喝酒也不一定赢?”张宝儿又问道。 康禄不语,但却是一脸的无奈。 “那还不如今日放开喝呢!”张宝儿不以为然道。 “可是……”雪莲在一旁急了,可又不知该如何说。 张宝儿看着阿史那献对雪莲笑道:“阿史那大哥有心结,所以不愿意你嫁给康禄,比武只是个借口,就算康禄侥幸胜了,他还会找出别的理由来拒绝康禄。所以说,比武胜负不是关键,关键是要解开他的心结,如此便一通百通了。” 雪莲急问道“可是如何才能解开大哥的心结呢?” 张宝儿看了一眼康禄,对雪莲道:“喝酒!” “喝酒?”雪莲被张宝儿弄迷糊了。 张宝儿笑道:“今日不说别的,只喝酒。若是康禄大哥肯喝酒,说不定日后我会有办法帮他。若不喝酒,那就让他明日比武去吧!” 吉温在一旁提醒道:“雪莲姑娘,张公子可是个热心人,只要他愿意帮你,他便会竭尽全力的,你可得想好了!” “那好!康禄,你陪张公子放开喝吧!”雪莲一听大喜过望:“我也喝,我和康禄陪张公子一醉方休!”。 雪莲前后反差之在,让张宝儿瞠目结舌,他笑着对阿史那献调侃道:“阿史那大哥,看见没有,可不是我故意拆你的台,是你这妹子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我帮她也是不得已呀!” “张公子……”尽管雪莲有着草原女儿家的直爽,也被张宝儿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 68.第68章 钱庄开张 这一日,张宝儿刚从镖局出来,便看见华叔出现在了眼前。 “华叔,这么巧呀,竟然在这遇见您了!”张宝儿笑着打招呼道。 “哪有这么巧,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华叔本着脸道。 “专程等我?”张宝儿顿时紧张起来:“华叔,出什么事了?” “哦!没出什么事!”华叔解释道:“是有人想见你!” “有人想见我?什么人?”张宝儿一脸的狐疑。 “是我们岛主要见你!” “岛主?” 张宝儿与江小桐闲聊时,听她讲过自己的身世,但也只是个大概,好像她是住在东海的符龙岛。 张宝儿他猜测道:“可是小桐的阿爹?” “正是!” 张宝儿释然道:“小桐的阿爹我当然要见了,华叔,走,我这就去见他!” 说罢,就要往前走。 “等等!”华叔拦住了张宝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华叔?”张宝儿上下打量着华叔,他总觉得华叔今日有些怪怪的。 华叔期期艾艾道:“我给你提个醒,岛主他脾气不好,你可得多担当些!” 张宝儿笑道:“华叔,您放心,他是小桐的阿爹,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我会顺着他的!” “还有,岛主他好像不太同意你和小桐交往!” 张宝儿愕然,旋即自嘲道:“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我若是他,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与一个普通的趟子手交往!” “不过!”张宝儿笑了笑接着道:“我喜欢小桐,若小桐说不与我交往,我二话没有。小桐的阿爹那里,我会尽量说服他的!” 华叔听了暗自点头。 “那我们走吧!”张宝儿道。 “还有……” “还有什么?”张宝儿觉得华叔今日出奇地啰嗦。 “小姐现在不愿与岛主父女相认……” “啊?”张宝儿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华叔将父女俩反目的经过详细讲与了张宝儿。 “华叔,你的意思是让我……” 华叔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岛主为此事很难过,可又拉不下面子!” 张宝儿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尽量劝说小桐的!” “那好!我们走!”华叔终于露出了笑脸。 一个小酒肆内,江雨樵正在自斟自饮,张宝儿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 华叔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岛主,人已经我给您请来了!” “我有眼睛,看得见!”江雨樵瞪了一眼华叔。 华叔尴尬地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江雨樵上下打量着张宝儿:“你就是张宝儿?” 江雨樵并不是没有见过张宝儿,但这么近距离还是头次。张宝儿貌不出众,丢到人堆里根本就扒拉不出来。江雨樵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 “江伯伯,我是叫张宝儿!”张宝儿满脸堆笑道。 “不要叫我江伯伯!”江雨樵指着张宝儿警告道:“叫我岛主!” “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 “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你有什么本事?” “我没有什么本事!” 江雨樵提出的问题,张宝儿一一都回答了,可江雨樵越听越气,忍不住拍案而起质问道:“那你凭什么跟我女儿在一起?” 张宝儿却并不生气,笑嘻嘻道:“不凭什么,就凭我喜欢小桐,小桐也喜欢我;我离还开小桐,小桐也离不开我!” 江雨樵顿时气结,张宝儿这回答虽然很是苍白,但却是事实,谁让自己的女儿就认准了他呢,这让江雨樵无言可对了。 “江伯伯,您不信我说的话?”张宝儿脸上显出了无辜:“不信我们去问小桐,若小桐说不喜欢我,我保证离她远远的!” “不用了!”江雨樵气啍哼道:“我再说一遍,不许叫我江伯伯!” 张宝儿眼珠一转,对江雨樵道:“江……岛主,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您刚才问的那些我都没有,可您想过没有,正因为如此,这对小桐,对江伯伯您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张宝儿的回答,让江雨樵觉得有些意外,他皱着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您想啊!我从小没有家,当然知道家对我有多重要。若我与小桐成家了,肯定会百倍珍惜这个家,万般疼惜小桐。你说,这对小桐,是不是好事?” 江雨樵听了面色缓和了少许。 张宝儿又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没人疼爱,每天做梦都能梦见自己的父母!我与小桐成亲后,您就是我的岳父大人,我肯定会把你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您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女婿,更是多了一个儿子。您说,这对您,是不是好事?” 江雨樵微微点了点头。 江雨樵的变化全部落在了张宝儿眼中,他心中暗乐,接着道:“再说说这没本事吧!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有本事的人要么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要么执剑四方威名远扬,要么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反正肯定不会安分守着自己的老婆过日子。若小桐真是嫁了这样有本事之人,与做个活寡妇有什么区别?你可以仔细想想,我没有什么本事,这对小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宝儿的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却句句在理,江雨樵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女儿用情之深,这让江雨樵对张宝儿的看法多少有了一些转变。 “唉!”张宝儿叹了口气道:“岛主,这小桐也太不懂事了!做父亲的纵有天大的错,可疼她爱她的心是没有错的。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不认自己的父亲呢?” 张宝儿这话正说到了江雨樵的心头,让他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有爹多好啊,我想有还没有呢!江伯伯,您放心,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劝劝小桐,让她回心转意,重新认您这个爹!” 张宝儿的这番话很是暖心,江雨樵听了心中一阵感动,甚至张宝儿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他都没有察觉到。 江雨樵摇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有何难?”张宝儿不禁问道。 江雨樵苦笑道:“你与桐儿接触的时日短,还不了解我这个女儿的脾气,她从小就犟的很,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张宝儿思忖片刻,对江雨樵神秘兮兮道:“江伯伯,我有一个法子,保管有用!” “哦?”江雨樵忍不住朝前探了探身子:“你且说说看!” 张宝儿凑到江雨樵耳边小声道:“我准备这样……” 听张宝儿说完,江雨樵面上神色不停变换,也不知再想什么。 张宝儿一本正经提醒道:“江伯伯,你要想清楚,这可是让小桐回心转意的最好机会!” 好半晌,江雨樵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就这么定了!” 华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一向很难说话的江雨樵,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张宝儿搞定了。 张宝儿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江伯伯,为了预祝我们成功,应该喝两杯!” “是应该喝两杯!”江雨樵一脸的喜气,扭头对华叔吩咐道:“老华,你去给宝儿拿副碗筷与酒杯,再要两坛好酒来!” “好咧!”华叔强忍着笑意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两个时辰后,张宝儿看着趴倒在桌上的江雨樵,喃喃自语道:“你对我恶声恶气了那么久,现在把你灌趴下,咱俩就算是扯平了。” 说罢,张宝儿站起身来,对华叔道:“华叔,他老人家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看着张宝儿潇洒地离去,华叔顿时哭笑不得。 …… 八月初八,岑氏钱庄正式开市了。 世人循古训,每逢婚庆喜事、店铺开业,必择黄道吉日,岑氏钱庄钱庄开张自然也不能免俗。 钱庄就修建在雍王府的旁边,门口两边挂着一幅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钱庄的正上方悬着一块烫金的匾额,“岑氏钱庄”四个大字是张宝儿专门请崔湜题写的。整个钱庄的装修精致典雅,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这一天一大早,岑氏钱庄的伙计便打开店铺的所有门窗护板,摆好香案,点香燃烛。然后敞开大门,敲锣打鼓,鸣放鞭炮。这样的热闹自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百姓,此时钱庄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闻声而来的乞丐在门口唱着“喜歌”,讨着喜钱,刘祺笑呵呵地吩咐伙计给他们施舍银钱。 钱庄开张,最高兴的不是张宝儿,也不是岑少白,而是刘祺。当初张宝儿请刘祺做钱庄的掌柜,他同意了,可却没想到,钱庄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开张了,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短时间,便从一个伙计成为了钱庄的掌柜 此时,刘祺正站在钱庄门口,满面笑容地迎接着前来道贺的客人。 钱庄的院内与大厅里,都摆了酒席,岑少白作为东家,招呼着各色人等,忙得不亦乐乎。 同样作为东家的张宝儿与侯杰,却悠闲地坐在大厅角落里的一张桌上,与同桌的人边吃边聊着。 69.第69章 天高地厚 “吉大哥,多亏了你张罗,这钱庄才能这么快开市。要让我来弄,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呢!”张宝儿对吉温笑着道。 张宝儿说这话并非恭维,吉温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忙,为了钱庄尽早开张跑前跑后,真可谓是不遗余力。 吉温故作不悦道:“宝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吉温没有钱,也没有别的本事,但还有着一把子力气,只能跑跑腿帮你张罗张罗了。”说到这里,吉温瞥了一眼正在饮茶的阿史那献:“我可不像阿史那将军,一次就给你送来一千两礼金!” 阿史那献接口道:“哎哎哎!吉温,你可别搞错了,这一千两里面有五百两是我的,还有五百两是康禄那小子托我带给宝儿的!” “阿史那大哥,替我谢谢康禄大哥!” “谢什么谢,这是他小子该做的,他爹有的是钱,让他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见张宝儿还要说话,阿史那献摆摆手道:“宝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既然能开钱庄,自然还会缺钱,我们也只是表表心意罢了!” 说到这里,阿史那献对吉温道:“你也不用表功,我心中很清楚,就算我送再多的银子,在宝儿心中也没有你为他做的这些事份量重!” 张宝儿一听二人说话有些变味了,赶忙道:“两位大哥,你们再这么说下去,我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句真心话,你们在我心中份量都很重,咱可不兴说胡话,破坏咱们感情那我可就不高兴了!” 这时候,忽听到门外迎宾管事的唱礼管事的声音传来。 “长安镖局龙壮总镖头前来恭贺,送上礼金一千两纹银!” “吏部崔湜崔侍郎前来恭贺,送上礼金一千两纹银!” “刑部古云天总捕头前来恭贺,送上贺礼九曲金环小薰炉一对!” “两位大哥,你们且稍坐,我得迎迎他们几位去!”张宝儿朝着阿史那献与吉温打了个招呼,便向大厅外走去。 看着张宝儿的背影,吉温由衷感慨道:“一个趟子手,能混到宝儿这么风光,在长安城也算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了!” 吉温话音刚落,又听到大门外的唱礼声。 “雍王府管事前来恭贺,替雍王殿下送上礼金两千两纹银!” “相王府管事前来恭贺,替相王殿下送上礼金两千两纹银!” 吉温与阿史那献脸上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张宝儿人缘如此之好,竟连大唐的亲王都差人前来道贺。 在院中待客的岑少白,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别提脸上多有光了。岑少白心中清楚,这些人全是冲着张宝儿来的,他越发觉得张宝儿是自己的福星,也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要想把生意做大,必须把自己与张宝儿牢牢地捆在一起。 张宝儿也觉得奇怪,他别说是认识雍王和相王了,他连见也没见过这两位亲王。想来想去,他断定两个王府管事前来道贺,肯定与李奴奴与李持盈二人脱不了干系。 想到李奴奴与李持盈,张宝儿苦笑着摇摇头,正要去迎两个王府管事,却又听到了唱礼:“上官昭容府管事前来恭贺,替昭容娘娘送上礼金三千两纹银!” 吉温与阿史那献此时已没心情吃惊了,而是完全麻木了,若不是事先知道张宝儿只是个趟子手,他们还以为张宝儿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呢! “太平公主府魏闲云魏先生前来恭贺,替太平公主送上礼金两千两,送上贺礼玉如意一对!” 宾客一片哗然,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长安的商贾,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哪家店铺开张,太平公主会送上礼金与贺礼,今儿可算是开眼了。 张宝儿的屁股还没坐稳,又赶紧去迎客。 别人可以不迎,但魏闲云张宝儿必须是要迎的,并非因为魏闲云是太平公主的重要幕僚,而是他的心中对魏闲云多少有些畏惧。张宝儿与魏闲云打交道并不多,仅有的几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张宝儿看来,魏闲云足智多谋,都赶紧得上三国的诸葛亮了。 张宝儿将魏闲云领到自己这桌上,正要向魏闲云介绍桌上的众人,却听魏闲云道:“张公子,你不用介绍了,他们我都认识!” “魏先生都认识?”张宝儿似有些不信。 “没错!而且我认识他们,还都与你有关!” “跟我有关?”张宝儿越发不解。 “龙总镖头、崔侍郎和古总捕头自不必说,我们相识的过程,你都在场,知道的清清楚楚。阿史那献将军与吉温是在醉春楼见过的,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他们就与你在一起!” 张宝儿赞道:“魏先生真是好记性!” “安乐公主府柳阳柳总管与泰丰钱庄卢雨卢掌柜前来恭贺,送上贺匾一块!” 唱礼声毕,钱庄院内与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魏闲云刚来,柳阳便到了,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之间的战火无形中便漫延到了岑氏钱庄,众人似乎嗅到了一股剑拔弩张不寻常的味道。 魏闲云一脸的风清去淡,他朝着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张公子,柳总管你不用去接接吗?厚此薄彼会让他不舒服的!” 张宝儿嘴一撇道:“我又不认识他,接他做甚。” 柳阳与卢雨走进大厅,两名下人抬着匾跟在他们身后,匾额上面盖着一块大红绸布。 柳阳扫视了一圈大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张宝儿与魏闲云身上,沉默片刻,柳阳回过头吩咐到:“揭匾!” 两名下人将匾额上的红绸掀去,几个苍劲在力的大字显现在在众人面前。 看见匾额上的字,大厅内众人的表情不一,神色各异。 大多数前来道贺之人,瞅着柳阳冷峻的面庞,慢慢勾下了脑袋。 魏闲云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他很想看看岑氏钱庄怎么应付眼前的难题。 崔湜等人面上则显出愤愤不平之色,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开张之日,他们早就要替张宝儿 岑少白忍不住上前,对着柳阳抱拳道:“今天是小店开张的大喜之日,不知柳总管这是何意?” 柳阳看岑少白一眼,冷冷道:“意思都在匾上写着,难道你看不懂吗?” “你……” 岑少白本想说几句狠话,可想到柳阳的身份,只得将话憋回了肚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张宝儿看去。 张宝儿觉得莫名其妙,他悄悄向吉温问道:“吉大哥,这匾上写得是什么字?” “天-高-地-厚!”吉温一字一顿道。 张宝儿虽然不识字,但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柳阳送来一块写着“天高地厚”的匾,明摆着就是提醒岑氏钱庄:你们既然不知什么是天高地厚,那我就让你们明白明白。 柳阳送这块匾给岑氏钱庄,是威胁也好,是讽刺也罢,总而言之,这让岑氏钱庄上上下下面子上很不好看。 见场中气愤不对,张宝儿笑了笑站起身来,对岑少白道:“岑大哥,你不是总觉得岑氏钱庄这个名字不好听吗?我也觉得这名字有些俗,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像样的名字,这下可好了,柳总管可算是给咱钱庄起了个气派的名字!” 岑少白愕然,他不明白张宝儿为什么会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岑大哥,你想啊!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们的钱庄就有多兴隆,这是多好的名字呀?” 说罢,张宝儿大声喊道:“刘掌柜,刘掌柜!” 刘祺赶忙来到张宝儿面前,躬身道:“东家,不知有何吩咐?” “赶紧将匾收了,去把咱那岑氏钱庄的匾换了,以后咱这钱庄就叫天高地厚钱庄!” 刘祺愣住了,他不知张宝儿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张宝儿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刘祺赶忙答应道:“好咧,东家,我这就去办!” 张宝儿热情地对柳阳道:“柳总管,说实话,今天来这么多人,送了这么多礼金贺品,我最满意的便是这块匾了!您的深情厚意我张宝儿心领了,走,我们去喝一杯!” 柳阳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的本意哪是张宝儿说的那样,可让张宝儿这么一解释,却似乎真的变了味道。难道张宝儿是在装傻,柳阳心中有引起怀疑,可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宝儿如此热情,让柳阳发作不得,酒也是万万不能喝的。若真答应了张宝儿,那可真是口也说不清楚了。 柳阳朝着张宝儿一抱拳,冷冷道:“酒就不喝了,柳某还有事先走了,后会有期!” 柳阳与卢雨等人快速离开了钱庄,在前来恭贺众人的眼中,他们竟像是逃走了一般。 张宝儿所有的表现都落在了魏闲云眼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嘴里却喃喃自语:“这个张宝儿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70.第70章 柳总管的阴谋 卢雨跟着柳阳回到泰丰钱庄,进了客厅卢雨让下人奉好茶后,将门掩住。 “柳总管,这个岑氏钱庄我们应该怎么对付?”卢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阳冷啍道:“张宝儿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长安镖局的一个趟子手,竟敢在长安城开钱庄,这不仅仅是与泰丰钱庄在较劲,也是在和公主殿下叫板!真是关云长门前舞大刀——太不自量力了。” 卢雨点头哈腰道:“柳总管说的没错,您也看到了,魏闲云成了他的座上客,这不明摆着吗,他是有太平公主撑腰,所以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柳阳摇摇头:“魏闲云是个老狐狸,他来看笑话有可能,让他替张宝儿撑腰,我看不会,就算他真想这么做,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思忖了片刻,柳阳又慢慢道:“既然是生意场,那就按生意场的规矩来,我们要搞垮岑氏钱庄,但也不能坏了泰丰钱庄的名声,泰丰钱庄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要想把岑氏钱庄撵出长安去,依我看得舍点钱财才行,据我所知,他们的家底有限,你要让他们自己解围裙走得心服口服,懂吗?” 听柳阳这么一说,卢雨顿时心领神会,笑着称赞道:“还是柳总管有主见,高明,实在是高明。” “抓紧时间准备吧,办得利索点!”柳阳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 又是一年中秋节。 “小桐,你准备好了吗?”张宝儿催促道。 “急什么?我还没完呢?”江小桐一边对着铜镜梳妆一边道。 “这是丑媳妇要见公婆的呀,难怪让你如此大费周折!”张宝儿笑着打趣道。 “你胡说什么?”江小桐嗔怪道。 江小桐的住处离永和楼并不远,张宝儿与江小桐一边漫步一边说笑着,影儿与华叔紧跟在后边,大包小包拎着他们为陈松夫妇准备的各式礼物。 到了永和楼的后院,早已在等候陈松与于氏,见到张宝儿与江小桐,乐得嘴都拢不拢了。 江小桐进屋,见屋内早已摆好了酒菜,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奇怪地问道:“难道就我们见人过中秋节吗?候杰和岑大哥他们怎么不来?” 陈松看了一眼张宝儿,笑着对江小桐解释道:“不是他们不来,是今儿我有事情要与你们二人说,所以,我将他们支开了!” “有事要与我们说?”江小桐感觉出了不寻常,她试探着问道:“义父,您老人家有什么事还需要瞒着他们?” “这事很重要!”陈松指了指一旁早已摆好椅子,对张宝儿和江小桐道:“你们俩先坐下!” 二人依言坐好! 陈松郑重其事道:“宝儿,小桐,我看得出来,你们二人都喜欢对方,只是还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今日是八月十五,老伴专门为你们做了一桌酒席,若你们二人没有意见,我就做主了,今日的宴席就是你们的订亲席!” 陈松这番话来得太突然了,江小桐又惊又喜,头脑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宝儿,你喜欢小桐吗?”陈松问道。 “喜欢!”张宝儿大大方方道。 “你愿意与小桐订亲吗?” 张宝儿看扭头看着江小桐答道:“我当然愿意了,只是不知小桐是什么意思?” 陈松点点头,也看向江小桐:“小桐,你与义父说实话,是不是喜欢宝儿?” “是!”江小桐声若蚊呐。 “那你愿意与宝儿订亲吗?” “愿意!”两个字出口,江小桐已羞得满脸通红。 陈松笑着道:“既然你们俩都同意,那我就做替你们做主了,今日为你们订亲!” 于氏在一旁感慨道:“要是小桐的父亲在就好了!” 江小桐曾经给陈松与于氏讲述过自己的身世,他们知道江小桐母亲早已过世,但父亲还健在。 “对了!”陈松似是想起了什么,向江小桐问道:“小桐,你到长安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你父亲来看你?” 被陈松提起了伤心事,江小桐忍不住眼圈就红了。 “小桐,你有什么心事,就说给义父听听,或许还能帮你排遣一二呢!”陈松劝道。 江小桐啜泣着将自己与父亲反目的前前后后讲给了陈松,越讲到最后越委屈:“义父,你说,哪有这样当爹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松听完,并没有安慰江小桐,而是问道:“小桐,你觉得义父如何?” “义父很好!” “比起你父亲呢?” “比我父亲要好十倍!” 陈松笑了:“听你这话,让我想起前几年前曾经遇到的一件事情!” 张宝儿问道:“义父,什么事情?能不能讲给我们听听?” “那是一个冬天,一个公子哥因为一点小事与父母争吵,赌气离开了家。天黑了,他又冷又饿却无处可去。我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了他,见他挺可怜的,就让他进店来暖和暖和,顺便给他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也许是太饿了,他几口就把面条吃完了。吃完之后,他一再感谢,并说自己没带钱,改天会把钱给送来!我问他这么晚了为何不回家,他支吾了好一会,才把与父母吵架从家里跑出来的事情告诉了我。我听完告诉了他一个道理,我只是给他做了一碗面条,他就如此感激我,而他的父母从小到大不知付出了多少,他却从没感谢过他们,这样做如何对得起他的父母?公子哥听了羞愧难当,从我这里离开之后,就直奔家中而去。” 听到这里,江小桐早已是泪流满面,不用问,她肯定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陈松叹了口气道:“小桐,你与才相处了多少时日,竟然会认为我比你父亲要好上十倍,你觉得这样对你父亲公平吗?” 张宝儿赶紧递上一方手帕:“是呀,小桐,不管你父亲有天大的错,你都不能不认他,这样让他多伤心呀?” 江小桐泣不成声道:“义父,我知错了!” 陈松点点头道:“知错就好,下次再见了你父亲,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了!义父!” 张宝儿见状,悄悄对华叔使了个眼色。 华叔微微点头,转身出去了。 “桐儿!”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小桐抬起头来,却发现江雨樵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桐儿,你能原谅为父吗?”江雨樵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阿爹!”江小桐痛哭着,扑入了江雨樵的怀中 张宝儿与陈松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 张宝儿说到做到,果真将岑氏钱庄改名为“天高地厚钱庄”。经营的事情他也不过问,全部交给了岑少白与刘祺打理。 岑少白不能不佩服张宝儿的眼光,刘祺很快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称职的掌柜,对钱庄的事尽心尽力,这让岑少白很是满意。 钱庄的客户大多是小掌柜、小商贩,刘祺讲究诚信,不论交易数额多少,一律热情接待,大量争取与吸纳小客户的零散钱银,积小成多,盘活大客户的大宗生意。为了能在长安长期站住脚,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刘祺采取薄利多贷的办法,比其他钱庄放的账利息都低。 天高地厚钱庄的买卖很是兴隆,有时一天能放十几笔账,数目都还不小。岑少白心中非常高兴,没想到在长安城,经营钱庄竟这么容易赚钱。 可是,越到后来岑少白越觉得这苗头有些不对劲了。随着上门的人不断增多,钱庄的现银被贷走大半,眼看银库的银子要告罄了,他才明白,自己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最大的嫌疑便是泰丰钱庄了。 岑少白本想去泰丰钱庄求求情?转念一想不行!你去了人家也不会承认,再说了,人家就是为了搞垮你,怎么会理会你的求情呢? 可要是让钱庄就这么关门停业了,岑少白又不甘心,这不仅仅是损失大小的问题,关键是他不想给别人留下笑柄。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无奈之下,岑少白只好硬着头皮来去找张宝儿了。 71.第71章 筹银 听岑少白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张宝儿沉默了。他不是没有向人借过银子,长安镖局遇到麻烦的时候,他就为龙壮筹集过银子,现在钱庄陷入困境,他当然应该义不容辞地去想办法。可是,当初他借的只是几万两银子,可现在,估计没有个几十万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掂了掂份量,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 见张宝儿一脸的为难,岑少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宝儿,你也不用为难,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实在不行咱就认倒楣,赔就赔了,大不了把剩下的钱撤回来,咱关门不做了。” “关门?”张宝儿断然拒绝:“不行,绝不能关门!” “可是……” “没有可是!”张宝儿下定了决心,无论多难,都不能让钱庄就这么关门了,他向岑少白问道:“你不用说了,直说吧,需要多少银子?” 岑少白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搞下去,多少银子都不够。”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说说眼前,你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支撑下去?” 岑少白略一思忖道:“至少要二十万两,恐怕也只能撑上半个月!” “岑大哥!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宝儿……还有呢……”岑少白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张宝儿苦笑道:“岑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若是有存有贷,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狼狈。可是不知什么人在四处造谣,说我们钱庄已经没有银子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关门。本来很多客人是要到我们这里存银子的,可是现在都不敢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恍然大悟:“这还用问吗,这肯定是泰丰钱庄那些人搞的鬼,他们一方面放出谣言,让人不敢到我们这里存钱,另一方面安排人不停从我们这里往外贷银子,为的就是将我们的家底消耗光,让我们不得不关门!” “是啊!他们双管齐下,让我们很难应付!”岑少白愁眉苦脸道。 “这么容易就让我们认输,想得美!”张宝儿目光灼灼看向岑少白:“岑大哥,不用发愁,这事也交给我来办!” “你真的能行?”岑少白对张宝儿再信任,也不相信他能解决解决这么多问题。 “岑大哥,你难道不信我?”张宝儿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忘了?你说过我是你的福星,有我在,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或许是受了张宝儿的感染,亦或许是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岑少白的心情不再似之前那么沉重,他笑了笑:“宝儿,我信你!” “岑大哥,给我三天时间,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住这三天!” “宝儿,你……” “我要出去一趟门,三天后回来,不要问为什么,只管按我交待的去做,要不然到时候这事就会弄砸了。” 张宝儿到底有什么好办法,他不肯说,岑少白也不再追问。事到如今,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看张宝儿的了。 张宝儿走后,前来购银兑账的人还是不少,刘祺只能按照岑少白的意思尽量拖延。消息传到柳阳与卢雨的耳中,他们幸灾乐祸地笑了,等着看岑少白收场的好戏呢。 …… 依然是在曲江边上,不过这次不是在刘家的大船上,而是在春波荡漾的芙蓉园里。能接到玉真郡主的邀请,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刘玉、宗暄等人早早便在这里等着李持盈了。 马车疾驰而来,还未停稳,便见李持盈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哪还有半点郡主的矜持。 李持盈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对刘玉大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刘玉一愕,赶忙答道:“来了二十七人!” “才二十七个?”李持盈有些不满道:“你不是拍着胸脯说,来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吗?” 刘玉刚要解释,却被李持盈打断了:“好了,二十七个就二十七个吧!” 李持盈扫视了一圈众人,直截了当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请你们帮忙的,本郡主现在急用钱,希望你们能慷慨解囊,将来必定奉还!” 宗暄咳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敢问郡主因何事要……” 宗暄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李持盈恶狠狠道:“借就借,不借滚蛋,哪那么多废话?” 宗暄被吓了一跳,赶忙闭住了嘴,心中暗忖:这哪是借钱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抢钱的架势! 刘玉扯着嗓子首先表态道:“郡主开口,我等自然要效劳了,郡主你需要借多少,说个数吧!” 李持盈狮子大张口道:“多多益善,最好能个有百八十万两!” “啊?”刘玉不说话了,开什么玩笑,他们的花用宽裕是不假,用来的钱吃喝玩乐没有什么问题,可让他们拿出这么多银子,那简直是开玩笑。 “怎么不说话了?”李持盈冷笑道:“你们平日里吹牛都吹上了天,不是个个都富的流油吗?怎么这会不吭气了?” 刘玉朝着那群公子哥们大声喊道:“还愣着干嘛,都赶紧给郡主筹钱去!” 众人忙不迭散去。 “我就在这里等着,若两个时辰赶不来的,我便不恭候了!”李持盈的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刘玉脚下一滞,心中很是郁闷:求人借钱说话还这么横,这究竟是谁向谁借钱? …… 安乐公主府的客厅内,李裹儿施施然走了进来。 李奴奴朝着李裹儿施礼道:“奴奴见过姑姑!” 李裹儿虽然跋扈,但对李奴奴还是不错的。李奴奴平日里对自己恭敬有加,这让李裹儿很受用,再之李奴奴生的端庄美丽,安乐公主号称大唐第一美女,对同样美丽的李奴奴自然是惺惺相惜了 “不必多礼!”李裹儿笑吟吟道:“奴奴,你可是稀客呀,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李奴奴小声道:“奴奴想向姑姑借些钱使!” “我当是什么事呢!”李裹儿很是大方,也不问我们李奴奴为何用钱,笑着道:“说吧,需要多少?” 李奴奴咬了咬嘴唇道:“五万两!” “这样吧,我给你十万两!奴奴,你稍坐会,我让人把银票给你送来!” …… 一天。 两天。 第三天傍黑的时候,只见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烟尘中走出一支由一百多匹骡子组成的骡帮进入长安城门。到了近前,人们才看清,每头骡子都驮着两口三尺长、二尺宽、二尺高的木箱子。每头骡子都驮着两口三尺长、二尺宽、二尺高的木箱子,百十头骡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看起来箱子里面的东西很沉。 队伍前面有人举着“长安镖局”牙旗幌子,队伍的前中后有二十几个镖师护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器或手拿、或身背,个个英武精壮、威风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岑少白、刘祺及众伙计焦急地站在钱庄门口张望着,骡帮来到钱庄大门口,街上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知道这骡帮驮的是啥东西。 岑少白、刘祺和伙计们一看,是张宝儿雇的骡帮到了,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正要与张宝儿打招呼,就听张宝儿大声喊道:“岑大哥,我回来了,快让大伙接货吧。” 话音未落,只见他赶的一头骡子猛然“咴咴”大叫一声,后腿腾空尥了一个蹶子,两口木箱“扑通”一声掉到地上,箱子被摔得开了花,立时白花花的银子滚落一地。 围观的人们这才明白:原来骡帮驮的全是银子啊。 张宝儿焦急地招呼伙计们上前将散落在街上的银子收拾起来,随着骡帮急匆匆地进了钱庄大门。 天色渐渐地黑了,而院子里、街上,还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张宝儿对卸货的伙计们道:“大伙卸驮时千万慢些啊,别再摔破了箱子。” 天高地厚钱庄运来一百多驮银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柳阳、卢雨等人的耳朵里,他们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卢雨叹了口气道:“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们却又来了银子,恐怕咱是挤兑不了他们了。” “先别说丧气话,他的钱再多,还能多过泰丰钱庄?”柳阳冷着脸道:“还是按照原计划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扛多长时间!” …… 72.第72章 上官婉儿之谋略 一曲抚毕,上官婉儿静静地就坐在那里,任思绪随意飘扬。 作为一个女人,能达到上官婉儿现在的成就和地位,是相当不易的。 男人对女人总是矛盾的,他们既喜欢聪明美丽的女子,却又害怕女子太过聪明。在男人们的眼中,纤纤玉足、明眸皓齿的女子一向无才便是德,而一旦女子过于聪明,便会被男子们视为野心勃勃的妖冶之物。 正因为如此,上官婉儿才情与能力让很多男人所鄙夷,一个小小女子,不遵守三从四德,却偏偏想要进入庙堂,这样的胆气是男人们惧怕的。 上官婉儿的权力是来自中宗李显,若没有李显,她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嫔妃。李显的一生之中,从没有主动去努力追求过权力,他的地位和权力都是天生的,与生俱来,欲罢不能。作为天下拥有最大权力的人,李显根本不懂得权力的实质,更可怕的是他不想懂,致使让手中的权力最终被自己的妻子、妹妹、近臣瓜分殆尽,由此也成为祸乱的根源。 李显能赋于上官婉儿权力,却无法保护她,上官婉儿只能凭着自己的政治智慧来自保。 如今大唐朝堂的形势,比武后执政时期更加复杂,韦后的势力更加猖獗,其野心也已越来越清楚,朝廷上下一片舆论哗然。安乐公主也积极参与其事,再加上宗楚客,数人狼狈为奸,使得朝廷上人人侧目。安乐公主与其母如出一辙,是一位权力狂、野心家,但又浮巧刁蛮,绝无才干,上官婉儿心中很清楚,他们的身败名裂是命中注定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上官婉儿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周旋在韦、李等各大政治势力之间,并借此掌握国家大权,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没有自己的势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心力憔悴。 上官婉儿的贴身女侍红儿悄悄走了进来,对上官婉儿轻声道:“昭容娘娘,张宝儿求见!” 红儿的声音将上官婉儿从思绪中回归到了现实当中。 “张宝儿?”上官婉儿怔了怔,旋即明白了张宝儿的来意。 天高地厚钱庄与泰丰钱庄之争在长安传遍了大街小巷,上官婉儿自然也是听说了。张宝儿此时求见,肯定是来向自己求助的。 红儿见上官婉儿一脸倦色,忍不住道:“要不我去回了他,让他改日再来?” “等等!”上官婉儿叫住了红儿。 思前想后,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道:“他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去摸老虎的屁股。一个小小的趟子手,与当朝第一公主叫板,单凭这份勇气,就值得我们帮帮他。红儿,你去请他进来吧!” 当红儿领着张宝儿进来的时候,上官婉儿已经在等他了,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见过上官娘娘!”张宝儿向上官婉儿施礼道。 “不必客气,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在张宝儿的印象中,上官婉儿说话向来要拐很多弯,得要人好好琢磨才能猜出她的心思,像今日这样般直接还是头一次。 既然上官婉儿单刀直入,张宝儿也就省得客套了:“钱庄之事想必娘娘也听说了,不瞒娘娘,我现在已经撑不下去了,特来向娘娘问计。” “你不是向我来借钱的?”上官婉儿颇有些惊愕。 张宝儿摇摇头:“我想过了,以泰丰钱庄的实力,就算我借再多的钱,也只是多撑些日子罢了。上官娘娘曾经对我说过,智慧的力量是无穷的,天下事皆可以用谋略去解决,我想此事也应该有解决之法,特意向娘娘来问计!” 上官婉儿听罢,盯着张宝儿看了好半晌。 张宝儿见上官婉儿不说话了,不知她在想什么,有些不安地问道:“娘娘,我说错了吗?” 上官婉儿笑了笑:“你能想到用谋略解决此事,我很高兴,这说明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张宝儿了。” “多谢娘娘夸奖!”张宝儿局促不安道:“只是我过于愚笨,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 上官婉儿和颜悦色道:“谋略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掌握的,你现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话音一转道:“你能以假乱真用障眼法迷惑泰丰钱庄那帮人,让他们以为你真的为钱庄筹来了大量的银子,这难道不是一种谋略吗?”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上官娘娘,你怎么知道我运来的银子是假的?” 上官婉儿淡然一笑道:“长安那么多钱庄,你要真的需要现银,完全可以用银票去别的钱庄提取,怎么会舍近求远从外面押银子到自己的钱庄呢?” 张宝儿老老实实承认道:“上官娘娘说得没错,我要是有银票,就不用这么瞎折腾了!” 上官婉儿接着道:“就算你从外地运银子来长安,也应该用当地的镖局,哪有带着长安的镖师去押镖的?这不是明摆着是给别人看的?” 张宝儿苦笑道:“上官娘娘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 “最值得让人怀疑的,便是到了钱庄门口,这么巧银子就摔了出来?要知道镖局押镖有严格的规定,一般是不会出现这样的偶然。镖局的镖箱是很坚固的,就算镖箱被摔下,也不会出现银子散落的情况,可是镖箱内的银子却偏偏散落出来了,这岂不蹊跷?” 张宝儿感慨道:“上官娘娘真是心细如发,我这点小伎俩还是逃不过上官娘娘的法眼!我也不瞒娘娘,那一百多匹骡子驮的都是砖头,只有摔破的那个箱子里,装的才是银子。” 上官婉儿点点头,她似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别的我能想明白,可有一个问题却百思难解,你能告诉我吗?” “娘娘请讲!”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偏偏就摔了那一驮箱子呢?” 张宝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见人多的时候,故意用针扎了一下骡子的屁股,那骡子受了惊,自然要撂趵子?娘娘莫见笑,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上官婉儿听罢恍然大悟,她欣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在谋略方面很有天赋。只要管用,不用去理会上不上得了台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张宝儿愁容满面道:“听娘娘刚才一说,我才知道这事做的到处都是破绽,想必也瞒不了他们多久!还请娘娘教我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上官婉儿斟酌了片刻,深思熟虑道:“泰丰钱庄实力雄厚,不是你所能对付得了的,可这长安也不仅仅只是他泰丰钱庄有钱,要想对付他只能去找更强的援手。” 张宝儿心中一动,他试探着问道:“上官娘娘所说更强的援手,可是指太平公主?” “不可能!”上官婉儿摇头道:“以我对太平公主的了解,没有利益的事她是不会做的。我说的不是太平公主,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张宝儿不解其意。 “你可听说过王胡风其人?” “听说过,他是长安首富!”张宝儿点头道。 上官婉儿提醒道:“以王胡风的实力,若是他肯借银子给你,你就可以应付泰丰钱庄了!” 张宝儿不可思议道:“王胡风怎么会冒着得罪安乐公主风险,去帮一个和他毫无瓜葛的人呢?” “你说得没错!王胡风当然不想得罪安乐公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帮你!”上官婉儿卖了个关子道:“你去求他估计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但是另外一个人出面的话,这情况就不一样了!” “另外一个人?是谁?” “魏闲云!”上官婉儿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魏先生?魏先生能说服王胡风?”张宝儿猜测道:“难道他们有什么渊源吗?” “没错!当年魏闲云曾经救过王胡风的命,王胡风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果魏闲云肯出面,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可是,魏先生怎么会出面呢?”张宝儿有些气馁道。 “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至于怎么说服魏闲云,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张宝儿若有所思。 …… 73.第73章 驭下之术 从上官婉儿府上回到镖局,张宝儿把自己关进了屋里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说服魏闲云,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直到三更时分,毫无头绪的张宝儿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大早,张宝儿就被侯杰叫醒了。 “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多睡一会!”张宝儿睡眼惺忪苦着脸道。 侯杰一脸的无辜:“我也想让你多睡会,可是有人现在要见你!” “现在见我?”张宝儿觉得奇怪:“谁要见我?” “金城郡主!” “是她?”张宝儿想不明白,李奴奴为何会这么早来见自己,他又问道:“她现在何处?” “在镖局门外的马车上,本来我是要请她进来的,可是她却执意不肯!” 不管怎么说,钱庄的开张也有李奴奴的一份功劳,自己还欠着人家一份人情,既然李奴奴要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了她。 想到这里,张宝儿迅速爬起来,三两下洗漱完毕,便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镖局门口。 果然,李奴奴的马车就停在那里,却不见车夫。张宝儿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没见车夫,他定了定心神,隔着马车轿帘微微施礼道:“张宝儿见过金城郡主!” “上来说话吧!”马车内传来了李奴奴的声音。 张宝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登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李奴奴坐在一边,另一边空出的地方,显然是留给张宝儿坐的。李奴奴一如往日的端庄,可张宝儿却从她的眉宇间,还是多少看出一丝淡淡的忧郁。 “坐吧!”李奴奴指了指留出的那块地方。 “多谢郡主!”张宝儿毕恭毕敬道。 看张宝儿如此模样,李奴奴幽幽道:“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只能是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吗?” 张宝儿愕然,他不知李奴奴这是何意,也不敢胡乱回答,只好闭嘴不言。 李奴奴盯着张宝儿,郁郁寡欢道:“你就不能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就算赶不上其他知己,能做个普通朋友也是好的,为何非要这么客套?” 张宝儿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张宝儿依然无言,李奴奴面上的忧郁之色更重了:“你可能想象不到,做郡主好生无趣,也很累,不管你是不能还是不想与我做朋友,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作郡主了,也不要再叫郡主了,你以后就叫我奴奴吧!” 李奴奴能放下身份,说出如此肺腹之言,张宝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沉默了,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可能改口一时半会有些难,但请郡……奴奴你放心,我会把你当朋友的!”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李奴奴突然展颜笑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罢,李奴奴打开身旁边的盒子,取出一叠纸片向张宝儿递去。 “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麻烦,肯定缺钱用,这些银票总数加起来有十八万五千两银子,你先拿去应应急吧!” “不……这……我不能收!”张宝儿刚刚伸出的手迅速缩了回来。 李奴奴的纤纤素手却依然停留在原处,面上恬静如水,淡淡道:“这么说,你刚才答应我以后要将我当作朋友,只是在敷衍我?” “不不不……这……这是两回事!”张宝儿一改往日的伶牙利齿,此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李奴奴还是头次见张宝儿如此慌乱,心中觉得好笑,故意沉下脸来:“我觉得是一回事,你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分明是要拒人千里之外嘛!” “不不不,郡……奴奴,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们的意思!”张宝儿已经有些冒汗了。 李奴奴本想继续刁难一番张宝儿,出一出这些日子以来的郁气,可看张宝儿左右为难的神色,心中便是一软,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逗你玩呢!”李奴奴嫣然一笑道:“这些银子不是送给你的,而是借给你的,将来你还是要还的,收了吧!” 李奴奴把话说到这份上,张宝儿再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拒绝了,他接过银票,对李奴奴道:“这银票我收了,将来一定如数奉还!多谢了!” “不要光谢我,这里面还有盈盈的八万五千两呢,她为你的事可是上足了心思!” 当初张宝儿当着那么多人羞辱了李持盈,她不但没记仇,反而在自己危难之中伸出援手,这让张宝儿觉得颇有些愧对于李持盈。 “奴奴,替我谢谢玉真郡主!”张宝儿小声道。 “我可不替你去谢,要谢你还是自己去谢吧!”说到这里,李奴奴促狭一笑:“还有,我得提醒你,你若喊我奴奴,却喊她玉真郡主,她可是要不依不饶的!” 送走了李奴奴,张宝儿便准备好了名刺,与侯杰一同赶往太平公主府。张宝儿一路走着,一路思考着,既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去拜访拜访魏闲云,见了面看情况再说。 张宝儿与侯杰到了太平公主府门前,驻足张望,不禁咋舌。在张宝儿看来,上官婉儿的府邸已经够壮观了,可若与太平公主府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闲杂人等严禁在公主府门前逗留,快快离开!” 正在二人感慨之际,却见公主府门前守卫的兵士,朝他们呵斥着,要驱赶他们离开。 看着对方趾高气扬的模样,张宝儿虽然心中有气,但也只能隐忍,他赶忙递上名刺,堆着笑道:“烦请通报魏先生,就说张宝儿来访。” 兵士上下打量着张宝儿,说了声“等着!”,便转头进了公主府。 见兵士肯通报了,张宝儿这才松了口气。 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那军士出来了,后面还跟进个中年人。 “刘管事,就是他!”兵士朝着张宝儿一指。 刘管事略有点鄙夷的眨巴着眼睛打量了刘冕几眼,啍出了几个字:“何方人仕,官秩几品?” 张宝儿摇头道:“在下没有官秩!” 刘管事登时冷下了脸:“没有官秩,那你凭什么见魏先生?胡闹,速速离去!” 张宝儿眉头一皱有了一些愠怒,但又不好发作,谁让太平公主人家门槛儿高呢! 侯杰也跟着一起憋屈,低声嘟嚷道:“一个管事也这般神气,哼!” “你说什么?”刘管事手指着侯杰,看似还要发作。 张宝儿赶忙上前劝道:“刘管事息怒!还请通融一二!” 说话间,一锭大元宝已经悄悄塞进了刘管事的手中。 “啍!等着!”刘管事丢下一句话,便又进了府去。 看着府门再次关闭,张宝儿只得耐下性子往下等。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刘管事出来。若不是张宝儿拦着,侯杰气得就差点破口大骂了。 终于,刘管事从里面慢悠悠晃了出来了,张宝儿赶忙上前,满脸堆笑道:“刘管事,怎么样?” 刘管事懒洋洋道:“魏先生说了,他没时间见你们,你们请回吧!” “什么?没时间见我们?”侯杰怒不可遏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闪在这里白白耗了一个时辰!” “那是你们愿意的,不愿意等,大可以走嘛!”刘管事冷笑道。 “你这个混帐东西,会不会说人话?”侯杰忍耐这个刘管事多时了,此时听了这话,终于爆发了。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刘管事听了勃然大怒,对门口的士卒吩咐道:“竟敢在公主府门前寻衅,给我绑了!” 守门的士卒手持着兵器,朝着张宝儿与侯杰二人围了过来。 恰在此时,一乘青色小轿,停在了公主府门前。轿内传来一个声音:“何事喧哗?” 张宝儿听得分明,这不是魏闲云的声音吗? 刘管事听了轿内的声音,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果然,话音刚落,便见魏闲云从轿上下来。 刘管事见了魏闲云,赶忙恶人先告状道:“魏先生,这两人无故在府前闹事,我正要驱赶他们呢!” 魏闲云这才瞧见了张宝儿与侯杰,他脸上的惊愕一闪即逝,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张公子,你怎么有空来公主府了?” 张宝儿刚才被刘管事一番戏耍,心中有气,便冷冷道:“我本一个闲人,当然有的是时间,不像魏先生是个大忙人,连别人求见都抽不出时间来,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挠了,告辞!” “等等!”魏闲云有些莫名其妙:“张公子,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刘管事见魏闲云对张宝儿如此客气,心知不妙,赶忙上前解释道:“魏先生,是这样的……” “你给我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魏闲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刘管事听来却不谛于一声惊雷,他唯唯诺诺道:“是,是,属下造次了!” “张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闲云和颜悦色地问道。 张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侯杰早已按捺不住了,抢先道:“魏先生,是这么回事……” 刘管事的脸色变得苍白。 侯杰义愤填膺地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给了魏闲云,待侯杰说完,刘管事的面色已如死灰了。 魏闲云听罢,转头看向刘管事,刘管事的身体竟然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良久,魏闲云长叹道:“回府上去领第七刑吧!” 刘管事露出了恐惧和绝望表情,他用乞求着目光看向魏闲云。 魏闲云不动声色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没有听清楚?难道还要我送你进去吗?” 刘管事狠狠咽了一下唾沫,艰难地向魏闲云施礼道:“属下领命!” 说罢,刘管事踉跄地着转身走进了公主府。 张宝儿不知魏闲云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人对他恐惧到如此地步。望着刘管事萧瑟的背影,张宝儿忍不住问道:“魏先生,不知这第七刑,是个什么意思?” “公主府总共有二十八刑,犯错的人都要去领刑,这第七刑,便是剜去左眼!” “什么?剜去左眼?”张宝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侯杰刚才还对刘管事满腹的怨气,可听了魏闲云这话,怨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同情,他有些不忍道:“魏先生,这剜去左眼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魏闲云无动于衷道:“狗眼看人低,没有识人之明,要这眼有何用?这已经算是轻的了,按理说,他应该要被剜去双目的!” 张宝儿与候杰不说话了,魏闲云之所以能够成为名动长安的人物,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单是他驭下的的这股狠劲,便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魏闲云问道:“对了,张公子,不知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哦,我是有一事前来相求魏先生的!”张宝儿直言道。 “可是为你那钱庄之事?”魏闲云问道。 “正是!” 魏闲云笑了,但却不说话。 张宝儿也不急,只是站在原处,同样也不说话。 二人就这么相持着,最后,还是魏闲云先打破了僵局,他微微一笑道:“听说张公子经常会与朋友小酌几杯,这让魏某很是羡慕,不知我可有这个福气,能与张公子共饮?”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意:“承蒙魏先生看得起我张宝儿,今晚在永和楼,张宝儿恭候魏先生大驾!不见不散!” 魏闲云点点头:“好!不见不散!” …… 74.第74章 收徒 从太平公主府出来,张宝儿并没有回镖局,而是与侯杰来到了江小桐的住处。这些日子,只顾着忙钱庄的事情了,有些冷落了江小桐,这让他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刚进了院子,便见江雨樵、华叔和燕谷三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谷儿!”张宝儿轻声招呼道。 “宝儿哥哥,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燕谷欢快地跑了过来,拉住张宝儿的手:“谷儿可想你了!” 燕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还身着女装,但比起去年来,已经壮实了不少。 “谷儿,对不起,哥哥最近有些忙,你可别怪哥哥,其实哥哥也想你呀!” 说这话的时候,张宝儿心中多少愧疚。 对燕谷,张宝儿关心的确太少了,他心中也琢磨过,是不是该给谷儿找个私塾先生,好好教他学些有用的东西,不要像自己一样不识字,很多时候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可一直也没有腾出空来,做这件事情。 燕谷很懂事地点点头道:“宝儿哥哥,我知道你忙,没关系,你忙完了有空来看谷儿,谷儿就已经很高兴了!” 张宝儿好奇地问道:“对了,谷儿,江伯伯与华伯伯在与你说什么?” “没什么!”燕谷瞅了扭头瞅了一眼江雨樵与华叔,对张宝儿道:“宝儿哥哥,我先去给小桐姐姐说一声,她要知道你来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说罢,燕谷一溜烟便跑了。 “宝儿,你来了!”江雨樵背着手缓缓走了过来。 中秋节的晚上,张宝儿施计让江小桐重新认了江雨樵,自打这以后,江雨樵心中对张宝儿的印象大为改观,也已经默认了这位未来的女婿。 “宝儿见过岳父大人!见过华叔!”张宝儿向江雨樵与华叔施礼道。 作为符龙岛主的江雨樵,一身的武功出神入化,在江湖武林中的名头之响,如是日中天。正因为他嗜武如命,到处寻觅世外高人比武,这才造成了与女儿之间的隔阂。 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张宝儿对江雨樵也有了新的认识。有如此一位岳父,在张宝儿看来,是好事也是坏事。自己势单力薄,若有了岳父的助力,很多事情可以迎刃而解,这是好事。可张宝儿知道,一个人的性子是很难改变的,他不敢保证江雨樵将来会不会再重蹈覆辙,又玩一次失踪,这是让他很头疼的事情。 张宝儿对江雨樵的恭敬态度,让江雨樵很是受用,他点点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商量呢!” “岳父大人,有事您直管吩咐便是!” “是这样的……”江雨樵突然变得有些拘谨起来,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宝儿!” 恰在此时,江小桐从屋里出来,面上含着笑,她的身后跟着燕谷和影儿。 “小桐,这几天有些忙,你可千万别介意啊?”张宝儿歉意道。 “再忙难道也挤不出点时间来看小姐?莫不是又去青楼了?”影儿在身后不满地嘀咕道。 这些人当中,最让张宝儿没有脾气的便是影儿了,她与张宝儿说起话来向来不留情面。张宝儿知道,她与江小桐姐妹情深,处处维护着江小桐,也就不与她一般见识。 “影儿,你说什么呢?这是咱符龙岛的姑爷,说话怎么没在没小的?”江雨樵威严的声音传来:“还不赶紧给姑爷道歉?” 影儿对张宝儿说话很是随意,可对江雨樵却出奇地畏惧,听了江雨樵的训斥,赶忙低下头对张宝儿恭恭敬敬道:“姑爷,刚才是影儿不懂分寸,影儿向您陪不是了,您可千万莫往心里去。” 真是一物降一物,张宝儿心里觉得好笑,但嘴上却道:“影儿,大家都是一家人,莫要这么生分!” 见氛围有些尴尬,张宝儿有些夸张地看看天,故意对江小桐玩笑道:“小桐呀!你看这都晌午天了,为夫饿了,你也不准备午饭款待款待为夫?” 江小桐顿时羞红了脸,啐了一声道:“什么为夫不为夫的,脸皮好厚!” 说归说,江小桐还是吩咐影儿去备饭了。 江雨樵也大着嗓门对华叔吩咐道:“老华!你去弄几坛好酒来,我要与宝儿好好较量较量,上次与他喝酒我可是输得很不服气,这次一定要扳回来才行!” 张宝儿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灵动,他似乎找到了能抓住江雨樵的心,让他彻底安静的办法。他见江小桐在一旁要劝江雨樵,赶忙给江小桐施了个眼色,江小桐不知张宝儿何意,但却没有吭气。 影儿准备的午餐很是丰盛,让张宝儿食指大动。 这些日子张宝儿着实累了,难得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故而闷头大口大口的吃得格外香。 江小桐在一旁看着心疼,轻声道:“宝儿,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张宝儿抬头看了一眼江小桐,笑着道:“也不知怎的,一见了你我就觉得饿,吃起来格外的香!” 江雨樵与华叔听了这话,差点把饭喷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宝儿奇怪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江小桐也觉得奇怪,但看着两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脸斥道:“你们俩个还是长辈呢,简直就是为老不尊,龌龊之极!” 两人笑得更欢了,江雨樵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你们还笑!再笑我可要轰你们出去了!”江小桐急了。 江雨樵与华叔见江小桐有发飙的迹象,赶忙告饶道:“好好好,我们不笑了!” 张宝儿依然是一头雾水,他放下饭碗,傻傻地看着江雨樵:“岳父大人,我到底说错什么了,让你们笑成这样?” 江雨樵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对张宝儿摆摆手道:“没什么,不提这个了,我跟你说点正事!” “岳父大人请讲!” 江雨樵一本正经道:“我有心收谷儿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您要收谷儿为徒?”张宝儿没想到江雨樵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这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没错!符龙岛的武功博大精深,我自小练武,纵横江湖已经罕逢对手,其实也只领悟了六七成。”江雨樵看了一眼江小桐,感慨道:“可惜桐儿是个女儿家,她不适合练符龙岛的武功。我在岛上,也收了不少弟子,可他们无一能让我满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符龙岛的武功后继无人呀!” “岳父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张宝儿疑惑道:“可是,您怎么就能确定谷儿就能继承符龙岛的武功的呢?” 听张宝儿如此一问,江雨樵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兴高采烈道:“谷儿骨骼精奇,资质奇佳,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材。我这一生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呢!” 见张宝儿将信将疑,江雨樵指了指华叔道:“不信你可以问老华!” 华叔点点头道:“岛主说的是,谷儿是练武的材料,这还是我先发现的。在这之前,本来我便想收他为徒的,可是符龙岛的武功没有岛主的允许,是不允许外传的,只好作罢。岛主来了之后,我便将谷儿推荐给了岛主。以岛主的武功,做谷儿的师父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雨樵继续对张宝儿道:“更难得的的是谷儿的领悟力、克制力、隐忍力和坚韧力都属上上乘,与他的年龄根本不相符,这将会使他事半功倍。不夸张的说,谷儿将来的成就必然会在我之上。” 张宝儿看了一眼谷儿,对江雨樵道:“这事你与谷儿说便是了,何必要扯上我?” 江雨樵苦笑道:“我磨破了嘴皮子,可却这小子却油盐不进,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宝儿哥哥同意我就同意!我这不是没辙了嘛,这才找你商量的!” “唔!”张宝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你同意了?”江雨樵兴奋道。 “我不同意!”张宝儿道。 “啊?” 江雨樵傻眼了,不知多少人求着自己要做徒弟,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能做符龙岛主的徒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一个燕谷,一个张宝儿,这两人却偏偏是死心眼,这让江雨樵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你……你……你为什么不同意?”江雨樵有些抓狂,他很想知道原因。 “原因很简单!”张宝儿好整以暇道:“徒弟是个好徒弟,但师父却是个不靠谱的师父,所以我不同意谷儿做你的徒弟!” “你说什么?”江雨樵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江雨樵的面庞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杀气,出道几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如此不敬的话,若不是因为女儿在场,放在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将张宝儿毙于掌下。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淡淡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说谷儿是个好徒弟,但岳父大人你却不是个好师父!” 江小桐也看出了情形不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怕张宝儿吃亏,忍不住劝道:“宝儿,快向爹爹道歉。” 张宝儿朝着江小桐笑了笑:“桐儿,你莫紧张,岳父大人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我说的要是有道理,岳父大人是不会怪我的!” 江雨樵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道:“好好好,你且说说你的道理,我为何是个不靠谱的师父,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说您做师父不靠谱,并非是指您的武功,恰恰相反,岳父大人的武功是没得说的,这我也有过耳闻,若仅凭这一点,您老人家做谷儿的师父,那可是绰绰有余!”说到这里,张宝儿话音一转道:“我所说的不靠谱,却不是指武功,而是指您的性子!” “我的性子怎么了?”江雨樵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张宝儿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谷儿,对江雨樵道:“教徒弟可是个细致和有耐心的活计,特别是您碰到了谷儿这么个百年难得的奇材,更要花时间耐下性子精雕细琢,可您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很担心因为您的性子急,会把谷儿给毁了!谷儿是我的弟弟,我宁肯他不学武功,也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 江雨樵刚要张口,却见张宝儿摆摆手:“岳父大人,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江雨樵很憋屈地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里。 “还有一点是让我最担心的!那便是您嗜武如命,喜欢四处寻找高手比武!”张宝儿毫不客气道:“您与小桐之间的误会因何而起,您心中很明白。虽然您现在与小桐和好如初了,但是我不敢保证,将来有一天您还会不会去找人比武。若是再走个一两年或者三五年,甚至……” 说到这里,张宝儿停了下来,虽然他没有说完,但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宝儿接着道:“假如真要有这么一天,小桐也就罢了,可您让谷儿怎么办?与其最终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现在就回绝了您老人家!” 张宝儿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让江雨樵无可反驳,但他心里却觉得憋得慌,只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江小桐冰雪聪明,她听出张宝儿是借机劝说父亲,心中颇为感激,朝着张宝儿投去了赞许的一瞥。 张宝儿偷偷进朝江小桐做了个鬼脸,继续对江雨樵道:“岳父大人,其实比武有很多种,我想了一种比武的法子,不知您可愿意听听?” “你说!”江雨樵瓮声瓮气道。 “比武就是为了证明谁的武功更高,花无百日红,就算您现在是天下第一,可是将来呢?若您教出的徒弟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不同样证明了您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既教出了好徒弟,让符龙岛的武功后继有人,又证明了您的武功是天下第一,还能陪着小桐享受天伦之乐,这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张宝儿的一番话让江雨樵颇为心动,他微微点了点头。 江雨樵的举动落入了张宝儿的眼中,我心知江雨樵已经被打动,便趁热打铁道:“当然,岳父大人您若偶然手痒了,想去比武,我也不拦着,但必须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雨樵斜着眼问道。 “您必须把我喝趴下了才行!”张宝儿一字一句道。 “这……”江雨樵有些犹豫。 “岳父大人,男人除了比武,还应该比酒!您说呢?”张宝儿激将道。 “好!”江雨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点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谷儿那里……” “一言为定,谷儿明天就行拜师礼!”张宝儿豪爽道。 “老华,拿酒来,我就不信我喝不过这小子!”江雨樵撸起了袖子。 一个时辰后,江雨樵再次醉倒在了桌上。 “华叔,烦请您把岳父大人背回去吧!”张宝儿长长出了口气道。 看着华叔走后,江小桐朝着张宝儿笑了笑:“多谢了!” “谢我什么?” “你刚才所做的,我心里都清楚!” “你是真心谢我?”张宝儿笑着问道。 江小桐点点头道:“当然是真心的!” “那好,让我亲一下吧!”张宝儿嬉皮笑脸道。 “要作死呢!”江小桐见张宝儿毫无顾忌地口中花花,红着脸嗔怪道。 影儿正在收拾着屋子,听着两人打情骂俏,忍不住啍了一声。 张宝儿看了一眼影儿,对江小桐道:“要不我买几个婢女来吧,这光影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影儿没好气道:“买什么婢女,我一个人能行,你不会是又想着招什么狐狸精来吧?” 江小桐哭笑不得道:“宝儿这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我干嘛要领情?”影儿撇撇嘴道。 张宝儿突然站在起身来,冲着影儿身后道:“岳父大人,你怎么来了?” 影儿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见身后哪里有人,情知上了张宝儿的当。 她气急败坏转过身来,指着张宝儿:“你……” 张宝儿指着自己的鼻子,惟妙惟肖模仿着江雨樵的声音:“这是咱符龙岛的姑爷,说话怎么没在没小的?还不赶紧给姑爷道歉?” 看着张宝儿那副得意的无赖模样,影儿气得牙痒,却丝毫没有办法,跺跺脚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了。 “谷儿!”张宝儿朝着燕谷招招手。 “宝儿哥哥!”燕谷乖巧地坐在张宝儿身旁。 “学武功可是很苦的,你怕不怕?”张宝儿抚着燕谷的头问道。 “不怕!” “那好!”张宝儿叮咛道:“从明天开始,江伯伯就是你的师父了,你要好好跟他学。学一身好武功,不仅可以为你的家人报仇,也可成为人人都尊敬的大侠客。不要像宝儿哥哥一样,什么本事都没有,整天都在混日子!” 谁知燕谷却摇头道:“宝儿哥哥说的不对,你的本事可大了,你是做大事的人,谷儿学了武功,将来就可以帮你做大事了!” 张宝儿苦笑道:“谷儿,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谁告诉你我是做大事的人?” “小桐姐姐、江伯伯,还有华叔,他们都说宝儿哥哥将来能做大事!” 张宝儿叹了口气,扪心自问:自己将来真能做大事吗? …… 75.第75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安邑坊,万年县衙外,张宝儿正在一边来回溜达着,一边向里张望。 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是万年县,西部是长安县。万年县领朱雀大街东五十四坊及东市,长安县领朱雀大街西五十四坊及西市。万年县衙,便设在安邑坊。 “怎么还不出来?”张宝儿轻声嘀咕着。 从江小桐那里离开,张宝儿就来找吉温了。他心里烦的慌,可却无人诉说,只好来找吉温了。带话的人进去已经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见吉温出来,这让他心中更加焦躁。 终于,吉温匆匆从县衙出来,一见张宝儿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宝儿,你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没出什么事,只是心里烦,想让吉大哥陪我出去走走!” “哦,这我就放心了!”吉温松了口气道:“还在为钱庄的事上火?” 张宝儿点点头。 “出去走走也对,宝儿,你想往哪里走?” “城外可有什么热闹的去处?”张宝儿随口问道。 “城外嘛?”吉温略一思忖道:“要不我们去新丰镇!” 长安近郊有新丰镇,镇中酒肆林立,多产好酒,世人名之曰“新丰酒”,也叫“长安新丰酒”。 新丰之名,起于汉代,汉高祖刘邦生于丰里,后起兵,诛秦灭项,建立了汉朝。他尊其父为太上皇。太上皇在长安城中思念故乡风景,刘邦便命巧匠胡宽依故乡丰里的样子建造此城,名曰新丰,意为新迁来的丰乡。新丰建成后,太公还想喝家乡的酒,刘邦就将家乡的酿酒匠迁到此处,从此新丰美酒享誉天下,文人、墨客多有吟咏。 早在南北朝时,梁元帝曾写了“试酌新丰酒,遥劝阳台人”的诗句,饮过新丰酒如临阳台仙境。 新丰镇果然热闹,从新丰一直到长安城的东城门,沿着官道两旁都有卖酒的摊点,这些卖酒人都是沿途村庄的村民,那些赶路的人随到随喝,付钱多的多喝付钱少的少喝,这种饮酒方式叫做“歇马杯”。 既然来了,张宝儿与吉温免不了要入乡随俗,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摊,要了坛散酒,几样小吃,便坐在条凳上饮了起来。 张宝儿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心事,吉温很是知趣,也不打搅他,只是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张宝儿喝着闷酒,想了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了,他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对吉温道:“吉大哥,你肚子里学问多,古往今来都有哪些能说会道的人物,拣几个讲讲来听听。” 为张宝儿讲解自己所知道的学问,是吉温很乐意做的一件事情,他将酒杯放下,抺了把嘴道:“要说能说会道,当数数战国时期的苏秦和张仪了……” 吉温声情并茂、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多时辰,张宝儿听的很是认真。 吉温讲完之后,张宝儿眉头紧锁,久久没有说话,就像入定的老僧一般。 终于,张宝儿脸上绽出了笑容:“吉大哥,这新丰酒真的很不错,走!咱们回去吧!” …… 永和楼靠里的一个雅间内,张宝儿正在恭候着客人。一身青衫的魏闲云如约而至,二人稍作寒暄,便默契地对饮起来。 曾几何时,魏闲云在张宝儿眼中,那可是可望不可及神一般的人物。可如今,张宝儿竟然与魏闲云同坐一桌,而且还是这么近的距离,这让他很是有些激动。 算起来,这已是张宝儿今日喝的第三场酒了,按理说多少应该有点醉意。可是,他的眼中却清澈如许,不能醉,也不愿醉。 不经意间,两人已经喝去了大半坛酒,可话却没说上几句。 “张公子,你知道我为何会应邀来会你吗?”魏闲云随意问道。 “不知道!”张宝儿老老实实承认。 “因为我对你很好奇!” “对我很好奇?”魏闲云这话让张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反问道:“魏先生对我何来的好奇?” “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大约也就两年光景,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赌坊小厮,摇身一变成为了长安城颇有些名气的人物,这难道不值得好奇吗?”魏闲云饮了杯中酒,又自斟上,缓缓道:“也不知是冥冥注定,我每一次见你,你都会给我不一样的一面,让我刮目相看。我很想知道,你能走到今天,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一步一步早已算计好了的?” 听魏闲云说完,张宝儿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魏先生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尽瞎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魏闲云下面的话更让张宝儿吃惊:“我不仅掌握着你到长安之后的一举一动,而且还专门派人去陈州详细了解了你的过去,通过目前掌握的底细来看,你并非一个善于算计之人。” 魏闲云竟然会专门调查自己,而且不惜派人远赴陈州,这是张宝儿完全没想到的,自己这么个小人物,怎值得魏闲云花那么多心思? 魏闲云继续道:“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你的运气好的出奇,每每到了绝处总能重逢生机。就譬如说这次你与泰丰钱庄之争,按我的估算,你应该撑不下去的,可你却偏偏不知从哪押来了银子,又一次化解了危机……” 张宝儿接口道:“魏先生,您高估我了,我并没有化解危机,那些押运来的银子是假的!” 既然是来求人的,张宝儿就打算开诚布公。他知道,以魏闲云的智谋,这件事情肯定瞒不住他,与其被他揭穿,还不如痛痛快快道出实情。 “什么?假的?”魏闲云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张宝儿:“你的意思是说,你运来的银子,只有跌落的那一箱是真的?” “没错!” 魏闲云感慨道:“好一招空城计,竟然连我也瞒过了!” “让先生见笑了!” 魏闲云似又想起了什么:“可是据我所知,你的钱庄这两天还在往外放贷,并没有后继乏力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是玉真郡主与金城郡主帮我筹了些银子,现在只是在勉强维持。” “原来是这样!”魏闲云恍然大悟,他笑着对张宝儿道:“你又一次给我了意外,让我对你的好奇心更重了!说说吧,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张宝儿直言道:“我准备引入外援,帮我渡过这一劫,今日请先生来,就是商谈此事!” “不可能!”魏闲云断然拒绝道:“不是我不帮你,给你交个底吧,据我对太平公主的了解,她是绝不会蹚这趟混水的。” “我知道!”张宝儿笑着道:“在太平公主殿下的眼中,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就不值得她帮我,看看笑话也就是了。所以,我压根没抱希望于太平公主殿下,我所说的强援另有其人。” 张宝儿的话又一次出乎了魏闲云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问道:“另有其人?是谁?” “长安首富王胡风!”张宝儿一字一顿道。 “王胡风?”魏闲云摇摇头道:“王胡风是个强援不错,可他向来信奉明哲保身,他是不会帮你的!” “王胡风当然不会帮我,但魏先生您若出面,那结果就不一样了!”张宝儿微微一笑:“据我所知,魏先生与王胡风有救命之恩,他还欠着您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魏闲云目光闪动:“你知道的还少嘛!” 张宝儿诚恳道:“请先生垂怜,就帮我这次吧!” 魏闲云淡淡道:“王胡风欠我人情是没错,可我为什么要帮你,除非你能给一个让我说服自己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张宝儿铿锵道:“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闲云喃喃自语品味着这句话。 “我想魏先生肯定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张宝儿紧张地盯着魏闲云。 魏闲云没有说话,一抺诡异的神色从脸上闪过,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魏闲云越不说话,张宝儿心里就越七上八下的,就连手心里都沁出汗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闲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的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就凭你这句话,我便帮你了!” …… 76.第76章 韦皇后 位于紫宸殿以北、太液池南岸的蓬莱殿,是大明宫韦皇后起居的宫殿。 韦氏之所以选择蓬莱殿,是因为蓬莱有长寿之寓意。 这两日,蓬莱殿的宫女与太监们战战兢兢,做事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惹恼了皇后娘娘,那可就要倒大霉了。大伙儿都清楚,皇后娘娘的心情不好。 此时,皇后韦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的铜镜,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岁月催人老呀,还不到五十岁,她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也不知怎的,韦氏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说起来,韦氏这已不是第一次做皇后了,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已经是皇后了,不过那时候,她只做了三十六天的皇后。 韦氏出身是关陇大族,祖父韦表在贞观年间担任太宗第十四子曹王的属官,父亲韦玄贞为普州参军。祖父两代都没有做过大官。可韦氏不但聪明漂亮,而且好胜心极强,有主见,这正是李显个性中所缺少的,因此韦氏很得李显的宠爱,李显对她言听计从。李显被立为太子时,她就是太子妃。 弘道元年,高宗病死,李显即位称中宗,尊母后武氏为皇太后。就在这个时候,韦氏第一次做了皇后。 李显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当皇帝,因为他是老三,两个哥哥先后都被立为太子,可结果都没有登上皇位。现在,他真的君临天下了,心情十分兴奋。 韦氏也是如此,一人荣贵,全家高升。父亲韦玄贞从一名小官一跃而升为豫州刺史,但是韦氏仍不满足,在她的要求下,中宗又准备升韦玄贞为侍中。 这个提议遭到了中书令裴炎的反对,他觉得韦玄贞既无才能有无功劳,只是以皇后父亲的身份一下子晋升了高官,这未免太快太惹人们的非议了。他向中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中宗不听,裴炎苦口婆心再三劝谏,惹得中宗火起发怒道:“我是天子,只要我愿意,就是把天下送给我岳父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裴炎听了,心想自己身为宰相,倘若中宗真这样做了,万一太后怪罪下来,那可担当不起啊。于是,裴炎便把中宗的原话告诉了太后武则天。 结果,在武后的主持下,中宗被废为庐陵王,这个皇位还没坐热乎的李显怎么也没想到,他只做了三十六天的皇帝就被拿下了。韦氏也没想到,皇后的宝座还没有坐热,就因为父亲的事被拉了下了。 就在韦氏沉思的时候,她的贴身宫女巧莲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尚膳房将您要的窝头送来了,还热乎着呢!” “窝头?”韦氏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让人给自己做了窝头,她懒洋洋道:“端上来吧!” 巧莲指挥着宫女将窝头与各式小菜摆到了韦氏面前,看着这些金灿灿的、用玉米面做成的窝头,韦氏禁不住想起了在房州那段让她终生难忘的岁月,就像昨日一样历历在目。 李显被黜后,武后下令将他们一家流放到均州,还没走到均州,半路又接到诏令,要他们再迁到房州。 房州既贫瘠又闭塞,州刺史奉命负责监督,在生活上也很苛刻。李显与韦氏一家人过着凄风苦雨的生活,还时时担心会有大祸临头。 这时的韦氏已经怀孕,她所生的三女一子,都还幼小,一家人的吃穿漱洗,都由她一人个操劳,十分辛苦。 在房州的时候,韦氏做的最多的就是窝头了。用开水把玉米面泼好,然后揉光,在手心里揉成小面团,然后轻轻一按,一个窝头就做好了。就着自家腌制的红萝卜、白菜疙瘩,基本上就是他们一家的饭食了。 韦氏不仅是李显的贤内助,而且是李显的主心骨,李显一刻也离不开她,感激之余,他对妻子说:“你真了不起,不愧为女中丈夫,如果老天有眼,有朝一日我能出头,不论你去做什么。你尽管去做。我绝不限制你。” 韦氏在生活十分困苦的条件下生下一个女儿,可怜的婴儿用的衣物一件也没有,李显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女儿裹用,于是,就替她取小名为“裹儿”。生于患难之中,又是父母亲亲自抱养大的,这位小女孩特别受到李显和韦氏的疼爱,她就是安乐公主。 韦氏嚼了一口窝头,觉得难以下咽,便摆摆手道:“端下去吧!” 时过境迁,窝窝头已经没有当年的味道了,只能属于尘封的记忆。 韦氏心中清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变化,而一切都源于那次政变。 神龙元年,八十二岁的武则天病重。正月丙午日,宰相张柬之、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人突率羽林军五百余人,冲入玄武门,杀张易之、张昌宗。迫使则天皇帝传位于李显。改年号为神龙。二月,复国号为唐。 二十年之后,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这一天终于来了。当韦氏端坐在李显的身边,第二次以皇后的身份接受百宫朝拜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确实,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 就在这一天,她死去的父母亲分别被追赠为上洛郡王和郡王妃。尽管左拾遗贾虚已劝奏说:“异姓者不为王”,但这一回,李显再也不必惧怕太后武则天了,他依然决然地决定了。 在长期被幽禁的生活中,幸亏有韦氏的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加上对韦氏的特别依赖,使李显把韦氏当作救命的天神。现在他重新坐上了天子龙椅,怎么能不施展天子的权威,对妻子早已许下的诺言呢? 或许是过了太久的苦日子,韦氏对权力的欲望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了。韦氏对武则天恨之入骨,但内心还是非常佩服婆婆的手段和政治才干,武则天掌朝权做女皇之后的风光和显赫时时搅扰着她,在羡慕之余她也暗下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达到目的:“武则天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呢?” 韦氏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操纵李显这个懦夫,也有足够的才智对付朝内外的人和事。 这么多年的苦媳妇熬成了婆,说什么也得威风一把,何况韦氏一直野心勃勃想做武则天第二呢?她先是学武则天的样子,李显坐朝,她就坐在帝座斜后方的帐幕中垂帘听政。李显懦弱,一向对她依赖和敬畏,当然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接着,韦氏要对拥立李显复位的功臣张柬之等人下手了。为此,她找到了自己的同盟,这个人就是武三思。 韦氏竭力向李显吹枕边风:“张柬之等一班人自恃拥立有功,把陛下不放在眼里,假如事事都由他们作主,陛下岂非成了傀儡皇帝了?” 李显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身为天子,岂可事事受朝臣的节制? 韦氏又进言道:“陛下应物色几个心腹重臣,武三思是我们的亲家,忠心可靠,陛下何不起用他来分张柬之的权力呢?” 第二天,李显就下诏,拜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 张柬之求见李显,劝李显不要养虎为患,应时时想到恢复帝位的来之不易。 张柬之的忠告不但没有说动李显,反而惹得李显发火了。他认为张柬之自以为拥立有功,要他记住他们的好处。事实上,李显也不可能听从张柬之的劝谏来违背韦氏的意思。 没过多久,武三思指使心腹进谏,状告张柬之等五人想废黜李显,另立新君。 李显大怒,下令把这五人关进监狱准备处死。 有大臣进谏说:这五人当初拥立皇上有功,皇上曾经赐给他们免死铁券,不应处死。 李显只得尊重这一意见,改判终身流放之刑。但是,这五人还未走到目的地,就被武三思委派人杀害了。 设计除去了张柬之,韦氏又把黑手伸向了太子李重俊。 李显的四个儿子中,长子李重润已死,次子李重福获罪流放去均州,幼子李重茂,年仅六岁。三子李重俊被立为太子后,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韦氏的眼中钉与绊脚石。 年轻的李重俊哪里是韦氏的对手,被逼之下仓促政变,失败后被杀。 除去了李重俊,韦氏的障碍又少了一个,只可惜她的盟友武三思,死于了政变当中。 在韦氏的要求之下,李显大封韦氏家族。追赠死去的韦玄贞为邦王,所建的坟墓称为“褒德陵”,追封流放岭南而被当地蛮族酋长杀死的四个弟弟分别为郡王。韦氏的大妹夫陆颂升被晋为国子祭酒,二妹夫冯太和晋为太常少卿,堂兄弟韦温为礼部尚书封鲁国公,韦胥为左羽林将军封曹国公,另有韦氏两个子弟招为驸马,韦氏一族的势力迅速膨胀起来。 本来一切都按照韦氏的设想在运行,可是现在却突然有了波折,而引起波折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小姑子,李显的胞妹太平公主。 “这个贱人!”韦氏恨恨骂了声,突然喊道。“来人!” 巧莲低眉顺目地出现在了韦氏面前:“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快快差人,去将宗阁老请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是!皇后娘娘!” 秋莲正要转身而去,却又被韦氏叫住了,良久,她烦闷地挥手道:“算了,不用去请了,你先下去吧!” 巧莲早已习惯了韦氏的朝令夕改,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乖巧地答应一声,悄悄退了下去。 “若是三思还在,那就好了!”韦氏自言自语道。 是的,韦氏一直认为,自己在与太平公主的较量中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一方面是因为太平公主心计颇多,根基深厚。而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太平公主周围人才济济,可自己身边却没有真正能出谋划策之人。 宗楚客因平叛有功进位宰相,因为他的忠心,韦氏让他成为了首辅。有忠心固然是好事,可是宗楚客的目光太短浅了,与武三思的深谋远虑比起来,实在是不堪大用。 韦氏本想和他商议对策,可宗楚客的能力有限,作为首辅宰相,连政事堂内的其他宰相们都搞不定,又怎能为自己排忧解愁呢? 现在的局势的确有些诡异,先是有郎岌冒死上书,说韦氏与宗楚客勾结,企图谋反。后有燕钦融上奏,说皇后****,干预国政,安乐公主以及宗楚客等人交相勾结,朋比为奸,危害社稷国家。 这些人都是小人物,却能上达天听,若说他们的背后没有太平公主的影子,谁会相信? 尽管郎岌与燕钦融已先后被除去,可太平公主的计谋却得逞了。李显对自己成为韦氏傀儡而感到闷闷不乐,他心情沮丧,对韦氏也失去了往日的亲近,常常有意无意地躲开她。 前些日子,韦氏请求李显封李裹儿为皇太女,被李显断然拒绝了。李裹儿能不能成为皇太女,韦氏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李显对女人继承大统的态度。李显如此决绝,让韦氏大为震惊。 一计不成,韦氏又生出一计来,他让李裹儿再三去央求李显。李显烦不胜烦,只好将此事推给政事堂的宰相们,让他们议出个结果来。 韦氏本以为宰相们都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可谁知最终的结果却偏偏再次出了她的意料之外,政事堂竟然否决了封李裹儿为皇太女的主张,这让韦氏大为恼火。 一想到这里韦氏心里便堵得慌,燥热之下她顺手拿起了手边的扇子。 皇宫的御扇制作精巧,打开扇面一个亭亭玉立的仕女便跃然纸上,仕女的额头上点着一抺红梅妆。 看到红梅妆,韦氏眼前一亮,不由拍着额头喃喃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 77.第77章 千金买骨 上官婉儿知道韦氏为什么要找自己,更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一路上她便寻思着如何应付韦氏。 要不是因为太子李重俊之事,韦氏也不会把上官婉儿引为心腹。说起太子李重俊,上官婉儿对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李重俊不是韦氏亲生,因此韦氏极力劝阻李显立李重俊为皇太子,可在这件事上李显自己做主了。 太子李重俊聪明有能力,但可惜身边没有良师引导,有时不免缺少心机和智慧。年少的李重俊迷上了玩球,整天沉湎于其间。武三思同太子没有过往来,在立储的问题上,李显也没有同他商量过,武三思见韦后不喜欢太子,而太子也不尊重他,就对太子渐渐不满起来。 安乐公主对自己的美貌、受帝后宠爱有足够的自信,因此,很想做“皇太女”,将来好做个像祖母武则天一样的女皇。 安乐公主常常说:“连侍妾出身的阿武尚能做皇帝,我是公主,为什么不能当皇太女呢?” 但是,对安乐公主百依百顺的李显,唯独这个要求始终不肯答应,还是立了李重俊为太子。安乐公主对这个庶出的哥哥很看不起,背后称太子为“奴”。 韦氏与安乐公主的轻蔑,太子很快就感觉到了。他怒火中烧,决心给她们点儿颜色看看。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不懂得朝中力量的对比的悬殊,只凭一腔热血,想象当年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一样,诛灭武三思,逼父亲退位。 于是,李重俊去找李多祚说出了自已的心思。 李多祚是参加神龙革命的有功之臣,对于武三思的擅权,他很愤慨。见太子流着眼泪向他倾心诉说,这位忠诚、爽直的军人答应了太子的要求,决定帮助他起事。他又联络了部将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等人协助太子。 神龙三年七月上旬,一天半夜时分,李重俊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矫诏”发羽林军三百余人,当夜便发兵突袭了武三思的王府,砍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训的脑袋。 李重俊乘胜追击,杀进肃章门,并封锁了所有的宫门。李重俊的飞骑突进肃章门后,他就高声喊叫着索要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正在李显的大殿中与韦后、安乐公主一道陪着圣上博戏,韦后和安乐公主在发抖,李显则一脸绝望。 而对着生死,上官婉儿反而镇定下来,急中生智:“如此看来,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后再依次弑杀皇后和陛下,要让我们同死于他的刀下。” 李显和韦氏大怒,不肯依李重俊的索要交出上官婉儿。 李显带上婉儿和他的妻女们匆匆登上了玄武门,以避兵锋。他首先派右羽林军大将刘景仁速调两千羽林兵士屯于太极殿前,闭门自守。 当叛军来到宣武门下,李显便依照上官婉儿的指令,向门下的叛军高声劝降。叛乱的羽林军当场倒戈,李重俊终兵败被杀。 上官婉儿在李重俊兵变当中表现出来的镇定与智慧,让韦氏把她引为亲信之人。这也是韦氏在彷徨无计之时,能想起上官婉儿的原因。 韦氏恐怕压根就没想不到,在李重俊兵变未遂后,上官婉儿已经看出了韦氏的不堪一击,开始加强了同太平公主等李唐宗室的关系。 上官婉儿着一身白色窄袖宫装,缓缓步入殿内。依依拜下行礼,笑颜展,樱唇启:“婉儿叩见皇后娘娘!” “婉儿妹妹,何须多礼,快快请坐!”韦氏热情地拉着上官婉儿的手道。 “多谢皇后娘娘!”婉儿依言坐在了韦氏旁边。 韦氏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对上官婉儿道:“婉儿妹妹,哀家找你来,是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皇后娘娘请讲!” 韦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回事,不仅陛下对我冷淡了许多,就连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们也不听使唤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道:“陛下那里,是因为外面的流言太多,他对皇后娘娘心里有气,所以才会这样。娘娘不必多虑,陛下的性子您最清楚,他耳根子软,只要娘娘说几句软话,多哄哄,陛下肯定会与娘娘言归于好的。” 韦氏点点头,与李显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呢?上官婉儿说的和自己想的一样。 “只是政事堂内的这宰相们却不好办!”上官婉儿蹙眉道 大唐建立之初,只有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的长官才是宰相。后来,皇帝为了从中级官吏中选拔亲信以分相权,凡五品以上职事官经过皇帝加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都可充任宰相,不受资历限制。 大唐宰相的权力很大,任命官员须经尚书省初拟,报中书、门下两省后,再由宰相审核,报皇帝批准后再经宰相下达。 可是到了中宗一朝,韦氏与安乐公主公开卖官鬻爵,尤其是安乐公主,胆大妄为,自制诏敕,甚至掩住自拟的诏敕文字,让李显签署,李显竟然笑而从之,并不阅看。 没有经过宰相而自行封官,身为皇帝的李显也觉得为难,不敢用装诏书的正规封袋,不敢照常式封发,只能改用斜封,所封之官也被讥为“斜封官”。 景龙二年,吏部员外郎李朝隐先后揭发“斜封官”一千四百多人,闹得李显狼狈不堪。 还有废立太子、皇后等看似皇帝的私事,但都要征得宰相同意方能获准。 永徽五年,高宗欲废皇后立武昭仪,就和武昭仪到宰相、太尉长孙无忌家“走门子”,又是欢饮,又是封赏他的三个儿子为大官,还送了十车金宝缯锦的重礼。高宗百般讽喻,长孙无忌就是不搭茬,高宗碰了个钉子扫兴而去。武昭仪又让她母亲杨氏到长孙府,多次请求,无忌始终不答应。礼部尚书许敬宗也数劝无忌,竟然遭到声色俱厉的批评。迂回之术失利,最后不得已,皇帝只能为了废立皇后之事和宰相短兵相接。 正因为宰相有这项权力,李显对安乐公主闹着要做皇太女不胜其烦,便将这事丢给了政事堂的宰相们去解决。 结果,宰相们否定了安乐公主的想法,不仅堵住了安乐公主的嘴,也让李显轻松了许多。 “实在不行,我就设法将那几个不听话的宰相换了!”韦氏恨恨道。 上官婉儿摇摇头道:“皇后娘娘当然可以将宰相换了,可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此话怎讲?”韦氏一脸谦逊地求教道。 “不管是政事堂的宰相,还是朝中的大臣,很多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插的,按理说,皇后娘娘与太平公主的较量应该占尽优势,可事实并非如此,娘娘可知原因何在?” “妹妹请直言!” “恕我直言,娘娘身边的人虽然多,可都是阿谀奉承之辈,真正有有本事的人凤毛麟角。相反,太平公主网罗的则是有才干的人,虽然少却很是得力,此消彼涨之下,便平分秋色了!” 韦氏苦笑道:“妹妹所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是那些有本事的人根本就看不上我,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其实,决定皇后娘娘与太平公主胜负的最终力量,并不是你们二人现在所掌握的力量,恰恰是你们二人都没有掌握的力量,就是那些中间派!” “中间派?”韦氏有些不解。 “就拿政事堂的宰相来说吧!”上官婉儿给韦氏解释道:“七名宰相之中,有三个是皇后娘娘的人,两个是太平公主的,还有两个属于中间派。现在看起来是皇后娘娘占着上风,但最终还要看谁能争取到中间派的支持。若是娘娘争取到了,那便是稳操胜券,可若是太平公主争取到了,那便是反败为胜!” 大唐宰相人数不定,少时两三人,多时五六人。李显做了皇帝后,宰相的数量是历朝最多的,达到了七人。其中,宗楚客、纪处纳、韦巨源三人是韦氏一手提拔上来的,魏知古与郭元振是死保太平公主的,而剩下的萧至忠与陆象先二人,则两不相帮,只顾着做老好人。 韦氏听了上官婉儿的一席话,心中暗自赞叹:上官婉儿不愧有巾帼宰相之称,她的见解果然高明。 “太平公主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并且已经先行一步了。”说到这儿,上官婉儿又道:“皇后娘娘还记得上次萧至忠帮太平公主与相王一事吧?” 上官婉儿所说之事,韦氏当然记得。 不久前,韦后指使宗楚客向李显进谗,说李重俊谋反是相王和太平公主串通一气,在幕后怂恿所至。刚开始李显有些相信了,命萧至忠审问。可也不知怎的,平时掉个树叶都怕砸了脑袋的萧至忠,竟然一反常态,掏心掏肺地为相王和太平公主鸣冤,说相王当初如何真心诚意主动让出帝位,现在决不可能参与夺取帝位的谋逆,这样才打消李显的疑心。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道:“所以说,这一次政事堂否决了安乐公主做皇太女的想法,自然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韦氏恍然大悟,她诚恳道:“那我该怎么办?请妹妹教我!” “中间派不仅在朝堂上有,在朝堂之外也有,皇后娘娘大可仿效千金买骨的典故便是了!” 千金买骨的典故,韦氏是知道的。 说是从前有一位国君,愿意用千金买一匹千里马。可是三年过去了,千里马也没有买到。这位国君手下有一位不出名的人,自告奋勇请求去买千里马,国君同意了。这个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打听到某处人家有一匹良马。可是,等他赶到这一家时,马已经死了。于是,他就用五百金买了马的骨头,回去献给国君。国君看了用很贵的价钱买的马骨头,很不高兴。买马骨的人却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王您是真心实意地想出高价钱买马,并不是欺骗别人。果然,不到一年时间,就有人送来了很多匹千里马。 “妹妹可否说的具体些?”韦氏若有所思。 上官婉儿问道:“皇后娘娘,你可听说长安岑氏钱庄一事?” 韦氏摇摇头,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够她头疼的,怎会有心情关心一个小小的钱庄。 上官婉儿将岑氏钱庄与泰丰钱庄之争的前前后后,详细叙述给了韦氏。 韦氏听了,也忍不住赞叹道:“一个镖局的趟子手,竟然能做出这番举动,也是不易了!” 上官婉儿附和道:“娘娘说的没错,这个张宝儿,就是典型的朝堂之外的中间派。按理说,他既不属于皇后娘娘您的势力,也不是太平公主的势力。可是因泰丰钱庄的举动,,不仅有龙壮、阿史那献、王胡风、玉真郡主、金城郡主等人极力帮助他摆脱困境,据我所知,就连太平公主的幕僚也在暗中帮他。” “太平公主也出手了?”韦氏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上官婉儿不置可否道:“不管最终是泰丰钱庄压垮了岑氏钱庄,还是岑氏钱庄大难不死挺了过来,但我想,这个张宝儿和他身后的那一帮人,此事之后都将不再是中间派了! 韦氏低头沉思,似在品味着这其中的纠葛。 “扑哧”,上官婉儿竟莫名地笑出声来。 韦氏抬起头来,惊愕地盯着上官婉儿:“妹妹,怎么了?” 上官婉儿抿着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觉得好笑,请娘娘勿怪!” “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韦氏也觉得好奇。 “娘娘可知道玉真郡主帮助张宝儿的那十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哪来的?” “她是从安乐公主那里借的!” 听了上官婉儿这话,韦氏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上官婉儿见状,识趣的闭上了嘴,有些话点到就好了,再多说便会弄巧成拙了,她知道韦氏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送走了上官婉儿,韦氏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烦躁了。 来回踱步的韦氏突然停了下来,朝着门外喊道:“来人!” 巧莲进来后,韦氏吩咐道:“去将安乐公主请来。” 安乐公主正在为没有做成皇太女而生气呢,忽闻母后召见,以为有了什么转机,她不敢怠慢,赶忙赶往宫中。 韦氏见了安乐公主,劈头便问道:“泰丰钱庄与岑氏钱庄相争一事,你可知道?” 安乐公主一愣,摇摇头道:“不知道,泰丰钱庄一向都是柳阳打理的,我很少过问!怎么了?母后?” “你……”韦氏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女儿给自己树了敌人,居然连怎么树的都不知道。 “我再问你,李奴奴向你借过十万两银子,可有这事?” “是有这事!”安乐公主以为母后不同意自己借银子给李奴奴,便解释道:“奴奴平日里做事有分寸,对母后和我也很是恭敬,故而我便借了银子给她!” “你没问问她为何要借银子?” 安乐公主毫不在意道:“不就十万两银子,我才懒得问呢!” 韦氏胸脯上下起伏,面上神色不断变换。 安乐公主很少见母后如此模样,小心翼翼地喊道:“母后!” 韦氏长长吸了口气,对安乐公主吩咐道:“你回去之后,告诉柳阳,以后不要再为难岑氏钱庄!还有,要尽量与岑氏钱庄处好关系,好好合作,哪怕赔些银子也没关系!” 安乐公主觉得母后今日有些反常,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了!”韦氏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回去吧!” …… 就在上官婉儿进宫的第二天,泰丰钱庄便改变了往日的态度,钱庄掌柜卢雨亲自上门,与岑少白洽谈合作之事。 消息传出,岑氏钱庄的生意一下子又红火了,在长安城稳稳地站住了脚。 …… 78.第78章 逃奴 如何安排张宝儿走镖,让龙壮很是头疼。此时的张宝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普通少年了。他以一己之力,便让泰丰钱庄低了头。要知道,泰丰钱庄幕后的主人可是大唐第一公主安乐公主。单凭着这一点,就让人侧目不已。 不管别人怎么看,可张宝儿依然我行我素,他认为自己还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既然是趟子手,那走镖便是天经地义的。前段时间为了钱庄之事,张宝儿可是累的够呛,也想着趁走镖的机会出去散散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趟镖无足轻重,无论张宝儿如何央求,龙壮都绝不会让张宝儿走这趟镖的。当然,龙壮并不是担心镖物出问题,而是怕张宝儿会有什么闪失。 这趟镖有一个镖头,三个镖师,外加五个趟子手。不过,张宝儿与侯杰只是名义上的趟子手,他们什么都不用干,跟着镖队便是了。其实,就算他们二人想干,别人也不会让他们干的,这是总镖头龙壮再三吩咐过的。既然龙壮有交待,张宝儿也不好让同行的人为难,便乐得轻闲,一路上与侯杰走马观花,就如出门旅行一般,好不惬意。 镖物仅仅用了不到十天时间便安全送到了渭州,与货主做了交接,回程便到时候是轻松了。 张宝儿也不急着走路,带着同行的几人一路胡吃海喝,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作派,反正他也不缺钱。 众镖师与趟子手不用花一文钱便有好吃好喝的,这从天而降的好事让他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自然而然也愿意听从张宝儿的吩咐。 这一日,他们进入了秦州地界,过了秦州便是京畿的地盘了。 官道道两旁布满了一地秋落的黄叶,金灿灿的耀出一种凄美的色彩。微风吹过,凉飕飕的,无数离枝黄叶纷纷扬扬飘落尘埃,空中弥漫着一丝寒意。秋风萧瑟,层林尽染,一片金黄,在正午时分的阳光下,走在这官道上,确有一番别样味道。 突然,官道侧面的小树林里若隐若无传来了几声呻吟。 张宝儿勒住了马,眯着眼张望,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翻身下马,对侯杰道:“走,去看看!” 众人陪着张宝儿与侯杰进了树林,看见一个血人躺在小树林的杂草中,他是个比张宝儿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上,就跟他的脸一样,青青紫紫的满是淤血。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脖子上套了个黑黝黝的铁圈,染了血迹的铁圈上锈痕斑斑。他很瘦,胸口那层皮紧紧勒住胸骨,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伤口深可见骨,正流淌出腥臭的脓血。 镖头姓顾,他对张宝儿小声道:“张公子,看起个他像个逃奴,咱最好的还是别管这事!” 张宝儿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能管?” 顾镖头见多识广,他振振有词道:“大唐律规定,若是藏匿他人逃奴,这可是犯法的,要处流放之罪。” 张宝儿听了顾镖头的话有些犹豫,再低头看去,只见地上那人躺在草堆里,艰难地呼着气,时不时地咳嗽一下,竟会咳出血来,心中颇为不忍,他对顾镖头道:“暂且不论他是不是逃奴,看他这个样子,若我们不管,肯定会死在这里!再说了,就算他是逃奴,我们只是救活他,何来的藏匿一说。大不了等他的主人来了,再交还就是了!” “若人救不活死在我们手里,那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顾镖头有些担忧道:“张公子,您还是再思虑思虑吧!”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救人,有什么事我担着!”张宝儿斩钉截铁道。 “那好吧!” 顾镖头见张宝儿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指挥着手下的镖师赶紧施救。 忙活了好一会,其中一名镖师抬起头对张宝儿道:“张公子,这人伤的很重,普通的创伤药起不了多大作用,得找个郎中才行。” 张宝儿点点头,看向顾镖头:“这附近可有请郎中的地方?” “从这里出了官道,向南三里地,有一个草川镇,镇子上应该有郎中!” 草川镇是座荒凉却又富裕的小镇,说它荒凉是因为在小镇的周边,到处都是那种破烂不堪的贫民窟似的村落,人口稀少,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但它的确又十分的富裕,镇子虽小,客栈、当铺、赌坊、青楼……当真一样不缺,举凡长安城里有的,在这个小镇上也都能找到。 张宝儿一行人就走在草川镇的大街上,街道上的人群不算太拥挤。侯杰背着那个少年,张宝儿就走在他的身边,遇到人便问郎中铺子在何处,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一见侯杰所背之人,便远远躲开了,似遇了瘟神一般,根本就不上前搭话。 张宝儿觉得莫名其妙,扭头向顾镖头问道:“顾镖头,你可知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顾镖头摇摇头,他也觉得很是蹊跷。 那少年靠得近,听见了张宝儿的问话,微微睁开肿胀的眼皮,虚弱地道:“谢谢你们……咳咳,这原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只是……咳咳,自保而已。” 张宝儿听他能讲话了,便赶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那少年刚要答话,胸口突然一阵堵,狂咳起来,骨架子似的身躯似乎也要随着这一咳给咳散了去,每咳一声,肩膀跟着一颤,手指缝里便会迸出血沫子来。 张宝儿看那少年痛苦的模样,心也随着他的咳嗽声颠颤。 少年身子突然一僵,咳嗽声止,脑袋软软地趴在了侯杰的肩头。 顾镖头看了,心中也是不忍,他对张宝儿道:“张公子,这样不行,你们先在这候着,我独自去前面问一问!” 不一会,顾镖头急匆匆回来了,他对张宝儿与侯杰道:“你们随我来!” 众人跟着顾镖头,果然找到了郎中铺子。 坐堂的郎中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见一群人走了进来,便要起身要询问,突然瞥见了侯杰背着的少年,他与街上众人一样,面上变了颜色,赶忙惶恐道:“实在是对不起了,诸位,老夫今日身上微恙,实在是瞧不了病,还请多多海涵……” 郎中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张宝儿恶狠狠道:“若救不活他,那只有你死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郎中骇得面如土色,只能一劲地告饶。 张宝儿将刀移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元宝,丢在他面前:“废话少说,赶紧瞧病!” “这就瞧,这就瞧!”郎中不敢违拗,颤颤巍巍道:“几位跟我到里面来!” 顾镖头心中不禁暗忖:张公子平日里看上去嘻嘻哈哈的,这发起狠来竟也让人怵的慌。 这郎中虽然胆子小,但医术却还是不错的,他将少年的浓血挤尽,伤口敷上膏药,细细包扎好,又给少年喂下几颗药丸。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少年便幽幽醒了过来。 张宝儿朝着郎中瞪了一眼,郎中识趣地赶紧转身离开了。 79.第79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叫什么名字?”张宝儿轻声问道。 “许佐!” “你家在哪里?” “五里坡!”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是本地人?”张宝儿又问道。 “是的!” 张宝儿终于问到正题了:“你这伤到底是么回事?” 听张宝儿如此一问,少年似想起了什么么可怕的事情,竟簌簌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少年才平静下来,缓缓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着少年少年的述说,张宝儿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到了最后,竟然将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少年说完了,似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 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张宝儿才回过神来,他左右打量着镖局的众人,他们脸上也显出悲愤之色。 “顾镖头,这事你怎么看!”张宝儿沉声问道。 顾镖头一改往日的谨慎,情绪激昂道:“张公子,该怎么做您只管吩咐,我们大家伙都听您的!” 张宝儿点点头,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片刻功夫他做出了决定。 “许佐这事我们必须要管!”张宝儿沉吟道:“怪不得我们刚才在街上问路的时候,那些路人都惊恐万分,现在听许佐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肯定是那些人势力很大,让镇上的人都很忌惮。所以,我们要管这事,也得思量好了才行,不能盲目地管!” “张公子,你说,我们应该怎么个管法?”顾镖头问道。 “若我没猜错,那些人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说到这里,张宝儿看着顾镖头诚恳道:“顾镖头,我和侯杰留下照顾许佐,你带着大家迅速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 “这怎么行呢?”顾镖头脸色一变:“我们都是长安镖局的人,出来的时候总镖头再三嘱咐,一定要护得张公子的安全,你让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我们怎么向总镖头交待?” “顾镖头说的是!”另外一名镖师插言道:“我等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张公子大可不必多虑,让我们留下吧!” “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张宝儿见他们会错意了,便解释道:“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要想管这件事,必须要找到强有力的帮手,否则不但管不了,还可能把性命丢在这里!我让你们速回长安,就是让你们去请帮手的!” “请帮手?去请总镖头吗?”顾镖头问道。 “这件事总镖头帮不上忙,我让你们去请的是刑部的古云天古总捕头,只有他才能帮上我们的忙!” 顾镖头点点头:“我明白了!” 张宝儿又叮咛道:“我们知道了这些人的秘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所以,你们必须分头走,以防万一。不管谁先到了长安,一定要将古总捕头帮我请来!拜托诸位了!” 顾镖头朝着张宝儿一抱拳:“我们识得轻重,必不辱使命!张公子,你多保重!” 说罢,顾镖头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送走了顾镖头等人,张宝儿又将郎中召了进来。 张宝儿对郎中道:“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你帮着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郎中上前号了号脉道:“他的伤倒没大碍了,只不过他长期吃不饱饭,身子骨虚,得吃些东西补补才行!不然……” “还要补补才能走呀?”张宝儿有些作难,他怕自己没有这个时间了。 这时候,郎中犹豫道:“镇上有一家骨头汤馆,它那里煨的汤可是上上之品,对补身子的人尤其有效!” “你说的骨头汤馆在何处?”张宝儿问道。 “就在敝馆的隔壁,叫张氏骨头汤馆!”郎中殷勤道:“要不,我去帮你们买些回来?” “不用!”张宝儿对侯杰道:“看着他,别让他溜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张宝儿转身走了出去。 郎中并没诳言,他的的隔壁果然是一间骨头汤馆。 卖汤的是个中年人,草川镇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喊他老汤。 老汤卖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汤,又浓又稠,黏黏糊糊,更像是粥,不知是拿什么熬成的,却发出十分奇怪而诱人的香气,引来许多喝汤的人。 老汤每日里熬上一锅,整个草川镇都是香的,那些外来闻着这味儿,也忍不住要来尝一尝。 张宝儿进了铺子,细细打量,里面光线稍有些昏暗,铺面并不大,里面只摆了三五张桌子。最里面的灶炉上架着一黑乎乎的铁锅,锅前面佝偻坐着一个中年人,也看不清容貌。 张宝儿见人并不是很多,便走到近前,轻声道:“掌柜的!麻烦来一碗骨头汤!” 佝偻的掌柜立起身,竟然很高大,他看了张宝儿一眼,一丝诧异一闪而过。他闷声不响地从锅中盛出一大碗浓黑黏稠的汤,放到一张矮桌上。 张宝儿坐下来,喝一口那汤,味道似曾相识,脑子却飞快地转动着,把平生喝过的汤直想了一遍,都跟这碗中的汤对不上号。 “劈啪”一声,灶膛内的一块劈柴炸出了火星。张宝儿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见铺子内的汤客已走光了。张宝儿转过身来,死死地盯住掌柜:“再来一碗,我要带走。” 掌柜很利索地盛好一碗汤,递给张宝儿:“赶紧端走吧,不要钱了!” 张宝儿还要说话,却听掌柜沉声道:“别废话了,那些人马上就会到了,晚了你可就走不了了。” 张宝儿心中惊诧之极,但却没有说话,朝着掌柜点点头,端起汤便离开了铺子。 看着许佐把骨头汤喝完,张宝儿咬咬牙道:“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许佐浑身疼痛难忍,便却呲牙一笑道:“我知道!多谢了!” 张宝儿对侯杰道:“猴子,还得辛苦你了背他了!” 侯杰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交给我吧!你放心!”。 “你能行吗?”张宝儿有有此不放心,又朝许佐问道。 “我没事!” “那好,我们准备走吧!”张宝儿挥挥手,便要朝外走去。 张宝儿的话刚说完,便听到有人在外面喧哗。 “刘郎中!”一个大嗓门叫嚣道:“看来你是在草川镇待得太舒服,掂不清自己的份量了!” 郎中听了外面的人放出的话,混身如筛糠一般,竟说不出话来了。 “识相的赶紧将人交出来,我们赤龙帮便既往不咎,若不然……” 话说到这里,他们的便听到一声巨响,,不用问,他们肯定是用什么家什将刘郎中的店门击得粉碎。 张宝儿见势不好,一把揪住郎中的领子问道:“你的铺子可有后门?” 郎中显然已经被吓傻了,他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让张宝儿无所适从。 就在此时,突然听街上有人大声喊叫:“快闪开,疾风岭的人来了!” 接着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却越来越慢。 “迎战!” 随着一声大喝,立刻有兵器碰撞声与厮杀声传来。 “猴子,我们得赶紧走!”张宝儿一把甩开郎中,便向后院奔去。 到了后院,张宝儿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下寻找着出路,却见一人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 “跟我来!”来人低声道。 见了面前之人,张宝儿心中一懔,竟是隔壁骨头汤铺的掌柜。他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便朝着对方点点头。 骨头汤铺的掌柜在前面领着,张宝儿与侯杰跟着对方,一路七拐八拐很快便离开了郎中铺子。 待他们再停下来的时候,显然已经出了草川镇了。 张宝儿正要说话,却见骨头汤铺的掌柜摆摆手道:“这里还不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人一路奔波,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茅草屋前,骨头汤铺的掌柜才道:“先进去歇歇吧!” 说罢,自己先走了进去。 张宝儿与侯杰对视了一眼,张宝儿紧跟着进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茅草屋内很是黑暗。张宝儿与侯杰刚进去,便听见划火镰的声音,屋内顿时变得亮堂起来。 茅屋虽然不大,但却收拾的很洁净。 骨头汤掌柜指了指屋角的一张床,对侯杰道:“先把他放在那里歇歇吧!” 80.第80章 赤龙帮 侯杰看了一眼张宝儿,张宝儿朝他点点头。 侯杰依言将许佐放在了铺上,或许是一路奔波的缘故,许佐此时早已经昏睡过去。 张宝儿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戒备地看着骨头汤掌柜。 骨头汤掌柜也不介意张宝儿眼中的敌意,淡淡道:“你们放心,没有人晓得这个地方,这里很安全的!” 张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没有恶意!”骨头汤掌柜缓缓道:“要知道,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根本就救不了他!” “我不想知道这些,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张宝儿的敌意依旧没有消失了。 “我姓张,叫张堂!”骨头汤掌柜缓缓坐了下来,似在回忆上什么,目光变的迷离,像是自言自语:“野狼谷离草川镇大约有十里地,我从小便生活在那里。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十八岁那年,我告别了从小生活的野狼谷,来到了秦州,在一家酒楼的后堂做学徒。后来我出了师,做了后堂的厨子。打这以后,每月有了自己的收入我都会攒起来,到了年关回家,把所有的银子交给阿爹阿娘!看着阿爹阿娘泪流满面,我别提有多自豪了!” 说到这里,张堂脸上突然露出了悲哀:“可是在三年前,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野狼谷已经被官兵封锁了。从镇上张贴的布告中,我得知野狼谷因闹鬼死了很多人,为了避免无辜百姓误入谷中丧命,官府才派兵封锁了谷口。我记挂着家人,心急如焚,也顾不了那么多,乘着天黑从小道悄悄溜进了野狼谷。进去以后才发现,家中的茅屋已经化为灰烬,阿爹阿娘和自己唯一的弟弟也不见了。回到了镇上,我像疯了一样四处询问他们的下落,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难道不会报官吗?”张宝儿声音柔和了很多。 “我怎么没有报官?”张堂苦笑道:“可是官府里的人告诉我,野狼谷闹鬼很多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的家人可能已经遇难了,他们还说了,衙门要是有了消息会尽快通知我的!” “简直是放屁!”张宝儿忍不住骂道:“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官府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搪塞是什么?” 张堂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无端消失了。所以,我在镇上开了一家骨头馆,明着是养活生计,暗地里却是为了查找我的家人!” “那你找着了吗?”张宝儿有些同情张堂了。 “没有!”张堂眉头紧锁道:“但我发现谷中经常有人活动!” “什么人?” “是赤龙帮的人!” “赤龙帮?”张宝儿蓦然想起,之前在郎中铺子外面,前来讨要许佐的那帮人,便自称是赤龙帮的人。 “赤龙帮是做什么的?”张宝儿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离家的时候还没听说过赤龙帮,他们是三年前和出现的,他们出现在草川镇之前,草川镇只是个默默无名、穷山僻壤的小地方,但自从赤龙帮来了以后,这块贫瘠的土地便有了惊人的变化,草川镇的名头便叫响了,一天比一天富庶繁荣了起来,就因为这样,县衙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家人是三年前失踪的,赤龙帮也是三年前才出现的,我觉得家人的失踪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张宝儿心中一懔,联想到之前许佐所说的那一席话,不禁有些犯嘀咕,他问道:“草川镇周边是不是经常有青年男子失踪!” “是的!”张堂点点道:“不仅是草川镇附近,就连外乡人到了此地,也有不少人凭空便没有踪影的!” “你猜的没错,这个赤龙帮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张宝儿似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这疾风岭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疾风岭的人是一伙占山为王的草寇,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赤龙帮到草川镇没多久,他们便出现了。他们虽然是强盗,但却从不打家劫舍,只与赤龙帮过不去。两伙人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来,就从没有消停过。” 死里逃生的少年许佐所说的惊天秘密是真是假? 无法无天的赤龙帮为何会出现在草川镇? 还有神秘的疾风岭强人为何专门与赤龙帮过不去? 这一个个难解的谜团,让张宝儿意识到这草川镇,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许佐醒了过来,他嘶哑着声音传了过来:“水,水……” …… 静宁县县衙后院,县令冯贵正在会见一名神秘的来客。 冯贵瞪着眼问道:“你不是说野狼谷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吗?怎么生生让一个大活人给跑了?” “唉!谷里防备森严,我也很想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正在查呢!”唉声叹气的正是赤龙帮帮主由涛。 冯贵不耐烦道:“还查什么查,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人,要被泄了底我们只死路一条了!” “若不是疾风岭那帮人横插一杠子,我早就将那小子剁成肉酱了。”由涛恨恨道。 冯贵叮咛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事我还没给上面报呢,但也隐瞒不了多久,你赶紧想办法将人找到,活的死的都行,总而言之一句话,若他还活着,那只有我们死了!” “知道了!”由涛点点头:“我回去马上调集全部人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刨出来!” 此时,冯贵屋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瞬间便消失在了后院当中。 …… 草川镇东首五里是一个名叫五里坡的破落村庄,许佐的家就在这里。 五里坡村不算小,可人口却不多,仅有十来户还住着人家,村里的空房子倒是不少,住着的十来户人家都很穷,而且这些人家无一例外养的都是女孩儿。 五里坡的祠堂就建在村正空房背后不远,小小的祠堂里站满了人,十来户人家差不多都来齐了。 张宝儿与张堂,还有侯杰背着的许佐,此时就立在祠堂当中。 许佐的阿娘年纪也不小了,她嘴唇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颤巍巍地哭道:“我可怜的儿呀……” 村里其他年长的妇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一个白胡子老者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佐儿他娘,你不能留他!” 说话的人是村里的族长,也是村正,他的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许佐的阿娘错愕地回过头,族长面无表情,重复道:“不能留他!留下他,会给咱们村带来灾祸!” 村里的人一阵沉默。 张宝儿冲口道:“为什么不能留他,你没看到他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吗?你若再赶他走,跟一刀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族长闷声道:“你是外乡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现在是逃奴,我们如果收留他,他的主子迟早会找到村里,村子会遭殃!” 张宝儿冷冷地凝望着他,半晌啐道:“胆小鬼,孬种!” 张宝儿见村里的乡亲似乎都被老人的话震慑住了,便对侯杰与张堂道:“咱们走!” 许佐的阿娘脸上露出了悲伤,眼睁睁看着张宝儿等人远去了。 张宝儿临出门“嗤”的一声蔑笑仿佛留在祠堂里徘徊不去,久久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宝儿他们走了没多久,五里坡的数十户百姓,再次被集中到了祠堂前面。 几骑赤龙帮手下,控住缰绳,放慢步子,围着人群缓缓兜圈。十几个帮众刀出鞘、箭上弦,拥着一员头目立在祠堂前的台阶上,冷冷瞧着阶下的众人。 “刚才那个逃奴在哪里?”那头目冷笑着问道。 族长壮起胆子,前出几步,对头目道:“各位好汉,他是来了村子,但很快便离开了,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头目硬硬截断话头,眼放狠光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族长避开头目眼中狠光,苦笑道:“我们委实不知道……” 话音未落,头目自阶上跃下,拔刀将族长砍翻在地,又上前一脚踏住族长的头。手起刀落,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带着一层牵连的颊肉,颤生生给他捧在手里。头目扬起手中耳朵,左右赤龙帮众一片喝彩。 头目又狠狠逼视人群一眼,人群挤得更紧。刀口之下,惊惧,怨怒,却是决不敢言。 却在此时,村头出现一条人影。纯钢刀柄反缠褐色牛皮韧条,握在只粗糙又粗豪的大手里。这人影稳稳当当,步履坚定,一步步向关帝庙走来。 村里的人认得来人,正是刚才背着许佐的那个少年。 候杰开口,并不高声,那些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留在世上,简直就是糟蹋粮食!” 祠堂前所有人俱是一惊,绕人群兜圈的几骑帮众不待头目发令,拨转马头便上。 三骑怒马自成“品”字,蹄下卷起尘土,圆抡战刀,照侯杰冲将过去。侯杰挺起长刀,紧走几步,正面迎上。 第一骑迎面冲到,战刀兜头斩下。侯杰看准方位,避过刀锋,轻轻一跨,一足踏上对方踩进马镫里的脚面,横借力高高跃起,刀弹刃闪,斩在颈子上。侯杰乘势踏人再借力,长刀带起冷芒,暴斩向第二骑,头颅飞出丈余,滴溜溜滚出好远去。仅剩一骑拨马转身要跑,侯杰手中的刀已经抛出,马上之人闷哼半声,直接被搠下马来。 转瞬工夫,三个人横尸当场。侯杰随意捡起地下的钢刀,将刀一垂,倒拖刀刃,一步一步逼向祠堂。 十几个赤龙帮帮众一拥而上,刀矛齐出,照侯杰便捣。侯杰兜卷长刀。刀锋割开空气,响声刺耳。 刀光消散时,人们还未回过神。祠堂阶上躺倒一片,呻吟声不绝于耳。那头目双耳齐失,血流了满身满脸,一腿已断,只能跪在地上,径自惨声哀号。 …… 81.第81章 告状 长安,太平公主府,魏闲云正在屋内闭目养神。 “先生,静宁来消息了!”一名手下轻声禀告。 “哦!”魏闲云睁开了眼睛:“拿来我瞧瞧!” 一个竹管递上,魏闲云打开竹管,取出里面的的纸条,三两下便看完了。 “有趣!”魏闲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这个张宝儿到了哪里,哪里就不会安生!” 言毕,魏闲云伏案写了几句话,递于手下:“最快的速度,传到静宁去,让他们按命令行事!” …… 静宁县城不大,城中心是一条不足二百丈的小街。县衙门就设在小街的中心。 杨新是静宁县县尉,他已经在静宁县做了三年县尉。 清晨,杨新照例走出衙门,沿着小街向东,走到小街的尽头,然后折回来,沿着小街向西,再走到小街的另一方尽头。巡视一圈之后,回衙门用早餐。这三年,他养成了每天早上都沿着小街巡视一圈的习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这一天清晨,杨新巡视完之后,没有回衙门用早餐,而是破例坐在路边的馄饨挑边,热腾腾的水汽越发蒸腾出一股穷味儿。 杨新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给馄饨包馅,专注得令对方手中的篾片一颤,不由得多贴上一点肉。 杨新有些可怜地看着那个身影,仔细地数了三文钱放在馄饨担上:“来一碗馄饨……” 卖馄饨的穿了件大棉袄抽开了炉子下面封的火,小本生意,一点炭来得不容易,似生怕浪费了它一丁点儿火力。 杨新瞅了瞅左右无人,若无其事道:“上面的命令下来了!” 卖馄饨的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到杨新说话一般,朝锅里下着馄饨。 “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死死缠住赤龙帮,不能让那个趟子手有丝毫闪失,就算把疾风岭所有的人全部搭上,也在所不惜!”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卖馄饨的一惊,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吗?”杨新面色一沉。 卖馄饨的不说话了,不一会儿馄饨煮好了,端了上来,杨新便大口吃了起来。 卖馄饨的看着他的吃相,嚼动的下巴像刀把子一样硬,方直直的,一件薄棉袄下的身体似乎也铁铸一般。 杨新吃完,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卖馄饨的,轻声道:“这是魏先生亲自下的命令,你们自己掂量着吧!” 说罢,便转身而去。 万福客栈坐落在草川镇最西边,店里总共有三个人,老板娘是个漂亮的寡妇,一身黑色衣裙,做事麻利。跑堂的店小二是个侏儒,高如顽童,另一个伙计是个驼背老头,不但忙活后厨还要饲养拴在后院的许多狗。老板娘做的一手香味独特的烧饼,很多人都喜欢吃她做的烧饼。 此时,张宝儿与侯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万福客栈,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张宝儿从许佐口中得知,他之所以会被人掳走,就是因为入住了万福客栈,当晚也不知为何睡得那么沉,一觉醒来便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为此,张宝儿决定探探万福客栈的底。 侏儒把他们领到间客房,里面摆设特别简陋。 到了晚上,张宝儿与侯杰分头行动。不多时,张宝儿看见老板娘拿着一个簸箕来到后院,钻进一间偏房。他悄悄地尾随过去,就在这时,一条大狗“汪汪”叫着扑过来,要不是有绳索拴着差一点就咬着了张宝儿,吓得他急忙躲到一旁的柴房里。 老板娘走出房门向四周张望一下,对大狗呵斥:“没事瞎叫什么,再乱叫看我不打死你!” 她说完进屋关上房门,点燃了一支蜡烛,她的影子清晰地印在窗户纸上。 张宝儿不敢靠前,只能透过窗户纸往里看。老板娘撩起炕上的被褥,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一个小人和一头牛。她口中念念有词,小人居然立身起来,给牛套上犁在炕上耕起地来,接着还播种小麦。张宝儿透过窗纸看得目瞪口呆,麦苗拔节似的生长,老板娘随着麦苗的长势还唱着歌。 不一会工夫,小人收完了庄稼打完麦场,还用石磨磨出了面粉。到了三更天,老板娘用这些面粉烙出了一簸箕的烧饼,端着烧饼挨房间敲门给客人送去。 张宝儿为了不引起老板娘的怀疑,快速回到客房。不一会,老板娘就来了,张宝儿佯装刚醒,起来开门,张宝儿塞给他一块烧饼,笑嘻嘻地说:“趁热吃才有滋味,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板娘走后,张宝儿拿着烧饼借着烛光仔细端详,没什么异样,只是上面的芝麻粒小了些。烧饼散发出的香味特别馋人,张宝儿忍不住闻了闻。 这时候侯杰闯了进来,阻拦道:“宝儿,烧饼不能吃,吃了会变成狗!” 张宝儿大惊失色:“我只是闻闻没想吃,你看到什么了?” 侯杰咽着唾沫惊恐万状地说:“我见驼背老头在暗处盯着我们,就故意走出客栈,把他引了出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甩掉。当我回来爬上了屋顶时,正好看到老板娘给一个后生送烧饼。老板娘走后,我便贴着屋檐来了个倒挂金钩,只听到那个后生说了声‘烧饼好吃’后,马上传出了‘汪汪’的狗叫声。” 张宝儿恍然大悟:“是啊,刚才我也听到了狗叫声,还以为是后院的呢。” 侯杰接着说道:“我刚想进那个后生的房间探个虚实,突然发现有个人影上了屋顶。我急忙抽身躲开。等我回来,就见到侏儒从后生的房间里牵着一条狗出来,后生准是吃了烧饼变成狗了。” 张宝儿本不信鬼神,但此时却由不得他不信,他深吸了口气说:“老板娘一定会什么邪术,几个时辰就让小人种出麦子磨出面粉,而且还烙出了烧饼,这烧饼绝对有问题。” 第二天,张宝儿与侯杰离开了万福客栈。 “宝儿,现在我们怎么办?”侯杰问道。 “你先回去,和张堂他们会合,一定要保护好许佐的安全!” “那你呢?”侯杰又问道。 “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那你小心点!”侯杰有些不放心地叮咛道。 “我知道了!”张宝儿答应一声,扭头离开了。 张宝儿找人问了地址,便径直来到静宁县衙,擂鼓告状。 县令冯贵盯着张宝儿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擂鼓,速速说来!” “我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张宝儿,状告草川镇万福客栈,告他们使用妖术害人!” 张宝儿义愤填膺,将自己在客栈所见一一道来。 冯贵听完张宝儿所说,面是神色不断变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县尉杨新在一旁对冯贵道:“大人,既然有人来告状,那我们就该搜搜万福客栈。” 冯贵看了一眼杨新,不动声色道:“既是如此,那杨县尉你就带人去搜搜吧!” 杨新让捕快围了万福客栈,并把老板娘和店小二抓了回来。 大堂之上,老板娘毫无畏惧,不但不下跪反而振振有词:“请问大人,民妇所犯何罪?” 冯贵一拍惊堂木,威风凛凛地说:“大胆刁妇,有人告你使妖术让小人种庄稼,还用这些面粉烙出烧饼,你有何话要说?” 老板娘一阵冷笑,说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不知大人有何凭据?” 冯贵对张宝儿道:“把你之前说的再给她说一遍!” 张宝儿说完之后,冯贵让人把从店里搜出来的小人和牛呈上来。 老板娘看了嘿嘿一笑,鄙夷地对张宝儿道:“难道你对泥玩偶也感兴趣?这是民女无事玩耍的玩意儿,只要上好弦,它们就会自动在炕上走,家家户户哄孩子都用这个。” 冯贵与杨新也点头,他们知道确有此事。 张宝儿闹了个大红脸,恼怒地说:“可是我亲眼看到,小人在炕上种出麦子,这作何解释?” 老板娘忍不住笑着说:“哎哟,这位公子,不是我说您见识少,玩皮影种麦子是这里的地方戏,不信你可以问问。” 冯贵与杨新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张宝儿可以看出来,老板娘所说的一切属实。 张宝儿脸上挂不住了,他从怀中掏出烧饼严厉地说:“你可认得此物?” 老板娘心直口快道:“这是民妇做的烧饼,不用拿出来就能闻到它的香味。” 张宝儿问道:“为什么你做的烧饼竟有如此香味?” “做的烧饼有香味难道也犯法吗?老板娘解释道:“我做烧饼有一个独特秘方,在和面时,添加一种叫香蒿的植物种子,这种植物只生长在本土。它的种子看上去就像黑芝麻,只不过小了点,所以用它做出的烧饼才有奇香。” 张宝儿说道:“可是有人吃了你烙的烧饼,变成了狗!” 老板娘笑着反问道:“公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如果有谁吃了这块烧饼变成驴,我便心服口服。” 冯贵示意一个衙役过来,众人看着衙役吃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张宝儿尴尬万分,可是没有证据如何定罪? 冯贵脸色一沉,对老板娘道:“你们暂且回去,有事再传话。” 老板娘临走时,回头朝着张宝儿诡异地一笑。 老板娘走后,冯贵恶狠狠地盯着张宝儿。张宝儿此时也后悔不迭,看来是自己有些太孟浪了,竟然搞的如此难堪。 “大胆刁民,竟敢诬告!”冯贵拍了一下惊堂木,对左右衙役吩咐道:“来人,将此人押入大牢!” 杨新嘴唇动了一下,但却什么也没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宝儿被带了下去。 82.第82章 夜探野狼谷 “什么?你说那逃奴就是被这个张宝儿救走的?”冯贵瞪大了眼睛。 冯贵没想到由涛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了,并且带来了这么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天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由涛急不可耐道:“冯县令,既然这小子送上门来了,你赶紧严刑拷问,只要能问出那个逃奴的下落,我立刻去将他灭了!” 由涛这两天别提有多郁闷了,本来逃奴一直没有抓住,已经让他够头疼的,可疾风岭那帮子人还不断给他添烦。这些人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病,一改之前只在暗地里较劲的风格,居然真刀真枪地与赤龙帮进行火拼,双方损失都是不小。由涛猜测,对方之所以会如此不惜代价,肯定是为了得到那个逃奴。为了避免出现这个结果,只有将逃奴尽快除去,才能摆脱目前的窘境,才能一了百了。 “先别急!”冯贵摇摇头道:“容我想个万全之计!” 听冯贵如此一说,由涛再急也只能捺下性子等了。 过了好一会,冯贵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怎么样?”由涛急急问道。 “我这就把他给放了!”冯贵淡淡道。 “放了?这怎么能行呢?”由涛霍地站起身来。 冯贵没有回答由涛的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听说赤龙帮中有一个绰号叫‘猎犬’的,可有这事?” “是有这么个人!”由涛点点头道:“他是个回纥人,自幼被母狼叼走,一直随狼群生活在大草原上,直到成人之后,才被当地牧民发现后带回牧场,此人善于追踪术……” 说到这里,由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冯县令,你的意思是说……” 冯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欲擒故纵……” 侧耳贴在冯贵屋外门板上的杨新,听到这里,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 张宝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静宁县衙门,忍不住摇头苦笑。 自己已经查明了了万福客栈的底细,本想借助官府的力量让他们伏诛,谁知最后却偷鸡不着蚀把米,连自己也被关进了大牢。就在绞尽脑汁如何脱困之际,张宝儿却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 张宝儿四下环顾,见没人注意,便一路疾行,直奔张堂与许佐的栖身之地。 张宝儿以为自己已经很警惕了,不过还是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 “宝儿,你怎么才回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侯杰一见张宝儿便焦急地问道。 “别提了有多倒霉了!先给我口水喝!”张宝儿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三两口将一瓢水喝完,张宝儿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将自己去静宁县衙告状的经过讲给了他们三人。 “张公子,我一直怀疑静宁县衙与赤龙帮那伙人有勾结,你这么冒然去县衙告状,这可是很危险的举动。”张堂提醒道。 “县衙会与赤龙帮有勾结?”张宝儿瞪大的眼睛:“不会吧!你有什么证据?” 张堂道:“我没有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县衙对赤龙帮的所作所为是默许和支持的,他们之间肯定有脱不了的干系!” 许佐在一旁插言道:“张堂大哥说的没错,将我掳进野狼谷坑道里的,就是赤龙帮的人,别人不允许随便进入野狼谷,可他们却能自由出入,他们肯定与官府是有勾结的!” 许佐年轻,身体恢复的快,虽然伤还没好,但已经有力气说话了。 张宝儿他们在茅屋里说话,却根本没有发现屋外还藏着一只“猎犬”。 “一旦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马上向我禀报。”这是赤龙帮主由涛的命令。 对由涛的命令,“猎犬”一向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抗。 既然找到了对方的藏身之处,确定了逃奴也在其中,“猎犬”要做的便是赶回去向由涛禀报了。 就在“猎犬”准备转身的时候,背后袭来一阵寒意。 杀机,深入骨髓的杀机。 “猎犬”猛然回头,他看见了杨新。 杨新与平日里一样,依然是腰杆挺得笔直。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又窄又细、宛若灵蛇之信般的长剑。 “猎犬”的瞳孔开始收缩,瞬间已经出手。 “猎犬”对自己手上的功夫非常有信心,这双手,可以生裂虎豹,他坚信,只要能碰到杨新的身子,就一定能将他给拆散架。 “猎犬”的双手迅若奔雷,一眨眼工夫便抓向了杨新的前胸,眼看杨新就要被对方置于死地之际,突然闪过一道剑光。 杨新的出剑并不算快,但是方位和时机却拿捏得妙到毫巅,在“猎犬”出手的一刹那,腋下露出了一丝空门。这个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面对高手时,一瞬间的失误已经决定了一切。所以,杨新的剑像一条灵蛇似地从“猎犬”的腋下钻入了他的心脏,一剑夺命。 “猎犬”的手已经触摸到了杨新的胸膛,但是,却突然失去了力量。他只能无助地抓住杨新的衣襟,眼中划过一片恐惧的光芒。 “猎犬”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杨新缓慢地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剑尖上的鲜血,然后伸脚一挑,将“猎犬”的尸体挑到了一边的草丛之中。 屋外的打斗声惊动了屋内的几人,张宝儿给侯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护许佐,自己则与张堂迅速奔出了茅屋。 “杨县尉!”张宝儿吃惊道:“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张宝儿见过,正是在静宁县衙内告状之时,在大堂之上出现过的杨新。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立刻跟我走!”杨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张宝儿警惕地盯着杨新,摇摇头:“我们是不会跟你走的!” 但接下来杨新说的一句话,却让张宝儿转变了主意。 “这是魏先生吩咐下来的,让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张公子!” …… 十二月初一,夜幕已经降临,野狼谷草木萧萧,一片萧瑟。 夜,对很多人来说每一夜都和平常一样。但是对张宝儿一行人来说,这个夜晚却非同寻常。 经历了上次告状事件,以及让人跟踪差点被连窝端了,张宝儿便意识到草川镇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因为有了魏闲云的命令,杨新也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讲与了张宝儿。 三年前,在江湖上谁也没有听说过的赤龙帮突然出现在了静宁县草川镇,然后就发生了野狼谷闹鬼事件,自此以后野狼谷便成为了禁区。在这期间,出现了不少青壮男子失踪的案件。 魏闲云从这中间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为此他指派杨新到静宁做了县尉,暗中调查这件事情,为了加强杨新的力量,魏闲云还从专门从秋风堂挑选了精干力量,占据了疾风岭,从中协助杨新的调查。 根据杨新暗中调查的结果来看,赤龙帮很有可能在野狼谷内秘密开采金矿。由于赤龙帮行事谨慎,防范严密,到现在为止,杨新也不知道金矿的具体地点,更不清楚掌控赤龙帮的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 为了揭开这个谜底,张宝儿决定夜探野狼谷。 对于张宝儿的决定,侯杰肯定是义无反顾要同行。 张堂要打听家人的下落,自然也是没有异议便加入了这个行列。 许佐是从野狼鬼中逃出的,他对里面的情况是最熟悉的,有他做向导是再好不过的。但许佐的身体没好利索,张宝儿并没有要求他同行。 许佐心中也很是犹豫,野狼谷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噩梦,自己好不容易才逃离魔窟,今生今世他也不愿意再回去。可不管怎么说,张宝儿救了自己的命,他不能忘恩负义,思虑了好久,最终许佐咬咬牙,也加入了进来。 对于张宝儿的决定,杨新答应的最爽快。 杨新来到静宁已经三年,却没查出个眉目来。虽然魏闲云并没有责备,可杨新自己却很是汗颜。如今,张宝儿决定探查野狼谷,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确保这次野狼谷之行顺利,杨新还从疾风岭专门挑了五名武功最高的手下一起同行。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避开了谷外的耳目,悄悄从小道潜入了谷中。 本以为进入了谷中,便很快会发现端倪。可是,他们错了,这谷中竟然杀机重重。 也不知谷里有什么玄机,走着走着,张宝儿竟然与一行人失散了。 “明明是走在一起的,怎么转眼就没有了他们的踪影,真是邪门!”张宝儿左右看看,暗自嘀咕道。 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要倾盆而下,一阵风吹过,谷中风声鹤唳,让张宝儿有些不寒而栗。 “啊……”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这无比的凄惨的声音,让张宝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连汗毛也倒竖了起来。 张宝儿心中暗自后悔,不该逞强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在这黑漆漆的谷中,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那声惨叫过后,夜色里又沉寂了半晌,但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正向着张宝儿奔来,而且来得很快。 张宝儿心跳加快,赶紧蹲在脚边的草丛内。 “救救我!救救我!”长长的蒿草被拨开,一个面部七孔流血的少年出现在了张宝儿面前。 面前的少年,与张宝儿初见时的许佐,并无二致,他的脖子也套着一个生了锈的铁项圈。 张宝儿惊骇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见张宝儿像泥塑一般呆在那里,正要说话,却听见有细细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奔过来。 他顾不得再理会张宝儿,赶忙向北跑去,才跑出十几步,一个黑衣男子从蒿草中施展轻功,一跃而出,挡在少年的身前,接着,从后方奔来一个白衣女子。 这女子提着油纸灯笼,双脚点在长草上向前奔走,犹如脚不点地一般,来得飞快。这两人一前一后将少年堵在道路中间。 一阵疾风吹来,四下长草瑟瑟作声,白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双眼像是盯着猎物一般望着少年。 张宝儿听到了少年的哀求声:“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去跟阎王说吧!”女子的这一句话后,便传来一阵长刀破风的声音,紧跟着是少年的一声闷吭。 张宝儿急促地喘息声惊动了对方,那白衣女子正要过来,却听到远处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白衣女子和黑衣男子听到脚步声,用长草掩盖了少年的尸体,也藏到了路边的长草后。 83.第83章 起死回生术 过了一会,杨新与他的一个手下便奔了过来,那个手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暗黄的灯笼,显然他们是听到了喊声才过来的察看的。 张宝儿本想发出声音,让杨新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可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毕竟杨新离自己还远,但那两人却与自己近在咫尺,他担心示警后,杨新还没赶到,自己便被那一男一女灭了口。 眼看着杨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走出十几步时,张宝儿终于忍不住,大喊道:“杨县尉……” 随着张宝儿的这一声,杨县尉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右手快速地拉剑出鞘,看向草丛中道:“出来吧!” 一黑一白两团影子从草丛中一跃而出,白衣女子朝着张宝儿藏身地方看了一眼,扭过头来对杨新冷冷道:“若不是有人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杨新淡淡道:“你以为没有人提醒,我就不会发现了?” 杨新指着长草盖着的地方,道,“你们刚刚杀了一个人!为什么要杀人?” 黑衣男子阴森森地笑:“不如你到黄泉路上去问他!” 说完这句话,他已雷霆般迅速出手。男子使出的是极霸道极刚劲的拳法。他出拳快,出手重,尤其是在第一拳。 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就在一招之间,第一拳常常是很重要的一拳。黑衣男子很有把握,这一拳击出之后,即便不能一拳击倒杨新,至少也能抢得先机。 占了先机,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可这一次他算错了,他势如雷霆闪电的一拳刚击出,眼前忽然一花,他要挥拳痛击的人已经不见了。 杨新已经飘在三丈之外,正好到了张宝儿近前,把张宝儿护在他的身后。 杨新的那名手下也闪身跟了过来。 白衣女子向着杨新步步靠近,她抽刀的动作很慢,刀拔出横在胸前,向着杨新横刀切去。 “保护好张公子!”杨新对手下吩咐了一声,便迎了上去。 闪、转、挑!杨新的应对一气呵成,在三招过后,他已经转守为攻,他的剑将白衣女子笼罩起来。 白衣女子惊恐地看着有无数的剑在自己眼前晃动,跟着在漫天剑风中突然闪出一根瘦长的手指,在她肩上轻轻一点,女子就此瘫倒在地。 这一点似乎没用什么力气,但杨新却借着反弹的力道一个转向,向着黑衣男子击去,一霎间刀风又起,黑衣男子尚未反应过来时,杨新的剑已经停在他眼下,离他咽喉三寸的距离。 黑衣男子忍不住大口地呼吸,惊魂未定之时,他被对方的手指点了一点,摔在地上。 张宝儿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杨新的武功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杨新收剑回鞘,向着这一黑一白二人问道:“你们是谁?” 黑白二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身体受到了重创一般,他们皆不回答杨新的话。 杨新皱起了眉头,自己出手并不重,他们二人不至于如此,定是在假装。 杨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二人。 黑衣男子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杨新这才注意到他眼光涣散,而旁边的白衣女子竟然已经昏死。 杨新一惊,大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已经中毒?” 黑衣男子这时已经神志模糊,他一脸的痛苦,道:“快杀了我……” 杨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中的毒?” 黑衣男子喃喃道:“我们……” 只吐出两个字,黑衣男子便气绝身亡。 杨新再看向白衣女子,她与黑夜男子一样,均是七窍流血,死状极为恐怖。 杨新叹了口气,对跟自己同来的属下吩咐道:“你过去看看,他们杀死的是什么人!” 属下点点头,提着灯笼便过去了。 张宝儿这才时快时慢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双腿有些麻木,竟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杨新赶紧上前把他扶住:“张公子,你没事吧?” 张宝儿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 “那就好!”杨新显然是松了口气。 “对了,杨县尉,我们走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失散了呢?”张宝儿百思不得其解。 “张公子,你有所不知,这赤龙帮中有高人!”杨新解释道:“他们在谷中布下了玄门阵法,着了道便会迷失方向被困在里面,若不知破解之法,最终只有活活饿死在谷中了。” 张宝儿张大了嘴巴,他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杨新循声找来,或许自己最后便是这么个下场。 “张公子,你放心,我们已经破了他的阵法,这阵法已经影响不了我们了!”杨新安慰道:“失散的人我们已经都找到了,只差公子一个人了。待我们聚齐,便可以出发了!” 说话间,杨新的那名手下已经拔开长草,长草下掩盖着的尸体已经冰凉,那名手下伸手将他扳过来: 刚一扳肩膀,那尸体突然一偏头,手握短剑朝着杨新的属下刺来。 属下大吃一惊,疾退,那尸体却跟着一跃而起,一剑向着他追来。 这尸体眼中泛白,手是直的,腿也是直的,但他那一剑却如电光石火迅疾,卷起一阵狂风,如同青天塌下来一般,轰然朝着属下击出! 属下头一偏,短剑擦着头皮划过,竟被削去了半截肩头。 那名属下也颇为硬气,避过锋芒后,手风一动,集合了全身的力气向着这尸体还击,但拳头还未到,尸体却在一击之后变得木然不动,跟着尸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杨新急忙掠到属下身边,却见属下已经脸色泛青,颓然倒地,显然短剑上涂了剧毒。 “他这是怎么了?”张宝儿过来正要扶那名属下。 “别动,退后!”杨新赶忙一把将张宝儿扯开:“他已经死了,此毒过于霸道,触碰便会中毒!” 张宝儿把目光又移到了那具会动的尸体上,向杨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起死回生术?”杨新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起死回生术?”张宝儿心中泛出一股寒意。 “起死回生术是苗疆一带的邪术,人虽死了却还存有一道意念,他们对刚死的尸体喂服秘制的毒药,再服回魂散,便可让尸体起死回生,苗栗人这种暗算人的伎俩便被称为起死回生术。尸体在死后六个时辰内若是被人触碰,便会如树木一般弹起,对着碰他的人攻击,但攻击只能击出一次,一击之后,尸体的元气彻底耗尽,跟着便木然倒地。”杨新叹了口气道:“这巫术极为罕见,就是苗栗人也是极其罕用,不到血海深仇,他们不敢使用起死回生术,因为尸体极度难以控制,稍一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伤及自己性命。” 张宝儿喃喃道:“看来野狼谷内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张公子,我们还往下查吗?”杨新询问道。 “查!一定要查到底!”张宝儿斩钉截铁道。 …… 为了安全起见,杨新让众人找了个地方歇息,等天亮后再继续探查。 当一轮红日已从山背后升起时,野狼谷内霞光万道,雄伟非凡。 这一次,由张堂在前领路,众人随后,向顶峰登去。 山行数里,到了半山腰,山道边有一巨岩突出。 张堂自小生活在野狼谷,对谷中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指着巨岩道:“这叫蝎子石!” 张宝儿等人细看,果然像只巨大的蝎子。 杨新抬头向上看了看,对一名属下道:“你不要走这条道,从后面绕上去先查看一番,再来禀报!” 那名属下点点头,转身而去。 张宝儿等人就在蝎子石边等候,看着那属下绕过侧面山崖,消失不见。 众人正欲解下腰间水袋喝水,猛听得一声惨叫,山谷回声,久久不绝。 杨新跳起身,领着两名手下奔上前去,也绕过侧面山崖,张宝儿等人也随后跟上。 转过山崖,张宝儿一眼见最先上去的那名手下脑浆迸裂,死在山道间。 杨新愤怒地用刀在石壁上乱斫,忽然一刀劈空。原来山崖间有道一尺余宽的罅隙,布满藤萝枝蔓,一下子不易发觉。 杨新甩手朝罅隙里射出三枝袖箭,“噗噗噗”尽数钉在山石上。 杨新慢慢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对方就是藏身在这山罅里,乘他不备,杀了人又逃掉了。” 张宝儿放眼四望,两边是壁立的山崖,只中间一条陡峭窄小的山道,山道尽头,有一巨大圆石三面凌空。峰顶有十余丈宽广,树木稀少,除了那块巨石外,竟是平坦如砥,并无隐蔽的藏身之处! 张宝儿走到巨石边上仔细打量,良久才道:“好险呀!” “怎么了?张公子?”杨新问道。 张宝儿指着巨石靠山道的那一侧,说道:“你看,这石头下面都被挖空了!” 杨新弯腰细看,只见挖空处以两块圆石支着,巨石两丈余高,呈鹅卵状,重逾万斤,本就向山道倾斜,摇摇欲坠的样子,只须用铁棍将那两块圆石撬离或者击碎,巨石立时就会朝山道上翻滚下去。若是方才这数万斤巨石滚将下来,势必将他们尽数压成肉酱! 杨新惊出一身冷汗,实未想到刚才如此之险,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刚才让手下从侧面绕上来探查,令对方功亏一篑,他们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大家面面相觑,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再往前,还不知有什么更凶险的事情发生。 何去何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犯了犟劲,也不言语,当即抢先一步,在前面开路,继续前行。 杨新一见,不敢怠慢,对手下低喝一声道:“赶紧跟上,保护好张公子!” 84.第84章 暗洞 向前走了没多远,一幢木屋矗立在众人眼前。 张宝儿停了下来,回头向张堂问道:“以前此处可有这木屋?” “没有!”张堂肯定道:“以前这里没有这木屋,我也是第一次见,想必是这三年当中建成的!” 张宝儿点点头:“我想野狼谷中的秘密,应该可以从这木屋中找出些端倪来!” 说罢,张宝儿便朝木屋走去。 “等等!”杨新一把拉住张宝儿。 他回过头来,对一名属下吩咐道:“你先进去看看情况!” 那名属下进了木屋,片刻工夫便出来了,他过来向杨新禀告:“头,木屋里面是空的!” “走,咱们看看去!” 说罢,张宝儿向木屋走去,几人跟在他身后。 杨新吩咐一名手下守在门外,他也跟着进了木屋。 木屋的确不大,木墙、木顶、木地,中间放着一张木桌和四把木椅,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看着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杨新扭头对张宝儿道。“张公子,你不觉得这屋子很奇怪吗?” 张宝儿挠挠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修建这么个木屋,不管是为了住在这里,还是为了遮风挡雨,屋子里都不应该只有桌子和椅子,哪怕再多几样别的东西,也说得过去。可是,偌大的屋子里,却偏偏只有桌椅,难道这不奇怪吗?” 听杨新这么一说,张宝儿也觉得有道理。他走上前去,顺手要将一张椅子拉过来坐下,却发现椅子纹丝不动。 杨新也觉得,他与张宝儿对视了一眼,走过去拉另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是活动的,一拉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再第二张、第三张,都是活动的。 也就是说,四把椅子当中,只有一把是固定死的,毫无疑问,这把椅子是有问题的。 张宝儿与杨新蹲下来仔细察看,这才发现,这张椅子的四个腿,竟然顺着木地板直插入了地下。 杨新抓住椅子的两边,使劲向上拽。 木地板之下,发出了链条绞动的声音,伴随着响动,椅子下面的木板往下陷进了数寸。 杨新再用力,众人明显感觉到椅子之下牵扯着非常复杂的机关,链条抽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更加繁复,众人都能感觉出木屋在震动,整个机关的结构似乎非常复杂精密。 机关运转之声不绝于耳,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守在屋外杨新的那名手下突然大喊起来:“头,快来!” 张宝儿与杨新等人赶忙跑出屋外,看见眼前的一幕,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随着机关的运转,木屋旁的山壁突然出现了一个隐秘的入口。入口是倾斜着往地下去的,外面的光亮只到洞口些许,里面深邃不可见底。 见此情形,张宝儿不禁感慨:赤龙帮行事如此隐蔽周全,难怪其罪行此前一直未被人发觉。 杨新用询问的目光看赂张宝儿。 费了这么这么多周折,此刻已经不可能打退堂鼓了。 张宝儿回头对侯杰道:“猴子,你与张堂大哥留下!我们下去探个究竟!” 侯杰一听便急了,赶忙道:“宝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呢?我也要去!” 张宝儿拍拍侯杰的肩头:“我怎么是一个人下去呢,有杨县尉他们在,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不,我要和你一块下去!”侯杰死活不依。 “猴子,这下面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没有援兵,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呢!”张宝儿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的援兵只有古大哥了!我让你留下,就是为了等待古大哥的!” “他一个人也可以等待古大哥嘛!”侯杰指了指张堂,向张宝儿央求道:“宝儿,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简直是胡闹!”张宝儿也来火了:“静宁县的情况你也知道,古大哥来了不会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你是例外,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留你在这里,等于是把我的命交在了你手上,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听张宝儿这么一说,侯杰不言语了,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张宝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他强展笑颜道:“猴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我们俩的兄弟还没做够呢,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去见阎王!” 侯杰带着哭腔道:“宝儿,你可千万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小桐还在长安等着你呢!” 听侯杰提起江小桐,张宝儿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被触动了,眼前浮现出江小桐美丽的身影。 张宝儿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恍惚了瞬间便又恢复了冷静。 “猴子,你也多加小心!”张宝儿朝着侯杰重重点点头。 几人在入口外稍微准备了一下,除了张宝儿与许佐,杨新与另外三名属下也将一同入洞。 杨新吩咐手下找来干柴,劈成齐整的长条,再用破布缠住木棍,制成了简易的火把。 准备妥帖后,几人便先后进入了密道。 侯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洞中,心中忍不住为张宝儿祈祷起来。 张宝儿本以为会进入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结果却出乎意料,密道内别有洞天。不但向下的通路非常宽敞平缓,而且密道中通风良好,更异常阴凉干爽,与想象中的有天差地别。除了压迫神经的黑暗与不可预知所带来的紧张,人行走其中,居然觉得毛孔舒放,周身都自在起来。 “没想到野狼谷中,还有如此别有洞天的地方,看来我们真是不虚此行呀!”张宝儿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回响着。 杨新却不似张宝儿这般惬意,他朝着张宝儿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前方。 密道似乎并不长,眼看快要到头了。谁知,秘道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大洞。 他们进入了大洞之中,只觉得黑暗无边无际,完全无法度量,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浓重的黑暗如同倾张的巨口,似乎要把这些意外的来客吞噬。 张宝儿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地摸到了一侧洞墙,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凿铲痕迹,他朝着杨新道:“整个洞应该是人为挖掘而成的。” “往里走吧,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杨新回过头,对众人说道。 听到此言,几个人便又打算继续向深处摸索。 进入洞中以来,许佐一直没有说话,让人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此时,许佐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只怕再往下走,就要到地狱的门口了。” 众人听了,心头咯噔下,都沉默起来。 张宝儿疑惑地问道:“许佐,莫非你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许佐摇摇头:“我是从另外一个洞口逃出去的,那个洞口很隐密,一般不会有人注意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洞口通向哪里,但这种感觉我非常熟悉,要知道我就是在这种感觉中,渡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许佐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飘来的一般,带着浓烈的死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我们离死亡应该不远了!” 由于洞太过巨大,手中的火把却极其简陋,并未侵染油脂,几乎丧失了作用,只照见前面些许的前路,却只是空洞无物,如同无视。人在其中,更觉得心慌意乱,仿佛坠入了无尽虚空之中。 无穷的黑暗与无助的惊慌,不仅是张宝儿,其他人也有些明白了,许佐所度过那些日子,是一种什么感觉。不过好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人结伴而行,微渺的火光也还勉强地支撑着内心。 见着几人已经走在前面,张宝儿掺扶着许佐加快了步伐。 连同走在最后的许佐和张宝儿,此时一共有六个人在洞中。 走在最前的,是杨新手下年纪最大的一名手下,大家都叫他老何,他大概四十岁上下。 或许是久经世事的缘故,又仗着手中提着的鬼头大刀,老何对黑暗显得并不太在意,只是大步往前走着。 火把发出的光芒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让他的背影显现出奇怪的样子。 “老何,稍微慢些。”杨新怕速度太快,身体还没恢复的许佐会被队伍拉下,于是叫住了匆匆走在前面的老何。 听到杨新的声音,老何停下身来,回头望着后面的人。 就在老何回头的瞬间,杨新惊诧地看到,那羸弱的光线下,竟有一张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挑动的火光中,那张脸悄悄咧开了嘴。 他似乎是在笑。 紧接着,面孔又消失了。 杨新疑心是自己眼花了,急忙找身边人求证,还未开口,却已从旁人惊讶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的确是一张人脸。 黑暗中藏匿着什么。 杨新急忙想叫老何小心,还未来得及开口,但见老何手中的火把忽然熄灭了,前面变得一片漆黑。 然后就听见一声闷响。 出事了。 85.第85章 孤注一掷 杨新几人一路高举火把朝老何此前所在的地方跑去。 老何已经倒在了地上,杨新伸手去搀扶,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老何死了。 他被锋利的物体割开了气管,鲜血大量地涌出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懵了。 “大家聚拢到一起!”杨新大声喊着。 事发太过突然,落在后面的张宝儿还未搞清楚状况,听到杨新的指示,便扶着许佐迅速沿着声音的来处奔去。 杨新的另外两名手下,也被这突然的意外惊得呆了,幸亏杨新沉着地指示,才想到迅速聚拢起来,以免再被对方乘虚下杀手。 几个人紧紧倚靠着,粗重的喘息声刺激着每一个人,他们把火把尽可能远地举向前方,谨慎防备着可能突然而至的袭击。 谁也不知道,刚才朝老何下手的,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张宝儿小心地注视着眼前,他可以明显感受到了许佐身体的颤抖。 毫无疑问,他在害怕。 面对这样未知的威胁,没有人不会感到惶恐。 此时的五个人,便这样分别凝视着前方,暂时构筑了一个较为稳定的防御阵形。 他们屏息以待。 那影子却并没有继续进攻,好像又再次消失了。 整个洞中,安静得可怕,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甚至心跳声,此刻也变成了隆隆的轰鸣,不断撞击着敏感的耳膜。 黑暗中,好像有风声在洞中贯穿,又像是有什么在蹑手蹑脚地行动,盘算着诡异的阴谋。 时间慢慢地过去,五个人谁也不敢乱动,他们开始逐渐有些适应了寂静,渐渐分辨清楚,黑暗中发出的,正是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某处发出,极细微地在压抑的空气中传递着,但是因为洞穴太过空旷,声音弥散在广阔的空间里,并不能清晰辨析方位。 声音越是轻微细小,越是深入地刺激着人的意志,对方似乎并不着急现身,却在几人的身旁慢慢游走。只有心怀叵测的人,才会刻意制造出这样的紧张。 此前的一击即中,想必是鼓舞了他的信心。 他在酝酿另一次突袭。 “杨县尉,你觉得是人是鬼?”张宝儿用几近耳语的声音问旁边的杨新。 “不知道”杨新同样以轻微的声音回答。 “那么你觉得对方数量有多少?” 杨新肯定道:“不可能太多,否则早就动手了,不会在这里慢慢消耗我们的意志与精神。” 对方踟躇的举动,似乎应证了杨新的判断,亦或许是他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杨县尉,现在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张宝儿看着火光孱弱的火把,非常担忧道:“对方熟悉地形,而且似乎非常适应黑暗,一会儿如果火把烧完了,我们会更加麻烦。” 火把上缠绕的粗布条已经快燃烧殆尽,如果失去这仅有的照明,他们五个人会完全变成瞎子,任由对方宰割。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打破这种局面。 张宝儿沉静下来,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思维。 那轻微的响动还在不停滋扰着他们,那人似乎就在咫尺之外,小心地避过了火把的照射,行走在光源可及的极限边缘,精准地拿捏着常人无法分辨的尺度。 危险,却也充满杀伤力,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除了许佐,杨新另外两个属下的精神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连带着火光也晃动起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对方应该也感受到了猎物的惊慌,大抵有种计划得逞的快意,走动的声音更加肆意起来。 显然,他很享受这种由他所制作出的活生生的恐怖。 走动的声音愈发迅速,也愈发清晰了。 张宝儿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看来,只有孤注一掷了。 张宝儿再次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几人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杨新那两名属下也稍微稳定下来,他们三人有意识地把头靠近了张宝儿。 “那个人距离我们很近,如果我们把手中的火把同时向四个方向掷出去,应该会有所发现。”张宝儿的声音已经小到只有自己才可以听见:“你们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了他,必须要保证一击而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们明白吗?” 这是非常冒险的做法,如果投掷出火把而没有将对方置于死地,那么,他们几个人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一一杀死在黑暗中。 而且,如果对方如果是不只一个,那他们会面临更大的麻烦。 可是,除了张宝儿这个主意外,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因此,并没有人提出反对。 “我数到三,大家一起掷出火把,看见什么,便立刻攻击。”张宝儿最终做了决定。 几人紧紧握住了武器,手中的火把更高举了一些。 这是在赌自己的性命。 “一……” “二……” “三!”张宝儿大喊一声,几人同时将手中的火把朝自己前方投掷出去。 对方显然未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变,一时未及反映,身影已经暴露在光线之下。 仅仅片刻之后,火把便掉落在地上,完全熄灭了,洞中再一次恢复为完全的黑暗。 那人的身影也只是在这倏忽之间一闪而过。 很多人甚至都看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但这一须臾的工夫,对于迅疾如风的杨新来说,却已经够了,在火把越过那人的一霎那,杨新飞跃而出,手中的长剑已经刺了过去。 对方果然只是个人而已。 火光消逝的瞬间,杨新已经失掉了视线,但剑仍由着惯性而出,剑尖碰到了对方柔软的肉体,如同刺进一只多汁的水果,鲜血也喷溅出来。 杨新的两名手下也追了上来,拼命地压在了那人已经失去抵抗的身体上。 在杀手的身旁,找到了杀死老何的凶器,竟然是一把锐利无比的利斧。 虽然杀死了对方,但他们五人仍然未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这黑暗中,是否还藏匿着其它的危险。 由于火把已经完全熄灭,他们此时也失去了方向。 “张公子,现在怎么办?”黑暗中,杨新轻声询问着。 此时此刻,在这么个无助的环境,不仅是杨新,包括剩下的这几人,也都有意无意地将张宝儿当作了主心骨,浑然忘记了张宝儿比他们要年轻了许多,忘记了他不会丝毫武功,忘记了他只是个普通的趟子手。 张宝儿也当仁不让做出了决定:“既然杀手在这洞里,我想前面肯定会有出口,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摸着洞壁往前走便是了!” 几人摸索着前进,洞内的坑道弯弯曲曲,绵延足有半里,愈往内走坑道愈是宽敞。 “停!”张宝儿突然道。 就算张宝儿不说,他们几个人也已经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出现了一团亮光。 或许是在黑暗中度过的太久的缘故,突然见到亮光,让他们心中禁不住有了一丝丝惊喜。 有了亮光那就可能有人,在这坑道里的人是敌是友,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 瞬间的惊喜,顿时被无边无际的紧张吞没了。 几人小心翼翼走到近前,却发现亮光是从坑壁上的松脂火炬上传来,而且每隔两三丈便插着支火把照明。 张宝儿的判断没错,里头肯定有人,几人抖擞了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86.第86章 滔天恶行 没多久,一股臭熏熏的风迎面吹来,几人只觉眼前大亮,原来已出了坑道。 突然,众人耳畔传来一阵鞭笞叱骂声,放眼望去,空旷的足有方圆一里大的大坑洞内,竟拥挤了无数赤着上身的骨瘦男子,身上背着,肩上挑着,在大小坑道间鱼贯出入。稍有行动迟缓的,一旁的监工便一鞭子挥了过来。 张宝儿躲在暗处瞧得血脉贲张,这几百名肩挑背扛的男子大多是些少年,最残忍的是他们无论大小一律都是被剃去了头发,脖子上套个铁圈。 张宝儿的眼睛湿润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 “这里,就是这里,这里是地狱,是我曾经待过的地狱!”许佐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道。 这时前方有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他背上背篓里的东西泼翻在出来。 杨新见背篓里一块一块似些碎石形状,却金灿灿地发出光芒来,他扭头对张宝儿道:“这是金块呀!传说中的金矿,看来就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名监工持着长鞭,啪的一鞭就打在少年肩上。 监工下手极重,少年“啊”的一声惨叫,肩头皮肉破开,溅起点点鲜血。 杨新哪里还忍得下去,他闪身跃出,施展小擒拿手,劈手便抢过皮鞭,向那监工头上打去,嘴里叱骂道:“没有人性的东西,我叫你也尝尝鞭笞的滋味!” 杨新的腕力胜过那监工不知多少倍,监工初时还尖叫着抱头欲躲,可是无论他逃到哪里,杨新手里的皮鞭总能尾随而至。 顷刻间,那监工被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拼命求饶。 这一突然变故,大坑洞内数百名少年一齐愣住,其他十数名监工呼斥着,手持刀剑棍棒向杨新冲了过来。 杨新与两名手下毫不犹豫迎了上去,张宝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本以为有一番恶战,谁知那些监工的武功却稀松的很,不到片刻工夫,便被杨新与两名手下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乱叫唤。 张宝儿趁机走了出来,站在一个高台上,对着满场发愣的少年朗声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逃!”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呼啦丢下扁担、背篓、推车,纷纷向通道处逃去。 有几个年长些的,跑近张宝儿,竟跪下砰砰砰给他磕起头来。 张宝儿眼眶红道:“你们不必如此,快些找生路去罢!” 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少了,张宝儿指着另外一条坑道对杨新道:“我们到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了!” 杨新点点头,带着两名属下率先进了坑道。 这条坑道不算宽敞,岔道又多,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胡乱选择。有时走岔了道,愈往里走,通道愈窄,甚至走进了死胡同里。如此行行退退,足足在这迷宫般的坑道里转了两个多时辰。 几人累得直喘气儿,特别是许佐,伤好没好,体力透支的厉害,就差快瘫在地上了,可张宝儿也不敢把他留下,只好叫住杨新,稍作休息。 休息了片刻,张宝儿搀着许佐继续前行。坑道内只点了微弱的蜡烛,目力不能及远,只能摸索着小心前进。向前走了没走多久,他们便听见一声惨叫。 叫声凄厉痛苦,几人加快脚步,渐渐听见叫声里夹杂了孩子的号啕声。几人的心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般,手脚差点发软倒地。 哭喊声渐近,坑道也到了尽头,竟是一道一人来高的木门,杨新不假思索地一脚踹开大门。 张宝儿现在突然有种反胃想吐的感觉,在他面前,这个不足二十丈的石室里,高高地吊着一个个被剥得赤条条的少年。 他们有的已经闭上了双眼,那发胀泛白的皮肤让张宝儿想起了死猪来。还有一些虽然还活着,但呆滞的目光中似乎也奄奄一息了。 张宝儿倒抽口冷气,手脚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还有几个少年,蜷缩在一旁,惊恐地望着着张宝儿他们几人。 “张公子,那些孩子恐怕救不走了!”杨新小声道。 张宝儿点点头,指着还没被吊起的几人道:“把他们带走吧!” 杨新与两名属下,将几个少年扶出石室,几人又拐进隔壁的小室,张宝儿脚下一个趔趄,仔细一瞧,他的目光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刻,张宝儿仿佛看到了炼火中的地狱,小室里堆满了赤裸裸的尸体,一层层,一叠叠地垒得老高。 张宝儿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滚,“哇”的吐了口酸水。 张宝儿都快将牙咬烂了,他怒声道:“咱们走!” 几人又从来路退出,杨新记性极好,这一次他们没走岔道,只花了一炷香工夫便回到了那个大坑洞。 坑洞内烛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昼,坑洞中间密密麻麻地跪了一群人,正是那批被张宝儿放跑了的那些少年。在一圈的平台上,站满了一手持刀,一手擎着火把的壮汉,他们簇拥在坐在椅子里的蒙面男子周围,虎视眈眈盯着那些少年。 张宝儿吃了一惊,抬头向平台上的蒙面人望去。 蒙面人也正盯着张宝儿,他阴冷地笑道:“张宝儿,你果真不简单,居然还真能摸进来!” 见蒙面人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张宝儿也是吃了一惊,莫非对方认识自己,可这又不太可能。 蒙面人的声音张宝儿听了,觉得很熟悉,可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思虑间,一旁的杨新说话了:“冯贵,你也不用装神弄鬼了,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张宝儿听了杨新的话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静宁县令冯贵。 张宝儿去静宁县衙告状的时候,就是冯贵审的案,难怪他会知道张宝儿的名字,也难怪张宝儿听到冯贵的声音会觉得耳熟。 张宝儿怒叱道:“冯贵,你堂堂一县的县令,竟然做出如此见不得人人勾当。你以为你蒙着脸,就能掩盖住你犯下的滔天恶行了么?” “我原本就没想要隐瞒什么,蒙着面不过是觉得这洞里的瘴气难闻得紧罢了!”冯贵“嗤”的一笑道:“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明明已经逃脱了我的手掌,不赶紧跑得远远的,竟然又来蹚这趟混水!嘿嘿,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既然坏了我的事,那我也就容不下你了!” 张宝儿怒道:“你该想想你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坏事,会有什么下场!“ 冯贵对张宝儿的话充耳不闻,却看向了杨新,呵呵笑道:“杨县尉,你恐怕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相见吧?” 杨新不语。 冯贵盯着杨新道:“其实,从你三年前来到静宁,我便知道你是谁的人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同僚一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杨新淡淡道:“你别得意地太早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就算我死了,能将你身上的画皮揭下,也不枉我在这静宁待了三年!” “老冯,还跟他们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处理了他们!”冯贵身边的由涛早已经不耐烦了,他大吼一声便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头,你护着张公子先走,我们上去抵挡一阵!”杨新的两名手下说着也迎了上去。 二人身形才动,就听由涛一声大喝:“想走,可没这么容易!看我先解决了你们两人!” 由涛长手一揽,手掌迅猛地拍向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挥刀向由涛砍去,三人缠斗在一起。 杨新的手下来自秋风堂,一身武功自然不俗,可由涛能作赤龙帮的帮主镇守草川镇,肯定不是徒有虚名,武功比起他们二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杨新两名属下拼尽全力,也是险象环生。若不是他们二人使得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让由涛很是忌惮,恐怕二人早就被解决了。 出去的坑道口在这三人打斗的附近,杨新若要离去,势必要越过他们三人,冲到对面去,眼见他们三人打得甚是激烈,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杨新对张宝儿道:“张公子,待会咱们冲到对面,你就马上钻进那个洞里去,千万别回头,知道了么?“ “杨县尉,不行,还有许佐呢!”张宝儿断然道:“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许佐此时已瘫坐在了地上,他对着张宝儿惨然一笑道:“张公子,我体力已尽,跟着你们也是累赘!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张宝儿拽着许佐的胳膊,要拉他起来:“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我不会丢下你的!” 许佐一把挣脱了张宝儿:“张公子,你赶紧走,不然谁也走了了!只要能将这地狱铲除,纵是死了我也认了,若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许佐却大吼道:“快走呀!” 杨新朝着许佐歉然道:“对不住了,许兄弟!” “弟”字刚出口,杨新便抓起张宝儿,用力将他甩出。 张宝儿一声惊呼,身子平平地从跪着的那群人头顶上飞过,撞向正在洞口打斗的三人。 杨新双足一顿,跟在张宝儿之后迅速掠出。 杨新的两名属下似有默契一般,急急侧开身子,由涛眼见张宝儿撞来,一掌向他击去。 眼看一掌就要击中张宝儿,却没料张宝儿身底下呼的刺出一柄剑来,一剑刺中了由涛的手臂上。 由涛捂住伤口疾退,杨新凌空一脚踢在张宝儿腰上,将他又送出三丈远。 杨新对两名手下命令道:“去保护张公子,马上离开这里!” 说罢杨新持剑攻向由涛,由涛骇然连退,铁青了一张脸,狠辣的招式竟没空隙施展。 杨新两名属下趁机闪向出口,哪知背后一阵强风扫来,两人暗道不好,背上却已各自印上了一掌。 两人口中喷出鲜血,瘫倒在地,回眸一瞥,却是冯贵。 其中一人强撑着一口气道:“冯贵,你……伪装的好像……竟然武功如此之高……” 说罢,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87.第87章 水落石出 冯贵哼了声,抬眼瞪向张宝儿。 杨新心头大急,一剑攻向由涛,左手一扬,几支袖箭向冯贵激射而出。 冯贵斥道:“雕虫小技!” 双袖在空中一拢,袖箭便被打向一边。冯贵正待上前擒住张宝儿,只听闷闷地传来一声轰响,整个坑洞剧烈地摇晃起来。 “轰隆……”又是一声,这次响声更大,头顶的土坯松动,窸窸窣窣震落下无数尘土。 冯贵脚下一晃,忙使出千斤坠站稳脚跟,骂道:“他娘的,怎么回事?” 张宝儿被震得跌坐在地上,惊呼声中有只胳膊紧紧拽住了他。 张宝儿抬头一看,又惊又喜道:“猴子!怎么是你?” 那出口的坑道口露出一张脸来,正是侯杰。 张宝儿恍若在梦里,他问道:“猴子,这是怎么回事?” 侯杰脸上露出笑容道:“多亏了张堂大哥,他在外面找到些采矿用的火药,没想到还顶用……哎哟,小心后边……” 张宝儿光顾着听侯杰说话,一时没留意身后,待到侯杰提醒时已经有些晚了。 侯杰想也没想,就势拉了张宝儿一把,多亏了侯杰拉的这一把,张宝儿才不至于在背上结结实实地挨冯贵一掌。 虽然只是被掌风扫到,可张宝儿还是向前冲出三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冯贵抢了手下的一柄钢刀,一招“秋风叶落”就要砍向张宝儿头顶。 “啊!”冯贵的刀还没挥出一声惨叫,低头看去,原来右腿被许佐抱住,他的小腿肚子生生被许佐咬下一块肉来。 侯杰趁机一掌向冯贵击来,痛彻心肺的冯贵挥刀便迎了上来,听着凌厉的刀啸声,侯杰赶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躲开。 冯贵恨极了许佐,朝着他一阵乱砍,直到辩不清许佐的模样,才停下手来。 这一稍缓,与由涛恶斗的杨新也顺过一口气,他对张宝儿喊道:“快走,张公子!” 张宝儿却连起身的力量也没有了,冯贵回身一把抓向张宝儿,叫道:“今儿在这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都给我留下了罢!“ 冯贵的阴谋败露,自然不肯再放出一个活口泄漏机密。 杨新早猜到他的意图,急急扔下由涛朝着冯贵一剑刺来。 冯贵右手用刀一挡,左手朝着张宝儿的掌拍来。 张宝儿见状大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起身就跑,却觉得身子猛然一轻,背后有股强大的劲力撞了过来,他的身躯被震飞到半空中,一头摔进了跪了满地的人堆里。 冯贵正要上前,却又被杨新拦住,他气得两眼充血,此时由涛也围了过来,两人虎视眈眈盯着杨新。 突然,周边出现了异动。 冯贵猛回头,却见那些本跪在地上的少年们,像是炸开锅的沸水般喧腾起来,他们纷纷冲向守卫在旁的赤龙帮壮汉。 壮汉们的武艺虽高,奈何少年们人数众多,顷刻间,那十来名壮汉只来得及砍倒数十名冲在前头的人,便被如潮拥来的人群吞没。 冯贵怒吼道:“反了天了,你们这群畜生!” “噢!”少年们欢呼起来,冯贵定睛望去,却是张宝儿一身沾满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脚步蹒跚,身子似随风欲倒,但少年们左右拥着,扶着,把他高高抬了起来。 冯贵又惊又怒,喝道:“好,你既然求死,我便成全了你!” “由帮主,这里交给你了!” 言毕,冯贵便朝着张宝儿掠来,少年们立刻在张宝儿面前站成一道人墙来。 “不要!快躲开!”张宝儿大声呼喊道。 “啊”的一声惨呼,一个少年被冯贵高高举过头顶,狠狠摔在了地上,撞破了头颅,他的脑浆混合着殷红的血流淌了一地。 张宝儿愤怒地弯腰拾起一把刀,拼尽全力朝冯贵掷了过去。 冯贵一把将掷来的刀拔开,冷冷地道:“我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从地下滚过,冯贵身子一个趔趄,一条腿竟被生生砍下。 侯杰施施然起身道:“竟敢伤我的兄弟,你死定了!” 冯贵拄刀单腿立在原处,面色惨白,断腿处鲜血直流,竟咬牙没有啍出声来。 侯杰赶紧来扶张宝儿,张宝儿摆手道:“猴子,先别管我,赶紧带着那些人离开!” 侯杰还要说什么,却听张宝儿血红着眼睛嘶吼道:“快去!” 侯杰还从没见过张宝儿如此模样,他也不说话,依着张宝儿的吩咐,带着那几百人朝洞外而去。 洞内的人们已大部份撤离,瘫在地上的张宝儿眼前一片模糊,他隐隐看见杨新与由涛还在打斗,看见冯贵拖着一条腿,满脸狰狞地向他移了过来。 “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张宝儿喃喃嘀咕完这句话,双眼闭上了。 地面骤然抖动了一下,“轰隆”一声巨响,坑洞顶震落大片的泥土石块。头顶的泥土块大块大块地崩落,速度非常快。 “宝儿!宝儿!”正要进洞去的侯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大声嘶喊道。 又一声巨响,整个矿坑顶终于全面崩塌了下来。 清晨,一夜的雨露滋润了大地。坑道外密密地站满了带着项圈的人,阳光和煦且温柔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侯杰与张堂神色肃穆地盯着面前那一大堆的废墟,浓浓的烟幕渐渐散尽后,侯杰迸出一声吼:“挖!” 几百双大小不一的手在废墟里、乱石间翻开了。 挖着翻着,不知谁领了个头,嗓子里逸出一声抽泣,顿时哭声连成一片,悲哀弥散在空气里。 侯杰跪在地上,拼命地挖着,他手指破了,渗出血来,像痴了一般嘴里喃喃道:“宝儿,你说过的,我们兄弟还没有做够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几百双手足足挖了两个时辰,当太阳升到头顶,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每个人的皮肤时,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呼:“有啦!” 五天后,近百名捕快骑马拥着一辆车辇驶进了草川镇,他们来自长安,是刑部一等一的高手。 车辇后面还跟着几辆囚车,那威严的阵势,让人不寒而栗。 车队只在镇上停留了半日,便又离去。 草川镇的人惊异地发现,囚车上锁着的竟然是他们平时不敢仰望的县令大人,还有威风凛凛的赤龙帮帮主。 冯贵与由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锁在枷板了,就像一只赖皮狗一般,随着囚车的颠簸不停地来回晃动。 在最前面那辆缓缓而行的车辇里,浑身包满纱布的张宝儿躺在锦衾上,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是大名鼎鼎地刑部总捕头古云天,还有一个是他的生死兄弟侯杰。 侯杰笑嘻嘻道:“小桐想的真是周到,竟然让古大哥把她的马车也给带来了!嘿嘿,正好我也沾了光!” “这你得感谢我!”张宝儿忍着疼,没好气道:“一会哭,一会笑,哪还像个男人!” “宝儿,你就差没把天捅破了!”古云天摇着头打趣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你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事?” 张宝儿哀嚎一声道:“古大哥,我小命都差点丢在这里了,你不安慰安慰我,还拿我开涮!” 古云天一听差点没乐出来:“等着吧!来的时候小桐姑娘就已经说了,等你回去,她一定会好好‘安慰’你!” 听古云天这么一说,张宝儿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朝阳在车后升起,照亮那一片不再哀伤的土地。 …… “静宁金矿案”告破,朝野震惊,百官联名奏请中宗查处此案幕后之人。 中宗下旨,着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共同审理此案。 就在中宗下旨的第二天,疑犯冯贵与由涛双双于刑部大牢内自缢身亡。 中宗大怒,刑部尚书李日知被削职为民。致此,“静宁金矿案”最终不了了之。 …… 88.第88章 阴霾 下了一场雪后,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还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雪。 旧年和新年总是在最寒冷的冬日里交接,在混沌中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腊月里来去奔波变得更忙。 腊月的长安城,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年的味道越来越重了。而张宝儿却成了闲暇之人,只能站在院门口,笼着手瞧着热闹。 “宝儿,快回来了,可别冻着了!”院子里传来了江小桐的声音。 听到江小桐柔腻的喊声,张宝儿脸上顿时显出了苦色。 自从张宝儿回到长安的这段时日,江小桐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最早江小桐是不让张宝儿下地,怎么央求也不管用,愣是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 好不容易可以下地了,江小桐又不让他走出屋子。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来透透气了,江小桐却只允许他在院子里活动,张宝儿感觉自己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鸟一样。 其实,张宝儿的伤早就好利落了,可被江小桐严密监视着,就生生这么憋了近一个月,哪里也去不了。 “哦!知道了!”张宝儿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怏怏转头回了院子。 院内,江雨樵正负手看着燕谷练功。 燕谷虽然只有十二岁了,可身子骨却壮实的像个小伙子一般。 江雨樵果然没有看走眼,燕谷的确是练武的天才,他的领悟力极强,只要江雨樵讲的,燕谷都能一一记在脑中。 燕谷练得也刻苦,不需要江雨樵催促,每日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练功上,这让江雨樵很是满意。若不是燕谷年纪尚小,练武时日还有些短,江雨樵都有带他去行走江湖长长见识的心思了。 燕谷大冷的天却只穿了件短褂,小脸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停留在眉毛头发上,转眼便结成了白霜。 张宝儿看了一阵心疼,忍不住问道:“累不累?谷儿,若是累了就歇会!” “不累!”燕谷摇摇头道:“宝儿哥,师父说了,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能练出一身好武功!” 张宝儿点点头,趁着江小桐不注意,对身边地江雨樵小声道:“岳父大人,别让小桐发现了,您老帮着悄悄弄坛酒来,咱俩喝上几碗!如何?” “哎!你放心!”江雨樵露出了喜色,满口答应道。 张宝儿出镖后,江雨樵总感到缺点什么,与华叔喝了两次酒,更是索然无味,还是觉得与张宝儿喝酒比较爽快。 江雨樵好不容易将张宝儿盼了回来,认知他却受伤了喝不得酒。江雨樵的酒虫子早就被勾了出来,听张宝儿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当然迫不及待便应允了。 可江小桐耳朵尖,张宝儿与江雨樵的话早被她听去了,她对江雨樵没好气道:“阿爹,宝儿的伤这还没好,您现在与他喝酒,这不是要害他吗?” 江雨樵一听便不乐意了,脖子一梗对江小桐道:“我说闺女,你搞错没有,是宝儿说要跟我喝酒的,你不怪他,怎么怪起我来了?” 江小桐振振有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宝儿不懂有情可原,您练了一辈子武功,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江小桐的一番话让江雨樵哑口无言,只得委曲地闭上了嘴巴。 张宝儿见状,赶忙上前对江小桐央求道:“小桐,你看,我的伤早就好了,不让出屋也就罢了,这酒也不让喝,岂不是活活把人要憋出病来?” 江小桐横眉怒目正要说话,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院来。 “宝儿!”两人向张宝儿打着招呼。 张宝儿一看原来是吉温与阿史那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乐呵呵道:“吉大哥,阿史那大哥,你们是来请我喝酒的吧?!” “啊?”吉温与阿史那献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再一看,张宝儿正朝着他们不停地挤眉弄眼,示意着什么。还是吉温反应快,他赶忙点头道:“哦,对,我和阿史那大哥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若是好了,便请你喝酒!” “太好了!”张宝儿欢呼一声,上前揽着二人的脖子,边往外走连对江小桐道:“我与二位大哥喝酒去了!” 江雨樵一见便急了:“宝儿,等等我,我也去。” 说着,江雨樵便跟进了上去。 “回来!”江小桐的声音如同定身法一般,让张宝儿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 张宝儿只得转过身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小桐:“小桐,你看吉大哥和阿史那大哥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给我个面子嘛!” 江小桐狠狠瞪了张宝儿一眼,对吉温与阿史那献展颜笑道:“宝儿受伤未愈,我本是不让他喝酒的,但两位大哥是稀客,我就破一次例!你们也不用出去了,怪冷的,就在屋里吧,我让影儿给你们做几个下酒菜!” 吉温与阿史那献有些受宠若惊道:“多谢弟妹!” 江小桐又对江雨樵道:“阿爹,您刚才不是要去买酒吗?赶紧去呀!” 江雨樵瞪了女儿一眼,悻悻道:“没见过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 说归说,江雨樵还是一溜烟跑去买酒了。 进了客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吉温忍不住道:“好暖和呀!” 张宝儿笑道:“小桐打小生活在东海边上,经不住冷,自然要弄暖和些才行!” “两位大哥,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江小桐白了张宝儿一眼,对吉温与阿史那献道:“我在长安已经习惯了,不怕冷。倒是他刚刚伤愈,经不得冷,我这才将屋子弄得暖和些。” 吉温盯着二人,忍不住笑道:“看你们二人你恩我爱的,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呀?” 江小桐让吉温这句话顿时给臊了个大红脸。 张宝儿轻咳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两位大哥,静宁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不了了之了!”阿史那献似想起了什么,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不过,宝儿你的大名可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连小孩子都知道你智破金矿案的故事哩!” “宝儿!”吉温有些犹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宝儿笑道:“吉大哥,咱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就直说吧!” 吉温点点头道:“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觉得这事对你并不是好事!” 江小桐在一旁紧张道:“吉大哥,你可是听说什么了?” “最近,坊间有传言,静宁的金矿是安乐公主指使冯贵开的,事情败露后安乐公主将冯贵与由涛二人灭口,这才使金矿案死无对证不了了之的。”说到这里,吉温不无忧虑道:“安乐公主嗜财如命,若这传言是真的,宝儿你想想,你将她这偌大的财源断了,她对你肯定是恨之入骨,岂能善罢干休?” 吉温的话让江小桐的心中不由笼罩了一团阴霾,她一脸凝重地对张宝儿劝道:“宝儿,我觉得吉大哥说的有道理,小心没大错,咱还是提防着点的好!” “若真是她做的这伤天害理之事,要杀要剐我随她的便!”张宝儿想起洞中那些死去的少年,气便不打一处来,他脱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才不会怕她呢!” 说话间,影儿已将炒好的菜端进了屋里。 张宝儿对影儿笑了笑:“影儿,辛苦你了!” 影儿破例没有回嘴刺他,只是立在江小桐身旁,也没说话。 张宝儿向吉温与阿史那献招呼道:“不管那么多了,菜都上来了,两位大哥,赶紧坐!” 几人坐定,张宝儿搓着手道:“岳父大人这酒怎么还没买来。”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张宝儿以为是江雨樵买酒回来了,张嘴便道:“岳父大人,正等着您……” 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原来进来的不是江雨樵,而是岑少白。 “岑大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可真是有口福了!”张宝儿热情地向岑少白招呼道:“来来来,赶紧坐,一起喝点!” 岑少白赶忙摆摆手道:“宝儿,我可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给我送信?送什么信?”张宝儿一头雾水。 “卢雨要见你!”岑少白道。 “卢雨?你说的是泰丰钱庄的卢雨?”张宝儿皱着眉头问道。 岑少白点点头。 “他要见我?” 岑少白又点了点头。 思虑了片刻,张宝儿问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卢雨让我来给你送信,他就在咱们钱庄里等着呢!” 江小桐在一旁插言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岑少白道:“就来了卢雨一个人!” 张宝儿向岑少白问道:“卢雨说没有说为什么见我?” “没有!”岑少白摇摇头:“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张宝儿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见见卢雨,于是起身道:“走!岑大哥,我去会会他!” “不!宝儿,你不能去!”江小桐一把拽住了张宝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张宝儿对江小桐笑了笑:“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可是……”江小桐不知该怎么劝张宝儿才好。 “小桐,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只做个藏头乌龟吗?”张宝儿轻轻将江小桐的手拿开:“放心吧,没事!” 阿史那献起身道:“宝儿,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张宝儿摆摆手:“不用了,阿史那大哥,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痛饮!” 说罢,张宝儿对岑少白道:“岑大哥,我们走!” 看着张宝儿出了门,江小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赶忙对影儿吩咐道:“你赶紧将华叔找来!” 华叔进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江小桐急切道:“华叔,您在后面跟着宝儿,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华叔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 89.第89章 嫁祸 岑氏钱庄客厅的门掩着,张宝儿与卢雨面对面坐在桌前。 卢雨端起面前的香茗,细细地品尝着,就好象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一般。 张宝儿静静地看着卢雨,心中揣度着他的想法。 终于,卢雨放下了茶碗,朝着张宝儿灿然一笑。 与卢雨打交道并不多,可在张宝儿的印象里,卢雨虽然相貌堂堂,却一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猥琐小人,像今日这么发自内心、清澈无比的笑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中不由有些诧异,莫非以前看错了他。 “不管怎么说,张公子能来,卢某已经感激不尽了。”卢雨的话不似作伪,非常诚恳:“若不是因为身在长安,卢某还真想与张宝儿公子结交一番。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呢!” 张宝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卢雨也不介意,突然问道:“张公子,你觉得生活在长安城,好还不是不好?” 张宝儿不知卢雨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生活在哪里是次要的,关键要看生活的开心不开心!”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却认为长安是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地方。”卢雨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对张宝儿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长安,你可以吃在别处吃不到的美食,可以喝大唐别处喝不到的琼浆,这里有数不清的美女,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卢雨话音一转:“但是,要获得这些,就要失去很多东西。既然生活在长安,就要最坏的打算。” 张宝儿不知卢雨为何要与自己兜这么大个圈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心中颇为不耐,他接口道:“卢掌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张公子,稍安勿躁。或许你来长安的时日还短,不明白这长安的水到底有多深,我可是见得多了,这么说吧,那些有权势的人可以随便决定普通人的生死,被决定生死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连怎么死都无从选择!” 张宝儿听出来了,卢雨的话中有话。 “冯贵和由涛就是例子,现在轮到我和你了。今日,我到你这里来,一是想与你告个别,二是不得不到你这里来。” “安乐公主公主让我死,还说得过去,可是她为何要让你去死呢?”张宝儿似有些不信,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吗?” “什么狗屁心腹!”卢雨惨然道:“用得着的时候,可以说是心腹,用不着的时候,那就是一颗弃子!” 张宝儿有些同情卢雨了,他迟疑道:“你完全可以离开长安,远远避开这些是是非非!” “没有用的!他们的势力太大了,根本躲不掉的!”卢雨摇摇头道:“我死了,至少我的家人还可以保全。若我逃了,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大家子人,谁也活不了。这就是命,既然踏上了这条船,那就得随时准备好有这一天!”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却见卢雨站起身来,对张宝儿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说罢,卢雨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你要做什么?”张宝儿也警觉地站了起来。 “对不住了,张公子,到了阴间我会为你祈福的!”卢雨咧嘴笑了。 张宝儿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笑容,有歉意,有嘲讽,有诡异,还有解脱。 就在张宝儿惊诧间,卢雨将匕首猛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张宝儿一身。卢雨顺势趴倒在了桌上,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眼睛却没有闭上,似乎在看着呆若木鸡的张宝儿。 守在外面的华叔与岑少白听到屋内有动静,正要进去。却见一队衙役捕快迅速冲了进来,领头的一人正是京兆府捕头马鸣。 马鸣朝着岑少白亮了亮腰牌,大声道:“岑掌柜,有人举报岑氏钱庄发生命案,我们奉命前来搜查,得罪了!” 说罢,马鸣一挥手,衙役捕快们便四下散开。 马鸣带着几个捕快,将客厅的大门一脚踹开,眼前的一幕让马鸣等人愣住了,也让随他们一起进来的华叔与岑少白惊呆了。 卢雨趴在桌子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睛还瞪得溜圆。张宝儿就立在他的对面,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 一名捕快上前试了试卢雨的鼻息,对马鸣轻声道:“马捕头,人已经死了!” 马鸣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左右大声命令道:“速速将案犯锁了,带回府去!案发现场立刻派人守住,任何人不得入内!” 几名捕快正要上前,却听华叔在一旁怒吼道:“我看谁敢锁他!” 来之前,江小桐专门吩咐华叔前来保护张宝儿,他岂能让捕快从眼前把人带走?莫看捕快衙役人多,可华叔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马鸣瞪着华叔恶狠狠道:“你这是拒捕,依大唐律要格杀勿论的!” 华叔轻蔑地瞅了一眼马鸣:“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看!” 马鸣何时受过如此挑衅,正要下令将华叔当场格杀,却听有人道:“慢着!”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宝儿向前走了几步,将双手往马鸣面前一送,做了个愿意束手就擒的姿势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不要连累他人!” 华叔一见顿时急了,他喊道:“姑爷……” 张宝儿异常冷静,瞅了一眼华叔道:“你不用说了,听我的,我心里有数!” 马鸣一挥手道:“绑了!” 几句捕快上前去,用铁链将张宝儿锁了个严严实实。 “带走!”马鸣再一挥手。 一名捕快拽着铁链的另一头,向屋外走去,另外几名捕快如临大敌般防范着华叔。 张宝儿临出门的时候,扭头给华叔丢下了句话:“告诉小桐,不要乱动,给我送些御寒衣物来便是了!” …… “什么?宝儿杀了卢雨?被京兆府的衙役带走了?” 华叔和岑少白带来的消息,不仅让江小桐花容变色,也让等着张宝儿来喝酒的一干人等大吃了一惊。 “你是干什么吃的,临走的时候我是给你怎么交待的,你怎么能让他们把宝儿带走呢?”江小桐带着哭腔对华叔怒斥道。 一直以来,江小桐对华叔颇为尊重,向今日说这么重的话,这还是头一次。 华叔当然能够理解江小桐此刻的心情,他低下了头:“小姐,不是我不出手,而是姑父吩咐了,不让我出手,他说他自己有计较,他是自愿束手就擒的!” “这帮狗腿子,想翻天了!”江雨樵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对华叔道:“老华,走,咱们俩去京兆府,将宝儿给抢出来,我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咱们!” 吉温赶忙阻止道:“江叔叔,您老先别着急,可千万别莽撞!” 江雨樵刀一般的目光射向吉温:“亏得宝儿还将你当作朋友,到了关键时刻却变成了缩头乌龟。你怕,我可不怕。” “宝儿将我作为朋友,我何尝不是?”吉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激愤道:“若是莽撞能救得了宝儿,让我现在豁出命,我吉温二话没有,可是这管用吗?” “阿爹,你先坐下!”江小桐突然对江雨樵道。 刚才,江小桐也是慌了,才会口不择言,这会她慢慢冷静了下来了。 “桐儿,你怎么也……”江雨樵不解地看着女儿。 江小桐面色虽然阴沉,但说话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慌乱:“阿爹,吉大哥说的有道理,就算要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计划周详了再说!” 听江小桐如此一说,江雨樵不说话了,恨恨又坐了下来。 “华叔,宝儿还有什么话交待吗?”江小桐又看向华叔。 “姑爷让我告诉小姐,让你不要乱动,还吩咐小姐给他送些御寒衣物!” “这就对了!”吉温一拍大腿道:“宝儿已经有了他的想法!” “吉大哥,你说说看!”江小桐目光炯炯盯着吉温。 “弟妹,你还记得宝儿出门前,咱们闲聊时我说过,坊间传言静宁金矿案的幕后之人是安乐公主!” 江小桐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宝儿被抓进京兆府,是因为安乐公主的缘故?” “这点已经确定无疑!”吉温言之凿凿道:“卢雨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安乐公主不惜搭上卢雨的性命,为的就是要置宝儿于死地!” 阿史那献在一旁疑惑道:“以安乐公主的势力,要置宝儿于死地办法多的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避嫌,她这是为了避嫌!”吉温自信道:“静宁金矿案虽然不了了之了,但很多人都认为安乐公主是幕后之人。若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宝儿下手,岂不是就承认了她是幕后之人?所以,她才使了这嫁祸于人的招数。” 江小桐起身,朝着吉温郑重地施了一礼道:“请吉大哥教我,我该怎么做?” “弟妹,你折煞我了!”吉温赶忙起身惶恐道:“宝儿是我的好兄弟,他曾经救过我的命,今日他遭了难,我吉温对天发誓,必定会全力救他!” 说到这里,吉温沉吟片刻道:“想必宝儿也想明白了这一层,他才会交待弟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宝儿不可能杀死卢雨,我们心里都清楚。所以,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再做打算。若是莽撞去劫狱,不仅救不了宝儿,而且还坐实了他的罪名,这是宝儿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安乐公主最希望的!” 江小桐微微点头。 “现在,急需做三件事情!”吉温长话短说道:“第一,我在京兆府衙门还有几个熟人,我去打听一下,宝儿这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第二,弟妹你赶紧打点一下,借着送寒衣的机会,尽快见到宝儿,与宝儿商量好下一步的计划,我们再做打算!第三,立刻去通知古云天和崔湜,他们一个是吏部侍郎,一个是刑部总捕头,又都是宝儿的莫逆之交,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使起劲来比我们有用的多!” …… 90.第90章 入狱 永和楼后院的厢房内,陈松与于氏正襟危坐。 于氏一脸愁容:“老头子,你想好了吗?这可是阿爹留给咱的产业,咱可不能说卖就给卖了呀!” 陈松苦笑道:“老婆子,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永和楼不仅仅只是阿爹留给我们的产业,也有我几十年的心血在里面呀!若不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舍得卖了它!” 于氏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陈松:“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非得走这一步?” “宝儿这次得罪的是谁,安乐公主呀!咱们在长安这些年来,难道还不知道轻重?你说说,凡是得罪了安乐公主公主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的?要想救宝儿的命,那就得花大价钱。” 于氏不言语了,陈松说的她怎会不知,可她总有些割舍不下。 见于氏像割肉一般的表情,陈松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老婆子,你看看人家岑掌柜,为了救宝儿二话不说,连带着钱庄和所有的铺子,全部都要贱买。宝儿是咱的义子,咱难道连个酒楼都舍不得?这酒楼再重要,还能顶得上宝儿的命重要?” “我明白这个理!”于氏点点头道:“老头子,你是对的,你说的没错,宝儿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卖就卖了吧!” 说罢,于氏忍不住啜泣起来。 …… 小雪在天空上纷纷扬扬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一会儿在空中旋转飞舞,一会儿挂在树梢,一会儿又飘到屋顶,一会儿又落在行人的头上。 天气冷得出奇,大街上行人并不多。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人,双手笼在袖筒里,漫无目的晃悠在大街上。年轻人的身边是一个中年汉子,他不似年轻人那般懒散,警惕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左右。 走了没多远,年轻人带着中年汉子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就是这里了!”说话的年轻人正是吉温。 华叔冲他点点头,吉温便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一个面相猥琐的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双绿豆大的小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神情像只出洞偷食的老鼠,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倏然而逃。 “你找的就是他?他有用吗?”华叔将信将疑地询问着吉温。 “华叔,你放心,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吉温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敢担保,他绝对是我们要找的人!” 华叔似有些不放心,他打量着面前的猥琐老者:“怎么称呼?” “小人绰号风信子。”老者陪笑道。 华叔朝着吉温点点头,不再说话。 吉温将一张银票连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对方:“你也了解我吉温的为人,这是一千两银票,这事就拜托你了!” 风信子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又看完了纸条,苦着脸道:“这事我听说了,但这一次与往常不同,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吉温也不说话,又递上一张银票:“我再加一千两!” “三天的时间是不是……” 风信子的话还没说完,吉温又递过两张银票:“我再加两千两!” 风信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就没问题了!没问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三天内我保证长安城内人尽皆知!” 风信子点头哈腰地将二人送出了门,看着吉温松了口气,华叔忍不住问道:“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他四千两银子?” “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替人打探消息和散布消息,这种人俗称风媒。”吉温解释道,“这次宝儿的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三教九流各种能人异士帮助咱们散步消息,咱们怎么能与安乐公主相斗?” …… 京兆府衙内堂,柳阳正背着手往外走,京兆尹周贤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柳阳站住了,回过头来对周贤道:“周府尹,不用送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我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你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周贤点头哈腰道。 看着柳阳趾高气扬消失的背影,周贤忍不住“呸!”了一声,心中暗骂道:“什么东西!不就一个奴才,尾巴都跷到天上去了!” 好歹自己也是从三品官秩,却要对一个下人低声下气,这让周贤很是愤愤不平。可是,柳阳代表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代表着号称大唐第一公主的安乐公主,他前来给周贤传话,周贤不得不卑躬屈膝。 其实,张宝儿杀人一案很简单,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卢雨身上的匕首不可能是张宝儿刺进去的。卢雨身上的血喷出时,首先是喷在卢雨自己的手上,张宝儿虽然也被喷了一身的血,但手上却没有任何血渍,由此可以证明,匕首是卢雨自己刺入胸膛的,也就是说卢雨是自杀无疑。 本来是个简单无比的案子,可有了安乐公主的掺和,那就不简单了。长安城谁不知道安乐公主只手遮天,她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也能把活的说成死的。 既然张宝儿已经被安乐公主在心中提前定了死刑,那他肯定就活不了。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周贤见的太多了。 静宁金矿案周贤也听说过,原本他对安乐公主是幕后之人的说法将信将疑,可现在他信了。安乐公主既然能让冯贵与由涛永远装上嘴巴,自然也不会放过张宝儿这个始作俑者了。 想到了冯贵和由涛,周贤的脸色突然变了。冯贵和由涛在死在了刑部大牢内,刑部尚书成了替罪羊。如果张宝儿死在了京兆府的大牢里,那自己岂不是也得…… …… 周贤并不是杞人忧天,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柳阳从周贤的内堂出来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京兆府的大狱。 京兆府的大狱建在京兆府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大狱的狱门。大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京兆府衙门中最厚的,墙头上放满荆棘、刺棵。 柳阳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车熟路便在大狱的“狱厅”找到了典狱官。两人就像好久没见面的朋友,也不知聊着什么。 大约过了半柱香工夫,柳阳悠然离开了京兆府大狱。 送走了柳阳,典狱官便领着狱卒来到了南面的轻监。 京兆府的大狱分为重监和轻监。 院落的北部是重监,监禁重罪囚徒、死罪囚徒。 院落的南面是轻监,关押拟判徒刑以下的囚徒。 监房和长安各坊普通的房屋没什么两样,只是窗更小、墙更厚,而且墙是用砖砌的,防止囚徒挖墙逃跑。 “打开牢门!”典狱官对守门的狱卒吩咐道。 见是顶头上司来了,狱卒不敢怠慢,赶紧将轻监的牢门打开。 典狱官带着几名同来的狱卒,径自向一个牢房走去。 牢房内,张宝儿正坐在角落的草席上,默默想着心事。 张宝儿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十五斤重的枷板,这是用干木板拼成的戒具,中间挖有一个箍住脖子的圆孔。 张宝儿的手上还加戴“手杻”,这是械手的刑具。 典狱官走到张宝儿的牢房前,盯着他问道:“你就是张宝儿?” 张宝儿抬起头来,朝着典狱官点点头。 “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安乐公主殿下?”典狱官不禁摇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你是条汉子,我该对你礼遇一些,可是有人交待了,你必须要死在这里,我也是没法子。” 听了典狱官的话,张宝儿忍不住大喊道:“就算要我死,也得过了大堂再说,你没有权利要我死!” 典狱官笑了笑,不屑地看着张宝儿:“你说的没错,依大唐律我是没权力让你死。可事实上,死在这里的人却并不在少数,有活活被打死的,有用铁钉钉死的,有用滚烫的开水浇死的,还有被其他犯人弄死的!”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有些害怕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囚犯死后,我可以以‘病亡’为由报告上司,上司几乎是不会派人来查究死者真正死因的,这些年都是这样的!你明白了吗?” 说罢,典狱官朝着身旁的狱卒挥了挥手,几名狱卒心领神会地走到了张宝儿面前。 张宝儿想向后退去,但他戴着枷锁和手杻,行动很是不便,一下便被狱卒扳倒在地,有两人死死摁住了他的手和脚,另外一人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张宝儿拼命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他只好惶恐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这一刻,张宝儿才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已经开始学会使用智计谋略了,但若没有强有力的保护,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闯入成人世界,随时都可能被人踢倒踩死。 就在这之前,张宝儿还对安乐公主的权势很不以为然。可现在,张宝儿终于有些明白了,权势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可惜的是,这个道理明白的有些晚了,他不得不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又有两名狱卒将一个装满黄沙的布袋抬了过来,重重地压在了张宝儿身上。 本来就动弹不得的张宝儿,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心中泛起莫名的燥热。 他的双眼一片模糊,但耳朵却能清楚地听见典狱官的声音:“这法子叫‘土布袋’,大约半个时辰,最多超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可以去见阎王了。到时候,就算最好的仵作来,也验不出半点伤来!” “把那个袋子给我拿掉!”典狱长的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 典狱官惊异地转过身来,当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进,顿时脸色变得苍白。 “古总捕头,这……这可是……”典狱官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管是谁让你做的,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说话间,古云天已经一脸煞气,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佩刀。 号称“天罗地网”的古云天武功高强,这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同样,古云天的说一不二、脾气倔强,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 典狱官知道古云天不好惹,吃了这么多年的公门饭,他当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想到这里,典狱官赶忙对狱卒吩咐道:“快!快!快取下来!” 布袋被取下,张宝儿猛地感觉身上一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古云天又道。 “古总捕头,您这是……”典狱官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犯人我接手了!”古云天指着张宝儿道:“从现在开始,他由我来看管,和你们再没有半点关系!” “啊?”典狱官愣住了,他在京兆府衙门待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犯人也可以接管。 “怎么?我作为刑部的总捕头,接管个犯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古云天瞪着眼睛道:“你要做不了主,让周府尹来与我说话!” “好!好!我这就去喊周府尹!”典狱官忙不迭道。 典狱官惹不起古云天,既然古云天让周贤来说话,典狱官正好可以撇清自己,何乐不为? “等等!”看着典狱官转头要走,古云天又叫住了他。 “古总后捕头还有何吩咐?”典狱长点头哈腰道。 “将他的木枷与手杻卸了!”古云天命令道。 “这……”典狱官有些犹豫。 “怎么?不放心我?”古云天恶狠狠盯着典狱官。 典狱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既然是做顺水人情,那就做到底吧!典狱官又吩咐狱卒,将张宝儿的木枷与手杻卸了。 张宝儿蹒跚着站起身来,活动着发麻的手脚。 古云天对狱卒道:“好了,现在可以把牢房的门锁好了!” 狱卒依言将牢门锁好。 “你们可以走了!” “咣当”一声,轻监的大门闭上了,大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古云天将佩刀靠在一边,盘腿坐在张宝儿的牢房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张宝儿,忍不住打趣道:“这下知道了,英雄不好当吧?” 又一次死里逃生,让张宝儿唏嘘不已。他走到牢门的位置,也盘腿坐下,与古云天隔着栅栏聊起天来…… …… 91.第91章 营救 景龙三年腊月二十四日早朝,吏部侍郎崔湜奏本:长安坊间尽传静宁金矿案的幕后之人乃安乐公主,静宁县令冯贵与赤龙帮主由涛均为安乐公主所害。如今,揭露静宁金矿案的有功之人张宝儿被陷害入狱,传言更甚。为了以正视听,还安乐公主之清白,奏请圣上加强对张宝儿的保护,以免出现冯贵、由涛猝死于狱中的事情发生。同时奏请圣上下旨,尽快破案,莫让有功之人蒙受不白之冤,莫让大唐子民寒心。 崔湜这个奏本很是高明,明处全是为安乐公主着想,实际上却是为张宝儿讨了道护身符。 中宗李显当即准奏,着刑部总捕头古云天全力保护张宝儿安全,并派金吾卫严密防卫京兆府大牢外围,并着京兆府衙门在三日内侦破此案。 早朝后,中宗回到甘露殿。 韦皇后见李显闷闷不乐,笑着问道:“陛下,何事如此忧心?” 李显看了韦皇后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去告诉裹儿一声,凡事留些余地,若弄得天怒人怨便不好收场了!” 韦皇后不以为然道:“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你是大唐的天子,你说是谁还敢说不是?” 李显正色道:“你莫忘了,大宗皇帝曾说过,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韦皇后还要说什么,却见中宗的贴身太监杨思勖进来,似有何事要禀报。 “什么事?”中宗瞥了一眼杨思勖,随口问道。 “陛下,忠武将军阿史那献求见!”杨思勖道。 “阿史那献?他要见朕?”李显大为惊异。 自李显复位之后,与阿史那献也就见过一面,也就是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史那献拒绝了李显对他的所有册封。打那之后,李显再也没见过阿史那献。今日听说阿史那献突然前来拜见,这怎能不认李显觉得诧异? “降将之后,不见也罢!”韦皇后颇为不屑地对杨思勖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就说陛下没有时间见他!” “等等!”李显不满地瞅了一眼韦皇后道:“阿史那家族对大唐有功无过,阿史那献既然求见,朕不能拒绝他,你先回避一下吧!” 韦皇后啍了一声,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阿史那献见到李显,行了君臣之礼,李显和声问道:“爱卿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阿史那献不答反问道:“不知陛下当初所说‘李氏对不住阿史那家族’这句话,还作数否?” “当然作数!”李显奇怪道:“爱卿何有此问?” 阿史那献叩头道:“阿史那献入朝以来,从未求过陛下任何一件事情,既然陛下此话作数,阿史那献斗胆求陛下一事!” 李显点头道:“爱卿请讲!” “请陛下放过张宝儿,赦他无罪!”阿史那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张宝儿?”李显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阿史那献口中的张宝儿,正是早朝崔湜所奏之人。 “不知爱卿与这张宝儿有何渊源?”李显饶有兴趣地问道。 阿史那献也不隐瞒,将自己与张宝儿结识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于了李显。 李显听罢,不由赞道:“这张宝儿还真是性情中人!” 阿史那献恳求道:“还望陛下开恩!” 李显不置可否道:“爱卿之言朕心中有数,爱卿先请回吧,朕自有计较!” 李显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阿史那献也不好再强求,只好告退。 就在阿史那献为张宝儿求情的同时,李持盈也在与她的父王李旦进行着一场不寻常的谈话。 “什么?你让我去向陛下求情,赦免张宝儿?”李旦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是的,父王一定要去求陛下,不然宝儿他就……”李持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旦叹了口气道:“盈盈,父王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陛下与父王是亲兄弟,为了避嫌,陛下复位这么多年来,父王从来都是不参与政事的!” 李持盈点点头:“女儿知道!” “就连那些奸佞之人诬陷父王,父王也从未找陛下辩解过一句!你让父王去为张宝儿求情,父王做不到!” 李持盈急了,口不择言道:“父王,你说的这些女儿都知道,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李旦莫名其妙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张宝儿揭露了静宁金矿案,他是个大英雄!” “大英雄?”李旦苦笑道:“在我朝,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做大英雄!郎岌、燕钦融哪个不是大英雄,可最终的结局又如何?盈盈,你不懂,这就是命!” “父王,张宝儿是孩儿的好友,求父王一定要救救他!”李持盈哀求道。 “张宝儿的事情父王也有所耳闻,盈盈,你听父王的,谁也救不了他!”李旦拍了拍李持盈的肩头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从府上支些银两,慰藉一下他的家人,也算尽了朋友的心意!” “父王!”李持盈扑通跪倒在李旦面前,满眼含泪道:“请父王一定要救他一命,女儿求父王了!”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李旦皱起了眉头。 “父王若不答应,女儿便不起来!”看得出来,李持盈是铁了心了。 李旦奇怪地看着女儿,沉默良久,他吐出了一句话:“给我一个理由!” 李持盈坚定地看着父王,同样沉默良久,盈铿锵答道:“没有理由,就因为女儿喜欢他!” …… 京兆府大牢内,张宝儿与古云天相谈正欢。 “古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我身陷绝境之际!”张宝儿笑着说道。 “有这回事吗?”古云天歪着头问道。 “绝对没错!”张宝儿郑重其事道:“第一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我正被赌坊的人追杀,生死关头,是你突然出现救的我!” “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古云天打趣道。 “第二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是我出镖的时候,当时我正被冒充官兵的那伙人用强弩指着,命悬一线之时,你杀死了领头之人,又救了我一命!” 古云天笑了笑:“那一次若不是受相王所托,我也不会去跟你们这趟镖,自然也就救不了你了!要算你就算在相王头上吧!” “这次是第三次了,若不是你的再次出现,恐怕现在我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张宝儿唏嘘道。 “我也觉得奇怪,当今朝野三股最大的势力都想要你的命,而你却能好端端活到了现在,这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说话间,一名狱卒战战兢兢来到古云天近前,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说刑部总捕头古云天的脾气不好,京兆府的狱卒们只是耳闻,这一次可是亲眼见识了。切不说京兆尹与典狱官对古云天接管对犯人的看管,佯作不知,不闻不问。单是古云天对狱卒的指气颐使,便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古云天先是让狱卒们给张宝儿的牢房送来桌椅,这样无理的要求在京兆府大牢里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见没有人动弹,古云天径自冲到狱厅,揪住典狱官二话不说便狂搧了一顿耳光,只搧得典狱官面目全非不停告饶,亲自将自己办公的桌椅送到了牢房,古云天这才作罢。古云天的这副作派,让狱卒们不禁乍舌。 接着,古云天丢出一锭银子,让狱卒去购置酒菜。只是因为比古云天规定的时间晚了半柱香,那倒霉的狱卒便被古云天饱以一顿老拳。古云天杀一儆百,让狱卒们人人自危。 天暗了,古云天吩咐狱卒上油灯。这回狱卒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油灯,但还是没有逃脱被揍的厄运。原因让人哭笑不得:只上了一盏灯。按古云天的意思,至少要上四盏灯,他要和张宝儿秉烛夜谈。 这下可好,但凡古云天再有什么吩咐,狱卒都不愿来伺候了,可又不敢耽搁,无奈之下,只有抓阄来决定。 这次来的狱卒因手气不好,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古云天。 “什么事?”古云天横了一眼狱卒,看得出来,他对狱卒的打扰很是不满。 狱卒心里一哆嗦,赶忙点头哈腰道:“总捕头,张宝儿的家眷前来送寒衣,不知可否入内?” “是小桐来了,太好了!”牢房内的张宝儿听了,顿时喜形于色。 “快快请她进来,若有怠慢有你们好看的!”古云天对狱卒挥了挥拳头。 “是,是,小的遵命!”狱卒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不一会,江小桐与影儿进来了,她们的身后并没有狱卒跟着,想必那些狱卒谁也不想被古云天寻晦气,干脆不露面了。 江小桐隔着栅栏看了一眼张宝儿,却并没有打招呼,而是先向古云天施了一礼:“小桐见过古大哥,辛苦古大哥了!” 古云天欠身还礼道:“弟妹客气了!” 古云天本以为江小桐会一脸悲戚,惶恐无助,乱了分寸,谁知她却镇静如初,不慌不躁,不禁暗自点头。 江小桐这才看向了张宝儿:“宝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悔不该不听你的劝告,结果中了安乐公主的奸计!”张宝儿苦笑道:“她逼卢雨在我面前自尽,目的是嫁祸于我,让我为卢雨偿命,用卢雨的一命换我一命!” “既然是嫁祸,自然会有破绽,难道就不能找到证据,揭穿她的阴谋?”江小桐思虑道。 “弟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古云天在一旁解释道:“想要找到破绽其实很简单,只需仵作验验尸体,一切就都清楚了。问题是安乐公主铁了心想要宝儿的命,京兆府没有人敢得罪她,肯定也就没有人为宝儿出头了!” “那怎么办?难道只有等死吗?”江小桐急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等,但却不是等死!”张宝儿却不似江小桐那般着急,他缓缓道:“只要最后的判决没有下来,就还有机会!” 江小桐试探着问道:“宝儿,要不我们劫狱,将你救出来,如何?” “万万不可!”张宝儿赶忙摆手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义父、义母,还有岑大哥他们,若我跑了,肯定会连累他们。再说了,要是我跑了,就等于是认了这杀人之罪,今后只能亡命天涯了,我可不想背这么个黑锅!” “难道我们只能这么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江小桐一脸沮丧道。 “那倒不是,你可以让猴子去找找上官娘娘!”张宝儿轻声道:“我想她会想办法救我的,现在在这个局面,也只有她才能救得了我!” “我知道了!”江小桐咬咬牙又道:“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呢,真要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不管是劫狱还是劫法场,我都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古云天朝江小桐竖起了大拇指,豪气冲天道:“弟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古云天就是舍了一身剐,也会和弟妹一起将宝儿救下的!” “小桐谢过古大哥!”江小桐再次向古云天郑重施了一礼道:“在大牢的这些日子,宝儿的安危就拜托古大哥了!” 古云天拍着胸脯道:“弟妹,你放心,谁要想在这狱中暗算宝儿,必须先从我古云天的尸体上踏过去!” …… 92.第92章 博弈 腊月二十五日,崔湜第二次向中宗李显上奏,要求朝廷尽快过问张宝儿一事,因为长安的大街小巷已经传遍了关于张宝儿入狱的闲言碎语,酒肆茶馆内议论的都是此事,各种猜测都有,长安百姓关注此事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上次燕钦融之死。 向来很少上奏本的崔湜,尽然连上两本奏折,这让许多朝臣觉得颇为侧目。不过,这一次崔湜不再是一个人上奏了,而是与七八名其他官员联名上奏,这引起了李显的重视。 李显看完崔湜的奏折没多久,向来不问政事的相王李旦,竟然也破天荒地进宫晋见李显,要求李显赦免张宝儿。 紧接着,一向乖巧的金城郡主也来求见李显,同样是为张宝儿求情。 李显实在想不明白,一个镖局的趟子手,竟然将长安城搅得乱作一团,这让李显什么事也做不成,满脑子都晃动着张宝儿的影子。 …… 京兆府大牢内,古云天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但却依然精神抖擞,与张宝儿谈笑风生,看不出半丝倦意。 “总捕头,太平公主府魏先生求见!”狱卒又前来通报。 “魏闲云?他来做什么?”古云天皱起了眉头。 张宝儿却道:“古大哥,且让他进来吧,听听他如何说?” 古云天点点头,对狱卒吩咐道:“有请魏先生!” 魏闲云进了牢狱,先是与牢房门外的古云天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再向栅栏中看去,发现牢房内的张宝儿早已起身,正笑意吟吟地恭候着自己,魏闲云不由露出了一抺惊讶的目光,又倏地消失不见。 魏闲云的惊讶神色只停留了瞬间,但还是被张宝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主动向魏闲云打招呼道:“魏先生,您肯定会觉得奇怪,一个坐牢等死之人,竟然会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来迎客。我也不瞒您,刚才听说先生要来看我,我赶紧抽空梳妆了一番,只是这里面条件有限,让先生见笑了!” 魏闲云感慨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有缘之人,每见你一次,总有让我惊喜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魏闲云瞥了一眼身旁警惕的古云天,又转头对张宝儿道:“知道你没读过书,本想着来给你讲讲韩信胯下受辱与楚霸王乌江自刎的故事,现在看来,我有些多余了!身处绝境,还能如此在意仪表,还能保持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呢?” “多谢先生一片好意,张宝儿心领了!”张宝儿恭恭敬敬朝着魏闲云施了一礼。 若说以前张宝儿对魏闲云有的是尊敬与畏惧,那么现在,张宝儿对魏闲云又多了份感激。 魏闲云也不客套,生生受了张宝儿这一礼,他微微点头道:“我在这里不能久留,长话短说,有三件事情要告诉你!” “先生请讲!” “据我所知,崔湜、阿史那献、金城郡主与相王都先后面圣,为你求情,陛下已经有了赦免你的心思!” “相王也为我求情了?”张宝儿吃了一惊。 崔湜、阿史那献和金城郡主为自己求情还说得过去,可相王与自己素示谋面,也没有什么交情,他为何会为自己求情? 突然,一个倩影浮现在张宝儿的脑海中:李持盈。 对,一定是她,若是李持盈去求了相王,这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张宝儿本想着与李持盈保持距离,为此不惜故意冷落于她,可没想到李持盈却不计前嫌,三番五次地帮助自己,这让张宝儿心中越发觉得对不住李持盈。 见张宝儿似已明了内中原因,魏闲云也不揭破,开了句玩笑道:“你张宝儿的面子可真不小呀!” “先生取笑了!”张宝儿讪讪道。 “想必上官婉儿也会为你求情的,我再劝说太平公主殿下出马,你被赦免的可能性很大!”魏闲云提醒道:“其实,你的案子并不复杂,关键是几方在相互博弈,最终你的结局如何,全在于陛下的一念之间!所以,你一定要沉得住气,万万不要节外生枝,耐心等待结果便是!” 张宝儿惊讶地看着魏闲云,他不明白魏闲云为何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竟然还要去劝说太平公主为自己求情。 张宝儿正要发问,却见魏闲云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事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第二件事情!” 张宝儿点点头,认真聆听。 “假如你能安然出狱,安乐公主必定不会善罢干休,若下次她再使出什么手段,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出狱之后,你要做的便是迅速离开长安!” “可是……”张宝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安乐公主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遍及大唐各地,你只要离开长安,便基本上安全了。过上几年,此事慢慢便会被她遗忘。但你若执意要留在长安,必定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除去你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依她在长安的势力,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不客气地说,你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古云天在一旁听了,点点头附和道:“宝儿,魏先生说的是肺腹之言,我也觉得你还是先离开长安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宝儿低头思虑了半晌,抬起头来对魏闲云笑了笑:“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这一次我认了,不就是离开长安嘛,我想我还会回来的!” 魏闲云见张宝儿如此豁达,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张宝儿又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魏闲云斟酌了好一会,才缓缓道:“若你安然出狱,离开长安的时候,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宝儿郑重其事道:“先生请直言,只要我张宝儿能做的到的,必定全力而为!” “这事现在说来还有些为时过早,你知道有这事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魏闲云朝张宝儿一抱拳道:“我就先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罢,魏闲云匆匆离去。 看着魏闲云的背影,张宝儿满腹疑虑地向古云天问道:“古大哥,你说,这魏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帮我?” 古云天摇摇头道:“我就从没看透过这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你,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你并没有恶意!”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张宝儿耸耸肩道:“古大哥,刚才魏先生所说韩信胯下受辱与楚霸王乌江自刎的故事,你可知道,能不能说于我听听?” …… 魏闲云从大牢出来后,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京兆府后堂。 京兆府后堂客厅的门大开着,周贤正坐在客厅里发愣,猛然抬眼,发现魏闲云慵懒的身影正向自己而来,周贤脑袋顿时大了好几圈。 比起柳阳来,魏闲云谦逊多了,可周贤心中明白,魏闲云的谦逊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怠慢他,恰恰相反,周贤需要更加小心谨慎地与魏闲云打交道。 不用猜,周贤也知道,魏闲云此行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张宝儿一案。就是用脚趾头想,他也明白魏闲云要和自己说什么。 尽管心中泛起了浓浓的苦意,但周贤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赶忙起身,满脸堆笑,一溜小路小跑向魏闲云迎了上去。 …… 上官昭容府,侍婢红儿轻声向上官婉儿禀报道:“娘娘,上次与张宝儿同来的那个侯杰求见!” 上官婉儿脸上泛起了淡淡笑意:“想着他也该来了,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红儿领着侯杰进来。 “见过上官娘娘!”侯杰向上官婉儿施礼道。 “免礼!”上官婉儿一改往日喜欢兜圈子的习惯,开门见山道:“说吧,为了救张宝儿,你筹了多少银子来求我?” 听了这话,侯杰不由愣住了,他见上官婉儿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赶紧定了定心神,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递上:“因为时间紧,只筹得二十万两,请娘娘笑纳!” 上官婉儿却看也不看,向红儿挥了挥手,示意红儿将银票收了。 见红儿接过银票,上官婉儿又对侯杰道:“这些银子肯定是不够的,我听说岑少白将钱庄和所有的店铺都出手了,张宝儿的义父把永和楼也卖了,还有张宝儿那位红颜知己,也是个有钱的主,林林总总凑起来,应该远不止这个数吧?” 侯杰没想到上官婉儿竟然说得如此直接,他涨红着脸道:“因为时间紧,再加上到了年关,好些银子暂时还没拿到手,现在只有这么多了!” “全部筹齐,大约有多少?”上官婉儿不动声色问道。 侯杰咬咬牙道:“大约还有六十万两!” “你估摸着几日能将剩下的六十万两银票送来?”上官婉儿继续追问道。 在侯杰眼中,上官婉儿并不是个贪财之人,今日也不知为何,她似乎对银子颇感兴趣,这让侯杰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见侯杰不说话了,上官婉儿意味深长道:“张宝儿能否安然无恙,就看你的银子了!” 听上官婉儿如此说来,为了营救张宝儿,侯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保证两日内将剩余银票送到娘娘府上!” “好!记着你说的话!”上官婉儿送客了:“你先回去吧!” 将侯杰送走之后,红儿又回到了房间,立在上官婉儿身后,偷偷瞅了一眼上官婉儿,把头低下了。 上官婉儿似乎身后长了眼,没来由丢出一句话来:“有话只管说,憋坏了我可不管!” 红儿一愕,大着胆子问道:“娘娘英明,奴婢确有一事不明!”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的为人,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会如此贪婪,要将他们的钱财挤榨的干干净净,是吗?”上官婉儿面上平静如水。 “奴婢不敢!”听上官婉儿说出如此诛心之话,吓得红儿赶紧跪倒在地。 “起来吧!我只是说出了你心中所想,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上官婉儿和颜悦色道:“其实,我这是在帮他!” 红儿不解,但又不敢询问。 “张宝儿是崔郎最要好的朋友,为了救张宝儿,崔郎几次三番向陛下上奏,要求陛下赦免张宝儿。我就是再贪财,也不会打张宝儿的主意!”上官婉儿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睿智:“陛下已经有了宽赦张宝儿的心思,若我没估计错,太平公主很快便要出手了,张宝儿无罪出狱基本上已成定局。” “既然是这样,娘娘为何还要逼迫他们呢?”红儿更加不解了。 “这个局面我能看得清楚,但却不能保证他们也能看得明白,我是怕他们病急乱投医,白白把银子四处洒出去,却连个响声都听不见。与其那样,还不如我先替他们收着,等张宝儿出狱了,我再如数奉还!” 红儿听罢,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上官婉儿的深谋远虑。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上官婉儿似乎心情不错,她对红儿道:“此番就算张宝儿出狱了,肯定在长安是待不下去了。我催着他们要银子,就是让他们把店铺和财产尽快处理了,虽然都是贱卖,但却能了断的清清楚楚。这样,张宝儿出狱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长安,他能早走一日,自然就少一份危险。”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将来有一天,他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 长安镖局,龙壮正满面愁容坐在屋内。 “总镖头,江小姐求见!”一名镖师前来禀报。 龙壮打起精神吩咐道:“快快有请!” 江小桐进屋向龙壮施礼道:“小桐见过龙大哥!” 龙壮赶忙还礼道:“弟妹,龙某惭愧呀!” 江小桐有些莫名其妙:“龙大哥,何出此言?” 龙壮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于江小桐:“我这里勉强只能凑出两万两银子,本想着将镖局处理了,再多凑些银子给弟妹送去的,可这个节骨眼上,却偏偏没人来接手镖局,实在是汗颜呀!” “龙大哥,长安镖局万万不可出手!”江小桐急忙摆手道。 “怎么?弟妹,你瞧不起龙大哥?”龙壮激动道:“我龙某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宝儿帮了我,如今宝儿有了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更何况,这长安镖局本来就有一半就是宝儿的,现在急用钱,卖了就卖了,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龙大哥,你会错意了!银子我已经凑齐了!”江小桐赶忙解释道:“我今天来,是宝儿有话让我传给龙大哥!” “传话?”龙壮一怔:“宝儿有什么话,弟妹你赶紧说!” “宝儿说,请龙大哥放心,他很快便会出狱!” “这是真的?”龙壮惊喜道。 江小桐点点头道:“宝儿让我告诉龙大哥,出了狱他恐怕在长安也待不下去了,别的产业他都不稀罕,但长安镖局是他的家。将来有一天,他再回长安时,希望他的家还在,希望他还能回到自己的家中!” “宝儿!”龙壮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您可就要给宝儿留下终身遗憾了!”江小桐劝慰着龙壮:“龙大哥,您比我更清楚,长安镖局是宝儿的念想,您可千万不能把它给卖了呀!” “不卖!不卖!”龙壮的眼眶湿润了:“弟妹,替我告诉宝儿,我会帮他守好长安镖局的,让他放心,他在长安的家,永远都在!这个家的大门,永远都为他敞开着!” …… 93.第93章 微服 腊月二十六日,长安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离除夕没有几天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带来的喜庆当中。 大明宫内,甘露殿外,一个纤弱的女子正跪在雪地里,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若不是她还在瑟瑟发抖,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堆着的雪人。 与外面的漫天飞雪不同,甘露殿内却是暖意融融。 李显背着手,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烦燥不安地来回踱步。 最近几日,李显的心情很不好。作为一个重感情的男人,李显对自己的亲人真的很好,能做的都做了,能给的都给了,可是她们却不让自己省心。 且不说李显的结发妻子在朝堂上争权夺势,让他下不了台。也不说李显最疼爱的女儿在外面聚敛钱财,搞的乌烟瘴气。就连向来最听话的养女,现在也违拗起李显来了,这让他的心情怎么会好? “奴奴还在外面跪着吗?”李显终于停了下来,向杨思勖问道。 杨思勖点头道:“是的,陛下,郡主从昨天晚上一直跪到了现在,已经有七八个时辰了!” 大唐住在宫中的公主郡主,哪个不是颐指气使,偏偏李奴奴的贤名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她从来不为难任何人,不仅是普通宫女太监记着她的好,就连杨思勖也不例外,对李奴奴颇有好感。 “这孩子,咋就这么犟呢?都告诉她了,这事朕自有主张,她这不是在逼朕吗?”李显长叹道。 “陛下,现在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郡主肯定要大病一场的!”杨思勖轻声问道。 李显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你拿件裘衣先给她披上,容朕想想再说!” 杨思勖点点头,取了件裘衣,出了大殿。 来到李奴奴身边,杨思勖小声劝道:“郡主,您这是何苦呢?来,披上,别冻坏了身子!” 李奴奴抬头,一脸感激地看着杨思勖,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人未到声先至,一个曼妙而雍容的声音飘进耳中:“奴奴,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呀!” 杨思勖看见来人,面色一变,恭恭敬敬施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李奴奴回头,见来的是太平公主,挣扎着要转过来向她施礼,太平公主赶忙绕到她身前,将李奴奴扶起,忍不住感慨道:“若是那张宝儿见了你这副模样,不说立刻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至少也要感激涕零了。” 李奴奴原本苍白的面上,顿时泛起一道红晕,她朝着太平公主解释道:“殿下!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这张宝儿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太平公主快言快语道:“甭跟我客气了,你放心吧,有我在呢,你那心上人不会有事的!”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太平公主摞下一句话,便随着杨思勖进了殿。 …… 送走了太平公主,李显终于下定了决心,张宝儿一事到了非了断不可的地步,不然这宫里宫外鸡飞狗跳的,别想安稳过年了。 沉吟片刻,李显对杨思勖吩咐道:“赶紧派人,去传吏部侍郎崔湜晋见!” …… 临近年关,京兆府衙门三班六房的衙役书吏们,大多回家置办年货了。可周贤却没办法回家,他呆呆地坐在大堂三尺公案前,像一座泥塑般发愣。 外面虽然寒风凛冽,可周贤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焦躁不已。 今日,是陛下规定张宝儿杀人案结案的最后期限了,可这案怎么结,周贤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若是定张宝儿有罪,太平公主那边肯定不答应。可若是定张宝儿无罪,安乐公主又怎会放过自己? 周贤心中清楚,这一次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保全自己了,他又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毕竟陛下那里还等着结果呢,若没有一个定论,又如何向陛下交待? 想了很久,周贤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最后,周贤牙一咬,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挂冠而去。 说干就干,周贤刚把手抬起来,准备摘下官帽,却见几个人正迎面向大堂走来。 周贤觉得奇怪,这时候怎么不觉会有人来呢。 当周贤看仔细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不由地浑身哆嗦起来,他赶忙迎上前施礼道:“臣京兆尹周贤,拜见陛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宗李显。 李显为了彻底搞清张宝儿一案的真相,他决定私访京兆府。为此,李显召来崔湜之后,与杨思勖等人直奔京兆府而来。 “免礼!”李显摆摆手。 杨思勖不知从哪里搬了张椅子,掸尽灰尘,让李显坐下。 “周爱卿,不知张宝儿一案可否已结案?”李显一坐下便单刀直入向周贤问道。 听了李显的问话,周贤头皮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贤心中暗自后悔,为何不早点下决心挂冠而去,偏偏被陛下堵了个正着,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启禀陛下,此案……已经结案!”周贤硬着头皮道。 “这张宝儿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李显很想知道结果,迫不及待问道。 “这个……”周贤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崔湜当然知道周贤为何难以回答,他眼珠一转,对李显建议道:“陛下,看来周府尹有难言之隐。既然是已经结案,让周府尹将案卷调来,一看便知!” 听了崔湜的建议,周贤高兴地差点没抱着他亲一口。 崔湜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妙了,若陛下亲自看了案卷,最终不管张宝儿是有罪还是无罪,那都是陛下钦点的,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如此一来,不管是安乐公主,还是太平公主,都没办法寻自己的不是了。 李显点点头,对周贤吩咐道:“既是如此,周爱卿,即刻着人将该案案卷给朕调来,朕要亲自察看。” “遵旨,臣这就去调案卷!”周贤一溜烟地去刑房调案卷了。 崔湜请李显坐在公案前,不一会,周贤便将案卷取来,摊放在李显面前的案头上。 李显拿起案卷仔细察看,很快,案卷便看完了。 李显抬起头来,盯着周贤不解地问道:“这案卷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此案案情简单,证据确凿,明摆着就是卢雨自杀嫁祸于张宝儿,为何迟迟不能结案?” “这个……”周贤没想到这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又踢到了自己面前。 崔湜在一旁提醒道:“陛下,这卢雨是安乐公主的人……” 崔湜很聪明,听起来,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李显却明白地听出了话中这意。 李显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周贤大气也不敢出,大堂之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显站起身来。 杨思勖赶忙上前问道:“陛下,回宫吗?” “不!”李显摇摇头:“去大牢,看看这个张宝儿!” 京兆府大牢的门突然被打开,杂乱的脚步声让古云天顿时警觉起来。 古云天站起身来,将佩刀拿在手中,目光死死盯着来人。 “古大哥,怎么了?”张宝儿心中也是一惊,赶忙问道。 古云天并没有回答张宝儿的问话,他看清了来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朝着来人倒头拜下:“臣刑部总捕头古云天,参见陛下!” 啊?来的竟然是陛下,张宝儿神情有些恍惚。 张宝儿想不到自己一介百姓,竟然有幸目睹到大唐天子的圣颜。他更想不到自己会在大牢之中,与陛下相见。 “古爱卿请起!”李显上前一步扶了一把古云天:“爱卿这些日子辛苦了!” 古云天眼眶有些湿润了,他鼻子有些泛酸,沉声道:“臣不辛苦,启禀陛下,张宝儿是被诬陷入狱的,请陛下明察!” 崔湜在李显身后笑着道:“宝儿的冤屈陛下已经查明了,古师弟,你大可放心!” 古云天朝李显叩头道:“陛下圣明!” 古云天起身后,李显又走到张宝儿牢门前,张宝儿赶忙叩头向李显谢恩。 李显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张宝儿。 张宝儿跪在地上,既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 过了好半晌,李显才道:“起来吧!” 张宝儿惶恐起身,站在在一边。 “将牢门打开!”李显吩咐道。 牢门打开后,李显抬腿就要进牢房。 杨思勖一见顿时急了,赶忙喊道:“陛下,不可!” 李显回头,奇怪地看着杨思勖:“有何不可?” 杨思勖苦口婆心劝道“陛下乃天下之尊,万万不可进牢房之中,这太不吉利了!” 李显冷啍一声道:“张宝儿是我大唐的有功之臣,可如今,却被关在这牢狱之中。朕作为大唐天子,亏欠于他,为何就不能进他的牢房,与他叙叙话?” 杨思勖嗫嗫道:“可是,张宝儿还是待罪之身,这万一要是……” “没有万一!”李显指了指崔湜与古云天,对杨思勖怒气冲冲道:“就算是朕的眼瞎了,难道他们的眼睛也瞎了” 杨思勖愕然。 “有那么多人为了挽救张宝儿的性命,东奔西走四处求情,就凭着这一点,朕就不相信张宝儿是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 说罢,李显义无反顾走进了牢房。 李显没有了宫中那些讲究,径自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他指了指桌子对面,对张宝儿道:“你也坐!” 让自己与皇帝平起平坐,张宝儿哪有这胆子,他惶恐道:“草民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李显有此不悦道:“今儿朕是微服而来,无须讲究那许多礼数!” 张宝儿看了一眼牢门外的崔湜,崔湜朝他微微点头,张宝儿这才坐了下来。 “你们都到外面候着,我要与张宝儿好好聊聊!”李显又对牢门前的几人吩咐道。 几人相互看了看,转身退了出去…… …… 94.第94章 离别 腊月二十七日,中宗李显下旨,嘉勉了张宝儿在静宁金矿案中的功劳,赦张宝儿无罪出狱。 腊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张宝儿便离开了长安。 与张宝儿同行的有岑少白、刘祺、侯杰、陈松、于氏、吉温、张堂、杨珂、胭脂、江小桐、影儿、华叔、江雨樵、燕谷,十几口子人连带着各类用品物什,整整雇了三十多辆大车,才算勉强够用。 长安镖局负责张宝儿此行的全程护送,总镖头龙壮亲自负责押运。 最前面引头的镖师,骑在高头大马上,只到走出了好远,车队最后一辆大车才出了通化门。 几十两车首尾相衔,绵延半里有余,这阵势犹如出征一般,好不威风。 距通化门五里开外,有一处叫长乐坡的地方。长乐坡头有座长乐亭,这里是长安的人们为亲朋送行的地方。 车队行到这里,张宝儿自然也要下车,与送行之人把酒言别。 影儿、华叔早已将案几马扎置于亭中,亭内四角炭火盆正冒着热气,温好的酒摆在了几上,各式小菜也从食盒中一一取出! “崔大哥,古大哥,这次我能安然出狱,多亏了两位大哥全力相助,大恩不言谢,我敬两位大哥一杯!”张宝儿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崔湜笑着道:“说起来,也是宝儿你的运气好。若换作别人,在安乐公主的强压之下,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大师兄,你也一起来吧!”古云天多少有些伤感,他对龙壮道:“与宝儿这一别,我们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倒是很羡慕大师兄您,还能与宝儿同行这一路。” 龙壮也不客气,举起碗道了声“干!”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与崔湜和古云天告别之后,阿史那献、阿史那雪莲与康禄三人进入亭中,前来饯别。 张宝儿赶忙招手,邀了正在忙前忙后的吉温,一起过来坐了。 “吉兄弟,说句难听话,你可别生气!”阿史那献瞥了一眼乐呵呵的吉温道:“你和宝儿我是同时认识的,但我一直都很瞧不起你!” 吉温果然没有生气,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阿史那献拍了拍吉温的肩头,竖起了大拇指:“不过这一次,你的决定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你像个男子汉!来,吉兄弟,我先敬你一杯!” 事实上,不仅是阿史那献没想到,就连张宝儿也没想到,吉温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他辞去了县衙的职位,执意与张宝儿一起离开长安。 尽管张宝儿再三苦劝吉温,可吉温却铁了心,非要与张宝儿一起走不可。在吉温的坚持之下,吉温成为了车队中的一员。 吉温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端起酒碗道:“县衙那个鸟地方,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我早就不想待了!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我便当机立断,我就不信跟着宝儿还混不不到一口饭吃?再说了,就算没饭吃,和他在一起,心情也舒畅些!” 阿史那献叹了口气道:“我就没吉兄弟这个魄力,比起吉兄弟你来,我真是自愧不如!” “阿史那大哥,我吉温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任何牵挂。你就不同了,你在长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来阿史那大哥,咱们干了!” 说罢,吉温一饮而尽! 阿史那献将酒喝了,又倒上一碗,看着张宝儿:“宝儿,我们就不多说了!我知道,将来有一天,你肯定会再回长安的。到时候,就在这里,我阿史那献为你接风洗尘,我们定要痛饮三百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酒喝干,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 “张公子,我与康禄敬你一碗!”阿史那雪莲一改往日的豪爽,在一旁怯生生道。 “雪莲姑娘,看你满脸的不高兴,是不是怪我没把你与康禄大哥撮合成?”张宝儿打趣道。 “不是的,张公子,是我们舍不得你走!”阿史那雪莲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当年,大哥被流放琼州,和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觉得天都快蹋下来了!” 阿史那献皱着眉头道:“妹子,宝儿这只是暂时离开长安,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做甚?” “对对对!”阿史那雪莲抺了把眼泪,拉过康禄,举起了碗对张宝儿道:“我和康禄商量好了,一定要等张公子回来以后再成亲!来,张公子,我们干!” 张宝儿将酒喝完,盯着二人笑眯眯道:“听雪莲这话,我要是不赶紧回到长安,岂不是要耽误你们的终身大事了?这个罪过我可担不起!” 话音一转,张宝儿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就凭你们对我的这份信任,我也不会让你们等太久,你们的喜酒我喝定了!” 说到这里,张宝儿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凡是由我保媒的,不仅夫妻俩美满恩爱,而且……” 见张宝儿突然不说了,阿史那雪莲忍不住追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多子多福!”张宝儿向不远处指了指:“你看,那就是例子!” 阿史那献雪莲与康禄扭头看去,一辆马车前,杨珂正与胭脂小声地说着什么。胭脂的小腹高高隆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阿史那雪莲顿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宝儿,就不耽误你了!”阿史那献朝着坡前呶呶嘴道:“看,有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张宝儿朝坡前瞥去,果然见到两个曼妙的身影,正在朝自己这边张望着,正是李持盈与李奴奴二人。 看着阿史那献等人离开,张宝儿对吉温道:“吉大哥,麻烦你帮我将小桐请来!” 吉温点点头,识趣地离开了。 张宝儿、江小桐、李持盈、李奴奴四人坐定,两两相对默然无语,心情各自不同。 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江小桐率先打破了沉寂:“两位郡主……” “桐姐姐,你就不能不叫我们郡主吗?”李持盈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好,不叫郡主!”江小桐笑着点点头道:“盈盈,你还记得我上次去相王府看你,给你说的那番话吗?” 江小桐所说之事,是在张宝儿赴曲江宴之后。李持盈一病不起,李奴奴来求江小桐去宽慰李持盈。江小桐专门去看望了李持盈,她们三人有一番谈话。 李持盈点点头:“当然记得!” 张宝儿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小桐:“你什么时候去过相王府了?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你出镖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你们都说什么了?”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江小桐白了一眼张宝儿:“这是女人家之间的话,你问那么多做甚?” “哦!”张宝儿不作声了。 江小桐对李持盈淡淡笑道:“盈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向你曾经保证过的事情,今后依然作数,你好自为知吧!” 说这话的时候,江小桐心头不由一颤,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对李持盈说了些什么。 “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而是让他快乐。宝儿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只要他高兴,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假如有一天,你能像我一样去爱他,我愿意你成为我的姐妹!” 江小桐当时的话语,似乎又一次在李持盈耳边想起,她面颊潮红,心情澎湃,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奴奴在一旁听了,心中却是一黯,她强展笑颜对李持盈道:“你傻了不成,还不赶紧谢谢桐姐姐?” 李持盈浑身都散发着光彩,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好像一个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她朝着江小桐深施一礼:“盈盈谢过桐姐姐!” 李奴奴端起一碗酒,对张宝儿道:“我本不善饮酒,今日为你送行,便破例饮一碗!” 说罢,李奴奴将酒一碗喝尽。 放下酒碗,李奴奴触景生情,忍不住吟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李奴奴的声音像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却隐隐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在其中。 吟罢,李奴奴似痴了一般,禁不住泪流满面。 这首诗,是东汉时期脍炙人口的送别诗,写的是思妇的离愁别恨。此时此景,由李奴奴吟出,却别有一番滋味。 江小桐若有所思,满含深意的看着李奴奴。 李持盈也很是诧异,她不知平日里内敛持重的李奴奴,此时为何是如此光景。 张宝儿虽然听不懂李奴奴吟的是什么,但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真挚情谊。 张宝儿端起碗来,对李奴奴道:“奴奴保重!” 说罢一饮而尽。 李奴奴回过神来,见江小桐与李持盈用怪异地眼神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慌乱地抺了抺眼泪,笑着掩饰道:“本来是高高兴兴为张公子送行,却都让我给搅黄了,扫大家的兴了!” “奴奴姐……” 李持盈刚要说什么,却被李奴奴打断了:“盈盈,你不是还有一封信要给张公子吗?可别忘了!” “哦,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李持盈赶忙取出一封信递于张宝儿:“这是我从父王那里求来的,你拿这封信去潞州找我三哥,或许他可以帮到你!” “潞州?”张宝儿有些迟疑。 说实话,离开长安,究竟要去哪里,张宝儿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天下那么大,何处不能安身,他并没有想过要去潞州。 不管怎么说,李持盈也是一片好意,张宝儿自然不能当场拒绝,他接过那封信,朝着李持盈一抱拳道:“多谢盈盈!” 李持盈还要说什么,却见一人走进了亭子。 “两位郡主也在,真是太巧了!”说话的赫然是李显的贴身内侍杨思勖:“奴才见过金城郡主、玉真郡主!” “杨公公,你怎么会来这里?”李持盈一脸惊讶地问道。 杨思勖也不隐瞒:“陛下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张公子!” 李持盈还要说什么,李奴奴却拉着她道:“盈盈,杨公公肯定是有紧要的事,我们先走吧!” 对李奴奴的识大体和有眼色,杨思勖很是赞赏,他朝着二人一躬道:“奴才恭送二位郡主!” 江小桐也起身对杨思勖道:“公公请便,民女先告退了!” 杨思勖朝着江小桐点点头。 亭中只剩下了杨思勖与张宝儿二人。 “杨公公,请坐!” “不了,几句话便走!”杨思勖摆手道。 张宝儿也不勉强,起身恭敬地肃立。 “陛下让我告诉张公子,本来是可以下旨让公子留在长安的,可是陛下知道安乐公主的性子,她心胸狭窄,肯定容不下公子,若强留公子反倒是害了公子!陛下希望公子能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张宝儿点点头道:“草民能够体谅陛下的苦心!” 杨思勖接着道:“陛下还说了,待时机到了,他会下旨召你回长安的!” 张宝儿心中颇为感激,李显做皇帝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对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宝儿朝杨思勖施礼道:“请公公替草民谢过陛下厚恩!” 杨思勖又递过一个锦盒:“这是陛下留给你的墨宝,请公子收下!” 张宝儿恭恭敬敬将锦盒收下。 “张公子,一路保重!酒家告辞了!” 张宝儿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于杨思勖:“请公公笑纳,添些寒衣吧!” 杨思勖正要婉拒,却听张宝儿怅然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公公相见,张某一片诚心,万望公公莫要推辞!” 张宝儿将话说到了这份上,杨思勖只得收了银票,向张宝儿告辞而去。 望着杨思勖远去的身影,张宝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再舍不得,终究还是要走的!” 话音刚落,却见亭外侯杰正与一个女子在争执着什么。 “猴子,怎么了?”张宝儿大声问道。 “她非要见你,我不想让你见!”侯杰瓮声瓮气道。 张宝儿看向那女子,竟然是上官婉儿的侍女红儿,赶忙道:“红儿姑娘,太对不起了,快快请进来!” 红儿歪头瞅着侯杰,啍了一声,气鼓鼓走进亭子。 “若不是娘娘再三吩咐,一定要见到张公子,我早就转身离开了,好像谁稀罕似的!” 看得出来,红儿余怒未消,一见着张宝儿,便发泄着对侯杰的不满。 “不稀罕怎么不走,我看是脸皮厚!”侯杰针锋相对道。 为了营救张宝儿,上官婉儿狮子大开口,先后要去了八十万两银子,这让侯杰肉痛不已,一直耿耿于怀。今儿,他见了红儿,自然不会有好气。 “你!”红儿一听,顿时怒目看向侯杰,一副要发飙的模样。 “好了!猴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张宝儿皱着眉头对侯杰斥道。 说罢,张宝儿朝着红儿施了一礼道:“红儿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向你赔礼了。” 张宝儿的态度,让红儿心气稍顺了些,她对张宝儿道:“娘娘说了,她不方便前来为公子送行,有三句话让奴婢带给张公子!” “红儿姑娘请讲!”张宝儿郑重其事道。 “第一句话,娘娘让我告诉张公子,一定要将此次被逼离开长安的前前后后,想个通透。若能想明白,便知道今后该如何做了。若想不明白,不如找个清净之地,隐居一世,莫要再回长安!” 张宝儿若有所思,他点点头:“在下记住了,请姑娘继续!” “第二句话,娘娘说了,张公子真能想明白,那再回到长安便是迟早的事情。若没有周全的准备,那便亦迟不亦早。贸然回来又无力自保,恐怕性命还要丢在这里!” 上官婉儿这话说得很直白,但却很在理,张宝儿自然能听得明白,他感激道:“请转告上官娘娘,张某谨记娘娘的良言。” 红儿将手中的一个包袱递于张宝儿:“这是娘娘送给你的!” 张宝儿不知红儿这是何意,他打开包袱,里面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银票,他赶忙将包袱包好,双手向红儿奉上:“上官娘娘的心意在下领敢,这些银票,张某不能收!” “张公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红儿赶忙摆手道:“当初,娘娘一是怕你们不知深浅,胡乱求人,将银子都糟践了。二是怕你们不能把产业处理干净,逗留长安时间过长,再遭不测。所以,才会急于索要大量银两,其实是替公子保管。如今,公子安然无恙,自然要归还了。” 说到这里,红儿还不忘恨恨瞪了一眼侯杰,继续道:“当初你们送来了八十万两,娘娘又补了二十万两,算作她的心意,凑了整数让我给公子送来!” 侯杰听罢彻底傻眼了,原来上官婉儿竟然有这番深意,人家的一片好意,却让自己误会至深,侯杰有些无地自容了。他满脸通红,对红儿道:“红儿姑娘,我误会你了,侯某向姑娘赔罪了!” 红儿并不领情,丢下一句“不稀罕!”继续对张宝儿道:“娘娘说了,张公子本不是个扭捏之人,若收下了,就让我说第三句话。若张公子执意不收,让我转头便走!” 上官婉儿拿捏人心之准,让张宝儿心悦诚服,她算准张宝儿肯定想听这第三句话,自然就不会拒绝银票了。 果然,张宝儿将包袱递于侯杰,对红儿道:“这些银两我收下了,姑娘请讲!” “第三句话,娘娘说了,这势与钱就好比火与柴。火若无柴,迟早会熄灭,柴若不添于火,便是废物一堆。只有准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柴,才会让火一直燃下去,而且会燃的更旺!娘娘希望公子能明白个中道理!” 送走了红儿,侯杰一脸愧疚道:“在长安,能遇到上官娘娘这么个贵人,真是你我几辈子修来的福!” 张宝儿点点头苦笑道:“与上官娘娘比起来,我等都羞于活在这世上了!” 车队再次出发,缓缓前行,而送行的人却依然没有离开。 一脸微笑的崔湜与古云天。 目光坚定阿史那兄妹和康禄。 楚楚可怜的李持盈与李奴奴。 他们在挥着手,他们在祝福,他们的身影在马车后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马车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心中告别,辞别这座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城市,以及在这座城市中遇到的人和发生的事。 约摸走了两里路,车队又停了下来。 张宝儿打开车帘,歪着身子探头向前看去。 前面停着一抬青色小轿,四名威武的轿夫肃立在抬杆前。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负手站在轿前,目光睿智而又沉稳,面上挂着恬淡而又自信的微笑。 看见了中年文士,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自从出了通化门,张宝儿心中便一直觉的沉甸甸的,好像缺了点什么,可又说不清楚。 直到见了眼前这个人,张宝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心里面一直在期待着,期待着能与他再见一面,与他道个别。 张宝儿一阵小跑,来到那个人面前,结结巴巴道:“魏先生!” “张公子,我可是在这里恭候多时了!”魏闲云的笑容里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能与先生告别,在下真的很高兴!”张宝儿的真诚溢于言表。 “我来可不是为了与你告别的!”魏闲云高深莫测道。 “啊?”张宝儿被魏闲云搞迷糊了:“先生,您这是……” “前面不远便是长乐驿,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到那里再细聊,如何?” “我听先生的!”张宝儿欣然应允。 …… 95.第95章 踏青 景龙四年三月初三,张宝儿来到潞州城已经整整两个月了。 三月三日是三令节之一,在这个睛朗的飘散着花草香气的春日里,张宝儿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相携去郊外踏青,寻春赏花,尽情地欣赏大自然的明媚春光。 江小桐与影儿听了雀跃不已,来潞州的这些日子,光忙着安家了,能有机会出去透透气,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魏闲云虽然不像江小桐与影儿那般向往出行,但也并不反对去踏青,欣然应允。 经春雨的不断滋润,效外也悄悄换了容颜。嫩嫩的草茎、草叶,爬满了漫长的山路,想把山路封住,让山野只成为草木的天地。路边映入眼帘的是那菜花了,整片整片的金黄,没有一点参杂,煞是好看。 在一个平坦之处,吉温与侯杰将长毯铺在地上,岑少白与张堂将带来的美食一一取出,既然是来踏青,肯定是少不了美酒。 江小桐与影儿正畅游于花海中,与花为伴,欢娱,赞叹。 华叔立在她们身后,远远看着二人。 江小桐随手折来一朵野花,用鼻尽情吮吸那迷人香味,深深沉浸于大自然的芬芳之中。 唯独张宝儿闲来无事,他扭头看了一眼魏闲云,指了指一旁的矮山道:“先生,可否有兴趣到山上一游?” 张宝儿最羡慕的便是魏闲云身上那股子的洒脱劲,就好象天生的一般,让人觉得很舒服。 离开长安时候,张宝儿对未来是一片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或许是上天垂怜,就在张宝儿惶恐不安的时候,魏闲云出现了,他的出现让张宝儿的未来发生了些改变。 魏闲云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点头道:“宝儿有此雅兴,理当奉陪!” 正在忙碌的吉温,不意地抬起头,看着张宝儿与魏闲云的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吉温对魏闲云并没有好感。当然,这不是针对他本人,关键是他的身份太敏感:太平公主的幕僚。 在吉温看来,魏闲云这个人非常凶险险,说不定哪天张宝儿就会栽在他的手上。吉温并没有少向张宝儿灌输自己的担忧,可张宝儿却并不当回事。 吉温的担忧,源自在魏闲云与张宝儿在长乐驿的长谈。 离开长安的当天,他们一行并没有走多远,而是住在了长乐驿。张宝儿与魏闲云在长乐驿的客户内,关起门来整整聊了两天两夜,甚至连吃饭都是送进房间的。 直到大年三十,二人才出了房间。 出来的时候,张宝儿脸上显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而魏闲云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事后,吉温问张宝儿,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张宝儿却闭口不言。 也就是从那天起,魏闲云便成为了他们中间的一员。 张宝儿与魏闲云并没有登上山顶,而是到了半山腰便停了下来。 坡上有一座荒坟,与这昂然春意格格不入。 张宝儿走到坟前,默默立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张宝儿突然问道:“先生,你真的不后悔吗?” “宝儿,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十三次问这个问题了吧?”魏闲云难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知道,可是!”张宝儿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在梦里一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宝儿所说不敢相信之事,便是魏闲云今后要跟着自己了。 张宝儿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长乐驿,进了房间后,魏闲云对张宝儿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宝儿,如果你不嫌弃,今后我想跟随在你身边!” 当时,张宝儿听了魏闲云这句话,愣了好半天才傻傻问道:“你跟着我,太平公主怎么可能同意?” “这一点你放心,我已经说通她了,她已经同意了!”尽管魏闲云回答的很肯定,但张宝儿直到现在还一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魏闲云不再纠缠于张宝儿的问题,静静看着面前的孤坟,脸上露出了怅然的表情,忍不住吟道:“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阴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需满把金樽倒。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春夏秋冬捻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这诗也不知是谁写的,很直白,张宝儿虽然没念过书,但也听懂了。他还是头回见魏闲云忧郁的一面,忍不住问道:“先生也有烦心事?” 魏闲云老老实实点头道:“只要是人,谁都会有烦心事,我当然也不例外!” 张宝儿来了兴趣,正要询问,却被魏闲云岔开了话题:“宝儿,你说我让你来这潞州,你后悔吗?” “不后悔!”张宝儿摇摇头道:“先生那日分析的一点没错,潞州官场错综复杂,适合我们在这里立足。潞州的地理位置勾连南北,商贸发达,若真能站住了脚,今后会大有收获的!” “那是来之前的分析!但现在看起来,潞州的形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魏闲云说得没错,虽然他们到潞州才两个月时间,可也知道了不少其中的内幕。 在潞州,刺史梁德全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生意场上,他都能一手遮天。梁德全也算是韦皇后的心腹了,正因为有了韦皇后的庇护,他才敢为所欲为,在潞州巍然不动地做了五年的刺史。 “凡事必有破解之法,潞州看起来被梁德全经营的像铁桐一般,但肯定有破绽,只是我们一时还没有找到而已!”比起魏闲云来,张宝儿倒是很乐观。 魏闲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张宝儿问道:“对了,宝儿,玉真郡主不是给过你一封信吗?要不我们去找找临淄郡王,说不定他能帮帮我们呢!” “不妥!”张宝儿深思熟虑道:“依目前的形势看,临淄郡王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咱们。就算他能帮,我们也不宜现在就去找他。梁德全与临淄郡王素来不睦,若让梁德全知道了此事,岂不是为我们树敌了?” 李隆基是三年前到潞州做别驾的,刚到潞州的时候,他也想着用自己郡王身份压服梁德全,从梁德全手中争些权力。可梁德全却阴险的很,表面上对李隆基颇为恭敬,暗地里却丝毫不把李隆基放在心上。刺史衙门和各县,李隆基不仅根本插不进手去,而且还吃了几次暗亏。数次交锋都败下场来,李隆基愤慨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去做自己的闲散郡王,不再过问潞州的政事。 听了张宝儿的这一番话,魏闲云微微颌首:张宝儿越来越沉稳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青涩的莽撞少年了。 “宝儿,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魏闲云看似在询问,实质上却是在考校张宝儿。 “潞州的官场与商家的情况,我们大体已经掌握,但对帮派的情况却知之甚少,特别是那个正义堂,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搞清楚这些,最好还是不要盲目乱动。” 潞州官场的争斗,说穿了就是刺史梁德全与临淄郡王李隆基之间的争斗,梁德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潞州商家之间的暗战,同样也是一边倒。梁德全的小舅子白宗远,掌控了潞州各项生意的五成左右。潞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占了三成,还有两成是一些各自为战、混口饭吃的小掌柜们。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白宗远这条外来的强龙,倚仗着梁德全的势力,生生将潞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压得抬不起头来。 最微妙、也是最复杂的,便要数潞州的帮派之争了。潞州原本只有一个燕雀帮,梁德全主政潞州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个帮派,一个叫长乐门,一个叫正义堂,随着长乐门和正义堂的出现,燕雀帮迅速没落。于是,便出现了长乐门与正义堂打得你死我活、燕雀帮两不相帮谁也不得罪的局面。 魏闲云沉吟道:“正义堂我可以叫长安那边查一查他们的底细,可能要多耗些时日。” “不打紧,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张宝儿瞅了一眼魏闲云道:“再说了,我岳丈大人他还……” 张宝儿话没说完,却听见江小桐在喊他们二人下去吃东西了。 “走吧!”张宝儿打趣道:“我们这也算是饭来张口!” 张宝儿刚走到长毯边上,便看见陶罐里插着一大把白艳艳的野蔷薇花,罐里还加了泉水。 “看看就是了,还采那么多回去!”张宝儿对江小桐笑着道:“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呀!” 江小桐嗔怪地回了张宝儿一眼:“这是采给胭脂的,她身子沉,不方便出来,采回去给她养养眼!” 胭脂肚里的孩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江小桐隔三岔五总要去看她一趟,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杨珂与胭脂本来是和岑少白、刘祺他们住在一起的,可是考虑到胭脂的情况,张宝儿专门给他们夫妇俩买了一院房子,还顾了三五个丫鬟和老妈子伺候胭脂。 张宝儿的慷慨和体恤,让杨珂与胭脂感激的不得了,就差每天烧香给他祈福了。 听了江小桐的话,张宝儿赞赏道:“还是你想的周全,让胭脂养养眼,她心情好了,生的孩子肯定更招人喜欢的!” 影儿在一旁没头没脑地道了句:“既然那么喜欢孩子,有本事自己也生一个嘛!” 江小桐一听脸便红了,啐骂道:“你个死妮子,什么话都敢说!” 张宝儿苦笑,若是江雨樵在,影儿保证会服服帖帖的。现在可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想到了江雨樵,张宝儿扭头向华叔问道:“华叔,岳丈大人这些天是不是也该到了?” 在长乐驿,张宝儿刚决定去潞州,江雨樵便立刻向他辞行了。他要回符龙岛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之后再从岛上带些精锐力量,来潞州与张宝儿汇合,以助张宝儿一臂之力。 张宝儿到潞州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除了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更主要的便是在等待江雨樵的到来。 华叔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快,潞州到符龙岛数千里地呢,这一去一来,咋也得三四个月时间!” “那倒未必!”张宝儿摇头晃脑道:“岳父大人离开这么久,肯定会想念谷儿的,说不定他心中着急,脚程加快,两个多月就能赶回来呢!” “你不提谷儿倒也罢了,一提起来我这心里就来气!”听张宝儿提起燕谷,江小桐沉着脸道:“你让吉大哥做那茶庄掌柜还说得过去,可你却让谷儿去做乞丐,整日滚得像土猴,脏兮兮的,你说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张宝儿一脸委屈道:“小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怎么可能让谷儿去做乞丐呢?谷儿现在也算是个小大人了,他有自己的主张。这次是他自己决定要去的,我拦都没拦住!” 张宝儿说的是实情,燕谷到了潞州便主动要求去做乞丐,燕谷的想法很简单:做乞丐方便为张宝儿打探消息。 燕谷的效率的确很高,自从和那些花子们混在一起后,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张宝儿和魏闲云能全面掌握目前潞州的情况,燕谷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96.第96章 少年乞丐 不知从哪天起,潞州城里突然多了个不知名的少年乞丐。 此时,蓬头垢面的少年乞丐就在潞州城门外,他靠着一棵树坐着,面前放着一只破碗,里面零落洒着几文钱。 脏污的长发,脏污的外衣,脏污的赤膊,脏污的短裤,一切乞丐的特色少年都具备。唯独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他并不是丑陋之人。 若是江小桐此刻见了燕谷这副模样,肯定忍不住又要数落张宝儿了。 燕谷嘴里衔着一棵嫩草,面无表情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他身旁穿过。 “啊嚏!”燕谷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莫非宝儿哥又在念叨我了?” 想到张宝儿,燕谷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自从跟着江雨樵练武之后,燕谷不再满足于在张宝儿的呵护之下生活了。相反,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要为宝儿哥做些什么。 来潞州的路上,燕谷总是有意无意地聆听张宝儿与魏闲云之间的谈话,他们所说最多的,便是如何打探潞州上上下下的消息。 他们的谈话,燕谷暗自记在了心上,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设法去打探潞州各方面的消息,以解除宝儿哥的后顾之忧。 可是怎么帮宝儿哥打探消息呢?燕谷心中并没有底,他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有想起个所以然来。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燕谷与闲聊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信息:由于乞丐身份特殊,接触面广,故而可以获得大量的消息。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燕谷的脑中形成了。 到达潞州之后,众人都在忙碌着安家,可燕谷却悄悄溜了出去。他在潞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四处察看,果然发现了不少乞丐,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许多比自己年纪还小的,这让燕谷彻底下定了决心。 当燕谷一副乞丐打扮出现在张宝儿面前的时候,张宝儿大吃了一惊,死活不同意燕谷的想法。 最后,燕谷只好向魏闲云求救,还是魏闲云出面说服了张宝儿,张宝儿这才答应让他试一试。 这一试,燕谷便在潞州城里做了两个月的乞丐。 “老大!我们来了!”几个身影向燕谷奔来,打断了燕谷的沉思。 燕谷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收敛了笑容,慵懒地站起身来,作出一副大人的模样道:“铁蛋、狗剩,可有什么消息?” 叫铁蛋的乞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脏兮兮的脸上透着一丝憨实。 听燕谷的问话,铁蛋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老大,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燕谷听罢,脸色一沉:“莫非又偷懒了,今日不想吃饭了,是么?” 铁蛋一听顿时急了,赶忙赌咒发誓道:“老大,若有一个人偷懒了,就让我们全部变成采生怪!” 燕谷知道,铁蛋没有说谎。变成采生怪,那可是乞丐当中最厉害的毒誓,他们一般赌咒发誓,都不会拿采生怪来说事。 铁蛋所说的采生怪,一些歹毒凶恶的乞丐,为了达到骗人钱财的目的,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或****结合的怪物。 经过“采生折割”形成的各种“人狗”、“人熊”以及奇形怪状的残疾人,便成为乞丐以广招徕、骗取钱财的活道具。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这是乞丐中最悲惨的一种下场。 “你呢?”燕谷不在理会铁蛋,又看向了狗剩。 狗剩与铁蛋年龄想仿,或许是因为入乞丐行较早的缘故,比起铁蛋来,明显多了份稳重与狡黠。 狗剩不紧不慢道:“报告老大,到现在我们得到了两个消息。” “说说看!”燕谷饶有兴趣道。 “一个时辰前,柳举人又去了彩云姑娘家,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半个时辰前,田参军进了刘记瓷器店,他向刘掌柜索要了一件白地褐花瓷瓶。据刘掌柜说,这是汉代传下来的,让他肉痛的不得了!” 说完自己那组人得到的消息,狗剩悄悄瞄了一眼燕谷。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这消息对老大有用没用。 燕谷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拍拍狗剩的肩头:“干得不错,去给你那组的人说,今儿老大赏他们一人一只烧鸡!” “哎!哎!”狗剩听了激动地满脸放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铁蛋在一旁看了,脸上有些黯然。 燕谷又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数出二十文递于狗剩:“这是老大赏给你的!” “老大,这……”狗剩有些犹豫。 狗剩不是没有接受过燕谷的赏钱,恰恰相反,加上这一次,一个月里他已经是第八次接受燕谷的赏钱了。赏钱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两百文了。 燕谷眼睛一瞪,狗剩立刻慌了神。 “谢谢老大!”狗剩赶忙接过铜钱,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到天黑前,我保证让他们再打探出一两件消息来!” 燕谷大大咧咧对狗剩道:“你是知道的,老大不缺钱,有消息就可着劲拿来换钱便是!” 说着,燕谷瞥了眼一旁沮丧的铁蛋:“还愣着干嘛,离天黑还早呢,难道你那组的都喜欢吃窝头不成?” 铁蛋跺跺脚道:“老大,今日若打探不出消息来,我那组的人就不睡觉了,哪怕挖到明天天亮,也要给老大挖出消息来!” “去吧!”燕谷冲着二人呶呶嘴道。 “是,老大!”二人向燕谷行了个乞丐礼,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铁蛋与狗剩消失的不见的身影,燕谷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铁蛋与狗剩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燕谷要大许多,他们和他手下管理的少年乞丐都称呼燕谷为老大,这让燕谷很有一种成就感。 两个月时间,让燕谷慢慢觉得,原来做乞丐也是一件很有意思事情。至少现在算是能帮上宝儿哥的忙了,他可不想让宝儿哥白养活着自己。 说起来,燕谷这老大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单是收服铁蛋和狗剩他们,便经历了不少波折。 那还是在燕谷做乞丐的第三天清晨,他坐在城墙根下,盘算着如何尽快改变目前的现状。前两天的乞讨,除了要了几枚铜钱,再没有任何收获,他发现单靠自己行乞来打探消息,是很难有所斩获的。 此路不通,该怎么办呢? 正在燕谷苦思冥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个小混蛋,哪里来的,竟然敢抢我们的地盘!” 燕谷惊愕地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乞丐正怒目瞪着自己。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小乞丐,大约有十五六人,甚至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看到这群小乞丐,燕谷眼前一亮:若把这些人都利用起来,那岂不是要比自己一个人强得多? 这领头的少年乞丐,正是铁蛋,他见燕谷脸上突然泛起了笑意,似乎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中,顿时勃然大怒。 铁蛋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手道:“给我上,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包括领头的铁蛋,一群人嚎叫着冲向了燕谷。 燕谷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三五个腾挪,便将小乞丐们全部放倒在地。当然,燕谷不会向他们下狠手,他还指望这些人为自己做事呢。 铁蛋是在乞丐堆里长大,见过世面,他知道燕谷不好惹,便领着众乞丐向燕谷告饶。 燕谷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银钱,为这些乞丐们一人买了一只烧鸡。 铁蛋和众乞丐哪里见过这等好事,便记吃不记打了,立刻便与燕谷化敌为友。 毕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燕谷向他们打探消息,他们是知无不言,短时间内燕谷便获得了大量的消息,这让燕谷更加坚定了要收服他们的决心。 可是,当燕谷提出,让铁蛋他们帮自己打探消息时,铁蛋却有些犹豫了。 在燕谷的再三追问下,铁蛋才道出了实情,原来他们这十几个小乞丐,上面还有自己的老大。 铁蛋苦着脸道:“帮你打探消息也没什么,可是我们还要去行乞,不然每天给老大的份子钱,便缴不上了!” “份子钱,什么份子钱?”燕谷一头雾水。 听铁蛋解释完,燕谷这才明白,他们行乞不像自己这么自在,要向他们的老大每日交纳份子钱,缴不上便要遭到毒打。 燕谷脱口便问道:“你们每日要缴纳多少钱?” “每人每天五文,我们十六个人,要缴纳八十文钱!”说到这里,铁蛋苦笑道:“若不是为了缴这份子钱,我们也不会来赶你了,你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要到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燕谷沉吟片刻,对铁蛋道:“这样吧,我每日给你们二百文钱,八十文去缴份子钱,剩下的你们平分了,就算帮我打探消息的辛苦费,如何?” 天上再次掉下了馅饼,而且是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铁蛋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一口便应允下来了。。 于是,燕谷便有了一支专门为自己打探消息的乞丐队伍。 可是好景不长,仅仅三五日后,张宝儿便突然找不见铁蛋他们了,这些人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这让燕谷顿时陷入了困境。 寻了好几日是,终于,燕谷在城北的一个巷子里,气急败坏地将铁蛋揪了出来。 “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贱坯子!”燕谷举拳便要打。 “打吧,打死我算了!”铁蛋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反抗,哭着脸道:“我就是烂命一条,你们两头都逼我,让我怎么办?” 听了铁蛋之话,燕谷放下了拳头,黑着脸问道:“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燕谷这么一问,铁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狗剩在一旁怯怯地对燕谷道:“你给我们钱,让我们老大知道了,他不仅将钱全搜了去,还将我们每个人都揍了一顿。” “我给你们钱,****什么事?”燕谷皱起了眉头。 “老大说了,你肯定是别有用心,让我们离你远点,也不准再收你的钱。”狗剩继续道:“他还让我们今后每人每日多交五文钱,不然就不给饭吃!” 燕谷听罢,胸脯上下起伏,心里都快气炸了,恨恨骂道“这厮太可恶了!” “潞州城就这么大,到哪里能要那么多钱呢?我们这些人,已经两天没吃上饭了!” 说到这里,狗剩下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其余的乞丐也都眼泪汪汪地看着燕谷。 听到这里,燕谷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道:“那个狗东西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乞丐瑟瑟然列于“三教九流”之末尾,内部的等级也是很明显的。 铁蛋虽然是这十几个小乞丐的老大,但他的上面还有老大,铁蛋的老大名叫毕三,是一个出了名的丐棍。 所谓丐棍,便是乞丐中最难缠的泼皮无赖,他们做起事来不仅不顾脸面,甚至不顾法度,以至为害乡里、作恶多端。官府对丐棍也没辙,反正老子泼皮一个,光棍一条,小罪又不能判重量刑,最多责打一番,放出来后依旧我行我素。 此时,毕三正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家饺子馆,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饺子馆三大开门面,十多张餐桌,堂口置直径一米余的大笸箕,特号大缸钵盛肉馅,四五个雇工当众包饺子,大锅一煮几十碗,生意红火。 终于,毕三行动了。他将破旧的青衣褂撩起来,往腰间一别,提起一串剥了皮的耗子,便晃晃荡荡走到了马路对面,气势汹汹地直入店堂。 看了一眼众食客,毕三将死耗子高高举起,大声叫道:“掌柜的,今天只捉了几只耗子,你且将就着剁馅吧!待明儿我一定多捉几只给你送来。” 毕三此举闹得食客作呕,纷纷离去。 饺子馆掌柜大倒其霉,赶忙上前恳求毕三放过一马。 毕三眼也不抬,只是将手一伸,吐出了四个字:“十两银子!” 明知毕三这是讹诈,但掌柜也只能息事宁人、自认倒霉了。 眼看着银子就要到手了,毕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突然,斜刺里,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根棍子,重重便敲在毕三的脑门上。 毕三大怒,转头一看,见眼前有个小乞丐,正怒视着自己。 店外有个脑袋迅速探了一下,立刻又收了回去。毕三眼尖,瞅准了探头探脑的正是铁蛋,他眼珠一转,便猜出了面前的少年为何要找自己的晦气。 “奶奶的,我正要找你算帐呢,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说罢,毕三举拳便朝燕谷打来。 燕谷闪身躲过,顺手又是一棍抽在毕三的脖颈处,火辣辣的疼。 但凡乞丐,都是要有打狗棍的,打狗棍并没有标准形制,一根鸡蛋粗的木棍,几节竹竿,甚至半截树枝,一根结实的高粱杆,都可以。 燕谷的打狗棍,是华叔专门给他的一节藤杖,长而虬曲,色泽光赤,此物质地极硬,产于乌蛮之地,中原罕能见到。 毕三被燕谷打得凶性顿起,使出一身蛮力,向燕谷扑去,恨不得将燕谷撕成两半。 两人你来我往,毕三将桌椅打坏不少,却连燕谷的衣襟也没沾着,倒是自己挨了不少棍子,眼眉也青紫肿胀起来。 毕三累得气喘吁吁,知道自己不是燕谷的对手,便心生一计。 毕三突然停了下来,一拳将自己的鼻子打出血来,顺手将血糊得满脸都是,躺在地上装死,嘴里一个劲地大声喊道:“快报官呀,打死人了!” 毕三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岂能将燕谷嚇住? 燕谷一步跨上前去,从地上拾起了那串剥了皮的老鼠,想也没想便猛地塞进了毕三的口中。 毕三再也顾不得装死,赶忙坐起身来,从嘴里往外抠,一边抠一边呕吐。 燕谷掷地有声道:“从今天开始,我见你一次,就让你吃一次耗子肉!” 燕谷果然说话算数,打这之后,每日带着铁蛋一帮人,捧着死耗子,四处寻找毕三,毕三吓得只有躲藏起来,彻底不敢露面了。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追得满城跑,毕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找自己的老大陈铁锤哭诉。 陈铁锤是整个潞州乞丐的头,毕三吃了瘪他自然要出头。他放出话来,三日内定要燕谷有好看的。 陈铁锤这话一出口,铁蛋等人立刻觉得天要蹋下来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噩运。 燕谷闯了大祸,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华叔。 听燕谷说完,华叔笑了:“不愧是岛主的徒弟,有魄力!” 燕谷还要说什么,华叔却只摞下一句话:“这件事情交给我了,等我的消息吧!” 当晚半夜时分,华叔便穿了夜行服悄悄翻墙而出。 也不知华叔使了什么手段,第二日,陈铁锤便改了口,他再次放出话来,整个潞州十五岁以下的乞丐全部由燕谷来管理,若谁不遵从或找燕谷的麻烦,那就是和他陈铁锤过不去。 听到了这个消息,铁蛋等人顿时目瞪口呆。连潞州城的乞丐头子都要卖燕谷的面子,他们又怎能不对燕谷心悦诚服。 从此,潞州十五岁以下的乞丐,便有了自己新的老大。 当然,在名义上燕谷还要受陈铁锤的管理,他投桃报李,每月给陈铁锤上缴五十两银子的“孝敬钱”。 要知道,整个潞州城的乞丐加在一起,每月上缴的银子也没有这么多,乐得陈铁锤嘴都合不拢了,自然对燕谷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实,就算燕谷不给他一文钱,他也不敢把燕谷怎么样。 接手少年乞丐后,燕谷便大刀阔斧订了规矩:所有人不再以行乞为主要目的,而是借行乞为名,四处打探消息。 为了调动众乞丐的积极性,燕谷还施行了奖优罚懒的办法,他将手下所有乞丐编了十几个组,每个组都有一个领头的。打探的消息多,不仅有鱼有肉,还会赏钱。若打探不来消息,那只有吃窝头的份了。 短短两个月时间,燕谷便将手下的少年乞丐治理的服服帖帖,打探的消息越来越多。 燕谷打探消息的的效率之高,大大出乎了张宝儿意料之外,随着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张宝儿对燕谷彻底刮目相看了,这让燕谷心中很是得意。 迎面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到了城门口,马车停下了。 燕谷伸出了双臂,正要伸个懒腰,却突然不动了,因为他看见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怎么是他?他怎么会到潞州来?”燕谷自言自语道。 显然,燕谷让识这个人。 那人并没有发现燕谷,而是径自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上,从车上挽扶下来一个白胡子老者。 再一见这白胡子老者,燕谷不由心中暗乐:“竟然能找到潞州来,我的宝儿哥,你算是彻底被他缠死了!” 乐归乐,燕谷还是赶紧向二人迎了上去。 …… 97.第97章 潜龙勿用 “什么?宋郎中与宋神医到了潞州?”张宝儿听了华叔的禀报,不由愣住了。 张宝儿一出狱便匆匆离开了长安,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和宋神医告别。再说了,就算有时间,张宝儿也想不起去和宋神医告别,他差不多已经将宋神医这个人给淡忘了。 “没错,燕谷在东城门遇到了他们,便把他们带回了宅子!”华叔点头道。 张宝儿压根就没想到,宋神医竟然会千里迢迢追到了潞州来。 “宝儿,这个宋神医是怎么回事?”魏闲云不解地询问道。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自己为了帮江小桐解毒、如何求到宋神医门下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与了魏闲云。 “无相之人?”饶是魏闲云熟读古书,也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何安置他们俩?” “不管怎么说,宋神医对我和小桐是有恩的。”张宝儿苦笑道:“如今,潞州的形势凶险无比,我必须把他劝回长安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万一因为我连累了他们父子俩,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说的也是!”魏闲云起身道:“走,我陪你一起去,设法将他劝回去。” 客厅内,江小桐正陪着宋神医喝茶,宋郎中恭恭敬敬地站在父亲身边,宋神医不发话,他根本就不敢落座。 看着张宝儿与魏闲云走进了屋子,宋神医站起身来,朗声道:“你小子可说话不算术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都忘了吗?” 张宝儿一脸尴尬道:“宋神医,你且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宋神医摆摆手,不让张宝儿再说下去,凝视仔细打量起张宝儿来。 正当张宝儿被宋神医看得有些手足无措时,宋神医终于收回了目光,他哈哈大笑道:“没关系,你现在的境遇虽然不怎么样,但这只是暂时的!我来潞州,就是想看看,你这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宋神医,你听我说!”张宝儿一脸严肃道:“你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回到长安去!” 宋神医一听便急了:“我已经来了,你怎么能赶我走呢?再说了,你这相与在长安的时候已经有所变化了,我更得要紧紧盯着你了,我就住在潞州,不走了!” 张宝儿见宋神医死活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来气,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这里很危险,你知道吗?” 江小桐赶忙劝道:“宝儿,你有话好好讲嘛,千万别发火。” 张宝儿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放缓了语气道:“宋神医,不是我不留你!你有恩于我,我可不想你把命送在这里!” 魏闲云在一旁突然问道:“宋神医,你不是说宝儿是无相之人吗?那你刚才又是如何看出他的相有了变化?” “你懂什么叫无相之人?”宋神医不屑地看了一眼魏闲云:“无相之人并不是指没有面相,否则岂不是成为无脸之人了?” 魏闲云并不生气,而是谦逊地一拱手道:“请教宋神医,何为无相。” 魏闲云说话很是客气,宋神医也不好再出言相讽,便耐着性子道:“其实,每个人天生都带有两种相,一种是皮囊所带之相,俗称面相。还有一种是面相之外所隐藏的相,这叫本相。人的面相是可以发生改变的,但本相却是无法改变的,将跟随你一生。那些凡夫俗子给人看相,看的只是面相,岂能看得准?” 魏闲云若有所悟道:“那按宋神医的意思,所谓无相,是只能看得见面相,却看不清本相了?” “孺子可教!”宋神医赞赏地点点头道:“张宝儿便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无相之人,初遇他的时候,他的面相之外有一层雾气。现在,这雾气开始逐渐下移,上面越来越淡,下面越来越浓,这不是变化是什么?” “这种变化有什么讲究吗?”魏闲云似乎很感兴趣。 “你可懂《周易》?”宋神医突然问道。 “略知一二!” “乾卦初九爻辞是何意?”宋神医又问道。 魏闲云心中一惊道:“潜龙勿用?” 《周易》中这一爻中,潜龙是说把活力和才能适当第潜藏起来;勿用是指不要用。意思是主方要避免和客方抵触,遇有抵触,要设法避让。 “没错,正是潜龙勿用。你现在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宋神医得意道。 宋神医与魏闲云的一番对话极其深奥,张宝儿哪里能听得懂,他不耐烦地打断道“我不管是潜龙勿用还是潜蛇勿用!反正,你必须回长安去。” “我既然来了,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宋神医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差点把一旁的江小桐逗乐了。 张宝儿气极反笑道:“宋神医,据我所知,你和宋郎中都是不会武功的!” 宋神医毫不示弱道:“那又怎么样?你还想打我不成” “我当然不会打你!”张宝儿的笑容变得奸诈起来:“明天,我就雇一辆大车,我会让华叔点了你们父子俩的穴道,然后一路押着你们回长安的!” 宋神医一听便傻了,若张宝儿真这么做了,他可是一点招也没有。 这下,宋神医被气的不轻,但张宝儿却露出你无赖我比你更无赖的得意神情。 二人正在相持,却听魏闲云在一旁道:“宋神医,你可否帮我看上一相?” “没工夫,也没心情!”宋神医冷哼一声。 “若你真能看得准,我会设法让你们父子俩留在潞州的!” 魏闲云的话立刻让宋神医改变了主意,他将信将疑道:“你说了可作数?” “我说话作数不作数,你问问宝儿便知道了!”魏闲云微微一笑道。 宋神医虽然没有询问,但他从张宝儿的表情中看得出来,魏闲云是能做得了张宝儿的主的。 宋神医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之事。 终于,宋神医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宝儿,对魏闲云道:“那好,我帮你看看!” 片刻之后,宋神医说了第一句话:“你聪慧无比,自小读过很多书。” 张宝儿笑了,这还用宋神医来看,谁都看得出来。 魏闲云不动声色,依然是一副淡然的神情。 “十年前,你的心气很高,志向是以自己的所学,辅佐帝王治理天下!”宋神医又说了第二句话,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张宝儿看向了魏闲云,魏闲云眉毛不经意一挑,但面色依旧如常。 宋神医擦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接着道:“五年前,你经历了一场大的灾祸。没错,非常的大的灾祸,和一个女人有关,因为这个女人,你整个人都变了。” 宋神医的第三句话终于让魏闲云动容了,他的脸上显起了痛苦的神色,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让宋神医给说准了。 宋神医的脸色不知怎的,变得有些苍白了:“现在,你的整个心都让仇恨和怨气所占据,报仇成为了让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听了宋神医的第四句话,魏闲云脸上显出了狰狞之色,戾气四溢。 张宝儿看着面前的魏闲云,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是那么陌生。 宋神医说话都有些艰难了:“一年前,你下定了决心,要跟随张宝儿,因为你觉得只有他才能帮助你报仇!” “你说的不对!宋神医!”宋神医的第五句话刚说完,张宝儿便抢先道:“一年前,魏先生和我还不熟,怎么会决定跟随我呢?你若说两三个月之前,这还有可能!” 张宝儿当然觉得宋神医说的不对,一年前,他与魏闲云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什么追随不追随了。 宋神医喘了好一会才道:“我说的对不对,你问问他本人便知!” 张宝儿诧异地看向魏闲云,魏闲云一脸的肃穆,却一言不发。 “我这一生从不为别人看相!”宋神医突然站起了起来,他的身子有些踉跄。 宋郎中见状不好,赶忙扶住了他。 宋神医深深吐了口气,死死盯着魏闲云道:“为你看这一相,我可能要折寿十年,你还不说话吗?” 张宝儿听了大吃一惊,若宋神医说的是真的,他为了留在潞州,这付出的代价可太大了。 魏闲云朝着宋神医深深一躬:“宋神医真乃神人,晚生受教了。” 说罢,魏闲云又看向了张宝儿:“就让宋神医父子留下吧!” 张宝儿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将宋家父子安顿好之后,张宝儿让侯杰去请岑少白过来。自己则坐在客厅里,低头想着心事。 此刻,张宝儿心中觉得沉甸甸的,他不知道魏闲云身后还有如此多的离奇之事。不过张宝儿也打定了主意,若魏闲云不主动说,他便不问。 魏闲云也坐在那里深思,显然也在想着心事。 江小桐奇怪地看着二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客厅里竟然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当岑少白走进客厅的时候,张宝儿与魏闲云同时抬起头来,他们二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张宝儿与往常无异,魏闲云也恢复了他那特有的云淡风轻,两人相视一笑,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没有发生。 岑少白当然没看到客厅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奇怪地看向张宝儿:“宝儿,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张宝儿将宋家父子来潞州一事说于了岑少白,最后道:“既然要安顿他们,那还是干让他们干老本行吧,你看看能不能给找个地方,好让他们开一个医馆!” “什么能不能,在潞州买个门面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而且价格也便宜的出奇!若不是你再三叮咛,我早就买了几十个门面了!”岑少白拍着胸脯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里是潞州,你以为是长安呀,铺子便宜也是正常的!”张宝儿劝慰着岑少白:“你也别着急,现在还不到时候。到了时候,我会让你买的,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我绝不拦着你!” “不是,宝儿!”岑少白见张宝儿公错意了,赶忙解释道:“我说这里的铺子便宜,不是和长安作比较,就算与其他州县比,也便宜的离奇。” “哦?有这事?” 到了潞州,张宝儿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生意上,所以,也没怎么关注这铺子的价格。今儿听岑少白这么一说,他不禁有些好奇。 “就说给宋家父子买个开医馆的铺子吧!在长安至少也得五六千两银子,在其他州县打个对折,就算两三千两银子吧。”说到这里,岑少白卖了个关子道:“可是,宝儿,你知道在潞州需要多少钱吗?” “难道只值一千两银子?”张宝儿猜测道。 “最多五百两银子,这还是宽敞些、地段好些的铺子子,若是寻常的铺子,两三百两银子也能拿下!他们还得求着我买!” “的确是很便宜!”张宝儿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求着你买?这是怎么回事?” 岑少白叹了口气道:“为还不是那个白宗远造的孽!” 原来,白宗远仗着自己与刺史梁德全的关系,不仅将潞州城内近一半的产业纳入了自己的名下,而且和自己的产业有竞争关系的对手,他也不放过。 白宗远的手段非常恶劣。要么勾结帮会,上门去收昂贵的保护费;要么通过官府巧立名目,增加各种税费;要么雇些地痞无赖,天天去捣乱。 总而言之,在潞州城内,除了白宗远名下的产业外,其他的,要么是已经关门大吉了,要么是在苦苦支撑,惨淡经营。 很多铺子便空了下来,可向外转让,却没有人敢于接手,大家都知道白宗远的手段,怎么可能再去接手这些烫手的山竽呢?于是,空铺的价位一跌再跌,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魏闲云叹了口气道:“就白宗远这个作派,真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了。我看他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不说这个了!”岑少白摆摆手,向张宝儿问道:“陈叔的病好些了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松来潞州的路上就生病了,到了潞州便一病不起了。张宝儿请遍了潞州的郎中,药也吃了不少,但陈松的病却总也不见好转,这让张宝儿十分头疼。 张宝儿苦笑着摇摇头:“正好宋神医来了,待明儿让他给义父重新开个方子,说不定就会好的!” 魏闲云在一旁道:“宝儿,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陈掌柜的并非身体有什么毛病,他这是心病!” “唉!”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永和楼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为了救我,就这么给卖了,他心里堵得慌呀!” “要不,我们在潞州再买一家酒楼,如何?”魏闲云突然提议道。 “买一家酒楼?”张宝儿疑惑地看着魏闲云:“你不是一再说,让我们多看少动吗?” “此一时,彼一时!”魏闲云斟酌道:“我们买了酒楼,一来可以让陈掌柜宽宽心,二来也可以试探试探白宗远的反应。再说了,刚才岑掌柜也讲了,潞州的铺子极其便宜,想必酒楼也贵不到哪里去。若事不可为,大不了放在手上暂且不开张便是,反正咱也不差这几个钱,没有什么损失!” 张宝儿思虑了片刻,点点头道:“也是,反正咱迟早都要和这个白宗远较劲的,那咱就先买个酒楼,试探他一下!” 说罢,张宝儿对岑少白道:“岑大哥,这事就交给你了,如何?” “好嘞!”岑少白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了。 到潞州这么久了,每天只能看着,什么生意都没法做,这让岑少白心里早就憋着一鼓劲呢。如今,张宝儿终于同意他可以出手了,岑少白怎会不高兴。 98.第98章 败家子 潞州乃南北通衢之地,商贸繁华,客商遍布。这客商一多,客栈酒肆也就自然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潞州的客栈酒肆虽多,却多是些入不得流、上不得档次的,只有两家还算有些规模,有一些名气。这两家一曰“望月楼”,一曰“开天楼”,都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了。 开天楼的主人名叫姜皎。 姜氏家族也是西北的旧勋贵之家,姜绞的曾祖父与高祖李渊关系亲近,在唐朝开国之际,立下不少功劳,是大唐的开国功臣。姜绞的祖父,也做过贞观朝的将作大匠,是太宗亲近宠信的大臣。姜绞的父亲曾经做过通事舍人和內供奉。姜家是官宦之后,在潞州也算是大族了,姜皎虽然没有官身也没有功名,可名下的产业不少,借着上辈人的余荫,在潞州过的有滋有味。 望月楼的主人叫柳尚。 与姜家一样,柳家也是潞州的名望大族,柳尚不仅是柳家的家主,而且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在潞州也算是有身份的人。 可自从梁德全来到潞州后,姜家与柳家的命运便发生了改变,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一个白宗远就把姜家治得死死的。 白宗远来了之后,开了一家叫“后来居”酒楼,取名后来居上之意。在白宗远的挤兑下,“开天楼”经营不下去了。姜皎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斗不过白宗远,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忍气吞声,将“开天楼”关了门,作为仓库来用。 柳举人当然也逃脱不了被白宗远打击的命运,不过,与姜皎的忍气吞声不同,柳举人却始终不肯向白宗远就范,包括望月楼在内的各项生意,虽然惨淡却依然屹立不倒。 岑少白综合分析了两家的情况,最终做出了向柳举人购买望月楼的决定。 决定了便立刻行动,这是岑少白一贯的风格。 打听了柳举人的住址,岑少白写了帖,备了礼物,一大早便来到了柳家。 送了拜帖,到了柳家客厅,岑少白才得知柳举人竟然外出了。 岑少白决定,就在柳家的客厅内等待柳举人的归来。 直到晌午时分,柳举人才回到家中。听说有客来拜访,柳举人便到了客厅与岑少白相见。 两人寒喧了几句,岑少白便说了自己的来意,柳举人听罢,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望月楼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在下不敢私自变卖!” 岑少白听罢,也不再纠缠,朝着柳举人一抱拳道:“本以为柳举人是通情理之人,不会让再下失望的。既是如此,那我就去找姜家,反正他的酒楼也是空闲的!” 柳举人打量着岑少白道:“你找姜家也是白找,姜皎就是让酒楼闲着,也不会卖给你的!” “为什么?”岑少白不解地问道。 柳举人一语中的道:“现在酒楼根本卖不上什么价钱,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敢得罪白宗远!” “我买酒楼,与白宗远有什么关系?”岑少白越发不明白了。 “因为白宗远曾经放过话,我们俩家谁若将酒楼卖了,那便是和他过不去!” “哦!”岑少白恍然大悟:“难怪你们都不肯卖酒楼!” 思虑了好一会,岑少白似乎自言自语道:“本想买了酒楼之后,与这后来居斗一斗,没想到竟然这么难!” 听了岑少白这话,柳举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岑掌柜,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潞州的底细,你想和后来居斗一斗,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白宗远还在潞州,你就斗不过后来居!” 潞州的底细岑少白怎会不知道,可他只能装傻,故意问道:“一个白宗远,真的有这么可怕?” “可怕的不是白宗远,而是他后面的梁德全!” “你说的是潞州刺史梁德全?”岑少白决定装傻到底了。 柳举人点点头。 岑少白试探着问道:“你们就没想过把这梁德全搬倒?” 柳举人愤然道:“何止是想过,潞州的商人曾经多次进京告状,可最终却无人受理。而告状之人回来之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无奈之下,众人凑一大笔钱,派人到长安想找门路花钱将梁德全搬倒。谁知最后钱花了不少,梁德全却未动分毫,依然安安稳稳地做他的潞州刺史。到这种地步,大家也就死心了!” 岑少白冷笑道:“你们怕梁德全、白宗远,我却不怕,我只问柳举人,望月楼卖是不卖,你给个痛快话。” “不瞒你说,我这望月楼开张一天便亏损一日。若不是瞧不惯白宗远那付嘴脸,我早就关门了,之所以这么挺着,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柳举人倒也直爽:“若你真敢与那后来居斗一斗,这望月楼我就白送你了!” “既然柳举人如此爽快,那我也不能做小气之人,望月楼我就花五千两银子盘下了!” 听了岑少白这话,柳举人不由愣住了。以潞州现在的市价,他这望月楼能卖两千两银子就已经不错了,这还要看有没有人接手。难道这个岑少白真的不了解行情,可看上去却又不像。 见柳举人不言语了,岑少白催问道:“不知柳举人意下如何?” “成交!”柳举人吐出了两个字。 告别了柳举人,岑少白立刻来找张宝儿,告诉了他这一消息。 “他同意卖了?”张宝儿点点头道:“这就好,尽快与他交割,先把房契拿到手!” “然后呢?”岑少白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宝儿不紧不慢道:“然后,将里面该拆的拆了,该扔得扔了,咱要将这酒楼装饰一新!” 岑少白忍不住提醒道:“宝儿,我去看过了,这酒楼装饰的还不错,接过手就可以经营,没必要大张旗鼓装修了!” “我说装修就装修,听我的没错!”张宝儿笑着打趣道:“你可别舍不得花钱,一定要用最好的材料,装修的费用不能少于一万两银子! “什么?不能少于一万两银子?”岑少白听罢,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自己买酒楼才花了五千两银子,可装修就得用一万两银子。岑少白有些怀疑,张宝儿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岑少白狐疑地看向张宝儿:“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呢?” “当然是说真的!”张宝儿一本正经道:“不仅要舍得花银子,还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嘛!” 岑少白彻底傻了,他挠挠头道:“宝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就直接告诉我好了,莫和我兜圈子,我都被你搞迷糊了!”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魏闲云哈哈大笑道:“既然要试探白宗远的反应,就得把姿态做足了。你在装修上花的银子越多,他就会觉得威胁越大。你做得越细,他就越着急。等他熬不住了,便会出手,我们也就知道他的态度了。” “哦!”岑少白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逗猴,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章。若事不可为,大不了我们不开张便是了!” “当然,宝儿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魏闲云又道。 “还有一层意思?”岑少白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张宝儿,张宝儿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魏闲云继续道:“要想与白宗远,甚至与梁德全斗,光凭胆量不行,还得要有实力!所以,宝儿也想以此来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 岑少白心中一动:“魏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宝儿在等他岳父的到来?” “正是!” “我明白了!”岑少白顿时信心满满,他拍着胸脯对张宝儿道:“宝儿,你就瞧好吧,我非把那猴子逗到筋疲力尽为止!” 三天后,岑少白一口气卖了两处产业。 一处是一个小门面,只花了三百两银子。据说,是为了开一家小医馆,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是,另一处产业就不一样了。岑少白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柳举人的望月楼,这引起了不少人的震动。 岑少白这么做,肯定是没有把后来居放在眼里,敢与后来居较劲,那就是和白宗远较劲。白宗远是谁,在潞州城做生意,还没有人能绕得过他去。要知道,白宗远的后台便是潞州的土皇帝。 让人吃惊的是,岑少白买了望月楼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张,而是雇人将里面的装饰全部拆去。简直是败家子,这可都是钱呀,要知道当初柳举人为了装修望月楼,可是整整花了一千两银子。岑少白此举,让很多人都觉得肉痛。 还有更让人吃惊的,岑少白竟然在望月楼外贴了启示,征集潞州城内的能工巧匠,说是为了将酒楼装修成为潞州顶级地酒楼,整个装修的造价要一万两银子,岑少白如此败家,这立刻成为了潞州城的一桩奇事,人们纷纷问询,这个岑少白是何许人也,竟然会如此有钱。 …… 魏闲云正在后院散步,见张宝儿从屋里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影儿和华叔,他笑着问道:“宝儿,你这是要去哪?” 张宝儿道:“去看看杨珂与胭脂!” “代我问他们二人好!”魏闲云点点头道。 “没问题,我一定带到!”张宝儿冲着魏闲云摆摆手,便往外走去。 “唉!”魏闲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了潞州之后,魏闲云深居简出,生怕被人认出来,坏了下一步的计划。看见张宝儿可以随意出门,心中多少还觉得有些憋屈。 张宝儿耳朵尖,听见魏闲云这声长叹,他立刻转过身来,朝着魏闲云微微一笑道:“先生,您再忍忍,这样的日子不会久了!请相信我!” 张宝儿的善解人意,让魏闲云很是感动,他点点头道:“我怎会不相信你呢?赶紧走吧!” 在去杨珂与胭脂住处的路上,张宝儿一边与江小桐说笑着,一边打量着沿街的店铺。 走了没多大一会,跟在后面的影儿上前一步,皱着眉头对江小桐道:“小姐,后面有两个人在跟踪我们,从出门到现在,一直跟着!” 江小桐很有经验,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与张宝儿说笑着,不经意地向影儿问道:“看出来了吗?是什么路数?” 影儿摇摇头道:“看不出来,但他们似乎都不会武功!” 张宝儿笑了笑道:“影儿,不用理他们,你去告诉华叔……” 张宝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张宝儿说完,影儿哼了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江小桐一板脸道:“现在是呕气的时候吗?按宝儿的意思去办!” “好吧!”影儿怏怏答应道。 …… 见张宝儿进来,挺着大肚子的胭脂,赶紧要下拜,却被江小桐拦住。 江小桐蹙着眉头埋怨道:“胭脂,你也不知道爱惜身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礼数作甚?” “小桐说的对!胭脂,你是知道的,我不在意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张宝儿点头赞同道。 “那可不行!”胭脂固执地摇头道:“哥哥说了,公子是我们的大恩人,无论什么时候见了,都要行大礼!” 江小桐还要说什么,张宝儿赶紧岔开了话题:“胭脂,杨珂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在屋里照顾你?” “他在后院呢,忙着研制更好的胭脂水粉!”胭脂道:“公子莫急,我已经让丫鬟去叫他了!” 听了胭脂的话,江小桐恨恨地瞪了一眼张宝儿:“都怪你,就你一句话,这倒好,杨珂连媳妇都不顾了!” 江小桐的责怪让张宝儿苦笑摇头,却无法反驳,因为杨珂对研制胭脂水粉的痴迷,的确是源于张宝儿的一句玩笑话。 在来潞州的路上,张宝儿心事重重,这让一直想报答张宝儿大恩的杨珂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很希望自己能帮张宝儿分担些什么。 终于,当杨珂向张宝儿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心意后,张宝儿看着他笑了,随意道:“你若能研制出大唐最好的胭脂水粉,就算帮我的大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宝儿这句玩笑话让杨珂深深记在了心里。 到了潞州,张宝儿执意为杨珂与胭脂夫妇俩单独购置了一处院落,还为他们雇了下人和丫鬟,这让杨珂对张宝儿更加感激,他发誓要为张宝儿研制出大唐最好的胭脂水粉。 除了睡觉与吃饭以外,现在杨珂整日猫在后院里,捣鼓着各式的瓶瓶罐罐。 听江小桐数落张宝儿,胭脂赶忙解释道:“江小姐,这可怪不得公子!” 江小桐心疼地看着胭脂:“你不记恨他也就罢了,怎么还帮他说话!” “我怎么可能记恨公子呢?”胭脂真挚道:“哥哥说了,公子是我们的恩人,帮了我们那么多,从来也不图回报。若是研制不出大唐最好的胭脂水粉来,他都没脸再见公子了!” 正说话间,杨珂从外面进了屋子。却见他满头汗水,一双手上还沾着红红的花泥,显然他来的匆匆,都没顾得上洗手。 杨珂正要向张宝儿倒头下拜,张宝儿赶忙扶住了他:“求求你了,杨珂,千万莫拜了,若再拜有些人可要发飙了!” “发飙?公子,谁要发飙?”杨珂莫名其妙道。 “别听他胡说!”江小桐对杨珂道:“你也别整天光顾着捣鼓胭脂水粉了,多花些时间陪陪胭脂吧,毕竟她也快生了!” “哎!我知道了,”杨珂点头道:“这几日就差不多了,等成功了,我什么也不干,天天陪着胭脂!” “你真的快整出来了?”张宝儿惊讶地问道。 张宝儿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杨珂竟然真的能将大唐最好的胭脂水粉研制出来了。 “差不多吧!”看得出来,杨珂也很高兴:“等我搞好了,再请公子来验收一番!” “好!”张宝儿拍着杨珂的肩头道:“到时候我一定来。” 尽管张宝儿并不懂做生意,但他心中很清楚,如果杨珂真的研制成功了,那将意味着什么。 99.第99章 燕雀门 张宝儿独自一人从杨珂家的后门悄悄离开,设法避开了跟踪的人,七拐作拐便来到了一个茶叶店门口。 茶叶店的后院里,吉温一边泡着一壶好茶一边道:“都说明前茶贵如金,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这可是最好的明前茶了!” 张宝儿笑嘻嘻地看着吉温道:“吉大哥,看不出来,你还真像茶叶店掌柜,挺懂行的嘛!” “什么叫作像?”吉温撇嘴道:“我现在就是茶叶店的掌柜!” “好了,不开玩笑了!”张宝儿正色道:“怎么样?吉大哥,还习惯吧?” 吉温笑道:“刚开始的确不习惯,不过现在感觉还真不错!” 吉温现在的确是名符其实的茶叶店掌柜,他的店里不仅卖茶叶,空处还摆放着胡桌胡椅,供客人喝茶。有歇脚的人,要一壶香茶,喝后感觉这茶叶不错,走时便会来上二两。 店内的茶叶柜台有些特别,不是木板,而是用六尺长,厚三寸,宽二尺的青红石板。说来也怪,这青红石板上的茶叶放久了,茶香更浓,茶气更芬。而且喝了从吉温这里卖的茶,有个小病小伤的都好了,人们越传越神,纷纷前来购买茶叶,所以生意十分兴隆。 “吉大哥,委曲你了!”张宝儿叹了口气道。 吉温做这茶叶店掌柜肯定是大材小用,可为了自己的制定的计划,张宝儿只能这么安排了。 “这有什么委曲的,不就是做戏吗,这个我在行!”吉温笑道:“不过,像你这么钓鱼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对付田中则这么老谋深算之人,必须要出其不意才行!”张宝儿抚着柜上的青红石板问道:“吉大哥,这田中则一次也没来过吗?” “没有!”吉温摇头道。 张宝儿微微一笑:“想不到这厮还真能沉得住气!不过,你放心,他迟早会来的!” “宝儿,你如何断定他一定会来?” 张宝儿盯着吉温缓缓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一条鱼,无论他有多聪明,最终都会上钩的,关键是看这铒值不值得他去冒险!” …… 傍晚,华叔回来了。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张宝儿好奇地问道。 “查清楚了!”华叔点点头道:“白天跟踪我们的,是燕雀帮的人!” “怎么会是他们?”华叔的回答让张宝儿吃了一惊。 若说是长乐门的人跟踪自己,这还在情理当中,可谁知却是燕雀帮的人,这让张宝儿多少有些意外。 燕雀帮是潞州本地的帮派,为何要叫燕雀帮已无从考证,大概是取自当年陈涉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吧。事实也是如此,加入燕雀帮的没有“鸿鹄”,基本上都是一些燕雀:苦力、脚夫、混混、地痞、无赖等,可谓是鱼龙混杂。 在长乐门出现在潞州之前,燕雀帮在潞州城里声势极盛,风光无限。他们把持着潞州城所有生意的抽头,油水不是一般的厚。 燕雀帮当年的老帮主是混混出身的张绍,长乐门进入潞州后,自然要与燕雀帮发生冲突。长乐门要立威,曾对燕雀帮进行过一场极其凶悍的并吞之举。 那一场约斗,燕雀帮有数百人,可长乐门门主雷震天只带了手下的八大金钢。别看雷震天他们人少,但却个个武功高强,对付下苦力的脚夫和下三滥的混混们,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长乐门的人,个个心狠手辣,下手丝毫不留情,直杀得对手血流成河,燕雀帮的帮众彻底被杀怕了,他们停止的了抵抗,只希望雷震天能放他们一马。 面对着咄咄逼人、欲将燕雀帮赶尽杀绝的长乐门,张绍当时跳脚冲到雷震天面前大骂道:“姓雷的,你们功夫高,我姓张的说不出话来。但燕雀帮是潞州老辈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你想这样就灭了我们燕雀帮,没门!” 雷震天冷笑道:“要怪就怪你们的命不好,既然长乐门来了潞州,那燕雀帮就没有在潞州存在的必要了!” 张绍听罢,惨笑一声道:“没错,你雷震天是江湖中人,你和你的手下都有一身的好武功,而我却是个混混,只有一身的蛮力。我张绍不如你,也斗不过你。不过,要想灭了我们燕雀帮,也得让你先看看我们混混行的规矩。” 燕雀帮数百人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帮主,张绍叫人在门口架起了一口大油锅,烧了起来。 没人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看着油锅烧开了,张绍就脱衣。张绍已六十七岁了,也不用怕丑,直脱得赤条条的,全身的皮和胯下男人的标识都已衰老得晃荡荡的。 然后,张绍身子一耸,就往那油锅里一跳。 跳进去一沉,然后却挣死地冒了出来,满脸红泡地大叫了一句:“姓雷的,你要敢依样来一套,你灭我燕雀帮,我也心服口服。” 这一叫的惨狠,至今都让潞州城中人难忘。 张绍是活活被油炸死的。 长乐帮从此以后也就再没有动燕雀帮一根手指,燕雀帮也就幸存下来了。不过,潞州城里生意的抽头却被长乐帮全部拿去了,只留下下九流的青楼、乞丐、戏子等抽头给燕雀帮,让他们残喘度日。 张绍死后,燕雀帮由宋宁继任做了帮主,无论是宋宁本人,还是燕雀帮的帮众,都很低调,在长乐门面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安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你确信他们是燕雀帮的人?”张宝儿疑惑地问道。 华叔点头道:“我暗中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进了一个地方。然后我叫谷儿引着花子去辨认了,那里是燕雀帮的一处分坛!” “那就错不了!燕雀帮的这个宋宁,还挺有意思的!”张宝儿自言自语道:“看来,潞州的这滩水越搅越混了!” 思虑了好一会,张宝儿对华叔吩咐道:“华叔,你去给谷儿叮嘱一声,让他盯紧燕雀帮,有什么消息及时给我传过来!” …… “岑大哥,白宗远可有什么动静?”张宝儿问道。 岑少白摇摇头:“没有任何动静!” “这酒楼都装修七八天了,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张宝儿笑道:“既然他不急,那我们更不用急了!还是那句话,慢慢装!” “说的是,反正我们本来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不理会我们正好!”岑少白话题一转又道:“宝儿,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问清楚了!” “什么事?”张宝儿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是让我打听潞州最大的集市吗?”岑少白提醒道。 “哦!”张宝儿拍着自己的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 前些日子,江小桐闲得慌,就让张宝儿帮着问问,潞州是否有像长安西市那样的集市,想去散散心。张宝儿便将这事托付给岑少白,这之后便再没过问过,若不是岑少白今日提起,张宝儿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张宝儿问道。 “集市在潞州城北门三里外的杨柳墩,每月逢三逢九的日子,便会开市!” “明日正好是二十三日,既是如此,明日我们便去瞧瞧!”张宝儿拍板了。 …… 三月二十三日一大早,岑少白便赶到了张宝儿的住处,两辆宽大的马车也早早停在了大门外。 江小桐与影儿听说今日要去集市,高兴的跟什么似乎,一吃罢早饭便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岑少白说得没错,杨柳墩是潞州最大的交易场所。这里原本不是集市,只是官道旁的一大片空地,最初只是一两个、三五人在那里摆摊设点,有了摊铺。天长日久,摊铺日渐增多,排列成行,有了规模,便成了集市。 张宝儿几人下了马车,江小桐忍不住惊呼道:“哇,好大呀!” 杨柳墩的集市,或许没有长安西市的繁华,但绝对要比西市大的多。 几人正感慨着,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们身旁,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头上一字月白色方巾束发,容长脸,剑眉入鬓,悬胆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眼睛初看好像平静无波,再看就让觉得深不见底。阳春三月的天气,并不很炎热,但中年男子手中却拿了一把纸折扇,因此而多了一丝书生卷气。 此人无意中瞥了张宝儿他们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竟走了过来,他朝着岑少白拱手作揖道:“岑掌柜,能在这里遇见您,可真是有缘呀!” 岑少白看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兄台是……” 那人赶忙自报家门道:“在下姓田,名中则,中州归德人也,现忝任潞州司马!” 张宝儿听罢,心头不由巨震。 刺史梁德全将潞州经营的犹如铁桶一般,除了他自己有心计之外,主要还是靠着三个得力手下,分别是安桂、田中则和施敬之。 安桂担任法曹参军,虽然职位很低,只是个七品官,但他掌管刑狱。在潞州,凡是对梁德全不利的人,全由安桂出面来解决。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对安桂都是又惧又恨,暗中都称之为“恶狗” 施敬之担任长史,与李隆基一样,都是刺史梁德全的佐官。梁德全在面子上,对李隆基这个郡王还是很恭敬的,恶人谁来做呢?那便是施敬之,凡是梁德全不便出面的,就由施敬之来对付打压李隆基,在他们二人的夹击之下,李隆基毫无还手之力。因此,施敬之获得了一个“猛虎”的绰号。 田中则担任司马,并没有太多的职责,整日在外面四处转悠。田中则自诩为读书人,为人和蔼,很好说话,既不像施敬之那般不近人情,也不似安西那样穷凶极恶。但是,这一切都是表面上的。实质上,田中则是梁德全三个得力干将中最阴险的,也是最危险的,基本上所有的坏点子,都出自于田中则。因此,田中则也有“狡狐”之称。 正因为张宝儿知道田中则的危险性,所以他让吉温做了茶叶店掌柜,就是为了给田中则挖一个陷阱,等待他上钩。 虽然说,伺机除去田中则是张宝儿亲自安排给吉温的,但事实上,张宝儿还从没有见过田中则。刚才,田中则自报家门,所以才让张宝儿大吃了一惊。 岑少白自然也清楚田中则的底细,他知道田中则不好打交道,于是便用询问的目光向张宝儿看去。 田中则是何等的心思缜密,见岑少白的目光看向张宝儿,便知张宝儿才是这里面真正能做主的人。他不动声色向张宝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张宝儿笑容可掬道:“在下姓张,名宝儿,能在此见到司马大人,真是幸运的很呐!” “哦,原来是张公子!幸会幸会!”田中则又问道:“张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杨柳墩?” “正是!” 田中则很是热情道:“既是如此,那田某就尽尽地主之谊,带张公子参观一下这潞州的集市!” “那就太感谢司马大人了!”张宝儿不知田中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好拒绝,便爽快地答应了。 100.第100章 奴市 “张公子,这里是草市!”田中则指着面前的市场道。 “草市?为何叫草市?”张宝儿奇怪道。 “我也不太明白,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张宝儿点点头。 草市交易的商品主要是农民自家种的作物,当然还有盐、酒以及其他各种生活用品。 江小桐与张宝儿各自买了些小玩意,便随着田中则往前走去。 “张公子,这里是马市!”田中则继续介绍道。 马市,顾名思义是交换或收买马匹的市场,除了马匹以外,还有牛、驴、骡、羊等牲畜的交易。既可以用银子来买,也可以用农具、服饰、粮谷、铁锅等交换。 张宝儿似乎对这里的马匹很感兴趣,走到每一处,都会好奇地打量好一会。 田中则笑着问道:“看来张公子对识马很有一套!” 张宝儿摇头苦笑道:“什么很有一套,我压根就不懂得识马,在我眼里,它们都一样,根本就分不出好坏来!” 田中则有意卖弄道:“识马有四句口诀,不知张公子可听过?” “哦?”张宝儿来了兴趣,对田中则道:“司马大人说来听听!” “先看一张皮,后看四只蹄,槽口摸一把,膀头一般齐。” “这如何解释?”张宝儿问道。 “先看一张皮,主要看毛色。选骑马,以红黑、枣骝为上色,青白兔灰为下色。使役马,以黑红青白为上色马,以黄沙花马为下色马。看一张皮,还要看皮的弹性,毛的光泽等。” 张宝儿忍不住点头。 “后看四只蹄,是指要选蹄正、腿粗的马。槽口摸一把,就是看牙,看牙是识别马龄的关键。一岁门中生,二岁乳隅生,三岁乳牙换门牙,四岁一对生,五岁奶牙掉,六岁满口牙,七咬中曲八咬边,,九岁以上进人老口,牙已外涉。” 张宝儿听得津津有味。 “膀头一般齐是看马骨架。伸手抓腰,马受惊塌腰的谓腰软,抓腰纹丝不动谓腰硬。腰软不中使,不值钱。前裆宽胸鼓有力气,前裆窄拉套没劲。” 张宝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司马大人真是博学多才!” “哪里,哪里!”田中则谦虚地摆手道。 说话间,几人已走出了马市。 “咦?”前面有不少人,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要卖,这让张宝儿很是奇怪。 田中则看出了张宝儿的惊讶,主动为他介绍道:“张公子,这里是奴市!” 张宝儿听明白了,所谓奴市,肯定是买卖奴隶的市场。 “司马大人,这奴市中的奴隶都来自何处?”张宝儿好奇地看着田中则。 “这要看是官家的还是私人的!”显然,田中则对此间的情况非常清楚。 “哦?这官家和私人有何区别?”张宝儿很感兴趣。 “官家的奴人多是犯法者的家人被降为奴人,这些奴人由司农寺都官监管。私人的多是家生和花钱买的,还有一些是俘虏。” “家生是何意?”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家生是奴人所生的子女,大唐律规定,凡奴人如不经放免,所生子女则永为奴人。” 张宝儿又问道:“这么说,这里卖得都是私人的奴隶?” “也不全是,也有不少官家奴人!” “官家奴人也允许买卖?”张宝儿惊奇道。 “按理说是不可以买卖的,但只要出得起钱,在这里是不分什么官家和私人的!”田中则道出了实情。 张宝儿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不少人蹲在地上,显然,他们就是被买卖的对象。 “张公子,人市主要分为三个区域,要买壮年奴隶在这里准没错!”田中则指着前方说道。 张宝儿放眼看去,几十名长相各异的精壮汉子蹲在那里。有七八人蹲成一圈的,有的三五人蹲在一起的,还有孤零零一人蹲着的。站在他们身后的便是卖家,也是这些汉子的主人。 “这些人也不用绳索捆起来,难道不怕他们跑了吗?”张宝儿向田中则询问道。 “他们不会跑!大唐律规定,奴婢私自逃跑,抓回来主人只要报请官府,便可以杀死奴婢。” “张公子,这里有突厥奴、吐蕃奴、回紇奴、新罗奴、昆仑奴。只不过价钱要贵一些!” 张宝儿摇摇头:“再往前看看吧!” 走出几十步,田中则又介绍道:“张公子若想买婢女,便是在这里了!” 出现在张宝儿面前的又是一群年轻女子,他们不是蹲着,面是低头站成一排,美的丑的都有。当然,美貌者价格要高些,丑陋者要廉价些。 “这里最出名的便是高丽女奴了,富豪之家大多会买来作婢女!张公子,要不我帮你挑几个美貌的?”田中则哈哈笑道。 田中则的话刚说完,便感觉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向他射来。见江小桐与影儿怒目瞪着自己,田中则有些尴尬,紧走两步,这才避过那两道能杀死人的目光。 “前面是卖童奴的,莫非张公子要买童奴做家僮?”田中则惊异道。 张宝儿不置可否:“先看看再说!” 童奴并不多,大概也就二三十个,基本上个个都瘦骨嶙峋,有的连站也站不稳。 “为何这些童奴都是十几岁,更小的童奴怎么不见卖呢?”张宝儿突然问道。 “童奴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又不能劳作。主人一般不会让他们吃得太饱,能活下来的也瘦得没形了,至于有些撑不住的……”田中则摇头不说了。 张宝儿自然明白田中则所说得撑不住是什么意思,他不再说话,只是负手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张宝儿没有言语,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似在思考着什么。 其他人同样立在张宝儿身后,也没有言语。 田中则不知张宝儿是何意,几次张口欲言都被岑少白用眼色制止住了。 这期间,除了三五个面目清秀的童奴被人买走之外,其余的童奴始终无人问津。 终于,张宝儿抬眼看了看天色,扭头对岑少白吩咐道:“岑大哥,你去雇几辆马车来!” 岑少白也不问张宝儿是何意,点点头便去了。 不一会,岑少白引着几辆马车过来。 “岑大哥,问问价格,这些童奴我全要了!”张宝儿再次吩咐道。 岑少白正要上前去询问价格,却被田中则拦住了,他转头对张宝儿道:“张公子,这些童奴你买来没有任何用处,看他们病恹恹的模样,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呢!” “司马大人,我知道!”张宝儿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去吧!岑大哥,接他们上马车,我们回家!”张宝儿对岑少白摆手道。 岑少白和卖奴人谈好了价格付了钱,尔后与华叔将童奴一个一个扶上马车。 童奴们被新主人买走,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有的只是麻木。他们中有些人已不是第一次被转卖了,对他们来说,有了新主人并不意味着日子会好过些。 一个最瘦的的童奴走到马车边,他突然向岑少白跪下:“主人,求求你,把我的阿娘和阿妹也买下来吧,我舍不得离开他们!” 其他童奴脸上突然变了颜色,这个要求太过份了,这哪是一个奴隶该说的话? 岑少白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张宝儿轻轻走到那个童奴面前,静静的盯着他。 跪着的童奴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竟然浑身战栗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张宝儿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狗崽子!” “你的阿娘和阿妹在哪里?” 童奴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原来的主人。 张宝儿对卖奴人道:“他的阿娘和阿妹我也买了!” 显然,这两人已不知被卖奴人卖到了何外。 卖奴人将欲张嘴解释,却见张宝儿挥手道:“我出十倍的价钱!” 卖奴人的话到了嘴边,却立刻改口了:“我会尽快把她们送到您的府上。” “还有他们!”张宝儿指了指其他童奴:“不管他们的家人在不在你手上,只要能送来,每一个都是十倍的价钱,我想你会有法子的!” 卖奴人眼中闪出熠熠光彩,十倍的价钱,只要这些童奴的家人还在世上,就算掘地三尺,他也会把他们给找出来。 田中则在一旁用诧异的目光盯着张宝儿,却并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几辆马车排成一溜,从奴市缓缓向外行去,马车上总共坐着二十三个衣衫褴褛的童奴。 此刻,童奴们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悦。张宝儿刚才的做法,让他们意识到,似乎这个新主人和以往的主人不一样。 路过婢女市的时候,这里已经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知是都卖完了还是都被卖主带回去了。 最外侧的壮奴市剩下的人也寥寥无几了,只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卖奴人和四个壮汉还在。 张宝儿笑着与卖奴人搭讪道:“老丈,你的壮奴都出手了?只剩下这四个了?” 那个卖奴人愁眉苦脸道:“什么都出手了,我只带来了四个,从早上到现在一个都没卖出去!” “这是何故?”张宝儿觉得有些奇怪。 “我这几个壮奴要价高!” “多少钱?”张宝儿问道。 “八十两银子!” 张宝儿虽然是第一次来奴市,但从田中则的嘴里,多少也知道了些奴市的行情。壮奴的价格一般在三十两银子左右,最高的也不过五十两,而此人开口就要价八十两,的确是有些高了。 “公子,买下我吧,保证会让您满意的!”四个壮汉中的其中一个突然插话道。 “啪!”卖奴人一鞭子抽在说话那壮汉的身上:“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那壮汉挨了鞭子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缩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张宝儿望着壮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卖奴人,一言不发。 “公子在问你,你好好回话便是!”卖奴人发话了。 “我叫王毛仲!” “你说说看,为什么买了你会让我满意?”张宝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王毛仲。 王毛仲振振有词道:“我有一身好武艺,可以为您看家护院!” “哦?有一身好武艺?”张宝儿不假思索道:“这我可得要验证一番,若真如你所说,你们四人我全买下了!” 卖奴人一听来了精神,赶紧对王毛仲道:“把你的看家本领给公子展示一番!” “不必!”张宝儿摆了摆手,他指着华叔对王毛仲道:“这样吧,给你一柱香时间,你若能打中他一拳,我便买下你们!” “这……”王毛仲有些犹豫。 “怎么了?不敢?”张宝儿讥笑道。 “那倒不是,大唐律不准奴隶殴打主人,否则是死罪!”王毛仲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哦,是这样!你就放心施展身手吧,不会有问题的,我为你作保!”张宝儿笑嘻嘻道。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公子,您可不能食言!”说话间,王毛仲已经挽起了袖子。 华叔也不言语,走到王毛仲面前,站立不动。 王毛仲一个饿虎扑食挥拳向华叔打来,眼看着就要击中华叔了,却见华叔一闪身,王毛仲便扑空了。 紧接着,满场都是王毛仲气势汹汹的进攻,华叔只是辗转腾挪,并不反击。 一柱香功夫很快便过去了,王毛仲累得气喘吁吁,竟然连华叔的衣角都没有碰上。 终于,华叔停了下来,闪到张宝儿身后,静静站立着。 “这就是你的一身好武艺?”张宝儿忍不住调侃道。 “我只是一天没吃饭了,若是我吃饱了……”说到这里王毛仲停口不说了,似乎他也意识到,就算是吃饱了也不可能是华叔的对手。 张宝儿眉毛一挑,摇头对王毛仲斥道:“输了就是输了,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那个卖奴人:“就这样的,你也敢要八十两?难怪卖不出去呢!” 卖奴人被羞得满脸通红:“公子说得是!” 其余三个壮奴看向王毛仲的目光里,也充斥着鄙夷。 “好了,四个人,每人一百两,我全要了!” 张宝儿的话不仅让卖奴人和包括王毛仲在内的四个壮奴愣在那里了,就连田中则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还愣什么?赶紧跟上,马车可没你们坐的地方!”说罢以,张宝儿跳上马车,对卖奴人道:“老丈,你也跟上,与我回府取钱去!” …… 101.第101章 马场 张宝儿的宅子并不算小,但突然多了二三十人,便也显得拥挤不堪了。 那个卖奴人的确神通广大,想方设法找到了七个童奴的亲人,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张宝儿每日并不给二十三个童奴安排什么事做,只是让他们吃饱饭养好身体。 看着童奴们渐渐恢复了生气,魏闲云忍不住对张宝儿道:“宝儿,你这手真的挺高!” “什么真高?”张宝儿莫名其妙道。 “你买童奴这手真的很高!” “先生,怎么个高法?”张宝儿笑着问道。 “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你拯救了他们。还帮他们找回自己的亲人,就凭着这一点,这些童奴肯定会对你归心的!” “先生,我要做的还不止这些呢!”张宝儿目光深邃道。 “还有?”魏闲云盯着张宝儿道:“你还要做什么?” “我要让他们摆脱奴隶的身份,要让他们学成一身的好本事,还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一般看待!” “你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本领,给了他们尊严,还给了他们真诚,这些都是他们最渴望的。你真要做到这些,他们岂止是对你归心,那简直是誓死效忠了!”说到这里,魏闲云奇怪地看着张宝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从长安入狱一事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在这个世上立足,要想不被人欺负,除了需要智谋,需要运气,更需要实力!”张宝儿平静道:“而实力,除了权和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人。” 魏闲云微微点头。 “忠心耿耿来自何处,就在于要用真心去换取真心!不管是安乐公主还是太平公主,看起来她们似乎很有实力,但这都是暂时的,将来一旦有了灾祸,肯定是树倒猢狲散。说句实话,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实力。”张宝儿笑了笑道:“本来,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但去了奴市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培养自己实力的机会来了!” “若你坚持这样做下去,不出十年,你必有大成!”魏闲云赞赏道。 “可是,先生,我现在又碰到难题了!”张宝儿皱着眉头道。 “你说说看!” “正如先生所说,这些童奴将来要起大作用的,现在我只是让他们将养身体,但后面肯定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训练。我现在的宅子虽然不算小,可用来训练就不够了。再说了,仅仅凭这二十三个童奴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将来肯定还要扩充实力,可是他们没有安身之地是万万不行的!” 魏闲云微微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你需要的地方不仅要大,要容纳很多人,而且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先生可有什么好主意?”张宝儿满怀信心地问道。 “先让我想想!”魏闲云沉思起道。 张宝儿也不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有了!”终于,魏闲云笑着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先生,您快说!”张宝儿迫不及待道。 “马场!宝儿,你可以买一个马场,以牧马的名义训练那些童奴!” “马场?”张宝儿疑惑道:“我可以买马场吗?” “当然可以!”魏闲云侃侃而谈道:“大唐鼓励民间养马,贵贱士庶尚武成风,酷爱骑马,为私人养马开辟了广阔的前景,故而马场非常多。马价也极为便宜,一匹绢就可换一匹马。民间富人饲养大量私马,潞州自然也不会例外。宝儿,你若能买一处马场,这事便迎刃而解了!” “不错,这是好办法!”张宝儿兴高采烈道:“我马上让岑大哥去打听马场的事情!” 魏闲云正要张嘴,却见侯杰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侯杰满脸带笑道:“宝儿,你快看看,谁来了!” “顾镖头!”见了来人,张宝儿欣喜起身道:“你终于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镖局的镖头顾安,张宝儿破“静宁金矿案”那次出镖,镖头就是顾安。 考虑到潞州情况的复杂,魏闲云便建议张宝儿在潞州成立一处镖局,作为掩护。张宝儿采纳了魏闲云的建议,当即向龙壮求援。顾安为人沉稳,能够顾全大局,张宝儿对他颇有好感,便请求龙壮将顾安派来给他,作为长安镖局潞州分局的总镖头。张宝儿没想到,龙壮这么快便将人给派来了。 “见过张公子!”顾安向张宝儿施礼道:“总镖头一接到张公子的信,便派我来了!” “辛苦顾镖头了!” “不辛苦!”顾镖头直言道:与我同来的还有三名镖师和四名趟子手,麻烦张公子给我们安排一下!” “我的天,这么多人!”张宝儿一听忍不住打趣道:“龙总镖头可真是下血本了!” 顾全点头道:“若不是局里人手不够,龙总镖头还打算多派几人过来呢!他说了,张公子在潞州人生地不熟,可不能让张公子吃亏了!” “总镖头以为我在这打仗呢?”张宝儿笑道:“不过总镖头的心意我领了!” 张宝儿对顾全吩咐道:“对了,顾镖头,你来的正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你就与岑大哥去为咱们的新镖局选地方,一定要气派些,至少要比长安镖局大三倍才行!” “大三倍?”顾全瞪大了眼睛:“那得花多少银子?再说了,我们也没这么多人手,要那么大做甚?”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顾镖头,你放心去选地方,不用管多少银子。至于人手吗,很快我们就会有的!” 送走了顾全,魏闲云看了一了眼张宝儿:“宝儿,你莫不是想把符龙岛那些人安顿在镖局?” 张宝儿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魏闲云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 “岑掌柜,欢迎欢迎!”比起头一回岑少白的拜访,这次柳举人明显热情了许多。 岑少白抱拳道:“柳举人,不好意思,又来打挠你了!” “岑掌柜客气了,千万莫说打挠不打挠,有什么事请尽管直言,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必定不会推辞!” 岑少白开门见山道:“柳举人,您对潞州的情况熟,我想在城外买一处马场,不知柳举人能否为我参详参详?” “马场?不知岑掌柜要可有什么要求?”柳举人问道。 “要大,至少要有三千亩草场!” “三千亩?”柳举人皱着眉头道:“潞州附近的马场倒是不少,但大多都是零散和小块的。岑掌柜要这么大的马场,恐怕只有姜家才会有!” 岑少白道:“柳举人,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去找姜皎?” “正是!一直以来,对牲畜的经营,在姜家的各项生意中占了很大一块,所以姜家有不少大的马场。”说到这里,柳举人叹了口气道:“自从白宗远来了之后,这一块的生意基本上被他夺了去,姜家的马场也就闲置下来了。姜掌柜若是知道你要买马场,他肯定求之不得。” “既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去找姜掌柜!”岑少白起身道:“谢过柳举人了,岑某先告辞了!” “岑掌柜,且慢!”柳举人赶忙拦住岑少白。 “不知柳举人还有何见教?” 柳举人沉吟道:“岑掌柜对酒楼的装修我去看了,我看得出来,岑掌柜是真想与那白宗远一较高低。说实话,我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知我们双方可否合作,共同对付白宗远,如何?” 听了柳举人的话,岑少白心中一喜,他眼珠一转笑着道:“多谢柳举人看得起在下,这事还容我思虑思虑,然后再给柳举人回话,如何?” “那是自然,柳某就静候佳音了!” …… “宝儿!”岑少白满面春风道:“马场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这么快?”岑少白的办事效率让张宝儿有些惊讶,他迫不及待道:“快说说情况!” “马场在潞州城西五十里处,地方不算小,大约有五千多亩,只是马匹不多,只有几十匹!这是姜皎名下的产业,价格也算公道,两万五千两银子!若是有意,我们可先去马场瞅瞅,满意了便可签约付钱了!” “两万五千两银子,的确不贵!”张宝儿兴奋道:“事不宜迟,明日我们便看马场去!” 说到这里,张宝儿对魏闲云道:“先生可否一起去?” “当然,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我们一起去吧!”魏闲云欣然应允。 岑少白又道:“宝儿,还有一事!” “什么事,你说!”张宝儿此刻心情很不错。 “柳举人告诉我,他想与我们合作,共同对付白宗远!” “你答应他了?”张宝儿心中一惊道。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等想好了再给他回音。” 张宝儿低头沉思了好一会,这才抬起头来,他向魏闲云问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魏闲云淡淡一笑道:“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做甚!你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 张宝儿对岑少白道:“你去婉拒了柳举人,就说我们只想好好做生意,并不想与白宗远为敌!” “什么?不想与白宗远为敌?”张宝儿的回答大大出乎了岑少白的意料之外,他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要买酒楼试探白宗远呢?” 魏闲云笑了笑,他替张宝儿回答道:“柳举人与白宗远向来不合,潞州城尽人皆知,我们若与柳举人合作,不是逼着白宗远来对付我们吗?我们现在没有完全准备好,还不能树敌,所以目前不能与柳举人合作。” 张宝儿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没错,如果我没估计错,陈举人肯定不是白宗远的对手,我们没必要跟着他去蹚这趟混水。” 第二日,张宝儿、岑少白、华叔与魏闲云几人,随着姜家的家主姜皎,骑马向潞州城外大草滩马场飞奔而去。 疾驰了四十多里,一座挺拔的大山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山名叫大苍山,翻过山便是马场了!”姜皎挥动着马鞭,向一干人等介绍道。 张宝儿放眼望去,只见山中的原始森林苍松挺拔,翠柏生辉,漫山遍野花草繁茂,灌木丛生。 翻过山后,鬼斧神工般的造化出了一片碧树丰茂的大草原。这里土壤肥沃,水草盈实,蓝天碧云,骏马嘶鸣,遥望去尤如嵌镶的一颗璀灿晶莹的绿宝石。 张宝儿转头向魏闲云问道:“此处如何?” 魏闲云点头赞叹道:“不错,这里地势平坦,水草丰茂,的确是马匹繁衍、生长的的好去处!” 丘达是大草滩马场的牧马人,也是附属于马场的马奴。 丘达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有着黑红色的圆脸和敦实的身材,脸上挂着羞涩的表情和憨憨的笑容。只有当他跨上自己那匹乌黑的骏马,挥起马鞭,在扬起的沙尘中呼啸着奔跑起来,才会显出特有的英武之气。 丘达一家五口人,除了老伴,还有三个儿子,全部都替姜家放马。丘达从生下来就在大草滩马场,到了他这一辈牧马有多少代,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据说,最多时,丘达的祖辈在这里放牧养着一千多匹马,马群在草原上自由驰骋,可谓称得上是真正的“天马行空”。 张宝儿见诺大的马场,除了丘达一家住的几个毡房外,再也没有什么建筑,不由奇怪地问道:“马场难道没有马厩吗?” “马需要自由,越把它养的自由,它就会长寿,体质就会好,越把它圈起来越不行。”丘达说。 张宝儿暗自点头,他看得出来丘达是个养马的行家。 “为何现在马这么少了?”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做为马奴,丘达当然不会说主人的不是,但张宝儿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近几年来,姜皎对马场已经不投入一文钱了。不仅如此,原先马场有五户马奴,的四户已经被卖至别处,只剩下丘达这一户,帮着照看马场。 由于马的成活率很低,十匹母马第二年也就是得到两三匹小马驹,大草滩附近有许多狼,因为人手不够,照顾不过来,有一部分被狼吃了,有一部分被冰雪冻死了。 “我马上会成为马场的新主人,你放心,你父亲和阿翁时的马场繁盛,将在你手中重现的!”张宝儿给丘达丢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马场。 102.第102章 秘方 “魏先生,走,和我去个地方!”张宝儿兴奋道。 “去哪里?”魏闲云有些奇怪。 自打到了潞州之后,魏闲云一般都不会出门,毕竟他是名动长安的人物,在潞州城难免会被人认出来。若真是那样,将会对张宝儿的下一步计划相当不利。 “去了您就知道了!”张宝儿神秘兮兮道。 张宝儿与江小桐坐了马车在前面缓缓行进,魏闲云依然坐着他的青色小轿,跟在马车后面。 很快,张宝儿一行便来到了杨珂的家中,岑少白早已在前院等候了。 “宝儿,请随我来!”岑少白引着张宝儿等人来到了后院。 张宝儿一进后院,便见到了杨珂,他便欣喜地问道:“杨珂,真的成功了?” “公子,我终究没有辜负您!”杨珂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快拿来让我瞧瞧!”张宝儿迫不及待道,他很想知道大唐最好的胭脂水粉,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珂递上一个精致地盒子,张宝儿接过打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无法辨识其好坏。 影儿在一旁促狭道:“你一个大男人会辨什么胭脂,还是交给小姐鉴定吧!” “说的是,小桐,还得你来,你是行家嘛!”张宝儿尴尬地将胭脂交于了江小桐。 魏闲云在一旁悄声对张宝儿道:“宝儿,若我没猜错,这影儿可是喜欢你的紧呀!” “怎么可能?”张宝儿苦笑道:“她只要不找我的茬,我就谢天谢地了!” “记住我的话没错,不信我们拭目以待!”魏闲云别有有深意道。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影儿见魏闲云与张宝儿盯着自己小声说着什么,不由有些狐疑。 “没什么!”张宝儿赶忙岔开话题,向江小桐问道:“怎么样?” “没错!”江小桐满意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上乘的胭脂。” 杨珂笑着道:“小姐,这里还一种玫瑰香露,您也帮着给看看!” 说着,杨珂递上了一个小瓶。 江小桐接过,打开瓶盖,凑到鼻前轻轻闻了闻,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异彩:“软玉温香,沁人心脾,的确不错,这若是在长安,必定是贵妇眼中的上上之品!” 杨珂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慎重地递于张宝儿:“公子,幸不辱使命,这是胭脂与香露的秘方,请公子收下!” “谢谢你!”张宝儿接过秘方对杨珂道:“你先照顾胭脂,我马上安排人大量制作成品,等你做了爹之后,这一块生意经营还是由你来负责!” 从杨珂家中回来之后,几人在客厅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张宝儿看向岑少白:“岑大哥,你对杨珂这秘方怎么看?” 岑少白兴奋道:“有了这秘方,我们就可以大量生产成品,这种上乘的胭脂与香露大唐只有我们能生产,我们可以将它发售到大唐各处,一年进项几十万两银子,绝对不在话下。” 张宝儿微微摇头,似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宝儿,我说的不对吗?”岑少白诧异地看着张宝儿。 魏闲云笑道:“若我没猜错,宝儿在想着如何利用这方子打开潞州目前的局面呢!” “还是先生了解我!”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意:“岑大哥,这胭脂香露就在大草滩马场制作,免得被人察觉了,泄露了秘方。成品做好后先放着,不要急于向各地发售。” “这是为何?”岑少白越发不解了,他不明白张宝儿为何放着大把的银子不去赚。 张宝儿并没有回答岑少白,而是话题一转道:“岑大哥,你将白宗远在潞州的生意再与我说一遍!” 岑少白不知张宝儿何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潞州城内的生意,基本上是在白宗远的把持之下,这一方面主要是由白宗远的管家张成吉在管理。白宗远最大的生意其实并非在潞州城内,而是与大唐其他各州还有突厥各部的交易,这些生意至少占了收入的七成以上。” “难怪我们用酒楼来试探他,他却如此沉得住气!”张宝儿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宗远就根本没把咱放在眼里!” 魏闲云在一旁问道:“白宗远与其他州还有突厥人主要是做什么生意?” 岑少白对此掌握的还是比较清楚,他如数家珍道:“从南方各州买进丝绸、茶叶、漆器、铁器,还有酒与中药,将这些东西贩卖给突厥人,再从突厥人那里买进牲畜、皮货、珠宝,最后将这些货物卖到南方各州去。这一进一出,光是差价便是好几倍的利润!” 魏闲云一脸凝重道:“看来,我们也得介入这些生意,才能彻底打垮白宗远。” “介入这些生意?”岑少白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若能介入还能轮得着我们,其他人早就介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宝儿问道。 “白宗远到潞州之前,姜家主要是与突厥人之间交易,柳家主要是与大唐南方各州交易,互市的利润两家平分。可是白宗远来后便不一样了,他一人通吃了姜家与柳家,将两家的生意全部揽入了自己怀中。两家也试图联手再把生意抢回来,可最终却一败涂地。自此以后,姜家家主姜皎便臣服于白宗远,而柳家的家主柳举人虽然还在与白宗远对着干,但已经动摇不了大局了。” “姜家家主姜皎?”魏闲云沉思道:“那日在大草滩马场我见了姜皎,总觉得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认输之人,恐怕他这是在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呢。” 岑少白叹了口气道:“不管是真的认输也好,还是韬光养晦也罢,总之,目前潞州的生意场就是白宗远一家独大的局面。” 张宝儿又问道:“岑大哥,你给我说说,这姜家与柳家反击白宗远,为何会一败涂地,也省得我们将来再犯同样的错误。” “首先是原来与姜家与柳家合作多年的伙伴,突然都断绝了与他们之间的生意来往,而转向与白宗远合作,致使姜家与柳家没有了货源!” 魏闲云判断道:“估计这是梁德全在其中起了作用,那些商家恐怕是不敢得罪梁德全。” 张宝儿不解地问道:“大唐做主意的多了去了,又不仅仅只是以前合作的这几家,他们为何不开辟新的货源呢?” “这便是第二点了,他们也尝试开辟新的货源,可不管是运往突厥的货物,还是其他州县运来的货物,总会在半路上被人打劫。后来,他们也请了镖局护镖,但却收效甚微,到最后,竟然没有镖局愿意为他们护镖了。而白宗远所经营往来的货物,却连一次打劫也没遇到过,明眼人一看便会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几次折腾下来,姜柳两家损失惨重,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魏闲云感慨道:“有心算无心,白宗远双管齐下,姜家与柳家焉有不败之理!” 张宝儿若有所思道:“我岳父到来之后,我们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强,半路打劫我们应该可以应付。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那些与白宗远做生意的客商,愿意同我们做生意!” 魏闲云笑道:“所以,你打算用胭脂做交换,引诱他们与们谈生意。” “可是梁德全那里,他们怎么交待?”岑少白心有疑虑。 张宝儿很是自信道:“他们固然不想得罪梁德全,可做生意的人考虑问题向来都将利润放在首位,若这利润让他们难以拒绝,那一切都将有可能发生。” “宝儿!”魏闲云在一旁提醒道:“这上乘胭脂香露对大唐的商人的确很有的吸引力,可是突厥那边对此却不是很感兴趣,只打通一个方面,恐怕还是行不通!” 张宝儿胸有成竹道:“先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了一样东西,它对突厥人的吸引力,绝不亚于胭脂香露对大唐商人的吸引力!” “是什么?”岑少白与魏闲云异口同声问道。 张宝儿轻轻吐出了一个字:“酒!” …… 四月二十五日,张宝儿与华叔再次来到了大草滩马场。 自从童奴进驻马场以来,隔三岔五张宝儿总要来看看他们。而每一次来到大草滩马场,他总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短短一个月下来,二十三个童奴的身体强壮了许多,张宝儿见了他们总会和他们有说有笑,从来不摆任何架子。 童奴们都是半大孩子,心性未定,很快便喜欢上了张宝儿这位新主人。他们已经在心中隐隐感觉出来,自己今后的人生与眼前这位主人将会密不可分。 离开了童奴们,张宝儿与侯杰信步走在马场绿油油的草地上。 “猴子,那四个人怎么样?”张宝儿随口问道。 张宝儿问的是当初买童奴时,顺便买下的那四个壮奴。 “这四人各有所长,的确不错!”侯杰很是满意道:“王毛仲是因为父亲犯了罪,他们全家没入官府为奴,他自小便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有一个叫李宜德,他是家生奴,有着一手好箭法;另外两个都是番人,康巴是突厥人的俘虏,擅养马;扎勒是从吐蕃掠来的边民,他是个活地图,只要去过的地方便可过目不忘。” 见侯杰说得如此详细,张宝儿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他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侯杰。 侯杰诧异地看着张宝儿:“你怎么了?”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猴子,你还记得我们俩小时候在项城,为了讨一口饭吃,经常被狗追着咬的情景吗?” “当然知道!”侯杰很是奇怪,张宝儿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长安时被人追杀的情景吗?” 侯杰点点头。 “当然,还有我在长安被下了大狱!”张宝儿自言自语道。 “宝儿,你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侯杰有些担忧地盯着张宝儿了。 “我想说的是,在这个世上要想不被人欺负,必须要有实力!”张宝儿掷地有声道:“这些童奴,是我们增强自己实力的第一步,今后还有第二步,第三步!猴子,你明白吗?” 听了张宝儿这一番话,侯杰有些明白了张宝儿的想法,他点点头道:“我明白,宝儿!” “所以,这里,还有这些我们未来的力量,我只能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侯杰终于明白了张宝儿的用意,他同样动情道:“宝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是生死过命的兄弟,这里,还有这些人,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张宝儿拍了拍侯杰的肩头,转身而去。 103.第103章 酒坊 潞州城的大街虽然比不上长安,但还是很宽敞,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捕快,有叫卖的小贩,有坐轿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如新年逛庙会一般热闹。 街坊两边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铺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店的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当真是热闹非凡。 “华叔,这应该是第十九家了吧?”张宝儿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看着眼前的巷子问道。 要想酿得好酒,必须要找到行家,就像杨珂是做胭脂的行家一样。张宝儿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好采取这样的笨办法,他让燕谷将全潞州城的大小酒坊全部标记下来,自己一家一家的去察看。 “没错,是第十九家了!”华叔点点头道:“不过,又是一家小酒坊,若按我的意思,我们只须去那些大酒坊,这小酒坊就不用去了。” 张宝儿一个人去察看酒坊,江小桐哪里能放心的下,便让华叔寸步不离跟着他。 华叔对张宝儿这种笨办法很不以为然,多次建议张宝儿还是只看大酒坊,但张宝儿却非常执拗,偏偏一家都不落。 果然,听了华叔的话,张宝儿摇头道:“只看大酒坊,若是将合适的人选漏掉了,那岂不是要后悔死了么?” 华叔不再言语了,领着张宝儿进了巷子,在店门前华叔停了下来。 “华叔,是这里吗?”张宝儿在门前打量着悬挂着的酒幌 华叔低头看了看手中纸上的标记,点点头道:“没错,是这里!” “在这么深的巷子里开酒坊,莫非真是酒好不怕巷子深?”张宝儿像是自言自语,对华叔一招手道:“走,我们进去瞧瞧!” 说罢,便朝着洒坊内走去。 洒坊内并不大,放置了十来个大酒坛子,便显得更加狭窄了。 “怎么没有人呢?”张宝儿一边咕哢,一边顺手将一个将酒坛的酒封打开嗅了嗅。 挨个嗅完了那些酒坛,张宝儿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华叔从张宝儿的表情看出了结果,他笑着道。“看来这家也不行,咱们走吧!” 张宝儿点点头,正要转身,却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后面出来了。 “这位公子,您可是要买酒?”那汉子满脸堆笑向张宝儿打招呼道。 他的嘴中呼出一股酒气,显然是刚喝过酒。 “我……”张宝儿刚要说话,却生生地咽了回去。 张宝儿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但面前这汉子的面容还是吓了他一大跳:整个右半边脸凹凸不平俱是疤痕,猛一看上去狰狞无比。 华叔也被汉子的容貌惊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宝儿定了定心神,指了指周围的酒坛对疤脸汉子道:“我可不要这些酒!” 疤脸汉子笑了笑道:“公子,小店酿的酒都在这里,再没有别的酒了!” “不,还有!”张宝儿摇摇头道:“我要你刚才喝的那种酒!” “我刚才喝的?”疤脸汉子露出了惊诧之色,却什么也没说。 张宝儿一脸得意道:“你不用瞒我,我闻得出来,你刚才喝的酒与这些酒不同!” “这……”疤脸汉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宝儿收敛了笑容,对疤脸汉子正色道:“掌柜的,可否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疤脸汉子稍一犹豫,点点头对张宝儿道:“公子,你且稍等!” 说完,疤脸汉子走出坊门摘了幌子,这是酒坊的规矩:有酒可卖,便高悬酒幌;若无酒可售,便要收下酒幌。 疤脸汉子进来,从里面将店门关好,对二人招手道:“请随我来!” 酒坊的后面是个不大的小院,疤脸汉子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三人坐定后,张宝儿问道:“掌柜的,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董飞!”疤脸汉子回答道。 “哦,是董掌柜!”张宝儿略一沉吟,对董飞直言道。“我想请董掌柜出山,今后专门帮我酿酒,不知董掌柜意下如何?” 华叔在一旁诧异地看着张宝儿,他们二人找了十几家酒坊,见了许多掌柜,张宝儿却一直不满意,不知为何会对面前这个叫董飞的人如此看重。 董飞想也没想便摇头道:“多谢公子厚爱,董某只是个普通酿酒之人,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每个月付你一千两银子!”张宝儿盯着董飞道。 华叔不禁动容,一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别说是一个月的收入了,就算买他这样的酒坊,也能买上三五个。 董飞也没想到张宝儿出手会如此大方,他涨红了脸道:“公子,您会错意了,我不是嫌钱少,这,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张宝儿追问道。 “这个……”董飞面上的肌肉变得扭曲了,本来就惨不忍睹的面目让人觉得更加狰狞。 见董飞如此模样,张宝儿尽量放缓声音道:“董掌柜,我看得出来,你是碰到很棘手的事情了,估计凭你一个人的能力无法解决,若你能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 听了张宝儿这话,董飞的情绪稍有些缓和,他深深舒了口气,点点头道:“公子若愿意听,那我就给您说说吧……” …… 原来,这董飞是华州人氏,父亲叫作董安。董家是华州富户,家财万贯,一家三口,只有董飞一个独子。 董飞年幼时很懂事,是左邻右舍都看好的孩童。可他慢慢长大后,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经常在外面烂赌,输了家里很多钱。董安见儿子屡教不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请了很多夫子前来调教,却始终不见其好转。 董安着急了,最后有一位姓林的夫子为他出了主意:“我帮不了你,但我知道有一位世外高人可以帮你。” 董安连忙问道:“林夫子,您快说,是什么人?” 林夫子道:“此人是一个隐士,住在华山。因经常喝酒,故而被称为醉翁。至于真名实姓,就无人知晓了。你去找找他吧,你儿子或许还有救。” 董安为了救回儿子的前途,决定带董飞一起去找醉翁。 董飞听说父亲要带他去华山,大发雷霆:“我为何要与你去华山?我现在已经不小了,想做什么何须你管?” 说罢,董飞便拂袖而去,每日与狐朋狗友胡乱鬼混,一连数日都不归家。 这一日,董安又派人去找董飞。董飞本不欲回去,奈何身上钱财已经花完,只好怏怏回到家中。 进了家门,董飞见父亲早已在候着自己了,便不耐烦道:“你若是要与我说什么去华山的话,最好免谈!” 董安叹了口气,老泪纵横道:“如果你跟我去,去完之后若依然没有改变,那我也就死心了!回来之后,我会把家中的财产全交会于你,将不再过问你的事情了。如何?” 董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啊,去就去呗,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回来以后莫再过问我的事情了!” 听了儿子的话,董安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醉翁的身上! 父子俩第二日便起程了。 年到十一月,天气寒冷,下着大雪,行人很少。董安一路上细心照顾董飞,生怕儿子生病了。他们足足走了三天三夜,到处打听醉翁的下落,身上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 最后,他们终于在华山的一个偏僻之处找到了醉翁。 醉翁居住的地方异常简陋,董安带着儿子走进屋里,屋子的中间坐着一个人。只见这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副道家打扮,脚蹬一双藏蓝色翘头厚布鞋,身穿藏蓝色青衫大马褂,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他的手中拿着一罐酒,一边喝着酒,方形大口中还念念有词。 醉翁突然看见了董安二人,惊讶地问道:“二位找谁呀?” 董安拱手问道:“不知仙师可是醉翁?” 醉翁点头道:“正是贫道!” 董安连忙说:“在下叫董安,这位是犬子董飞,有事相求,望高人指点。” 醉翁端详了他们片刻,突然笑道:“你们父子可是不和?” 董安看了一眼儿子,赶忙点头。就连默不作声的董飞也觉得这位醉翁的确本事不小。 “说说吧!究竟是何事?”醉翁喝了一口酒问道。 董安不敢隐瞒,将事情告诉了醉翁。 醉翁听罢点点头道:“是这样?我明白了!不过我的酒现在喝完了,你们父子二人一起去帮我买酒。记住,只准买三罐酒,不准用车载酒,必须要用手拿,快去快回。” 董安听了醉翁的话,眼睛瞪得老大问道:“仙师,我是来求您帮我的,您怎么让我去买酒啊?” 醉翁说:“你不帮我买来酒,我如何帮你?按我的意思去办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 董安像是明白了什么:“仙师,您等着,我现在就给您买酒去。” 董安和董飞没想到买酒竟然这么远,一个来回就要走一天一夜。路程远倒也罢了,可董安买了三罐酒让他着实为难。起初董飞不肯帮父亲拿酒,但是看见父亲拿不了三罐,只好不情愿地帮父亲拿了一罐。一路上,已经年近五十的董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董飞却并不在意,丝毫不觉得心痛。 当他们两父子把酒带到给醉翁的时候,醉翁见父亲拿着两罐酒,而儿子却只拿着一罐酒。他并没有作声,接过酒后,手故意一滑,酒摔在地上。 醉翁歉意望着二人说:“手太滑了,抱歉,你们再去拿一次吧。” 董安听了醉翁的话,差点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仙师怎么如此不小心啊,这酒可是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拿来的,唉……” 醉翁挥挥手道:“莫要多言,再去吧。” 无奈之下,董安带着儿子再去买酒。买了酒后,依然是董安拿着两罐,而董飞只拿一罐。董安毕竟年龄大了,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两罐酒被打烂了。 董飞见父亲的手流血了,连忙把父亲拉起来。 董安对儿子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买两罐酒来。” 董飞摇头道:“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歇着吧!” 董飞很快就将酒买回来了,董安正欲去拿那两罐酒,却听董飞说道:“父亲,让我来吧,你拿一罐酒就好了。” 此时,董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他们再次回到到醉翁屋里的时候,醉翁看见儿子拿了两罐酒,而父亲却拿一罐,于是笑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在回家的路上,董飞忍不住大笑道:“父亲,你可别忘了你说得话呀!回家之后,你就得把家中的财产交付于我,也不得再过问我的事情了。哈哈哈……” 董安没想到董飞依然如此冥顽不化,不由悲从心生,他跪倒在地上大喊道:“我董安一生积善,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啊,为什么啊……” 就在这时,突然几个手中拿着刀剑的蒙面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父子二人顿时惊慌不已。 其中一个蒙面人用刀压在董安的脖子上,轻声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董安似乎对此人的声音非常熟悉:“林夫子?” 转瞬他全明白了,满脸愤怒道:“原来是你,你好卑鄙,好奸诈啊。” 蒙面人将脸上的蒙巾取下,果然是林夫子,他不屑笑道:“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圈子,从开始让你儿子嗜赌,再让你带着儿子上华山,再到后来你们见到醉翁,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当中。” 话音刚落,只见有一人拎着一罐酒走了出来,不是醉翁又是何人?董安知道自己被骗了。 醉翁哈哈大笑道:“今天我便要了你董安的性命,你董家的财产也全归我了。” 就在这时,董安突然低头从地上抓起沙子洒向蒙面人,大声的喊道:“董飞,快走啊,快点,不要回头,快走啊。” 本来在一旁傻傻的董飞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听了父亲的话,迅速转身逃跑,一边跑一边哭一边想着,以前总觉得父亲是个老顽固,现在才明白原来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就在那一刻,董飞回头看见父亲被蒙面人一刀砍翻。 董飞后面追来一个蒙面人,砍了他两刀,幸亏伤得不重。不过,这也激起了董飞的救生欲望。他很怕,跑的更快了,终于避开了蒙面人的追赶。 董飞全身都是鲜血回到家里,刚进了家里,眼前的一幕,真的让他不敢相信:家里到处都是鲜血,母亲身上的鲜血早已凝固,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搬了一干二净。 董飞悲痛欲绝,就在此时醉翁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在这里候你多时了!斩草不除根不是我们的风格!小子,你就认命吧!” 醉翁与林夫子把董飞带到山崖旁边:“小子,若是你是个有底线的人,我们也无计可施。幸亏你是个赌鬼,不然我也没有今天!说实话,我们二人做这样的事情多年了,像你们董家得手这么容易的还真不多!有了你董家的万贯家财,我们也准备洗手不干了!” 说罢,醉翁朝身后几人一挥手:“把他丢下山崖,看他怎么死!” 当董飞再次张开眼的时候,自己被树枝缠在树上,是树枝救了自己一命,他满身都是鲜血,也毁了容,他发毒誓一定要报仇,要为家人报仇,他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董飞离开了家乡,来到一家酒坊做了学徒,他一心充满仇恨,他认真的学酿酒技艺,掌柜很欣赏他。 两年后,他又到了另外一家酒坊,又从学徒学起。 这样过了数年之后,他对自己说:报仇的时候到了。 董飞改名换姓回到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已经被醉翁和林夫子霸占了。他已经毁了容,醉翁不会认出他来。董飞开了一家大酒坊,因酒酿得好且善饮,故而被人称为酒王。 终于有一天,醉翁上门了:“你是不是号称酒王?” 董飞回答:“不敢当,是别人高估了在下,要不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醉翁难得有人和自己喝酒,而且还是被别人称作酒王的人,一口就答应了。 董飞准备了几坛好酒,和醉翁一边喝,一边笑。 董飞的酒量的确很好,不愧酒王的称号,醉翁发现自己头昏眼花,就快醉了。 董飞说道:“老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户有钱人家,因为儿子被人骗去烂赌,最后家破人亡,那个孩子失去了父母,他是不是很惨啊?” 醉翁回答:“是啊!是啊!” 董飞站了起来:“那个孩子叫董飞,我就是那个小孩!” 然后董飞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刀。 醉翁惊讶地说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被我丢下山崖的人,董飞?” 就在董飞欲报仇之际,醉翁目光突然变得清澈起来:“就知道你有蹊跷,等着你上钩呢!” 说罢,醉翁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受死吧!” 董飞知道醉翁武艺高强,本想着趁醉翁喝醉之际结果了他的性命。谁知这厮狡猾的紧,竟然有了防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这里,董飞将短刀投向了醉翁,转身便跑出了房门。 为了逃命,董飞连夜离开了家乡。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醉翁真的喝多了,当时为了保命故作玄虚上演了一出空城记。若是董飞不管不顾地上去拼命,醉翁只有受死的份!可惜经验不足,放过了这大好机会。 董飞放过了醉翁,醉翁却不想放过董飞,他知道这次若再放过董飞,他们将永世不得安生。踉踉跄跄回去之后,他赶忙叫来林夫子告知了此事。二人深知其中利害,二话不说便派人连夜追赶,可董飞却早已没有了踪影。 董飞保住了性命,却也失去了再次报仇的机会。 …… 说到这里,董飞早已泣不成声了。 104.第104章 兄弟 张宝儿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董掌柜有这般离奇的经历!”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我这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董飞朝着张宝儿抱拳道:“大仇未报,我只能愧对公子的赏识了!” “我明白!”张宝儿点点头道。 “我虽然不能帮上公子,但还是感谢公子看得起我姓董的,我这里还有自酿的好酒,请公子品尝品尝!请公子稍候!”说着董飞站起身来。 不一会,董飞便将酒取来。 酒坛打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张宝儿饮了一口,点点头道:“果真是美酒,外间那些酒与此酒比起来,简直就是涮锅水!” 董飞笑道:“这是我弄给自己喝的,外面的那些酒最多十文钱一斤,这酒若是去卖,至少也得十几两银子一斤!” “董掌柜,你为何不多酿些这样的上等好酒去卖?”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董飞苦笑道:“我的仇人本是好酒之人,若卖好酒,那两个贼子岂不是要循酒而来了?” “董掌柜,不知你那两个仇人现在何处?”张宝儿突然问道。 “这两人到了长安,也不知怎的就攀附上了安乐公主的管家,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做起了官来,一人是东市令,一人是西市令!”董飞黯然道:“他们出门前呼后拥,家丁衙役跟了一大帮,我这仇也越来越难报了。” 张宝儿在一旁若有所思,然后对董飞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董掌柜,放心,您的冤屈总会有昭雪的一天!” 董飞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从董飞的酒坊出来后,张宝儿和华叔一路默默无言。 张宝儿突然停了下来:“华叔,有一件事得麻烦您亲自出马!!” 华叔笑道:“姑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是你不吩咐,我也是要做此事的!你放心,我明日就出发,定会将那两个贼子的人头带来!” …… 五月初一,大草滩。 侯杰的确很尽责,他一板一眼地带着童奴们在操练。张宝儿远远地看着他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站在张宝儿身边的魏闲云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侯兄弟的尽心尽责是没的说,可是真要教好他们,还得要费心为他们找一些好师父!” 张宝儿点点头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先只能先这样了!” 这时,侯杰走了过来,向张宝儿小声问道:“宝儿,你要不要和他们说些什么?” 张宝儿点点头道:“是该说说了!” 二十三名童奴齐齐站在张宝儿面前,他们已不是刚买来时的瘦弱模样了,一股朝气扑面而来。 “你们是我的什么?”张宝儿突然大声问道。 “奴仆!”童奴们齐声答道。 “我是你们的什么?” “主人!” 张宝儿摇摇头道:“你们错了!” 包括魏闲云在内,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张宝儿是何意。 张宝儿扫视了着童奴们,缓缓道:“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记住,你们不是我的奴仆,而是我的兄弟,与我不离不弃的兄弟!我也不是你们的主人,我是你们的兄弟,与你们生死与共的兄弟!” 张宝儿的一番话,让童奴们的胸脯上下急剧地起伏着。 “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有很多人都希望杀死我!但我不怕,从今往后,我的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知道你们能保护我,就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有几个童奴的眼中已经含着泪花了。 “同样,只要我张宝儿还有一口气,我也要保护你们,不让你们被别人瞧不起,不让你们被别人欺负。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保护你们,因为我是你们的兄弟!” 童奴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将有自己的新名字,你们按照年龄由大到小分别叫作张大、张二……一直到张二十三!你们二十三个人,今后都将是我张宝儿一生一世的兄弟!” 童奴们已经泣不成声了,他们齐齐跪倒在张宝儿面前,张宝儿也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场面让一旁的魏闲云唏嘘不已:张宝儿的这些肺腑之言,已足以让这些孩子终生为他誓死效命了。 离开了童奴们,魏闲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先生,你可是笑我太做作了!”张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恰恰相反!”魏闲云摇头道:“这些话,也就从你嘴里说出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若换了别人,还真是做作了!” 张宝儿不言语了。 “说句实话,宝儿,你与刚来长安的时候,变化真是太大了!”魏闲云不由感慨道。 “我若还是刚来长安的张宝儿,估计已经死了好几回了!”张宝儿笑着打趣道。 “咦?”张宝儿瞥见前面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张宝儿看了一眼魏闲云:“这不是李宜德吗?走,去看看!” “老李!”到了近前,张宝儿轻声喊道。 李宜德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还不到三十岁。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张宝儿便称他为老李。 “主人!”李宜德太入神了,听到喊声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张宝儿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后。 “老李,你有什么心事吧?”张宝儿试探着问道。 “没有!”李宜德摇摇头道。 张宝儿以为李宜德有什么顾虑,笑着宽慰道:“说吧!有什么难事,我来帮你解决!” “主人!真的没有!”李宜德的话语很真挚:“算上您,我已经换过十一个主人了!您是最好的一位了!我在这里很满意,没有什么心事!”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不是在想心事吗?”张宝儿觉得很奇怪。 李宜德这才明白张宝儿之前为什么会那么问他了,他赶忙解释道:“主人,您误会了!我刚才是在练习射箭!” “练习射箭?”张宝儿更加奇怪了:“可你的手中并没有弓箭,你是如何练习的?” “此话说起来就长了!”李宜德苦笑道。 “能告诉我吗?”张宝儿很感兴趣。 “只要主人愿意听,当然可以!”李宜德倒也爽快。 …… 原来,李宜德的阿爹阿娘均是贱籍奴婢,李宜德自小便是家生奴。他最早的主人曾是大唐的一员武将,常年驻守塞外,后来年纪大了才赋闲在家。因为主人是武将世家,在李宜德十岁的时候,他被主人命令每日陪主人的小公子练习射箭。主人告诉李宜德,如果不能陪小公子练出高超的箭法,他的全家将会被卖掉。 对小孩子来说,射箭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可李宜德却丝毫不敢偷懒,如果他们全家被卖掉,就意味着从此后要骨肉分离了。 就在李宜德陪小公子练习箭法的第三年,他的阿娘还是被主人无情地卖掉了。不久,又传来噩耗,他的阿娘不堪忍受新主人的凌辱,投井自尽了。 这一年,李宜德才十二岁。 这时候的李宜德心中内疚之极,他认为阿娘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练习射箭不够刻苦而造成的。 自此以后,李宜德开始玩命地练习射箭,哪怕小郎君在一旁歇息,他也不放过每一点时间。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李宜德的箭术越来越高,虽说不能百发百中,但也能十射九中。这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就连主人也对他刮目相看。 教小公子射箭的是主人的部下,名叫鄂克。 鄂克是突厥人,箭术非常之高。主人曾经在一次对突厥部落的袭击中,俘虏了包括鄂克在内的部落全体部众,他见鄂克箭法出众,便留在了身边。后来,主人赋闲,鄂克便跟着主人做了家奴。 鄂克对小公子也算尽责,但对李宜德却更加欣赏,在他看来,李宜德有做神箭手的天赋。 有一天,鄂克把李宜德叫到一旁,悄悄对他说:“你这样练不行,练得再苦也难有大的成就!” 李宜德赶忙向鄂克求教,鄂克告诉他了一些深奥的练箭偈语。 当时,李宜德年纪还小,一时也听不大明白,但他琮是将鄂克讲的这些熟记在心中。 自此以后,李宜德如痴如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练习射箭上。 在他十六岁那年,李宜德再次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父亲,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又主人被无情地卖掉了。 李宜德很想念自己的父亲,父亲也偶尔会偷偷回来看望李宜德。 可是有一次,李宜德的父亲来看他,离开不久便死了,据说是被主家发现他私自逃逸,给杖毙了。 自此以后,李宜德便成了孤儿,他很少再练习射箭了,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常常独自一呆便是大半天。 可有一点却让人无法理解,李宜德的箭术不但没有退步,反倒比以前刻苦练习时提高得更快了。主人家常有以前的部下前来拜访,他们很多都是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可却比不过李宜德的箭法,这让主人觉得很是骄傲。 后来,鄂克又悄悄来找李宜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看来你已经参透我告诉你的那些话了!” “师父,其实我只明白了一小部份,别的还是不大明白。”李宜德实话实说。 鄂克感慨道:“我没有看错你,有的人甚至穷尽一生也想不明白,你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你能参透多少,就看造化了!” 李宜德还要说什么却被鄂克摆手打断了,他面色凝重对李宜德道:“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 “师父您说!”李宜德恭恭敬敬道。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到草原上去了,那里才是我的根!”鄂克说的很伤感。 李宜德听了也很伤感,他动情道:“师傅,我的父母都死了,只有您和我说话。现在,您也要走了……” 鄂克望着可怜兮兮的李宜德,突然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草原吧?” 谁知李宜德却摇摇头道:“师父,草原是您的根,但我的阿爹阿娘都埋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我哪里也不去!” 鄂克朝着李宜德点了点头:“但愿今后我们还有机会再相见!记住!不管明天府上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装作不知道!” 说罢,鄂克便转身匆匆离去。 第二日,李宜德便听到了主人遇刺身亡的消息。 刺客不是别人,正是鄂克。鄂克留下信说,刺杀主人是为他当年的族人报仇。 李宜德心中明白,其实鄂克有很多机会杀死主人,只所以拖到今日,都是为了自己。 老主人死后,李宜德陪着练箭的小公子便成了府上的新主人。以前因箭术不如李宜德,小公子经常被老主人责罚,故而对李宜德没有任何好感。 如今,老主人死了,小公子找了个由头便将李宜德卖出了府! 自此以后,李宜德又被辗转被卖了十次,直到第十一次,遇上了张宝儿。 张宝儿听罢,对李宜德的遭遇深表同情:“老李,这几****便找人让你脱了贱籍,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被人卖了!” 张宝儿的话,让李宜德浑身如筛糠般抖动起来。 大唐的户籍有编户与非编户两种,编户为良民,非编户为贱民。贱民没有资格编户,只能附籍于主家。他们是属于私人的财产,可以像货物畜产一样交易。张宝儿让李宜德进入编户,就意味着他能够脱离贱民的身份,这对李宜德来说,是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105.第105章 纯种马 张宝儿知道了李宜德的经历,自然明白他的性子,见他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也不介意,笑着道:“老李,你师父讲给你讲的那些射箭的法子,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李宜德很是大方道:“其实也就几句话,讲出来也无妨!主人若是愿意听,我便说说!” “我洗耳恭听!” “师父告诉我,以臂驭箭是下乘的射箭之法,力拨千斤终有力竭之时,再一再二,岂可再三!” 李宜德说得这是常理,张宝儿与魏闲云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以目驭箭乃中乘之法,目力终归有限,若以此兴,则必以此亡。” 这句话张宝儿便有些听不明白了,但魏闲云却听得真真切切,他不由沉思起来。 “以意驭箭才是上乘之法,心随意动,意由心生,极致之处,不射而屈人!” 再听李宜德说这些,张宝儿早已云里雾里了。 魏闲云却肃然起敬道:“你这师父真可谓是奇人,竟然能从射箭中悟出这么深奥的道理,实在是让人佩服!” 张宝儿心中一动,问道:“老李,刚才你站在原地不动,花里莫非是在练习是以意驭箭?” “正是!”李宜德点头道。 魏闲云喃喃自语道:“手中无箭,心中有箭!有意思……” “先生,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李宜德听了魏闲云的话,不由感慨道:“我这么多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谁知先生竟然一语便道破了!” 不待魏闲云说话,张宝儿抢先问道:“老李,你这以意驭箭达到什么地步了?” 李宜德苦笑道:“不怕小主人笑话,我才刚刚练到这一层,甚至可以说,还没有入门呢!” 张宝儿安慰道:“老李,此事急不来!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达到以意驭箭的最高境界!” 李宜德却摇头道:“小主人,以意驭箭并非射箭的最高境界!” “啊?以意驭箭还不是最高境界?”张宝儿瞪大了眼睛:“那什么才算是最高境界?” “鄂克师父说过,射箭只是一门技艺,若沉溺于其中终将难成大道。只有达到手中无箭心中也无箭,才算真正的最高境界!” 魏闲云正要向李宜德请教,却听张宝儿先开口了:“老李,我有一事相求!” 李宜德赶忙惶恐道:“主人言重了,但请吩咐!” 张宝儿问道:“我想让你去教那些孩子们射箭!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宜德答应得很爽快:“主人放心,定不辱使命!” 当康巴与丘达匆匆赶来的时候,却见张宝儿和魏闲云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马群。 “主人!”康巴与丘达站在张宝儿身后,恭敬地轻声喊道。 张宝儿回过神来,他转过身来,看着二人微微一笑道:“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人不约而同道。 “这里总共有多少匹马?”张宝儿随口问道。 “一百一十七匹!”丘达记得很清楚。 “太少了!”张宝儿叹了口气。 “是太少了!”丘达也叹了口气道:“这座马场就算养五千匹马,也没有问题!” 张宝儿突然盯向康巴看了很久,这让康巴有些不自然了。 “康巴!”张宝儿终于说话了。 “主人!”康巴恭顺地应声。 “我需要大量的好马!” “啊?”康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对养马驯马很有一套,我要你协助丘达,三年时间,必须让马场的马匹达到一千匹!”说到这里,张宝儿又看了一丘达,对他们二人道“你们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们!你们需要多少人,我也给你们!” 丘达与康巴没想到,他们只是个奴隶,但主人却如此信任他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康巴和丘达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脱离贱籍,还有你们的家人,今后都将上良民,你们就放心去干吧!” 两人跪倒在张宝儿面前:“主人,三年内我们若养不出一千匹良马,我们自己将脑袋割下!” “起来吧!我相信你们!”看着他们二人站起身来,张宝儿继续道:“康巴,你们的心思我清楚,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想做好便能做好的!告诉我吧,你们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丘达看了一眼身边的康巴,欲言又止。 张宝儿望着丘达:“你们当我是主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吗?说吧!” “是!主人!”康巴终于壮着胆子道:“现在最大的困难是缺少种马!” “缺少种马?”张宝儿皱起了眉头,他不知这种马是做什么的。 “是的,主人!”丘达为张宝儿解释道:“我们的母马有不少,但却没有足够的种马。只有有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种马,与母马配种后才能得到大批的良马!” 张宝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马做种马最合适?” “突厥马!” “突厥马!突厥马!”张宝儿念叨了两遍,然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能弄来纯种的突厥马,就能繁殖大量的良马?” “是的,主人!”丘达点点头道。 张宝儿突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主人,你……”康巴在一旁心中倏得一惊。 张宝儿胸有成竹道:“等潞州的事情了结了,我会亲自去一趟突厥,保证为你们弄来最纯正的突厥马!” 大唐和突厥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康巴与捷达心中清楚,作为大唐人,深入突厥腹地意味着什么。 康巴刚要张嘴制止,却被张宝儿摆手制止了:“康巴,丘达,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只须要最大限度发挥你们的能力,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若是不能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条件,我就不配做你们的主人!” “是,主人!”康巴与丘达低下了头,他们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马场现在的人手够吗?”张宝儿又问道。 康巴抬起头来,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些童奴的家人都安排在了马场,他们对主人的善行感激不尽,干活是没说的。岑掌柜又把原来被卖出的那几户养马人买了回来,我们的人手是足够了!” 看着张宝儿与魏闲云又往别处而去的身影,康巴对丘达道:“我一定要弄到那匹马!” 康巴所说的那匹马,是偶然在草丛深处发现的,它与无数针似的草站在一起,风扫在它的身上,又被撞了回去。它一直就站在那里向他瞭望,距离使他们都找到了相互注视的依据。康巴发现,那匹马与他一样,好像也在寻找着对方。 低伏的云层擦过马的身子,那匹马开始在草丛中行走。云雾在它的跑动中搅散成一团,罩在它的身上,好像是在云中的飞行。康巴感受到奇异的震荡,那匹马像极了一匹天马,它的长鬃被风云拔动,头在云雾中轻浮着,偶然闪现,又很快消失。马在云雾中的身姿是那么的美,美得如同梦中的意境。它忽然嘶鸣起来,声音中透出的悲伤让康巴的手都有些颤动。 丘达看着康巴:“孩子,今天你看到它了吗?” 康巴凝视着丘达:“我跟着它走了好几天了,可只是看到它的影子。 “骏马的忧伤可以直达人的心里呐,那是它走近人的理由。它是这片草原上最后的一匹神马了,那匹马住在大苍山的树林里,却总是到湖边来喝水。它跑那么远来到湖边,好像是在找它的亲人。孩子,你的心思太大了,真正的骑手都会寻找那些自己的靴子的,可是那靴子是奔驰的灵魂,没有人可以穿上它,在草原上走的……”丘达的眼睛里溢满了忧伤:“是骑手就得忍受痛苦,你做好准备了吗?” 康巴突然想起了张宝儿对自己的嘱托,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激动,他低下了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勇士,但我必须得到那匹马,我要将它送给主人,只有它才配得上主人。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走近它!” 丘达看着康巴的脸:“孩子,跟我来吧,我让你看一件东西,我一直把它放在黑暗的世界,不让它为人们指引方向。那件东西也许会是你通向那匹马的途径,它可以让你听懂马的声音。” 康巴跟着丘达走到一个大毡包前,雨已经停了,天空洗过似地呈现着让他不敢正视的深蓝。 丘达推开门,毡包内传出一股燃烧着的酥油味。昏暗的屋子里长明着一只酥油灯。丘达把灯拔亮,屋内闪动着豆大的光明。康巴看到地上有只已经破碎了的旧鞍,他用手摸摸,冰凉透指。上面蒙着一指厚的尘土,这具鞍子有多少年没有被人骑过了呢?他无言地起立,屋子里好像是丘达最后的用剩下的残余物资。康巴看到还有一堆马镫就放在屋子的角落里,而在墙上,一溜排放着十几副旧的马笼头。他感到某种古老的气息正在向他逼来。 康巴看着丘达:“这些东西好像有几十年了吧?” “三百二十六年。”丘达一边说,一边把灯拿起来,凑到那些陈旧的马具前,那些马具在灯光中更加暗淡,它们有的破碎了,还有的只剩下了一半。 康巴被丘达的回答惊住,他没想到这些马具竟有这么长的时间,他下意识地问丘达:“这会是谁剩下的哪?这个人竟留下这样一堆旧东西,他会是谁哪?” “这个人是这些马具的主人,也是我们家族的祖先。”丘达轻声说道。 康巴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屋子里的这些破旧的东西,竟是一个三百多年前的老人的遗物。 康巴问丘达:“他留下那些马具干什么?” “我出生时,这些东西就在,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像是一条小河,那些水流到了我这儿了。”丘达声音有些颤抖:“他叫丘诚,是大草滩马场的第一个主人。当时这个马场传说有几万亩大,他手下的马也有一万多匹,牛羊无数,他是这个家族最大的荣耀了。据说,他能听懂马语,与马说话,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了。他死去时,给我们家族留下一本书,那书的原稿都散失了,那时他的话是写在一张张桦树皮上的,后来家族里的人,为了保存方便,就用纸抄了一份,至于那些桦树皮书,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说话间,丘达在一个沉旧的马鞍里摸索着,掏出件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用布包着的书。他抖动着手,把那本书从包中拿出,递给康巴:“这本书传说写着那些马的声音与相马的一些经验,看了它的人都会与马对话,还能听懂那些马的声音。可惜我不认识那些字,就像太阳被云挡住了眼睛,我看不懂它们。也许你能看懂它。孩子,你拿去看看吧,它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让过去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康巴的心肃然着,他从老人的手中把那本书接过来,书很薄,只有几十页。而这几十页里又会有什么样子的内容哪?他被一种强烈的好奇给吸引着,他翻开书,上面有一半是过去的旧字,有的字已失去了字的形状,只是一种感觉了,还有一大部分是一些奇怪的符号。那些字他看不太懂,那些符号更是天书了。 康巴和丘达离开那间屋子,站到屋子外面,阳光洒遍了全身,他的心立即明亮了起来。 丘达对康巴说:“这本书只能让你看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要收回了。” 康巴认真地点点头。 …… 106.第106章 镖局开张 张宝儿正与魏闲云边走边聊,漫步在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上,远远却见侯杰引着影儿向自己匆匆而来。 看着他们的身影,张宝儿心中一惊。 “影儿,你怎么来了?”张宝儿急切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影儿似乎很不高兴,瞪着眼反问。 张宝儿拿她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得告饶:“好好好,你可以来!赶紧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看你急的!”影儿瞅了一眼张宝儿,悻悻道:“岛主到了,小姐让你们赶紧回去!” 江雨樵到潞州了,张宝儿与魏闲云对视了一眼,各自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他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待江雨樵的到来。如今,江雨樵真的来了,他们便可以全面实施之前的计划了。 一进院门,张宝儿便大声喊道:“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进了屋,张宝儿果然看到了江雨樵,他正坐在桌前与江小桐有说有笑。在江雨樵的身后还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另外一人看起来与江雨樵差不多年龄。 “岳父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张宝儿笑呵呵道。 江雨樵没有答话,而是突然板着脸向张宝儿问道:“我走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欺负桐儿?” “啊?”张宝儿愣住了,他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怎么可能欺负小桐呢?” 见张宝儿这副模样,江小桐不由嗔怪道:“阿爹是在逗你呢,你个老实疙瘩,怎么偏偏就当真了?” 江雨樵哈哈大笑道:“好久没见你了,忍不住与你开个玩笑,你可莫生气啊!” “只要岳父大人开心就好,我怎么会生气呢?”张宝儿这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脸。 “宝儿,其实我心里也着急!”江雨樵叹了口气道:“回到岛上,我先清理了门户,将害了小桐的那个畜牲给料理了。我和桐儿很长时间不在岛上,许多事情都需要一一决断,耗费了些日子。另外,我还得挑些得力人手前来帮你,这一耽误结果到现在才赶来!” “不打紧,反正到潞州之后我们也是要做些前期准备的,这不,我们的刚刚准备就绪,您老人家便到了!” “潞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快给我说说!”江雨樵迫不及待道。 “岳父大人,先莫急!”张宝儿笑了笑,指了指江雨樵身后的二人,向他提醒道:“您老人家还没有给我介绍上门的客人呢!” “哦,对,你看我这急性!”江雨樵拍了拍脑门,站起身来对张宝儿道:“他们俩都是我符龙岛的长老!符龙岛总共有八位长老,我把最强的两人带来了!” 江雨樵先指着年龄大些的那位对张宝儿道:“这是郭涛郭长老,是我们符龙岛的老人了!” 郭涛既不像江雨樵那么锋芒毕露,也不像华叔那般沉稳,而是浑身透着一股精明,他听了江雨樵的介绍,抱拳向张宝儿恭恭敬敬道:“郭涛见过姑爷!” 见郭涛如此重礼数,张宝儿不敢怠慢,赶忙回礼道:“晚辈见过郭长老!” 江雨樵又指着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道:“宝儿,这位是吴辟邪吴长老!你莫看他年纪轻轻,可他的武功在符龙岛上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吴辟邪一身白衣,潇洒之极,看起来像个玉树临风的富家公子。与郭涛不同,吴辟邪并没有主动向张宝儿见礼,只是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吴避邪这样的举动很是无礼,就连一旁的江雨樵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谁知张宝儿却并不介意,他微微一笑,主动向吴辟邪施礼道:“张宝儿见过吴长老!” 吴辟邪见江雨樵对自己的举动不满,只好向张宝儿草草回了一礼。 江雨樵狠狠瞪了吴辟邪一眼,这才向张宝儿问道:“宝儿,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潞州的形势了吧!”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说与了江雨樵。 江雨樵听罢,沉默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吴辟邪却在一旁插话道:“生意与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明白,可你说的那些什么江湖帮派,只要我们符龙岛的人来了,那便都是土鸡瓦狗,轻而易举便可全部除去,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轻而易举便可全部除去?”张宝儿听了吴辟邪大言不惭的话,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吴辟邪满是自信道:“姑父,你或许不知道,我们符龙岛有一千八百户一万三千人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习武,其中光青壮就有四千多人。这一次,岛主带了的五十人来,都是精挑细选的,是符龙岛的精英,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了。” 听了吴辟邪的话,张宝儿并没有反驳,而是煞有介事地问道:“吴长老,莫不是你与潞州这些帮派的人交过手?” “没有!”吴辟邪摇摇头。 “既然没有交过手,你为何会有如此自信?”张宝儿微微一笑问道。 “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吴辟邪不屑一顾道。 “就算符龙岛个个武功高强,可他们几个帮派加在一起有几千人,你敢保证这五十个人能毫发无伤吗?” “这……”吴辟邪就算再自大,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人毫发无伤。 “我岳父带出来的是活生生的符龙岛子弟,若送回去的只是一盒骨灰,我是不忍心的!” “我们符龙岛的子弟是不怕死!”吴辟邪豪气冲天铿锵道。 “怕不怕死是一回事,该不该死是另外一回事!”张宝儿淡淡道:“反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那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吴辟邪有些不服气道。 “你有没有打过猎?”张宝儿没有回答吴辟邪,而是突然反问道。 吴辟邪从小生活在符龙岛上,自小与大海为伴,当然是没有打过猎了,但他却不愿意服软,而是强硬道:“我虽然没有打过猎,但却听说过,不知这和对付潞州帮派有何关系?” “猛虎也好,恶狼也罢,猎人对付他们的法子不外乎三种!”张宝儿像是自言自语道:“第一种是与之搏斗,只到杀死猎物为止。第二种是埋伏起来,突然袭击它。第三种是挖一个陷阱,到时去陷阱里收获猎物。” 说到这里,张宝儿瞅了一眼吴辟邪道“哪种更加省时省力,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吴辟邪张了张嘴,想反驳张宝儿,可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好悻悻作罢。 张宝儿不再看吴辟邪,而是对江雨樵正色道:“岳父大人,我正下一盘大棋,每步棋都不能走错,若是您符龙岛的人不能按我的安排去做,我宁肯不用他们!到时请您勿怪!” “宝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江雨樵拍着胸脯道:“符龙岛自我而下,全部听从你的安排,你只管放心!” 江雨樵的话音刚落,郭涛便接着道:“我郭涛谨听姑爷安排,绝没有二话!” 江雨樵瞥了一眼吴辟邪,意思很明:你要怎么做得亮明态度。 吴辟邪虽然心不干情不愿,但在江雨樵的逼视之下,还是向张宝儿抱拳道:“谨听姑爷吩咐!” 当初,张宝儿让顾全为镖局选择地方的时候,再三要求要大一些,就是为了安顿符龙岛这些人的。如今江雨樵一行来到了潞州,自然要住在镖局了。 张宝儿将符龙岛的人全部安排好之后,便回了自己家。一进后院,魏闲云早已在等着他了。 “怎么样?都安顿妥当了?”魏闲云问漫不经心地问道。 “安顿好了!”张宝儿不由地叹了口气。 “宝岛,你是不是对那个叫吴辟邪很头疼?”魏闲云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呀!”张宝儿老老实实承认道:“现在,我们的每一步都要万分谨慎,我很担心因为他的莽撞,最终坏了我们的大事!” “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先不说这事了!”魏闲云话题一转道:“我来找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张宝儿一看魏闲云的严肃的神情,便知他所说之事肯定是非比寻常。 张宝儿有些不安地问道:“先生,什么事?您说吧!” “长安刚刚传来消息,是关于长乐门的!”魏闲云不紧不慢道。 “长乐门?”张宝儿有些奇怪道:“先生,咱们打听的不是正义堂的消息吗?怎么变成了长乐门呢?” 魏闲云一脸无奈道:“本来我们打听的是正义堂的消息,可没曾想,正义堂的消息丝毫没有进展,却顺带着知道了一些长乐门的消息!” “快给我说说!”张宝儿有些迫不及待道。 魏闲云讲的很慢,张宝儿听得很仔细。 终于,魏闲云讲完了,张宝儿的面上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现在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魏闲云苦笑道:“但不管怎么说,有点消息总比一无所知要强的多!” …… 五月初五端午节,长安镖局潞州分局开张了。 镖局的开张,既没有广发请柬,也没有宴请宾客,只是放了几串鞭炮,挂了匾便算是完事了。 一直慢腾腾装修的酒楼,在岑少白的全力监督之下,也加快了速度,到此时便已基本上装修完毕。岑少白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张宝儿的交待,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果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装修后的酒楼金碧辉煌,比起之前的望月楼,不知要豪华了多少倍。就连潞州异常火爆的后来居,在它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 就在长安镖局潞州分局开张的这一天,酒楼外也贴了张启示:本酒楼将更名为永和楼,于三日后开业广迎宾客,凡是在五月初八这一天光临酒楼的客人,只收半价。 若说镖局的开张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的话,那永和楼的开业启示,则让潞州城内的商家乍舌不已。谁都知道,后来居是白宗远在潞州的招牌,现在居然有人明打明地向白宗远挑战,怎能不让人不遐想连篇。许多人都在拭目以待,很想知道,此事最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107.第107章 踢馆 雨,细细密密地斜着,雾一般飘落,虽说是小雨,却也会湿人发衣。远处的天边有着灰红色的夕阳,将一小片云层染红,像初开的荷花尖那一点绯红,极可爱。 长安镖局潞州分局内,几人负手站在雨中,这样的雨是令人享受的。 良久,张宝儿终于扭过头来,对江雨樵歉意道:“岳父大人,让您做这副总镖头,可万万莫觉得委屈!” 说起来,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最开始的时候,江雨樵对张宝儿很是排斥,他觉得张宝儿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接触的多了,江雨樵便慢慢接纳了张宝儿。而现在,江雨樵对张宝儿不仅在心里面宽容,而且在行动上也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在江雨樵看来,张宝儿不仅是自己的女婿,而且还等同于儿子。不,不只是这些,似乎还有一份朋友意味在里面,这种感觉让江雨樵很享受。 听了张宝儿的话,江雨樵哈哈笑道:“宝儿,这可是你想多了,我可不在乎什么总镖头还是副总镖头。我只想看看,你用什么办法将潞州的这些帮派一一除去。” 魏闲云对江雨樵淡淡道:“江岛主也看出来了,现在的宝儿已经不是以前的宝儿了,他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等着看好戏吧!” 说到这里,魏闲云瞅了一眼江雨樵身边的吴辟邪,有意无意提醒道:“不过,江岛主还是要多替宝儿考虑考虑,若是有个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便不好了。” 江雨樵当然听出了魏闲云话中所指,眉头微微一皱:我符龙岛的人,何时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了? 说实话,江雨樵一直不喜欢魏闲云,这人太阴。张宝儿虽然也有不少鬼点子,但他的心性是好的。不过,看在魏闲云全力在帮张宝儿的份上,江雨樵并不和他计较。 江雨樵朝着魏闲云点点头道:“魏先生,您请放心,我不会让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的!” 正说话间,前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声。 “怎么回事?”顾安赶忙朝前院奔去。 紧接着,郭涛与吴辟邪也向前院而去。 “郭长老!”张宝儿急促的喊声让郭涛戛然止步。 “不知姑爷有何吩咐!”郭涛朝着张宝儿抱拳道。 “烦请郭长老将符龙岛众人安抚好,无论前院出了何事,都不要露面!” “属下明白!”郭涛应了一声便朝后跑去。 “岳父大人!估计是有人来踢馆了!走,我们看看去!”说罢,张宝儿率先往前院而去。 魏闲云想也没想,便紧跟了上去。 “踢馆?”江雨樵听了忍不住想笑。 以前都是江雨樵上门去找别人的晦气,现在竟然反过来了,他这镖局的副总镖头才刚刚上任,便有人来给他添堵,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宝儿、魏闲云与江雨樵来到了前院,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镖局的大门已经没有了,而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散落着木屑。顾安、吴辟邪正与一帮人在对峙着,说起来应该是十二个人。两个黑衣人立在最前面,一个身形矮胖,一个枯瘦如竹,各自打着一个灯笼。灯笼上有个朱红的大字“雷”,格外鲜明。他们后面是一座八抬大轿,由八个身穿天蓝色长衫的汉子抬在肩上,并没有落轿。轿两边各站着一人,都穿着锦服,扶着轿杆静立在原地。 见张宝儿来了,顾安与吴辟邪退到了他们的身后。 虽然轿中之人颇为神秘,但魏闲云还是从灯笼上的“雷”字上判断出,来人应该是长乐门门主雷震天。 魏闲云扭头朝张宝儿说了句什么,张宝儿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江雨樵本想问问对方的来头,可见张宝儿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轿子,并没有什么动静,便也闭嘴不言了。 张宝儿不说话,对方也不说话,双方就这么相持着。 天色渐晚,张宝儿向顾全轻轻耳语两句,顾全点点头转身而去。 不一会,顾全带着两名镖师来了,他们举着两个灯笼,站在了张宝儿身旁。 张宝儿依然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意,就是不说话。 终于,轿中人忍不住先发话了:“去,将他们料理了!”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张宝儿他们听的。 提灯笼的两个黑衣人向前移动了,虽然速度不快,但脚步始终保持着同一节奏。 江雨樵朝着吴辟邪做了个手势,吴辟邪毫不犹豫迎了上去。在距离黑衣人近两丈的时候,吴辟邪停住了,两个黑衣人迅速摆了一个小小的交叉,这个移形换位正是二人要发动攻击的讯号,他们的身影如同刚从地狱出来的索命无常。 这二人一向联手对敌,他们的虎鹤双形和大力开碑手都是成名已久的绝技,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罕有其匹。那八个轿夫望着吴辟邪,就如同望着一个躺在砧板上待屠的羔羊一般。 两个黑衣人的状态已调整到了巅峰,弥漫的杀气就连张宝儿与魏闲云也能感觉的到。 吴辟邪先动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极为随意,身形有如微风拂柳,稳定而又从容,就像一个贵胄公子小酌后,慵懒散漫地徘徊在自家后花园中,似乎全然意识不到眼前的杀机。 吴辟邪离两个黑衣人越来越近,那八个轿夫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瞬地等待两个黑衣人那雷霆般的联手一击! 江雨樵脸上却泛起了笑意,他明白,双方早已分出了高下。 吴辟邪对杀气浑若不觉,相反走得更加悠闲恬淡,好整以暇地向二人抱了抱拳,就像是在街头邂逅了故交好友。他漫不经心地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脸上笑容可掬,目光投向轿子。 只听“哧“的一声,两个黑衣人的灯笼同时熄灭,他们居然没有出手。 八个轿夫的脸色都变了,十六只眼睛居然没有看出两个黑衣人如何着了对方的道。他们在江湖上都堪称是一流高手,多年的并肩作战,使得这八个人已心意相通,行动趋退如同一人。没有人指挥,但大轿却稳稳落了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轿子的移动。 这八个人,无疑都是很可怕的人。可是,拥有八个这样的轿夫,雷震天该有如何可怕? 八个人动了,八个迅捷无伦的身影猱身齐上,分别从八个方位向吴辟邪扑击,一时间兔翻鹰扬,落叶纷飞,衣袂破空之声大作。 吴辟邪在在拳山掌影中左闪右避,竟不还手。领头那个的一掌“摧枯拉朽”击向他的左腕,他居然一侧身,用后背接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只听得“啪啪”声响,无数拳掌击在吴辟邪身上。 吴辟邪的身形像是恣肆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颠簸摇荡,但仍不改前进的方向。他的目标,只有那项轿子。八个轿夫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们知道遇上平生从未遇过的绝顶高手,各自将功夫发挥到极致,配合得天衣无缝,拳风掌影中夹杂着叱咤呼喝。毕竟,门主若出半点差错,每个人都逃不了天大的干系。 八个人都拼命了,吴辟邪漫不经心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错愕,但也只是惊鸿一现,很快就恢复了。他闪避的步伐看似极为拙劣,但很有效,八个轿夫的攻击看上去没有落空,但却一下也没有完全击实。 “你们退下!”轿中传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吴辟邪的身影一滞。 八个轿夫迅速退到了轿前各自原来的位置,就像他们刚才不曾离开过一样。 “如此年轻,却能在我长乐门八大金刚的围攻中全身而退,不简单!”看的出来,轿中人对吴辟邪武功之高很是意外。 吴辟邪并没在答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不知你们谁能做主,速速与我答话!”轿中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宝儿上前一步,很有礼貌地朝着轿子抱了抱拳:“在下张宝儿,是这家镖局的东主,不知雷门主有何见教?” “既然知道我是雷震天,那就应该知道我长乐门的规矩!”轿帘后传来了雷震天的声音。 “门主见谅,我来潞州时间尚短,还真不知道长乐门的规矩!”张宝儿不卑不亢道。 雷震天霸气十足道:“没有我长乐门的允许,潞州城不能设立武馆镖局,更不允许其他帮派的存在!” 张宝儿心中清楚,雷震天并没有狂言,潞州城内的确没有一家武馆和镖局,他成立的镖局算是头一个。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这潞州似乎还有正义堂与燕雀帮存在,不知门主作何解释?” 雷震天没有答话,过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了他的声音:“燕雀帮是我允许它存在的,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他们彻底消失。至于正义堂,要不了多久便会烟消云散!” 张宝儿做了个俏皮的表情:“那就等门主清理了正义堂与燕雀帮之后,再来同我讲你们的规矩吧!” “这么说,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雷震天冷哼道。 “没有敬酒何来罚酒一说?雷门主,有会么手段只管使来便是了!”张宝儿没有任何退缩。 “老五,你去!”雷震天声音中带着怒气。 站在轿子左边,身着锦服手扶轿杆的汉子应声而动,他上前几步,来到吴辟邪面前,双掌平舒向上,自腹部渐渐移至胸口,掌心逐渐变得殷红,周身的衣衫都被内力鼓荡起来,看来是要领教一下吴辟邪的掌力。 就连张宝儿都能感觉到,像是面对着一个熊熊燃烧、热力四射的洪炉,可以想象这一掌之威,定然是沛不可当。 吴辟邪依然站在原地,但面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他低喝一声:“大伙儿退后!” 江雨樵与张宝儿、魏闲云、顾安还有那两个镖师都退出了三丈之外。 锦服汉子突然一声长啸,身形拔起,像一只鹰隼凌空下击。如平地起了飓风,满地的落叶纷飞,众人耳中都是呼啸的声音。吴辟邪也是一声长啸,右掌迅捷无伦地挥出,迎上了黑衣人排山倒海的一击。只听“啪“的一声震天价的大响,黑衣人的身子倒飞而回,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落到三丈开外的地方,一趔趄这才站稳。 吴辟邪脸如金纸,身体簌簌发抖,双脚所在的地方,下陷形成一个土坑。 锦服汉子深深吐了口气,忍不住赞道:“好厉害的掌力!” “哈哈哈!”轿中雷震天的声音不失时机响起:“年轻人,你能接下我长乐门左护法一掌,也算是个人物了!可是,你还能再接我右护法一掌么?” 显然,雷震天所说的右护法是站在另一边的锦服汉子,既然能做右护法,想必武功也不会低于左护法。再看看吴辟邪,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 江雨樵焦急地看向张宝儿,张宝儿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便朝江雨樵点了点头。 江雨樵走上前去,拍了拍吴辟邪的肩头轻声道:“你先到后面歇着吧!” 吴辟邪也不逞强,转身蹒跚着退了回去。 “你受伤了,我懒得占你的便宜!”江雨樵看了一眼场中的锦衣汉子,又对那名右护法傲然道:“你们俩一起来吧!” 傅冲天如渊渟岳峙,卓立当场,单是这份气势,便让场中之人为之所压。 右护法还在犹豫,却听雷震天沉声道:“老六,你去试试吧,若不可为速速退回,切记!” 八大金刚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门主向来眼高于顶,怎会说出如此煞威风的话。 江雨樵头微微一仰,双眼望天,一语不发,似是倨傲之极。 左右护法同时下场,江雨樵身上特有的高手气机森森迫来,让他们心神一紧,知道已经遭遇生平最强劲的对手。 场外众人眼皮子眨都舍不得眨,这一战尚未开场,阵势便已非同小可。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右护法率先出击,单掌一挥,裹着团隐隐黑气,朝江雨樵的胸腹间直击过去,另一边的左护法毫不客气,双掌一错,朝内圈欺近过来。 左右护法听了雷震天嘱咐,知道能让门主如此谨慎之人,定是罕见的劲敌,因此一出手就用上了十成功力。掌力未及敌身,掌风已将江雨樵的衣衫带得猎猎作响。 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冲击,江雨樵身形摇摆,本来不动如石碑的身子化作了风中弱柳,连退了几步。一瞬间左右护法已连环进击了一十三招,虽然没有击中,但占尽了先机。然而,就在二人招式用老的间隙,江雨樵突然猱身而上,闪电般出手点中了二人的穴道,便又退回了原处,就像根本没有离开一般。江雨樵人只出了一招。 三人停了下来,静立不动。 江雨樵哈哈一笑,缓缓上前为二人解了穴道。 左右护法面色铁青,也没有说什么,只朝江雨樵一拱手,转身向轿子走去,二人走的很慢,脚步滞重,竟是重伤力竭的症候。 八大金刚大惊,连忙上前要扶。左右护法一一推开,径走到轿前,才要告罪,却听雷震天森然道:“想不到小小镖局内竟然藏龙卧虎,雷某来会会你!” 言罢,众人见眼前人影一闪,轿内的雷震天已疾逾奔马,纵到了江雨樵面前。 江雨樵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也不禁暗吃一惊,想不到雷震天的武功比自己预料的还高出许多。 雷震天两只眸子精光电射,望着傅冲天,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谦让的手势,说了一个字:“请!“ 江雨樵右手一撩长衫的下摆,同时伸出左手,就像是一个谦彬有礼的主人迎出门来,微笑着去拉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手。 雷震天蓦然一声长啸,直如虎啸猿啼,声震云霄,右掌突然旋了个小弧,击向江雨樵的前胸。这一击,直如崩山裂石,掌风中竟蕴含着郁郁的风雷,仿佛地狱中的勾魂之手。 吴辟邪在一旁看了骇然失色,惊呼失声,他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雄浑无匹的掌力。 这一掌,是致命一击。 江雨樵的青衫被这一掌的劲风带得向后飞扬。这一击,不仅笼罩了江雨樵的胸口要穴,而且波及他身后三丈的范围,这个距离,已超出人力逃避的极限,这一击的力量,也超越了血肉之躯的承受。天下已无任何高手能全身而退。 江雨樵左足向后点出,单掌将雷震天的力量引向了侧面,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根水桶粗细的槐树化作漫天木屑。漫天木屑中,仿佛闪过一道匹练般的电光。 江雨樵顺势向前,更像是见到多年未晤的老朋友一般,竟然抱住了雷震天。 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雷震天的右掌刚画了一个小小的弧线,威势方出,江雨樵已自己用胸膛迎将上来,将雷震天的右掌紧紧夹在自己和他的胸膛之间。 饶是如此,江雨樵还是硬碰硬地承受了雷震天的三分掌力,一口气几乎透不过来。 雷震天一声长笑,身形陡然拔起数丈,如一只灰鹤般退回了原处,风中传来冷冷的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符龙岛主驾到!” 江雨樵背负双手没有说话,青衫在晚风中轻轻飞扬。 “不知岛主因何来到潞州!”雷震天说话客气了许多,似是对江雨樵极为忌惮。 江雨樵呵呵一笑,指了指张宝儿道:“很简单,因为他是我女婿!” 雷震天看了张宝儿一眼,微微点点头,转身上了轿。 看着八大金刚抬着轿子缓缓离去,张宝儿久久没有言语,仿佛沉浸在冥思之中, 暮色更重了,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108.第108章 赌约 五月初七一大早,张宝儿便来到了即将开业的永和楼。 “义父,这永和楼比起长安的如何?”张宝儿笑眯眯地问道。 陈松东摸摸西看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真的不错,比长安的那可要强上百倍都不止。” “义父,酒楼明日便要开张,您又可以做酒楼的掌柜了!” “好,好!” 陈松心中明了,张宝儿买了新酒楼命名为永和楼,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陈松长叹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黯,旋即又挂上笑。 陈松的表情变化落在了张宝儿眼中,他拉着陈松的手道:“义父,我知道您心里想的是什么,您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回到长安去。我保证将永和楼给您买回来,不但要买回来,还要按照现在这酒楼的模样扩建装修,让永和楼成为长安城内最气派的酒楼!您相信我吗?” “信,信,我相信!”陈松老泪纵横:“我怎会不信宝儿你呢?” 江雨樵与陈松说话向来随意,他指着张宝儿对陈松道:“我说陈掌柜,你也该知福了,别老惦记着那永和楼了,只要有宝儿在,这难道不比一百座永和楼都强!” “是是是,亲家公,您说的一点都没错!”陈松点头道。 江雨樵还待说什么,却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扭头看去,只见一身乞丐打扮的燕谷,气喘吁吁跑上楼来。 燕谷见到江雨樵,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赶忙上前见礼:“徒儿见过师傅!” 江雨樵已经从张宝儿那儿得知了燕谷的近况,因对燕谷这身打扮并不感到意外。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燕谷,故意脸色一沉道:“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小子练武有没有偷懒?” 燕谷拍着胸脯道:“绝对没有,师傅放心,您若不信,可以考校于我!” “谷儿,你怎么来了?”张宝儿走到燕谷身边问道。 “宝儿哥!我是给你传消息来的!”燕谷赶忙道。 “传消息?什么消息?”张宝儿有些莫名其妙。 “白宗远马上要到酒楼来!”燕谷急切道。 “什么?白宗远要来?”一旁的岑少白吃了一惊,他赶忙问道:“燕谷,你这消息确切吗?” 燕谷言之凿凿道:“千真万确,白府门前的马车已经备好,是白府的管家白二亲自给车夫交待的,说白宗远马上要到永和楼来!我得知这个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跑来告诉宝儿哥,估计要不了多久,白宗远便到了!” 岑少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谁知张宝儿却波澜不惊,他微微一笑道:“果真是要来了,我还以为他真得能沉得住气呢!” “宝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岑少白紧张地问道。 “不用急,岑大哥,你去做一件事情!你且附耳过来!” 张宝儿对他轻轻耳语了几句,岑少白听完,不由瞪大了眼睛:“宝儿,这能行吗?” “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听我的没错!”张宝儿拍了拍岑少白的肩头道。 “好,我这就去办!”岑少白头也不回,便转身匆匆而去。 “义父,烦请您老人家给伙计吩咐一声,赶紧给沏壶好茶来!”张宝儿对陈松道。 “好咧!”陈松俨然一副酒楼掌柜的作派。 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缓慢地在大街上前行,生活在潞州城里的,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这辆马车的,也没有人不知道这辆马车的主人。 白宗远闭目坐在马车上,右手把玩着一串念珠,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白宗远年纪不大,看上去不像个生意人,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市侩气息和铜臭味,相反倒像个江南柔弱女子,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无时不流露出淡雅的气质。 事实上,白宗远原本也是读书人,只可惜他连秀才的身份也没有。注定穷困潦倒一生的他,却因为自己的亲姐姐成为了梁德全的三夫人,而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此刻,白宗远心中总也静不下来。虽然他下了决心要去会会永和楼的主人,但如何与对方交锋,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这种举棋不定的心理,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五年前,白宗远随着梁德全与姐姐来到了潞州,他还想着要考个秀才的功名。可是,梁德全却给白宗远下达了一道死命令,必须设法在生意场上将姜家与柳家彻底打垮。要知道,一州刺史若被当地大家世族所掣肘,将会寸步难行,姜家与柳家是潞州世家大族,虽然他们没有官身,但人脉财力却不小觑。梁德全是否能在潞州立足,白宗远这步棋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时,白宗远便像今日这般踌躇。要知道,姜家与柳家可是潞州的百年大族,他只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生意的读书人,凭一己之力如何能如何将他们搬倒?可是,梁德全的命令又是白宗远所不能违逆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上阵。谁知道,看起来财大势大的姜柳两家,在白宗远面前竟如泥捏的一般,仅一年时光他们便被白宗远踩在了脚下。这不仅让白宗远自己觉得有些意外,就连梁德全也对他大加赞赏。 其实,白宗远心中很清楚,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打垮姜柳两家,主要是梁德全在背后使力,自己只不过是个台前的傀儡。 自此以后,白宗远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梁德全在潞州主政一日,他便可以在潞州横着走。 很快,白宗远在潞州建立起庞大的商业王国,几年来的顺风顺水,让他忘记了什么叫作犹豫,只要他白宗远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可是今日,这种叫作犹豫的东西,却如蜘蛛结网一般,在他的心头越织越密。 按理说,一个酒楼的开张,并不值得白宗远大惊小怪,酒楼生意在白宗远各项生意中,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可白宗远心中很清楚,对方明着是开酒楼,暗中却是在向他白宗远挑战,向他潞州商业霸主的地位挑战。如果处理不当,今天是酒楼,明天就会向别的领域延伸,这种势头便会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成长起来,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老爷!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帘掀开,露出了管家白二那张恭敬献媚的脸。 白宗远这才收回思绪,朝着白二点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白宗远并没有立即上楼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打量着眼前这座酒楼。 不久前,它还叫望月楼,在后来居的压制之下苟延残喘。可现在,它却摇身一变成了永和楼,从里到外都焕发着勃勃生机。 酒楼的屋顶的屋面一改之前的笨拙,呈现出雅致的线条,门窗都装饰了精致的雕花,古色古香,屋顶的雕花更为精致美丽,四个飞檐挂上了铜铃,微风拂过,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 真******奢侈,白宗远深深吐了一口气,甚至有了一种想尽快见到酒楼主人的冲动。 进了酒楼,白宗远四下打量着,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酒楼内部装饰的比外面更加富丽堂皇,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他,不得不承认,后来居肯定比不上永和楼,若自己是一名食客,也会选择在永和楼就餐,而不是去后来居。 “欢迎白大善人光临永和楼!”一个声音突然在白宗远耳边响起。 白宗远在潞州大名远扬,有人叫他白掌柜,有人叫他白老爷,但他本人却最喜欢别人称他为白大善人。为了这个称呼,他也没有少做一些沽名钓誉的善事,但真正愿意称呼他为善人的人却并不多。 白宗远表情有些错愕,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向白宗远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宝儿,是这家酒楼的东家!” 白宗远没想到,永和楼的主人竟然是如此不起眼的一个年轻人,他板着脸朝张宝儿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张宝儿却并不意白宗远的无礼,笑着指了指楼上,对白宗远道:“我已为白大善人沏了好茶,不知可否上楼一叙?” 上楼?他有何企图?难道只是为了喝茶?上还是不楼?尽管只是一瞬间,但白宗远的思绪已经百转千回同。 很快,白宗远便做出了决定,他依然板着脸,朝着张宝儿抱抱拳道:“既是如此,那白某就谢过张公子了!” 上了楼,两人在一张桌前坐定,早有伙计奉上好茶。 张宝儿指了指旁边另外一张桌子,对白二道:“白管家请坐!” 白二、陈松与江雨樵等人坐在了另一张桌上。 “白大善人,说实话,您可是我心目中的传奇人物!”张宝儿头一句话便出乎了白宗远的意料:“你能来我这永和楼,让我不知有多高兴!” 白宗远不知张宝儿说的是真进假,也摸不清此话的意图,他看了一眼张宝儿,竭力想从张宝儿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除了由衷钦佩的表情之外,白宗远什么也没看出来。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那就最好就不说话,白宗远打定了主意后,便朝着张宝儿点点头,继续等待着张宝儿的下文。 “白大善人本是一介读书之人,却能在生意场上做出这么大的成就,的确是不简单!但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白大善人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仗着梁刺史的势力!”说到这里,张宝儿忿忿不平道:“这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张宝儿的话越发让白宗远一头雾水,他实在搞不明白,张宝儿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别人不懂,但我张宝儿心中却像明镜一般。”张宝儿叹了口气道:“他们只知梁刺史为白大善人提供了方便,却不知这做生意却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具体的操作涉及方方面面,这些全部是由白大善人自己完成的。白大善人花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努力,在外如何奔波劳苦,也是外人无从得知的!” 白宗远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张宝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没错,他的成功离不开梁德全的扶持,可若仅仅靠着扶持就能做到今天,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姜柳两个大家族在潞州屹立百年不倒,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其中,白宗远花了多少心思,有多少次饭食不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又能向谁诉说? 或许是张宝儿的话让白宗远对他有了好感,亦或是白宗远想试探张宝儿的真实想法。总之,白宗远面容上不经意地出现了笑容,他对张宝儿道:“张公子的心意白某领了,不知白某能为张公子做些什么?” 张宝儿赶忙摆手,满脸惶恐道:“白大善人,您已经为我做的太多了,若再让您为我付出,我便无地自容了!” “我并没有为公子做什么?您这话是何意?”白宗远被张宝儿说的云里雾里,他忍不住问道。 “按理说,我也算半个生意人,您作为商界的前辈,为我做出了榜样,这不是难道不是在帮我吗?”张宝儿一副顶礼膜拜的模样对白宗远道:“我决定按照您的足迹,在潞州创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请白大善人放心!” 白宗远听明白了,张宝儿是铁了心想要与自己在潞州较劲了,可这一番话从张宝儿嘴中冠冕堂皇说出,却让他没办法立刻翻脸。 白宗远绵里藏针道:“年轻人有这样的心思难能可贵,可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你要在潞州创出名堂,我们岂不是要成冤家了?” “啊?要与白大善人成为冤家?”张宝儿皱着眉头道:“我可不想与您成为冤家,这可如何是好?” 白宗远眼珠一转,笑了笑道:“不如我们赌一把吧!” 张宝儿好奇地问道:“如何赌?” 白宗远逼视着张宝儿道:“给你一年时间,若你能在潞州立住脚,便算你赢了。若你立不住脚,那便从哪来回哪去,如何?” 白宗远明明话中有话,但张宝儿却浑然不觉,他拍手道:“好啊好啊!有您这赌约的激励,我会更加努力的。” 说到这里,张宝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有些犹豫道:“既是赌约,那便应该白纸黑字写下来,还得找个合适的证人!” “这还不简单,想写下来那便拿纸笔来!至于证人嘛!”白宗远指着白二与陈松等人道:“他们都可以做证人。” 张宝儿摇摇头道:“他们不合适!” 说罢,张宝儿走到楼梯前,朝着楼下大声喊道:“岺大哥,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楼下传来了岑少白的回应声。 “赶紧上来吧!”张宝儿又喊道。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白宗远转头楼梯看去。先是岑少白,接着是柳举人,最后是姜皎。 张宝儿指着柳举人与姜皎对白宗远道:“若说作证人,我想潞州城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合适的了!白大善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白宗远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张宝儿牵着鼻子走,已经钻进张宝儿的圈套了。不然,怎会自己这边一说赌约,那边他连证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公子!真是好算计!”白宗远脸色沉了下来。 “白大善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算计什么了?”张宝儿一脸无辜道。 白宗远不再理会张宝儿,又盯向姜皎与柳举人,阴恻恻道:“想不到二位还有这么好的兴致,居然这么急着赶着来为白某来做证人,真不知白某将来该如何感谢二位?” 白宗远口中说的是感谢,但谁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全然是威胁的味道。 姜皎似有些心虚,不敢与白宗远对视,只好将头低了下去。 “姜家主,生意上我们可以输,但家族的名誉却不能丢呀!”柳举人在一旁为他打气道。 柳举人的这句话,让姜皎脸上一红。 柳举人不理会白宗远这一套,他冷冷笑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既敢赌,我为何不敢作证?” “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就是个赌约嘛,何必弄得这么不开心呢?”张宝儿打着圆场道:“若白大善人真不愿意赌,那就不赌了,免得伤了和气。要不,我这就送柳家主与姜家主回去。” 白宗远被张宝儿算计了,心中气极,但心中再不爽,此时也绝不能再反悔,若真是如此,不仅会让让姜皎与柳举人看笑话了,传将出去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不必了,写赌约吧,我赌定了!”白宗远冷冷道。 张宝儿嘿嘿一笑:“不怕白大善人笑话,我不识字,这赌约就由岑大哥代写了,我画押按手印便是!不知意下如何?” “悉听尊便!” 不一会,岑少白便将赌约写好,张宝儿与白宗远还有姜皎、柳举人分别在上面画押摁了手印。 张宝儿接过自己的那份赌约,递给岑少白道:“岑大哥,去,将这赌约贴到酒楼的门口,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看,我要以此来激励自己今后不能偷懒!” 说罢,张宝儿煞有介事地朝着白宗远作了一揖:“在下在这里再次谢过白大善人!” 白宗远也不答话,轻啍一声,转头而去。 …… 109.第109章 借力打力 黄昏时分,潞州城临淄郡王府大门外,王守一站在门在焦急地来回徘徊,时不时还向远处张望着。 临淄郡王府与长安的那些王府公主府相差甚远,与其说是王府,其实与民宅无异,甚至比潞州一些富户人家的宅院还要差一些。李隆基虽然是相王之后,但作为闲散王爷被下放到潞州,只有做别驾的朝廷俸禄,再没有任何其他进项,日子当然要过的紧巴一些,住这样的宅子也在情理当中。 王守一的妹妹叫王蕙,是李隆基的正室王妃,李隆基与王蕙到了潞州,他便毫不犹豫跟来了。尽管李隆基在潞州混得并不如意,很多人都瞧不起李隆基,可作为李隆基的大舅子,王守一却始终坚信,李隆基终有一天会咸鱼翻身。 王蕙从院里走了出来,朝着王守一问道:“哥,姚先生可来了?三郎都等急了!” “还没有!”王守一摇头道。 “这可奇了!”王蕙自言自语道:“姚先生可从未迟到过!” 王蕙话音刚落,王守一便朝着来路一指,对王蕙惊喜道:“妹子!先生来了!” 王蕙放眼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匆匆向王府而来。 到了门口,老者朝着王蕙施礼:“姚崇见过郡王妃!” 王蕙赶忙回礼,对老者道:“姚先生,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赶紧里面请,三郎正等着您老人家呢!” 这名老者名叫姚崇,曾在则天皇帝一朝担任过宰相,被加封为梁县侯。姚崇因得罪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贬为潞州刺史。中宗即位之后,按理说姚崇应该官复原职。可事实恰恰相反,梁德全走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的门子,名正言顺做了潞州刺史,姚崇没有任何过错则再次被贬为潞州长史。 梁德全做了刺史后,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百般巴结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姚崇一怒之下,上奏揭发梁德全的恶行!结果梁德全依旧做他的刺史,而姚崇却第三次被贬为司仓参军。自此以后,潞州大小官员皆畏梁德全如虎! 姚崇从正三品的宰相被连续贬职至正八品的司仓参军,若换作别人,早就心灰意冷辞职归乡养老去了。可姚崇偏偏是个执拗之人,明明受了冤屈,但他却哪里也不去,只是做着他的八品小官。在他看来,这世上终有公理,他要看看那些跳梁小丑的下场。 客厅内,油灯早已点亮。桌上放着一份烫金字大红请柬,李隆基坐在桌前,似乎正在思虑着什么。 门开了,姚崇与王守一进屋来。 “姚崇见过郡王!”姚崇礼数很是周全。 李隆基起身皱着眉头道:“先生,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如此缛礼繁节了,您这是何必呢?” “礼数万万不可费,若不是当今朝廷内外不讲礼节尊卑,世风日下,何至于朝纲败坏奸佞横行呢?” 听了姚崇的话,李隆基顿时无语了。 在潞州城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要看梁德全的脸色行事,唯独姚崇与李隆基是例外。同样的处境与经历,让李隆基与姚崇走到了一起,姚崇可谓是李隆基在潞州唯一的铁杆心腹。由于姚崇只是从七品的司仓参军,官职太小,给李隆基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李隆基有什么难事,常与姚崇商量,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先生,张宝儿与白宗远赌约一事,你可听说了?”李隆基开门见山问道。 姚崇点点头道:“这事在潞州城已经传遍了,我也听说了!” “那先生怎么看?”李隆基盯着姚崇道。 姚崇一语中的道:“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张宝儿敢与白宗远较劲,肯定有他的依仗和过人之处!” “那我们是否可以与之交好?”李隆基眼睛亮了。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姚崇斟酌道:“毕竟梁德全在潞州已经经营了多年了,待看清楚了,咋个再做决定,免的冒然行事连个退路都没有!” 李隆基些无奈,不甘心地将桌上的请柬推到了一边:“那永和楼开张我就不去了?” “去!为何不去?”姚崇摇头道。 “先生,您不是说……”李隆基奇怪道。 “我只说暂时先不用向他示好,可没说不用去了解张宝儿这个人!”姚崇起身道:“明日永和楼开张正是个机会,我与郡王同去,也好仔细观察他一番!” 就在李隆基与姚崇议论张宝儿的时候,张宝儿也在自己的住处与众人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屋内分别坐着张宝儿、魏闲云、江雨樵、郭涛、吴辟邪、吉温、岑少白和燕谷。 张宝儿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魏闲云身上:“先生,你把把咱们的计划给大家说说吧!” 魏闲云点点头道:“潞州被梁德全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若想要真正在潞州立足,就必须要将梁德全一伙人除去。我和宝儿商量过了,我们要采取由外及内、借力打力的办法!” “由外及内、借力打力?”吉温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先生能不能说的明白些?” 魏闲云朗声道:“梁德全之所以将潞州经营的水泄不通,无非有三个原因。一是把持了官场,二是控制了财源,三是有帮派的襄助。所谓由外及内,便是先解决帮派,再断财源,尔后除去他在官场的羽翼,最后彻底铲除梁德全本人,按照这个顺序由里及外依次进行!” 江雨樵兴奋道:“这么说,宝儿决定要先除去帮派,看来我带来的人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张宝儿赶忙解释道:“岳父大人,我决定要先除去长乐门这个隐患,您带来的人当然要派上用场,但我可不是要你们刀对刀枪对枪去和他们拼杀!” “宝儿,你这话是何意?”江雨樵不解。 “这便是借力打力的意思!”魏闲云在一旁解释道:“除去帮派要借正义堂与燕雀帮的力量,除去白宗远要借姜家与柳家的力量,而除去梁德全则要借助临淄郡王的力量!” “借助正义堂的力量还说的过去!”江雨樵不屑道:“可那燕雀帮都是些混混粗人,为何要借他们的力量?” “岳父大人,你莫小看了燕雀帮,他们在其中会起到很大作用的!”张宝儿神秘兮兮道。 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吴辟邪,关心地问道:“不知吴长老的伤可好了?” 经过镖局那一战,吴辟邪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不再像刚来时那么桀骜,他见张宝儿对自己如此关心,赶忙起身施礼道:“多谢姑爷挂念,辟邪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这就好!”张宝儿点点头。 “辟邪!”江雨樵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带着十个符龙岛弟子,时时刻刻跟在宝儿身边,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是!岛主!”吴辟邪领命。 江雨樵冷着脸再次叮咛道:“若宝儿这里有任何闪失,你们这些人提头来见!” 吴辟邪从小在符龙岛长大,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听江雨樵说如此狠话,自然不敢怠慢,他对江雨樵铿锵道:“请岛主放心,若姑爷有任何闪失,我等提头来见!” “岳父大人,您这也有些大小心了吧?”张宝儿觉得江雨樵有些小题大做了。 江雨樵振振有词道:“你不会武功,若是被他们不择手段暗算了,我们岂不是就亏大了?再说了,你若真有问题了,如何向桐儿交待?我可不愿意她还没成亲,便成了寡妇!” 听了江雨樵的话,张宝儿顿时哭笑不得。 魏闲云也在一旁劝道:“宝儿,江岛主的安排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些为好!”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就听你们的安排!” “宝儿!”岑少白有些担忧道:“明天永和楼就要开张了,若是白宗远先出手,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之所以要与他签那赌约,就是为了给我们争取些时间,等除去长乐门后再去对付他。若是他不知好歹……”说到这里,张宝儿面色一寒道:“那就怪不得我们先下狠手了!” 听了张宝儿的话,岑少白不由打了个寒战,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宝儿,难道还让我继续卖茶叶,就没我什么事吗?”吉温终于忍不住问道。 “怎么说没你什么事呢?吉大哥,你的事情最重要了!”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是不是单靠一己之力,除去了长乐门与白宗远之后,便要轮到你登场了。官场内,梁德全主要依靠施敬之、田中则和桂安三人为爪牙。施敬之与桂安都是有勇无谋之辈,不用担心,而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便是田中则了,他有‘狡狐’之称,肯定不好对付,这个人就要交给吉大哥您了!” 张宝儿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吉温也不好在说什么,他恨恨道:“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除去梁德全,树倒猢狲散,剩下的这些人便无妨大碍了!” “不可!”张宝儿摇头道:“梁德全是一州刺史,不能让他离奇死亡,否则会给我们添大麻烦的,所以得要慢慢来。除去梁德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让他察觉了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但是,若是先剪除了梁德全的羽翼那就不一样了,就算他觉察了想反戈一击,也有心无力了!” “宝儿哥,那我呢?”燕谷在一旁怯怯道。 “谷儿!”张宝儿疼惜地抚着燕谷的头道:“我们对潞州的情况了如指掌,都是你的功能,以后我们计划进行的顺利与否也要看你的了。你只须源源不断给我们提供消息便是!” “哎!”燕谷愉快地答应道。 …… 五月初八,潞州城永和楼正式开门揖客。 临淄郡王李隆基、郡王妃王蕙、潞州司仓姚崇相谈着走进了街口,远远已经能看见永和楼的大门了。 “咦?”王蕙惊奇道:“今儿不是永和楼开张的日子吗?怎的这般冷清?” 李隆基放眼看支,永和楼四周张灯结彩,迎客的小二在门前张望着,可门口却连半人人影都没有。 姚崇笑着解释道:“永和楼开张,毫无疑问是在向白宗远叫板,白宗远后面是梁德全,若是今日来永和楼,岂不是明摆着与梁德全做对吗?在潞州,除了郡王您,谁不得看着梁德全的脸色行事?” 李隆基摆摆手道:“先生,你可莫恭维我,我是被梁德全这厮挤兑的,懒得再看他的脸色。而先生你,才是真正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姚崇叹了口气道:“若我没猜错,今日恐怕也就我们三人敢登门吃饭了!若真是如此,这张宝儿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王蕙啍了一声道:“那么多大男人,竟然非要看梁德全的眼色,连个饭也不敢吃,真是丢人之极。我倒是看好张宝儿,单是这份勇气,便比那些人强的多!” 王蕙出身于武将世家,自小练习骑射,性格沷辣直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不奇怪。 李隆基被梁德全压制的死死的,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虽说王蕙这话并不是针对他,但也让他的心中很是不快,忍不住白了王蕙一眼。 姚崇在一旁怎会不明白李隆基的心思,他笑着对王蕙道:“像郡王妃这样的女中豪杰,世上又有几人,怎能不让我等汗颜?”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永和楼门口,小二热情地将三人迎进了酒楼。 大厅很大,摆放着几十张八仙桌。 李隆基、王蕙与姚崇三人一踏入大厅就感到气氛不对,他们没有想到在外面听不到丝毫喧哗声的酒楼里,竟然有几十个人在座,他们大多数人都带着刀剑等要命的玩意。每张桌上都有几样菜和一壶酒,只是这些酒菜都没有动过。 “估计他们是长乐门的人!”姚崇对李隆基小声道。 潞州城里谁不知道,长乐门与刺史梁德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这么多长乐门中人带着兵器,出现在永和楼里,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王蕙拉住:“来都来了了,怕甚?” 说罢,王蕙率先朝大厅边上的一张空桌走去。 李隆基尴尬不已,与姚崇对视了一眼,只好苦笑着跟了进去。 李隆基一行人刚落座,酒楼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竟然还有人敢来永和楼,这让李隆基、王蕙与姚崇很觉得意外,他们把目光齐齐投向了来人。 来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褐色长衫,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与气度。 只听他轻声嘟囔道:“还好,没来晚,幸亏还有座。” 说着,径直走到李隆基旁边的空桌坐了下来。 楼下,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四处却弥漫着一片剑拔弩张的味道。 二楼上,有两人正好整以暇品着香茗,他们的桌子正好可以看到楼下。二人不时向楼下张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一场好戏。 江雨樵扭头看向张宝儿:“宝儿,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坐着?” “不这么坐着还能做什么?”张宝儿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他们虽然不怀好意,但在没找茬之前,那还是客人,我们还能将他们都赶出去不成?” “可是……”张宝儿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江雨樵总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无法反驳。 “岳父大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张宝儿嘿嘿一笑道:“我就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招术,一并使出来便是,总比下面一个人都没有,让我们瞎猜要好的多?” 江雨樵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楼下那位身着褐色长衫的汉子大声叫道:“伙计!” 一个堂倌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客官,有何吩咐?” “来一壶凉茶,上几样你们永和楼拿手的小菜。” “好咧,您稍等。”堂倌说完,转身要走。 “慢走。”一旁的王蕙也道:“我们和他一样,记住,份量可一定要足!” 江雨樵紧紧盯着那位身着褐色衫的汉子,面色凝重对张宝儿道:“宝儿,这人武功高强,不下于雷震天,看样子不像是长乐门的人!” 江雨樵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楼下的褐色汉子却似乎听到了,他不经意地朝着楼上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张宝儿听了江雨樵的话,心中一动,看了一眼那汉子,对江雨樵道:“虽然我没有与正义堂打过交道,但武功不低于雷震天,在此时出现在永和楼的,除了正义堂的堂主之外,我想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张宝儿的声音比江雨樵稍大些,其实,他这话就是说给褐衫汉子听的。 说罢,张宝儿的目光仔细盯着褐衫汉子。 果然,褐衫汉子听了张宝儿的话,身形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朝着楼上望来。 张宝儿见他的举动,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给江雨樵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静静等着褐衫汉子的反应。 110.第110章 一石三鸟 张宝儿与江雨樵突然不说话了,这让褐衫汉子有些意外,等了好一会,他喝了口茶,用传音向楼上的张宝儿与江雨樵道:“二位果真好眼力,我是正义堂堂主宇文溪。” 张宝儿脸上绽出了笑容,向江雨樵微微点头施了个眼色。 江雨樵心领神会,也向宇文溪传音道:“久仰宇文堂主大名!不知堂主光临有何见教?” “这楼下的大厅内,长乐门四大护法来了两个,八大金刚来了六个,香主坛主也来了不少。虽然江岛主武功高强,但应付这么多人也很是麻烦。再说了,今日是永和楼开业的日子,在这里打打杀杀也颇让人忌讳,我是专程来替你们摆平这场麻烦的!” 其实,就算宇文溪不说,张宝儿与江雨樵便已经知道了。三日前,雷震天去踢馆便带着两个护法与八大金刚,今日来的两个护法其中一人还与江雨樵交过手,至于其他的喽啰,江雨樵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张宝儿向江雨樵耳语了几句,江雨樵点点头,向宇文溪传音道:“宇文堂主这么大的人情,不知我们如何才能还得上!” “无须还不还的,就算是今日酒楼开张,我奉上的见面礼吧!”宇文溪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这时,堂倌送来了酒菜,两人不再传音,宇文溪低头吃了起来,一时无话。 宇文溪一边吃一边瞪着一名长乐门的护法,那名护法同样瞪着宇文溪,也不知怎的,不一会那名护法头上竟冒出汗来了。 终于,那名护法站了起来,朝着同桌的人挥了挥手:“我们走!” 说完,他的右手在桌上轻轻一按,于是一桌五人鱼贯而出。 靠墙站着的几个伙计,看着长乐门两名用手按过的地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梨木做的八仙桌上有一块白银,不,是嵌着一块与桌面平齐的白银。 这是在示威! 宇文溪笑道:“好大的手笔!伙计,还不赶紧将银子收了?” 说完,宇文溪在桌面上轻轻一拍,只听“嘭”的一声轻响,那嵌着的白银竟然跳了起来,直直落入了一名伙计的手中,宇文溪不动声色露了一手炉火纯青的隔物传功。 另外一名护法冷冷道:“我们的账,日后再算,今日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宇文溪淡淡道:“做美梦要分时间、场合,你们这些杂碎,我还没放在眼里。” 那名护法站起身来,响声骤起,长乐门的人推开了拦在双方面前的桌椅,大堂一下空出了好大一块场地。 宇文溪却看也不看对方,依然在吃着桌上的菜。 二楼的江雨樵站起身来,对着楼下道:“你们有新仇也好,有旧怨也罢,我懒得管。今日永和楼开张,你们有本事打斗,就别碰了酒楼的东西。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谁若弄断一根椅子腿,我就弄断谁的腿,谁若打散了一张桌子,我就将谁拆散了架一个人。” 江雨樵这番话霸气十足,但酒楼中的人心中都清楚,他并不是开玩笑。 长乐门这名护法正是三日前与江雨樵交手的那人,当时他在江雨樵面前连一招都没有走过,知道江雨樵的功夫了得。他与宇文溪对视了一会,终于先出了酒楼,想必也没有把握打斗不碰到酒楼的桌椅。 长乐门众人也跟了出去,宇文溪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张宝儿与江雨樵一眼,负手缓缓出了酒楼。 张宝儿与江雨樵都觉得宇文溪的目光怪怪的,他们二人赶忙起身,来到临街的窗前,打开窗子向下张望。 宇文溪走出酒楼,那名护法不紧不慢地伸手握住了剑把,一声轻响,长剑出鞘。 宇文溪看也不看逼近的剑锋,忽然,他左手一收,右手紧跟着一抖,只听几声轻叩,有如玉盘走珠,二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宇文溪,你果然不凡,断魂铁指竟然已练至化境。”话音未落,护法长剑轻轻一颤,寒星点点向宇文溪逼来。 长乐门其余人正要向宇文溪逼来,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六名汉子,他们拦住了长乐门众人。 “正义卫士!”长乐门中有人惊呼道。 张宝儿虽然第一次见正义堂的人,但之前也有过耳闻,正义卫士是正义堂的死士,不出手则已,若出手不是敌死便是己亡。正因为有这些正义卫士的存在,正义堂的人数虽少,但却一直能与长乐门相抗衡。 也不知怎的,宇文溪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理会那名护法,而是用哀伤的目光看向那六名正义卫士。 长乐门护法觉得奇怪,他瞅了一眼宇文溪,并没有再向他进攻。 宇文溪深深吐了口气,朝那六人微微颌首,六人也不言语,向宇文溪抱了抱拳,便向长乐门众人冲去。 江雨樵叹了口气道:“这几人虽有必死的勇气,却不是长乐门八大金刚和那些手下的对手。” 长乐门一名香主长剑抖起一个剑花,直劈一名正义卫士的左肩,正义卫士没有用刀去挡长剑,长刀带着厉啸从诡异的角度向对方拦腰斩去。 两人同时倒下了。 江雨樵喃喃道:“又一名死士。” 不一会,六名正义卫士倒了五个,仅存的一人也是伤痕累累。 宇文溪静静地看着正义卫士一个一个死去,却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一般。 最后那名正义卫士看了一眼宇文溪,撇开那长乐门那些手下,冲向了宇文溪身旁的那名护法。 江雨樵面色凝重道:“这不是打斗,简直是在自杀,宇文溪是不是疯了?” 正义卫士身形暴起,双手向长乐门护法抓来。 护法手中的剑不可思议地敲在了他的手腕上,又变了个方向,奇迹般地插进了正义卫士的印堂穴,一缕血丝沿着他额头上滴落。 搏杀结束了,长乐门伤亡颇微,大获全胜。 正义堂却只剩下了宇文溪一人。 张宝儿面色阴沉,朝着楼下的宇文溪抱拳道:“宇文堂主,您这见面礼我收下了,来日再相报!您还是先回吧!” 听了张宝儿这话,宇文溪脸上露出了笑容,似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他朝着张宝儿点点头,一招手,又来了十几名正义卫士,有的将地上的尸体扛在肩上,有的用水桶与刷子清洗着地面的血渍。 长乐门众人看着这些正义卫士,又有些蠢蠢欲动,却听到江雨樵冷冷的声音传来:“去告诉雷震天,他的面子我已经给足了,若再有人在这里胡闹,一个也别想回去了。” 江雨樵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向利箭一般钻入长乐门众人的耳中,刺得耳膜生疼。 长乐门那名护法面色一变,愣在了当场。 好一会,护法一挥手道:“走!” 转瞬间,长乐帮众人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宇文溪也朝着张宝儿与江雨樵抱拳道:“后会有期!” 言罢,宇文溪带着正义卫士消失在了街的尽头。 张宝儿与江雨樵走下二楼,见偌大的酒楼大厅中只有李隆基三人就坐。 张宝儿朝着李隆基作了个揖道:“感谢临淄郡王大驾光临!” “你认得我?”李隆基惊奇道。 “不认得!”张宝儿摇摇头,但紧接着他又笑了:“看您这气质必是做官之人,这潞州城内不惧梁刺史,敢在今日来永和楼的,则非临淄郡王莫属了!” “没想到呀,张公子初来乍到,便把潞州的底摸得如此清楚!”姚崇笑呵呵道。 张宝儿不动声色道:“姚司仓过奖了,出门在外若眼睛不放亮些,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听说过我?”姚崇见张宝儿直呼自己的官阶,也有点小小的惊讶。 “潞州城内,博学多才且唯临淄郡王马首是瞻的,除了姚司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果然不简单!”姚崇一语双关道:“恐怕张公子这次看走眼了,要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恐怕真会像张公子所说的那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张宝儿哈哈笑道:“说来不怕姚司仓笑话,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但我却懂得一个道理!” “哦?张公子说说看!”姚崇饶有兴趣道。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既然敢来潞州,就不怕丢性命!” 张宝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李隆基与姚崇一阵发呆。 “说得好!”王蕙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她狡黠一笑又道:“张公子,你看,这酒楼开业,只有我们三人前来光临,难道你不免费请我们吃一顿吗?” 张宝儿笑嘻嘻道:“免费请三位吃一顿不成问题,可若说只有你们三位来光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难道还会有人来……” 王蕙的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小二的招呼声:“柳举人,您老人家来了?里面请!” “柳举人?”李隆基与姚崇对视了一眼,便朝着门外看去。 果然,柳举人率先进了大厅,他的后面还跟着三四十个人。 柳举人朝着张宝儿作揖道:“张公子,我们柳氏家族前来恭贺永和楼开业大吉!您可别嫌我带的人多呀!” 张宝儿哈哈笑道:“越多越好,多谢柳举人了!” 过了没多大一会,姜皎也带着姜家的几十人来了。 “宋帮主!您老也来了?”门外又响起了小二殷勤的声音。 “宋帮主?”李隆基与姚崇脸上再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进了大厅,果然是燕雀帮帮主宋宁。 宋宁朝着张宝儿抱拳道:“宋宁见过张公子,人我带来了,您过个数吧!” 说着,宋宁朝门外一挥手,只见许多人鱼贯而入,八个人一桌,依次排去,不一会便将大厅坐得满满当当。 张宝儿朝着楼上指了指,对宋宁道:“宋帮主,二楼也可以坐人!” 宋宁点点头,又指挥着剩余的手下上了二楼。 李隆基忍不住问道:“宋帮主,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一向谨小慎微,今日为何要蹚这趟混水?” 宋宁看了一眼张宝儿,摇着头对李隆基道:“郡王,我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这可不是我愿意来的,而是张公子逼我来的!” “逼你?张公子他是怎么逼你的?”李隆基想不明白,张宝儿怎么能逼着宋宁与他的手下前来赴宴。 宋宁苦笑道:“张公子派人,当着我的手下人的面许诺,燕雀帮的人若由我出面组织来参加今天的宴席,不仅饭菜全免,而且来的人每人发二十两银子。郡王,您是知道的,燕雀帮都是些苦哈哈出身,听了这消息哪还能坐的住,纷纷来找我报名参加,您让我怎么办?” 李隆基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张宝儿这手真叫绝,以利引诱燕雀帮众人,让他们倒逼宋宁,宋宁也可能不考虑帮众的利益,就算违心也得来赴宴,难怪他说是被张宝儿逼的。 姚崇听了却是另一番心情,在他看来,张宝儿心思缜密,考虑问题一环套着一环,光是让燕雀帮来赴宴便要花去近万两银子,这种大手笔,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出来的。 燕雀帮众人坐定后,宋宁朝着众人大声道:“各位兄弟,我可把话说到头里,我们燕雀帮是冲着张公子的银子才来的,没有与任何人交好的意思,更没有与任何人做对的意思。吃了饭,领了银子,都给我立马走人,谁若不听招呼,莫怪我宋宁翻脸不认人。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燕雀帮帮众齐声应诺。 姚崇忍不住摇头叹气,他知道,宋宁说这话是想把自己与燕雀帮摘干净,声明自己不是与梁德全做对才来的。可是,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既然上了这条船,再想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姚崇忍不住看向张宝儿,张宝儿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姚崇心中暗忖: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或许他还真能与梁德全斗一斗呢! “哎哟!白二爷,您老人家也来了?”门口突然传来了小二惊诧的声音。 “我难道就不能来?怎么,永和楼不欢迎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李隆基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向张宝儿看去,张宝儿却似没听见一般,正与柳举人有说有笑。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老人家能来,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呢!白二爷,里面请!” 门口小二的话音刚落,众人便看到一个身影趾高气扬走了进来,原来竟然是白宗远的管家白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 白二进了门,四下环顾了一圈,便大声嚷嚷道:“你们永和楼就是这么待客的么?客人来了,也没个人招呼?” 王蕙看不惯白二目空一切的嘴脸,正要冷语相讥,却被李隆基用眼色止住了。 王蕙不解,李隆基朝着一旁努努嘴。 王蕙顺着看去,却见张宝儿已经向白二走去。 “原来是白管家呀!”张宝儿淡淡道:“白管家可是为你家主子打前站的?不知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能来?” 张宝儿故意将主子两字咬得很重,言下之意很明白,你白二只是个奴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白二何尝听不出张宝儿话中之意,一张脸臊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却无法反驳。白二在潞州城说起来也算是号人物了,谁不得给他几份薄面,可白宗远毕竟是他的主人,张宝儿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没错。 “白大善人不来了!”白二阴沉着脸对张宝儿道:“由我代表他来参加永和楼的开业。” “哦!白大善人不来了!”张宝儿微微点点头:“我还给白大善人留了雅间呢!” 白二冷哼道:“白大善人也不是谁想请就能请得动的!” 张宝儿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道:“烦请白管家辛苦一趟,回去告诉白大善人,我这给他留着坐呢!柳家姜家还有燕雀帮的老少爷们都看着呢,若是白大善人不来,恐怕面子上过不去吧?” 白二听了张宝儿的话,有些踌躇,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混帐奴才,白跟了大善人这么多年,难道不知大善人是最重颜面的吗?”张宝儿见状脸色突然一变,指着白二便怒斥道:“白大善人与我有赌约在前,今日若是不来,岂不让这些看客误会,以为他是不敢来了。我都提醒过你了,居然还在这里磨磨蹭蹭,难道让大善人颜面尽失你就高兴了?你究竟是何居心?” 众人听了张宝儿这一番丝毫不留情面的话,目瞪口呆,齐齐把目光投向了白二。 白二脸色变得煞白,张宝儿虽然对自己呵来斥去,但他的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白宗远的确很重面子,若真因此事颜面丢尽,恐怕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白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换上一副献谄的嘴脸,朝着张宝儿一躬道:“张公子说的是,小的这就去请大善人!” “要去赶紧去,晚了莫怪我直接开席了!”张宝儿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白二与两个家丁一溜烟便不见了。 张宝儿将平日里喝五吆六的白大管家训得像孙子一样,这让燕雀帮众人不禁啧啧称奇,周围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想必要不了明日,这事便能传遍整个潞州城。 姚崇悄悄对李隆基道:“这一石三鸟之计使得妙,郡王,此子不可小觑,说不定潞州今后的局面,真会因此子的出现而发生改变呢!” 李隆基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111.第111章 绝技 不一会,白宗远果然来到了永和楼,白二与两个家丁跟在他的身后。白宗远的脸色并不好看。想想也是,本来白宗远不想来永和楼,可被张宝儿一番话挤兑的不得不来,换作谁心里也不会爽。 张宝儿满脸笑容,朝着白宗远抱拳道:“感谢白大善人的光临,走,二楼雅间请!” “不必了!”白宗远四下打量了一番道:“临淄郡王、柳家家主、姜家家主都在这大厅坐着,我怎好意思去雅间呢?还是和大家一起吧,这样热闹些!” 宋宁很有眼色,赶忙将李隆基旁边的一张桌子腾了出来,把自己的手下赶上了二楼。 宋宁恭敬地对白宗远道:“白大善人,您这里坐!” 白宗远盯着宋宁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宋帮主很在雅兴嘛,居然能抽得出空来赴宴,不错,不错!” 宋宁此举本是向白宗远示好,谁知拍马屁没拍上,却拍在了马蹄子上,他嘴角抖动了两下,强笑道:“白大善人说笑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请白大善人见谅!” 白宗远不再理会宋宁,径自坐了下来。张宝儿笑了笑,也跟着与白宗远坐在了一张桌上。 张宝儿朝着陈松喊道:“义父,可以开席了!” “好咧!”陈松应了一声,朝伙计做了个手势。 只见几十名伙计,井然有序,穿插着端着各色菜肴,依次向各桌上菜。 仅一刻钟工夫,每桌四凉六热十个菜便上齐了。 这楼上楼下算来怎么也有三四十桌,永和楼这么一会便将菜上齐了,有的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这让白宗远很是诧异,单凭着这一点,后来居便赶不上永和楼。 陈松笑呵呵朝着众人道:“放开吃吧,菜吃完了还可以再加,今日管够!” “多谢掌柜了!”燕雀帮众人听了顿时喝起彩来。 招呼完众人,陈松又来到了白宗远这桌,对白宗远客气道:“招待的不周,请白大善人见谅。” 白宗远知道陈松是张宝儿的义父,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好奇地问道:“这几十桌菜,片刻就上齐了,不知陈掌柜是如何做到的?” “这有何难?”陈松垂手含笑道:“只要传菜的小二与后堂的厨子足够多,这很容易做到的!” “陈掌柜,不知永和楼有多少小二与厨师?”白宗远又问道。 “传菜打杂的小二堂倌共有四十三人,后堂的厨子有二十八人!” 白宗远听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彻底被惊呆了。 在永和楼未开张之前,后来居是潞州城最大的酒楼,可算下来也就十几名小二和七个后堂厨了,永和楼用的这些人,至少是后来居的三四倍,后来居与永和楼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想到这里,白宗远心中不由地笼上一丝阴霾。 “白大善人,不知您还想用些什么?”陈松客气地问道。 白宗远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随口道:“上几道永和楼的特色菜吧!” 陈松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被王蕙叫住了。 “不知君王妃有何吩咐?”陈松笑容可掬地问道。 王蕙理直气壮道:“陈掌柜,你要一视同仁,给他那桌上什么,给我们这桌也上什么,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李隆基脸上不由泛起了苦意,王蕙这哪有点王妃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吃货,碍于周围人多耳杂,李隆基也不好提醒王蕙。 “郡王妃,您放心,绝不会亏待了您这一桌!”陈松笑着答应了,转身而去。 不一会,陈松引着小二端着两盘菜,在李隆基与白宗远每桌放了一盘。 “这是本店的卤糟牛肉!”陈松介绍道。 “糟牛肉?”王蕙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忍不住问道:“什么叫糟牛肉?” “把牛买回来,用做白酒、黄酒过滤下的酒糟拌上榨完糖的渣滓喂上几个月,待牛长的半大杀了,这样的牛肉就叫“糟牛肉”,这种牛肉的口感比普通牛肉要香嫩。诸位可以尝尝!” “不错,不错!”李隆基与王蕙哪曾吃得这等美食?不自觉间,便纷纷道出了一声好来,风卷残叶般,一盘菜便见了底。 白宗远尝了菜,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也明了,这菜后来居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没过多久,又有小二送上菜来。 “这是本店的特色烤鸭,十分考究的。” “怎么个考究法?”王蕙从来没像今日这么好奇过。 陈松如数家珍般介绍道:“烤鸭要经过选鸭,选料,填料的过程。特别是填鸭工序,更需精心料理。它要在一个特别的专用木笼里填喂一个多月,而这木笼,绝对不容鸭子有站立活动的自由。每次填喂时,是把预先备好的高粱面团和高粱颗粒,搓成条捋着鸭子的嗉囊,一点一点地填进去的。为了达到皮酥里嫩的效果,填鸭师傅还须运用针先把白条鸭的皮挑起晾干,不惜费时费力。在烤制时,还要在吊炉上方备好杏木烧好的荤油,如此精工细作,最终才能将烤成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鸭。” 紧接着,陈松又介绍起了下一道菜:“这是八宝头脑。把榨过黄酒的新鲜糟粕用井水淘成为乳色质放入碗中,然后放肥山羊肉两块、毕克齐的长山药两节,另加葱花、白葡萄、鸡蛋薄饼和适量的白面小疙瘩。您闻闻,这八宝头脑有浓郁的酒香味,但却没有酒劲,多吃几份也不会醉,堪称一绝……” 少时,李隆基与白宗远面前便端上了好几道菜,满满一桌,有枞树菌炖腊肉,有魔芋豆腐炖仔鸭,有野板栗炖乌鸡等等。 他们几人都没见过这等搭配的吃法,再观那色泽,搭配协调,闻那味道,清香扑鼻,就不由得馋虫蜂拥,口中生津,便立时饕餮起来。 白二见白宗远一脸的不高兴,眼珠一转,便想到了一个刁难陈松的法子。 “陈掌柜,你这酒楼可否能做面食,要知道我们潞州人最喜面食了。”白二假惺惺问道。 白宗远见白二突然说话了,颇觉得诧异,旋即一想,心中顿时明了,便也不言语了,只是静观其变。 “当然没问题!”陈松满口答应道。 陈松吩咐下去,不大一会便传上几盘包子、馒头、花卷之类的吃食来。 看着这些吃食,白二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只好一口粉丝细的拉面,有劳陈掌柜了!”。 说毕,白二朝同来的两名家丁施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其中一人道:“别的都无所谓,要是有一碗刀削面就好了”。 另一名家丁也道:“我呢,就请做一碗七彩刀切面算了。” 言罢,三人诡秘地一笑,齐齐地看向了陈松。 白二明显是在为难陈松,一旁的王蕙早已是怒不可遏,甚至开始摩拳擦掌了。若不是李隆基拉着,她早就上去教训白二了。 不仅是王蕙,就是那些燕雀帮众,也把不屑的目光射向了白二。 谁知陈松却丝毫不在意,他微笑着点点头道:“不就几碗面条么,请稍候!” 陈松还未来得及转身,白二却又说话了:“我虽然不懂得吃,但却也容不得敷衍,见不得肮脏东西的,陈掌柜可否让厨师将炉具搬至这大堂,当众煮制,也好让我放心。 白二这也太过分了,众人都顾不上吃饭了,他们都被这厮气饱了。 陈松轻蔑一笑,点头离去。 不一会,陈松领着一名厨师来了,另外几个小二将那一应器具及原料搬了出来。 众人知道,这是准备当堂演示了。 来的厨师不是别人,正是张堂。 张堂先是朝着张宝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见过张公子!” 张宝儿对张堂笑了笑道:“张大哥,说实话,我也没看过你的绝技,你就放开手脚吧,让我一睹为快!” “放心吧!张公子,不会让你失望!”张堂自信满满。 说罢,张堂在一旁的盆里洗了手,用一条白毛巾将手揩尽,他做的很仔细,也很慢。众人不由地摒住了呼吸,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堂开始了他的演示。 筛粉揉面间,一旁煮面的水也就烧开了。待碗排好,作料放齐,便开始了做面的程序。 先做的是拉面,张堂从那已揉好的面团中切下一坨,再行揉搓,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将那面团搓成长条,接着,便是两手握了两端,如跳绳般甩了起来。甩了一会,撒些面粉,又将其折叠起来,再甩。如此反复。其间,那速度由慢而快,由快而疾,先时倒还能让人观其一二,到后来却只见一团白影在上下翻飞,飞速地旋转,着实叫人眼花缭乱了。 正值众人目不暇接之时,但听一声闷响,面已拉成,长长地卧于案板上。 众人靠近一看,却见那面细若蚕丝,岂是粉丝比得? 白二看得呆了,久久地无话可说。 吃饭的众人哪曾知晓面条还有这等制法?在呆立一时之后,就齐齐地发出一声好来,那掌声瞬时却是雷动。 看看那面,再瞅瞅白二,张宝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张堂却是十分地平淡,只顾着不停地忙活,将那拉好的面抖散开来撒于翻滚着的水中,再用筷子翻动几下,便是熟了,也不见他动用漏瓢,只有那双筷子疾疾地飞舞着。少倾,不知怎地,那面已蛇样盘蜷于碗中,撒上些葱花胡椒,淋上些香油,浇上些臊子,面便成了,其色饱眼,其香诱鼻,端的是不由得让人食欲大振。 白二扯双筷子便吃,却被张堂止住了:“在下做的拉面乃一根面条团成,中间是不曾断得的,食法也就自然有别于其他面条了。你不见那中端处蛇头样立着根面头子么?就从此处开始用吧!” 说罢,张堂也不顾众人的满脸惊奇,又去制作刀削面去了。 刀削面的制作也是尤其的别致。 潞州城的刀削面,无非是将那面搓成圆柱状,再左手执了,右手飞刀削于沸水中,待面块浮于水上,便可舀来食用。 张堂的削制却非同一般,但见他将那面团又切下一坨,于一碟中团了,置于头顶,然后两手执刀,双刀齐舞,只见得碟儿左右摇摆,两股面流飞落水中,端的是银光闪闪,耀眼夺目。众人还未看出个究竟,但闻当当两声轻响,刀碟已是置于案板之上,那碟中面团分毫不剩。再看那水中削面,大小匀称,薄如纸片,正在那沸水中做着鱼跃,好不爽眼! 众人就又发出一声好来,那两名家丁不得不暗生敬佩,其中一人早已等将不及,却是亲自去将那碗面端了来,开怀暴食。 最后做那的七彩面,张堂倒是费了些时辰。他用新鲜的七色蔬菜,洗净捣碎,挤汁滤渣,后用七只碗将那汁液盛了,又用那所剩的面团切成七份,分别置于汁液中揉搓浸泡。当汁液均匀浸入面团后,他用一根擀面杖和一把明晃晃的尺余长切面刀,开始制作起来。 飞速地擀面,飞速地重叠,飞速地切制,却都在瞬间一气呵成,饶是那众多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眨不眨,只是见得那面边切边呈弧线形地飞入锅内,连绵不绝,竟若一道艳丽的彩虹。那面煮好捞入碗中,却是细若丝线,均匀无二,好不抢眼,真个是刀功好生了得!众人不自觉间再次叫出一个好字来。 三碗面做毕,众人久久还不曾回过神来,无不惊异那面还有这等的做法,真以为是到了神界仙地。 到了这个份上,白宗远知道,今日张宝儿成为了最大的赢家。永和楼中的绝活,定然会轰动潞州。此后,潞州之人但凡有了闲钱,必定会来永和楼品尝一碗面条,既解了馋,又看了绝活表演饱了眼福。 在永和楼开业的第四天,一直消失不见的华叔突然出现了。 “华叔!妥了?”张宝儿问道。 “妥了!”华叔点点头道。 “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那好,今晚我们就去找董飞!”张宝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 “谁呀!这么晚了!” 董飞睡眼惺忪打开门之后,他看到张宝儿与华叔,不由愣住了。 “董掌柜!我又来看您了!”张宝儿笑嘻嘻道。 “张公子,怎么是你们?”董飞忙不迭道:“快请进!” 三人进到里屋,董飞拨亮了昏暗的油灯,亮光顿时洒满了简陋的屋子。 “董掌柜!我给你带来一样礼物!我想你肯定会高兴的!”说罢,张宝儿朝着华叔点点头。 华叔将一个大口袋从肩头卸下。 “张公子,你们来就来吧,还带什么……”董飞的话随着华叔从口袋中取出的两样东西戛然而止。 华叔取出的是两个硝制人头,他将人头摆在了董飞面前。 董飞望着两个人头,嘴唇微微抖动着,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脑子一片空白。一开始他的眼里是憋着许多的泪水,可过了一会儿,他憋不住了,串串泪珠顺着脸上的刀疤流淌下来。他低着头,然而哭声没有减弱,他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手指缝中流出来。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声像山崩,似海啸,惊天动地,形成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雨,好像深在内心的火山即将要爆发似的。 华叔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去安慰董飞,却被张宝儿用眼色止住了。 董飞面前正是醉翁和林夫子的人头,张宝儿非常能够理解董飞此刻的心情。这两个人让董飞家破人亡,让他亡命天涯,让他夜不能寐,让他食不得安,让他始终活在仇恨当中。就在他认为自己今生都无法血恨的时候,仇人的人头却被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怎能不激动呢? 终于,董飞停止了哭泣。 他起身朝着张宝儿深深一拜:“张公子,大仇得报,无以为谢!从今以后我董飞就是张公子的奴仆了,无论有何差遣,绝无二话!” 张宝儿赶紧将董飞扶起:“董掌柜,您太客气了!什么奴仆不奴仆的,说起来,您应该是我的长辈!” “张公子!您若是不答应,我就跪死于此!”董飞执拗道。 张宝儿求助般地看向华叔,华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宝儿只好无奈道:“我应了你了,起来吧!董掌柜!” “哎!”董飞一脸喜色站起身来。 三人重新人坐定后,张宝儿郑重其事地对董飞说道:“董掌柜,我知道您是酿酒的行家,我想请您研制着酿些好酒,您看行吗?” “张公子,您说说,您想要什么样的酒?”董飞不解其意。 张宝儿挠着头道:“我也说不好,但我有个设想,我想要两种酒,一种是极烈的酒,我准备将他销到突厥吐蕃等苦寒之地,那些地方冬天时间长,他们喜好烈酒。还有一种便是高档酒,越醇香越好,是买给那些有钱人的。具体的还要你自个慢慢琢磨!您是内行,我想这应该难不住您!” “张公子,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从明日我就开始试着配酿,断断不会让您失望的!” 张宝儿向董飞交待道:“既然是这样,董掌柜,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有什么事到时我们再具体商量!” “你放心吧!张公子!” “还有,这事要悄悄地去做,千万莫让外人知晓了!” “知道了,张公子,我晓得轻重!” …… 112.第112章 绝户计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可怕的寂静与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屋内亮着灯,张宝儿与魏闲云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宇文溪。 江雨樵却站在一旁,他双臂抱着胸前,警惕地盯着宇文溪。 “宇文堂主终于来了!”张宝儿笑着道。 自己深夜来访,张宝儿不但不觉得惊讶,反而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宇文溪多少有些意外:“张公子知道我今夜会前来拜访?”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但却不知是今夜,更不知宇文堂主会以这种方式前来。” 宇文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夜行服,苦笑道:“张公子,莫要见怪,我这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张宝儿朝着一旁的椅子指了指“宇文堂主请坐,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宇文溪点点头,依言坐定。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永和楼开张那日,宇文堂主不惜以六条人命为见面礼,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今天的见面了!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张公子,你可听说过江湖上有个叫‘轻霄’的门派?”宇文溪突然问道。 “没有听说过!”张宝儿摇摇头道。 “轻霄派?”江雨樵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怎么?江岛主听说过轻霄派?”宇文溪奇怪地看着江雨樵。 江雨樵似回忆着以前的往事,他缓缓道:“轻霄派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一个门派,十几年前,我曾经与轻霄派的弟子秦剑比过武,结果我们俩打了个平手。比武之后,我们约定三年后再比试一场。可是,三年过后,我到了约定的地点,秦剑却没有来,我整整等了他十天,还是不见他的影子。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听说过秦剑与轻霄派的任何音讯。” 宇文溪点点头道:“江岛主说的没错,轻霄派向来不过问江湖之事,我的师傅便是轻霄派掌门,江岛主所说的秦剑,是我的大师兄,雷震天是我的二师兄,我是他们的师弟,师傅就收了我们三个徒弟。大师兄在我们三人之中武功最高,我与雷震天的武功大多是大师兄代师传授的。本来师傅是要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师兄的,可是大师兄在一次比武之后,一下子变得很消沉了。当时他也没说与谁比武,输了还是赢了,今日听岛主之言才知道,原来大师兄竟然是与您比的武。” “后来呢?秦剑去哪了?”看得出来,江雨樵对秦剑爽约之事还是耿耿于怀。 “后来,大师兄独自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苦练武功,为的就是在下次的比武当中获胜。在这期间,轻霄门出了一件大事!”说到这里,宇文溪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色:“雷震天觊觎轻霄派的武功秘籍,他趁着大师兄不在,在一个晚上害死了师父,夺走了轻霄派的武功秘籍,并嫁祸于我!由于他预谋已久,设计的圈套让我无法辩驳,加之他又是二师兄,我的罪名便背定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逃离本门,去寻找大师兄主持公道。” “你找到秦剑了么?”江雨樵追问道。 “没有!”宇文溪落寞道:“我找了十几年了,可大师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消息!不仅是我,雷震天也在寻找大师兄,当然,他的目的和我不一样,这世上若说还有让他觉得畏惧之人,那就非大师兄莫属了!只有除去了大师兄,他才会彻底安心!” “可是!”张宝儿不解地问道:“雷震天不留在轻霄派,怎么会到了潞州,又怎么成了长乐门的门主?” “雷震天做下亏心事后,害怕大师兄寻他报仇,便解散了轻霄派,自己躲起来练习本门煞费苦心武功。我一直在寻找他,但也是没有音讯。直到六年前,他练成武功重新出山,我才又找到了他。可惜的是,我已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了,我寻他报仇,却险些丧生在他的手下。雷震天出山后,先是在绛州一带落草为寇,梁德全做了潞州刺史后,不知自的就派人找上了他。于是,他摇身一变便成了长乐门的门主!” 张宝儿听罢,对魏闲云道:“先生,看来您传来的消息没有错,雷震天确是绛州的巨寇。若不是宇文堂主今日告知,我们还真不知他竟然是轻霄派中人。” 魏闲云点点头,他看向宇文溪道:“宇文堂主说了这么久,还没告诉我们,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从雷震天手中死里逃生之后,我心里清楚,单凭我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无法除去他的。我一方面训练了一些死士,在潞州成立了正义堂与长乐门相抗衡,一方面继续派人四处寻找大师兄。” “你说的死士便是那些正义卫士?”张宝儿恍然大悟。 “正是!”宇文溪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是打算与他死扛到底的,可是现在事情却发生的变化,让我不得不来找公子求援了!” “哦?”张宝儿盯着宇文溪道:“宇文堂主请讲!” 宇文溪站起身来,朝着张宝儿站好。 江雨樵见状吃了一惊,也赶忙起身,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谁知,宇文溪却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张宝儿面前:“求张公子一定要答应我,帮我除去雷震天。” 张宝儿没想到宇文溪竟然会给自己下跪,赶忙去扶他道:“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求张公子一定要答应我,帮我除去雷震天。”宇文溪不但没有起身,竟然咚咚磕起头来。 张宝儿一时愣在了当场。 转瞬间,宇文溪额头已经流出血来,张宝儿神情凝重道:“宇文堂主,我答应你了,你起来吧!” “多谢张公子!”宇文溪起身对张宝儿道:“我这里有一计,或许对除去雷震天有些用处,不知张公子可否采纳?” “宇文堂主请讲!” 宇文溪重新又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张宝儿、魏闲云与江雨樵听罢不由动容。 张宝儿凝声道:“宇文堂主,你想除去雷震天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这计还是不使的好!既然我答应你了,就请你放心,我会想办法除去雷震天的,万万不可如此!” “我的大师兄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想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师门遭到如此不幸,若他还在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到这里,宇文溪惨笑道:“能为师父报仇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惜的是,我现已身患绝症,在这世上也活了多久了。” 张宝儿愕然,他有些明白了,为何宇文溪要定这么个绝户计。 “生死我早就看开了,可是我、师父和大师兄都离开的这个世界,独独雷震天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牲,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我心中不甘呀!” 宇文溪扭曲的脸在灯光之下,是那么的狰狞。 “我答应你了!”张宝儿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 黄昏时分,潞州城南街的一所民宅内,宋宁坐在在厢房的炕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炕上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个小菜,一壶热酒,两个酒盅。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很耐看。 女人也在发呆,不同的是她的目光正盯着宋宁。 宋宁的下巴铁青,刮得干干净净,那女人的身体就似热了一热。她的手越过小桌,软软地搭向了宋宁的肩:“想什么呢?” 宋宁一扭腰,女人的手就落了空,她却笑了起来:“装什么装?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 宋宁也不说话,举起桌上的酒盅,一扬脖便喝完了。 女人的手却趁势已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去摸他的喉结:“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若不喜欢我,你怎么会三番五次到我这里来?” “我喜欢你吗?”宋宁像是在问女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女人咧嘴一笑,笑罢她朝着宋宁那边挪去,挪过去就倒,一倒就倒向宋宁的怀里。 宋宁这时却不避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身子也热了起来。 女人的身子倒下,一条腿顺势踢了起来,光溜溜的腿在袍衩里露出了点儿:“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宋宁的手搭到了她的腰上,别有深意道:“我可是练家子。” 女人一只手已伸进那宋宁的衣衫,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练家子?我倒要看看你的功夫究竟已练到了哪里?” 她的手不本分地在宋宁腿上捏着:“这里?还是这里?内炼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宋宁忽吸了口气:“你说哪里就哪里!” 女人的两条腿忽然踢起、张开,腰软得像没有骨头似的,腿一屈就屈上了宋宁的肩,把他的颈子夹住,两腿间对准了宋宁的下巴,整个人都猴到了他的身上,眼睛盯着他的眼睛:“这里!” 宋宁忍不住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女人夹着宋宁脖子的腿忽然变紧,眼里吐出了条蛇一样的信子,勾着眼说:“你告诉我,你来潞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告诉你多少次了,我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宋宁斜着眼道。 女人的左腿已勾紧了宋宁的脖子,腿上的白肉夹出了宋宁脖子上的青筋。她的腰真软,右腿居然弯了回来,蹬脱了鞋子,用脚尖轻轻地搔着宋宁的脸。 她一下一下地搔着:“别跟老娘鬼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报仇,你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喊也这两个字!” 宋宁脸上突然变了颜色。 女人见势不好,就收紧腿,她想要下来,但已来不及。 宋宁的手却搭向她的手,一只手忽掐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果然好身手!然后,宋宁的另一只手揉过她的胸前,眼睛坏笑坏笑地看着她:“怎么,还要玩儿吗?” 女人咬牙痛哼道:“玩儿?玩就玩,谁怕谁!” 女人刚要出声,宋宁的一张嘴忽压了下来,死死地咬住了她的嘴。 女人似乎急了,拼命反抗。 这女人不好制,宋宁的两只手为要对付那女人的两手两脚,都占用了去。女人牙齿一合,去咬他舌头,宋宁的牙却已先顶住了她的牙齿,舌头死死地压了她的舌。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厮战着,女人想逃,可宋宁出手前忽伸手在她腿上狠掐了一把,掐住了麻筋子,让她腿麻麻地想动也动不了。 宋宁一只大手忽向那女人的衣襟里伸去,女人似被逼急了,一回手,就打了宋宁一记耳光。她的手是重的,可宋宁的脸却像铁块一样,只烫虾似的红了红,倒震得她的手生疼。 “对不起,打疼你了么?”女人有些后悔自己的手重。 宋宁却全然不知,他的眼里却全是色色的坏笑:“你的身子,是热的。” 女人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软下去,毕竟,她心里是喜欢宋宁的。 宋宁身子一翻,已把她压在身下,伸口去咬她的头发。手一撕,女人的衣服就撕开了,里面的丝袍皱皱地透着温热。他的动作很生硬,可随着女人死命地挣扎,他脸上的气色却像变得有了点人味儿。 猛地一点热烫在她的嘴上,接着又接连炸在她的脸上。 女人的身子虽在挣扎,可挡不住他的经验与诱发,一股热直浸到心里,接着又冲到脸上,最后又炸回心里面去。 “呜!”女人咬着舌尖,她在咬住自己的呻吟,可那男人的热劲儿直要把她这最后一层纸的防护捅破了去…… 一切都静了下来,两个人衣服凌乱,躺在床上一言也不发。 “笃笃笃” 门外竟然有敲门声。 宋宁猛然起身,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女人。 女人脸上也变了颜色,她朝着宋宁摇摇头。 “谁?”宋宁哑着嗓子喝道。 “宋帮主,是我,张宝儿!”门外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张公子?”宋宁一脸疑惑,他不知张宝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宋帮主是不打算让我进去了?”门外传来张宝儿嘿嘿地笑声:“若不是怕打搅了宋帮主的雅兴,我早就来敲门了!” 宋宁面上一红,朝着门外道:“张公子,请稍候!” 说着,宋宁赶忙起身整了整衣服,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女人,轻斥道:“还不赶紧穿衣服,你就打算这么光着见客么?” 门开了,张宝儿与江雨樵缓步进屋来。 张宝儿四下打量了一番,径自来到炕上的桌前坐下。 “不知张公子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宋宁傻傻地问道。 宋宁在潞州城的相好,很是隐秘,就连帮中弟子也不知道,可他没想到张宝儿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张宝儿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女人,对宋宁笑着道:“我不仅知道帮主夫人住在这里,我还知道些别的,不知宋帮主有没有兴趣听听?” “你还知道些什么?”宋宁不动声色问道。 张宝儿娓娓道来:“六年前,绛州大户宋员外家着了大火,全家一十三口全部丧命,而且金银财物也被人洗劫一空,此案至今未破。” 宋宁脸上一片漠然:“你为何与我说这个?” 张宝儿笑了笑:“大家都在为宋员外一家人的遭遇扼腕叹息,其实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宋家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就是出门学艺的二公子宋安。” 宋宁脸上变了颜色,但却没有说话。 女人似乎有些明白了张宝儿话中的意思,她扭头看了一眼宋宁,又低下了头。 张宝儿接着道:“宋二公子辗转查出了害他一家的是一伙土匪,在一天夜里,他去报仇,结果却差点连命都没了,他知道他不是这伙人的对手。于是,他便静静地等待着机会。” 宋宁胸脯上下起伏着,看得出来,他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后来,这伙土匪来到了潞州,成立了长乐门。宋二公子也跟着来到了潞州,因机缘巧合,被燕雀帮上任老帮主收留。老帮主在与长乐门的较量中身亡,宋二公子被推举为了新一任帮主!”张宝儿笑了笑:“宋帮主,我说的可对?” 宋宁叹了口气,对方把自己的底摸得如此清楚,再遮着掩着就没意思了。 “就算你说的对,又能怎样?”宋宁冷冷道:“张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就不用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我们联手,共同除去雷震天,你报了仇,我也算是在潞州立了足,如何?”张宝儿直截了当道。 “若是我不同意呢?”宋宁试探着问道。 “那我只有将燕雀帮与长乐门一起除去了!”张宝儿霸气十足道。 宋宁知道,张宝儿并不完全是恫吓自己,他是有这个实力的。 “让我想想!”宋宁并没有答应,而是想先拖延些日子再做计较。 “想想可以,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宋帮主,你只有三天时间,若是过了三天你没有回复,就当你是拒绝了,我就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了!”张宝儿说话并不客气。 听了张宝儿带着威胁的话,宋宁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却并没有言语。 113.第113章 黑锅 潞州城北,这个古朴的宅院,正是燕雀帮帮主宋宁的住处。 此刻,宋宁正在院内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很是安祥。其实,他的内心却纠结不已。 张宝儿给宋宁答复的时间是三天,可今日已是第五天了,他依然没有回复张宝儿。当然,张宝儿也没再来找宋宁。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平静,但宋宁的心中却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说起来,张宝儿的许诺让宋宁很是动心。宋宁孤身来到潞州来,为的就是给宋家老小报仇,若放在三四年前,他早就答应与张宝儿合作了。可是,现在的宋宁却很犹豫,他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莽汉了,他的身后还有上千人的燕雀帮帮众,宋宁不能只顾着一己之私,而不为他们考虑。对长乐门的实力,宋宁很清楚,张宝儿斗不过长乐门,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燕雀帮的这些老少爷们,就要遭殃了。 正思虑间,猛地一个人冲了进来,急急地道:“帮主,今天梨花街的陈老鸨真是疯了,居然敢不交我们的头钱!” 冲进来说话的人是燕雀帮的两名副帮主这一的铁拐刘。 自从五年前长乐门入驻潞州后,燕雀帮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了。可下九流的行当他们还可以插上一脚。燕雀帮把这叫做“平地抠饼”、“铁公鸡身上拔毛”。每到月尾,他们都直接伸手冲那些行当的掌柜拿钱,名之为“头钱”。 只听铁拐刘怒冲冲地道:“陈老鸨真的瞎了眼,竟然敢明打明的拒绝我们,真是反了天了。不给他点儿厉害看看,他还真当咱燕雀帮是泥捏的!” 陈老鸨在梨花街一带主要操的是妓户生涯,盘踞一街,燕雀帮的人都叫他陈老鸨,他其实是个大男人。 宋宁心中不由怦怦乱跳:莫不是张宝儿在里面搞了什么妖蛾子? 宋宁心中虽然不安,但面上却平静道:“那你怎么做的?” “一开始,我叫小顺子去拿这个头钱。没想那家伙失心疯,居然把小顺子给赶了回来。我就叫铁锤带着三十多个在家的兄弟去了。今天,非要灭了他不可!要都这么反起天来,嘿嘿,今后还有谁来交咱们的头钱。” 宋宁想了想道:“陈老鸨咱们都知道,他应该没这么胆大。” 说到这里,宋宁脸色猛然一变:“不好,这里面有文章!” 话没说完,宋宁已当先冲了出去。 梨花街是个烟花之地,每到夜晚才会被灯光脂粉涂上一点华艳,但那一场华艳在早上以前就已消散了。然后,直到下午申时以前,这条街都会显得那么的臃肿与累赘,像一个老妓身上的肉。 宋宁已见惯了这些景象,他每天就行走在这些充斥污泥的暗巷、满是汗腥味的脚行、拥挤的码头、廉价的烟花巷里。 上午的梨花街说不出的邋遢与平静,但远远的一条巷子里忽传来厮杀声。 这条巷子在梨花街的街尾,厮杀声就从闷闷地传来,像钝刀子剁肉,一下下切在骨头上的闷响。 宋宁脸色变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巷子。 巷子口上却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宋宁的身影才冲进巷子,就见到已有二十多个兄弟尸横遍地。 敌手的人数是如此的多,黑压压的,却并不大出声,只逼得自己的手下狂声呼喝。 原来他们还并没有真的放手搏杀。否则,以这样以一当三之局,铁锤他们该早已被放倒了。 这是为什么? 宋宁眉毛一跳,就想明白了,他们是为了引出自己! 局面虽乱,但宋宁还保持着他固有的沉静:陈老鸨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再说了,他的手下大多是些龟奴,也不可能有打打杀杀的能耐。 那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那边燕雀帮的兄弟一见宋宁现身,已有人大叫道:“帮主!” 这一声尾音极其凄厉,因为叫的人一开口,肚子上已挨了一刀。 宋宁却没有动,他在观察四周的形势。 已有多五年了,潞州城内没再发生过这样惨恶的群殴。 宋宁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五年前,长乐门进驻潞州,与燕雀帮夺地盘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群殴场面。那时,燕雀帮死了不少的人。 可自从燕雀帮的老帮主张绍用他特有的方式震住了雷震天后,这种场面就都在潞州销声匿迹了。 已有兄弟在大叫:“帮主,救救我!” 但声音却马上被铁锤一声怒喝打断。 铁锤是宋宁手下的得力干将,以前他是打铁的,有着一身的气力。这时他一条胳膊已被砍断,但还在那里奋起余勇硬拼着。 只听铁锤大叫道:“帮主,你走!这里有埋伏,不知陈老鸨勾结的是哪来的孙子,他们就是要暗算你的。这儿有我们顶着,你走!” 身后巷子的进来之路被人封上了,十来个身材极剽悍的人把住了退路。 一个人负手悄然出现在了宋宁面前,看着面前之人,宋宁却已平静了下来,冷声道:“长乐帮八大金刚中的老大亲自出马,还真看得起我燕雀帮,难道你们真要赶尽杀绝吗?!” “没错,就是要赶尽杀绝!”八大金刚老大哧声道:“宋帮主,燕雀帮若是在潞州城里一直做缩头乌龟,长乐门也不会管你们的事,但你们燕雀帮却胆大包天,居然敢惹上刺史大人!所以,你们死定了。” 难道,自己与张宝儿见面的事情,被长乐门知道了? 不可能,就算是知道了,自己也没答应张宝儿什么,长乐门犯不着搞也这么大动静。 莫不是,他们为了上次燕雀帮去参加了永和楼开业宴席之事而耿耿于怀? 宋宁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除这件事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燕雀帮哪里得罪了梁德全。 想到这里,宋宁朗声道:“上次我带燕雀帮去赴永和楼之宴,已经说明了原因,若长乐门主非要以此为由斩除燕雀帮,我无话可说。” “胡扯什么赴宴不赴宴的?”八大金刚老大冷声道:“你做下的事为何不敢承认?” “我做什么了?”宋宁一头雾水。 “你派手下劫了白大善人运出潞州的货,运货的十一个人除了一个装死拣了条命回来,其余的都当场被杀,刺史大人能不震怒吗?他要长乐门必须带你去见他,当然还要让燕雀帮在潞州永远消失!” “劫了货?还杀了人?”宋宁愣了愣,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赶忙申辩道:“燕雀帮从不做杀人劫货的勾当,你们莫不是弄错了?” “弄错了?”八大金刚老大盯着宋宁道:“拣回命那人看的真真切切,是你们的人干的,你还敢抵赖?” “这不可能!”宋宁大吼道。 “不可能?”八大金刚老大冷笑道:“宋帮主,于飞是不是你燕雀帮的副帮主?杨斜眼是不是你燕雀帮的香主?逃回命那人亲眼看见他们二人带着十来个燕雀帮的人杀人劫货,还能有错?我们去了于飞的家,他人虽然跑了,可劫来的货却有几箱在家中,你怎么解释?” 宋宁刚要说话,一个人的影子却倏地在他的脑海中闪出。 张宝儿,没错,这一定是张宝儿的嫁祸的手笔。 张宝儿当初警告过宋宁,若他三日内不回复就当是拒绝了。宋宁没想到,张宝儿行动这么快,借刀杀人的手段如此毒辣。宋宁的面色变得铁青,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张宝儿的圈套当中。这个黑锅他背定了,根本无法解释。 宋宁的脸上忽涌现出一股悲愤:既然燕雀帮的人参与在内了,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至少梁德全是不会听他的解释。今天,他燕雀帮居然跟长乐门干上了!不用拼,他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局。 宋宁的肩忽然塌了下去,软软地塌了下去。刹那间,显出说不出的无力。 八大金刚老大冷冷道:“你要是束手就擒,你这些手下我还可以给你个面子,不赶尽杀绝,只留下他们一条胳臂。” 八大金刚老大在笑着宋宁这一瞬间的萎靡,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知道所有的勇气都不过是拼死一搏而已。宋宁虽是燕雀帮的帮主,但在长乐帮的势力与威名之下,也只能显露出这样一种无力了。 铁锤已在旁边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骂声刚出,铁锤身上便又挨了一刀。 铁锤忽然逼尖了喉咙地叫道:“啊,帮主出手啊!” 旁边还活着拼命,仅剩的十来个燕雀帮的兄弟不由齐齐回首。 他们像是突发神勇,手下加劲,齐声大叫道:“帮主!出手!” 铁锤喉头突然耸动了起来,只听他似吟似叹地道:“帮主!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功。出手宰了他,咱们今天就是死也值了!” 一瞬间,宋宁的肩又挺了起来,一道刀光光已经飞起。那是一道刺眼的光,不为它的亮,而为它的窄。尖窄尖窄的,像眯着的眼里发出的仇恨之光。像名优高音一唱,抛向天际险险的一线钢丝。 那光直飞袭向老大,刀光太凶,连长乐门八大金刚的老大也不得不暂避。 宋宁到了潞州后,很少显露武功。除了铁锤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会武功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但今天,宋宁终于出招了。 八大金刚老大退出了两丈多,宋宁第二刀跟进,八大金刚老大再退,但却已退不及,左臂挨了一刀,不由闷哼一声。 四周长乐门的那些手下,也趁势而上笼在宋宁身旁,在宋宁的背后也添了一刀。 宋宁带着血就向巷口外冲去,回身喝道:“是兄弟的,就跟我走!” 这一场厮杀极为惨烈。 长乐门动用了百十号人围攻宋宁,血,不停地流,流也流不尽的血。 五年了,潞州城里重新泛起当年一样凶狠的火并…… …… 没有人知道燕雀帮帮主宋宁藏身在哪里。 还是城南的那个宅子,宋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次次来到这个陋屋?就算受了伤也不例外。 门内的烛光暗得算有那么一点光亮。女人正坐在灯前,她的心里也这么不停地责问着自己,为什么总盼着宋宁的到来。 女人知道,宋宁倒不光是在身体上需要自己,她能感觉得出来,宋宁是喜欢自己的。女人不想多想了,放任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跟宋宁在一起,她不用委屈自己,空白就空白,不爱就不爱,身体就身体,哪怕,床上的求索也可以任由她大胆着。 有的时候,宋宁来见她,会带来一些花里胡哨女人装饰用的东西。有时是钗,有时是手镯子什么的,那品位真的俗艳,俗艳的让她看了都觉得可恶,可恶中又像掺杂着些喜欢。 门轻轻地咯吱一响,一个黑色的人影就闪入了门里。 闪进来的宋宁进门就往床上一摔,四仰八叉地躺倒。 女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疼惜:“你受伤了?” 宋宁“嘿”了一声:“他们下手够狠,伤得我不轻,可我也杀了十六个长乐门手下的王八羔子。” 女人往他身边一凑,手里拿着蜡烛,掀开他的上衣。 宋宁的眼睛猛地热了,拦腰一抱,就把那女人的身子抱上了床。 女人闷声道:“伤成这样,还想作死?” 宋宁就嘿嘿地笑了:“我拼着力气活着,不就是为这个?” 宋宁的声音里有一种郁闷,那是无可发泄的力。他忽然看向女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可以这么毫无避忌,带着一点爱意、带着一点恶意地看着她,直接面对,毫无回避。 女人由着宋宁的一只手掌探进衣内,手里却利落地剥下了京展的上衣。 一条刀伤,蛇一样地从后背肩胛骨一直蜿蜒到那男人腰胯里,女人看着都打了一个哆嗦:“够狠”。 说着,她先不止血,反催亮了那烛焰,直向那伤口上烧去。 宋宁痛得一咬牙,眼睛里却是乌鸦鸦的笑:“你******更狠!” 女人伸手一拢额前的头发,那烛焰贴着宋宁的尾闾一直烧上去,然后她转身从柜中拿出个不知什么名堂的瓶子,倒出些白色药粉,撒在那伤口上。 宋宁的脸上肌肉已抽搐到一起,口里低声骂着:“你这个娘儿们,真******!除了我,这世上怕也真没谁能真正消受得了你。” 那药粉的药效果然很好,烛焰烧过,就在伤口上面结成了一个痂,生生把那宋宁背上的伤口封住了。 女人才给他治好伤,宋宁一翻身,便已压在那女人身上,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脸,一下就压下去。 女人哼了一声:“作死!” 宋宁却嘿声道:“没错,我宋宁就是死,也要是‘做’死的,绝不会被哪个王八羔子真个杀死了去!” “笃笃笃”屋外不合适宜地传来了敲门声。 这时候能找到这里来的,宋宁就算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谁。 “门没锁,我懒得下地,你自己进来吧!”宋宁咬着牙没好气道。 张宝儿走进屋来,脸上依然挂着慵懒的笑容,江雨樵跟在张宝儿的身后,进了屋顺手将门掩上。 女人坐在宋宁身边,有引起拘谨地望着张宝儿。 张宝儿瞅了一眼赤着背的宋宁,脸上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道:“宋帮主,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这是江湖,人在江湖就要历经江湖的险恶!” 说到这里,张宝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道:“我以前也有过像你这般的无奈,也在心中气不过,但这是没有用的!” 宋宁没有说话,虽然张宝儿算计了燕雀帮,算计了自己,可他对张宝儿却一点也恨不起来。张宝儿说的没错,这是江湖,江湖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也怨不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张宝儿话题一转,直截了当道:“我只想知道,宋帮主可否改变主意了?” 宋宁冷冷一笑:“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我知道了!”张宝儿点点头:“我有耐心!” 说罢,张宝儿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道:“因为你的决定,燕雀帮可能要死不少人。希望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能改变主意!” …… 这些日子以来,各家各户的灯都灭得格外早,晚上也再没有人敢上街了。 因为,燕雀帮与长乐门的对决,已全面在整个潞州城发起,像是一种无望的搏杀。 有时只是一两个人的,有时却三五成群的拼杀。 燕雀门下的弟子虽然多是混混,但也算是团结讲义气的。他们也不知这样的拼杀有没有结果,但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帮主现在在哪里。可是长乐门要除去燕雀帮,却是他他所不能容忍的,他们不允许五年前老帮主的惨剧,再发生在宋宁身上。 燕雀帮的帮众从暗处冒了出来,拼了命地在街上拼杀。他们都是毫无顾忌的人,他们只是要在长乐门控制的潞州,给自己挣扎出一点“活”的余地。 很少会有百姓看到尸体,尸体一出现就都被扫埋干净了,梁德全是个喜欢夸耀安定的人,他不希望百姓看到那些尸体,他要维护潞州表面的“清明”之治。 处理尸体是刺史府衙的事,说白了就是安桂的事。安桂是法曹参军,也是梁德全的嫡系,他是最能理解梁德全的心思的。五年前,长乐门与燕雀帮火拼的时候,那些尸体也是由安桂来处理的。 清早起来,暗污的街石上常有几摊已经凝固的褐色血迹。 几天下来,燕雀帮的反抗极壮烈。他们在暗处,虽时刻被追杀,但一次次刺杀也不间停地发起。长乐门中的香主坛主,据说已被灭了十几个,就连八大金刚,也有两个负了伤。 114.第114章 火并 关河码头是潞州城外最热闹的地方了。这里既是创造财富的地方,也是很多生活在底层的苦哈哈们求生的地方。 那里有大大小小的船,弦索的线条与桅杆的高耸划分了整个天空,直的直、曲的曲。满帆待发的与卸帆下货的船帮挨着帮、舷靠着舷,显出种比任何地方都更闹哄的拥挤。 岸上拉纤的纤夫挤满了一地,桥上还有无聊的人看着这场百舸争流,噪杂声伴随着掌舵的吆喝声时时响起。这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潞州,脏的、拥挤的、吵骂不绝、而又合作无间的潞州。 宋宁默默地坐在码头边上,今天他还是易了装,扮成一个担粪的才混进来的。 潞州城外的码头,每天的清晨都是这样的。无数的盐米货物,香料珍异都是在这里卸下。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听到一个城市真正血管里大河奔流的声音。而这里,也才真正是燕雀帮所有力量的生发之地。 长乐门的势力有目共睹,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燕雀帮可以被迫地跟他们干,但那种争斗,只能在暗地里,万万不敢在光天化日下与长乐门一较生死,所以宋宁才来到了这码头边上。 燕雀帮这次是栽了,而且栽得极大。从梨花街那一条街的窑子,到潞州整个下九流的势力,在长乐门的胁迫下,开始公然对燕雀帮造起反来了。 燕雀帮的子弟这次也真的成了过街的老鼠,不只长乐门的人要杀,以前跟燕雀帮有仇、对燕雀帮不忿的人也摩拳擦掌,人人欲得而诛之。 宋宁咬了咬嘴唇,这些他不怕,燕雀帮真正的实力不在于那些混混们,而潞州最下层那些真正的苦哈哈们,他们才是撑起燕雀帮最牢固的根基。 宋宁猛地听到一声呼喝,他扭头看去,是一个长乐门的手下,露着一口黄牙,手里拖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就捆粽子似的捆着一个人,宋宁虽然叫不上名字,但认得被捆的人是燕雀帮的子弟。 长乐门那名手下连拖带拉把那名燕雀帮弟子从船尾拉到了船头,那名燕雀弟子被他这么从甲板上一直拖着,面部向下,血流一地。 只听长乐门那名手下大声呼喝道:“各位船老大听着,宋宁悖德逆行,杀人劫货,刺史大人已经动怒,我今天就是来宣布,燕雀帮三字从今日起,在潞州已整个除名了。” 周围一片哗然,虽然大家都知道,燕雀门与长乐门不知为何发生了全面的火并,但长乐门如此宣布,还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说着,长乐门的那名手下似乎是为了示威,他把那绳子一吊,吊在桅杆上,把那名捆在渔网中的燕雀帮子弟高高吊起。 宋宁拳头攥紧了,心中突然一阵痛怒,燕雀帮此番遭了难,帮中的子弟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宋宁的耳中似乎又听到了张宝儿慵懒的声音:这是江湖,人在江湖就要历经江湖的险恶!你心中虽气不过,但这是没有用的! 实力,没有实力,你就是再愤怒,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宋宁忽然低头,此时他还不能出手。这分明就是一个局,出头的是个小角色,但重量级的绝对远不过一射之地。而且,在那船的四周,必然已围得跟铁桶样的密。 宋宁小心地四处扫了扫,他看不到长乐门的八大金刚,就像八大金刚也看不到自己。他们这样的人,只要不打算现身,是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的。 只听燕雀帮那名子弟高声叫骂着:“长乐门的孙子们,你们都不得好死!别看你们现在暂时得了势,我们帮主只要一腾出手来,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帮中子弟的声音,宋宁热血沸腾,他没想到自己还被别人信任着。 宋宁猛地抬眼,眼里黑压压的,顾不得这么多了,哪怕这是一个局,作为帮主的他也不能容人这么折辱他燕雀帮的子弟! 宋宁背脊一挺,猛地升起一股杀气来。这杀气逼得四周的人一惊,他们脸上先是现出惶恐,本盯着船桅的眼,这时不由向身边梭巡过来,接着感到了这个戴斗笠挑粪桶汉子的不寻常,不管站着的、坐着的,不由都向两边挪去。 旁边本尽是挑脚汉子、船工与苦哈哈们,他们脸上半是茫然半是兴奋地在猜想,这个身上突露锋芒的汉子是谁?难道就是帮主?燕雀帮帮主宋宁? 苦哈哈们之所以要加入燕雀帮,是为了有一升半碗米的进项,也只有燕雀帮满足了他们这点小小的期望。若是燕雀帮没了,那连那一升半碗米的期望也混没了,说穿了,燕雀帮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保底! 宋宁身上的杀气凛然充沛,就连寻常人都觉得出来,更别说长乐帮中的高手了。只要一见那突然腾出来的空地,站在高处的人便一望可知了。 果然,半空里传来一声“好!” 一个人高声大笑道:“宋宁,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宋宁戴着一顶大檐的帽子,身子混在脚夫茶棚中,如不是这背脊一挺,杀气陡生,在如此拥挤的运河边,是断难有人认出他的。 但他终于发作了,他不能不发作。 宋宁一抬头,那顶帽子就已被他甩下。他的眼望向一个高高的桅杆,那桅杆上正站着一个人。 宋宁咬牙切齿道:“原来是长乐门二护法!” 他这么露着牙发怒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兽,嗜血搏命的困兽。 这一次出马的是长乐门的二护法,而不是八大金刚什么的,可见长乐门对宋宁的重视。 只见长乐门二护法吊悬在高高的桅杆上,高声笑道:“宋宁,我就知道你忍不住。怎么,这码头才是你真正的栖身之地?既然来了,咱们今天就来个了断吧。” 宋宁也不答话,一甩头,身子腾地站起。 满码头都是一怔。 不管燕雀帮如何没落,但宋宁是帮主,是这一干挑脚汉子、拉船纤夫们头顶上的天。人人心里都在狂跳,但人人心里都有兴奋。 那个被吊起在另一船桅上的燕雀帮子弟忽然开口了,他大叫道:“帮主,你不要管我。我这条命不值什么的。你的盛情我心领。但你快走,只要回过头,喘过这口气,你帮我一口一口咬死这帮狗娘养的!” 被告捆的长乐帮子弟虽然倒掉着,但目中已在喷火。 看管他的长乐门手下跳了起来,一巴掌就掴在他的嘴上。 宋宁突然怒啸了,这些年来,他虽不知多少次来到过这个码头上,不知多少次为人所见,但从来都是沉默的。几乎就没人认得他,更没有人见到过他这样的仰天怒啸。那声音像是一直在平原里流淌的运河水,虽遭千隔万阻,但、总还是那么一往无前地要向干涸里冲去! 宋宁的身子已飞腾而起,他冲向那个吊着受困子弟的船头。 桅杆上的二护法突然爆笑,他身子飞压而下,转瞬间两个人在空中便猛然对接,两人同时出刀,又同时分开。 空中忽然有血溅下,众人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只见宋宁与二护法两人的身影已翻飞直上,一纵,已纵落在悬着那名燕雀帮子弟的桅杆之上。两人都在亡命互搏,越升越高,直到桅顶最高一层的横杆上。他们突然收手对立,各站一侧,中间隔了个挺挺的桅杆。 宋宁此时必须凝心静虑。但下面忽然一声怒喝传来:“叫,我叫你叫!你怎么不号了?不号着为你们老大助威去?” 宋宁一低头,只见长乐门那名手下已用一把钩子,生生在被捆的燕雀帮子弟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残忍地笑着。宋宁知道这不过是长乐门那名手下要立功,逼着那帮中子弟惨叫以乱自己心神。 只听那名子弟突然高叫道:“帮主,不必管我,我手筋脚筋俱断,就是救活了我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罢,他挣扎了身子一挺,竟向那又刺来的钩子尽力迎去。长乐门那名手下手一抖,连忙将钩子后抽,脸上油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桅杆顶争杀又起,二护法的刀光突出,笼压过来,宋宁不得不收回目光,又与他搏杀在一起。 底下码头的人却看不清他们快得几乎分不清人影的出手,空中不断有血溅下,那血滴在下面被吊在桅杆低处燕雀帮弟子的脸上。 那弟子身边的长乐门的那名手下,正在一片片割他的肉,这种疼痛就算他是一个硬骨小子也承受不起的,但那弟子却全不在意。 那弟子忽伸舌一舔落在自己嘴侧的血滴,大笑道:“这个酸臭!一定是长乐门那什么二护法的。” 然后又一舔,朗声道:“这个铁腥铁腥的甜,肯定是我们帮主的。” 说起“帮主”两字时,他语气里有着荡气回肠的骄傲。毕竟他也熬不住痛,是在借着这大叫发泄出身上的痛意。 却见空中的宋宁忽盘旋而下,似在二护法的刀网缠身之下还想救出他帮中的兄弟。 那燕雀帮的子弟忽然扬头道:“帮主,我帮不了你。不要救我,救你自己!” 宋宁在上头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不是救你,是救我燕雀帮满门的一口气!” 那弟子一脸狰狞道:“我已经挺不住了,先自废了。帮主,记的你说过,我燕雀帮子弟要死也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不要死在外人的折辱里。” 说着,他突一咬舌,然后,张口一喷,半条断了的舌头猛地就向二护法追袭向宋宁身侧的身子上喷去。 二护法以为是什么暗器,本能地一闪。宋宁却眼中一红,他已来到那名堂下兄弟头顶不足两尺之地,却见那断舌子弟忽冲自己一笑,口里含混不清道:“帮主,求你了,给我个爽快的!” 他这话痛极而发,已是极端含混与惨厉。 宋宁心中似也滴出血来,他一声怪叫,钢刀但从空而降,一劈,已劈进了那名弟子胸口里。然后,空中旋身,回刀,一刀又抹了长乐门那名手下的脖子。他双脚倒挂,一下缠住了一根悬索,接着挥刀迎向二护法的追袭,嘴却倒挂着凑向那兄弟胸口,就着那喷溅而出的血狂饮了一口,然后飞身直上,口里痛呼道:“一世人,两兄弟!只要我宋宁一天不死,你一天就还活在我的血管里。” 二护法已拂落了粘上他衣服的那半根舌头,又追击而上,宋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那眼光,就是凶悍如二护法,也感觉得出里面的不死不休。 这个冤,算是结下了。 空中的阳光一炸,宋宁的脑中也微微一花。面对长乐帮二护法这等高手,他虽然不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死…… …… 长乐门门主雷震天的总坛是潞州城最气派的府第,庭深堂阔,气象恢宏,在这点上就连潞州刺史梁德全也比不了。院落分为九重,有的格局严整,气度不凡;有的曲径通幽,错落有致。威武居处于府第中心,更是飞檐画栋,气势巍峨,门前两棵千年古松,挺拔苍翠,虬劲如龙。 仅仅几天时间,长乐门便让燕雀帮土崩瓦解,但雷震天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派出了门中的二护法率领精锐去围剿宋宁,竟然让宋宁逃了出去。 看来还是太小看宋宁了,没想到他竟然隐藏的这么深,一身武功让人不能小觑。 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雷震天面前,雷震天盯着他,冷冷问道:“老四,你总共派出了多少人?” 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是雷震天手下八大金刚之中的老四。 在长乐门中,四大护法与八大金刚只有排序,雷震天从来不喊他们的姓名,慢慢地大家似乎将本来的名字都淡忘了。 老四低声道:“第一次十四人,第二次二十八人,第三次三十六人。总共七十八人。” 雷震天厉声道:“现在他们人呢?” 老四冷汗已滴了下来:“全都不见了。” 雷震天冷声道:“老四,你是怎么做事的?派出这么多人,竟还抓不回重伤的宋宁!” 他环顾四周,喝问道:“你们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震天问的虽是众人,眼睛却盯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三十岁不到,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似乎还留有几点青春痘的痕迹,一只青葱般的手,简直比小姑娘的手还秀气,但他的另一只左手却藏在宽大的长袍里,就像守财奴的珠宝一样,始终不肯拿出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双手的可怕。这个看上去又白净又斯文的年轻人赫然是八大金刚中的老六。 老六看了一下四周,慢慢地走上前,沉声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正义堂的人将我们派去的人全部杀了。” “正义堂?”雷震天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这么说,救走宋宁的也应该是宇文溪了?” 老六没有回答雷震天,但他的表情却什么都说了。 “嘿嘿!”雷震天自言自语道:“宇文溪竟然与宋宁勾结到了一起,有意思!” …… 当宋宁醒来的时候,女人正默默地看着他。看到女人那熟悉的脸,宋宁这才感觉到混身酸痛不已。 “以前都是我自己来这儿的!”宋宁苦笑着问道:“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飞来的不成?” “是张公子送你来的!”女人道。 “我就说嘛,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了!”宋宁嘴里咕哢着。 “我睡了多久了?”宋宁强撑着想要起身。 女人赶紧帮着宋宁勉强坐起来,又将一床被子垫在他的身子下面,这才回答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宋宁问道。 “我不知道!”女人拢了拢头发“不过,张公子说了,你醒了,若是想见他,他可以告诉你!” “他可以告诉我?”宋宁似有些疑惑。 女人指着屋内的一盆百合花道:“张公子说了,只要将它放在门口,他就会来见你的。” 宋宁思虑了好一会,缓缓对女人道:“你去将花盆摆在外面吧!” …… 张宝儿默默地盯着宋宁,心中有些不忍,但表面上却非常平静我。 宋宁终于说话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是必须的,但救你的人却不是我!”张宝儿摇摇头:“是正义堂主宇文溪!” “宇文溪?怎么会是他?”宋宁吃了一惊。 “当然是他!这是我们当初计划好了的!”张宝儿淡淡道。 “计划好的?”宋宁似有些明白了:“张公子,难道你早已和宇文溪……”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宇文溪的计划全盘倒出,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怕宋宁知道了。 宋宁听罢半晌无语,良久,他才怔怔道:“宇文溪是真英雄,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宋宁突然想起了在码头死去的那个帮中弟子,耳边回响着他那嘶喊的声音,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终于,宋宁抺了一眼眼泪,目光变得清澈无比:“张公子,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 115.第115章 长乐门 夜,急风暴雨夜。 一骑快马箭一般穿过雨帘,风虽急,人更急,他已不知奔波了多少日,换了多少匹马,雨水顺着斗笠滑落,溅在一张刀条般的脸上,骑者不停地狂吼:“躲开!躲开!” 白马黑鞍紫衫,赫然正是长乐门弟子的标志。这个时辰,绝少还有人能挡路,就算有人,也没有人敢挡长乐门中人的路! 高牌楼,红门,石狮,长乐门总坛已在眼前。 虽是雨夜,但雷府两侧的壮汉仍雁翎般地挺立两旁,个个嘴唇都淋得发青,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畏缩惧退之意。 长乐门在潞州的声誉与基业,的确不是任何人想能撼动的,以前想的人,现在都已不见了。在这方面,正义堂与燕雀帮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几日,长乐门从燕雀帮的帮众那里获得情报,得知了正义堂主宇文溪与燕雀帮帮主宋宁相约会谈的时间、地点。在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之后,雷震天充分显示了他的枭雄本色,在一个漆黑的晚上,他果断带领四大护法、八大金刚与门下所有精锐,突袭了正义堂的老巢。 在这场厮杀中,正义堂中的正义卫士死伤殆尽,堂主宇文溪力竭被逼自尽,倒是燕雀帮帮主宋宁逃过了一劫,负伤逃走。正义堂和燕雀帮在长乐门的打击之下彻底瓦解,自此,潞州正式变成了长乐门的天下。 紫衣人长身跃起,风一般掠过马背,马匹倒下时,他的人已在府门口。 宽阔的院落当中,林木萧索,灯火如炬,青色的水砖地面上,赫然停放着一具薄板棺材。一个铁塔般雄壮的中年人,标枪般地立在棺材旁。 这个龙精狮猛的汉子,就是长乐门门主雷震天。 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气度雍容的人,他双目紧闭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并不能影响他的气度。 棺材里的人叫宇文溪,最早是雷震天的师弟,后来是正义堂堂主,也是雷震天的敌人和最大的对手。 除去了对手,按理说,雷震天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此刻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宇文溪临死前的一幕,似乎又闪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时,在黑暗中双方厮杀声震天,雷震天却全然不顾,他死死盯住了宇文溪。 宇文溪身个多处受伤,就在雷震天准备致命一击的时候,宇文溪却拼命突围了。 雷震天怎会让宇文溪从自己的手中逃掉,他全力追赶。 或许是真的跑不动了,宇文溪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剑横在脖颈处。 宇文溪自尽前的话让雷震天心惊肉跳:“你以为我死了,就可以掩盖你的罪恶了吗?他已经出山了,你等死吧!” 宇文溪虽然没有说是谁出山了,但雷震天心里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很清楚那个人若是真的出山了,这将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雷震天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得踏实,就是因为对这个人的忌惮。 可是,他若出山为何要等到现在,这些年他去哪里了? 莫不是宇文溪临死前故意说了这么番话,为的是挠乱自己的心神? 不可能,宇文溪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 想到这里,雷震天的心越来越乱了。 雷震天忽然对门外叫道:“鸽子!” 一个全身都已湿透的紫衣人立即从门外闪了进来,尽管他一路奔波,丝毫不敢耽搁,此刻却在门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他叫鸽子,可以说是雷震天的一卷案宗,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抽出。 雷震天沉声道:“你带回来的消息呢?” 鸽子撕开衣衫,露出板条状的胸膛,他的左肋,有一道半寸长的伤疤,伤已结痂,针线犹见,仿佛是一副狰狞可怖的图腾。他毫不犹豫,手一翻,刀已在手,青光闪动间,这把刀竟劈向他自已的左肋。 血迸溅! 鸽子弯下腰,摸索了一阵,竟从他的左肋肉里掏出一张字卷,他疼得脸已扭曲,可大院中的每个人竟视若无睹,没有人认为他保密的手段太过于惨烈。 准确的情报,自古以来就是决战前取胜最重要的关键。 此刻,这张字条就在雷震天手中。 情报是用一种特殊的纸张制成的,上面虽沾染了鲜血,但仍字字清晰,足见制作人心思之缜密,手法之奇巧。 雷震天的脸色忽明忽暗,他手腕上的青筋已因紧张一根根暴起。 这究竟是什么消息,能令这位武林枭雄如此震惊? 雷震天倏地仰天一阵大笑:“好,等了这么多年了,该来的总算来了!” 说罢,雷震天走进屋里,轻轻掩住房门。案头摊开的是一个卷宗,这里面有长乐帮搜集到的关于江雨樵的全部资料。其实,就算不去搜集,雷震天对江雨樵也是知道的,毕竟江雨樵早已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了,更何况他还与江雨樵交过手,知道他的武功高不可测。只不过,雷震天做事向来谨慎,收集的资料更加详细些。 良久,雷震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喃喃自语道:“若是能说动他,联起手来,应该不惧他了。” 雷震天说了两人“他”,但显然这两个“他”不是同一个人。 傍晚时分,雷震天坐在太师椅上,正用一把小刀剔他的脚趾。他刚洗过一次热水澡,换上一件丝织的锦袍,吃过一碗新炖的燕窝。此刻,他的心情舒服极了。 八大金刚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舒服,他们站在雷震天面前,已经站了很久。 雷震天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这样子,无论是谁,这样子站很久,意志上难免都会溃败,说出的话自然也会更真实。 雷震天悠然问道:“老七,你说我该不该去见江雨樵?” 八大金刚的老七垂首道:“门主,我不知道!” 雷震天刀锋般的目光盯着老七,似乎想一直看到他的内心去。 老七只有迎着这目光,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他知道,只要他的精神稍微有一丝懈怠,今天他就别想再活着走出这间大厅。 雷震天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说,我是否该去见他?” 雷震天这话虽然是问大家,但他的目光却是看着老六。 老六淡淡道:“门主,你应该见他。” 雷震天瞪着老六:“为什么?” 老七道:“不为什么。” 这本不算句回答,雷震天却似乎已很满意。他直起身,高声命令道:“明日正午,我们去镖局会会江雨樵。” 从雷震天那里出来,老七与老六并排走在花廓里。八大金刚中,他们俩人还算能谈得来的,本是个让人愉快的时节,但老七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愉快。 老七不解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无论说什么,门主总认为是对的?” 老六看了一眼老七道:“你认为那都是我的主意?” 老七诧异道:“难道不是?” 老六摇摇头道:“你错了,其实那都是他自已的主意,我只不过替他说出来而已。” 老七愕然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六反问道:“你是否认为门主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老七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难道不是?” 老六似乎却并在意有没有人偷听,笑了笑道:“他那样子,只不过是为更好地驾驭我们。” 老七更不明白。 老六解释道:“那些主意如果行得通,功劳是门主的;如果不行,你们就会怨恨我,再加上平时门主处处对我言听计从,你们势必会对我更加嫉妒,只有内部不断的争斗,造成分裂,失去向心力的我们,便会很轻易地被他控制。” 老七不由叹道:“真是条老狐狸。” 老六也叹了口气道:“岂止是条老狐狸,简直是条有毒牙、会飞的老狐狸。” 老七再问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忍辱负重,究竟图的是什么? 老六这次却闭上了嘴。 …… “张公子,您尝尝,这是不是您所说的那种酒?”董飞满脸神秘地递过一杯酒。 “成了?”张宝儿惊喜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尽量按您的意思去做的!” 张宝儿接过酒杯仔细端祥:“不错,晶莹透明没有杂质。董掌柜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来,还是岑掌柜提醒了我,他给我说起了杨珂制作玫瑰香露的事情。我专程去求教了杨珂,得知他的玫瑰花露是用蒸制的办法做成的。于是,我受到了启发,同样用蒸制的法子来酿这酒的!” 张宝儿嘬了一口然后细品起来,良久才笑道:“不错,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什么?这才是第一步?”董飞疑惑道。 张宝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董掌柜,你这酒蒸制几遍?” “一遍!” “蒸制这一斤酒,大概需要多少斤杂酒?” 董飞想了想道:“大约要五斤吧!” 张宝儿笑了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了。” 董飞想不到张宝儿竟然懂酿酒,他谦逊道:“公子请讲!” “蒸制酒时,先出者酒劲大,随着蒸烤时间的推移,越后者味越寡薄。因此,要想得到真正的烈酒,至少要蒸制五遍,用五十斤杂酒蒸出了一斤,这样才行!” “五十斤?”董飞吃了一惊。 “酒光烈还不行,还要设法让酒味醇厚柔绵,甘润清冽,酒体谐调,回味悠久,这样才算是完美无缺的酒!” 董飞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张公子,您说的这个法子我们酿酒之人称之为调香!” 张宝儿笑道:“就是这个意思!酒调出什么香味,你是内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江雨樵一见张宝儿就皱着眉头道:“宝儿,雷震天来找过我了!” “哈哈!”张宝儿一听就乐了:“这个老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肯定是要请你上门了吧?” “没错!”江雨樵点点头:“我按你事先教的话回复了他!” “太好了,终于可以实施我们的计划了!”张宝儿拍手道:“什么时候?” “明日酉时!” 外面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派忙碌喜庆的景象,雷震天的书房内却是一室的萧瑟,这里是雷震天自己的世界。除了两个大大的书架,室内仅有一张小小的方桌和一把太师椅。案头的一支红蜡烛泪婆娑,灯光昏黄,将雷震天高大的影子映在墙上。 外面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雷震天永远不给自己冲动的机会。 虽然请来了江雨樵,但雷震天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疑虑,他不明白江雨樵为何要执意要带上张宝儿,难道就因为张宝儿是他的女婿吗?这也有些太牵强了吧? “门主,江岛主与张公子到了!”八大金刚老六在屋外轻声道。 “我知道了!”雷震天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江岛主,江岛主!”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宛如众星捧月,拥着雷震天迎了出来。 雷震天鹰视虎步,豪气遄飞,俨然有王者之风。 江雨樵看了一眼雷震天,并没有说话,而是悄然站在了张宝儿身后。 张宝儿当仁不让,急忙上前几步,抱拳当胸:“雷门主亲自来迎接,在下愧不敢当呀。” 雷震天皱了皱眉头,不管怎么说,江雨樵也算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却偏偏要躲在一个年轻后生的后面。若张宝儿是个丰神俊朗的后生,也还说得过去,可偏偏张宝儿却是个中等身材、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本来他是想请江雨樵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但现在看来,还必须先与张宝儿打交道。 雷震天只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化作春风满面,热情地上前揽住张宝儿的胳膊:“张公子,你能有这样的岳父,可真是不简单呀!快请,快请。” 雷震天与张宝儿携手走进大厅,跟身材高大的雷震天一比,张宝儿更加显得平庸之极。江雨樵也不言语,跟在他们后面也进了大厅。 雷震天迎接张宝儿与江雨樵的礼节十分隆重,三十六分坛的坛主、长乐门八大金刚齐集,只是不见四大护法出现。 雷震天逐一向牛布衣介绍,张宝儿对每个人都谦恭有礼。 长乐门群英见张宝儿如此普通平凡,门主却对他恭敬有礼,个个都觉得很是忿忿。 除长乐门群雄外,堂中还有许多潞州城中的士绅、名士。最让张宝儿吃惊的是,座中还有一位大腹便便、神情倨傲的中年人,经雷震天介绍,竟然是潞州长史施敬之。 张宝儿不动声色地与一干人等见面,相互很是客套。 筵席已经摆开,美酒也已满杯,宾客已然就座,雷震天极尽礼数,将江雨樵请到上首入座,可江雨樵却执意不坐,非要让张宝儿去坐上首。 张宝儿也不客气,大刺刺便坐在了上首。 雷震天正要举杯说话,忽闻窗外遥遥传来一声鹏鸟的唳叫。他大踏步走到窗前,挥掌“啪”的一声推开了窗户。不知何时,窗户外面竟是大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见不到任何东西。 大厅中骤然烛光摇摆,雷震天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喝道:“去看一看!“ 八大金刚中的老八一个鹞子翻身,穿窗而出。只听得衣袂破空之声,剩余的七人飞速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形,将雷震天围护在中间。 “不好!”张宝儿突然道:“雷门主,刚才出去的人是谁?赶紧派人去支援他,否则他将凶多吉少!” 雷震天虽然不解,但心念电转,迅速下令:“去几个人看看老八!” 不一会,老八进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抬进来的,他已经死了。 八大金刚中的老八擅长暗器,他的左手中是一把铁莲子,右手扣着十几枚毒蝎针,左右双肘暗藏的飞刀也已打开机关,口中齿间还叼着三枚枣核镖,两只靴尖的飞弩也已上弦。可惜的是,这些都没能发出去,浑身上下就被无数的短箭射成了一只刺猬。 张宝儿看着老八身上的这些短箭,忍不住惊叹道:“竟然用的是连珠伏弩”! 雷震天两腮肌肉都感觉有点抽搐,他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禀……禀告门主,天神……天神爷爷下凡了……”回话的是总坛负责守卫的头目,他伏在地上,体似筛糠,语无伦次。 “胡说!你看到什么?可曾看到凶手的模样?”八大金刚中的老大上前,“啪、啪”打了头目两记耳光。 头目一下子清醒过来:“禀告门主,小的该死,适才在院中巡查防卫,突然起了大雾,雾里有一个……一个金甲天神骑着大鸟从空中飞过,身上发出万点金光。这时八堂主突然到了,可是他大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雷震天挥手,两个手下将头目架了出去。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堂中诸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寒而栗。 雷震天蓦地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妖也好,魔也罢,是好汉就不要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我雷震天偏要和你们斗一斗,有本事的当面现身,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更狠!” 说罢,雷震天看了一眼张宝儿与江雨樵道:“张公子,江岛主,走,不用理会这些,我们把酒言欢,以消永夜!” …… 116.第116章 升任副帮主 长乐门总坛院内,张宝儿望着西面围墙外耸立的一座高塔,冥思良久,向雷震天问道:“雷门主,这塔可有名字?” 雷震天点点头道:“潞州城内都唤此塔为玄阳塔,张公子没听说过吗?” 张宝儿摇摇头。 雷震天笑道:“既是如此,雷某就带张公子一游吧!” “岳父大人,要不我们去转转?”张宝儿回头向江雨樵征询道。 “你安排吧,我怎么着都行!”江雨樵闷声道。 雷震天在一旁看着奇怪,江雨樵似乎对张宝儿言听计从的有些过分了。 张宝儿、江雨樵与雷震天率八大金刚走出大门。 不,昨夜八大金刚中的老八毙命,现在就该是七大金刚。 一行来到玄阳塔下,塔共六层,高近二十丈,呈密檐楼阁式,极其雄伟壮观。从下仰望,塔顶琉璃瓦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张宝儿见塔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向江雨樵问道:“岳父大人,这上面写的都是些甚?” 雷震天瞥了一眼张宝儿,张宝儿也不觉得臊面子,笑着道:“让门主见笑了,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只是见了好奇而已!” 江雨樵淡淡道:“也没写些什么,大多都是到此一游之类的,也有一些书生中了进士来这里提名的。” 张宝儿叹息道:“可惜我只是一介布衣,到现在一事无成,真是让人羞愧呀!” 雷震天目光闪动,笑道:“以张公子的能力,功名富贵掌中物也。只不过寻常小池,非蛟龙容身之所,将来必有你飞黄腾达的一天!” “真的吗?”一抹喜色从张宝儿脸上一掠而过,但他很快又装作无动于衷。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雷震天的眼睛,他心中一喜:此人还是贪恋权势的,只要对方有弱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已经足够。 一行十人自塔中盘旋而上,到了顶层塔内空间已渐狭隘。几人凭窗远眺,看到远处山岭起伏连绵,景色极为秀丽,均有心旷神怡之感。俯瞰塔下,正是长乐帮总坛的所在,玄阳塔距总坛西墙,只不过五丈的距离。只见庭院重重,旌旗片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忽见一棵苍松之上,挂着一片五彩的东西,因距离较远,看不清究竟。 张宝儿披襟当风,似是神游物外,忽然对江雨樵道:“岳父大人,烦请您上塔顶一瞧,看见什么回来与我说说!” “好的!”江雨樵点头应声道。 “江岛主,我陪你一起去吧!”雷震天跟着道。 “献丑!”江雨樵将长衫下摆撩起束在腰间,拔起身形从塔窗中一跃而出,然后伸手一攀檐角,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塔顶。 “好功夫!”雷震天赞了一声,然后一拂袖子,如穿花拂柳一般,居然连飞檐也不碰,跃出窗口后在空中一拧身形,如一只苍鹰一般回翔,飞上了塔顶。 八大金刚老大居然也跃了上来,用的是江湖上常见的一招“连环翻”,只不过翻上后才发现塔顶不盈三尺,脚下坡度极其陡峭,琉璃瓦又极为光滑,落脚后身子一趔趄,竟向塔外跌落。江雨樵一伸左臂,轻揽住老大的腰,将他身子带回。饶是如此,一块青瓦还是被他踏落,坠下塔去。 八大金刚老大脸色尴尬,低声道:“谢江岛主。” 江雨樵俯身观察。塔顶中心是一根镀铜的柱子,柱子顶端雕了一朵莲花。柱身上有几处被绳索之类的东西磨去了亮色,露出里面漆黑的底色。 江雨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六月十四夜,阴,大雾。 长乐帮总坛灯影绰绰,一片昏黄。浓雾之中,突然又响起一声鹏鸟的鸣叫,仿佛地狱中冤鬼的啼哭,令人不寒而栗。随着呼呼的风响,半空中一个金甲天神骑着一只大鹏盘旋飞舞而至,只见他三头八臂,怒发冲冠全身发出万道金光,直如地狱中的索命阎罗。 长乐帮执勤的喽啰们大哗:“天神下凡了,天神下凡了!” 众人四散奔逃。 金甲天神的身形掠过黑黝黝的松林。突然,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松树冠之间,跃起一个黑影,手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 金甲天神的身子突然像断了线的纸鹞,从半空斜斜地一头扎了下来。 “砰”的一声响,紧闭的两扇大门大开,八大金刚中的七人奔涌而出,扑向了飞坠下来的金甲天神。几人运足了掌力,一起出掌快逾闪电击了过去。 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金甲天神连人带大鹏鸟被打得直掼到庭前的影壁墙上,然后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再也动弹不得。 远处回廊之上,雷震天目光如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捉活的!”雷震天大声命令道。 雷震天身后站着张宝儿与江雨樵,他们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八大金刚老大鼻子哼了一声,叫道:“拿灯笼火把来!” 灯火辉映之下,众人都吃了一惊。躺在地上的金甲天神身上披红挂彩,像是戏台上的武生打扮,扎满了彩帛锦缎,脸上用油彩涂得面目狰狞,另外两个头颅和六条臂膀都是栩栩如生的木雕,适才被众人掌力击中,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断折散乱了许多。大鹏鸟则是竹片所编,也已散乱不堪。金甲天神腰上系着一条长索,长约十余丈,盘于地上,断头处非常齐整,显然是刚才荡过树巅时被伏在树间的飞龙帮高手用利器截断。金甲天神闭目委顿于地,一动不动。 雷震天与张宝儿、江雨樵施施然到了近前。 八大金钢老大俯身探了探金甲天神的鼻息和脉搏,转身向雷震天禀报:“门主,他已然毙命。” 雷震天一声冷笑,下令:“取水来,让我等看看这金甲天神的真实面目。” 金甲天神面上的油彩渐渐褪去。 众人不禁“咦”的一声惊呼,这个神出鬼没的凶神竟是数日前叛帮而去的长乐帮的一名坛主。 长乐帮大厅内大摆筵席,雷震天、张宝儿、江雨樵与飞龙帮群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张宝儿故意装作醺醺然有了醉意,连连告免。 雷震天大笑:“张公子,你也不必隐瞒了,我派人去长安了解过了,您是海量,不必藏而不露。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终于让我等识破了敌人的行藏,一举除掉了装神弄鬼的内奸,一解数日来的烦躁,此皆张公子之力。大快人心,当浮一大白。来,干!” 大伙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张宝儿龇牙咧嘴,急急伸筷夹菜,全无雷震天一举十觞的潇洒神态。 既然要装,那就要装得逼真一点。 雷震天笑道:“张公子怎知是有人借长索装神弄鬼?” “此事说来也是巧合,在下仔细观察了长乐帮周围地形,四周围墙都高逾两丈,守卫封锁如铁桶,金甲天神居然倏忽而来、盘旋而去,在几丈高的半空中来去自如,如非神灵鬼魅,则必借助外力。在下见玄阳塔高耸于旁,心念一动,便上塔一观。岳父大人告诉我塔顶铁柱上绳索的磨痕,料知敌人是将长索系于塔顶,借力荡入总坛围墙内,待长索回摆时就又荡出。从塔回来。”说到这里,张宝儿有些得意道:“我到西墙旁的松树之巅搜寻,找到当时松枝挂下的半幅彩帛,才终于断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雷震天看了一眼江雨樵,对张宝儿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战,灭掉了内奸,就算再有高手来,凭着我与江岛主的联手,必不会讨得好去!” 张宝儿哈哈笑道:“我岳父的武功,那可是没得说的!只要有门主与岳父大人在,谁来都是找死!” …… 清晨,薄雾未退尽。 天刚亮,红日冉冉升起。 今天是个好天气,每个人都应该高兴才对,可长乐门总坛所有弟子的脸色,却比霜打的柿叶还难看。 宽阔的院落当中,静立着一只稻草人,一张制作十分逼真的鬼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画的是雷震天。 稻草人的手中,紧握着一支哭丧棒,斜指雷府大厅,似在炫耀,又似在挑衅。哭丧棒的顶头还有一张纸条随风飘舞:“杀师灭门,死有余辜!”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没有人知道这张字条的意思。 雷震天铁青着脸,寒声道:“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八大金刚老四颤声道:“昨晚上我下半夜值班……感到有点困……喝了点酒……没想到……” 他的冷汗越擦越多,再也说不下去。 雷震天柔声道:“这些年你的确很辛苦,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老四再也站不稳,他哆嗦着走过去,竟想用手去挪开这个古怪的稻草人。 每个人都看出了不妙,刚想阻止,三点寒星暴雨般地从稻草人身上射出,钉向老四的咽喉。 老四的脸色突然间变成了惨碧色,他惨叫了一声,一头栽在地上,片刻之间,竟化成了一滩恶臭的绿水。 雷震天愣了愣道:“老六,你过去瞧瞧。” 老六远远地拿着一根竹竿,刚一触动,“轰”地一声,稻草人竟炸成了碎片。 雷震天冷笑道:“炸尸毁迹,好深的心智。老五!” 一个白衣人立刻站了出来。他一身雪白的衣衫,一尘不染,但这和他的相貌极不相衬,他的腰明显地佝偻下去,就连一头黑发,也早已变成了灰白色,他的十只手指,竟光秃秃地只剩下两截,显然是毒药长期浸泡的结果。 雷震天命令他道:“你去把现场检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 十几个人站在院落当中,足足有二三个时辰,但谁的身子也不敢动一下。老五终于停了下来,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得几乎要晕过去,没有人能面对一滩臭水呆上几个时辰。 雷震天问道:“结果怎么样?” 老五道:“我反复验查了几遍,炸药是江南霹雳堂制造的,而老四中的毒药是我最近才刚研制成功的毒药。” 雷震天冷笑一声问道:“你研制的毒药?” “是的!”老五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道。 雷震天不再看老五,目光游动转向张宝儿问道:“张公子,你瞧出了什么?” 张宝儿缓缓说道:“凶手毁尸灭迹,但还是留下了几点线索……” 雷震天目光亮了起来。 张宝儿侃侃道:“第一,凶手的稻草人制作得如此精巧,他决不会是简单地要杀死老四,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第二,稻草人手中纸条上的字体丑拙,一定是凶手左手所写,他必是怕我们认出他原来的字迹;第三,谁能溜进八大金刚老五的房间偷出毒药,又能把稻草人悄无声息地安放在这里。这三点加起来只能说明一点:凶手是我们当中的人!” 雷震天大笑道:“我早就说过,张公子你是真人不露象,哈哈……走,我请你,我们喝酒去!” …… 雷震天满饮一杯道:“有酒宴岂能无歌舞,来人,唤歌舞来!”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四名舞女走了进来,一人扶笛,一人弹琵琶,另两名在堂中间轻歌曼舞。 堂中群雄大都半醉,见到四个妙龄少女且奏且舞,霎时间“好!好!”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张宝儿醉眼斜睨,嘴巴半张,露出一副极为好色的神态。 雷震天从旁观察,心中暗喜:此人精明过人,自己一直对他严加防范,此刻酒后现形,好名好利、好酒好色之态一览无余。如此观之,张宝儿有小聪明、大缺陷,实不足虑,必入彀中矣。 这场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时分。 雷震天站起身来,轻轻握住张宝儿的双手:“雷某与张公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数日来同舟共济,以御外敌,患难之间足见真情。雷某不才,斗胆请张公子加盟本门,暂居副职。” 雷震天说完,手紧握了两下,眼神中已满是恳切之意。 张宝儿大惊失色,脸色涨红,双手抖动不停:“这个……这个……这恐怕不好吧,我又不会武功,怎么能做这副门主?我还不是长乐门中人,怎么能列于群雄之上?还请门主不要为难我了,我真的做不了” 雷震天心中暗笑张宝儿装腔作势,口中却诚挚之极:“张公子不必过谦了,你若能做副门主,再加上我与江岛主携手,放眼武林,试问还有谁敢与争锋?” 说完雷震天纵声大笑。 张宝儿心中暗笑,说白了,雷震天在意的还是江雨樵的武功,之所以如此笼络自己,为的就是留住江雨樵。 心中虽想,但张宝儿却作出热血如沸之势,他躬身欲拜,被雷震天扶住。 张宝儿声音颤抖说道:“我今日平步青云,全拜雷门主所赐。今后必将全力以赴,效犬马之劳。” 雷震天温言道:“长乐门眼下还要应付一个最大的敌人,待此间事情一了,张公子再行继任副帮主大礼,如何?” 张宝儿想了想道:“雷门主,就算我做了副帮主,但我还有我的自由,你可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那是自然!”雷震天满口答应道。 说罢,雷震天突然跳上椅子,对众人大声道:“好,你们听着,从今以后,张公子就是我长乐帮的副帮主,谁不服气,就是跟我雷震天作对!” …… 董飞的酒终于成功了,张宝儿尝了董飞的样酒,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虽然年岁不大,但喝酒却不算少,这酒绝对比他喝过的所有的酒都要好。 “华叔,你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你觉得此酒如何?”张宝儿望着一旁的华叔笑道。 华叔不由赞道:“姑爷,我敢保证此酒在大唐绝对是最好的酒!” “岳父大人,你觉得呢??”张宝儿又把目光投向了江雨樵。 江雨樵树起了大拇指:“喝了今日之酒,我才知道我以前所喝的酒和刷锅水没什么两样!” 岑少白在一旁道:“我虽然不懂酒,但你们都是喝酒的行家,若按你们这么说,这酒便可以赚钱了?” 江雨樵拍手道:“有此佳酿在手,不出一年时间,宝儿你便可以在大唐富可敌国了!” 张宝儿摇摇头:“我为何要富可敌国?我赚钱是为了壮大实力。就算富可敌国也是你岑大哥,而不是我!” “我?”岑少白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你了!岑大哥你是生意场中的一把好手,这钱你不去赚,谁帮我去赚?”张宝儿理所当然道。 岑少白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点点头道:“宝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宝儿向董飞吩咐道:“董掌柜,给你一个月时间,能造两千斤左右的酒便可。然后,将器皿全部毁去,悄悄搬到马场去!” 华叔奇怪道:“姑爷,为何只造两千斤酒?” 张宝儿笑道:“华叔!你未做过生意,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并不一定货物越多越能赚钱!物以稀为贵,有的时候稀缺的东西反而会卖上大价钱!这一点岑大哥是行家,不信你可以问他!” 华叔看向岑少白,岑少白向他微微颌首。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必要让董掌柜毁去器皿躲起来呀?”华叔有些不死心,接着问道。 “董掌柜不躲起来,若是让别人知道此酒在世并非只有两千斤,还能叫作物以稀为贵吗?再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赚钱的生意,难保不会有人起觊觎之心,董掌柜不躲起来,岂不是给董掌柜带来了灾祸?” 华叔终于明白了:“姑爷,还是您想得周全!” “宝儿,可若是买酒之人问起酒的来历,可该如何回答?”岑少白问道。 “干将莫邪乃千古名剑,莫非后人也造得出来?岑大哥,这点想必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岑少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嘿嘿笑道:“宝儿,我明白了!” 张宝儿站起身来,对董飞道:“董掌柜,现在只能暂且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定会造一个大大的酒坊,让你尽情地造酒,谁也奈何不得我们!” 董飞从张宝儿的话中读懂了他的志向,他相信这一天并不会太遥远。 117.第117章 内讧 “张副门主,你可以肯定长乐门中有内奸吗?”雷震天盯着张宝儿道。 “我不敢完全肯定门中是不是有内奸,但我敢肯定长乐门中有人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张宝儿淡淡道。 “江岛主,你是个什么意见?”雷震天又看向江雨樵。 “我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江雨樵指着张宝儿道:“这事向来都是由他来考虑!” 雷震天沉默良久,对张宝儿与江雨樵道:“二位请随我来!” 张宝儿点点头。 雷震天低着头向前走去,张宝儿与江雨樵对视了一眼,也不说话紧跟在了后面。 三人离开长乐帮总坛,出了城门,越走越远,路也越走越窄,已不知走过多少条街道、多少重房屋,终于在一所破败的房屋前停下。 这是所荒弃的旧宅,院落当中的石凳东倒西歪,还有的半截埋在土里,不远处,一株杨树已枯萎,杨花朵朵飘落在地,久已失葺的茅草把土墙分裂,经雨水的冲刷后,塌倒下一个个豁口。 雷震天从其中最大的一个豁口大步跨了进去,张宝儿在后面像个木偶似地跟了进去。 雷震天回头看着张宝儿道:“张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张宝儿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 雷震天道:“你可瞧出了什么端倪?” 张宝儿打量了一番道:“这间屋子又黑又暗,显然是有意布置成这样,而且还有股药味。” 雷震天赞道:“张公子不仅脑子好使,鼻子也好使。” 说罢,雷震天伸手按了按墙上某一块砖,墙壁慢慢移动,赫然露出一间密室。 张宝儿没想到,在这样破败的宅院里,竟还有如此秘密的所在。 这间密室十尺见方,只留下一扇碗大的窗户。微弱的光线泻下来,照在床上的一张脸上。 张宝儿不由愣住了,这人他见过。那日,永和楼开张,带着长乐门一干人来寻晦气的正是眼前之人,他是长乐帮的大护法。 大护法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仍是完整的,但已因愤怒而变形。 雷震天低下身,柔声道:“该吃药了。” 雷震天慢慢地走过去,取下炉上的药罐,轻轻倒出少许,又慢慢地退回来,扶起大护法,一勺一勺地喂进他的嘴里。 大护法不但一句话也说不出,简直连吞咽也十分困难,他不断剧烈地咳嗽,溅得雷震天满身都是。 但看雷震天的表情,非但没有半点埋怨,而且满眼都是担心病人的神情。 勉强咽下小半碗药液,雷震天又小心地扶他躺下,轻轻地为他盖好棉被,这才回头,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很多事情都依靠着四大护法。” 张宝儿静静听着,他不知道雷震天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难道他真的已把自己当作他的心腹? 雷震天突然跳起,恨声道:“但现在四大护法却只剩下一个人。” 张宝儿的眼角没来由地一跳,他点头道:“宇文溪很可怕,竟然能一举将四大护法全部歼灭了。” 雷震天握紧双拳,冷声道:“宇文溪的武功是不错,可凭他一己之国,要全歼四大护法,哼,只怕他还做不到,可恨的是四大护法遭到了暗算。” 张宝儿失声道:“暗算?” “不错,我已验看了大护法的伤势,他是被人一拳击中了后心。” 好可怕的拳头!这一拳竟击溃了大护法的躯体,击碎了他的魂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宝儿问道。 “当时的情况我记得很清楚,正义堂的精锐已经基本消灭殆尽,只剩下宇文溪一人逃窜,我紧追不舍,别的人都没跟上。宇文溪自杀后,我往回返,一路上陆续发现了四大护法,他们全都被袭击了。除了大护法还有一口气,别人全部死了。”雷震天咬牙切齿道:“我一一进行了察看,他们都是被偷袭者用软玉拳击中了武功罩门。” “软玉拳?什么是软玉拳?”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软玉拳是轻霄门的独门武功,满天下只有我、宇文溪与那个人会!别人是模仿不来的!而当时宇文溪已经伏诛,谁会用软玉拳击杀四大护法?” “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张宝儿猜测道。 “绝对不是!以他的武功,不会将软玉拳使得这么生涩!”张宝儿还要问什么,雷震天却摆摆手道:“依我的判断,要么是宇文溪的传人,要么是那个人的传人,并且这个人早已经混入了长乐门,不然他是不会知道四大护法的命门的!” 雷震天接着道:“八大金刚中,老大、老二、老三是我从小就收养的,剩下的五人是后来才投奔我的,我怀疑这五人当中有一个人是混进来的奸细,一直想置我于死地。” 张宝儿笑道:“也许你太多疑了,人上了年纪总会犯这个通病的。” “不是我多疑!”雷震天打断张宝儿的话:“我们进攻正义堂时,他们五人中老五在外执行任务,老四和老八现在已死,老七练的不是拳术,他精通的只是兵器上的武功……” “你的意思是?”张宝儿试探着问道。 雷震天道:“我已调查过,老六跟随我这么多年来,总共从库房里支取三百两银子,平均一个月只花三两银子。”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除了女色和钱财外,这世上也许只有一种东西最让男人动心——权势。 雷震天涩声道:“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决不会逼他出手……” 说完就句话,雷震天站了起来,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出去。夕阳从他的肩头落下来,形成了一块巨大的黑幕。 …… 冷风如鞭,不停地抽打着木板上覆盖着的一条布单,也抽打着长乐门众弟子的心。 布单慢慢从木板上滑落,一具尸体露了出来:刀条形坚毅的脸庞,坚石般冷峻的鼻梁,正是八大金刚中的老三! 一股透骨的寒意就像刀锋般刺入了雷震天的骨髓,老三是他最忠诚最得力的手下,而现在,他却成为了一具死尸! 雷震天满脸怒气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老六低声道:“在张副帮主的房里。” 每个人都盯住了张宝儿。 老六断然道:“但凶手决不是张副帮主。” 雷震天道:“哦?” 老六道:“没有人杀人后,还会把尸体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雷震天道:“哦?” 老六道:“老三虽然被人暗算,但他还是告诉我们一条线索。” 雷震天道:“哦?” 老六不再说话,他俯下身,慢慢地掰开老三紧握的拳头,一件器物立刻掉在了地上。 这是件奇怪的器物,似铜非铜,似玉非玉,正面刻画一缕白云,反面刻了两个字:轻霄 雷震天刀锋般的目光盯着老六,忽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六摇头,没有人知道。 雷震天缓缓抬起头,出神地望着远方,他的眼睛空洞洞的,似乎在看着远方云深虚无缥缈处,似乎又在想起一段痛苦而又甜蜜的回忆。 他喃喃说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又回到那翠绿的山谷,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懊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震天才恢复镇静,他捡起那块神秘的牌符,沉声道:“这是轻霄派的信物。” 张宝儿缓缓道:“老三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什么秘密,临死前夺下了这块信物……” 雷震天摇摇头道:“你错了,没有人能从轻霄派门人的手中夺下令牌。” 张宝儿奇道:“难道是他故意放在老三手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是他们的警告?” 说这话的时候,张宝儿长吁了囗气,宇文溪临死前的设计终于奏效了。 那一天,袭击四大护法是江雨樵暗中出手的,用的正是软玉拳。当然软玉拳是宇文溪临时传授于江雨樵的,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毕竟江雨樵功力深厚见多识广,虽然练得时间短,也能唬得住雷震天。 如今,四大护法和八大金刚如今一个连着一个折翼,雷震天今后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他们之所以要这样做,无异是要扰乱雷震天的心神,它不但打击了雷震天的信心,更摧毁了他的意志。 张宝儿突然道:“不过,老三还是带回来一句话。” 雷震天道:“哦?” 张宝儿不再说话。 黄昏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木板上老三的身上,他的前胸有一处衣襟,颜色已和别的地方显著不同,就像是秋天的树叶一样,已慢慢开始枯黄腐烂了。 张宝儿上前,揭开老三的衣襟,露出了衣襟下的肌肉。 这简直是午夜梦靥时才会出现的情形,这块肌肉已如焦炭般整个凹陷进去,指节犹现,拇指内拢,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把一只拳头砸在干泥上。 张宝儿沉声道:“他的这句话就是说‘杀死我的人也就是把大护法击成重伤的人。’” 大护法还活着!大厅里的人耸然动容。 这本是张宝儿和熊天霸之间的秘密,他为什么要当众说出来? …… 张宝儿和八大金刚中的老七并肩站在高大的城垛上眺望远方,不由得感慨万千。 老七转身道:“张副帮主,大护法真的还活着?” 张宝儿道:“嗯。” 老七道:“这是个极大的秘密,门主为什么只告诉你一个人?” “因为我是副门主!”说到这里,张宝儿反问道:“门中是否有很多人不服我?” 老七并不否认:“我们都是跟门主在刀尖上拼死拼活,历经很多年才换来今天的地位,而你,提升得太快了,我真奇怪,门主对你似乎很特别……” 张宝儿的脸上涌现奇怪的表情。 老七道:“一拳就能把老三打成那样,这种人实在不多。” 张宝儿叹道:“而且还震坏了内腑。” 老七道:“凶手莫非是戴着铁手套之类的工具?” 张宝儿摇摇头:“铁手套又怎能显示出指节,那一拳简直连左右手都可以看出。” 老七道:“难道这人的手竟跟铁锤一样?” 张宝儿沉思道:“比铁锤还可怕,这决不是铁沙掌之类的功夫。” …… 夜深。 雷震天伫立在花丛中一动不动,仿佛已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全身已被露水打湿,眼睛却亮如寒星。 月西斜,花枝影像更模糊,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惨叫。 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声,他的刀砍在别人身上,总会听到这个人发出这种叫声。 雷震天飞跃而出,八大金刚老二已经倒在地上。 雷震天问道:“是谁干的?” “是老六!”老二嘶声道。 雷震天赶忙进去,大护法的呼吸已停。 雷震天的心沉了下去,这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现在,这只环却被人无情拗断。 雷震天脸色铁青,紧握双拳一步步退了出来。 雷震天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二道:“我按计划在云天王这儿守候,老六走了过来,说你有机密事要告诉我,然后,他突然……” 老二已因愤怒说不下去,被人偷袭本就是一件让人愤怒的事情。 雷震天恨声道:“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要杀人灭口。老七!” 老七立刻出现了。 雷震天怒道:“你的人是怎样值班的?” 老七垂手道:“他们都被人偷袭杀死了。” 雷震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呼吸似已停顿。 老六一直是他最亲信、最得力的助手,被自已最倚重的人出卖的滋味当然不会好受。 过了好久,雷震天的神色才恢复了平静。 他用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声音吩咐老七:“你与老大、老二、老五到大厅集合,我要处决这个畜牲!” 雷震天这话无疑是宣布了老六是叛徒。 老七道:“但老六却失踪了。” 雷震天冷笑道:“每个人都有他最后藏身的洞穴,一有风吹草动,他一定会躲进这个洞穴。” 雷震天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充满了一种绝望、悲戚的神情:“老六,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出手?” …… 老六浸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这是他一天中最奢侈的享受,只有在这狭小的天地里,他才能完全地放松自已。 四个人突然昂首走了进来,门也没敲,门已破,是被生生撞出四个人形大洞。 最前面一位面如重枣,浓眉长须,正是八大金刚之首。他的后面紧跟着老二、老四与老七。 一股凌厉的杀气排山倒海迎面扑来,这五个人已代表了目前长乐帮的最高实力。 老六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已落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老大刀锋般的目光盯着柴屏,冷冷道:“叛徒!” 老六道:“大哥,请你相信我……” 老大截断他的话,用一种寒冰般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再解释,血债要用血来偿!” 老六叹了口气,他知道再解释也是多余,在某些时候,是必须用刀剑来说话的。他慢慢从浴桶站起,用一条浴巾围住下身,轻声道:“你还是错了。” 老大道:“我相信门主,我没有错。” 老六傲然道:“你永远都错了,错在你今天带来的人太少。” 老大冷笑。 老六的右手已慢慢伸出,本来就白净秀气的肌肤,此刻更是晶莹如玉,竟几乎是透明的。他小指屈曲,又弹出,应声之处,浴桶周围的木片已被指气击穿,浴水汩汩而出。指尖指处,漏水奇异般地汇集、束拢、凝聚,汇成一条白练,闪电般地刺向老二。 老二急闪,脚踏九宫八卦步,锥影飞舞,舞龙般地护住全身。 这奇异的水练竟比他平生所遇的所有对手都可怕,老二唯有自保。但水练突然间竟似有了生命,凌空一折,麻花般缠住老二的脖颈。 老二惨叫! 老大厉喝道:“围住他!” 剩下的三人怒叱一声,各持兵器包抄上去,把老六围在垓心。 老六长笑声中,像陀螺地旋转起来,越旋越高,浴巾落下时,老六已不见。 老二的尸体忽地弹起,快箭般地射向老五。 老五倒下。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没想到老六竟然掩藏的如此之深。 老大大喝一声,长须飘舞,威若天神,奇门兵器已霹雳般当头劈下。 老七的剑也同时动了,剑如灵蛇,刺向老六的腿部。 这两人一攻上一攻下,配合得珠联璧合,无懈可击,把老六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老六根本不想退,他突然身体疾进,竟用中指抵住老七的剑锋!老七踉跄后退,剑掉,虎口裂! 与此同时,老大的一对奇门兵器忽然脱手,毒蛇般地缠住老六的肩膀,另一只闪电般地劈下。 血迸溅,惨嚎声中,老六一翻身,拇指已轻轻在他头顶上一按,跃了过去。这轻轻地一按,老大庞大的身躯竟如泥塑般地瘫了下去。 这一刻,老六已是无敌的战神。这世上已再没有任何人能接下他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 118.第118章 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外面有几人进屋来。 老六扭头一看,原来是张宝儿、江雨樵与雷震天三人。 张宝儿拍手道:“你隐藏的够深,轻霄门的传人果真不简单!” 老六瞪着张宝儿道:“你说什么?谁是轻霄门的传人?”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门主不利?” 老六手指张宝儿暴跳如雷:“你诬陷我,你……” “住口!”雷震天额头上青筋暴露,怒火迸发,不可遏制,对着老六大喝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老六怔怔地看着雷震天,他的眼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哀伤与悲愤。 说罢,雷震天双掌排山倒海一般击向老六。老六的心向下沉去,他微微摇头,紧闭双眼向雷震天迎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双方都以十二成功力对抗,窗户全被震飞,室内烛光一起熄灭,整屋子一片漆黑。 屋内悄无声息。 良久,“哧”的一声,张宝儿晃着了火折子。 雷震天斜躺在墙角里,面如金纸,口角渗出鲜血。一丈开外,老六委顿于地,口鼻之间一片血污,人事不知。 看着满屋的狼藉,张宝儿不禁摇了摇头,似乎不忍见到这种血腥场面。 张宝儿对雷震天苦笑道:“幸好门主亲自出马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后果如何呢?还过好在内奸已经除去了。” 雷震天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目光闪动间,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雷震天终于涩声道:“老六不是内奸。” 张宝儿道:“哦?” 雷震天道:“通过刚才对的这一掌,我可以断定,老六根本就不会软玉拳。” 张宝儿道:“哦?” 雷震天痛苦地握紧双拳,恨声道:“我错怪了老六,中了别人的离间计。” “门主,你可无恙么?”张宝儿关心地问道。 雷震天强笑了笑:“没想到老六的掌力竟如此雄浑,我……我……” 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雷震天的口边又渗出了几缕鲜血。 张宝儿望着雷震天,忽然大笑道:“门主的武功当世无匹,你既然受了内伤,动弹不得,我就放心了。” 雷震天脸色变了,笑容凝固在脸上。 张宝儿道:“一个人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还亲手杀死对自已最忠诚的手下,你说这件事可笑不可笑?” 雷震天的目光慢慢明朗,一字一顿道:“张宝儿,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张宝儿笑道:“当然是计划好的,不过这也让我很费了一番脑筋。” 雷震天似被一记重锤击在脑袋上,重重地跌在地上,他喘息着问道:“张公子,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宝儿笑了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要在潞州立足,当然必须要搬倒长乐门这个绊脚石!” 雷震天不语。 张宝儿接着道:“且不说我要在潞州立足必须要除去你,就凭长乐门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也早该除名了!” 雷震天不服道:“此话怎讲?” “长乐门成立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连开了三十余家分坛,我粗粗算了一下,仅开这些分坛就需银钱一百八十多万两,这些开销从何而来?”张宝儿问道。 雷震天不说话了。 “让我来替你说吧!”张宝儿一脸严肃道:“景龙二年五月,沧州第一富户萧希仁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戮,不仅万贯家财被洗劫一空,萧家的钱庄和产业也被神秘人物变卖;景龙三年二月,洛阳富商一夜之间被连劫一十四户,失窃银两四十余万两;景龙三年七月,剑南道官府上缴税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银车在途中遭人抢劫一空,四十余名官差全部被杀……几年间,重大劫案遍布整个中原腹地。雷门主,你好深的计谋,好恶的手段!” 张宝儿说的这些当然不是胡编乱造,而是魏闲云通过特殊渠道得来的消息,可以说是确凿无疑的。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对付我了?”雷震天反唇相讥道:“说我好深的计谋,好恶的手段!我看你也不差!”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肃穆的表情,宇文溪的音容又浮现在脑海里:“我可不敢担当这功劳,这是宇文堂主献的计,先剪除你的羽翼,然后再让你伏诛!” “宇文溪?”雷震天有些不可置信:“他为了除去我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张宝儿凛然道:“宇文堂主身患绝症,没有多少时日了,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么招绝户计!” “我明白了,这软玉拳也是宇文溪教的!”说到这里,雷震天看了一眼江雨樵:“想必对四大护法的出手,是江岛主你的杰作吧?” 江雨樵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雷震天道:“若我没猜错,说长乐门中有内奸,也是你们故意造的势吧?” 张宝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长乐门内并没有什么内奸。” “不!长乐门有内奸!这个内奸就是我!”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张宝儿扭头看去,竟然是老七。 老七深深舒了一口气,对雷震天道:“按理说,我应该称你一声师叔!” 雷震天心中震骇不已,他惊呼道:“你是秦剑的徒弟?” “没错!秦剑是师父的名讳,我本名叫梁恒,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唯一弟子!”老七一脸悲戚道:“师父因苦练本门武功心切走火入魔,临终前他才得知师门不幸,他去世前再三向我交待,一定要除去你这个师门叛逆!为了除去你,我化名混入了长乐门。进入长乐门之后,我才发现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相信。因为你都防范甚严,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要不是张宝儿公子的出现,我不知道这一幵的到来会让我等你久!” “好!好!”雷震天连说了两个“好”字,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哼,张宝儿,你也太大意了。雷某虽然内力大损,但还保留着三成功力。虽然不足以灭掉你们,但全身而退却还是绰绰有余。你二人现在我长乐门总坛腹地,外面重兵围困,难道还想活着走出去吗?” 张宝儿摇头微笑,神态自若,笑嘻嘻道:“我运筹了这么久,焉能出偏差?雷门主,你想过没有?这里打得如此不亦乐乎,为何直到现在,外面也不见一人冲上来?怕是想破了头你也想不明白。没法子,谁叫你瞎了眼,让我当这副门主?奉张副门主令,长乐门中的人都撤出去啦。再说了,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有命在,也未可知呢?” 张宝儿话音刚落,便见吴辟邪走了进来,他冲着张宝儿抱拳道:“姑爷,长乐门所有坛主全部除去,一个也没逃脱!” 雷震天一听,手脚颤抖,嘴唇哆嗦,腿下一软,又坐倒在地。 张宝儿点点头向吴辟邪问道:“你们没露出行踪吧?” “绝对没有!” “暗室找到了吗?”张宝儿又问道。 “找到了,放了整整二十大箱金银财宝!”吴辟邪一脸兴奋道。 张宝儿摆摆手道:“抓紧时间运回去,运完后按计划去通知宋宁他们吧!” “知道了,姑爷!” 吴辟邪转身而去。 张宝儿冲着雷震天笑道:“你的钱我接收了,长乐门从此刻起彻底被除名了!” 雷震天一下子脸色惨白,双眼直直地盯着张宝儿:“你……你……” 雷震天开始喃喃自语,脸色似喜似悲,变幻不定,终于转得平和安详。 他看了一眼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报应,报应!从我叛出轻霄门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平生杀人无数,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对于师父这件事,我内心却是如毒蛇噬咬,日夜折磨,悔恨无及。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张宝儿静静地看着雷震天。 “该还的债总是要还的!”雷震天惨然一笑:“没有人能杀死我,只有我自已……” 说罢,雷震天拔剑横在颈上。 说时迟,那时快,江雨樵一个箭步上前,点了雷震天的穴道,顺手将剑夺过。 雷震天无法动弹,只得怒目瞪着江雨樵。江雨樵一本正经对雷震天道:“你也不用瞪我,宝儿说了,谁也不能杀死你,你得留给宋宁来杀!” 景龙四年七月初七,潞州第一大帮派长乐门灰飞烟灭,不仅四大护法、八大金刚、三十六分坛坛主死伤殆尽,据说就连长乐门门主雷震天,也被燕雀帮帮主宋宁手刃。 如此骇人的消息传来,闻之者不由感慨万千,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到最后都成了过眼云烟。 玄阳塔上,两个人正负手而立。他们眼前是昔日长乐帮的总坛,可现在却空无一人。 终于,张宝儿先说话了,他看着梁恒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梁恒叹了口气道:“大仇已报,我要找一个云深飘缈处,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留下来吧!今后跟着我!”张宝儿淡淡道。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梁恒扭头道。 “理由?很简单!”张宝儿脸上洋溢着笑容:“因为我需要你!” …… 菜摆上案几后,李陶对江雨樵道:“岳父大人,最近您老人家辛苦了,今天我请您老人家喝酒。” 说罢,张宝儿对影儿道:“去将我的酒取来!” 影儿瞥了一眼张宝儿,转身而去。 不一会,影儿取来三个精美的小瓷坛,放在案几上。 江小桐一见不由赞叹道:“且不说酒好坏,这盛酒的坛子可真是很别致!” 江雨樵却皱眉道:“宝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小气了吧,既然请我喝酒,就准备这么点酒,如何够喝?我们两人哪次不得喝个七八斤?” 张宝儿一脸神秘道:“岳父大人,已经不少了,足足三斤呢,够足够我们饮的了!” “不够,不够,差得远呢!”江雨樵撇嘴道。“三斤还不够我一个人饮呢!” 张宝儿笑道:“我这酒您老人家可从未饮过,它极烈。您放心,酒我管够,只怕到时候您想喝也喝不下了!” “有这回事?”江雨樵听了张宝儿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张宝儿拍掉封泥,顿时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他将坛中的酒倒入杯中,只见杯中的酒水清纯透彻。 江雨樵注视着杯中的倒影,不由疑惑道:“这是什么酒?” 张宝儿笑道:“您尝尝便知!” 听张宝儿说的如此玄乎,江雨樵忍不住端起杯一饮而尽。 酒入了肚中,江雨樵的脸都快扭曲到一起了:“好辣!” 江雨樵一边哈着酒气,一边赶紧将酒杯放在桌上。 江小桐见状,不由紧张地看着江雨樵:“阿爹,您没事吧?” 张宝儿倒不觉得意外,笑着问道:“岳父大人,你觉得这酒如何?” 江雨樵点头道:“我还是头次饮如此烈的酒,入口辛辣,饮罢才觉得口感清爽,回味悠长。” 说到这里,江雨樵向张宝儿笑道:“宝儿,你说得没错,这酒估计很少有人能喝得下三斤!” “岳父大人,来,为我们顺利除去了长乐门,干杯!”张宝儿来了豪气,率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雨樵也将酒一饮面尽,将酒碗放在桌上,一抹嘴道:“痛快!” 江小桐也好奇地跟着泯了一小口,便赶忙吐了出来,这才知道这酒真的很烈。 …… 景龙四年七月十七,就在长乐帮被灭的第十天,潞州城又传出一件让众人期盼已久的稀罕事:岑氏酒坊开始出售上古珍酒了。 说期盼已久,是因为早在半月前,潞州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传言,岑少白新开的酒坊内将出售一种世上无双之酒。说这是稀罕事,是因为此酒不是自酿的,而是从地下挖出来的,足足有好几百坛。也不知是谁埋的,据说有好几百年了,故而被称作上古珍酒。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岑氏酒坊开业的这一天,门口是人山人海。当然,这些人当中看热闹的人居多,真正来买酒的人却寥寥无几。就算真有好酒之人想尝个新鲜,也早被那酒坊门口标得天价吓得缩了回去:一斤上古珍酒竟然要一百两银子。 要知道在普通客栈吃住一天,只需二十五文钱,一斤酒的价格竟然要一百两银子,这足够在客栈吃住一年多了。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好奇,都想知道这酒能否卖得出去,谁会来买这第一坛酒。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人群中突然闪开了一个通道,一群差役簇拥着几人走到了酒坊门前。 “是梁刺史来了!”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岂止是梁刺史,还有临淄王、施司马、田参军,潞州最大的官全到了!” “他们是来买酒的么?” “买酒?”一个老者在一旁愤愤道:“你们谁见潞州官府的人买东西掏过钱?这岑氏酒坊的掌柜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众人听罢不再言语了,都伸长脖子想看梁德全究竟要做什么。 “梁刺史,这里还真热闹呀!”梁德全身边的一个美男子面上带着笑容。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崔湜。 崔湜怎么会出现在潞州?不用问,肯定与张宝儿脱不了干系。 没错,崔湜是张宝儿请来的。 长乐帮的烟消云散,标志着张宝儿与梁德全等人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帷幕。如今的张宝儿,不再像以前只知单打独斗了,对付梁德全他会充分利用自己拥有的所有资源,崔湜便是这其中重要的一环。 早在一个月前,张宝儿便派人去请崔湜,让他设法来一趟潞州,为自己壮威。对于张宝儿的要求,崔湜向来是毫不犹豫,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是呀,这样的场面已经多年未见了!”梁德全在一旁陪笑道。 按理说,崔湜与梁德全的品级相差无几,可不管怎么说,崔湜是京官,是管着官员升迁的吏部侍郎。再说了,崔湜身后还有个号称“巾帼宰相”的上官婉儿,尽管梁德全是韦皇后的人,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崔湜。崔湜到了潞州,梁德全礼数很是周到。 崔湜潇洒地向岑氏酒坊门前负手而立的岑少白拱手道:“岑掌柜,好久不见了!” “啊?原来是崔侍郎!”岑少白见了崔湜不由喜出望外,赶忙回礼道:“这一晃大半年没见您了,您什么时候到潞州的?” 岑少白怎么会不知道崔湜来潞州,岑氏酒坊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张,就是为了等待崔湜。选择今日开张,也就是因为得知了崔湜到达潞州的消息。既然是演戏给梁德全看,那当然要演得逼真一些。 “我是昨日到的!”崔湜眉飞色舞道:“在长安听说你这里出了上古珍酒,人便坐不住了。你知道的,我对好酒那可是情有独钟,自然要循着味来潞州见识一番。这不,正好赶上了你这酒坊的开张!” 崔湜这番话让人听不出任何破绽,看得出来,崔湜也很会演戏。 119.第119章 潞州第一楼 “放心,崔大人,绝对不会让你这趟白来的!”岑少白很是自信。 “这酒真像你说的这么好?不仅口味极佳,而且奇烈?”崔湜故意问道。 “的确如此!”岑少白点点头。 “岑掌柜,虽然咱们是熟人了,但口说无凭,我得验证验证才行!”崔湜盯着岑少白。 “这个自然可以!”岑少白拍着胸脯道:“不知崔大人如何验证?” “这口味极佳,量你也不会信口雌黄,我们就验证验证这酒到底有多烈吧!”崔湜提议。 “就依崔大人!若有人能饮三斤上古珍酒而不当场醉倒,我这酒坊内的酒全部送与崔侍郎,如何?”看起来岑少白很有把握。 众人听罢,不由暗自为岑少白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一般的壮年男子饮个三斤酒没有任何问题,要碰到善饮者,就算饮个七八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岑少白这话说得有些太满了。 崔湜面上虽无表情,但心中也不由为张宝儿捏了把汗。可既然张宝儿如此安排了,他也只有配合岑少白把这场戏演好了。 “若此酒真像你说得这般,那我便买上两百斤!”崔湜豪气道。 听崔湜如此说来,人群中顿时喧腾起来:两百斤上古珍酒要两万两银子,不愧是长安来的大官,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崔湜却丝毫不在意围观众人的赞叹,而是转头对身边的梁德全询问道:“梁大人,不知潞州可有善饮者?能否请来为我验证一番?” “梁德全笑道:“何须去请,这就有现成的!” “哦?没想道梁大人你竟然也善饮……”崔湜大喜。 梁德全赶忙摆手道:“崔大人,您误会了!我可没这能耐!” 说到这里,梁德全指着自己身边的施敬之道:“我说的是施司马,论起饮酒来,潞州无出施司马左右者。” 听了梁德全这话,岑少白差点没笑出声来。前两日,张宝儿就断定,若崔湜提出让人验证酒的烈度,梁德全必定会推荐施敬之无疑。果不其然让张宝儿给预料准了。 “那太好了,施司马可否为我验证此酒?”崔湜又看向了施敬之。 施敬之腰肥脸大,脸上的肉堆得像油团,往脖子下溜,脖子又粗又短,一层盖一层,就像叠叠的浪,看起来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吏部侍郎请求自己试酒,这让施敬之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他最多可以饮十斤酒,酒量别说在潞州,就是放眼长安也鲜逢对手,三斤酒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施敬之拍着胸脯道:“崔大人放心,我定会让酒坊掌柜乖乖地把酒全送给您!”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施敬之的话勾起了围观之人的兴趣,大家都想知道最终究竟是什么结果。 岑少白让人在酒坊的门前立起一张胡桌,上面放着三个精美的酒罐和六只瓷碗。 “施大人,这每一个罐中都装有一斤酒,可否需要称量称量?”岑少白向施敬之询问道。 “不用!”施敬之常年喝酒,用眼一瞟便知罐内能装多少酒。 岑少白将三个罐中的酒缓缓倒入六个瓷碗当中,碗中之酒清澈无比,众人哪见过如此之酒,不由赞叹上古珍酒果然名不虚传。随着酒香四处溢开,不少人肚中的酒虫早就被勾出来了。 “施大人,请!”岑少白做了个手势,便退到了一旁。 施敬之也从未见过清澈如水之酒,他走到桌前,缓缓将碗端到嘴边。 众人屏住呼吸,齐刷刷将目光投到了施敬之身上。 只见施敬之猛一扬脖,便将碗中酒喝入肚中,抹了一把嘴大吼道:“好酒!” 众人不由为施敬之喝起彩来。 施敬之也不停顿,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第三碗。 第四碗。 当施敬之端起第五碗的时候,就连岑少白心中也不由打起鼓来:没想到这厮如此能喝,两斤酒下肚竟然像没事人一般。 岑少白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面上却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 施敬之摇摇晃晃端起了第五碗酒,此时的他远没有端第一碗时的洒脱了,就连围观之人也能看得出来,施敬之已是强弩之末了。 第五碗酒刚一下肚,碗还没顾得上放下,一股酒箭从施敬之口中喷出,他一头栽倒在地,竟是醉死过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让围观众人鸦雀无声。 “啪,啪,啪!”只见崔湜拍手道:“果真是好酒!岑掌柜,我这就买下二百斤!” 岑少白趁机道:“久闻崔大人的墨宝绝世无双,若是您能为这酒留个字,二百斤酒我便以半价售于大人!” “此言当真?”崔湜眼睛放起光来。 “千真万确!” “笔墨伺候!”崔湜豪兴大发。 不一会,洋洋数百字的《上古珍酒赋》便跃然纸上。 岑少白如获至宝般接过崔湜的题字,不经意地问道:“崔大人,不知你为何要这许多酒?” 崔湜接着说道:“遇此好酒难道不该让皇帝陛下也尝尝?除此之外,还有亲王公主、朝中同僚、亲朋好友不都得尝尝?我还担心这酒不够分呢!” “既是如此,崔侍郎这二百斤酒我一文钱也不收,另外再送崔大人一百斤。”岑少白眼珠一转道。 “这如何使得!”崔湜连忙摆手。 “崔大人你定要收下这酒,收下了便是帮了我!” “此话怎讲?” 岑少白侃侃道:“崔大人且听我说,须知这酒好也怕巷子深,潞州与长安相比乃是偏僻之地,我这酒虽好,可能识得此酒之人却并不多。但崔大人能把这酒带到长安,那就大不一样了,若天下人知道上古珍酒被皇亲贵族和朝庭官员所青睐,岂不都趋之若鹜,我这酒想不赚钱都难了。故而大人万万莫要推辞,您拿了这酒便是帮了我了!” 崔湜听罢便坦然了,他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收下你的酒了。” 说罢,崔湜差人装了酒便离去了。 …… “侍郎大人,你明日便要离开潞州了,梁某在后来居备下薄酒为您饯行,请您今晚勿必要赏光!”梁德全对崔湜道。 “今晚呀?”崔湜有些犹豫道:“梁大人,今晚恐怕不行!” “这……”梁德全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被崔湜拒绝了,这让他的脸上很挂不住。 “是这样的!”崔湜见状赶忙解释道:“我在潞州有位好友,这几日一直未见,今日他约我在先,晚上我只能去永和楼赴宴了!实在对不住了,梁大人!” “哦?不知崔大人在潞州的好友是哪一位?”梁德全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潞州有什么人可以让崔湜不惜婉拒自己。 崔湜也不隐瞒:“他叫张宝儿,在长安的时候他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既然来了潞州怎能不见面呢?” “张宝儿?”梁德全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么说,梁大人是认识张宝儿了?”崔湜问道。 “有所耳闻,但却没见过!” 崔湜微微一笑,提议道:“若梁大人不见外的话,不如今晚同我一起去赴宴,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这回轮到梁德全犹豫了,毕竟张宝儿与白宗远是生意上的对头,自己若是舍了后来居的宴请,却去了永和楼,会不会有些不妥。 “若梁大人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吧!”崔湜故意道。 “有何不方便?今晚我们就去永和楼!”梁德全当场便拍板了。 “对了,梁大人,可别忘了把临淄王、施司马、田参军一干人等全部叫上!”崔湜叮咛道。 当天晚上,张宝儿设宴为崔湜饯行。 菜是永和楼最拿手的菜。 酒是上古珍酒。 酒过三巡,崔湜对张宝儿道:“宝儿,听说你离开长安的时候,陛下专门让杨公公赐了你一幅墨宝,可否让我观瞻一番?” “墨宝?”张宝儿一愣,旋反应过来,他笑着道:“杨公公是送来陛下的墨宝,不过我不识字,所以一直未曾打开过,也不知写的是甚!” 张宝儿说的倒是实话,当初张宝儿离开长安的时候,杨思勖的确是送来了李显的墨宝,张宝儿也没当回事,便交于江小桐保管,的确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众人听了张宝儿的话不由面面相觑,李显很少给臣子题过字,他们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赐给张宝儿墨宝。 梁德全暗自思忖:这张宝儿看来并不简单,今后还得要小心对付。 李隆基则心中暗道:难怪张宝儿来到潞州会毫无顾忌,原来是有皇帝陛下撑腰,看来今后得要与他好好结交一番。 张宝儿见众人都怔怔望着自己,苦笑着摇摇头,对岑少白道:“岑掌柜,既然崔大哥执意要看,那便辛苦你一趟,去小桐那里将陛下的墨宝取来!” 岑少白应声而去。 张宝儿见众人还在发愣,赶忙对崔湜道:“崔大哥,你先尝尝我永和楼的菜,看看味道如何?等岑大哥来了,自然有你看的!” 张宝儿说话间,小二又上了一道菜,对众人道:“这是敝店的特色菜红烧猪肘!” 崔湜也不客气,夹了一口入嘴,咂巴着嘴道:“不错,真的不错!” 说罢,崔湜目光炯炯盯着梁德全道:“果真是特色,味道真的不错,梁大人你不尝一口吗?” 梁德全有个嗜好,那就是爱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巴不得吃个遍,刺史府上光是厨子就二十来个。今日到永和楼来,梁德全基本上就没有动筷子。此刻,他虽瞧不上这普普通通的猪肘,可崔湜说了,碍于情面他也只得夹起一块塞进嘴里。 猪肘一进嘴里,梁德全立即愣了,继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满脸陶醉,连连夸绝。 那一盘猪肘,梁德全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如何?”崔湜面有得色问道。 “不错,真的不错!”梁德全由衷赞道。 崔湜趁机道:“前两日,我写了篇上古珍酒赋,今晚也请梁大人给永和楼留幅墨宝如何?” 梁德全欣然应允道:“既是如此,那梁某就献丑了!” 笔墨纸砚奉上之后,梁德全不由有些踌躇,写什么好呢?。 崔湜心知梁德全所想,笑着道:“梁大人,我看就写‘潞州第一楼’吧!” “这……” 梁德全很是为难,若真给永和楼题了“潞州第一楼”,岂不是生生压了后来居一头,这如何向白宗远交待? 崔湜淡淡道:“不说别的,单凭这份红烧猪肘,恐怕在潞州就没有第二家做得出来,永和楼作为潞州第一楼实至名归,梁大人还有何犹豫的?” “崔大人说的没错!”梁德全似又回味起红烧猪肘的余味,欣然道:“没错,永和楼的确是潞州第一楼!” 言罢,梁德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潞州第一楼”五个大字跃然纸上。 梁德全也算是举人出身,字里行间厚重雄浑,大气脱俗,崔湜在一旁看了也不禁暗自点头。 就在此时,岑少白回来了。 崔湜迫不及待道:“岑掌柜,快快拿来,让我瞧瞧!” 岑少白将锦盒奉上,崔湜将装裱好的条幅取出展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崔湜看罢不由愣住了。 李显做皇帝不怎么样,但书画的造诣却是独具一格,这两个字的确功底深厚。让崔湜发愣的并不是李显的书法,而是因为这两个字意义非凡。 不仅是崔湜,梁德全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看向张宝儿的眼神都变了。 张宝儿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崔大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肱骨!”崔湜轻声道。 “公古?什么是公古?”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众人忍不住摇头,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给这么个不学无术之人题这二字。 崔湜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股是大腿的意思,肱是胳膊由肘到肩的部分,陛下的意思是说,你是十分亲近且办事得力的人。” “哦!原来是这意思!”张宝儿恍然大悟,他毫不在意道:“崔大哥,陛下的字我也看不懂,你若喜欢送给你便是了!” 众人听了差点没跌坐过去,这也能随便送人吗? 崔湜赶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宝儿,你还是赶紧收好吧!” 说罢,崔湜看向梁德全,正色道:“梁刺史,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崔大人,有事您直接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崔湜难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梁德全怎会拒绝。 “我在潞州的几家产业中入了份子,希望梁刺史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这几家产业,如何?” 梁德全不知崔湜说的是真是假,可他提出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了,这对梁德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德全笑道:“崔侍郎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不知都有哪几家产业?” 崔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梁德全:“梁大人,你自己看吧,都在上面写着呢!” 梁德全接过待看完之后,拍着胸脯道:“崔大人,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整个潞州自我之下,不会有人去为难这些产业的!” …… 临淄王府门外,李隆基焦急地等待着。 离开永和楼的时候,李隆基悄悄约崔湜来府,当时人多,崔湜并没有多言。 此刻,李隆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崔湜是否会来。尽管说自己是个郡王,可比起崔湜来,除了有个爵位之外,什么都不如他,崔湜就算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崔湜慢悠悠来了,李隆基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他赶忙迎上前去,热情道:“崔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临淄王有何事只管吩咐便是,何劳大驾亲迎呢?”崔湜微微施礼道。 “应该的,应该的!里面请!”李隆基满面带笑。 进了书房,早有一人在等着了,崔湜见了此人神色不由一变。 那人对着崔湜笑嘻嘻道:“小崔呀,难得你来潞州,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崔湜恭敬施礼道:“晚辈见过姚阁老!” 在书房等待之人正是李隆基的智囊姚崇。 当年,姚崇任宰相的时候,崔湜还只是吏部的考功员外郎。不论官职还是品阶,姚崇都比崔湜高出许多。加之,姚崇很看重崔湜的才学,多次提携与他。故而,崔湜对姚崇很是尊重。 姚崇也不倚老卖老,朝着崔湜道:“小崔,不必客气,赶紧坐吧!” 三人坐定后,崔湜呡了一口清茶对李隆基道:“恕我直言,临淄王来潞州这些日子憋屈坏了吧?” “可不是吗!一想起要和这些鸟人共事,我就没好气!”李隆基恨恨道。 “想必临淄王是被这梁德全欺负得狠了?” “欺负倒不至于,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郡王,面子上还要过得去!只不过,我在这潞州寸步难行,什么都干不了,只不过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日子过得很是憋屈!”李隆基大倒苦水。 崔湜点点头:“不知我能帮上临淄王什么,尽管直言!” 李隆基看了一眼姚崇,对崔湜道:“崔大人与张公子是好友,请崔大人牵个线,我想与张公子好好结识一番!” “你说的是宝儿?”崔湜瞪大了眼睛。 “正是!”李隆基点点头道。 “让我给你与宝儿牵线?”崔湜嘴角瞒上翘。 “是呀!” 崔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隆基与姚崇傻傻看着崔湜,不知他因何发笑。 好不容易,崔湜才止住笑,他喘着气道:“临淄王,不是我说你,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何须让我来牵线?” “啊?我们是一家人?”李隆基觉得莫名其妙,他盯着崔湜问道:“崔大人,你把我都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湜将张宝儿与李持盈相识的前前后后经过,详细讲与了李隆基。 末了,崔湜又道:“对了,宝儿离开长安时,玉真郡主还专门从相王那里求来一封信,让宝儿持信来见你!怎么?宝儿没说这事?” 李隆基与姚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120.第120章 合作 崔湜离开潞州之后,张宝儿便让人制了一块匾,上面正是梁德全所题的“潞州第一楼”。 永和楼挂匾这天,张宝儿专门在永和楼宴请了梁德全。 既然自己题了字,也不好再反悔,加之惦记着永和楼的红烧猪肘,梁德全想也没想便欣然赴约了。 寒暄茶罢,酒菜上席。梁德全一看,呵!竟是满满一桌猪肘:蒜泥肘肉,酸辣肘子,酱肘花,卤肘子,醉香猪肘,红焖肘子,燕窝炖肘子,就连汤也是肘子人参汤…… 梁德全不由喜笑颜开,击掌大笑道:“好一个肘子宴,梁某要开怀畅饮、大快朵颐了。” 说着,梁德全挑起一点猪肘,往嘴里一咂吧,不由眉毛一挑,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两掌一合,叹道:“这猪肘做的不油不腻,醇厚鲜美,叫人齿颊生香,正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张宝儿趁机向梁德全敬酒,二人频频举杯,一时间欢声举座,笑语满堂。 梁刺史不仅为永和楼题字,而且还亲自赴宴,这消息像插翅般传遍了整个潞州城。 这两天,不断有人约请张宝儿。 首先是临淄王李隆基。 张宝儿应邀过府拜访,用过餐后,他在李隆基的书房内逗留了很长时间。当然,作陪的肯定少不了姚崇。 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都谈了些什么。 接着是柳举人。 但张宝儿却没有赴柳举人的约,而是主动登门来到了没有请他的姜皎府上。 “老爷,有客人来访!”姜府管家小心翼翼地对姜皎道。 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姜皎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头道:“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吗?有事去找林甫,我不见客!” 姜皎口中的林甫是他的外甥李林甫。 姜皎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而外甥李林甫却异常聪明,这几年姜家生意一落千丈,这让姜皎很是心灰意冷,索性将生意都交给了李林甫来打理。 管家犹豫了一下,应诺着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客人姓甚名谁?”姜皎见管家的面色很是古怪,好奇地问道。 “是张宝儿张公子,他送来了拜帖!” “什么?是张宝儿?”姜皎猛地站起身来。 这些日子以来,张宝儿在潞州的风头极健,姜皎怎会没有耳闻。他接过拜帖扫了一眼,便迅速做出了决定:“快将张公子请到客厅好生伺候着,我马上就来!” 管家点头还未转身,却又听姜皎吩咐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 说罢,姜皎便急急向大门外小跑而去。 管家从未见过姜皎如此失态,不禁觉得莫名其妙。 “张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姜皎向门前等待的张宝儿施礼告罪。 张宝儿也不介意,还礼道:“我不请自来,姜掌柜可莫要怪罪!” “哪里的话!张公子,里面请!” 姜皎引着张宝儿进了客厅,丫鬟送上茶水,转身出去将门掩好。 姜皎试探着问道:“不知今日张公子专程前来,有何见教?” 张宝儿开门见山道:“姜掌柜,我们都是性情中人,所以我也不客套,就直来直去了!” 姜皎点头道:“这样好,省得猜来猜去费脑子!” 张宝儿盯着姜皎道:“我想与姜掌柜合作!不知姜掌柜意下如何?” “合作?”姜皎愣了愣,旋即问道:“不知张公子要如何合作?” “很简单!”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将姜家的所有产业交与我来经营,利润姜掌柜你占三成!” “所有产业交与你经营?我占三成?”姜皎这次不是愣了,而是彻底傻了。 姜皎仔细打量着张宝儿,心中暗忖:眼前之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可接下来的这句话,让姜皎明白,张宝儿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姜掌柜,你可莫小看了三成的利润。我敢保证,这每年的三成利润,要比你十年里赚的所有钱加起来还要多十倍!” 姜皎的眉头忍不住挑了起来,张宝儿的话让他的心有些躁动,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比赚钱更能打动他们的事情了。 姜皎细微的变化并没有躲过张宝儿的目光,他笑了。虽然姜皎并没有说话,但张宝儿看得出来姜皎已经动心了。若姜皎真的不为所动,他还真无计可施。只要他动心了,就不怕他不受自己的摆布。 想到这里,张宝儿突然问道:“姜家与柳家都是潞州本土的大家族,姜掌柜,你可知道我为何会选择合作的人是你,而不是柳举人吗?“ 姜皎并没有说话,他知道张宝儿会告诉自己答案的。 果然,张宝儿自问自答道:“就因为姜掌柜你比柳举人更能隐忍,比他更会算帐,比他更像个商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与你合作,而不是柳举人。当然,我相信你也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姜皎虽然很谨慎,但终于还是说话了:“张公子,你可否说得详细些?” “据我所知,这几年来姜家的生意并不如意,基本上是坐吃山空,可有此事?” 张宝儿问这话当然是有所指的。潞州府衙常常通过向商铺征购货物,拖欠多年也不给钱。无奈之下,各行商铺被迫轮流“祗应”,向官府低价或无偿地提供货物。潞州城的商人,被官府上下勒索,比别处多十倍以上,每家都赔钱很多。这些年来,姜家的生意不仅没有赚到钱,而且还连年巨亏。 姜皎叹了口气道:“张公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瞒你,的确如此!不仅是我,潞州的商人莫不是如此,很多商户都已经倾家荡产了。也就是我家大业大,这才勉强维持下来了!” 张宝儿不客气道:“若是我没有估计错,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是你的经营不对路,其二是梁德全与白宗远的官商勾结。可对?” 姜皎一听这话便来了气,他不服气道:“若说经营不对路,那我可不承认!在梁德全来潞州之前,我们姜家的生意那可红火的很,真正让我一蹶不振的是这梁德全和白宗远的联手打压!” 张宝儿一听便乐了:“之所以让你把所有产业交与我来经营,就是为了让梁德全对这些产业干瞪眼而无可奈何!” “张公子,你真有这通天本事?”姜皎又惊又喜。 “姜掌柜,我这里有一份不久前才签的契约,你看完后就明白了!”张宝儿将早已准备好的契约递给了姜皎。 姜皎接过契约,只见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所有的盈利吏部侍郎崔湜与临淄王李隆基各占两成利润,姜皎与张宝儿各占三成,上面有崔湜、李隆基与张宝儿的画押,一看便知不是伪造的。 崔湜与张宝儿的关系,姜皎也有所耳闻,他看罢恍然大悟:“张公子,你给崔侍郎两成利润,是打算用崔侍郎来制衡梁德全?” 张宝儿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点点头。 崔湜当然不会要张宝儿的两成利润,但张宝儿却少不得用崔湜的名头来唬一唬姜皎。 姜皎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张公子这一招的确是妙,崔侍郎在朝中颇有权势,身后还有上官昭容支持,想必梁德全对他还是有顾忌的!只是听闻这崔侍郎并不喜好钱财,他为何要这两成的利润?” “正是他不喜好钱财才要分给他两成的利润,若是他喜好钱财,岂不是又成一个梁德全了?既然崔侍郎已经与我签约了,姜掌柜大可放心!” 姜皎眼珠一转,又问道:“有张公子出面我自然放心,只是你所说的三成利润,比我十年里赚的所有钱加起来还要多十倍,这做何解?” 张宝儿也不言语,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递于姜皎:“姜掌柜,你是行家,帮我看看这胭脂质地如何?” 姜皎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盒盖细细察看。末了,他还揩出一点抹在手掌心中。 姜皎点点头道:“不错,这胭脂的质地大唐绝对是第一流的!” 姜皎虽然是个男人,但长期经商,他对胭脂也是颇有些研究的。 “这是我用独家秘方做出的胭脂,大唐只此一家!”张宝儿淡淡道:“姜掌柜可以想想,若我用这上乘的胭脂与南方的商人谈生意,会有什么结果?” 要知道,胭脂可是大唐妇人的最爱,就算不吃饭也会花钱买了胭脂来用。张宝儿秘制的胭脂那可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南方的商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打破头来求着他进货。 “还有上古珍酒,姜掌柜想必也听说了?”张宝儿又道。 “当然听说了!” 张宝儿神秘兮兮道:“不瞒姜掌柜,这也是我秘制出来的上等美酒!” “什么?上古珍酒也是你秘制的?不是说……”姜皎大吃一惊。 “你是说从地下挖出来的!”张宝儿不屑道:“那只是个噱头,姜掌柜也是生意人,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吧?” 姜皎彻底被震惊了,他不知张宝儿还有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姜掌柜,突厥人与吐蕃人都喜欢烈酒,若我们把这上古珍酒买到他们那里去,你算算,我们会赚多少钱?” 姜皎的脑袋在飞速运转着,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张宝儿会那么肯定的说,一年的三成利润要比自己十年赚的钱都要多。 张宝儿喝了口茶,忍不住皱眉道:“姜掌柜,你这茶怎的如此难喝?” 姜皎不解张宝儿是何意,赶忙解释道:“张公子,这可是市面上最好的茶饼了!” 张宝儿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茶叶,笑道:“姜掌柜,来尝尝我的茶!” 姜皎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张宝儿来拜访竟然还带着茶叶。 张宝儿要来沸水,将茶叶冲泡片刻后递给姜皎。 姜皎接过茶碗仔细观察,只见碗中茶叶外形翠绿,叶底柔软匀整,茶汤金黄透亮,香气高长浓郁。喝入口中,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我这茶如何?”张宝儿悠然问道。 姜皎哪喝过如此香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一个劲地道:“好,好,太好了……” “像这样的好东西我还有很多,人无我有,想不赚钱都难!姜掌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姜皎这才明白,原来张宝儿是用带来的茶在说事。 姜皎感慨道:“张公子,这生意场上我也打滚了半辈子,可在你面前我却如同启蒙的孩童一般,真是惭愧呀!” “姜掌柜客气了!”张宝儿脸上露出了一抺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皎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张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 “姜掌柜请讲!” “给这崔侍郎两成利润我明白其中用意,可这临淄王不过是个闲散郡王,当不得大用,为何要给他两成利润?” 张宝儿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姜掌柜,你有所不知,给临淄王两成利润大有用处,这关系到我们的第二次合作!” “还有第二次合作?”姜皎已经跟不上张宝儿的思路了。 “姜掌柜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在这梁德全的控制之下做生意吧?” “当然不甘心!” “所以,我们第二次合作便是要设法搬倒这梁德全!”张宝儿掷地有声道。 “什么?搬倒这梁德全?这怎么可能?”姜皎失声道。 张宝儿笑了笑:“搬倒梁德全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你们以前用的法子不对,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可这和临淄王又何关系?”姜皎依然不解。 “梁德全倒了,朝庭肯定会再派刺史来,若来的又是梁德全一类的人物,我等岂不是白忙活了?所以还不如让咱熟悉而且对我们有利的人做这刺史。” “张公子,你的意思是让临淄王做潞州刺史?”姜皎皱着眉头道:“可是据我所知,朝庭历来从来没有郡王做一州刺史的先例呀!” 张宝儿狡黠地笑道:“我说姜掌柜,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临淄王当不了刺史,难道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腹做这刺史?这与他自己做刺史有何两样?我们帮了临淄王这么大的忙,等他掌控了潞州,你说我们的日子是不是要比现在好过的多呀?” 姜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禁叹服道:“张公子,今日我算是对你有了真正的了解,说你是诸葛在世也毫不为过!没错,看来今后还真得和临淄王多走动走动了!” “姜掌柜,你又错了!”张宝儿摆手道。 “我怎么又错了?”姜皎的脑子已经被张宝儿搅成一团浆糊了。 张宝儿正色道:“今后不仅是和临淄王多走动走动,而是要给临淄王提供包括财力在内的最大限度的支持,让他觉得亏欠我们,离不开我们,这样才行!” “这又是为何?”姜皎越发不明白了。 “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的第三次合作!”张宝儿好整以暇道。 “啊?还有第三次合作?”姜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宝儿点点头道:“没错,我们第三次合作就是要做一笔最大的生意!若是做成了,你我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什么生意?”姜皎的心被张宝儿搔得痒痒的。 “姜掌柜,你可知道吕不韦?”张宝儿突然问道。 “自然知道!” “当年吕不韦做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扶植一国之君,而后可以占据一国之财。要得真富贵,还是帝王家。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促成这笔掌握山河的大买卖。只有这样,才能财源滚滚腾云起,江山纳入画图中!” 张宝儿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会知道什么吕不韦了。他虽然不知道,但魏闲云博古通今,这些都是他教给张宝儿的,张宝儿也是现学现卖。 姜皎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张宝儿心中居然还有如此心思。的确是一笔大生意,对一个生意人来说,这笔生意若是成了,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说起来,姜氏的祖上也曾经出了大官。可现在,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一个梁德全就把姜家治得死死的,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到头来也只得忍气吞声。说到底,还是朝中无人做官的原因。本来姜皎已经死心了,可张宝儿的这一番话,又让姜皎看到了振作姜氏家族的希望。 “可是,可是临淄王只是旁枝的一个郡王,怎么可能……”姜皎多少还是有些疑虑。 张宝儿笑了笑:“若人人都觉得可能了,还轮得到你我来做这笔生意吗?如今朝廷女人乱政,要不了多久必有大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年异人子楚在秦国的地位还不如现在的临淄王呢,你怎么知道临淄王将来就没有希望……” …… 这几日,白宗远心情很不好,他实在搞不明白,梁德全是不是吃错药了,又是为永和楼题字,又是前去赴宴,难道不知道张宝儿是自己的对头么? 因为梁德全态度的改变,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便没有了顾忌,一窝蜂地涌向了永和楼。永和楼生意火爆异常,常常是一座难求。相反,后来居却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不仅如此,白宗远甚至觉得人们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更让白宗远生气的是,他去找梁德全理论,梁德全竟然丢下了一句硬梆梆的话:“后来居若也能做出永和楼一样的猪肘,我便摘了永和楼潞州第一楼的牌子!” 按理说,后来居的生意只占白宗远掌控生意很小一部分,就算被永和楼压了一头,也无甚大碍。可是,白宗远却咽不下这口气,也丢不起这个人,毕竟整个潞州城都知道他与张宝儿赌约一事。在潞州城做生意竟然要矮人一头,这是白宗远无法忍受的。 白宗远的脸上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白二小心翼翼走进屋来,他瞅了一眼白宗远,硬着头皮轻声道:“大善人!您该用餐了!” 白宗远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白二,目光似乎要吃了他一般,让白二有些不寒而栗。白宗远突然甩手便给了白二一记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混帐,养着你们这群废物,除了吃干饭,还有什么用?” 也不知白宗远使了多大的劲,没有防备的白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脸上五道指印清晰可见。 白二脸上火辣辣地疼,他知道白宗远心情不好,赶忙陪着笑道:“大善人教训的是!” “给你十天时间,若弄不来永和楼红烧猪肘的秘方,就别来见我了!”白宗远暴跳如雷。 “是!大善人,我这就去,保证十日内搞到秘方!”白二惶恐道。 从屋子里出来后,白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立在门外,深深吐了口气,他摸着自己的脸,回头瞥了一眼屋内,露出一丝怨毒的目光。 121.第121章 柳举人之死 江小桐与影儿正逗弄着胭脂怀里的小念恩,张宝儿则负手站在一旁,脸上笑吟吟的。 三个多月前,胭脂产下一子,把杨珂可给乐坏了。杨珂与胭脂夫妇是发自心底地对张宝儿感恩戴德,若没有张宝儿的照应,就不会有他们的今日。张宝儿对杨家有再造之恩,杨家之后自然也不能忘了张宝儿的大恩,夫妇俩一合计,于是就给儿子起名叫杨念恩。 “影儿,将礼物拿过来吧!”江小桐吩咐道。 影儿将一个锦盒递于江小桐,江小桐对胭脂道:“念恩马上要过百日了,这对金锁是我和宝儿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杨珂在一旁惶恐道:“这如何使得?” 张宝儿故作不悦道:“我说杨珂,我给干儿子礼物,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江小桐笑道:“这可是宝儿亲自去订做打制的,你们若不收,他可是要急眼的!” 胭脂悄悄向杨珂使了个眼色,杨珂只好接过锦盒,胭脂对张宝儿与江小桐道:“奴家代犬子谢过公子和小姐了。” “这还差不多!”张宝儿对杨珂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张罗胭脂水粉铺子的开张,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后天是念恩的百日,无底如何也该庆祝庆祝,到时候我在永和楼安排几桌酒席,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让公子费心了,这怎么过意的去!”杨珂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了。 张宝儿一摆手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说穿了是找个机会大家聚聚,就这么定了!” 从杨珂那里离开,张宝儿悄悄来到了吉温的茶叶店。 吉温给张宝儿端上一杯茶,喜笑颜开道:“宝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张宝儿心中一动:“莫不是鱼上钩了?” “正是!”吉温点点头。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他终于忍不住了?快说说看,是个什么状况?” “昨日,田中则到茶庄来了……” 田中则来的时候穿得是官服,见了吉温不禁自语道:“掌柜的看起来面熟,像是在哪见过?” 吉温笑道:“我只是普通百姓,田大人治下百姓太多了,所以觉得小人面熟。” 田中则摇摇头哈哈一笑:“想不起来了,只要有好茶叶就行。” 说话间,田中则一眼就瞅中了柜台上的那块青红石板,连声说这是好东西。 张宝儿听罢,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对吉温道:“后日是念恩的百日,今日到你这里,本想着是请你参加后日酒席的,现在看来,你不能去了。吉大哥,你可莫怪我呀!” 吉温会意道:“我心里有数,田中则非常狡猾,若是知道我和你关系密切,肯定会有所防备。后日的酒席我就不去了,不过,我给念恩备了一份小礼物,你帮我带给杨珂吧!” …… 张宝儿晃晃悠悠来到永和楼前,正准备进去,却见一人从里面匆匆走出。 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张宝儿不禁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一进大厅,张宝儿便看见柜台里的陈松正在打着算盘。 “义父,忙着呢?”张宝儿微笑着打招呼道。 “宝儿,你来了?”陈松从柜台内出来,对张宝儿道:“想吃点什么?我让后堂给你整几个菜去。” “不用了,义父,我刚吃过了!” “哦!那走,咱到里面去坐,我给你上壶好茶!” 到了内宅,陈松沏好了茶,与张宝儿相向而坐。 “果真是好茶!”张宝儿泯了一口,将茶碗放下。 “这是吉温专门送来给我的!”陈松笑了笑道。 看着陈松两鬓已有了白发,张宝儿忍不住道:“义父,有些事您该放手就放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便是了,可万万要多保重身体呀!” 张宝儿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陈松虽然只是自己的义父,可在张宝儿心中,那可是比亲生父亲还要亲,除了亲情之处还带着一份感恩和敬重,若没有与陈松当年的邂逅,他肯定还是个不起眼的小混混。 “宝儿,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陈松何尝不知道张宝儿心中所想,他拍着张宝儿的肩头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你放心,我身体硬朗着呢!” 说这话时,陈松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张宝儿赶忙岔过话题道:“对了,义父,刚才我在门口好像看到白二了,他来做什么?” 陈松愤愤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吃错了药,非要找张堂学做什么红烧猪肘,我压根就没给他好脸子看,将他打发走了!” 偷师学艺就已经是很犯忌讳的事情,白二竟然这么毫不掩饰直接说了出来,陈松怎会不生气。 “红烧肘子?”张宝儿愣了愣,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笑了笑道:“有意思!” 说罢,张宝儿向陈松问道:“张堂大哥现在在哪里?” “应该在后堂吧!”陈松道。 “义父,带我去看看张大哥!” 陈松带着张宝儿来到后堂,却没有见到张堂,一问才知道,张堂去了后院小厨。 “后院小厨?”张宝儿不解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陈松笑着解释道:“张堂的厨艺很高,也喜欢钻研,为了方便,我在后院专门给他建了个小厨房,没事的时候,他就在那里练练手艺!” “噢,是这么回事!”张宝儿恍然大悟。 两人来到后院,远远便听到小厨内有人说话,似乎还有女人的声音。 张宝儿看向陈松,陈松摇摇头。 二人在小厨的窗前停了下来,窗子开着,屋内炉火正旺,张堂正掂着炒锅上下翻滚着。 张宝儿注意到,张堂的身边站着两个女人,她们都背对着窗外,看不清模样。年纪大些的妇人大约三十几岁,看服饰像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另外一个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是大家闺秀的打扮。 片刻工夫,张堂便将菜盛到了盘中。 “夫人,是这样吗?”张堂向妇人问道。 妇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只听了一遍就能做到如此自如,的确不简单。你记住,焯、炸、炒这三个步骤,要连续操作,一气呵成。特别是焯和炸,时间要短,火力要大。” “多谢夫人,晚辈记住了!”张堂恭敬地向妇人拱手道。 旁边的姑娘从怀中掏出手帕递于张堂:“张大哥,赶紧擦把汗吧!” “哎!”张堂接过手帕,冲着那姑娘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妇人不经意扭头看到了窗外的张宝儿与陈松,她脸色微微一变,对张堂道:“我们有事,就先走了!” 张堂与那姑娘微微一愕,妇人也不解释什么,拉着姑娘便匆匆离去了。 此时,张堂也发现了窗外的张宝儿,他走出屋子诧异道:“张公子,您怎么来了?” 张宝儿呵呵笑道:“好久不见张大哥了,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你!” 张堂兴奋道:“张公子来的正好,今日我学了一道新菜,让我给您露一手!” 张宝儿摆手道:“今日就不麻烦了,后天是念恩的百日,大家要在永和楼聚一聚,到时候再尝你的拿手菜吧!” “好咧,后日您就瞧好吧!” “对了,刚才那两个人是做什么的?”张宝儿问道。 “我也不知道!”张堂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张宝儿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 “张公子,我可没有瞒您,我真的不知道!”张堂解释道:“永和楼开张那天晚上打烊时,我正准备去休息,她们二人便找到了我,夫人说是要和我比试比试厨艺!” “后来呢?”张宝儿来了兴趣。 “我答应了,我二人连比了三场!” “结果呢?”张宝儿追问道。 “结果我一场也没赢!” “啊?” 张宝儿与陈松面面相觑,张堂是永和楼的第一厨,他的厨艺在潞州那可是极有名气的,竟然三场都输了,这妇人一点也不简单。 张堂见张宝儿不言语了,以为他不相信,赶忙解释道:“张公子,我说的是真的,夫人的厨艺要远远高过我。从那时起,每隔几日,夫人便会来为我指点一二,我从她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我也问过几次她的来历,可她却执意不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她们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们是什么人不要紧,只要没有什么企图便好!”说到这里,张宝儿笑着打趣道:“不过,我看得出来,那小姐对你可是很不错呀!” “张公子,不是这样的!”听了张宝儿的话,张堂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是不是这样没关系!”张宝儿一本正经道:“张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看看人家杨珂儿子都抱上了,你也得抓紧了。这样吧,这位姑娘我让人替你去打听打听,若是真合适,我们就光明正大请媒人去向女家提亲!” 张堂还要说什么,张宝儿却摆手道:“就这么定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张宝儿态度如此坚决,张堂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陈松在一旁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让张堂又闹了个大红脸。 “对了,张大哥,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张宝儿又道。 “什么事?张公子您说!” 张宝儿小声道:“白宗远的管家白二想要向你学红烧猪肘,你能不能如此这般……” 陈松听罢皱起了眉头:“这样不好吧,宝儿,万一要是真让他学去了怎么办?” 张堂却拍着胸脯道:“没问题!陈掌柜,您放心!我不仅可以按张公子的意思去做,还让他想学也学不去!” …… 八月十二一大早,张宝儿与岑少白、华叔一道来约宋郎中去记和楼吃酒席。宋神医不喜欢热闹,便独自留在了铺子里,让宋郎中与张宝儿他们一起去了。 四人没走出多远,忽闻唢呐声、铙钹声,夹杂着女人的哭丧声隐隐自城东而来。不一会儿,一支盛大的出殡队伍缓缓行来。 张宝儿苦笑道:“给念恩庆祝百天本是喜事,却不曾想遇到了办丧事的,这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说话间,这些人便到了近前。 当头一个中年男子,容貌瘦削,披麻带孝,连喊带嚎,一副欲哭无泪、悲痛至极的神态。 岑少白瞅了一眼此人,对张宝儿道:“他是柳举人的兄弟,名叫柳玉龙,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子!” “竟然是柳家在出丧?”张宝儿皱着眉头道。 华叔眼光敏锐,先看清灵柩上的名讳,不觉诧异万分,压低声音对张宝儿道:“死的就是柳举人。” “什么?”张宝儿吃了一惊。 张宝儿不敢相信,死的人竟然是柳举人。前些日子他还见过柳举人,可没想到现在却归天了,难道是白宗远向他下了毒手? 宋郎中在一旁喃喃自语道:“奇怪,我前天下午还替他看过病,怎么今天一早就出丧了?” 张宝儿听了心中一动,问道:“宋郎中,柳举人得的是什么病?” “虚怯之症。”宋郎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这病只要保养得法,很快就会痊愈,根本不会突然暴死!”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旋风“呼呼呼”兜地刮来,卷起一蓬蓬灰尘,迷得人难睁双眼。唢呐声、铙钹声、哭丧声一下子都停下了。四名抬灵柩的挑夫被旋风刮得脚步踉跄,把持不稳,只听“轰”地一声,那口灵柩坠落地面! 灵柩后面轿子里传出惊恐的女人声音:“出什么事了?” 旋风随声又起,蓦然掀开轿前白布帏帘,露出轿上女人的面目,张宝儿瞥见这女人长得颇有姿色,脸上似乎并无哀戚之态。 张宝儿沉吟道:“柳举人的死,定有蹊跷!” 宋郎中道:“有没有蹊跷只有验过尸后才知道!” 岑少白听了赶忙道:“开棺验尸,那是官府的事情,我们怎么能私自这么做呢?” “这事我不能不管!”张宝儿对华叔吩咐道:“华叔,你去帮我把谷儿喊来,我有事让他去做!” 华叔点点头,转身而去。 不一会,谷儿便随着华叔来了。 “宝儿哥,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燕谷轻声道:“常去永和楼的那两个女人,一个是潞州司马施敬之的夫人,另一个则是施家的小姐施小倩!” “啊?”张宝儿一听竟愣住了,敢情给张堂传授厨艺的是施敬之的夫人,而与张堂眉目传情的是施敬之的女儿。本来,张宝儿还想着要为张堂去提亲呢,现在却颇有些踌躇了。 “谷儿,干的好!”张宝儿摸了摸燕谷的头道:“现在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帮我去查一下柳举人的灵柩抬往何处,何时下葬。” “好咧!”燕谷愉快地答应道:“宝儿哥,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 张宝儿一行来到了永和楼,刚进大厅便听到有人正在争吵,似乎要打架。 果然,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正揪着店小二的衣领。华叔见状上前轻轻一拂,也不知自的,那粗壮汉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张宝儿面色阴沉,对着店小二问道:“这位客人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店小二赶忙道:“这位客人一早吃完饭走了,刚才回来说把钱袋忘在桌上了。” “是真的?”张宝儿又问道。 “是真的。我当时就把钱袋收着,准备还他。他回来一找,我就把钱袋还了他。” “那还有什么事?”张宝儿不懂了。 店小二结结巴巴道:“钱袋里只有二两碎银、三十文铜钱,可他却硬说……” “什么硬说?”粗壮汉子已经站起身来,凶声凶气走了过来,用手拎一拎捏着的钱袋:“这钱袋明明放了四十两银子、二百多文铜钱!” 张宝儿仔细看了看这个钱袋,微微一笑,对店小二道:“你去柜上拿三十八两碎银、一百七十文铜钱来!” 店小二立即照办。 张宝儿先把三十八两碎银放入钱袋,再把一百七十文铜钱十个十个往钱袋里放,放完一百文就放不下了,连袋口的绳子也无法系住。 张宝儿冷冷一笑道:“满了,不能再装了!这钱袋最多只能放四十两银子、一百三十文铜钱,那就是说这钱袋决不是你的,你到别处找你的钱袋吧!” 说罢,张宝儿朝粗壮汉子做了个驱赶动身的手势。 众人看了,听了,乐得齐声大笑,冲着粗壮汉子喊道:“你到别处去找吧!” 粗壮汉子一脸尴尬,狼狈离去。 吃完酒席出来,张宝儿一行刚从永和楼出来,便看见燕谷早已在酒楼外等候了。 “宝儿哥,柳举人灵柩停放在安福寺,先做三天佛事超度亡魂,然后安葬于西门外柳家墓地。” “我知道了,谷儿,你先去吧!”张宝儿点点头道。 目送着燕谷离开,张宝儿看向宋郎中,正要说话,宋郎中却抢先道:“张公子,你不用说了,我没问题,不就是客串一把仵作嘛!” 华叔也道:“姑爷,定在什么时间?我陪你们一道去!” “就今夜吧!”张宝儿面色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夜时分,安福寺的厝房内,突然亮起了灯光。 宋郎中验得十分细心,连死尸头上的头发都散了仔细点戳。 验尸完毕,宋郎中脸上一副无奈的神情,摇头道:“尸体上下只有一处伤痕,在前胸,难说是击伤还是碰伤,但这伤势并非致命伤。” 张宝儿再看柳举人的脸,那脸给人一种极端痛苦挣扎的感觉,正常死亡会是这种表情吗? “什么人?”屋外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却又戛然而止。 华叔从门外露出装载身子,轻声道:“姑父,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走!” 说罢,几个黑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122.第122章 命案 晌午时分,白二与张堂正吃着酒,桌上是张堂亲自下厨做的红烧猪肘。 白二看张堂双眼有些朦胧了,赶紧恭敬地给张堂斟满了酒,趁机问道:“张大厨,您这红烧猪肘如此好吃,可有什么奥秘?” 张堂斜着眼看着白二:“真想知道!” 白二鸡啄米般地点头。 张堂大方地答道:“关键就在养猪的法子上。” 说罢,张堂带着白二来到后院的猪圈,指着圈里的猪说:“这些可都不是家猪,而是家猪和野猪杂交的小猪,肉质鲜而细嫩。” 说完又指着料槽里的东西道:“再看这饲料,是用上等大米酿造成酒糟,加上灵芝、当归、野参等名贵中草药配制而成,这种饲料喂养出的猪,鲜而不腥,肥而不腻。” 白二听了欣喜若狂,终于知道了红烧猪肘其中奥妙,他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要向白宗远去报喜。 看着白二远去的背影,本来是醉眼朦胧的张堂,目光突然变得清澈无比,脸上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 …… “宝儿!” 张宝儿正与魏闲云讨论着柳举人的死因,却见陈松匆匆赶来。 张宝儿赶忙起身问道:“义父,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宝儿,听说你正在查柳举人的死因?”陈松坐下后,直截了当问道。 “是的!”张宝儿点点头。 “是这样的,今天在酒楼我无意听见两个客人说话,似乎提到了柳举人,我留了个心眼,细细听了,特来将听到的话给你说说,也不知有没有用。” “义父您说!” “听那两个人说,柳举人大夫人前两年去世了,他对自己现在的二夫人柳金氏异常讨厌,准备将城南的彩云姑娘纳了妾,彩云姑娘的父母也同意了,计划着下个月就要办喜事呢。柳举人几年没有跟柳金氏同房了,柳金氏正是三十如狼之年,打熬不住,就跟家里的佣人阿贵勾搭上了。” 张宝儿奇怪道:“酒楼这两个客人是什么来头,这种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是头一次来酒楼,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陈松摇摇头道:“听其中一个人说,这事是阿贵自己告诉他的。说有一次,阿贵拿了一支银钗跟他换钱花。他问阿贵银钗是从哪儿弄来的,阿贵叮嘱他必须严守秘密,这银钗是杨金氏给阿贵的辛苦费。他问阿贵什么辛苦费,阿贵说是床上伺候的辛苦费!” 张宝儿不禁脱口一笑:“这都传到您老人家的耳朵里了,还严守什么秘密?” 陈松走后,张宝儿看向魏闲云:“先生,你怎么看?” 魏闲云淡淡道:“且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单凭我的感觉来看,这两个人似乎是有意将这些消息让陈掌柜听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想让我知道这些消息的?” “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张宝儿不解道。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魏闲云一摊手道。 张宝儿若有所思。 …… 城东的香宝斋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香宝斋规模不是很大,也不在繁华地段,但生意却火爆的紧,无它,只因为在这里可以买到最上乘的胭脂水粉,而且价格也不算贵。 香宝斋的后院内,张宝儿、岑少白与华叔坐在桌前,杨珂正滔滔不绝向张宝儿介绍着铺子的生意情况。 听杨珂说完,张宝儿突然道:“杨珂,潞州城就这么大,就算生意再好,赚得银子也是有限的,我关心的是外地的商家可否有来进货的?” 杨珂点头道:“有的!公子!这几日有不少外地客商前来商洽进货事宜!” “都有哪些外地客商?”张宝儿眉头一挑,盯着杨珂问道。 “有长安的,洛阳的,还有江南各地的,大约有十几家!”说到这里,杨珂看了一眼岑少白,接着对张宝儿道:“具体客商的名字我都已经报给岑掌柜了!” “哦?”张宝儿向岑少白询问道:“这些商家中有没有与白宗远合作的?” “有!”岑少白点点头道:“有四家与白宗远已经合作了好几年!”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商人总是商人,他们最看重的是赚钱的机会,经营上乘胭脂的巨大利润他们怎会视而不见呢?想必白宗远也约束不了他们了!” 说到这里,张宝儿向杨珂问道:“你答应给他们供货了吗?” “我都拒绝了!”杨珂摇摇头道。 “这是为什么?”张宝儿不解道。 “岑掌柜不同意!” “哦?”张宝儿向岑少白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岑少白沉吟道:“一来我对这些客商的底细还不明了,特别是与白宗远合作的那几家,我就没打算买给他们。二来还是我们的产量还很低,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张宝儿果断吩咐道:“岑大哥,赶紧派人与那些商家联系,答应给他们供货!特别是那几家与白宗远合作的商家,要优先供货!” “为什么?”这回轮到岑少白不明白了。 张宝儿替他分析道:“这些商家之所以来找我们,是因为他们有盈利的预期。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预期变成真金白银。只有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才会脱离白宗远,慢慢向我们靠拢!” 岑少白恍然大悟道:“宝儿,你是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 张宝儿狡黠道:“没错!所以,我们要及时给他们供货,但又不能给太多的货,不能让他们一次吃的太饱,只有这样,他们将来才会离不开我们!” “我明白了!”岑少白心悦诚服道:“我这就去安排!” “岑大哥,还有,我们的产量一定要上去,这个你来想办法吧!” “好的!这事交给我来办!” 张宝儿与华叔从香宝斋出来,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走在回府的路上。 “该死!”华叔突然停了下来,恨恨低声骂道。 “怎么了?”张宝儿诧异地看向华叔,只见华叔盯着前方,目光中隐隐有些怒意。张宝儿顺着华叔的目光看去,发现前方有个人跟在一个老者身后,看情形是要对老者下手行窃。 华叔心中气恼,紧走几步,走上前去,伸手对着刚才行窃的那人拍了一下肩膀,怒目圆睁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华叔吼道:“你什么东西,少管闲事!哪儿凉快上哪儿!” 华叔冷笑一声:“这事我管定了!” 华叔话还没说完,那人倒先火了,竟然抢先动起了手,一个马步冲拳,狠狠地朝华叔面门砸来。华叔没躲没闪,待虎拳逼近,忽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人的手腕,不管那人怎么使劲,手臂都没法缩回去。不一会儿,整条手臂便被夹得酸软麻痛,整个人不由得瘫倒在地。 那人知道遇上高手了,实在受不住啦,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哎哟,高人饶命啊!” 就在这时,张宝儿摇摇头道:“华叔,算了,走吧,别跟他一般计较!” 华叔听张宝儿一说,松开了手。 两人撇下那个小偷,继续前行。 谁知那小偷却追了上来,拦在张宝儿与华叔面前。 华叔眉头一皱道:“你可莫不知好歹!” “您误会了!”小偷赶忙摆手道:“感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虽然做着这下滥的营生,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不知我能为二位做些什么,请尽管吩咐!” “不用了,你只要好好做人便是了!”华叔说完,便又要前行。 小偷却像狗皮膏药一般紧紧粘着华叔道:“我在潞州城里也算是个消息通,二位若想打听什么消息找我没错,我保证可以为二位效劳!” “不必了!”华叔有些不耐烦了,对张宝儿道:“姑爷,我们走!” 张宝儿没有说话,一直在细细打量着小偷。当华叔说要走的时候,小偷不经意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虽然他掩饰的很好,却被张宝儿看在了眼中。 张宝儿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二棍!” 张宝儿笑了笑道:“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就帮我打听个消息吧!” “公子,您说,无论是什么消息,我一定帮你打探出来!”二棍拍着胸脯道。 “我想知道柳举人的真正死因,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吗?” 二棍听了张宝儿的话,脸上露出喜色,得意道:“公子若问这事那可真是问对人了,这事潞州城内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宝儿顿时心头怦地一跳,沉住气,尽量把口气说得温和些:“好吧,走,跟我去个僻静的地方,给我详细说说!” 张宝儿与华叔带着二棍就近来到一个茶楼,要了个雅间,茶博士上了茶离开后,张宝儿向二棍点头示意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二棍侃侃道:“大前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日,深夜,我到聚奎街柳举人家去偷东西,翻墙进了后院,看见有一间房里点着灯。我偷偷踅过去,由窗缝朝里一看,啊呀,可把我吓死了!” 说到这里,二棍突然变得脸色刷白,一脸惊恐。 张宝儿抚慰道:“不要怕,慢慢说下去!” “我,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床前,按住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光着下身。那站着的男人把一根半尺多长的铁钉刺进床上的人的撒尿的口子,又用手掌猛击!我,我吓得半死,连东西也不敢偷了,就逃了出来……” 张宝儿听了也暗暗心惊:这谋杀太毒太下流了!难道真是鬼使神差,让这个二棍前来揭破真相? 张宝儿当即又问道:“你可认识床上被害的人?” “面孔被那女人遮住了,看不见。” “站着的一男一女,你可认识?”张宝儿又问道。 “女的不认识。男的认识,我跟他赌过钱,他叫阿贵,是柳家的佣人。” 张宝儿又问道:“那女的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吗?” “能,一定能!”二棍毫不含糊。 张宝儿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二棍:“这事你谁也别说,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看着二棍欢天喜地离去,张宝儿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 当天晚上,张宝儿与魏闲云商议停当,决定明日直接去柳府问个清楚。 第二天,张宝儿让华叔找来二棍,带着他直奔柳举人的府第。 走到柳府门口,张宝儿却发现有衙役在门口守着,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不时地指指点点。 张宝儿好奇地上前向其中一个衙役问道:“这位兄弟,我要进柳府去拜访,不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衙役打量了张宝儿一眼,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便客气道:“柳府发生了命案,官府特来察堪,公子你若进柳府还是改日再来吧!” “命案?”张宝儿心中一惊,急急问道:“不知柳府谁又死了?” 衙役脸色一沉:“这是你能过问的吗?” 张宝儿也不气恼,一脸严肃对衙役道:“不知里面是哪位大人在查案,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张宝儿有重大线索提供!” 衙役狐疑地看了一眼张宝儿,却并没有动作。 华叔在一旁不悦道:“我家姑父让你去你就去,若是误了查案,当心挨板子!” 衙役看着华叔凶巴巴的模样,心中有些发怯,没好气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报!” 不一会,衙役出来了,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对张宝儿恭敬道:“安参军请张公子入府!” 安参军,想必就是安桂,张宝儿没想到这么早便会与安桂打交道,他也没多想,抬腿便进了柳府。 衙役引着他们来到了柳府的后院,老远便看到一个中年人向张宝儿走来。走到近前,中年人拱手道:“久闻张公子大名,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呀!” 中年人穿着官服,毫无疑问便是梁德全手下号称“恶狗”的潞州法曹参军安桂,张宝儿还是头一次见他。 “安大人!”张宝儿回礼道:“听说柳府发生命案,不知是谁又死了?” 安桂稍有些迟疑,但还是笑了笑道:“按理说现在还没有结案,这事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但张公子也不是外人,直说也无妨。死者是柳府的佣人阿贵!” “什么?阿贵?怎么会是他?”张宝儿失声道。 “张公子认识这个阿贵?”安桂诧异地盯着张宝儿。 “不认识,他是怎么死的?”张宝儿急切地问道。 “仵作已经验过尸了,阿贵系服毒身亡!” 张宝儿叹了口气,对安桂道:“柳举人一案我找到了点线索,就涉及到这个阿贵,今日我来本想着是问个清楚,谁知他却死了!” “哦?张公子你有线索?”安桂目光炯炯。 “本想着问清楚了再去官府的,既安大人来了,就交给安大人吧!”说罢,张宝儿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二棍道:“把你告诉我的事情,详细说与安大人!” 二棍将昨日说与张宝儿的话,又说了一遍。 安桂听罢,向二棍道:“你说的可都属实?” 二棍发誓赌咒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安桂脸色阴沉,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去把柳金氏带来!” 两名衙役应声而去。 一会儿,两名衙役把柳金氏带到。柳举人的兄弟柳玉龙不请自来,跟在后面。 柳金氏满面哀愁,但神色并不惊慌,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桂命二棍将刚才的供词再说一遍。 二棍这次说得很熟练。 张宝儿始终观察着杨金氏的表情,见她除了惊讶、恐惧,似乎没有阴谋败露的崩溃感,心想这女人倒沉得住气。 二棍说完,安桂用手一指柳金氏,喝问一声:“那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二棍侧过身子,朝柳金氏仔细一看,断然说道:“就是她!” “是我?”柳金氏显得惊慌而诧异,“我要害死谁?” “大胆刁妇!”安桂怒斥道:“你与佣人阿贵主仆通奸,合谋杀害亲夫,手段毒辣绝顶,还不从实招来!” 这时,柳玉龙突然蹿过来,狠狠揍了柳金氏一记耳光,怒吼道:“阿贵已经畏罪自杀,你这贱人还不快招!” 安桂一见乱了套,喝道:“退下去!本法曹自会秉公断案!” 柳玉龙哭喊着:“哥,你死得好惨啊!”退到了原处,张宝儿冷眼看了看他。 柳金氏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低着头,眼泪直往下滴落。 “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来人,将刁妇带回衙门,大刑伺候!”安桂怒声道。 柳金氏失魂落魄般抬起头来,呆呆地盯着安桂,口中喃喃说道:“我没有杀夫……” 张宝儿似有所悟,他走到参安桂附耳低语:“大人,先别急着动刑,不如先派仵作去安福寺验验柳举人的尸身,改日再审。” 安桂点点头,对左右吩咐道:“来人,将柳金氏、二棍押回衙门打入大牢,待改日再审!” 安桂又命仵作带四名衙役再到广福寺去开棺验尸。 过了不久,仵作回来禀报:从柳举人尸体下腹取出半尺多长一根铁钉,铁钉确实是从尿道口刺入的! 安桂看了看仵作呈上的铁钉,吩咐衙役交给刑事房备案。 安桂对张宝儿道:“这案子真相已明,不知张公子怎么看?” 张宝儿朝着安桂一拱手道:“安大人断案如神,张某十分佩服!” “张公子客气了!”安桂笑道:“安某与张公子神交已交,今日能遇到公子真是缘分,我想请公子小酌两杯,不知公子肯不肯赏光?” 张宝儿婉拒道:“今日遇到命案,颇不吉利,喝酒也没甚心情。不如这样,过两日,我专门宴请安大人!” 又寒喧了两句,张宝儿便匆匆离去了。 一回到府上,张宝儿便喊来了魏闲云,将今日去柳府前前后后的见闻详细说给了他听。 魏闲云听罢,笑着问道:“你认为柳金氏不曾害死亲夫?” “不,还不能肯定。不过,柳金氏给我的印象是个懦弱的女子,似乎不会采用这样阴毒残忍的手段谋杀亲夫。相反,二棍的出现太巧合了,我冷眼旁观,总觉得二棍与柳玉龙像在演戏。还有,柳玉龙怎么知道阿贵是‘畏罪自杀’呢?” 魏闲云听了,仔细一想,觉得不无道理,他对张宝儿提醒道:“燕谷在那闲着,为何不用,让他却打听一下不就知道底细了吗?” 张宝儿一拍脑袋道:“是呀,我怎么把谷儿给忘了?” “华叔!华叔!”张宝儿兴奋地朝门外喊道。 123.第123章 水落石出 张宝儿安排华叔去找燕谷打探消息,自己与魏闲云继续商议。直到傍晚时分,还不见华叔回来。张宝儿站起身来,对魏闲云道:“我到厨房去吩咐他们烧几个好菜,准备一壶好酒,我们边吃边等华叔的消息。” 待酒茶备齐,张宝儿招呼魏闲云动筷,忽然一人推门进来,见二人要举筷,便笑道:“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来人正是华叔,他入座后恨恨道:“我打听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情况!我们都中了圈套!” 张宝儿惊问:“你说什么?” 华叔一拍桌子道:“二棍这混蛋骗了我们,他说的是假话!” 张宝儿与魏闲云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 华叔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让燕谷去打听了二棍之事,他打听来的消息压根不是这样的。姑爷,你猜八月十一日深夜二棍他在干什么?” 张宝儿一怔,说道:“他不是翻墙进入柳举人家后院偷窃,觑见凶杀案了吗?” “不是!”华叔哈哈一笑,“那天,二棍和几个乞丐聚在城西周家废祠堂里赌钱,从日落一直闹到鸡鸣,从未离开祠堂半步,外面不停地下着雨,二棍连撒尿都撒在祠堂墙角,他哪里去过柳府的后院!再说城西周家废祠堂与城东聚奎街相隔好长一段路,他即使奔一个来回,至少也得要半个多时辰,肯定瞒不过这些乞丐的眼睛。依我看,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官府,打几十板子,不怕他不招实情。” 魏闲云摇头笑道:“就算打板子,二棍也不会轻易招出实情,他会说自己与阿贵有仇,所以编了个故事来陷害他。至于铁钉的事,他会说这是碰巧说中!” 张宝儿听了微微点头,向魏闲云问道:“先生,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找出真凶?” “法子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是不是好法子!”魏闲云淡淡道。 “先生,你赶紧说说!”张宝儿迫不及待道。 魏闲云将自己的法子说了出来,张宝儿与华叔听了同时击掌称妙! 暮色笼罩上海城,明月圆如银盘悬在空中,月色溶溶泻落在大街小巷,风越刮越紧。刺史衙门东侧的一家店铺屋檐下隐匿着两个人:江雨樵与华叔。 衙门的大门打开了,二棍走了出来,哭丧般的脸一下子漾起了笑意。由于二棍揭发柳举人被杀案有功,他被释放了。 二棍向两边看看,街上行人稀少没有什么异样,就一扭身往西扬长而去。 江雨樵与华叔严密监视着二棍,看他去向什么人领酬金。二棍演了这么精彩的诬告戏,酬金肯定不会是小个数目。 二棍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宅子,一摇三晃就走了进去。 “咦?这不是柳举人的弟弟柳玉龙的府第吗?”华叔很是疑惑,旋即又明白了,暗暗冷笑:“二棍想必是找柳玉龙要酬金来了!柳举人一死,柳金氏又犯了谋杀亲夫的死罪,他俩没有后裔,万贯家财当然由柳玉龙一人继承,柳玉龙肯给小二混多少钱呢?” 等了一个时辰,街上行人全无,家家户户早已进入梦乡,华叔与江雨樵还在耐心地等着。 终于,柳玉龙府上的门轻轻开了,柳玉龙探头出来向外一望,缩了回去,随即就踱出来一个人,衣袋里鼓鼓的像是装了不少钱,不是二棍还能是谁? 二棍似乎醉意正浓,脚步踉跄往右一个转弯,朝西走去。 华叔对江雨樵悄声道:“岛主,您在这里守着,我去跟着他,看他到哪里去,待会我来与您会合!” 江雨樵点点头:“你去吧,自己小心点!” 华叔继续远远跟着二棍一直往西走,看来他又要到周家废祠堂赌钱去了。走到树荫浓蔽房舍稀少处,突然一个黑影闪出,照着二棍后脑勺就是猛的一击! 华叔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行凶,立即意识到这是“灭口”的阴谋,赶忙上前去。 凶手回头一看,见有人追上来,拔脚便往前飞逃! 华叔蹲下迅速查看二棍的伤势,一查看不由大吃一惊:凶手一掌击碎了二棍的后脑骨,二棍已经断了气! 华叔施展轻功,悄悄向凶手追去…… “什么?杀死二棍的凶手竟然是安桂?”听了华叔的叙述张宝儿大吃一惊。 华叔点头道:“绝对没错,安桂行凶后直接逃回了自己的府上,并不知晓我在后面跟着他。待他进院之后,我施展轻功也进了他的院子,在他的寝室外,透过窗子我亲眼看他换下了夜行服!” “安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魏闲云非常不解。 张宝儿沉思片刻向华叔问道:“柳玉龙现在何处?” “在他自己家里,岛主正守在他家门口呢!”华叔道。 张宝儿吩咐道:“事不宜迟,赶紧将柳玉龙弄出来,以免再被灭了口!” …… 白二从张堂这里买了几头所谓杂交的猪,可这道猪肘经后来居的厨子一做,味道仍不如张堂的十分之一,白二自然少不了被白宗远一顿臭骂。他思来想去,觉得张堂肯定还有什么隐瞒了自己。 无奈之下,白二只好拎着厚礼,再次向张堂求教。 张堂倒也爽快,得意道:“要做出上好的猪肘,不但要用我养的猪,还要用我的法子来杀,你来看看我如何杀猪。” 说罢,张堂将一头猪单独赶进圈,手持一根棍棒撵着猪跑。猪一停下,他就一棍子打在猪屁股上,猪只得负疼再跑,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猪累得口吐白沫趴在地上,不再动弹。张堂这才扔掉棍棒,了结了它的性命,让徒弟烫毛开膛破肚。 一切收拾妥当后,张堂拍拍手道:“这样杀的猪,所有精血全累积在腿上,肉质最好。” 白二连连点头默记在心。 …… 这些日子以来,张宝儿一直住在大草滩马场,为重建马场而操劳。前些天,大草滩马场遇到了火灾,是康巴骑着“白云”挽救了马群。 “白云”是康巴专门为张宝儿捉来的野马,根据丘达借给他的那本马书,康巴很快驯服了这匹野马。这是一匹罕见的骏马,浑身上下洁白如雪,没有半根杂毛,跑起来像离弦的箭,四蹄迅疾有力,呼呼生风,使人眼花缭乱。康巴给这匹马起了个优美的名字---“白云”,康巴本想等张宝儿下次再来的时候,将白云送给主人。谁知,康巴没等到张宝儿的到来,却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火。 火势汹汹之时,康巴骑着“白云”催动马群逆着火跑,要是顺着火跑肯定都烧死了。虽然怕火,但马都知道应该逆着走,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但是在康巴和丘达等人的催促下,被困的马都勇敢的跑出来。有些马的马鬃都烧没了,但一个也没烧死,连小马驹也全部跑出来了。 当张宝儿闻讯赶来的时候,康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主人,是我没用,你处罚我吧!” 看着马场一片狼藉,张宝儿却并不生气,淡淡道:“烧得正好,我正想扩大马场呢,这下省事了,我们正好重新修建马场!” 康巴知道,张宝儿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的,这让他的心中更加愧疚和感激。 张宝儿说这话是不仅只是为了安慰康巴,但也是真心想扩建马场。说干就干,扩建马场是不小的工程,但张宝儿手中有钱,这便算不得什么了。尽管张宝儿不知道该如何做,但康巴和丘达知道,于是张宝儿便将扩建马场的事全部交给了他们二人。 “宝儿,你抓来的那人怎么办?”侯杰问道。 侯杰说的是柳玉龙,为了避免柳玉龙被安桂灭口,张宝儿让华叔和江雨樵将他掳到了马场,毕竟这里比较安全些。 “你要不说,我都把他都给忘了!”张宝儿拍着脑袋道。 思虑了片刻,张宝儿对华叔道:“华叔,辛苦您一趟,去把吉温大哥接来!” “好的,我这就去!”华叔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华叔!”张宝儿赶忙叫住了他:“记着,用马车悄悄拉着他来,别让人瞧见了!” 华叔走后,侯杰奇怪地问道:“你找吉大哥来做什么?” “柳玉龙不是个善茬,对于如何审问我不在行,吉大哥在县衙干了很长时间,他肯定在行!” “说的也是……”侯杰挠挠头道。 侯杰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十几骑远远向他们疾驰而来,张宝儿眯着眼看去,却看不清。 侯杰眼力好,他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吴辟邪,笑着道:“是吴长老他们回来了!” 果然,疾驰而来的正是吴辟邪与他的手下。 看见了张宝儿,吴辟邪勒住马,利索地从马上纵下,朝着张宝儿施礼道:“辟邪见过姑爷!” 此时的吴辟邪已不似当初那般毛糙,沉稳了许多,尤其对张宝儿更是心服口服,礼数上自然也就周全了许多。 张宝儿满意地点点头道:“想不到吴长老的骑术已经如此精湛了,看来这些日子这马匪没有白做!” 吴辟邪听了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潞州其他商人的商路不通,除了白宗远利用梁德全的势力打压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其他商家的货物,不管是要运出潞州,还是要运进潞州,无一例外都会被马匪抢劫一空。当然,这都是长乐门当初的杰作。长乐门被铲除之后,抢劫其他商人货物的马匪自然也就消失了。张宝儿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出吴辟邪和他的手下继续假扮马匪,专门抢劫白宗远的货物,致使白宗远的货物既出不了潞州,也进不了潞州。 “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张宝儿笑着向吴辟邪问道。 吴辟邪一脸兴奋道:“非常顺利,十辆大车,除了银子能带走之外,其余的货物全给烧了,一样也没留!” “没伤人吧?”张宝儿又问道。 “没有,那些废物全都蒙了双眼被捆在了一边!” “干的漂亮,吴长老,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张宝儿很是满意。 看着吴辟邪带着手下离去,侯杰有些担忧道:“宝儿,你是不是把白宗远逼得太急了,这万一他要……” 张宝儿好整以暇道:“我这是故意要把他逼急,猴子,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侯杰愕然:“为什么?” 张宝儿从容道:“白宗远能在潞州屹立多年,必有他过人之处,肯定是个难缠的角色,只有把他逼急了,让他乱了方寸,他才会出昏招,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了。” 侯杰一脸钦佩地看了一眼张宝儿,不说别的,单看他的处事风格,这哪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宝儿? 傍晚时分,华叔带着吉温来了了大草滩。 “姑爷,有个不好的消息!”华叔有些犹豫道。 “怎么了?”张宝儿问道。 “安桂判了柳金氏斩刑,听到消息后柳金氏在牢里自尽了。还有,柳府上上下下被已经官府接管了。” 张宝儿听罢,好半晌不语。 吉温上前道:“宝儿,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张宝儿看着吉温道:“吉大哥,希望你能撬开柳玉龙的嘴,我需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没问题,交给我吧!”吉温胸有成竹道。 吉温果然没有吹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了,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吉温就从柳玉龙嘴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柳玉龙自与兄长柳举人分家后,整天吃喝嫖赌,很快把财产全部荡尽,于是他便向柳举人借钱。开始的时候,柳举人还借给他,可次数多了,柳举人就慢慢不理会他了。柳玉龙怀恨在心,就想谋夺柳举人的财产,孤掌难鸣,可请谁帮忙呢? 柳玉龙想到了安桂。 为什么会想到安桂?因为柳玉龙知道,柳举人与安桂有私怨,而结怨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彩云。彩云姑娘是潞州第一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柳举人与安桂都想纳彩云姑娘为妾。但是,最终彩云姑娘答应了柳举人却拒绝了安桂,这让安桂很没面子。安桂本就不是心胸宽阔之人,他一直为此事而耿耿于怀。 柳玉龙暗暗跟安桂一谈,安桂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于是两人作了十分周密的布署。 安桂身怀武艺,平时深藏不露,无人知晓,他就在八月十一日深夜,冒雨潜入柳举人家后院。见柳举人在灯下读书,他就破窗而入,往柳举人前胸击了一掌。这一掌击得有分寸,只昏不死,然后褪去柳举人下衣,用铁钉钉死了柳举人,又替他穿好下衣,跃窗而出。 柳举人出殡时,恰巧被张宝儿碰到,这让张宝儿对柳举人的死因产生了怀疑,张宝儿当夜便去了安福寺验尸。 张宝儿去安福寺验尸没有瞒得过安桂,他知道若张宝儿再查下去,此事肯定会露馅。于是,他将计就计,编造了一个阿贵与柳金氏通奸的故事,并派人在永福楼故意说起此事让陈松听到,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假消息传到张宝儿耳中。 除此之外,柳玉龙与安桂还重金收买了二棍,教会他一番话语,故意找了个机会,让他在张宝儿面前进行揭发。为了防止阿贵与柳金氏的口供对不拢而使张宝儿生疑,安桂索性于当天深夜再次潜入柳举人家,用刀子威逼阿贵服下毒药,制造了“畏罪自杀”的现象。 当张宝儿带着二棍前往柳举人府上的时候,其实安桂正在等着张宝儿。 安桂万万没有料到,张宝儿早已对二棍与柳玉龙产生了疑心,他通过燕谷的关系秘密调查了二棍,拆穿了二棍的谎言。 安桂还蒙在鼓里,以为只要除掉二棍,这事就算彻底办成再也不会被戳穿了。安桂一掌击毙二棍后,见有人追来,就赶忙逃了。他以为摆脱了追赶他的人,殊不知华叔轻功了得,在他后面一直跟着到了他的府上! 听完柳玉龙的供词,张宝儿良久不语。 华叔忿忿然道:“姑爷,要不我们将柳玉龙交给官府,治了安桂这厮死罪,免得让他逍遥法外!” 张宝儿摇摇头道:“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有用?这们这不是有人证在吗?”华叔争辩道。 “华叔,宝儿说的没错!”吉温接口道:“关键的证人都死了,只有一个柳玉龙作证,安桂完全可以不承认。再说了,若是真将柳玉龙交给官府,说不定过两日又在牢里‘畏罪自杀’了到时候连这么个证人也没有了,安桂就更不会有事了!” 说到这里,吉温冷笑一声:“这种事我以前见得太多了,说白了,只要梁德全保着安桂,大唐律就拿他没有办法!”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厮如此猖狂下去吗?”华叔怒目圆睁。 “当然不会让他猖狂下去!”张宝儿淡淡道。“大唐律或许拿他没办法,但我却有办法对付他!” “姑爷,你准备怎么办?”华叔盯着张宝儿道。 “现在还不能说,这办法要等此日子才能使!”不知怎的,张宝儿脸上突然有些落寞。 “为什么?”华叔不解。 “因为现在我们要全力对付白宗远,不能分心。等除去了白宗远,我自然会对付安桂!就让他再多活几日吧!” 落日的余晖,照在张宝儿的身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 白宗远在屋内来回徘徊,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在潞州横行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告诉我,这已经是第几拨了?”白宗远恶狠狠盯着白二。 看着白宗远要杀人的目光,白二的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了,他哆哆嗦嗦道:“大善人,这,这已经是第七拨了!” 以前是白宗远烧别人的货,现在却轮到别人来烧他的货了,这怎能不让白宗远觉得抓狂。现在想想,还是长乐门在的时候日子好过些,可惜的是,长乐门已经土崩瓦解了。 “七拨了,七拨了!”白宗远狠狠将桌上的茶碗掷在了地上,指头快戳到白二的脸上:“七批货全被烧了,十几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这究竟是谁干的,谁干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吗?” 白二心中暗想:连官府都查不出来,我怎么能查出线索来? 心中虽这样想,可白二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得苦着脸告饶道:“大善人说的是,是小的无能!” 白宗远知道怪白二也没有用,他放缓了语气问道:“还有,那些客商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白二赶忙禀告道:“那些和我们合作的客商,是为了能够从香宝斋买到上等胭脂,所以把给我们的供货减少了一半,提供给了岑少白!” “不用问,又是张宝儿在其中捣鬼!”白宗远冷冷笑道:“跟我玩,你还嫩呢!” 说罢,白宗远对白二吩咐道:“赶紧去备轿,我要去安参军府上!” 124.第124章 诬告 张宝儿在大草滩清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岑少白的到来打断了。 当张宝儿看见大汗淋漓的岑少白时,非常不解地问道:“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岑少白上气不接下气道:“宝儿,出大事了,杨珂被官府抓起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宝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据说潞州城一个叫秦虎的人突然失踪,有人向衙门告了杨珂,说杨珂与秦虎妻子郑氏的奸夫,二人伙同将秦虎杀害后,沉尸河底!” “这怎么可能?”张宝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岑少白恨恨道:“当然不可能,秦虎的妻子都四十多岁了,杨珂怎么会与她通奸?可是有人告状,官府就得受理,杨珂已经被下了大牢,香宝斋也被官府查封了!” 张宝儿听罢,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他冷静下来,思虑了片刻问道:“这事魏先生知道吗?” “我昨晚一得到消息就告诉魏先生讲了!” “魏先生怎么说?”张宝儿追问道。 “魏先生什么也没说,只说他知道了。我心里着急,所以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了!” 张宝儿点点头,对身旁的华叔道:“华叔,你陪岑大哥一起回去,告诉魏先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还是留在马场,若魏先生需要我回去了,就派人来吱一声!” “什么?你还要留在马场?杨珂那里你不管了?”岑少白一听便急了。 “岑大哥,我心里有数,照我的话去做,不会有错的!”张宝儿沉声道。 “那……好吧!”岑少白不知道张宝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应声与华叔离去。 三日后,华叔按照魏闲云的意思,前来接张宝儿回潞州。 回到住处,魏闲云、江雨樵、岑少白、吉温、燕谷等一干人等早已在客厅等着张宝儿了。 张宝儿没想到吉温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奇怪的问道:“哟!吉大哥,你也来了!” 魏闲云替吉温回答道:“这衙门里的弯弯绕绕,外人很难搞明白,吉温对这里面的道道了如指掌,我便将他请来了。” 张宝儿点点头,坐定扌朝着魏闲云问道:“先生,搞清楚了吗?” “若不搞清楚,我怎么敢请你回来!”魏闲云淡淡一笑。 说实话,张宝儿对杨珂一事的态度,让魏闲云很是佩服。 张宝儿与杨珂夫妇相交颇深,杨珂的儿子杨念恩又是张宝儿的干儿子,杨珂被关进大牢,张宝儿心中怎能不急。俗话说,关心则乱。张宝儿之所以没有急着赶回潞州,将此事交给魏闲云,就是为了避免因情绪波动而出现不必要的错误。当然,魏闲云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可以把事情的始末搞得清清楚楚,但是最终该怎么办,还需要张宝儿回来拿主意。这也是张宝儿当初所说“若魏先生需要我回去了,就派人来吱一声”的意思。 听了魏闲云的讲述,张宝儿这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潞州城有个恶棍叫秦贺,曾经借端控告,讹诈了好多人,每回进帐白银几十两或上百两不等。前一段日子,秦贺的叔父秦虎突然失踪了。此后,人们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虽经验明有伤,但因水浸膨胀,面目难辨,是否为秦虎,无从确认。悬赏查问,亦无着落。于是惯能借讼生财的秦贺,便要借这具无名尸体做文章了。 秦贺的手法是先投“野状”,即冒名投状,向官府举控杨珂与郑氏将秦虎杀害后,沉尸河底。投状后,秦贺私下里向杨珂讹诈,建议他“私了”。杨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六,怎会同意私了,便一口拒绝了。官府收到这种控告命案的诉状,自然不得不兴师动众地查证。接着,秦贺便以受害人亲属身份出面了,他在公堂上作悲愤激切状,请求大老爷为民申冤,官府便将杨珂拘来,羁押在大牢当中。 张宝儿听罢,哭笑不得道:“这个秦贺如此做来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吉温接口道:“此案何以要从投“野状”开路呢?这正是秦贺这类讼棍的狡诈处,根据大唐律,告人通奸、窝奸、谋杀都得有证据,他是‘架诬’,当然不能以真名实姓出告。官府受理后立案传讯嫌疑犯,秦贺反成‘苦主’。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无头野状的官司,或者是以杨珂被屈打成招,诬服结案,则秦贺可以作为‘苦主’,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或者是没完没了地拖下去,成为悬案,则秦贺又可以转为原告,而=将‘野状’作为‘证词’,不断兴讼,要求彻查,吃不消官司拖累的杨珂,也唯有向其行贿求情一路可走。” “这厮端是可恶,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张宝儿听罢勃然大怒。 “若不是吉温出了主意,这事恐怕还不知得拖多长时间!”魏闲云感慨道。 “哦?吉大哥出了什么主意?”张宝儿问道。 魏闲云笑着道:“说起来这个秦贺也是利令智昏了,他来与岑掌柜就私了杨珂之事讨价还价的时候,吉温让人搜了他的身,当时他还把‘野状’的底稿带在身上,结果被当场搜了出来。” 张宝儿听罢松了口气道:“既然搜出了‘野状’,这么说,这事算完了,杨珂也就可以出狱了?” “这事没这么简单!”魏闲云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道:“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事?”张宝儿心中一紧。 魏闲云道:“宝儿,你是知道的,吉温对审问很有办法,搜出‘野状’之后,我让吉温审了秦贺,你猜他招供了什么?” “莫不是他诬告杨珂是有人在背后授意的?”张宝儿猜测道。 “没错!的确有人授意,让他诬告杨珂!”魏闲云点点头道。 “是谁?” “安桂!”魏闲云有些担忧道:“杨珂是被安桂派人抓进大牢的,所以,我担心就算我们有了‘野状’作证据,安桂也不会轻易把杨珂放出来。” “安桂?”张宝儿愣了愣,又问道:“怎么会是他?他与杨珂有什么过节吗?” “这个让燕谷来回答吧!”魏闲云指了指燕谷道。 燕谷起身道:“宝儿哥,按照魏先生的要求,我去查过了,以前白宗远大概十天半个月才会去安桂府上一趟,而最近七八天,白宗远至少去了安桂府上不下十次。我怀疑,这事与白宗远脱不了干系!” “啪!”张宝儿一拍桌子道:“什么脱不了干系,这肯定就是白宗远的主意!” 听燕谷这么一说,张宝儿心中便彻底明了了。 白宗远的货物出了潞州城屡屡被烧,本来就让他窝了一肚子火。再加上杨珂又出面以上乘胭脂为饵,将以前与白宗远合作的客商都拉了过去,白宗远就更是怀恨在心。为了一改颓势,白宗远与安桂勾结在一起,想出了这么个歪点子,让秦贺诬告杨珂,于是杨珂便有了无妄之灾。 白宗远用计将杨珂打入了大牢,可谓是一箭双雕,既打击了张宝儿,又告诫了外人,这潞州的生意场上,还是白宗远说了算,谁若与白宗远做对,杨珂便是下场。 张宝儿定了定神,向岑少白问道:“杨珂被抓之后,那些外地客商有什么动静?” “那些客商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倒是姜皎……”岑少白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姜皎怎么了?”张宝儿不动声色地问道。 “本来我们都谈好了,姜皎将姜家产业交给我们来经营,按理说这几天就该签订契约了。可杨珂被抓的第二天,姜皎派他的外甥李林甫前来知会,说签约的事情他还要再考虑考虑!”说到这里,岑少白忿忿道:“说穿了,姜皎是被白宗远此举唬住了,所以才会出尔反尔的!” 岑少白本以为张宝儿听了这个消息会更加生气,谁知张宝儿却淡淡道:“既然是合作,那就要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如果一方认为合作不安全,他完全可以拒绝,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用理会他。” 岑少白还要说什么,张宝儿却摆摆手道:“岑大哥你放心,当我们实力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是我们去找别人合作,而是别人主动来与我们合作了!” 魏闲云微微点头:张宝儿的头脑是越来越清醒,人也是越来越成熟了。 “先生!杨珂在牢中还好吧?”张宝儿问道。 “刚进大牢的时候,被打了五十大板……” “什么?被打了五十大板?”张宝儿霍地站起身来:“谁干的?” “宝儿,你别急,我已经派人打点过了,以后应该不会……” “到底是谁干的?”张宝儿面色狰狞,恶狠狠地问道。 一股戾气从张宝儿身上散发出来,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张宝儿如此模样,心中都不由咯噔一下。 张宝儿的目光让向来处事不惊的魏闲云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迟疑了一下道:“是安桂!” “哼哼!”张宝儿冷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安桂,白宗远,你们的死期到了!” 说罢,张宝儿起身,开始踱起步来。众人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张宝儿停了下来,他看向魏闲云,直截了当道:“先生,我想同时除掉白宗远与安桂,不知你意下如何?” 岑少白有些担忧道:“宝儿,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魏闲云却不以为然,他摆摆手道:“岑掌柜,让我们先听听宝儿是怎么想的!?” 张宝儿也不客气,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张宝儿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张宝儿见众人这番模样,不由皱起眉头向魏闲云问道:“先生,不可行吗?” 魏闲云不由感慨道:“宝儿,你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白宗远想不死都难呀!” 岑少白也是一脸喜色:“像白宗远这样的人不死简直是没天理了,他遇到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按计划实施!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沉住气!”说到这里,张宝儿对江雨樵道:“岳父大人,此次要您亲自出马了!” 江雨樵脸上泛着笑意:“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江雨樵便悄悄地消失不见了。 当然,张宝儿也没闲着,他来到了李隆基的府上。 “张公子,你怎么来了?”张宝儿的突然拜访,让李隆基很是意外。 “临淄王,今日拜访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情!”张宝儿开门见山道。 “不知是何事,请张公子明言!” “我决定帮你除去梁德全,助你彻底把控住潞州,不知郡王意下如何!” “啊?”李隆基听罢不由愣住了。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在意李隆基的表情,直接建议道:“若临淄王拿不定主意,不妨将姚司仓请来一同商议!” 李隆基虽然心中有些踌躇,但还是派人去请姚崇了。 姚崇很快便来了,三人在李隆基的书房坐定,张宝儿反客为主,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姚崇不经意看了一眼李隆基,然后向张宝儿询问道:“张公子,你这由外及内,由小至大是何意?”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姚司仓,请问这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是不是全凭一己之力?” “自然不是!” “那你可知梁德全的羽翼都有哪些?”张宝儿又问道。 “不外乎施敬之、田中则和安桂三人。”姚崇一针见血道。 “我所说的由外及内,由小至大,便是按照安桂、田中则和施敬之的顺序,先依次剪除其羽翼,最后再收拾梁德全!”张宝儿道出了自己的本意。 “为何不直接除去梁德全,树倒猢狲散,剩下三人便无妨大碍了!”姚崇不解张宝儿的用意。 “姚司仓的意思我明白!”张宝儿看了一眼姚崇道:“梁德全是一州刺史,不能让他离奇死亡,否则会给我们添大麻烦的,所以得要慢慢来。除去梁德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让他察觉了,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姚崇听罢不禁暗自点头。 张宝儿接着说道:“先剪除了梁德全的羽翼那就不一样了,就算他觉察了想反戈一击,也有心无力了!” 李隆基拍手笑道:“张公子,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我同意与你合作!” “施敬之、田中则和桂安三人交给我来清除,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张宝儿胸有成竹道。 “那梁德全呢?”李隆基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心腹大患。 张宝儿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姚崇,对李隆基道:“至于梁德全能不能收拾掉,那就要看姚司仓的了!” “看我?我能做什么?”姚崇满头雾水。 张宝儿没有回答李隆基的问话,而是向姚崇问道:“姚司仓的字写得如何?” “啊?”姚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隆基在一旁给道:“先生的字那是没说的,至少不亚于崔湜!” “梁德全的字写得如何?”张宝儿又问道。 “梁德全的字算得上中规中矩!”姚崇答道。 “姚司仓,不知你可否模仿得了梁德全的字?”张宝儿话音一转道。 “没有试过,还真不知道!”姚崇老老实实回答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可能模仿梁德全的字迹?” “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姚崇道。 张宝儿异常严肃道:“姚司仓,八九不离十可不行,必须要能以假乱真才行!” 姚崇见张宝儿如此表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实在没有把握。 张宝儿见状,对姚崇笑了笑道:“姚司仓,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便是!我们有的是时间,若是一时半会模仿不了,就让他多活几日。何时能天衣无缝了,何时再要他的命!” 姚崇听了张宝儿的话,这才心中释然。 李隆基在一旁奇怪道:“张公子,你准备如何收拾梁德全?” “现在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张宝儿又向李隆基道:“我准备先除去安桂,不知临淄王可有取代安桂做法曹参军之人?” 李隆基诧异道:“就算张公子能除去安桂,又怎能保证我推荐之人就能继任呢?” 张宝儿笑了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李隆基看了一眼姚崇,姚崇朝着他微微点头,李隆基对张宝儿道:“内人之兄王守一可以一试!” “我知道了!二位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张宝儿起身道:“既然事情谈完了,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张公子!”姚崇突然喊道。 “怎么了?姚司仓!”张宝儿扭头瞅着姚崇问道。 姚崇起身朝着张宝儿做了一揖道:“张公子大才,姚某佩服!敢问张公子,你花这么大的心思,不会只是为了帮助郡王吧?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最好请直言,也好让我们今后心安!” 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姚崇的话也正是李隆基想问而又没好问的,李隆基也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看着他们,淡淡一笑道:“待临淄王掌控潞州后,只要能保证让我在潞州安心做生意便行!” “就这些?”姚崇似有些不信。 “就这些!”张宝儿朝着李隆基与姚崇抱拳道:“告辞了!” 看着张宝儿离去的身影,李隆基向姚崇问道:“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答应他了?” 姚崇苦笑着反问道:“郡王,您说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125.第125章 道姑复仇 按照张宝儿的安排,岑少白去见了安桂,将从秦贺身上搜出的“野状”交给安桂,恳请安桂将杨珂从大牢中放出。 刚开始,安桂还打着官腔,但是,当岑少白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上后,他便改变了态度。 在安桂看来,他与杨珂本无过节,只是受了白宗远之托,才让人诬陷杨珂的。安桂这么做,一方面是看了梁德全的面子,白宗远是梁德全的小舅子,梁德全是自己的上司,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宗远给安桂送了五千两的银票,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可现在,岑少白送来了五万两银票,比白宗远整整多了直倍,既然是拿人钱财,自然要替人消灾,何去何从安桂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岑少白从安桂府上出来没过两个时辰,杨珂便被无罪释放了。张宝儿将杨珂好生安慰了一番,先让他先回家休养,香宝斋也暂时歇业了。 …… “宝儿哥,那个道姑这两天一直在四处找人打听柳举人的死因。今天上午,她又去了柳举人墓地,在墓碑前前哭了很久才离去!”燕谷小声道。 “哦?”张宝儿听罢,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个道姑与柳举人关系不浅!” “离开之后,她去了哪里了?”张宝儿又问道。 “再没去哪里,直接回到了天福客栈,这几****一直都住在客栈!” “她住在几号客房?” “甲字四号房!”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天福客栈甲字四号房内,一名年轻的道姑正坐在桌前。她身著月白道袍,以竹簪绾髻,身体颀长,丰姿宛在,透过敞开的窗户从背影看去,隐隐是个美人模样。 “哐啷!”一样东西从窗户丢了进来。落在地上,将正在沉思的道姑吓了一跳。 “谁?”道姑一声娇斥,便已从窗子弹射出去。 屋外静悄悄的,道姑四下张望,哪有什么人影,她满心狐疑地回到房中,从地上拾起丢进来的东西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张纸包着一块小石子。 道姑拾起包着石子的纸笺,打开凑到灯前,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欲知柳举人死因,今晚三更时分城南门外十里坡桃林一晤。” 道姑看罢,面色数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更时分,道姑赶到十里坡桃林。此时,天空虽然挂着一轮圆月,但也只能勉强看清四周的轮廓。桃林内一片寂静,若换上胆小之人早就心惊胆战了,可道姑自持武功高强,没有丝毫惧意。 道姑进了桃林,目光射向一棵大桃树的暗影之后,语带讥讽道:“既然约贫道一晤,为何又鬼鬼崇崇的?出来吧!” 道姑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两个身影从那棵桃树后闪出。 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自嘲道:“华叔,出糗了,让人家给看出来了。” 华叔盯着道姑微微点头道:“你小小年纪,耳目却如此灵敏,看得出你武功不差!” 道姑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快告诉我,柳举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嗯!嗯!”张宝儿轻咳一声道:“不知道姑可否告知,你与柳举人是何关系?” “废话少说,快告诉我,柳举人是怎么死的?”道姑的语气里充斥着急切。 “你必须先告诉我你与柳举人的关系,我才能告诉你柳举人的死因!”张宝儿不紧不慢道。 道姑一听便急了,她一言不发,拨出剑如鬼魅般朝着张宝儿掠来。 张宝儿没想到对方一语不合便拔剑相向,惊得后退了两步。 华叔二话不说,也朝着道姑迎了上去。 月光下,根本看不清两个飞梭交替的身影,只能听见道姑剑气划过的风声。 “华叔,你没事吧?”张宝儿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华叔的声音传来。 “华叔,别伤了她,要捉活的!”张宝儿叮咛道。 张宝儿的话音刚落,场中二人便没有了动静。 华叔走了过来,对张宝儿道:“这女子不简单,我用了全力才好不容易点了她的穴道!” 张宝儿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们走!” …… 九月初七,大草滩马场。 江小桐与影儿陪着道姑走进了屋子,张宝儿与华叔、侯杰齐齐站起身来。 道姑低着头,双眼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 张宝儿向江小桐看去,江小桐朝着他微微点头。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道姑,柳玉龙的话想必你也听了,柳举人的死因你也知道了,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的来历?” 道姑的声音依然带着悲伤:“我是柳举人的女儿!” “你是柳举人的女儿?”张宝儿一脸惊诧:“据我所知,柳举人并无儿女,你怎么会是柳举人的女儿呢?” 听了道姑的述说,张宝儿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委。 道姑俗名柳雅倩,是柳举人的女儿,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 雅倩五岁那年,柳家来了一位云游的老道姑,这道姑虽然容貌苍老,眼神却相当精灵,她一眼就看中了正在院中嬉耍的小雅倩,于是向柳家请求要收雅倩为徒。柳家怎么会舍得将女儿送出去,当下便婉言拒绝了。 道姑也不多啰嗦,就在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猛地伸手抱过了小雅倩,还没等柳举人夫妇反应过来,就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临出门时只丢下一句:“贫道决不会亏待令媛!” 话音未落,人已了无踪影。 这边陈举人夫妇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捶首顿足,悲哭不绝。 这带走雅倩的神秘道姑是何许人呢?原来她是隐居终南山修行的世外高人灵云子,灵云子勤修冥悟,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除精通各种拳道兵器外,尤以一身绝世的轻功见长。 灵云子武艺高超绝伦,脾气也是怪得少有,对选择授艺的徒弟特别挑剔,始终没有看中一人,一身稀世绝技眼看就没了传人。就在这时,她偶然在柳家见到了雅倩,这姑娘年龄虽小,却已初露慧质,不但一身骨胳细匀轻灵,宜练自己创制的功法,而且目光机灵有神,悟性甚高,是个学武功的好苗子。既然是百年难逢的好苗子,灵云子当然不会放过,不惜强行抢入山中。 在终南山深处,雅倩随灵云子过着与世隔绝的苦修生活。灵云子将毕身所创武功倾囊相授,雅倩除了练就一套变幻无穷、灵捷如风的“神女剑法”外,还将灵云子神奇的飞腾之术学得八九不离十。 春去春回,转眼间雅倩已在终南山中度过了十载光阴。青春妙龄的雅倩,在清泉的滋润下,长得艳丽非凡,加上****练功,身材尤为健美。 可就在这时,雅倩无意中得知柳举人被人害死的消息,报仇的念头让她无心再修行。雅倩偷偷潜下山去,她发誓要替父报仇。 张宝儿听罢,忍不住唏嘘道:“没想到柳举人还有女儿在世,若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柳雅倩朝着张宝儿扑通跪了下来:“求公子助我报仇,雅倩感激不尽!” 张宝儿看了一眼江小桐,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侯杰一脸激动,抢先答道:“柳姑娘,我替宝儿答应你了,赶紧起来吧!” 柳雅倩却并不起身,只是用目光盯着张宝儿。 张宝儿无奈苦笑,对柳雅倩道:“柳姑娘请起,我答应你便是!” …… 这一天一大早,张宝儿刚吃完早餐,便看到魏闲云匆匆而来。 “宝儿,安桂明天要纳妾了!” “好,纳妾好!”张宝儿淡淡道:“他的死期要到了” 没错,安桂的确要纳妾了。 安桂之前纳了五房小妾都没人大惊小怪,唯独这第六房,不仅让张宝儿格外关注,在潞州百姓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人们面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由此看来,安桂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法曹参军,但已成为潞州城中无人敢惹的一霸了! 安桂所纳的第六房小妾,是潞州城中最美貌的彩云姑娘。谁都知道,彩云姑娘原先要嫁的不是安桂,而是柳举人。可最终的结果却很出人意料:柳举人死于非命,安桂既将要做新郎倌了。 坊间对此事却还是有些传说,说柳举人是遭人暗算的。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大家看清的更是结果:连堂堂的柳举人也不是安桂的对手,他们除了巴结讨好,还能做什么?如今,安桂娶亲,包括梁德全在内的潞州大小官员都到场了,谁还敢不去给面子捧场?于是大家争先恐后,潞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刷刷都来了。 正热闹间,安桂的府门口忽然来了一个化缘的尼姑。家人、主事谁都挡不住,她执意要见安桂,说是来给他祈福消灾,假若不给她五十两银子,她扭身就走。安桂大喜的日子,谁都怕出纰漏,就报了进去。 安桂刚拜完天地,正喜上眉梢,又见那女尼虽面皮土灰,倒也眉清目秀,最是那一脸天然稚气,更让人认定她不是个骗钱之辈,便笑问道:“菩萨光降,敢问有何分派?” 女尼道:“施主有难,特来排解。” 安桂疑虑道:“我大喜临门,诸事顺达,劫难何在?” 女尼说:“施主岂不闻凡事盛极而衰?今年你三十九岁,数已至极,极则隐含困厄……” 安桂一听,心中一惊说:“敢问菩萨可为我消弭此灾?” 女尼道:“容贫尼为施主斋戒诵经焚香九天,祈求菩萨早为施主降福解厄……” 安桂忙叫人打扫干净一间屋子,并设下经堂香案伺候…… 此后,院内木鱼法铃之声早晚不绝。安桂听着心里舒坦,慢慢对这女尼又多了几分敬待。 说起这女尼诵经倒还有点特别:每天进香前,必先进屋沐浴一番,这才请出安桂膜拜陪坐。 出家人规矩多,安桂自然不好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女尼的容颜一天比一天红润粉嫩?而且,她沐浴的时间似乎也一次比一次长。 到后来,安桂只要一听见她在屋内哗啦哗啦的沐浴声,他就心乱,就仿佛那水一滴滴都浇在了安桂心上…… 而女尼的脸却又像初春的牡丹桃花,一天比一天开得妖艳…… 那女尼越是好看,那水声越是像个猫爪子一样挠得人难受,让安桂想入非非难以自持。 安桂实在禁不住好奇,趁着女尼沐浴,索性来到屋前,从门缝往里张望。这一看不打紧,可怜安桂早像只落在糖稀上的苍蝇,动弹不得。 原来那女尼正一丝不挂,裸坐于盆,双手搓乳,口中呢喃……这哪里是沐浴,分明是一幅美女出浴图嘛! 安桂看着,早喘起气来,而且心跳得厉害,血直往上涌,只不顾一切,贴住门挤。奇怪的是,门竟开着。 安桂一阵狂喜,轻步移前,对着女尼道:“我的菩萨,你生生要我的命了。” 女尼明目皓齿,微启樱桃小口道:“佛家净地,望施主自重。” 安桂一听,只涎着脸嘿嘿笑道:“宝贝言重了,你就从了我吧……天底下就没有我安桂要不到的人……” 说着,只急不可耐,向前扑去。那女尼一旦落入安桂之手,立马就变得仿佛无骨无肉一般绵软了。 安桂大喜,不管粉腮,也无论玉颈,只是乱啃。更让人销魂的是,那女尼突然轻抒猿臂,搂住了安桂的脖子。 就在此时,安桂突然感觉到他的后脖颈仿佛被蜂蜇了似的一疼……安桂这时还顾得什么,但一瞬间却觉得他的一切努力仿佛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女尼还是照常****出来诵经焚香;只是不见安桂按时陪坐了。家人找遍宅院,才发现他早气绝身亡了。 没有谁能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尼和风云一时的潞州一霸的死联系起来。 张宝儿的内宅,江小桐与张宝儿望着面前的柳雅倩,默默无语。 原本是道姑的柳雅倩,此时却一副尼姑的装扮。 江小桐对眼前这个女子心中钦佩不已,为报父仇竟然不惜去除三千烦恼丝,只身进入虎穴又能全身而退。 江小桐问道:“雅倩姑娘!不知今后你有何打算!” 柳雅倩幽幽道:“父仇已报,我将回终南山去陪师父修行!” “姑娘大好年华,为何要终老山中呢?”江小桐恳切道:“不如留下,以后我们互相也有个照应!” 柳雅倩黯然无语。 江小桐见柳雅倩很是犹豫,朝着张宝儿施了个眼色,张宝儿知他心意,便在一旁笑着道:“雅倩姑娘,你若真想回终南山去我也不反对,只是你如今的模样回去也不好向师父交待,不如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头发长出之后,再决定是去是留,如何?” 江小桐知道张宝儿用的是缓兵之计,赶忙帮腔道:“是呀,雅倩姑娘,你就先留下来吧!” 柳雅倩微微点头,算是应允了。 …… 九月中旬,乾陵发生了一件怪事。守卫的兵士发现,接连有两个晚上,乾陵署的屋顶上都有黑影活动。但奇怪的是白天一查,什么东西也没丢失,甚至连各处的门窗也未损坏半点,似乎那贼就只在屋顶上转悠了一圈,便又回去了。 直到三天后,乾陵署丞才发现,中宗李显登基时的祭天玉册丢失了。李显登基后,为了表达对父皇李治的思念,特将登基时的祭天玉册存放在了李治的陵墓--乾陵。如今,玉册被盗,这可是逆天的事情,乾陵署丞哪敢怠慢,连忙上奏朝廷。 中宗李显闻奏大怒,这种举动既是对父皇的亵渎,又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他岂能容忍? 中宗下旨:大庙署丞玩忽职守革职流放,责令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共同负责此案,全力追回玉册。 …… “岳父大人,辛苦您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张宝儿见到风尘仆仆的江雨樵,赶忙问道。 “宝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老人家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江雨樵一脸得意道。 张宝儿听罢,长嘘了一口气:“这下我就放心了!” …… 夜深了,白宗远来到自己的书房,下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当他进入书房的时候,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白宗远是读书人出身,宅内有书房是很正常的,可这些年他却没正经看过几本书,每日来书房是另有玄机。 此时,白宗远掀起书房墙壁的一幅画,用后面的开关悄然打开了书房的暗室。他端着油灯,顺着台阶慢慢走下暗室。 在昏暗的灯光下,暗室露出了本来面目。 比起书房来,暗室大出了许多,左边是几十个大箱子,整齐地码在一起;右边则是一排三层的木架,上面摆着各式珠宝玉器。正中间是几个中等大小的锦盒,里面全是帐本和房契。 白宗远目光如炬,静静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白宗远将油灯放在一旁,打开左首的一个箱子,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多大箱子,足有几十万两之巨,可见白宗远之富有,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白宗远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拿起一锭银子,慢慢擦拭起来…… 当白宗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白宗远刚刚离去,一个黑影便同时隐入了黑夜当中。 …… 126.第126章 李隆基审案 永和楼的后院的花园并不大,但却很精致。花园的一张石桌前,魏闲云与张宝儿相向而坐。 “宝儿,你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让王守一做这法曹参军,可是为了下一步的计划?”魏闲云笑着问道。 张宝儿点点头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先生,说起来,这王守一还真是很重要的一环,没他这计划实施起来颇为不易。不然我也不会派人给崔大哥送信,让崔大哥帮我这个忙了!” “我当然明白,就算有临淄王与王守一在明处配合我们演这出戏,可若搞不定这白二,也是不行的!”魏闲云有些担心道。 张宝儿却不以为意道:“有先生您亲自出马,就算十个白二,也没问题,我可是放心的很!” 见张宝儿一脸的轻松,魏闲云只有苦笑的份了。说起来,魏闲云对白二的心思琢磨的时日也不短了,他断定白二对对白宗远颇有怨气,肯定不会对白宗远死心塌地。可能否真的说服白二,让他背叛白宗远,魏闲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见魏闲云不说话了,张宝儿扭头朝着花园的拱门处张望着,自言自语道:“按理说,白二也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儿?” 就在张宝儿念叨白二的时候,白二已经来到了永和楼。 上次,从张堂那里知道这猪是怎么杀的,白二便匆匆离去。可结果与之前的情形一样,自己让后来居做的红烧猪肘,味道还是差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犹如画龙未点睛,缺少灵气。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这种感觉让白二心里痒痒的,他猜想张堂肯定是留了一手,至于是什么,白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就在白二琢磨着,是不是再去求教张堂的时候,张堂却主动派人来请他了。 白二没有丝毫耽搁,便直奔永和楼而来。 白二来到永和楼后院,张堂正在等他呢。 “张大厨,不知您这么急找我来,有何见教?”白二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红烧猪肘的秘方?”张堂没有与他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 白二也顾不上再装了,赶忙点头。 “我做红烧猪肘有三个窍门,如何养猪、如何杀猪的法子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告诉你第三个窍门!” “张大厨请讲!” “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张堂说罢,盯着白二,不再言语。 “什么事?”白二奇怪地问道。 “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说罢,张堂往后院花园指了指:“人就在里面,见不见随你!” 白二稍作思忖,便点点头,朝着花园的拱门走去。 张堂看着白二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魏闲云从里院出来,苦笑着对张堂道:“也不知这白二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他同意了我们的要求,但却偏偏要先知道这红烧猪肘的秘方。张堂,看你的了!” “他在哪里?” “随我来!” 白二一见张堂赶忙道:“张大厨,你不能食言,赶紧告诉我红烧猪肘到底少一道什么佐料?” 张堂哼哼一笑,不屑道:“告诉你你也弄不到,那可是红顶冰蟾的血。” 见白二一脸愕然,他接着说,“凡是动物的肉,实际都有些腥毒,要去这腥毒,唯有红顶冰蟾的血。上天有眼,前些年我机缘巧合,抓了只红顶冰蟾,取了一小瓶血。” 听了张堂的话,白二愣了半晌,满脸遗憾道:“红顶冰蟾是冰蟾的绝品,可遇不可求,看来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美味的猪肘了。” …… 这一日,李隆基刚到刺史府衙,便有一名衙役前来禀告:“刺史大人请临淄王过去一趟!” 李隆基微微一笑,朝着衙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禀告梁刺史,就说我马上就到!” 李隆基名义上虽是别驾,但素来不管事,刺史府衙大小事情梁德全也不与李隆基商量。今日梁德全来请李隆基,李隆基心中知道,张宝儿的计划已经展开了,肯定是因为那件事情。 “梁刺史,不知您喊我有何有何吩咐?”李隆基在心里一百个瞧不上梁德全,可脸上却绽放着笑容。 梁德全同样笑眯眯道:“哦!临淄王,请坐!” 李隆基坐定后,梁德全递过一样东西道:“临淄王,这里有一份朝廷的邸报,您过过目! 李隆基接过邸报,细细看了起来。 其实不用看,李隆基也知道邸报上说的是什么。当初,张宝儿实施计划时,李隆基曾经反对过,张宝儿的计划虽然无懈可击,但这种做法毕竟有辱李氏祖先,自己也是李家子孙,怎能无动于衷。最终,还是姚崇说了一句“干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让李隆基默认了张宝儿的做法。 李隆基看罢邸报,猛地拍案而起,怒声道:“简直翻了天了,皇帝陛下的祭天玉册也敢盗,难道就不怕诛九族?“ “说的是呀,这盗贼也太胆大了!“梁德全随身附和道。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急急闯了进来,大喊大叫道:“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隆基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守一,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训斥道:“王守一,你现在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梁德全看了一眼王守一,并没有说话。 王守一现在是潞州的法曹参军,他是接了安桂的位置。安桂莫名其妙死这,这让梁德全很是难过了一阵子,毕竟像安桂这么忠心又能为自己全心办事的人太少了。安桂死后,王守一继任法曹参军,这是梁德全所没有料到的。法曹参军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却至关重要。如今,李隆基的大舅哥做了法曹参军,这让梁德全心中很不舒服,这两天梁德全正在琢磨着,想个什么由头把这个王守一给弄下去呢。 听了李隆基的训斥,王守一不敢辩驳,他抺了一把汗,向李隆基施礼道:“临淄王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可是,可是真的出大事了!“ 李隆基却丝毫不给王守一留情面,摆手道:“你没见我与刺史大人在商量正事吗?有什么事,过一会再来禀告!“ “遵命!“王守一一脸无奈,转身正欲离去。 “等等!”梁德全却叫住了王守一,一脸和蔼道:“王参军,无妨,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王守一禀告道:“刺史大人,五日前,我们抓捕了漏网已久的大盗飞天鼠任旭东。这飞天鼠功夫了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 梁德全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拣重要的说!” “是!是!这两日我们抓紧时间审讯,飞天鼠将自己所做之案都进行了交待!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刚才飞天鼠又指名要见我,说是要立功赎罪,有重要事情交待。我去了之后,他向我交待了十几日前所做的一桩案子!因事关重大,所以我赶忙前来向您禀告!” “飞天鼠做了什么案子,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梁德全也觉得奇怪。 王守一变得严肃起来:“飞天鼠交待,一个月前有人出三千两银子,让他去偷一件东西。” “三千两?什么东西这么贵重,需要花费这么多银子?”李隆基也觉得奇怪。 “飞天鼠交待,十几日前他去乾陵盗取了一件玉册,交给了委托之人,换取了三千两银子。他刚刚把钱藏好之后,便被我们抓捕了!” “什么,王参军,你再说一遍,他盗取了什么?”梁德全脸色变了。 “他说他去乾陵盗取了一件玉册!” 李隆基听罢,早已怒不可遏,他厉声道:“简直是混帐!这个飞天鼠现在何处?快快带我去,我非活剐了他不可!” 梁德全当然知道李隆基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他没想到偷盗乾陵的盗贼,竟然躲在自己治理这下的潞州,若是龙颜大怒,真追究起来…… 想到这里,梁德全禁不住冷汗直流,他看了一眼李隆基,心中暗想:这事无论如何也得把李隆基推到前面去,不管怎么说李隆基是郡王,还是高宗李治的嫡亲子孙,有他在前面挡着,真要追究起来,自己的责任也小一些。 想到这里,梁德全赶忙对李隆基道:“临淄王,你先别急,此事非同小可,万万莫要鲁莽,搞不好我等都要受连累!” 李隆基气哼哼道:“刺史大人,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梁德全眼珠一转,缓缓道:“此案关系到高宗皇帝与当今圣上,您是高宗皇帝的直系孙,我看此案交给您审理最合适,不知临淄王意下如何?“ 李隆基瞅了一眼梁德全,脸色一沉不满道:“刺史大人,你这算盘打的可是精明的很呀。你是想把这个这烫手山芋甩给我,自己落个轻闲不成?“ 梁德全见李隆基语气不善,赶忙解释道:“哪能呢?此案由临淄王审理,我当然不会置身事外,我会全力配合的!“ 听梁德全如此说来,李隆基的脸色这才和缓一些道:“按理说,这个案子我是不该接的,但我作为李氏子孙,不能让先皇蒙羞,所心迪案子我接了。” “临淄王高义,本官佩服!”梁德全不忘给李隆基戴一顶高帽子。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刺史大人不配合,我立刻掉头走人!” “哪能呢!梁某一定全力配合临淄王!”梁德全信誓旦旦道。 李隆基微微点头,算是接了此案,他转头向王守一询问道:“飞天鼠可否交待,是何人让他去盗玉册的?” “交待了!”王守一回答道。 “是谁?”李隆基追问道。 “他说是白宗远白大善人!” “不可能!”梁德全在一旁惊叫道。 李隆基和王守一齐齐把目光投向梁德全,脸上露出了奇怪地神色。 李隆基目光闪烁,向梁德全问道:“刺史大人,莫非你知道这其中隐情?” 梁德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赶忙解释道:“临淄王,我怎会知道隐情,只是这白宗远是我的小舅子,对他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若说他做了别的违法乱纪之事,还有可能。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是断断不可能去做!” 王守一听了顿时急了:“刺史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我诬陷白大善人了?飞天鼠此刻便在大牢之中,若刺史大人不信,您可以亲自讯问于他,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李隆基也不客气道:“这么说,刺史大人敢替白宗远担保了? “这……” 梁德全虽然不相信白宗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要他打包票,他也是不敢的。 李隆基冷哼一声道:“平日里刺史府衙门内的大小事情我基本上都不过问,可是,今日之事,关系到先帝与圣上!既然让我审理此案,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说到这里,李隆基盯着梁德全道:“我要去大牢现场审一审飞天鼠,请刺史大人一同前往,不知意下如何?” 梁德全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忙点头道:“临淄王言之有理,我当然要一同前往了!” 李隆基与梁德全随着王守一来到府衙大牢,牢头得报早已在牢门前恭候了。 王守一对牢头吩咐道:“打开牢门,刺史大人与临淄王要现场审问飞天鼠!” “是!参军大人!”牢头答应一声,赶紧命狱卒打开了狱门。 三人随着牢头来到飞天鼠牢房前,通过木栅栏,看见一人背对牢门,侧卧在床板之上。 王守一对牢头吩咐道:“去将人犯提出来,刺史大人与临淄王要审问!” 牢头应诺一声,将牢房的门打开,对飞天鼠大声喊道:“快起来!” 飞天鼠没有回答,牢头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赶忙上前细看,飞天鼠竟然七窍流血,面色死灰,一动也不动。 “啊?怎么会这样?”牢头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王守一见状,赶忙跟进牢房,上前俯身探查,飞天鼠已经没有了呼吸。 王守一阴沉着脸,转身对牢头大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牢头也吓傻了:“王……王参军……我……他……” 李隆基皱着眉头对一名狱卒吩咐道:“赶紧去将仵作喊来!” 一名狱卒飞奔而去。 不一会,仵作便跟着狱卒气喘吁吁而来,他向梁德全与李隆基施礼道:“属下参见刺史大人、临淄王!” 梁德全指着飞天鼠对仵作道:“迅速察明他的死因!” 仵作依言当场验看。 没过多大一会,仵作勘验后向梁德全报告:“启禀大人,此人系砒霜中毒致死,尸体还有温度,死亡不超过一刻钟时间!” “不超过一刻钟时间?”李隆基盯着牢头问道:“在我们来之前,还有谁来过!” “白……白……白大善人的管家白二来过!”牢头的腿肚子有些打颤了。 “他来做什么?”李隆基追问道。 “他……他说白大善人吩咐他,给飞天鼠送点吃的!” “这大牢是他说进就进的吗?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王守一发怒道。 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梁德全,然后答道:“以前安参军在的时候,曾经吩咐过,若是白二要进大牢探望犯人,不用拦着!以往白二来过大牢多次,都是好好的,谁知今日却……” 李隆基冷冷看着梁德全:“刺史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梁德全没想到这事还真与白宗远有关,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没有为白宗远打包票。 其实,白二常来大牢,梁德全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以往只要有与白宗远作对的人,白宗远都会授意安桂将对方弄进大牢,再由白二在牢中与对方讨价还价。若是白宗远满意了,人便可从大牢中获释,若是不满意便继续关着,直到对方屈服为止。刚开始的时候,白二每次前来,牢头总要请示安桂。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安桂嫌太麻烦,便交待牢头不用再请示了。 “这个该死的安桂,怎能如此目无法纪?”梁德全故作生气地咒骂起安桂,把罪责都推到了安桂身上,反正安桂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辩驳的。 李隆基对王守一吩咐道:“王参军,马上召集所有捕快和衙役,立刻前往白宗远府上缉拿白二!” “是!”王守一转身出了大牢。 李隆基扭头瞥了一眼梁德全:“不知刺史大人是要回衙门呢,还是与我一道去白府呢?” 梁德全心中早已把白二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此时听李隆基如此一问,他赶忙道:“我自然是与临淄王同去白府了!” 李隆基与梁德全一行来到白宗远府前,几十名捕快与衙役将白府团团围住。 王守一向李隆基请示道:“临淄王,已将白府包围,下一步如何,请吩咐!” 李隆基背着手对王守一吩咐道:“王参军,前去叫门,即刻抓捕白二!” …… 127.第127章 监斩 白宗远正在后来居品茶,听了家丁的禀告,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王参军,你这是做什么?”白宗远见自己的府第到处一片狼籍,不禁愠怒道。 “白大善人,刺史大人与临淄王都来了,你问他们吧!”王守一朝不远处指了指道。 “刺史大人与临淄王?”白宗远这才发现梁德全与李隆基在一旁,下冷眼看着自己。 梁德全是自己的姐夫,他来也就罢了,李隆基虽然是潞州别驾,可白宗远知道李隆基从来不管事,这些年自己和李隆基也没有什么交往,如今李隆基竟然来到了自己的府上,白宗远怎能不觉得奇怪。而且,李隆基与梁德全素来不和,此时二人竟然同时出现,更让白宗远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白宗远在心中虽然对王守一这个法曹参军并不在意,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王参军,我向来守法,不知今日您这是……” 王守一并不理他,只是看向了李隆基。 李隆基冷着脸问道:“白宗远,我问你,你的管家白二现在何处?” “白二?”白宗远一头雾水,虽然不知李隆基为何突然问起了白二,但他还是赶忙回答道:“白二应该就在我府上!不知临淄王寻他做甚?” 梁德全见白宗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一旁喝斥道:“白宗远,白二有杀人嫌疑,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若你将白二藏匿起来,可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梁德全看起来是在斥责白宗远,其实他是在暗示白宗远:此事不简单,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赶紧将白二交出来。 白宗远从梁德全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他心中一紧,忙不迭答道:“不会,绝不会!临淄王,你且稍候,我这就派人去喊白二!”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李隆基好整以暇道。 半个时辰过去了,白宗远派出寻找白二的几拔人陆续回来,都说没有找到白二。 李隆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梁德全的头上也冒汗了,他知道若找不到白二,此事肯定无法善了! 终于,李隆基对王守一命令道:“王参军,将白宗远拿下,立刻全面搜查白府,一寸地方也不能放过,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白二给我找出来! 王守一点头应诺,他挥了挥手,一个捕快上前照着白宗远腿弯处就是一脚,白宗远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又有两名捕快上前,用铁链将白宗远锁住。 王守一命令几名捕快留下看守着白宗远,自己则带领着其余捕快衙役四散开来,开始搜查白府。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王守一前来禀告:“刺史大人,临淄王,白府上下都搜过了,没有发现白二的踪影!只是……” “只是什么?照直说来!”李隆基不悦道。 “只是白宗远的书房尚未搜查!”王守一小声道。 “为何不搜?”李隆基质问道。 “白宗远的书房有家丁守护,他们言称没有白宗远的允许,谁也不得入内,并持械拒绝捕快搜查!”王守一的目光都不敢看李隆基了。 “简直混帐透顶!”李隆基勃然大怒,指着王守一大骂道:“你们手里的家伙什是干什么吃的?速将他们缴械强行搜查,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临淄王,你不能搜!”李隆基的话音刚落,白宗远突然在一旁大喊道。 “不能搜?”李隆基听了不由冷笑道:“白大善人,为何不能搜?本郡王倒很想知道原因!” “因为……总之,就是不能搜!”白宗远嗫嗫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隆基突然扭头看向梁德全:“梁刺史,你怎么看,搜还是不搜,我听你一句话。” 李隆基明摆着是逼梁德全表态,这让梁德全心中很是不快。玉册失窃一案已经惊动了当今圣上,白宗远真要牵涉其中,自己若不同意搜查,将来肯定脱不了干系。可若就此同意李隆基的要求,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就在梁德全左右为难之际,却听白宗远却在一旁喊道:“姐夫,你可要为我作主,千万不能搜呀!” 听了白宗远的话,李隆基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目光死死盯在了梁德全的脸上。 听了白宗远的话,梁德全恨得牙痒,他想不明白,平日里还算精明的白宗远,此刻为何竟然像猪一样愚蠢。梁德全知道,无论自己同意与否,李隆基肯定都要强行搜查。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此机会与白宗远年彻底撇清关系。 想到这里,梁德全一脸怒容,指着白宗远义正辞严道:“我俩虽然是亲戚,可你若是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也是容不得你的!” 说罢,梁德全对李隆基道:“临淄王,持械对抗官府形同造反,罪加一等!必须要搜,本官支持你!” 白宗远听了这话,不由绝望地嘶喊道:“姐夫,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卸磨杀驴呀……” 还没等白宗远把说完,梁德全便抬起脚来,狠狠踹在了他的面门上,两颗门牙和还没说完的后半截话,生生地白宗远咽进了肚里。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他在这里聒噪!”梁德全气急败坏,对一旁的衙役吩咐道。 衙役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破布,不由分说就塞进了白宗远的嘴里。李隆基命令捕快押着白宗远前往书房,其余一干人等与梁德全紧随其后,不一会便来到书房门前。 看守书房的那几名家丁早已束手就擒,哆哆嗦嗦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将门打开!”李隆基一挥手道。 王守一也懒得去问白宗远要钥匙,上前抬脚便向书房的门踢去。 只听“哐啷”一声,三五寸厚的门板竟然连门带框直直飞了出去,面前腾起一片灰尘。尘埃落定,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呈现在众人面前。 旁边的几名家丁见状,顿时脸色变得煞白。他们心中暗自庆幸,看来刚才交手时王守一对他们留了情,若是挨上这么一脚,估计他们已不在阳间了。 李隆基率先进了书房,梁德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捕快们对书房进行了仔细地搜查,但却一无所获,梁德全与白宗远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隆基悻悻地对白宗远道:“不管怎么说,你的管家白二都有杀人灭口的嫌疑,现在又畏罪潜逃,你终究还是脱不了干系!” 说罢,李隆基对捕快命令道:“将白宗远带回去,打入大牢!” 就在此时,王守一“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墙上的画轴。“咯吱”一声,书房的暗门突然开启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隆基惊诧道。 白宗远虽然口不能言,但却开始极力挣扎起来,嘴中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胖脸憋得通红。 “哼哼!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拿灯来!”李隆基冷笑道。 李隆基从衙役手中接过油灯,不再理会白宗远,率先进入了暗室。众人不敢怠慢,赶紧跟了进去。 透过微弱的灯光,暗室里的陈设呈现在众人面前。 “搜!”王守一一声令下,捕快们四散开来。 木箱一个个被打开,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啧啧!白大善人可真富有呀!竟然会有这么多银子!”李隆基朝着白宗远揶揄道。 突然,一名捕快大喊道:“大人,快来,这里有发现!” 李隆基与梁德全等人急忙赶忙过去,只见那名捕快的手中拿着三张玉片。 临淄王接过细细观瞧,玉片由整玉裁齐磨光而成,都是长方形,一尺二寸长,一寸二分阔。正面刻竖排三行楷书金字,系先琢刻文字,后充填金粉而成。玉片背面刻有“中宗”二字。 “这正是乾陵失窃的祭天玉册,白宗远,你死定了!”李隆基咬牙切齿道。 梁德全的脸也就能得阴沉起来。 …… 当姚崇听李隆基绘声绘色讲述完白宗远被拿下的经过后,不由赞叹道:“张公子这嫁祸之计简直绝妙之极!白宗远这回是死定了!” 李隆基一脸喜色道:“可不是嘛,他早就该死了。” 一直以来,李隆基都被梁德全死死压制着,如今他亲手将梁德全的小舅子拿下,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李隆基怎能不高兴。 “郡王!”姚崇脸上显出怪异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先生?”李隆基瞅着姚崇问道。 “郡王,你想想,我们在潞州这么久,生生拿这梁德全没有办法,可张宝儿才来了多少时日,就让梁德全难以招架了。依我来看,梁德全迟早要败在张宝儿手中。张宝儿是个人才,若是郡王能将此人揽入麾下,将来肯定会多一份助力!”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他是个人才,可现在这情形,他怎肯心甘情愿投靠于我?” 姚崇张嘴欲说什么,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无独有偶,就在李隆基与姚崇谈论张宝儿的时候,张宝儿也正与魏闲云说着闲话。 “白宗远虽然百口莫辩,只是不知何时处决,若时间拖长了,我怕会生出变故来!”张宝儿有些担忧道。 “宝儿,你不必多虑!”魏闲云笑着道:“白宗远一事,梁德全没敢隐瞒,此案已经上报了朝庭。要不了多久,朝廷肯定会派人来潞州监刑,监刑官到达潞州之日,便是白宗远送命之时!” “白宗远为恶四方,死有余辜,朝庭专门派人前来为他送行,也算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张宝儿点头道。 倏地,张宝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华叔:“华叔,白二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华叔点头道:“我忘记禀告姑爷了,白二给飞天鼠送完饭从大牢出来之后,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已经将他结果了,尸体也毁了,绝对没有问题!” “已经结果了?”张宝儿微微一愕,接着笑道:“白二这些年没少做坏事,早就该死了,这样也好,他死了白宗远一案便铁板钉钉死无对证了!” …… 十月十三日,中宗李显命吏部侍郎崔湜前往潞州监斩玉册失窃案相关人犯。按理说,监斩重犯应该委派监察御史前来,而不应是吏部侍郎。可由于上官婉儿的举荐,加之崔湜深受中宗信任,故而崔湜才讨来了这监斩的差事。 随同崔湜一起前往潞州的,还有右羽林军果毅都尉阵玄礼率领的一百名羽林军士,羽林军向来都是大唐皇帝的亲兵,中宗派羽林兵士保护崔湜,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十月二十日,崔湜一行到达潞州。 到达潞州的当日,崔湜连夜查看了卷宗。 次日,崔湜亲自审讯了白宗远。尽管白宗远拒不招认,但人证物证俱在,铁案如山。最终,崔湜还是毫不犹豫挥笔点了包括白宗远在内的五名人犯斩刑。 十月二十三日,崔湜亲自监斩白宗远等五名人犯。 刑场设在潞州城南门外的弦歌台左侧,因白宗远犯的是大不敬之罪,故而斩首后还要暴尸十日,以起到震慑效果。 行刑的刽子手姓封,名叫封丘。 封家世代都干刽子手这营生,如今轮到了封丘这一辈已经十几代了。潞州每有刑事,封家人便披挂上阵。封家人做活,从不用官刀,多用祖传鬼头刀。那刀比一般刀宽得多,发绿光,能照出人脸。杀人的时候,刽子手立在罪犯一旁,双目不看人犯面目,只瞅着人犯的脖颈,单等一声令下,胳膊一抡,不见刀起,人头便滚下了地。这一刀要稳、准、狠。由于速度快得出奇,落地人头在地上还能咂嘴磕眼皮儿。待转身走了数步,那死者的鲜血才“呼”地喷出,如同天女散花,染红半个天际,而行刑之人身上从不沾血腥。活路做得如此干净利索,颇招活着的人唏嘘咂舌。 这是封家绝活。封家人为练此绝招儿,多是从七岁抡刀,练肘功。封家人的肘力都很棒,用双肘支身倒立,能撑几个时辰。除去肘力,还要练眼力。练眼力是为了瞅准下刀之处。因而封家人与人交谈,三句话未完便要看人家的脖颈数次,这叫习性,很可怕。所以左邻右舍很少跟封家来往。封家人赶集上店,也极少有人上前招呼。 崔湜刚在监斩席上坐定,封丘便披挂上场。只见他胳膊上虎驾鬼头刀,寒光森森。一般刽子手,多穿大红披夹儿。而封丘却是一身洁白,腰扎黑板带,黑绸子束紧袖口,足蹬高玄靴,黑映白,白映黑,既威武又潇洒。 封丘昂首走进刑场,面目冷酷似冰。他让犯人跪成一个“圆”,然后站立罪犯身后,严阵以待。 崔湜一声“斩”字刚刚落音,只见封丘如飞似箭,犹如一只白色的粉蝶,瞬间飘绕一周。眨眼工夫,五颗人头已汇集中心,同时咂嘴,同时睁眼,同时悠然瞑目。 片刻间,封丘早已离去丈余。 这时候,人们方听到五声有次序的“呼”声,只见五柱鲜血交叉喷开,形成鲜艳的梅花图案,而汇拢在一起的五颗人头,恰成花中之“蕊”。再看五个罪犯,早已被他人的鲜血染个透红,消融在“梅花丛中”。 全场大哗。 崔湜呆然一时,更是惊叹不已。他起身走下高台,向封丘表示祝贺。 封丘一脸漠然,施礼谢恩后,转身离去。 崔湜从未见过如此杀人场面,很是余兴未尽。 …… 崔湜是吏部侍郎,除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还有考察潞州大小官员政绩的职责。梁德全等人小心伺候着崔湜,生怕有一点闪失。 这一日,崔湜闲来无事,在驿馆的客房内信笔挥毫。 “哟,崔大哥,写字呢!” 崔湜抬起头来,只见张宝儿笑呵呵地正瞅着自己。 “宝儿!快来看看,我题的这几个字如何?”崔湜顺手将毛笔搁在桌上,朝着张宝儿招手道。 张宝儿故作不快道:“崔大哥,你知道我不识字,这不是拿我穷开心吗?” 崔湜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赔礼道:“宝儿,你莫生气,我可不是故意的!” 张宝儿哈哈笑道:“崔大哥,逗你玩呢,我怎么会生气呢?” 说罢,张宝儿走到近前,细细端详着道:“我虽不识字,但我知道,你的字肯定差不了!崔大哥,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韦驮再世。”崔湜一脸得意道:“我准备将这四个字送给封丘,让封家制匾悬挂!” “封丘?就是那个行刑的刽子手?”张宝儿瞪大了眼睛,敢情崔湜是给封丘写的匾。 “没错!”崔湜点点头道:“我听说封家数代充当刽子手,从未出过差错,甚感敬佩,故而想为封家题块匾!” 张宝儿笑道:“崔大哥真是好兴致,封家接了这字,一定会对崔大哥感激不尽的。” 崔湜微微一笑,当即喊来随从,命他将字送到封家。 随从走后,崔湜将笔墨收了,与张宝儿坐在桌前,二人聊起天来。 128.第128章 血向之谜 张宝儿向崔湜询问道:“崔大哥,龙镖头和古大哥他们还好吗?好久没见他们了,怪想的慌!” 崔湜呵呵笑道:“好着呢!他们也很惦记你,我来潞州前,他们二人还专门叮咛我,一定要我替他们多敬你几杯酒呢!” “没有问题,崔大哥,回去后可别忘了代我问他们好!”张宝儿似想想了什么,笑着道:“对了,崔大哥,上次的事情还没有感谢崔大哥呢,今晚我请客,专门感谢你!” “什么事?”崔湜诧异道。 “就是王守一任潞州法曹参军一事!” “哦,我当是什么事呢!”崔湜不以为然道:“这斜封官都是明码标价,只要掏得起钱,谁都可以做官,你出了钱我也是举手之劳。再说了,潞州的法曹参军也就是个八品官,好多人还看不上眼呢!” “崔大哥,后面还有许多事要麻烦你呢,这潞州司马、长史的职务,到时候你都得帮我拿下来,需要多少钱,只管吭气便是!” “潞州司马、长史?”崔湜眼中露出异彩:“宝儿,你的胃口还真不小,看来你是准备将田中则和施敬之都要除去了?” “怎么?崔大哥,有问题吗?”张宝儿反问道。 “没问题,只要不是潞州刺史,其余的官职应该问题不大,包在我身上了!”崔湜拍着胸脯道。 “你还别说,到了最后,这潞州刺史的职位,我也要麻烦你呢!”张宝儿漫不经心道。 崔湜听罢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被张宝儿拦住了:“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到了时候咱们再细细商议。崔大哥,与你同来的陈玄礼,这人怎么样?” “陈玄礼?你怎么想起问他了?”崔湜有些不解。 “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待一辈子吧,迟早还是要回长安的!”说到这里,张宝儿面色有些复杂道:“崔大哥,你是知道的,在长安城里若不结交些有用的人,是不行的。羽林军长期驻守长安,陈玄礼虽然只是正六品的果毅都尉,但看上去他的年纪也不算大,想必将来还有升迁的机会,我想着若是能结交这陈玄礼,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个照应呢!” 崔湜点点头道:“宝儿,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陈玄礼这人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武艺高强、马步功夫了得,在羽林军内很有些名气。不过,他是个纯粹的军人,没什么靠山,全是凭自己本事干上来的。你若真想结交他,我倒是可以帮你牵线!” “崔大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这样吧,今晚我在永和楼请客,你帮我把陈玄礼也一同约来,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 张宝儿与崔湜相谈正欢的时候,崔湜派往封家的随从回来了。 “什么?封丘竟然婉言谢绝了我的题字。没搞错吧?”崔湜听了随从的禀告,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 “千真万确!” 崔湜很恼火,多少人想求自己题字,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自己主动题字给封丘,却被拒绝了,这让崔湜面子上很过不去。 沉默了片刻,崔湜对张宝儿道:“宝儿,你陪我去一趟封家,如何?” 张宝儿点头应允。 …… 得知侍郎大人亲自拜访,封丘施大礼相迎,把崔湜和张宝儿请到了正堂。 三人坐定后,崔湜正斟酌着该如何询问,封丘却先告罪了:“封某知道侍郎大人因何而来,不是封某不识抬举,只是这匾上所题四字,封某确实不配!” “这是为何?”崔湜很沉得住气。 “大人不知,封家执法无差错是为保住饭碗,而在良心上却不是如此!” “此话怎讲?”崔湜不动声色道。 “如若侍郎大人不怪罪,可否随我去一处地方!”封丘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崔湜。 “去哪里?”崔湜问道。 “去了侍郎大人便知道了!” 崔湜看向张宝儿,张宝儿朝他微微点头。 崔湜对封丘道:“封先生,头前带路吧!” 封丘起身,领崔湜和张宝儿向封家后院走去。 后院是一个小独院,靠墙处有一筒子房。封丘打开房门,请崔湜和张宝儿入内。二人疑惑地望了望封丘,好奇地走了进去。待看清了,崔湜和张宝儿大吃一惊!原来室内全是供奉的牌位,每个牌位上都有姓名、地址、死的年月。 崔湜和张宝儿不解地看了看封丘。 封丘叹了口气道:“这些全是封家历代所斩罪犯的牌位,至今已有七百六十三名!他们当中,有的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也有不少的冤魂!我们每年都要给这些冤魂上些纸钱!祖上有规,凡是冤魂者,牌位要染红头儿!” 崔湜和张宝儿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情。 “为保饭碗,我不敢替罪犯呼冤。这是祖上的规矩!” 崔湜淡淡地笑了笑,倒剪手走近一个染了红头儿的牌位。见上写着“胡文峰”,隔年所杀。他禁不住咂了一下嘴巴,略有所思地自语道:“胡文峰,胡文峰……” 说着崔湜拿起牌位,看了看那红色,问道:“这红色是何物所染?” “血!是人血!” 崔湜轻轻揩了揩牌位上的灰尘,小心地把它放回了原处,突然转向封丘,问道:“依你之见,今年伏法的的罪犯中,有无不当斩者?” 封丘摇头道:“我不敢讲!” “无妨,照实讲来!” 封丘的喉头上下抖动了好一时才说:“今年潞州共斩十五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不当斩!” 崔湜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有一半人不当斩,这冤案也着实有些太多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崔湜面上并无什么变化。 “我是从血向观察得知的!” “血向?”崔湜在些迷糊了。 “据我们封家几代验证,喷血晚的人大多是刀下屈鬼!譬如说年前被斩的张仲林,他是第一个挨刀,而血却是最迟喷出。所以我断定张仲林定有冤屈!如若大人不信,可以重新审理此案,权当验证一回!” 崔湜心中一动:“你认得张仲林?” “我与张仲林,只是认得而从无来往!他是我的近邻,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幼子!据我所知,张仲林一向安分守己,实属本分之人。那日从刑场归来,路遇张仲林一家前去收尸。他那白发苍苍的老母扶棺而泣,七岁幼子号啕不止,其妻头勒三尺白绫,悲恸欲绝……我想起张仲林血向不正,顿起恻隐之心!久闻侍郎大人为官清正,执法如山,谨望大人能明察秋毫!” 回驿馆的这一路上,张宝儿与崔湜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驿馆,张宝儿看了一眼崔湜道:“若我没猜错,崔大哥肯定是想重审张仲林一案。” 崔湜点点头。 “可需要我的帮忙?”张宝儿又问道。 崔湜淡淡一笑道:“不用,宝儿,你先回吧,别忘了晚上请陈玄礼吃饭的事情!” 崔湜与陈玄礼赴了张宝儿晚宴后,第二天,便派人向梁德全索回张仲林一案的卷宗,封丘的那一番话引起了崔湜极大的好奇心。 卷宗上写得很明了:潞州城尚武街张仲林养一女儿,名小玉。小玉年值妙龄,长相出众,被潞州大户白家白公子看中,抢进府内。不料当天夜里,白公子被人所害,小玉下落不明。白家带人围了张家,搜出凶器。罪犯张仲林供认不讳…… 下面就是梁德全批斩的大红笔迹。 为了证实封丘那个令人好奇的“血向”之说,崔湜决定重新调查案情。 崔湜乔装打扮,明察暗访,不久,便案情大白。 原来小玉早已被潞州司马田中则的儿子田公子看中。小玉被抢的那一天,田公子夜闯白家,一心要夺回小玉,不料被白公子发现。二人拼杀格斗中,田公子杀了白公子,抢走了小玉。为逃脱法网,田公子暗自派家丁把凶器匿藏在张仲林家,造成张仲林为救女儿冒险杀死白公子的假象。 张仲林被押上堂,大呼冤枉。后来田中则派人送去口信,说是若想保你女儿活命,必得招供。张仲林为保女儿,才被迫画押。 张宝儿看着正在沉思的崔湜问道:“崔大哥,案情已经明了,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要和梁德全摊牌,将田中则绳之以法!”崔湜忿忿然。 “我觉得不妥!”张宝儿摇头道。 “有何时不妥?”崔湜全斜眼看着张宝儿。 张宝儿道:“田中则是梁德全的心腹,别看梁德全对你恭敬有加,但你若是动了田中则,那就意味着和梁德全的决裂,他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为了安全起见,这事崔大哥您还是别管了。” “梁德全有什么手段尽管让他使出来便是,我崔湜绝不皱一下眉头,这事我管定了!”崔湜不屑道。 崔湜当然不会把梁德全放在眼里,别人不知道,张宝儿可是知道的,别看崔湜一介文人,可他那一身莫测高深的武功,不是梁德全轻易能对付得了的。 张宝儿当然知道崔湜心中所想,他继续道:“就算你真要将田中则绳之以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潞州司马是从五品的官员,田中则犯了罪肯定要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审理。而大理寺和御史台被宗楚客牢牢把持,宗楚客是韦皇后的心腹。梁德全若是走了韦皇后与安乐公主的门子,田中则之事必然会不了了之。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管。” 崔湜就算再牛,也牛不过韦皇后,张宝儿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若将田中则押解到长安受审,还真有可能不了了之。 见崔湜默然不语,张宝儿接着劝道:“崔大哥,此案涉及到梁德全和田中则,这里面水深得很。仅凭这个案子根本无法搬倒梁德全,深究起来搞不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再说了,这也是为封丘好,梁德全在潞州一手遮天,封丘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若真把梁德全逼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此案件的重新审理,崔湜没让任何人介入,一切均在绝密中进行,自然也没后患。可令崔湜奇怪的是,封丘的“血向之说”竟如此准确!是巧合呢,还是封丘一步步引自己上钩?这个封丘,非同一般!看来,封丘对此案早已胸有成竹,只是不敢说而已!他有他的难处,一家人,全靠他的一把刀! 虽然崔湜已经认可了张宝儿的分析,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他恨恨道:“难道就这么放过这厮了?” “怎么叫放过了?”张宝儿笑着提醒道:“崔大哥,你忘了?我不是让你帮我把潞州司马的职位都预订了吗?再忍忍吧,你放心,这厮活不了多久了!” 崔湜手指在卷宗上弹了许久,最后终于合了起来。 第二日,崔湜将卷宗交给了梁德全,静静地说了声:“入库吧!”便转身走了。 十一月初八,崔湜离开潞州,他将返回长安向圣上交旨。 “宝儿,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这里吧!”崔湜对张宝儿道。 “崔大哥,就让我再送两里路吧!”张宝儿有些耍赖道。 张宝儿的一番厚意,崔湜无法拒绝,只得无奈摇头道:“那说好了,只送两里!” 崔湜话音刚落,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崔湜皱着眉头掀开轿帘,探头问道:“怎么回事?” 陈玄礼赶忙过来禀告道:“侍郎大人,前方有人拦路喊冤!” “哦?喊冤?”崔湜很是意外,他对陈玄礼吩咐道:“陈督尉,将喊冤之人带上来!” 说罢,崔湜与张宝儿下了马车。 不一会,陈玄礼将人带上来,崔湜抬眼一看,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封丘。他手持鬼头刀跪在路中,身后跪着张仲林的妻子、八十多岁的老母和七岁幼子。 封丘一言不发,双目直盯崔湜。 崔湜被封丘盯得有些发毛,惶惶地问:“封丘,你手持钢刀,拦路喊冤,知罪吗?” 封丘冷笑一声,说:“崔侍郎,我就是谢罪来了!想我封家,几代充当刽子手,却用一手绝活,草菅人命,枉杀无辜!上对不起青天,下对不起黎民!为天地良心,今日当着大人之面,我只有自己惩罚自己了!” 说着,封丘左手架刀,右手腕儿猛地向刀刃砸去,眼看着那手就要血淋淋地掉落在地。 却见崔湜身影快如闪电,已上前将封丘的脉门扣住。 封丘没想到崔湜出手会如此之快,他面色苍白,凄声疾呼:“崔侍郎!我断腕是为唤起您的良知!我知道,张仲林一案您早已查明!望崔侍郎伸张正义,扶正除邪,为张仲林父女申冤哪!” 崔湜本想劝劝封丘,可想起了张宝儿的话,狠下心摇摇头对他道:“依我看,作为刽子手,你还很不成熟!” 崔湜顺手点了封丘的穴道,对张宝儿道:“宝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崔湜向张宝儿一抱拳,便上了马车,马车绕过路上的几人,冉冉而去…… …… 张宝儿与华叔将封丘送回了家。 一路上,封丘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可以看得出来,封丘已经彻底死心了。封家上下见封丘这个模样,都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赶忙将封丘扶到客厅。 哀莫大于心死,张宝儿也不忍心封丘从此就变成这个模样,他对封丘的大公子道:“你父亲有些魔怔了,你若是相信我,让我单独与他说几句话,也许会有些转机!” 张宝儿随崔湜来封家时,大公子见过他,知道他是贵客,也不疑有它,朝着将张宝儿点点头,便掩门出去了。 张宝儿思虑了片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封丘道:“封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意下如何!” 封丘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张宝儿的问话。 张宝儿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道:“我有一帮好兄弟,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我想请您出山,将您的刀法传授给他们!” 封丘依然像石雕一样,一动也不动。 “当然,我不会让您白做!您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会尽力帮您完成的!” 封丘眉毛微微一挑,但还是没说话。 封丘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张宝儿收入眼底,他淡淡一笑,胸有成竹道:“田中则之所以敢徇私枉法,是因为有梁德全给他撑腰。梁德全之所以能在潞州呼风唤雨,是因为有白宗远、安桂、田中则、施敬之等一干爪牙为他卖命,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想为张仲林伸冤,光盯着一个田中则是不行的!” 封丘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射向张宝儿。 张宝儿也不躲避,与他对视道:“安桂已经死了,白宗远也被处斩了,而且是被封先生您亲自斩首的。在我的计划中,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田中则了。当然,田中则之后是施敬之,还有梁德全,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您就拭目以待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待除去田中则之后,我再来请您出山!封先生,您先考虑考虑,如何?” 封丘终于说话了:“张公子,我信你,田中则死后,我保证出山,但你要说话算数,施敬之和梁德全绝不能放过他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129.第129章 卖唱父女 华叔驾车缓缓行在大草滩马场回潞州的路上,马车很是宽敞,江小桐与影儿也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张宝儿独自坐在一旁,低头想着心事。 张宝儿一直想让王毛仲、李宜德、康巴与扎勒四人脱离贱籍,为了办成此事,他没少花银子。当张宝儿来到大草滩马场,告知他们这一消息时,四人神情各异,齐齐跪倒在张宝儿面前,康巴甚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唐的户籍有编户与非编户两种,编户为良民,非编户为贱民。贱民没有资格编户,只能附籍于主家,属于私人的财产,可以像货物畜产一样交易。进入编户,就意味着他们四人永久脱离了贱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这是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通过此事,张宝儿彻底让他们对自己归了心,有了四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这让张宝儿心中很是高兴。 还有那二十三个童奴,他们对张宝儿的忠心更是没说的,在侯杰的悉心调教之下,这些孩子的进步很快,假以时日,肯定会派上大用场的。尽管一切情况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但张宝儿却总觉得有些不尽如人意。 江小桐见张宝儿一直不说话,柔声问道“宝儿,还在想那些童奴的事呢?” 张宝儿点点头道:“侯杰已经很用心了,那些孩子也很努力,可我总还是觉得他们进步有些慢!” 说到这里,张宝儿有些自嘲道:“可能是我有些太心急了!” 江小桐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要想让他们快点成材,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张宝儿惊喜地问道:“什么法子,你赶紧说说!” “这些孩子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要想让他们尽快成材,只能独辟蹊径!” “小桐,怎么个独辟蹊径法?”张宝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给他们教的东西越简单越好!” “越简单越好?”张宝儿一头雾水。 “举个例子说,给孩子们教武功,且不要去管好看不好看,把没用的多余的东西全部去掉,只练习一招制敌和一招毙命的招数。若能把这一招练得炉火纯青了,效果一定不会差!” 张宝儿若有所思。 “还有,要多练合击之术,若按单个的能力,这些孩子再练多少年成就都很有限。他们需要的不是一对一单挑,而是要杀死敌人。若是能把合击之术练到精绝,便可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明白了,小桐!”张宝儿脸上泛起了笑意:“你这个想法不错,这两点真的很重要!” “那你怎么感谢我?”江小桐调皮地问道。 “那我亲你一下吧!”张宝儿满嘴花花道。 “啐,脸皮真厚!”影儿在一旁不乐意了。 江小桐别有深意地看着影儿道:“小妮子吃醋了!” “我哪会吃什么醋?” 影儿虽然嘴硬,但脸上却泛起了红晕,张宝儿还是头次见影儿如此娇羞模样,心头不由一荡。 “你若再这么看下去,影儿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江小桐在一旁打趣道。 张宝儿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他尴尬地挥挥手道:“到了城里,我请你们去吃叫花鸡!” 潞州城张氏叫花鸡的店面并不大,但却非常有名,店里的叫花鸡都是现场做的,耗时很长,闻着鲜香扑鼻鸡香浓郁,却要眼巴巴等上半个时辰,这对食客来说,也是很难捱的。 张宝儿、江小桐、影儿与华叔四人难得有闲暇时间,他们好奇地瞅着厨师将香菇和各种上好调味品纳入鸡肚,给鸡身外遍涂潮湿泥巴,再置于炭火上徐徐烘烤。 “宝儿,你觉得侯杰与雅倩姑娘怎么样?”江小桐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样?”张宝儿被江小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搞迷糊了。 “一看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影儿冷着脸道:“小姐的意思是问你,若是让侯杰与雅倩姑娘配成一对,你什么意见?” “你们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张宝儿摇头道:“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影儿上下打量着张宝儿:“莫不是你看上了雅倩姑娘?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这都哪跟哪?”张宝儿苦笑道:“婚姻大事那要看猴子愿不愿意了,再说了,就算猴子同意了,还不知道人家雅倩姑娘同意不同意呢!雅倩姑娘说过,等她的头发一长起来还要回终南山去修行呢!” “宝儿,侯杰那里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江小桐笑道:“你没注意,我可是瞧的分明,他有事没事便凑到人家雅倩姑娘那里献殷勤,若是他心中没有想法怎么会这么做呢?” “啊?有这样的事?我还真没注意!”张宝儿一脸惊愕。 “侯杰是你最好的兄弟,他年纪也不小了,他若能成个家你不也高兴嘛!”江小桐苦口婆心劝道。 “可是,雅倩姑娘那里……” “雅倩姑娘那里我去给她说,怎么样?”江小桐义不容辞道。 张宝儿有些心动了,他问道:“你有把握?” “我早就想好了,你就放心吧!” “那好,你去说吧!”张宝儿调笑道:“没想到我们小桐竟然改行做媒婆了!” 听了张宝儿的话,江小桐正要发作,却见小二将煨熟的叫花鸡送上了桌。 “客官,你们的两只叫花鸡好了!” 小二猛力一拍,泥巴随之而下,整只鸡异香扑鼻,使人垂诞欲滴的肥嫩叫花鸡,呈现眼前,芳香四飘。 四人又点了些其他菜肴,正准备大快朵颐,忽听临桌吃饭的一个客人不耐烦地高声道:“不听,不听,赶紧走!”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向那边瞧去,看见那桌前正站着一男一女,看他们手中拿着的物什,显然是卖唱的。 男子四五十岁的年纪,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面白须长,手里拿着一把二胡。 那女子不到二十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影儿首先收回了目光,朝着张宝儿揶揄道:“哎哎哎,魂都让人给勾走了?” 张宝儿很是冤枉,正要分辨,那对父女已经从邻桌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老头刚要让他们点唱,却猛然瞥见了张宝儿,老头的目光突然变得闪烁游离,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竟然不管不顾地细细端详起张宝儿了。 江小桐在一旁皱起了眉头,这老头也有些太不礼貌了。 张宝儿却不以为意,他笑着问道:“这位老丈,你可是认得在下?” 老头这才醒过神来,他慌忙举手抱拳道:“公子,莫怪,是小老儿唐突了!” 说到这里,老头忍不住摇头赞道:“小老儿观人面相数十年,却从末见过你这等龙形凤貌福星寿相。公子您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印堂发光,鼻正口方,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真是贵不可言!敢问公子可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 张宝儿哈哈大笑道:“老丈,你看走眼了,在下自小便是孤儿,无父无母,哪会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普通人?这不可能!”老头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断然摇头道:“小老儿绝不会看错,就算公子现在是个普通人,将来也必定大富大贵!” 听了老头的话,张宝儿眼前不由自主闪现出宋神医的面庞,他饶有兴趣地问道:“老丈,你可是算命先生?” 老头摇头道:“小老儿叫张凌风,以前是算命先生,现在以卖唱为生!这是小老儿的义女赵丽花。公子,先让我们父女唱上一段唱,如何?” 影儿对这父女二人没有半丝好感,颇不耐烦地抬手正要让二人离开,却听张宝儿问道:“你们都会唱些什么?” 张凌风弯腰答道:“回公子的话,诗,词,曲,调,地方戏都会唱一些!” “哦!”李陶又随口问道:“你们是如何会流落到此的?” “回小郎君的话,说来话长,我们父女……” 李陶摆手打断了张凌风的话,盛情道:“若不嫌弃,就与我们同坐吧,我们边吃边说,如何?” 听了张宝儿的话,影儿刚要发作,却被江小桐用眼神止住。 “谢过小郎君!”张凌风也不客气,与赵丽花大刺刺便坐在了桌前。 原来,赵丽花是益州人,父亲曾任中府折冲都尉,随军出征吐蕃,死在途中,赵家自此衰落。父亲死在军中时,赵丽花还在襁褓之中,被寄养在外婆家,后来母亲也病亡了。 开始的时候,赵丽花还有外祖父家可以依靠,但外祖父家门庭衰弱、人丁稀少,朝暮也得为生活发愁,赵丽花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生活上的累赘,少年贫寒的滋味,使这个本来天真明媚的少女比寻常女子多了更多的欲望和心机。 这一日,一个游乡货郎在赵丽花的家门前摆摊,赵丽花闲来无事,便在旁边看热闹。 这个游乡货郎不是别人,正是张凌风。 张凌风曾经做过算命先生,见多识广,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搭上腔。张凌风记性极佳,他可以一边卖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买各种物什的人聊天,等东西卖完了,人他也记下了。下次只要有幸碰上,便成熟人了。 张凌风看见赵丽花后,一下子便被小姑娘的姣容吸引住了。他心里暗想:我游乡串巷走遍了益州,可谓阅人无数,却从未见有哪个娘子比眼前这个小姑娘漂亮,按说书人的说法,真的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是一个任何男子见了都要引起一番冲动的女人。因此,张凌风尽管一大把年龄了,也不由得对赵丽花多看了几眼。 赵丽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地问道:“你干活呀!怎么老看我?” 张凌风说:“我并非心存歹意,只因你的品貌大贵。我阅人无数,从未遇见过像你这样貌美而大贵之相。” 赵丽花以为张凌风是在调侃自己,有些落寞地说:“我是一个很穷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连生活都没有着落,谈何大贵啊!” “像你这样一个美人,还愁没衣穿、没饭吃吗?”张凌风反问道。 赵丽花回答说:“你怎么还这样说话,何必要取笑我呢?” “我也一样是个穷货郎,怎会笑话你?”张凌风辩解道。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张凌风见眼前这个小姑娘说得天真率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这个小美人身上投资,赌一把,说不定能赚大钱。 张凌风虽是一个货郎,却有独到的眼光,他想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投资,做一笔似乎很难得到回报的投资。 有了这种想法,张凌风便对赵丽花讲,说他有一个办法,能使赵丽花今后大富大贵,吃不完、穿不尽。 赵丽花以为张凌风骗人,不想搭理他了。 “我说的是真的。”张凌风认真地说,“只要你能够听我的话,暂时忍受屈辱,吃点苦,我保你今后一定能享受荣华富贵。” 赵丽花见张凌风不像是开玩笑,也有所心动,心里想,从来做人都要能屈才能伸,吃得苦中苦,才为人上人。如果真的能有好日子过,暂时吃些苦、受些罪算不了什么。但她不知道张凌风怎样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半真半假地问道:“你说说看,怎样才能得到荣华富贵?” 张凌风知道赵丽花心有所动,便对赵丽花说出了他的计划:让赵丽花随他学习鼗鼓,然后一同去长安闯天下,凭她的美貌和自己教给她的技艺,如果能得到哪位王子皇孙的赏识,说不定就可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也就缠上她了。 赵丽花低头想想,觉得自己已是穷困潦倒,呆在这穷山沟里,永无出头之日,出去闯一闯,说不定真能交上好运。只是益州离长安远隔千山万水,自己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怎么去呢? 张凌风似乎看穿了赵丽花的心事,便说只要她愿意,其他就不用她操心,他能想办法。 赵丽花说道:“我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要帮助我?” “我虽是一个货郎,也颇通相术。”张凌风说,“你有后妃之相,将来一定能大富大贵。” “我现在是个穷光蛋。”赵丽花仍然不放心地说,“没有什么报答你。” “我也不富裕,也不要你马上报答我。”张凌风认真地说,“只要你日后有了出头之日,不要忘了我就行,当我有困难的时候,接济我一二即可。” 赵丽花本是一个弱女子,生活在僻陋的乡间,一日三餐都有问题,那种富贵的生活,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听张凌风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便提议拜张凌风为义父,日后有了出头之日,一定不忘张凌风的大恩大德。 张凌风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赵丽花果然向张凌风下拜,结为异姓父女。然后,两人结伴,一同前往长安。 长安之行,对于赵丽花,是走出穷乡僻壤,到京城去碰运气,对于张凌风,则是冒险行动的开始。 在赴长安途中,张凌风认真传授赵丽花打鼗鼓的技艺。 鼗鼓是一种两旁缀灵活小耳的小鼓,有柄,执柄摇动时,两耳双面击鼓作响,俗称“拨浪鼓”。原本是货郎用来招徕顾客的道具,配上鼓声唱着曲子,就成了一种说唱小曲。 张凌风小时玩过鼗鼓的,他的鼓词鼓术,都是经过改良的,有一种独特的风味,格外地新颖别致。赵丽花天生丽质,聪颖绝伦,加之心灵手巧,鼗鼓的敲击方法一点即通,教唱的曲儿一学即会,更兼珠喉婉转,唱起曲儿格外动听。有时,她觉得张凌风教的词调有不完善的地方,还要自行修改,故她的击打方法和唱的曲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除此之外,张凌风还专门花钱让赵丽花学习了其它各种乐器的演奏。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卖唱,创造出一种男女合演的戏曲。二人逢州过县,走一路,唱一路,不但吃住的问题解决了,而且还略有结余,这让赵丽花分外高兴。 到了京师,在最繁华的地段找了家客栈住下后,二人便在闹市区找一块空场子,打起鼗鼓,开始卖唱。长安的人口比起各州县多多了,而且闲人更多,这些人都喜欢瞧新鲜、凑热闹。看着一位绝色美人敲着新奇的鼗鼓,唱着动听的曲儿,很多人便围了过来。赵丽花见围的人多了,表演起来格外卖力,有节奏的鼗鼓声,银铃般的歌声,加上苗条的身段,更有卖弄风骚的表演,使围观者如醉如痴。 张凌风与赵丽花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他们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当然,也不是没有富家子弟前来观看,只是没有张凌风瞧上眼的。张凌风对自己的相面之术颇为自信,他知道真正识货的人还末出现,只须耐心等待。 就在张凌风踌躇满志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他得了一场大病。赵丽花也算有情有义,并没有离开张凌风,反而对他照顾有加。在赵丽花的精心照顾下,张凌风的病得以痊愈。前前后后请郎中为张凌风瞧病,将他们之前赚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经过这番波折,二人又变得一贫如洗了,张凌风并不气馁,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听说太原是大唐发迹之地,想去太原碰碰运气。 于是,二人又从长安前往太原,恰巧在潞州城里遇到了张宝儿一行。 130.第130章 智除田中则 听了张凌风的叙说,张宝儿不由奇怪道:“张老丈,你想让丽花小姐得到王子皇孙的赏识而一步登天,也该做的隐秘些,为何会对我等直言相告?” 张凌风直截了当道:“我见到公子的第一眼,便看出您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即便是那些王子皇孙也没有您的面相好!有公子在眼前,我何须再去寻找他人?小老儿已经有了主意,决定今后就追随在公子左右了,故而无须对您隐瞒我父女二人心意!” 江小桐一听这话便急了,张口便道:“这不可能?” 张凌风诧异地看着江小桐:“这位小姐,为何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便是不可能,没有为什么!”江小桐沉着脸道。 影儿也是满脸怒色:“你们俩赶紧走,若再纠缠不休,我就不客气了!” 张凌风见二女发飙,略一思忖便知道了其中的奥妙,他不急也不恼,对二人微微一笑道:“公子已经打算收留我们父女了,你们急也没用!” “这不可能!”二女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打算收留你们了?”张宝儿不置可否地问道。 “刚才小郎君问了我几句话,我听出了小郎君有收留我们的意思了!” “你仅凭我的几句话,便能猜出我的心思?”张宝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是!”张凌风摇头晃脑一脸得意。 江小桐与影儿齐齐把目光射向张宝儿,看这架势,张宝儿要说不清楚,很有可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看不出张老丈察言观色的本事端是了得。没错!我是想收留你们!”张宝儿淡淡道:“不过,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就算我真有大富大贵之相,也是不会娶丽花小姐的!” “这是为何?难道丽花长的不够貌美?”张凌风傻眼了。 “这倒不是,丽花小姐若不够貌美,这天下就没几个貌美之人了!” “那您这是……”张凌风一脸的困惑。 “看在你直言相告的份上,你们先跟了我吧!至于你父女二人的心思,我会放在心上,到时候定会让你们满意!如何?” 张宝儿的话让张凌风欣喜不已,他赶忙拉着赵丽花向张宝儿施了一礼:“我们父女先谢过公子了!” 张宝儿笑着打趣道:“你就不怕我诳了你们?” “公子,小老儿这双眼睛绝不会看错的,你定会……” “好了,好了,且不说此事了,我们吃饭!”张宝儿一见张凌风又要卖弄,赶忙打断了他。 吃过饭后,张宝儿交待华叔将张凌风父女二人送到永和楼,自己与江小桐、影儿步行回家。 这一路上,江小桐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却百转千回,也不知在想什么。影儿也同样一言不发,时不时用目光剜着张宝儿。 回到家里,张宝儿让人去请魏闲云,自己在客厅等候着。 平日里,张宝儿与魏闲云谈事,江小桐一般都不介入,但今日江小桐与影儿却赖在客厅,哪里也不去。 待魏闲云来后,张宝儿将巧遇张凌风父女一事详述了一番。 魏闲云听罢,微微一笑道:“宝儿,若我没猜错,你是想将此女介绍给临淄郡王?” 张宝儿微微点头道:“当时突然有了这么个念头,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江小桐与影儿听了张宝儿的话,这才明了他的心意,在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为刚才的举动自责。 魏闲云笑道:“临淄郡王为人多情风流,又多才多艺善歌舞,既然这位丽花小姐既有美貌,又有才艺,想必很是符合临淄郡王的品味。” “这就好!”说到这里,张宝儿看向江小桐:“想不到我也开始做媒婆了!” 江小桐辩解道:“你与我不一样,我这里还多少有点靠谱,你八字还没一撇呢!” 张宝儿无所谓道:“临淄郡王是李氏皇亲,他们父女不是有这样的想法嘛,想必不会有什么意见。至于临淄郡王本人如何,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魏闲云有些担忧道:“宝儿,又是给临淄王送女人,又是帮他送礼打通关节,你真的对他如此有信心?就不怕押错了宝,将来这些付出全都打了水漂?” 张宝儿淡淡道:“我从小便混在赌场,当然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我不知道自己押得对不对,但至少知道押了还有希望,若是连押宝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更惨?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至于付出的这些,若真的打了水漂也无妨,大不了我再赚回来便是了!” “宝儿,你什么时候帮临淄郡王送礼了,我怎么不知道?”江小桐好奇地问道。 “就前两天,我让王守一带银票去了长安,没顾上告诉你呢!” 江小桐越加好奇了:“给谁送礼?送了多少?” “宗楚客!十万两!” 韦皇后把持了朝堂内外,她的一时喜怒,直接决定官员的升迁降黜,甚至生死存亡。很多人就是未摸准这一点,言出祸随,甚至落得被流放的下场。朝中的政治风云极为复杂,瞬息万变,远离朝廷的地方官为了不致手糊里糊涂卷进政治旋涡,也极需随时掌握朝中的形势和风向。一些地方官为了升官,也必须投韦皇后之所好,及时地了解韦皇后的好恶和意图。宗楚客大唐首辅宰相,又是韦皇后宠臣,他利用这一便利条件广泛结交地方官,地方官要升迁,需要有人经常在韦皇后面前美言和引荐。这一切都非皇帝的宠臣所不能,宗楚客正具备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把自己的权势视为待价而沽的“奇货”。你给多少贿赂,我就给你多少消息,办多少事情。官员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大肆贿赂宗楚客。宗楚客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江小桐当然也知道宗楚客的这副嘴脸,听张宝儿如此说来,不禁有了与魏闲云一样的担忧:“宝儿,你给他送十万两银子,会有用吗?” 张宝儿笑了笑:“或许现在没用,但要不了多久,必然会起大作用的!” 正说话间,却见岑少白急匆匆进了客厅。 “宝儿,姜皎要见你!你说怎么办?”岑少白火急火燎道。 “哦!我算着他也该来了!”张宝儿一脸得意,对岑少白道:“怎么样,岑大哥,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我们有实力了,别人迟早会上门来求我们的!” “是呀,还真是让你给预料准了!”岑少白心悦诚服道:“你说见还是不见?” “他人现在在哪里?”张宝儿问道。 “就在府门外呢!我带他来的,我进来前让他在门口等着呢!” “哦,我知道了!”张宝儿对岑少白道:“来,岑大哥,你先坐,我们先喝茶!” 岑少白哪有心思喝茶,他有些踌躇道:“可是,姜皎那里……” “没关系,让他多等会就是了!”张宝儿不紧不慢道。 “那好吧!”岑少白无奈,只好先坐了下来。 “宝儿,你们聊吧,我先回后院了!”江小桐向魏闲云与岑少白打了招呼,带着影儿离去了。 啜了几口茶,岑少白实在忍不住了,他放下茶杯对张宝儿道:“宝儿,姜皎若是一气之下走了,岂不是麻烦了?” “岑大哥,你放心,他是不会走的!”张宝儿胸有成竹道。 “为什么?” “若柳举人还在,他肯定会一气之下便走了。可是姜皎却不会这样,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生存到现在的原因!”见岑少白似乎还有些担忧,张宝儿安慰道:“若是他真走了也好,这样的人不配与我们合作!” 岑少白彻底无语了。 过了片刻,魏闲云起身道:“宝儿,差不多了,给他个教训便是了,做的太过以后不好合作了!” “那好吧!”张宝儿起身道:“我去迎迎他吧!” …… 吉温正在茶叶店里忙活,突然一个穿着讲究的人走了进来。 “吉掌柜,来壶好茶?”来人熟络地与吉温打招呼道。 “哎,朱掌柜,您先坐,马上就来!”吉温与似乎与来人很熟。。 这人叫朱才富,是南方来的一客商,说是来潞州城做丝绸生意的。朱才富闲来无事常来吉温的茶叶店来喝茶、闲坐,一来二去两人也熟了。 朱才富像往常一样,眼睛总往那条青红石板上瞟,吉温实在忍不住问道:“朱掌柜莫非也是爱石之人?” 朱才富微微一笑:“此石初看很普通,但越看越觉此石不一般,请问此石产于何处?” 吉温转过身来,摸着青红石板光滑的石面:“这是祖传之物,属黄河奇石之类。听老人们讲,此石在黄河底冲刷千年,后来大禹治水,才浮出水面。大禹当年把它当床板,所以此石沾了大禹之灵气,冬暖夏凉,人称清凉石。” 朱才富听罢默默点头,不再言语。 第二天,朱才富又来喝茶,正闲谈之间,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吉温赶忙上前招呼:“客官可是来买茶叶?” 来人不答,围着店内转了几圈,口中自言自语:“不错,这茶叶还真不少!” 朱才富见这人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青红石板看,不由慌了神,心想莫非这是位高人?看出了这青红石板的奥秘? 吉温也看出来了,他问道:“客官对这青红石板感兴趣?” 来人朝着吉温作了一揖:“掌柜的,我从长安来,是专门从民间搜宝的古董商!” 吉温少不得要客气几句。 “这青红石板看起来不凡,不知掌柜的出多少钱愿意出手?”那人直截了当道。 吉温笑着摇头道:“这是祖传之宝,给多少钱也不卖。” 这古董商又缠了吉温很久,吉温就是不松口,朱才富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几日,吉温的茶叶店内出了一件大事。一天夜里,有盗贼光顾了茶庄,偷走了店里的许多茶叶。 朱才富急忙赶到店里,急切地向吉温问道:“丢了什么,损失大不大?” 吉温只是摇头,闭口不答,一笑了之。当朱才富看到那块青红石板还在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盗贼再次光顾茶叶店,这次被盗的是那块青红石板。自此以后,也不见朱才富再来茶叶店,有人说他去了长安,还有人说他回南方老家去了。 茶庄接二连三的失盗,这还了得,太有损潞州城质朴的民风了,很少多管闲事的潞州长史田中则发火了,他亲自来到店里查看。 吉温见田长史来到店里,不敢怠慢,赶忙拿出最好的茶叶,让店伙计飞快地到山峪后的瀑布下,接一壶山泉水,为田中则彻上一壶好茶。 田中则也是好茶之人,能在吉温这里喝到这样的好茶,心里十分高兴,禁不住问道:“吉掌柜,你这的茶叶为何如此之香?” 吉温坐在田中则对面,品了一口香茶故弄玄虚道:“泡茶是一门学问,以后有机会,多来小店,我给田大人泡好茶。” 田中则见吉温对茶很有研究,便答应以后常来喝茶。 第二天早上,吉温刚起身,伙计急匆匆跑进来,说:“掌柜的,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吉温赶忙问是怎么回事?伙计喘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昨天夜里,刺史梁德全府上的三颗夜明珠让“草上飞”盗走了,官府正在全城搜捕呢。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田中则带着人马搜到了吉温的茶叶店。 吉温早已迎候在门外。 田中则在门外迟疑不决道:“这里就不搜了吧,我常来,知道吉掌柜的为人。” 吉温连声道:”这哪能行,到了小店门前您不进去搜,潞州百姓怎么看?衙役们怎么看?再说让飞贼知道了,我这还能安宁地做生意吗。” 田中则一想也是,就进去,自己喝着茶,让手下人随便搜了一搜。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潞州百姓都传说是城内有人联合草上飞抢了梁刺史的宝物,要不草上飞怎么能知道底细呢。 这一日,茶叶店猛然从外面跌进一个人。 吉温过去一看,原来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朱才富。只见朱才富摇头晃脑,面带赤色,头冒虚汗。 吉温知道朱才富病了,要不医治,有生命危险。他叫店伙计从后屋床底下抬出一个大石板来,正是青红石板! 朱才富望见青红石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青红石板:“这、这……” 吉温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说,先瞧病要紧。” 说罢,吉温把青红石板放在店铺内中央,让朱才富脱光上衣,赤身躺在青红石板上。 在店内喝茶的人纷纷围观。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禁不住问道。 吉温告诉众人:“这青红石板有一个神奇的作用,躺在上面能包治百病。” 众人听了莫不啧啧称奇。 过了一个时辰,吉温让朱才富起来喝了一碗他泡制的药茶。 田中则正好无事也前来茶庄,见到朱才富赤身躺在青红石板上,很是奇怪,他看向吉温:“张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吉温将青红石板上可包治百病的话又说与了田中则。 田中则好像也很惊讶,问:“这,这……” “你是问这青红石板呀,我家祖传有两块,称为阴阳石,以前丢的那块是阴青红石板,这一块是阳青红石板。” 田中则“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吉温见田中则脸色也不好看,赶忙问道:“田大人莫非自体有恙?” 田中则苦笑道:“已伤寒数日,也不见好转!” 吉温先让田中则喝了一大碗药茶,然后关切道:“田参军,您有空了便来茶庄,我让您在青红石板上躺一下,包治百病。” 田中则向吉温抱了抱拳:“多谢张掌柜了,今日不行,我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 说罢,田中则便转身离去。 三天后,朱才富的病好了,心中感激吉温的救命之恩。 吉温笑着问道:“田大人这几日身体怎样了?” 朱才富一听手忙脚乱:“什么田大人?我,我不认识田大人。” 吉温又问:“那你总认识大盗‘草上飞’吧?” 朱才富一听更加慌乱:“张掌柜,我还有事,改日再谢!” 望着朱老板慌乱离去的身影,吉温微笑不语。 过了几日,潞州城内传遍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长史田中则暴病身亡。 …… 茶叶店的后院的屋内,张宝儿正与吉温品茶。 “大功告成了!”张宝儿喝了一口茶笑呵呵道。 “是的,大功告成了!” 吉温在茶叶店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除去阴险狡诈的田中则,如今田中则死了,吉温却似乎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张宝儿拍了拍吉温的肩头道:“好了,吉大哥,你的使命完成了,今后不用再待在这茶叶店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 吉温嘿嘿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呃,突然不做这茶叶店的掌柜,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当初,张宝儿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一对阴阳青红石板,就是想用青红石板除去田中则。田中则爱古董如命,千方百计地搜抢民间宝物,得知吉温的茶庄内有青红石板,便让心腹朱才富扮作南方客商前来打探。 潞州不远的蒲州有一大盗名叫草上飞,有人找上门来让他去盗吉掌柜店中的青红石板,事成之后,给五百两银子,草上飞答应了此人的要求。 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时候,草上飞动手了,从房上揭开片瓦,顺着房梁而下,费了老大的劲才移走青石板上的茶叶,用随身带的绳子绑好青红石板,草上飞翻身上房,从房上吊起青红石板,乘夜色交给那人,收钱走人。 其实,吉温早已识破其中之事,将计就计,让草上飞盗走青红石板。但田中则却不知这青红石板有两块,属阴阳之分,田中则得手的青红石板属阴。 吉温为了加快让田中则露出狐狸尾巴,故意演了一出让朱才富躺在青红石板上治病的把戏,关键是喝的那一碗药茶。朱才富喝了药茶,躺在属阳的青红石板上,病就好了。 而田中则喝了药茶后,全身发热,回去后,也脱光上衣,躺到冰凉的属阴的青红石板上,便一病不起。但田中则相信吉温说的话,这青红石板能治病,因为朱才富就治好了病,田中则坚持在青红石上躺了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这青红石板在他们此次除去田中则的计划中,起着关键作用。张宝儿曾经告诉过吉温,属阳的青红石板虽不能治百病,但它对人的身体的确是有好处的,可这属阴的青红石板,能散发出一种杀人寒气,躺在上面几天,田中则能不归西天吗? …… 131.第131章 李林甫 当张宝儿再次来到临淄郡王府的时候,李隆基看张宝儿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若以前李隆基只是对张宝儿抱了一线希望的话,那现在李隆基对张宝儿则是信心十足了。自他们一起商议合作之后,白宗远、安桂与田中则在很短的日子先后被除去,张宝儿用实事证明了自己的谋略和实力。 “咦?郡王妃也在呀?”张宝儿见除了李隆基与姚崇之外,王蕙也在座,不由惊奇地问道。 王蕙皱了皱眉,直梗梗地反问道:“张公子,我怎么就不能在?是因为我乃一介女流还是因为我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张宝儿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招致王蕙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李隆基见状,狠狠剜了王蕙一眼,赶忙对张宝儿解释道:“内人一直性格直率,说话口无遮拦,张公子可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代内人向张公子赔不是了!” 姚崇也附和道:“张公子有所不知,郡王妃虽然是女流,但素来颇有主见,郡王商议大事每次都少不了王妃参与的。上次张公子来,郡王妃因为避嫌故而没有露面,还请公子海涵!” “郡王妃误会了,我可没有轻视女人的意思!大唐从则天皇帝到现在的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哪一个不是一介女流?哪个又能让人小瞧的了?”说到这里,张宝儿开玩笑道:“再说了,我家里也有女人,平时都得哄着的,哪里敢惹呀!” 王蕙的确是直爽性格,听张宝儿如此说,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她笑着道:“张公子嘴可真甜,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有闯出如此一番天地!” “张公子,请坐,咱们慢慢聊!”李隆基打圆场道。 四人坐定后,姚崇问道:“张公子,王参军走了有些时日了,该回来了吧?” “算日子这几天该回来了!”张宝儿点头道。 李隆基斟酌道:“张公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给宗楚客送礼能起什么作用。我也问过姚先生,姚先生也不是十分明了,不知公子可否为我等解惑?” “其实很简单!”张宝儿淡淡道:“人若上位的久了,必然会盲目自大,宗楚客自然也不例外!他是韦皇后的宠臣,却没有自知之明,人又有极其贪财,所有我便利用了他的这个弱点!” “可是,宗楚客的这个弱点和我们送礼有什么关系?”李隆基还是没有明白张宝儿的意思。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郡王,姚司仓,你们可知道梁德全每年会给韦皇后和宗楚客送多少银子吗?” 李隆基与姚崇摇摇头,梁德全送礼如此机密之事,外人如何知晓? 张宝儿自问自答道:“梁德全每年送给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三十万两银子,送给宗楚客五万两银子!” 李隆基与姚崇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想到梁德全竟然会有如此大手笔,难怪这些年他敢那么肆无忌惮,原来是有恃无恐。 听了张宝儿的话,姚崇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可却依然还是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道:“可是这与王参军给宗楚客送礼有何关系?” 王蕙在一旁突然道:“张公子莫不是想离间宗楚客与梁德全之间的关系?” 张宝儿不由一愣,忍不住朝王蕙竖出了大拇指:“王妃果然聪明,一下便猜中了!” 王蕙有些不好意思了,老老实实道:“我只是瞎猜的,个中原因却也没想明白,还请张公子明示!” 张宝儿也不卖弄,直接道:“临淄郡王在潞州的处境,宗楚客心里很清楚,但郡王却能一次送给宗楚客十万两银子,宗楚客怎会不对梁德全生出不满呢?” 王蕙恍然大悟道:“没错,宗楚客心中肯定会想,临淄郡王在潞州如此被排挤还能想着给自己送十万两银子,梁德全赚得盆满钵满却只送自己五万两银子,简直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就是这个意思!”张宝儿赞赏地看着王蕙道:“宗楚客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若将来梁德全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郡王只需轻轻烧一把火,宗楚客定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李隆基与姚崇愣愣看着张宝儿,面上有些呆滞。李隆基曾经在皇宫内见惯了尔虞我诈,姚崇也算宦海浮沉多年,可比起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无知孩童一般。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无中生有的恶毒伎俩,张宝儿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然,李隆基与姚崇并不知道,这一招并非全是张宝儿想出来的,若没有魏闲云出谋划策,张宝儿一个人是不会想出这一招的。 王蕙却拍手称快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张公子这主意好极了,估计梁德全做梦也想不到,他已经得罪了宗楚客!” 王蕙本意是夸奖张宝儿,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怎么听,让张宝儿都觉得有些别扭。 “可是,如何才能让宗楚客抓住梁德全的把柄呢?”姚崇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梁德全当然不会自动将把柄送上,这就需要我们给他制造些把柄,然后再把把柄送到宗楚客手上,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说到这里,张宝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崇:“老姚,这把柄能否制造出来,关键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看我什么?”姚崇一头雾水。 不待张宝儿回答,又适时传来了王蕙的声音:“张公子,之前你让姚先生模仿梁德全的笔迹,莫不是就是为了制造这个把柄?” 听了王蕙的话,张宝儿沉默了。良久,他才感慨道:“郡王妃,难怪郡王有大事非要与你商量呢,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第二聪明的。” “第二聪明的?”王蕙好奇地问道:“第一个是谁?” 张宝儿一字一顿道:“是上官昭仪!” 屋内突然弥漫着一种奇怪地氛围,除了张宝儿之外,其余三人都在心中暗暗揣测:让张宝儿推崇倍至的上官婉儿,究竟能聪明到什么地步? 沉默最终还是由张宝儿率先打破的,他向李隆基问道:“郡王,此次拜访是想问问,潞州长史、潞州司马这两个职位,郡王可有合适的人接任?” “潞州司马?”李隆基心中一惊:“潞州司马不是还由施敬之在担任吗?” 田中则暴病身亡,潞州长史的职位便空了出来,现在举荐还说的过去,可担任潞州司马的施敬之还活的好好的,张宝儿竟然也让举荐潞州司马的人选,这让李隆基很是意外。 张宝儿笑着解释道:“我已经想好了除去施敬之的法子,他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将这两个职位全部拿下,也好方便郡王今后掌控潞州!” 张宝儿这明摆着是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梁德全这几个干将,哪一个都能让李隆基与姚崇头疼好阵,更别说是将他们除去了。明明是很难办的事情,到了张宝儿这里,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他单是这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气度,便让李隆基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 “合适的人自然是有,可是……”李隆基指着姚崇对张宝儿道:“姚先生难道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老姚不合适!”张宝儿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他下一步需要去顶替梁德全的位置!” “顶替梁德全的位置?”李隆基再次吃了一惊。 “若不是因为大唐没有皇亲担任一州刺史的先例,我便会设法让郡王做这刺史了!不过,姚先生做刺史与郡王做刺史并没有太大区别,潞州还是在郡王的把握当中!” “张公子!”姚崇追问道:“就算除去了梁德全,你又如何敢保证我就一定能做潞州刺史?” 姚崇对官员任命之事了然于胸,他知道像司曹参军之类的官职,李陶可以通过崔湜轻而易举得到。甚至长史、司马等一州之辅官,崔湜也有可能做的到。但是,像州刺史这样的主官,那就不是崔湜所能决定的了。 张宝儿淡淡答道:“当然是斜封官了,价高者得嘛!在我看来,若用花钱可以做到的事情,那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不行,坚决不行!”姚崇猛地站起身来。 斜封官,也被称作“墨敕斜封官”,是一种非正式任命的官员。当朝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等一批女人皆有“斜封”授官的权力,这些女人纳贿则授官,只要交钱三十万,哪怕你是商贾屠夫,也可以授官。这些女人授官另写诏书“斜封”后交中书省办理,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不一样,故得名。 姚崇的反应早在张宝儿的预料当中,他平静地问道:“老姚,你说说有何不可?” “如此做事,有损清誉,岂不留下千古骂名?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姚崇的反应相当激烈。 “迂腐之极、自私之极、愚蠢之极!”张宝儿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你,你……”姚崇满脸涨得通红,指着张宝儿,却一句话也不说,看来是被气的不轻。 李隆基也是一脸愠色,语气中透着不满道:“张公子,你如此说姚先生,是不是话重了些?” 张宝儿站起身来,盯着姚崇道::“老姚,有些事情仅靠清誉是不行的,能保得清誉自然是好,若不能保为何不能舍去?我且问你,仅靠清誉可能斗倒朝中那些奸佞?仅靠清誉能否让郡王掌控潞州?这清誉岂是你想要便要的?我说你迂腐,可有错?” 姚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宝儿接着道:“我们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说说是你的清誉重要,还是我们策划的大事要紧?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为了自己的清誉而坏了大事,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姚崇彻底哑口无言了。 张宝儿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他咄咄逼人道:“若我们成功了,你老姚的清誉必然少不了。若我们失败了,你就算想要,这清誉也保得住?这就好比在战场上,你用敌人的剑杀死敌人是一个道理,谁也不会说你用敌人的剑不对。斜封官与敌人之剑有何不同?你弃之不用不是愚蠢是什么?” 张宝儿的话让姚崇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李隆基也不再说话,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王蕙霍地站起身来,对姚崇道:“先生,我觉得张公子说的有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此危机四伏之时,我们更需要审时度势的大智慧,你再考虑考虑吧!” 良久,姚崇终于心悦诚服地向张宝儿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张公子,姚某拜谢了!” 张宝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 张宝儿刚回到府上,便看见了宋神医。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张宝儿笑着问道。 与宋神医相识这么久了,张宝儿在心中也慢慢习惯了宋神医的做事风格。宋神医每次来见张宝儿,总要盯着他看上好久,这让张宝儿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张宝儿心中很清楚,宋神医属于世外高人,行事虽然乖张,介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 宋神医一本正经道:“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便想着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说罢,宋神医不管不顾,仔细瞅起张宝儿的脸来。 宋神医如此举动颇不礼貌,若换了别人早就生气了,可张宝儿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每次宋神医见到自己都会这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神医,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张宝儿笑着问道。 “变化虽然不大,但我还是看了出些端倪!”宋神医一脸得意道。 “哦?”张宝儿问道:“什么端倪?” “天机不可泄露!”宋神医摇头道。 正说话间,突然有三个人走进了客厅。 看见来人,张宝儿笑着打招呼道:“姜掌柜,岑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进来的三人中,前面两人正是姜皎与岑少白,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张宝儿觉得面生并不认识。 岑少白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姜皎面上都带着怒气,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咦?”宋神医瞅了那个年轻人一眼,突然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张宝儿扭头看向宋神医:“宋神医,怎么了?” “没什么!”宋神医起身向张宝儿告辞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吧!”张宝儿客气道。 若换了平时,宋神医是坚决不会让张宝儿送他的,但今日他却并没有拒绝。 张宝儿起身,朝着岑少白与姜皎点点头道:“你们先坐,我去去马上就来。” 张宝儿将宋神医送到院门外,正要告辞,宋神医却将张宝儿拉到一旁,神秘兮兮道:“张公子,你听我说,刚才那个年轻人可不一般呀!” “什么不一般?”张宝儿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是他的面相不一般!”宋神医白了张宝儿一眼。 “有什么不一样?”张宝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人将来必是呼风唤雨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宋神医言之凿凿道。 宋神医轻易是不给人看相的,既然他这么肯定,那就肯定错不了。 回到客厅,张宝儿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个年轻人,这才坐下对岑少白道:“岑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岑少白苦笑着摇摇头:“这你得问姜掌柜!” 张宝儿又看向姜皎:“姜掌柜,有什么问题吗?尽管说来!” 姜皎犹豫道:“张公子,我们虽然是签了契书,将姜家的产业交给你来经营,可是……” “可是什么?姜掌柜,难道你不相信我?”张宝儿盯着姜皎道。 “哦,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姜皎赶忙摆手道。 别看张宝儿不显山不露水,但姜皎心中明白,他能让梁德全疲于应付,而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这岂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他又怎么敢说自己不相信张宝儿的话? 姜皎解释道:“张公子,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怎么经营,经营的怎么样,总得要我知道吧?” 张宝儿笑道:“我若是你,只管分红拿银子便是了,操那么多心做甚?” “姜某的产业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怎能不多操些心呢?”姜皎沉声道。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呀!”说罢,张宝儿看向岑少白:“岑大哥,姜掌柜所说,你怎么看?” 岑少白道:“根据我们与姜掌柜签的协议,姜掌柜已经派他的外甥李林甫介入了我们所有的生意,每一笔生意的情况,我都一五一十地向李公子告知了,并没有任何隐瞒。” 姜皎接口反问道。“岑掌柜,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为何不让林甫参与到具体的经营当中去呢?” 张宝儿在一旁不客气道:“岑大哥不让李公子参与到具体的经营当中,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或许是张公子做事不用心,或许是张公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可能!”姜皎摇头道:“这几年来,姜家的生意一直都是林甫在打理,他怎么可能不是做生意的料?” 张宝儿相信岑少白的为人,他心里盘算着怎样向姜皎解释。 思虑了片刻,张宝儿有了主意,他对岑少白道:“岑大哥,这样吧,你先到后院去待会,我单独与姜掌柜与李公子谈谈!” 岑少白点点头,也不言语,起身便要离去。 张宝儿又叮咛道:“岑大哥!你顺便帮我喊一下华叔,就说我有事找他!” “知道了!”岑少白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目送着岑少白离去,张宝儿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看向李林甫:“李公子,也许是我误会你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林甫赶忙道:“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张公子多虑了!” 张宝儿接着道:“为了表达欠意,我决定留请姜掌柜与李公子在我府上用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姜皎赶忙客气道。 李林甫没有言语,他觉得张宝儿说这话肯定还有其它什么意思。 果然,张宝儿话音一转道:“在这条街的尽头的一家肉铺,烦请李公子帮我去瞅瞅,看店铺里都有什么,我好决定做什么饭菜招待你们。” 姜皎与李林甫是客人,就算张宝儿要留他们吃饭,也不应该让李林甫去肉铺,这是很不礼貌的。 李林甫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碍于面子,只好应允而去。 看着李林甫离开,姜皎很是不解地问道:“张公子,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呀?” 张宝儿笑了笑道:“姜掌柜,稍安勿躁,你只管看着便是了!” 132.第132章 用厨艺杀人 张宝儿话音刚落,华叔走进了客厅。 张宝儿对华叔吩咐道:“华叔,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姜掌柜的外甥李林甫自打介入我们的生意之后,每天都在做什么?打听清楚了,回来给我说一声!” “好的!姑爷,我这就去!”华叔也匆匆离开了。 不大一会,李林甫回来了,他懒懒地坐下,对张宝儿道:“张公子,我去看了,肉店只有猪肉可卖,再没有其他肉了。” “哦,只有猪肉可卖呀!”张宝儿点点头又问道:“猪肉也行,李公子,五花肉、肋条肉、猪蹄、前腿肉、后腿肉是否都有,各有多少斤?” 李林甫一听便傻了,张宝儿只是让自己去看看有什么肉,他怎么会想到张宝儿会问的这么细? 见张宝儿与姜皎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这让李林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二话没说,赶忙出门又去了肉铺。 当李林甫再再回来的时候,他不等张宝儿询问,便开门见山道:“张公子,我都搞清楚了,五花肉有四十七斤、肋条肉三十六斤、猪蹄二十五斤、前腿肉二十二斤、后腿肉二十八斤!” “不错,记得很清楚!”张宝儿又问道:“每种肉的价格都是多少?” 李林甫不得不第三次跑到肉铺,问来了价格。 “好吧!”张宝儿对李林甫笑了笑:“李公子,现在请你坐在这把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要说,你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于是,张宝儿将岑少白喊来,布置了与李林甫完全一样的任务。 岑少白很快就从肉铺上回来了,他向张宝儿道:“肉店现在只有猪肉卖,五花肉有四十七斤、肋条肉三十六斤、猪蹄二十五斤、前腿肉二十二斤、后腿肉二十八斤!我仔细看过了,五花肉和猪蹄都是昨日卖剩下的,不太新鲜了。后腿肉和前腿肉倒是不错,是今早才杀的猪,我让店主预留了一部份;另外,我问了店家,一个时辰后,他们还会宰两只羊,我跟店主谈好了价格,他答应宰完羊之后先送到府上来,等我们挑完了,剩下的他再拿到铺里去卖。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街上有个农夫在卖家养的鸡,我顺便将他也带回来了,他现在正在外面等回话呢。你若觉得他的鸡不错,我会和他谈价格的!” 听岑少白一口气说完,张宝儿转向李林甫道:“李公子,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岑掌柜不让你参与到具体经营中的原因了吧?” 李林甫早已羞得满面通红,一言不发。 姜皎正要说话,却见华叔回来了。 “姑爷,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华叔向张宝儿汇报道:“李公子与岑掌柜合作算上今日,一共是二十六天。在这二十六天当中,李公子有三天在打球,有六天去了郊外飞鹰,有七天与人在斗鸡。最近十天,他每天都去永和楼!” “李公子,你去永和楼做什么?”张宝儿奇怪地看着李林甫。 李林甫的头更低了,一句话也不说。 “李公子每天去永和楼,都要听听张家父女唱曲,这十天先后赏了他们共一百二八两银子!” “天天去听张家父女唱曲?”张宝儿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李林甫莫不是看上了赵丽花。 华叔接着道:“李公子常对人说,‘诗赋文章,非我所欲也,经商赚钱,亦非我所欲也。我所欲者何?奔马击球、放声高歌,此我所欲也!’” 姜皎听罢羞愧难当,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向张宝儿拱手道:“张公子,我……” 张宝儿摆摆手道:“姜掌柜,你不用说了,年轻人玩心重,这很正常,您只管放心,有岑大哥在,姜家产业不仅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利润也一文钱也不会少!” 张宝儿年纪比李林甫要小许多,却说李林甫年轻人玩心重,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让华叔差点没笑出声来。 …… 这些日子,张宝儿是又忧又喜,喜忧参半。 喜的是按照预先的计划,除去了安桂和田中则,断了梁德全的左膀右臂。崔湜的确很够意思,帮张宝儿谋下潞州长史一职。果然,没过多久,吏部的公文便到了,李隆基举荐的人做了潞州长史。封丘同样够意思,田中则一死,他便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履约。封丘到达马场之后,童奴们又多了一个师傅。 忧的是安桂与田中则的死,似乎让施敬之和梁德全有了警觉,他们越发的小心,让张宝儿觉得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小。按张宝儿的想法,既要除去他们又不能留下任何破绽。如若不是这样,直接将华叔派出去,就算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活的。 急也没用,张宝儿索性去了大草滩马场。天天与江雨樵、封丘与侯杰一起商议,如何给童奴们自创一套适合他们习练的制敌招数与合击术。 过了大约七八时间,华叔来到了马场,告诉张宝儿,临淄郡王派人来找他,说是有急事。 李隆基一般不会来找自己,张宝儿一听,不敢怠慢,匆匆交待了一番,便急忙与华叔赶回潞州。 一回到的家中,便张宝儿便见王守一在客厅正等着自己,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张宝儿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果然,王守一刚一开口,便让张宝儿大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施敬之死了?” “张公子,这不是你做的吗?”王守一奇怪道:“我来的时候,郡王还在不停夸公子呢,说怎么也没想到公子这么快便将施敬之除去了!” 张宝儿苦笑着摇头道:“这不是我做的?这些日子我正为如何除去施敬之而头疼呢!再说了,就算我要做,之前肯定会先与郡王商量的” “这就奇怪了!”王守一百思不得其解:“那施敬之怎么就突然死了?” “王参军,你给我细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宝儿也急于想知道答案。 原来,昨天晚上施敬之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痛苦起来,又是眩晕又是呕吐,还全身痉挛,等郎中赶到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没多久就死了。 张宝儿赶紧问道:“王参军,你意思是说饭菜里有毒?” 王守一摇摇头道:“这倒没有,我亲自带着仵作去检验了,施敬之并没有中毒迹象。我还找了回春堂的郎中,把施敬之吃剩下的八宝饭拿去检验,也没有查出毒药。而且施敬之吃的饭菜就像平常一样,也是由施夫人做的。当时厨房里还有四个打下手的丫鬟,如果放毒的话,一定有人会注意的。再说了,那天吃饭的时候,施夫人还在众人的面前一个一个地尝菜,筷子和汤匙也是交给丫鬟洗了再给施敬之的。所以说,如果饭菜里有毒,施夫人一定也会中毒,而筷子和汤匙上更不会有毒,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完全没有机会下毒呀。” 张宝儿心中猜测,施敬之的死肯定与施夫人脱不了干系。施夫人预料到自己会被怀疑,所以才会在众人面前做出那些举动,目的很简单,就是事先彻底地撇清自己与此事干系。也就是说,施夫人有杀人的动机,但却看不出杀人的迹象。 张宝儿又问了王守一一些别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只知道施敬之与夫人的关系不大好,施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在事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二人还大吵了一架。 按理说,施敬之死了,省得张宝儿再费脑筋了,可张宝儿却总觉得有些不妥,他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 为了稳妥,张宝儿又带着宋郎中再次检验了施敬之所吃的饭菜,结果还是一样,饭菜中无毒。 别人的话不信,但宋郎中的话,张宝儿却不得不信了。 无奈之下,张宝儿只好让燕谷暗地了打听施敬之死因,可依然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过了几天,施敬之的尸体入殓了,张宝儿虽然觉得案子确有可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好把疑问搁在肚子里。 本以为施敬之的死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谁知道张堂却急匆匆来找上门来。 张堂给张宝儿递上了一封信:“公子,这是施夫人让我给您送的信!” “施夫人?”张宝儿奇怪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会认识施夫人?” 张堂道:“公子,你忘了?施夫人你见过的,就是给我传授厨艺的那位夫人!” 张宝儿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施夫人是在永和楼后院的小厨内,当时她在给张堂传授厨艺,由于带着面纱,张宝儿看不清她的容貌,施夫人的女儿也在场。之后,张宝儿为了给张堂提亲,专门让燕谷去打听了这母女俩的情况,到这时候张宝儿才知道她们二人一个是潞州司马施敬之的夫人,另一个则是施家的小姐施小倩。 张宝儿点点头,拆开信一看,有些吃惊,信上写着:敬请张公子赴晚宴,您一个人来或是带随从人员皆可,若是您担心的话,请自带筷子和汤匙。 张堂送来的,竟然是施夫人给张宝儿下的请柬,好聪明的女人。 张宝儿有些犹豫,去还是不去?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找来魏闲云商量。 “去看看也无妨!”魏闲云为张宝儿出主意道:“若是方便,最好把吉温带上,他对破案比较在行,我想到时会有些用处的!” “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张宝儿非常想知道这施夫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听魏闲云如此一说,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前去赴宴了。 傍晚时分,张宝儿和吉温在来到施敬之府上,这是一个很华丽的宅院。他们来的时候,施夫人还在厨房,丫鬟把二人引进了客厅,端上了茶。 来之前,吉温已经听张宝儿说了大概的情况,心中多少有些紧张,时不时警觉地看着四周。 突然,身后的帘子响了,他们回头看到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得雅致而大方,脸上却有说不出的焦急。 张宝儿认识这个女孩,正那日在永和楼小厨见过的施小倩。 施小倩一进来便开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张公子?” 张宝儿站起来身来:“我就是,不知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是施敬之的女儿。张公子,听说您在打听我娘的事情,求您别把我娘抓走!我父亲是一个很冷酷的人,我是看着娘被辱骂和殴打长大的,但是娘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也没有说过我父亲的一句坏话。就算……就算父亲的死与我娘有关,那也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把我救出来……” 说到这里,施小倩的神色变得凄凉无助。 吉温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不管他多残酷,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呀!” 施小倩双手掩面,痛哭不止:“他是我父亲没错,可是他死了,我却一点也没有悲伤,你不知道我父亲有多么……!” “小倩!你别说了!”此时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把施小倩拉到一边:“有客人上门,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虽然上次张宝儿没看见施夫人的真容,但从身材和气质来看,他断定面前之人正是施夫人。 果然,施夫人朝着二人福了福,然后抚着施小倩的头道:“妮子,你不用担心,张公子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相信的,我没有给你父亲下毒。” 施夫人好言劝了很久,施小倩的情绪这才稍微平稳了些,施夫人让丫鬟把她送回了后院。 施夫人将吉温和张宝儿请到饭厅,让二人坐在桌前。 张宝儿与吉温也不客气,坐好后目光齐齐看向了施夫人。 施夫人先是自报了家门道:“二位,我未出嫁前姓江,我的父亲叫江子千,他曾经做过宫里的御厨。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我就跟着父亲学习做菜的技艺。” 张宝儿与吉温依然没有说话,他们在等着施夫人的下文。 施夫人微微一笑道:“今晚的饭菜,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用的也都是父亲传授给我的技术。并且,所有的菜都和我家老爷死前那晚吃的,是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施夫人便拍手向门外吩咐道:“上菜!” 几个丫鬟捧着菜,走了进来,把菜放到桌子上。 先是凉菜,凉拌腰花,凉拌海蜇,油淋鸡,油焖笋。吉温和张宝儿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动筷。 张宝儿与吉温的小心翼翼似乎早被施夫人预料到了,她微微一笑,拿起筷子依次从每一盘菜中夹了一口吃了,然后很客气地说:“二位,请尝尝我的手艺。” 见施夫人每个菜都亲自品尝过,吉温这才放心下来,于是安心地动筷子,哪知这一动就停不下来了。天哪!真是好吃极了,不愧是御厨的女儿,手艺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凉菜之后是主菜,内容就更丰富了:红扒鱼翅、八宝鸭、松香豆腐等等,不一而足。 吉温本来就是能吃的主儿,现在更是把饭量发挥到极至,风卷残云般,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 张宝儿虽不像吉温那样狼吞虎咽,但也吃了不少。这饭菜确实美味极了,而且每一道菜虽然都用了很多油,由于手艺极好,吃到嘴里一点也不油腻。 主菜过后是主食,先上一道卤菜肉丝面,香气四溢。吉温摸着鼓胀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又拿起了筷子,呼哧呼哧地吃起来,张宝儿想拉都拉不住。然后是有名的虾仁蛋炒饭,绿色的菜叶,红色的虾仁,黄色的蛋沫,白色的香稻米,实在是美味。吉温已吃得脸色发白,胃撑得都快破了,但是还想继续吃。 张宝儿刚想要把吉温从饭桌旁拉开,却见施夫人叫人将最后一道甜点八宝饭上来了。 吉温早已吃得忘乎所以,见甜点上来了,急忙下筷,哪知刚吃了两口,身子向后一仰便栽倒在地了。 张宝儿急忙扶住他,朝着施夫人大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公子,不打紧,你不必担心!”说罢,施夫人端来一碗芥末灌进吉温的嘴里…… 吉温躺在施府客房的床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觉得恶心。施夫人灌的芥末,让吉温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吉温强撑着坐了起来,神色郑重地望着施夫人:“夫人,我终于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了施敬之的。” 听了吉温的话,张宝儿忍不住问道:“吉大哥,是不是八宝饭里有毒?” 吉温摇头道:“不是,八宝饭里根本就没有毒,她所用的毒是从身为御厨的父亲那里所学到的出色的厨艺。” “啊?用厨艺杀人?”张宝儿瞪大了眼睛。 吉温看向施夫人:“夫人,麻烦你帮我倒上一杯水!” 施夫人依言将水倒好,放在吉温的床前。 “夫人,再麻烦帮我找十几枚铜钱!” 施夫人找来铜钱递给吉温,吉温将铜钱一个一个放到水中,对张宝儿道:“和我的感受一样,施敬之也是觉得好吃极了,不能停口。可绝大部分的菜都使用了大量的油,味道很浓,量也很多。” 张宝儿看着水面渐渐地升高,已经到了杯子顶了。 “连我这样健康的年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施敬之是一个肝脏很弱的中年人呢?当最后吃甜点的时候,超过了身体的极限,结果……”吉温手中最后一枚铜钱扔进了水杯中,水溢了出来。 吉温叹了口气:“就像最后一枚铜钱使水溢了出来一样,生命从他的肉体里溢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施夫人神色自若:“张公子,我早就说过,聪明人会想明白的。” “可是,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张宝儿有些不解。 施夫人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却是一脸的黯然:“我跟他成亲是一步之差,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十八年,真是不堪回首,我对自己已经绝望了。但是,小倩正是大好年华,他竟然为了升官,要把小倩嫁给梁德全去做小妾。梁德全和他一样,是个没有人性、随心所欲、非常可恶的男人,我无法想象小倩将会怎样度过不幸的一生。再说了,小倩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我决定下个赌注!” 张宝儿心中一动:“夫人,小姐的心上人莫非就是张堂?”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小倩很喜欢他!”施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接着神色又变得坚定道:“我平时给他做的菜,都对用油进行了适当的控制,可是这次我没有控制。我在赌,赌他会不会不加节制地吃,直到死死。结果,我赌赢了,所以,他死了!” 张宝儿和吉温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回去后,吉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将此事说与魏闲云。 魏闲云听罢淡淡一笑:“施夫人说的没错,她并没有强行往施敬之嘴里塞东西,施敬之有机会停下不吃!这一切完全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只凭做了好吃的菜,是不能被定为杀人罪的。再说了,施夫人替我们解决了施敬之这个大麻烦,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就算是死罪,我们也要替她隐瞒,不是吗?” 吉温点头道:“说得也是!” “还有呢!”张宝儿笑着补充道:“施夫人这么做为了保护张大哥未来的媳妇,也就是说施夫人是张大哥未来的丈母娘,就冲着这一点,我们也得替她瞒着。” …… 133.第133章 平定潞州 近段时间来,李隆基心情的确不错。 安桂、田中则、施敬之,梁德全的三个爪牙先后被除去,梁德全已是独木难支。潞州长史、司马的职位,全部由李隆基与姚崇的心腹担任,李隆基通过他们多方延揽人才,收拢民心,已逐渐控制住了潞州的局面。如今的梁德全已没有以前的飞扬跋扈了,见了李隆基变得小心翼翼。 有了张宝儿与姜皎的大力资助,李隆基在钱财方面宽裕了许多,重新修建了宏丽的临淄郡王府,后面建有德风亭,亭西有辇道接盾花楼。理政之余,他常和潞州名士、幕僚、契友在这里赏景赋诗、评论国事。 当然,若说道李隆基最惬意的事情,那便是结识了赵丽娟。 李隆基从小就喜欢音乐歌舞,会填词谱曲,又会奏各种乐器。潞州是军事重镇,民风彪悍,可音乐歌舞方面却并不见长。跟张宝儿、姚崇、王守一、姜皎等人探讨时政、骑马打猎可以,但谈到音乐歌舞便是对牛弹琴了,李隆基常将此引为一大缺憾。 有一次,张宝儿在永和楼请李隆基吃饭,提议叫唱曲的助兴,李隆基没有反对。 当一男一女走进来的时候,李隆基仅仅是一瞥,心中却猛然悸动起来。 只见这名妙龄女子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李隆基的神情早已被张宝儿收入眼底,他心中乐了:看来这事有戏。 赵丽花的歌喉清纯、嘹亮、空灵、悠扬,难以用言语形容,叫人销魂落魄。她那张秀丽的脸孔,随着唱腔变化出万般情傃,表情时而激情时而纯真,变幻莫测,直将李隆基听的痴了。 赵丽花唱罢,张宝儿笑着问道:“郡王,她唱得如何?” 李隆基双目还在迷离当中,他并不完全只是为赵丽花的歌喉所吸引,更重要的还有赵丽娟的美貌。 恍惚之间,听张宝儿如此一问,这才收回心神答道:“真可谓是天籁之音?” 张宝儿一语双关道:“若是郡王喜欢,那可得多来永和楼捧场呀!” 李隆基脸上荡起了笑意:“我自然会的!” 打这以后,李隆基便有了将赵丽花收为侧室的想法。可是,王蕙那里如何交待,这让李隆基很是头疼。王蕙是李隆基的郡王妃,他出身于武官家庭,算是将门之女,若李隆基将赵丽娟带回府去,势必会激起王蕙的嫉妒之心,这可是李隆基不愿意看到的。 最终,还是张宝儿出面帮李隆基解决了这一难题,张宝儿让人买了一所隐密的宅院送给李隆基,玩了一出金屋藏娇。张宝儿的善解人意,让李隆基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 “张公子,你来的正好!”李隆基一见张宝儿便笑呵呵地招呼道。 张宝儿与李隆基接触的久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他打趣着李隆基道:“郡王面色看起来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你说的一点没错,是有好消息,而且是特大好消息!”李隆基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张宝儿看了一眼一旁的姚崇,猜测道:“老絩,是不是你已经大功告成了?” 姚崇点点头:“托公子的福,的确是大功告成了!” 姚崇是个稳重的人,他说大功告成应该没有问题,可这事实在是太大了,张宝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老姚,真能做到万无一失?” 姚崇没有回答,而是递过两张纸给张宝儿:“一张纸上的梁德全的笔迹,另一张是我模仿的,张公子,你可以鉴别一下。” “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张宝儿拿着那两张纸,飞也似地离开了,只留下李隆基与姚崇两人面面相觑。 张宝儿回到自己府上,将两张纸交给魏闲云仔细甄别,魏闲云给出了评价:足以以假乱真。 张宝儿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到了晦涩郡王府。一见到姚崇,张宝儿便上前拍着他肩头道:“老姚,干的不错!” 姚崇也很高兴,他笑着道:“张公子,为了万无一失,我还冒险试过一回!” “哦?你是如何试的?” “前几日,梁德全正在起草一份公文,写到一半的时候,我让郡王安排人找了个由头将他诓了出去。待他出去之后,我将那份写了一半的公文重新誊抄了一遍,又放在了原处。梁德全回来之后,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在我誊抄的公文上将另外一半完成之后便签发了。包括梁德全在内,所有看过此文的人,都没未发现这份公文是赝品!” 听了姚崇这一番话,张宝儿深深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既是如此,我们可以动手收拾梁德全了!” 李隆基与姚崇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兴奋,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他们怎能不高兴。 …… 半个月后,朝廷传来邸报,首辅宰相中书令宗楚客将要来视察潞州。 虽说是早已计划好的事情,可真听到宗楚客要来的消息,李隆基心中还是有些慌乱。他派人将张宝儿请到府上,一见张宝儿就赶忙问道:“张公子,宗楚客来潞州后,万一被他看出些端倪,该如何是好?” “郡王,你就放心吧,宗楚客什么也查不出来!就算真查到了,大不了我们用钱也能堵住他的嘴!,让老姚按计行事便可,不用担心!” 张宝儿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宗楚客虽贵为中书令,可他却有一要命的毛病,那就是贪财。只要能抓住他这个弱点,张宝儿便什么也不怕。 同样心中慌乱的还有梁德全。按理说,宗楚客来潞州应该会先跟自己打招呼的,也让自己好有准备。可是却只发了邸报,连宗楚客来潞州的目的都没有提,这怎能让梁德全不觉得心慌。 为了不至于太被动,梁德全安排心腹快马赶到长安打听消息,可是满朝上下竟然没有人知道宗楚客此行的目的,这里面岂不是透着蹊跷。 ……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向张扬的宗楚客,此次来潞州却很低调,不仅随从不多,而且也不说明此次的来意。梁德全带着潞州大小官员前去迎接梁德全,宗楚客的目光在梁德全的脸上扫来扫去,却只说了句:“带我去驿馆吧,一路上也累了。” 在潞州官员为宗楚客所设的接风宴上,洒过三巡之后,宗楚客借着酒劲,笑眯眯地望着梁德全道:“梁刺史,你可知道我此次来潞州的目的吗?” 梁德全诚惶诚恐:“宗阁老,下官不知,请赐教!” 听了梁德全的话,宗楚客心中很气恼:你自己所做之事还故作不知,害得我大老远跑到潞州。 宗楚客的确有气恼的理由。二十天前,潞州刺史梁德全向中宗上书,揭发韦皇后营私受贿、买官卖官、独行乱政共十三项罪名,请求中宗严惩。中书省中书令宗楚客将梁德全的上书压了下来,悄悄将此事报告给了韦后。 韦皇后得知后大怒,准备将其罢官。就在这个时候,安乐公主来为梁德全求情,声称梁德全历来对韦后忠心耿耿,定是被人陷害,让韦后放梁德全一马。梁德全其实并不算安乐公主的心腹,安乐公主之所以为梁德全求情,当然是为了每年孝敬自己的那些银子。 韦皇后思忖再三,为了稳妥起见,决定派宗楚客亲自前往潞州一探究竟,然后再做打算。 于是,宗楚客找了个由头,向中宗请奏前信潞州察看。有韦皇后在一旁吹风,中宗想也没想便准奏了。能将作为中书令的宗楚客亲自派来控查此事,可见韦后对此事非常上心。这也就是说,宗楚客的话最终决定着梁德全生死。 梁德全在潞州颇有油水,但却只知孝敬韦皇后与安乐公主,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自己,这让宗楚客早就心生不满。此次前来潞州,宗楚客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梁德全若是不识相,那就那就不会让他好过。 宗楚客久在朝堂,老奸巨猾,听了梁德全的话心中虽然不悦,但面上却依然堆满了笑意:“不知就好,不知就好呀!” 梁德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梁刺史,可否将你近日所撰写的公文送来,让我一阅如何?”宗楚客话音一转又道。 “啊?”梁德全搞不清楚宗楚客是何意,一时愣在当场。 梁德全的举动看在宗楚客眼中,却被他看作是做贼心虚,宗楚客认定此事梁德全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梁刺史,你有什么难处吗?”宗楚客眯着眼睛问道。 “哦!”梁德全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没有难处!没有难处!” 看着梁德全慌乱地神情,宗楚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 潞州官驿的客房之中,宗楚客长吁一口气,将案几上的公文案卷轻轻合上。经过再三比对,宗楚客可以确认,给中宗的上书确是梁德全所为。 其实,是不是梁德全上书并不重要,朝堂之中上书弹劾韦皇后的人不在少数,可最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宗楚客来潞州一趟不易,关键看梁德全自己会不会做事。如果梁德全聪明,能让自己满意了,黑的宗楚客也可以说成白的,绝对保证他没事。 在之前的接风宴上,宗楚客已经点拨了梁德全。此刻,宗楚客就像一个钓翁,静待鱼儿上钩。 戌时将过,宗楚客的屋外传来来了敲门声。 宗楚客心中一动:鱼儿上钩了! “进来!”宗楚客沉声道。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当看清楚来人,宗楚客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元之?怎么是你?” 难怪宗楚客会感到惊讶,因为进门的不是他耐心等待的梁德全,而是不速之客姚崇。 说起来,宗楚客与姚崇同朝为官多年。圣历元年十月,在内史狄仁杰的推荐下,姚崇被任命为夏官侍郎加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入宰相之列。大足元年三月,姚崇被任命为凤阁侍郎,入值中书;六月,又升任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在则天皇帝时期,姚崇担任宰相时间为六年零三个月,宗楚客的官职一直在姚崇之下。元之是姚崇的字,正因为有这样的渊源,故而宗楚客一下便能叫得出了。 姚崇向宗楚客施了个大礼:“姚某见过宗阁老!” 不管怎么说,姚崇是自己以前的上司,他向自己行了大礼,宗楚客也赶忙回礼:“姚阁老客气了。” “宗阁老,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阁老了,只是小小的潞州司仓参军,以后还望宗阁老多多提携呀!”姚崇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 姚崇的话让宗楚客很是受用,他点头道:“元之,里边请,咱慢慢聊!” 二人坐定之后,宗楚客试探道:“不知元之深夜探访是……” 姚崇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直接问道:“姚某想知道宗阁老此次潞州之行的深意!” “这个嘛……”宗楚客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说。 姚崇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三颗夜明珠,递到宗楚客面前:“请宗阁老笑纳!” 宗楚客接过细看,只见三颗珠子散发出奇异的光茫,侧而视之色碧,正面视之色白。他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三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收了夜明珠,宗楚客说话就爽快多了:“这个梁德全,有事自己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让元之前来探听?” “宗阁老,此事与梁刺史无干,是姚某自己要问的!”姚崇的话出乎了宗楚客的意料之外。 “不是梁德全让你来的?”宗楚客有些不信。 “的确不是!” 宗楚客既然收了姚崇的夜明珠,也懒得管他是不是梁德全派来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姚崇听罢,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稍做深思,姚崇又说道:“宗阁老,姚某有一事相求!” “元之请讲!” “若此事不是梁刺史所为便罢了,若真是梁刺史所为,他惹了皇后娘娘肯定没有好下场。姚某斗胆请宗阁老为姚某谋得这潞州刺史一职,如何?” “嘶!”宗楚客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姚崇竟会有如此之大的胃口。 “元之曾经做过多年的阁老,岂会在乎一个区区刺史之职?”宗楚客有些难以置信。 “宗阁老,此一时彼一时,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能任潞州刺史我就心满意足了!”姚崇的话无可挑剔。 见宗楚客还在犹豫,姚崇不失时机道:“当然姚某不会让宗阁老白白辛苦,我为宗阁老准备了两百坛上古珍酒,望姚阁老笑纳!” 姚崇的这句话算是击中了宗楚客的死穴,上古珍酒在长安已经成为显示身份的必备品,二百两一坛也常常是有价无市无处可买。姚崇这一出手便是两百坛,这相当于四万两银子,怎能让宗楚客不心动呢? “事成之后,姚某还会奉上十万两银子!”姚崇又加了一句。 终于,宗楚客说话了:“元之!既然你如此爽快,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答应你,一个月之内,潞州就姓姚了!” 宗楚客有这个能力,别说梁德全冒犯韦后的证据齐全,就算他是冤枉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宗楚客也会让梁德全不得翻身。 姚崇从宗楚客的屋中出来,径直向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瞅着屋内的灯光,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说起来,那三颗夜明珠还是张宝儿让人顺手从梁德全那里盗来的,用梁德全的夜明珠打倒梁德全,这事只有张宝儿才能想的出来。 此后几天,宗楚客也不再调查了,只是游山玩水。就在宗楚客准备启程回长安的时候,韦后从长安的给宗楚客送来了八百里急信。宗楚客看罢之后,脸色铁青。 原来,梁德全再次上书中宗,这次他不仅揭发了韦后,而且还分别给安乐公主和宗楚客陈列了几大罪状。梁德全的上书是由潞州驿站堂而皇之送到朝廷的,根本就不存在被人冤枉一说。 当然,有一点宗楚客肯定不会知晓,将姚崇以假乱真的奏书悄悄放进信使的传送的公文中,这对华叔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为宗楚客送行时,梁德全悄悄地告知宗楚客,自己为宗阁老准备了两万两银子,谁知却被宗楚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梁德全从宗楚客那冷冷的目光中,预感出了些不祥之兆。 梁德全的预感没有错,宗楚客离开潞州后二十天,尚书省的调令到了潞州。梁德全被任命为瓜州录事参军,瓜州是苦寒之地,从刺史到录事参军算是连降了六级。梁德全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落到如此下场,气极攻心下一病不起,还没等赴任,便一命呜呼了。 在梁德全被任命为瓜州录事参军的同时,姚崇也被任命为了潞州刺史。 …… 134.第134章 破案 客厅内,张宝儿正与魏闲云计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魏闲云意味深长道:“宝儿,你可别太乐观了,说不定临淄郡王那里还会有变数!” “有变数?我们不是已经替他扫除了所有障碍,潞州也在他的全面掌控之下,还会有什么变数?”张宝儿不理解魏闲云为何会有这么一说。 “正因为我们替他将障碍全部扫除了,所以才会有变数!”见张宝儿还有些疑惑,魏闲云又补充道:“以前他是有求于我们,所以无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我们了,那话语权就在他们手里了!” 听魏闲云如此一说,张宝儿有些明白了,他难以置信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说,临淄郡王会翻脸不认人,这岂不是太不讲信誉了?” “你说的没错!”魏闲云点点头道:“在官场权谋中最不可靠的便是信誉了,若人人都讲信誉,怎么会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争斗?” 张宝儿听罢不语,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对魏闲云强笑道:“先生,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临淄郡王不会如此。” 魏闲云微微一笑:“他若真不会如此那最好了,我这只是提醒你多个心眼,莫到时候手忙脚乱!” “我知道了,先生!” 张宝儿刚说完,便看到华叔进屋来了,华叔向张宝儿禀告道:“姑爷,王参军求见!” “王参军,是王守一吗?”张宝儿问道。 “正是!” 张宝儿看向魏闲云:“王守一找我做什么?莫不是临淄郡王那里有什么事要说?” 张宝儿心头一阵砰砰乱跳,难道真让魏闲云给说准了。 魏闲云倒不着急,他向华叔问道:“王守一穿得是便服还是官服?” “穿的是官服!” 魏闲云呵呵一笑:“既然穿的是官服,那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魏闲云摆摆手道:“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再作计较!我先回避一下!” 说罢,魏闲云转身离天了。 张宝儿无奈,只好对华叔道:“请他进来吧?” 王守一一见张宝儿,便愁眉苦脸道:“张公子,我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王参军,你有什么事情会麻烦到我?”张宝儿不动声色反问问道。 按理说,王守一是官,张宝儿是民,王守一不应该对张宝儿如此客气。可是,张宝儿来潞州之后的一系列举动,特别是张宝儿用计除去梁德全和他的爪牙,王守一都看在眼里,他怎敢小瞧张宝儿。再说了自己这个法曹参军还是张宝儿帮他弄来的呢。 “没错!是得麻烦你!”王守一忙不迭点头道。 “你说吧,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一个案子……” “等等!”王守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张宝儿打断了:“你说的事情和案子有关?” “不光是有关,我来便是请张公子来破案的!”王守一一本正经道。 “请我破案?”张宝儿一听便傻了:“王参军,你是不是弄错了,破案是你法曹参军的职责,怎么会找上我?” “可是这个案子很蹊跷,我破不了!”王守一老老实实道。 张宝儿哭笑不得道“那你去给老姚讲呀,干嘛找上我?” “我给刺史大人汇报了,是刺史大人让我来找公子您的!”王守一的回答,出乎了张宝儿的意料之外。 “啊?”是老姚让你来找我的?”张宝儿实在搞不明白,姚崇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张宝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影儿端着茶碗进了客厅,她为王守一奉上茶之后,对张宝儿道:“小姐让我给你句悄悄话!” 张宝儿点点头。 影儿凑到张宝儿耳边,轻声道:“魏先生让我告诉你,无论王守一说什么,你只管听完,然后将他打发回去,商议完后再给他回话。” 张宝儿听罢一愕,旋即反应过来,他笑着对影儿道:“这么说,小桐是打算将你一起陪嫁于我了?” 影儿没想到张宝儿竟然会迸出这么一句口无遮拦的话,顿时又羞又气,恨恨瞪了张宝儿一眼,扭头便跑了出去。 王守一见张宝儿当着自己的面口花花,却也只能当作没听见。 张宝儿轻咳一声,对王守一道:“王参军,究竟是个什么案子,居然你也破不了,你说说吧!” “前些日子,潞州城南铁匠张金之女玉娟被一名叫吕四的无赖活活掐死在床上,正好被张金看到,在邻居的协助下当场将他擒下。我对吕四进行了审问,吕四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据吕四交代,他早就对玉娟的美貌垂涎三尺,一直在张家院外盯着,这天晚上张金到邻居陶二家安刀把,吕四料想玉娟一个人在家,于是潜了进去欲行禽兽之事,玉娟猛烈反抗,吕四掐住了她的脖子……” 说到这里,王守一突然停了下来。 张宝儿奇怪地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凶犯自己又已认罪,你只要将吕四押入死囚牢,待将此案上报刑部,经核准之后将其斩首就可,有何为难的?” “没这么简单!”王守一摇头道:“张金早年丧妻,靠打铁为生。女儿玉娟与他相依为命。玉娟自幼得下了头晕的毛病,常年吃药,她就是在去药店抓药的时候被无赖吕四给盯上了。张家家境贫寒,玉娟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新但很普通,可是脚上的鞋却是只有大户小姐才穿得起的云锦面鞋,这如何解释呢?” 张宝儿猜测道:“或许是她自己积攒的钱,曾买过这么一双鞋也未可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王守一脸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可是昨天,张金突然急匆匆地跑到衙门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急切地告诉我,刚才他给玉娟擦洗脸上血迹的时候发现,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玉娟,而身上的衣服却是她的。” 张宝儿听罢沉默不语,这具女尸是谁,玉娟到底死了没有?如果玉娟的确已经被吕四掐死,那么又是谁将她的尸体给调换了呢?看来这桩看似清晰的案子并不简单。 张宝儿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便对王守一道:“你回去告诉老姚,我先思虑思虑,很快便会答复他!” 有了张宝儿的回话,王守一便起身告辞了。 王守一刚走,魏闲云便踱步走了进来,张宝儿急急问道:“先生,你说说姚崇为何突然要让我破案,他究竟想干什么?” “宝儿,你也不用急!”魏闲云慢吞吞坐下,悠悠然道:“若我没猜错,姚崇这么做大有深意!” “大有深意?什么深意?”张宝儿不由有些紧张。 “他是想让你进入仕途,踏入官场!” “踏入官场?”张宝儿不由哑然失笑:“先生你别逗我了,别说科举考试了,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进入仕途?” “谁说做官必须要进行科举考试了?”魏闲云大摇其头:“大唐官吏选拔的途径有三种,一种是门荫,三品以上大官可以荫及曾孙,五品以上荫孙;一种是你所说的科举,通过分科考试选拔官吏。你的条件显然不适合这两种做官的方式,但是还有一种叫流外入流的进入仕途的方法,就很适合你了!” “流外入流?什么叫流外入流?”张宝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各地官府要应对繁多的事务,单靠九流三十阶以内的职事之官,是无能无力的,只能靠‘流外’的胥吏。这些流外的小吏,经过吏部铨选,可以进入‘流内’做官,故而称为‘流外入流’。” 听魏闲云这么一解释,张宝儿这才明白了这“流外入流”是个什么意思。 魏闲云接着分析道:“临淄郡王的意图很明白,你与崔湜关系十分密切,流外入流对你并非什么难事,他这明摆着,是想让你进入仕途!” “可是这与破案有何关系?” “破案是官府的重要职责之一,临淄郡王这么做只有一个合理解释,他想让你进入仕途。一方面想看看你是否有这方面的潜力,另一方面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 魏闲云的分析环环相扣,让张宝儿无法辩驳,思忖了一会,张宝儿又问道:“可是临淄郡王为何要这么做呢?” 魏闲云微微一笑:“很简单,他想把你招入摩下,只有你进入了官场,将来才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张宝儿听了魏闲云这句话,不说话了,面上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魏闲云盯着张宝儿,同样一句话不说。 良久,张宝儿突然笑出声来,他对魏闲云道:“本来我是要在他身上投资获利的,谁知他也在打我的主意,想想还真是有趣的很!” “这很正常!” “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做?”张宝儿向魏闲云询问道。 “你已经有主意了,何须再来问我?”魏闲云白了一眼张宝儿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我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去学习破案,但却不想做临淄王的手下。无论此案破与不破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临淄王无关。” 魏闲云竖起了大拇指:“我没看错你,毕竟现在形势变幻莫测,你这是明智之举。” 张宝儿挠挠头道:“只是,我虽然想学如何破案,可毕竟从未接触过,这如何是好?先生,你能教教我吗?” “隔行如隔山,这个我可不在行”魏闲云摇摇头,话音一转道:“你不是有一个现成的老师吗?何须来找我?” “现成的老师?”张宝儿眼前一亮:“你说的是吉大哥?” 魏闲云笑而不语。 第二日,张宝儿与吉温前来找王守一。 张宝儿开门见山道:“王参军,让我破这案可以,你必须配合我,完全听我的!” “您”二人又详细问了情况,也没有多少有用的线索。 于是,他们决定再次提审吕四。 吕四交代,那天晚上被自己掐死的千真万确就是玉娟,他看上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绝对不会看错。 “你确信当时把她掐死了?”吉温追问道。 吕四哭丧着脸说:“我承认是我把她掐死了,可是我想不通当时我刚刚掐了几下,她就口吐鲜血断了气。我哪有那么大力气呀?” 吉温与张宝儿对视了一眼,吕四身高不过五尺,身形猥琐,如果让他几下子就掐死一个女子,而且还掐得吐出血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难道是玉娟根本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在张宝儿与吉温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前来报案,在城郊河边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到了河边,吉温见了尸体的装束,心中一动,让人把张金请来。张金一眼就认出,这具女尸正是自己的女儿玉娟,当下悲痛欲绝,昏死过去。 吉温命人将玉娟的尸体抬回了衙门,经仵作检验得出的结论是,玉娟并不是被掐死的,而是中砒霜剧毒而死。 张宝儿被这样连串的疑问搞的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捕快很快查到另一具女尸是潞州大户赵满玉的女儿丽娘。 据赵满玉讲,丽娘是两天前失踪的,因为丽娘平时总喜欢出去游玩,所以赵满玉并没有多想,想不到竟被人所害。又是一桩命案。 张宝儿虽然是头一次查案,但他联想到玉娟和丽娘尸体的调换,感觉这两起命案的凶手要么是一个人,要么也必定有关联。吕四的嫌疑越来越小了。 张宝儿的判断吉温也基本上认同了,两人一商量,决定从砒霜查起。 张宝儿将自己的想法说于了王守一,王守一二话没有,立刻命令潞州府的捕快衙役从砒霜的来源查起。 一班捕快衙役领命而去,很快,捕快衙役将潞州城郊回春堂的老板朱宝带了回来。 朱宝说三天前一个名叫吕四的在回春堂买过半两砒霜。 吕四卖过砒霜,张宝儿心中疑惑,这与之前的判断又有了出入,他忍不住向朱宝问道:“你认识吕四吗?” “不认识”朱宝摇摇头。 “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吕四在你的药店里买过砒霜?” “我们药店有个规矩,就是有人买砒霜一次不能超过一两,买者要留下姓名,而我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天前吕四买过砒霜。”朱宝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簿。 张宝儿将账簿接过递于吉温,吉温打开一看,上头果然写着吕四的名字,矛头再次指向了吕四。 张宝儿依然不死心,他向朱宝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吕四长什么样子了?” 朱宝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 张宝儿将朱宝带到大牢让他指认吕四,朱宝始终没有认出来。 吕四也坚决否认自己到朱宝的店里买过砒霜。 很快两天过去了,案情再没有一点进展。按照大唐律法,只要人证物证俱在,疑犯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了人,那也是死罪。如今不管玉娟是被掐死还是被毒死的,嫌疑的重点都还在吕四身上,按理说吕四是必死无疑。然而张宝儿并没有这样做,一夜不眠,忽然间张宝儿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去找吉温。二人谈论和好长时间,张宝儿这才付去与王守一交涉。 第二天一大早,朱宝忽然急匆匆地来到县衙门前,嚷着要见王守一,衙役却将他挡在了衙门外。 “我有要事要见参军大人。” “不行,参军大人今天身体欠安,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衙役不客气道。 “我刚刚想起那个买砒霜的吕四长什么样子了,不是牢里的那个。”朱宝急切地说。 衙役却似乎并不感兴趣,一把将朱宝到一边:“参军大人已经准备结案上报刑部了,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了。” 朱宝很不满地走了,衙役骂了一声“多事”,转身进了衙门。 随后朱宝又来了两次,都被衙役挡在门外。 晚上,朱宝早早打烊关门,坐在店里喝茶,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关门了不做生意了。”他嚷了一句,门外没有回音,而敲门声继续响着。 朱宝不耐烦地打开了门,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个蒙面人走了进来,一只手关上门。 “你、你干什么?”朱宝无比惊恐。 “你太多事了今天晚上我送你去见阎王。”蒙面人说着举起刀用力地砍下来。 只听瞠啷一声,蒙面人的刀被磕飞了。 一个人立在蒙面人前面,正是华叔。 紧接着,张宝儿、吉温和王守一还有一帮衙役已经将蒙面人包围了。 蒙面人大吃一惊,他还要反抗,只见华叔闪身而上,点了他的穴道,蒙面人眼睁睁束手就擒。 原来,张宝儿一直断定,买砒霜者甚至谋害玉娟的凶手并不是吕四,而是有人假借吕四之名。于是,张宝儿让王守一命衙役连夜出城找到朱宝,让他假说想起了买砒霜者的长相又故意不让他进衙门,这样一来那人就必定会跳出来杀人灭口。 如今这个人果然上钩了。 135.第135章 真假茶叶 经审问蒙面人名叫罗应,乃是潞州城郊外一个开采石料的小工头。对于曾经化名吕四到朱宝的药店里买过砒霜一事,罗应拒不承认,而对于夜入药店要杀朱宝一事,他的解释是朱宝曾经卖给自己假药。 朱宝经过仔细辨认,确定他就是那天晚上到药店买砒霜、说自己名叫吕四的人。 罗应却仍然死不承认, 这时吉温注意到罗应的那把短刀上铸着“张记”两个字,张记不就是张金的铁铺招牌吗,难道两个人认识? 吉温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张宝儿,提议马上叫来张金询问,张宝儿与王守一同意了。 张金将刀仔细辨认了一番,说这把刀的确是自己打的,可是已经记不得当初为谁打的了。他也不认识这个罗应。而当吉温说玉娟的死可能与罗应有关时,他显得很吃惊,忍不住问道:“凶手不是吕四吗?” 吉温摇摇头道:“玉娟是被砒霜毒死的,而就是这个罗应冒充吕四到朱宝的药店里买的砒霜。中间又发生了尸体调换等怪事,所以我断定杀死玉娟的真正凶手并不是吕四!”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亲眼看到吕四杀死了玉娟,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了?”张金情绪有些激动。 “大胆!”一旁的王守一发怒了。 吉温却并不生气,他朝着王守一摆了摆手,然后对张金道:“你放心,这桩案子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父女俩一个交代的。” 张金老泪纵横:“请一定要尽快破案呀,要不然玉娟她死不瞑目呀。” 吉温叹口气,扶起了张金。 张金离开之后,吉温对王守一耳语几句,王守一点点头。 夜半时分,罗应正躺在牢房的角落里翻来覆去,牢门忽然打开,衙役进来一把将他扭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罗应非常紧张。 衙役冷笑一声:“参军大人有请!” 衙役拉着罗应来到大堂门外,看到昏暗的大堂里张玮正与张金说着话。 “先在这等一下。”衙役对罗应低声说。 大堂内的张金对王守一愤然道:“你不是说那个罗应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那就赶紧将他砍头为我女儿报仇呀。” 门外的罗应听了张金铁话,脸色一变。 王守一和颜悦色地劝着张金:“罗应现在还没有认罪,我不能莽撞行事。” “事实摆在这,既然是他买的砒霜,那肯定就是他,请大人赶紧将他杀了为玉娟报仇。”说着张金一下子跪在了王守一面前:“参军大人,我求您了。” 还未等王守一说话,大堂外的罗应忽然叫道:“****的张金,你落井下石,我非宰了你不可。” 衙役没拉住他,他已跑进大堂,一把拉起跪着的张金骂道:“你杀了人却让我当替罪羊。” 话还没有说完,罗应吃惊地注意到,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张金,而是一个和张金非常像的人。 罗应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了。 王守一厉声喝道:“罗应,还不从实招来?” 罗应自知上当,叹口气瘫在了王守一面前。 从罗应的交待中,张宝儿这才知道了此案的经过。几天前,罗应给准备修建花园的城中富商赵满玉运了一批上等石料,结果赵满玉赖着不给钱。罗应想尽办法都未能要回,愤怒之下决定报复。于是他找到张金让他给自己打了一把短刀,想去吓唬吓唬赵满玉。 当晚罗应潜入赵府,无意间看到了赵满玉的女儿丽娘,于是将她掳到了自己家里,准备扣为人质,威胁赵满玉给钱。然而当他看着漂亮的丽娘的时候,顿生歹念,欲行禽兽之事,丽娘板力反抗,罗应失手将她掐死。正好被前来讨要刀钱的张金看到了。 张金当即就拿这件事向罗应勒索钱财,罗应本欲杀之灭口,而张金却说他已将此事告诉了别人,如果自己被杀,这个人就会将罗应告到衙门,罗应害怕了。 那天晚上,张金忽然找到罗应,俩人达成了一个秘密交易。张金说自己的女儿玉娟将要“被吕四杀死”,让他趁自己将吕四扭送官府之时,将丽娘和玉娟的尸体调换。而之前张金还让罗应以吕四之名到药店替自己买了半两砒霜。至于其他的事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玉娟也确实不是自己杀的。 罗应交代完这些,王守一听得是目瞪口呆。 吉温叹口气道:“王参军,马上将张金缉拿归案吧。” 很快张金就已经颤抖着跪在了大堂下。 王守一一拍惊堂木:“张金,事到如今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张金颤抖着看着王守一:“我、我不明白,你、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你是怎么知道罗应和我有关系的。” 王守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吉温:“这个你要问他!” 吉温叹口气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我曾经问过王参军,他告诉我,自打他上任以来,你报了几次案,都是玉娟被流氓骚扰的,然而这个吕四几次骚扰玉娟,比之前哪个流氓都厉害,可是你却没有报案,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就在谋划着要害玉娟了。那天晚上你明明知道吕四就在院子外头守候着,你应该在家里小心保护着玉娟才对,而你却离开了,离开的理由竟然只是去帮邻居安一个桃木刀把。” 张金沉默不语。 “就在吕四自认为杀死了玉娟要逃跑的时候你回来了,于是将他扭送到了官府。这让我觉得很蹊跷,这是不是太巧了?试想,如果是吕四或者罗应这两个陌生人,别说是给玉娟喂毒药了,就是让她喝水她也未必肯喝,可要是强行灌下,现场就应该留下痕迹才对,可是除了床上的血迹别的什么都没有。可如果是你这个当爹的把药端给她,那么就不一样了。” 张宝儿脸色变的苍白。 “我打听到,玉娟每个月仅吃药一项就要花银五两,你渐渐地负担不起了,所以你有杀人动机。然而当时我想,这些也许都是我的推断,她毕竟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可能痛下杀手呢?然而当我设计让罗应浮出水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刀。这把刀明明是你所铸,可你却说已经忘了给何人所铸。作为铁匠铸打短刃兵器并不违反大唐律,但是按官府的规矩,要记下何时打铸、为何人打铸的信息。可你为什么没有呢?所以我断定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你和罗应的关系。当我说罗应可能才是杀害玉娟的真正凶手时,你却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让我迅速将吕四问斩。试想一个正常人当自己的亲人遇害的时候,哪一个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呢?除非他心中有鬼!于是我更加断定你跟罗应不单认识,还有可能共同制造了这桩案子。于是我让王参军找了一个非常像你的人,哀求王参军杀掉罗应。罗应当然要暴跳如雷了,也就现出了原形,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听了这些张金瘫倒在地上。 吉温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为了省下钱财你图谋除去亲生女儿玉娟,可是你苦无办法,直到吕四不断地调戏玉娟,而且盯在你家院外的时候你想出了办法。那天晚上你用事先准备好的砒霜给玉娟煎了药端给她,然后你借口出去,而吕四见你一走自然跑进屋去。此时,玉娟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但她还是奋力反抗,吕四自然要动粗。没多长时间,砒霜的毒性完全发作了,玉娟口吐鲜血,吕四误以为是自己杀了玉娟,慌忙欲逃,而早就算计好了时间的你赶了回来,将吕四扭送到了衙门。你们一走,潜伏在院子里的罗应赶紧将玉娟的尸体换上了丽娘。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仵作尸检的时候断定玉娟确实是被掐死的,从而让吕四做这个替罪羊。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你提前让罗应冒充吕四买了砒霜,这样一来一旦第一套方案失败,那么吕四还是脱不了嫌疑,照样还是一死。” “当王参军注意到了丽娘尸体上的鞋,产生了疑惑,而你看到了王参军的疑惑。你怕他追查,于是赶紧采取了第二套方案,跑到衙门说那不是玉娟的尸体。接着,玉娟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了,仵作断定她是死于砒霜,自然要调查药店,果然在回春堂证实了吕四买过砒霜,这样一来,凶手自然还是被锁定吕四,他这个替罪羊就当定了。之后所发生的我就不用再细讲了吧?” 张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守一命人将张金押下,明日宣判。 第二天一大早,衙门前就站满了百姓,众人一边骂着跪在堂下的张金一边等着王守一的宣叛。然而坐在大堂上的王守一却没有急于宣判,衙役们都很着急。 张宝儿让人带话给王守一,让他等自己到了再宣判,张宝儿没来,王守一自然不能宣判。 就在众人等的焦急之时,张宝儿与吉温走上了大堂。 吉温看了一眼张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金你还有何话说?” “我该死!我该死,我对不起玉娟。”张金老泪纵横。 “你是对不起她,你丧尽天良谋害亲生女儿当诛,然而玉娟确非死在你手上,故而可免去一死,只能在大牢了此一生了。” 吉温的话让堂上的衙役和堂外的百姓都大吃一惊,张金也目瞪口呆满脸疑惑地看着吉温。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守一问道。 吉温叹口气说:“真正杀死玉娟的不是张金。” “那、那是谁?”王守一无比吃惊。 吉温叹口气说:“昨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玉娟平时穿着的都是比较破旧的衣服,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穿上一件新衣服呢?而且,她既然躺在床上,为什么还穿着鞋呢?砒霜药性极强,发作极快,为什么在吕四进来的时候她是那么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迹象呢?我查看过她平时吃的药里头都有砒霜成分。今天一早我在她房间的窗外发现了药渣,” “吉公子,你的意思是?”王守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玉娟是自杀!”吉温的话再度让满堂吃惊。 “怎么会这样?”王守一难以置信。 吉温言之凿凿道:“这是真的,玉娟为了不再拖累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杀,于是她每次都从药里将砒霜挑拣出来积到了足以自杀的量。那天晚上,张金将砒霜端给她,她不知道那就是砒霜,所以倒在了窗外,而将自己的砒霜倒进了碗里。 张金万分吃惊:“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吉温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这是玉娟的遗书,我在她的床铺底下找到的。” 纸上写着:爹,我决定要走了,砒霜很苦很毒,可是我不怕,我会笑着离开。这样就再也不会拖累你了。女儿再也不能孝顺你了,等来世我还要做你女儿,做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儿,好好地孝敬你。你的冬衣我都已经补好了,就放在衣柜里,照顾好自己。爹。女儿走了…… 张金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几天后,张金在牢里自缢身亡。 …… 转眼便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算起来张宝儿来潞州已经一年了。 屋内,张宝儿与吉温相谈正欢。自从张宝儿跟着吉温破了张金一案后,他几乎天天都在向吉温请教破案的知识。 “吉大哥,你真了不起,我可算是跟你学了不少东西!”张宝儿由衷道。 吉温倒是很谦逊:“其实也没什么,只要经常思考,过手的案子多了,自然也就有经验了!”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却见华叔进屋来急匆匆道:“姑爷,岑掌柜让人来禀告,说茶叶店那边有人闹事,请姑爷过去一趟!” “茶叶店有人闹事?是谁?”吉温急忙问道。 除去了田中则之后,吉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当然没必要再待在茶叶店了,张宝儿索性将茶叶店一并交于岑少白经营。这茶叶店虽然交出去,但感情还是有的,吉温一听有人来上门寻衅,所以才有些一问。 “不知道,来报告的人也不清楚!”华叔摇头道。 “走,我们瞧瞧去?”张宝儿说罢率先出了屋子。 还没到茶叶店,便听到有人在大喊道:“竟然敢卖给我假茶,今天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到了近前,张宝儿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高鼻深目发卷的胡人汉子。 张宝儿扭头看向吉温,吉温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 岑少白不停地向那个胡人汉子说着好话,但对方却不依不饶。 张宝儿上前一步,盯着胡人汉子客气道:“我是这家茶叶店的东家,我叫张宝儿,不知这位掌柜尊姓大名?” “你就是张宝儿?”胡人汉子吃了一惊,显然他听说过张宝儿。 “正是!” 胡人汉子气势收敛了许多,大大咧咧道:“我叫乌查,是行脚商人!” 张宝儿点点头:“不知乌查掌柜主要做什么生意?” 乌查也不隐瞒:“从草原来主要是贩运牲畜,回去的时候带些茶叶布匹等货物!” “牲畜?”张宝儿心中一动:“乌查掌柜,你可否贩卖马匹?” “当然卖了!” “可有突厥马?”张宝儿追问了一句。 “自然是有,不过突厥马都是骟马!” 张宝儿一听顿时语塞,骟马如何配种? “为何只贩卖骟马呢?”张宝儿非常不解。 “突厥汗国的默啜可汗有令,草原商人若贩卖突厥纯种马进入大唐便是死罪,但骟马不在此列!”乌查回答道。 张宝儿听罢若有所思,对乌查笑了笑:“乌查掌柜,你为何说我卖给你的茶叶是假的?” “怎么不是假的?”乌查得反手从背后的褡裢里摸出了一块茶砖:“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卖给我的假茶砖!” 张宝儿看着乌查手里的茶砖,有些疑惑:“这潞州只有我一家经营这种茶砖,别无分号,怎么会是假的呢?” 吉温接过茶砖,仔细看了看,只见茶砖油亮、干燥,还隐隐发散着香气,他对张宝儿道:“这可是最上等的苦丁茶砖!” “不,这是假的!我还要上次卖给我的那种!”乌查在一旁大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张宝儿回过头来望着岑少白。 “宝儿,是这样的!我们的苦丁茶推出之后,大受欢迎,结果有人就在暗中制作假苦丁茶以我们的名义贩卖。为了维护我们的声誉,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赶去卖假茶的那家货栈,将假茶全部买下,并警告货栈掌柜,若再卖假茶便去告官。假茶运回来之后,暂时放入了库房。本想抽出空来将其销毁,可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说到这里,岑少白苦笑一声:“由于伙计的疏忽,不小心将假茶卖给了乌查掌柜!谁知他现在非把真的当假的,却把假的当成真的!” 张宝儿略一思索,对乌查抱了抱拳:“乌查掌柜!如果因为我们的失误令您的生意受损,我一定会对您足额赔偿的!” 乌查摇了摇头:“赔偿就不必了,只要把真茶砖卖给我就成!” 张宝儿转身对岑少白道:“岑大哥,做了错事就要承认,赶快把仓库里的真茶砖给乌查掌柜取出来!” 岑少白刚要解释,却见张宝儿暗自给自己施了个眼色,他便不再言语,转身匆匆离去。 仓库里的茶砖颜色浅黑,味道奇苦,那才是真正的假茶砖,可是乌查看罢那些假茶砖,却兴奋地竖起拇指:“好,这才是我想要的真茶砖呀!” 张宝儿为了表示歉意,没有收一文钱,把茶叶白白送给了乌查。 第136章 剿灭马匪 当天晚上,张宝儿在永和楼摆了一桌酒席,算是对乌查赔罪了。张宝儿在席上从乌查了解了不少突厥的情况,一场酒席还没吃罢,两人便好像多年的朋友一般了。 乌查兴奋地摘下腰里的刀,递给张宝儿:“以后有时间去塞外,我一定带你玩个痛快!”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乌查拍着胸脯道。 “那好,此次我便随你塞外看看!” 从潞州到塞外千里迢迢,路上经常有马匪出没,既然乌查打了包票,张宝儿便想跟着乌查去一趟,正好看看有没有机会弄些突厥纯种马回来! 乌查得意地笑道:“跟着我去塞外,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别说是普通的马匪,就是大马匪侯疯子,他都得躲着咱们走!” 乌查因还有些生意没完,故而要晚几天才能出发。正好,张宝儿也要借这几天把自己离开这段日子的事情安排一下。 最难过的毫无疑问是江小桐这一关了,自己的儿子要到千里之外,并且要和茹毛饮血的突厥人交道,她怎么会同意? 果然,张宝儿刚说出自己的想法,便遭到江小桐与影儿的强烈反对,让张宝儿头疼不已。 关键时刻,还是江雨樵起了作用,他的扔下了两句铿锵有力的话:“宝儿是个在男人,你们难道想把他一辈子都拴在裤腰带上?”“再说了,有我和老华陪着他一起去,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了江雨樵的话,二女只好不吭气了。 临出发还有几天,张宝儿请人对二十三名童奴进行了必要的训练,特别是野外扎营和车阵拒敌的训练。虽然有些临阵磨枪的意思,可也比两眼一摸黑要强。 跟随张宝儿同去塞外的有魏闲云、江雨樵、华叔、候杰,还有王毛仲、李宜德、康巴和扎勒四人和二十三名童奴。除此之外,岑少白还给他们精心挑选了二十几名熟练的车把式。 景龙五年三月初八,张宝儿带领着二十几辆马车和几十人的商队,与乌查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塞外而去。 经过长途跋涉,在十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塞外的黄沙城。 乌查果真守信,天天带着张宝儿四处游玩。 在黄沙城停留了几日之后,张宝儿准备回去了。他对乌查说道:“乌查掌柜,感谢你这些天来的款待。我要回去了,不知能不能贩一群马回去!” 乌查一听张宝儿的想法,竖起大拇指,说:“张公子,你果真有胆识,这个想法不错!” 乌查在黄沙城甚有威信,他一张口,果然那帮牲畜贩子们很给面子。张宝儿只用了八成的价钱,便买来了二百匹健马。当然,这里面肯定是没有突厥纯种马。张宝儿并没有指望凭这一次就能搞回突厥马,他只是想熟悉一下路线和贩马的过程,为下次有机会将突厥马运回潞州打下基础。 在回潞州之前,乌查特意叮嘱张宝儿,一定要找两名好兽医,要知道黄沙城到潞州千里迢迢,草场一日多换,饮水也变得没有规律,牲畜极有可能患上痢疾,如果得不到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乌查的叮嘱,张宝儿找到两名好兽医随行,但长途跋涉下来,那些马匹还是因为患痢疾,死了至少一百五十匹。 这一天,张宝儿一行人来到了白草镇。白草镇虽然是个镇,但却小的可怜,除了有几家供商队和行脚之人歇息的客栈之和饭庄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没有什么他们在镇中最大的四通客栈住了下来,马匹则被关到客栈后院的牲畜棚子中。他们一边休息,一边让两名兽医给剩下的马匹治病。 可是几天的治疗下来,张宝儿贩来的马匹又死了二三十匹,剩下的马也都是一副奄奄待毙的样子。 张宝儿这才知道,原来贩运马匹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简单,他在四通客栈中每天转悠,发现还住着几个贩马的客商,也是一脸愁云,因为他们贩运的马匹同样在闹痢疾。 张宝儿看着康巴:“你也看到了乌查贩运到潞州的马匹,一匹匹都那么健壮,他难道有什么贩运马匹的秘诀?” 康巴惭愧地摇摇头。 …… 天亮时分,忽听外面“吱”地响起了一声响箭。睡梦中的张宝儿被惊醒,他走出屋门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外面的厮杀声。 华叔立在张宝儿身旁:“姑爷,听客栈的人说,是草原的大马匪侯疯子杀进镇子来了!怎么办?” “几个小马贼,有什么好怕的,待我去收拾了他们!”江雨樵一听摩拳擦掌道。 “岳父大人,你先莫急,有你出手的时候!”张宝儿制止了江雨樵,不动声色对华叔吩咐道:“不用去管那些货物和马匹,让我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侯疯子领着一百多名马匪杀进客栈来,四通客栈里近百匹健马和商人们的货物全都被侯疯子的手下抢走了,不过好在侯疯子并没有伤人命。 望着马匪远去的身影,江雨樵扭头不解地问道:“宝儿,你为何不让我们出手?” 魏闲云笑道:“江岛主,刚才出手不是时候!要想钓到大鱼,必须放长线。” “魏先生说的没错,我是故意放他们走的!”说到这里,张宝儿对华叔吩咐道:“华叔,你悄悄跟着他们,找出他们的老窝,我们在客栈等你的消息!” 江雨樵在一旁道:“我也去!” 张宝儿点点头:“行!岳父大人,千万可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计较!” “放心,我心里有数!”江雨樵答应一声,与华叔二人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张宝儿等人一直待在客栈内,等江雨樵与华叔的消息。直到下午时分,二人才回来。 “岳父大人,怎么样?”张宝儿问道。 江雨樵一脸兴奋道:“找到了,找到他们的老窝了!” “别急,岳父大人,先喝点水,慢慢说!” 江雨樵与华叔喝过水后,坐了下来,江雨樵脸上露出了神秘的表情:“宝儿,我们一直暗中跟着他们,走到半道上,竟然还有另一伙人和他们汇合在了一起!” “还有一伙人?什么人?” “说起来,还是老熟人呢!”江雨樵露出了笑意。 张宝儿心中一动:“难道是乌查?” “没错,正是乌查!” 原来,江雨樵与华叔远远跟着马匪,马匪沿着一条荒凉的岔路而去,他们并没有惊扰马匪。最后,马匪们进入了在一片戈壁滩上的石寨。确定了马匪的落脚之地,江雨樵与华叔正准备回来报信,却见侯疯子骑着马从石寨出来立在寨门口,似乎在迎接什么人。不一会,一支近百人的队伍,赶着十几辆马车进入了石寨。 藏在暗处的江雨樵与华叔看的分明,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乌查。 听了江雨樵这一番话,张宝儿这才恍然大悟,他脸上露出一比诡秘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在江雨樵与华叔的带领下,张宝儿等人在天擦黑的时候已经远远可以看见石寨了。 张宝儿并没有急于进入石寨,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魏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张宝儿问道。 魏闲云点点头:“我同意你的想法,将他们一个不剩全部除去!” 张宝儿将江雨樵与华叔喊来,对二人吩咐道:“岳父大人,华叔,你们二人再去探查一番,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准备将这些马匪全灭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那敢情好!”江雨樵拍着胸脯道:“这事就包在我和老华身上了,绝对不让他们跑掉一个!” 张宝儿赶忙摇头道:“岳父大人,我虽然想着除去这些马匪,却不想让你们出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雨樵一听便傻眼了。 魏闲云呵呵一笑道:“宝儿的意思很明白,那些孩子们练了这么久了,总得有检验的地方不是,正好有现成的了!” 江雨樵这才明白了张宝儿的意图:“宝儿,你的意思是说……” “没有见过血的战士,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张宝儿盯着江雨樵和华叔道:“他们这是第一次,难免会紧张,你们俩与他们同去,保证不能出任何问题,他们可都是我的宝贝。” 江雨樵正要说什么,却听华叔道:“姑爷,石寨内有动静了!” 众人放眼看去,果然有许多人从石寨内出来,他们赶紧找地方隐蔽了起来。当这些人走到近前,才发现正是乌查和手下赶着马匪抢来的几百匹马,他们直奔东南方向而去。看来,侯疯子和乌查是一伙的,马匪们负责抢劫,而乌查则负责销赃。难怪这一路上乌查的商队从来都没有被抢过。 张宝儿仔细瞅着这些马匹,发现它们的身上,全都被穿上了马衣。牲畜千里贩运,有经验的牲畜贩子都会给那些马匹准备衣服,虽然这些衣服极其简陋,只是将健马的后背和腹部简单地包裹起来,但遇到狂风暴雨和寒冷的天气,健马借助这些衣服还是可以抵挡一阵的。 那些马匹经过的时候,处于下风口的张宝儿,闻到一阵阵刺鼻的苦味。 这苦味甚是郭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见过。思忖良久,张宝儿忽然笑了。 魏闲云奇怪地看着张宝儿,江雨樵则小声询问道:“宝儿,我们怎么办?” “放他们过去吧!”张宝儿轻声道。 待乌查他们走远,张宝儿等人这才现身。 “宝儿,看你刚才的表情,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魏闲云好奇地问道。 “是的!”张宝儿笑着道:“我知道乌查购买假苦丁茶的秘密了!” 原来,制作假苦丁茶的原料是潞州城外的苦菜,苦菜也是一种草药,它虽然廉价,可是在治痢疾方面却有奇效。因为味道极苦,所以马匹们绝对不会喝苦菜熬的药汤。乌查老奸巨猾,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支起大锅,将假苦丁茶和马衣一起放进锅里煮。马衣吸收了苦菜的药汤后,再穿到健马的身上,就可以贴身为马匹治病了。乌查无意中发现了假苦丁茶对治疗牲畜痢疾有奇效,用上了马衣浸药的办法后,那些被贩运的马匹,基本上就没有病亡的了。 魏闲云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难怪你会放乌查过去呢,原来你已经知道他贩马的秘密了!” 半夜时分,张宝儿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戈壁滩上土匪的石寨依然火光冲天。 张宝儿停了下来,看着童奴们严肃的表情,他微微点了点头,或许从今夜开始,他们将会有质的蜕变。再回过头看看远处的火光,张宝儿心中不由冷笑:有心算无心,别说是百十人的土匪,就是再有些人,也不够他们瞧的。 …… 辽阔的大草原,大得无边无际,像一张绿色的大地毯一直铺向天边。红艳艳的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为辽阔的草原镀上一层金色。微风中充斥着泥土散发出的芳香,张宝儿的商队在大草原上行进了整整两日了。 张宝儿勒住了马,看着一位剽悍的草原汉子,大声喊道:“尼日勒!快到了吧?” 名叫尼日勒的汉子,是突厥汗国左贤王默棘连手下的百户长。 这一路上,张宝儿没少听魏闲云给他讲突厥的历史。 突厥兴起之前,突厥部落是柔然汗国的臣属,成为柔然锻奴。后来,突厥打败柔然,阿史那土门称伊利可汗,建立起幅员广阔的突厥汗国。隋朝停止向突厥的岁贡,突厥从甘肃一带向隋朝发起大举进攻,隋文帝不得不发兵抵御,并修筑长城。******沙钵略可汗即位,西突厥达头可汗拒绝承认沙钵略可汗名义上的宗主地位,在隋朝的离间和攻击下,东西突厥正式分裂,并引发内战。贞观三年,太宗命李靖统兵十万,分道出击突厥。李靖出奇制胜,在定襄大败突厥,颉利可汗逃窜,李在白道截击,降其部众五万余人。两将又督兵疾进,大破敌军,颉利西逃吐谷浑,途中被俘。时值当年三月,******灭亡。显庆二年,唐朝派苏定方向西突厥进发,贺鲁可汗举西突厥十万骑兵来拒。苏定方以唐及回纥万余骑兵迎敌,贺鲁大败,五弩失毕全部投唐。贺鲁及子咥运逃至石国苏咄城,城主伊涅达干将他们逮捕,送往石国。石国王将贺鲁父子交给唐将萧嗣业和阿史那元爽。至此,西突厥国亡。 永淳元年,颉利可汗族人阿史那骨咄陆又叛。他通过招集伏念亡散残部的办法,使部众增至五千人,并抄掠九姓铁勒大批羊马,从而势力逐渐强盛,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骨咄禄自立为可汗后,东征西讨,频繁出击,他先后进攻过唐朝北部、九姓铁勒、三十姓鞑靼、契丹、奚等,共出征四十七次,其中亲自参加战斗二十次,重新奠定了突厥汗国的基业。长寿二年,骨咄禄病卒,其子年幼,其弟默啜自立为可汗。唐朝任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击败来犯的突厥军。仁愿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机,乘虚而入,夺取漠南,在黄河北筑三座受降城。三城首尾相应,截断了突厥南侵之路,又在牛头朝那山北设置烽候一千八百所。从此,突厥不能越山南下放牧,朔方不再遭其寇掠。唐朝因此减少镇兵数万人。 默棘连便是前任突厥可汗骨咄禄的长子,骨咄禄死后,默棘连的叔叔默啜自立为可汗,默棘连作了突厥的左贤王。 尼日勒奉默棘连之命四处寻找善于驯马之人,刚好被张宝儿碰见。张宝儿本打算要返回潞州,无意中听到尼日勒与别人的谈话,四处询问可有驯马高手,一个大胆的决主意从他的脑海中闪现。在与魏闲云反复商量后,他重新做出了决定。张宝儿让康巴毛遂自荐,给尼日勒露了一手驯马的绝活。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尼日勒见此情形,不禁喜出望外,毫不犹豫便同意带张宝儿等人去见左贤王。 “就到了,最多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到左贤王的汗帐了!”尼日勒对张宝儿很是客气。 张宝儿之所以要去突厥境内,自然是为了突厥纯种马。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此次突厥之行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但他却并不担心。可江雨樵与华叔就不一样了,这一路上忧心忡忡,生怕张宝儿会出什么意外。 “尼日勒,你们左贤王……” 张宝儿话说了一半便停下来了,远处有人骑马疾驰而来,看起来人数还不少。 张宝儿扭过头疑惑地问道:“尼日勒,你看看,这是你们的人吗?” 尼日勒早已注意到了对面的人,他摇了摇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尼日勒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张宝儿也发现了情况不对,赶紧朝着侯杰使了个眼色。 侯杰大吼一声:“布车阵!” 随着侯杰一声令下,那些车把式和童奴们立刻行动起来。 第137章 突厥左贤王 在离开潞州之前,这些童奴就进行了布车阵的训练。出来的这些日子,他们也没闲着,侯杰每天都会让他们训练几次,包括那些车把式也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车把式们还有诸多怨言,但张宝儿宣布每人再加一倍的酬金后,他们便都闭嘴了,训练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 侯杰一声令下,童奴车和车把式们动作非常利落,几十辆大车摆成一圈呈防御阵型,就在此时远处的那些人已经到了近前。 前面有几个人在仓皇逃跑,后面大队人马紧追不舍,时不时地还会射出箭来。 待人近了,尼日勒突然大喊道:“不好!是左贤王!” “左贤王?”张宝儿向逃窜的人看过去,果然其中一人穿着比较华丽,其余几骑围拢在他周围保护着他,想必便是尼日勒所说的左贤王。 张宝儿不解地问道:“左贤王怎会被人追杀?” “我不知道!张公子,赶紧将放他们进来!”尼日勒焦急不已。 张宝儿点点头,侯杰立刻指挥将一辆大车挪开,把默棘连和他的五名手下连人带马放进了车阵。 童奴刚把车阵合拢,对方的追兵便到了。一百多人齐刷刷地勒马停在了车阵之前,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巾。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彪悍之气迎面扑来。 为首之人见车阵内都是汉人,猜想他们是大唐来的商人,也不客气,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大声喊道:“对面的人听着,速速将刚才逃跑之人交出来,我便放你们!否则,我们就要大开杀戒了!”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转过头来对默棘连笑道:“左贤王可有拒敌良策?” “你如何知道我是左贤王?”默棘连非常惊奇。 张宝儿没想到,默棘连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不由对他产生了解丝好感。 尼日勒赶忙站在了默棘连面前:“左贤王,是我告诉他的!” “尼日勒,是你?”默棘连这才发现了尼日勒。 “是我!”尼日勒指着张宝儿道:“他们是我请来的驯马高手!” 对面的人早已不耐烦了:“我数十声,要再不交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二……” 江雨樵与华叔虽然武功高强,可是面对百十名骑兵,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便把目光看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倒是不慌不忙,轻声道:“岳父大人,等会听我的信号,你和华叔还有王毛仲,对他们实施突然袭击。记住,只须伤马,不用伤人!” 江雨樵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王毛仲见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也是一脸喜色,颇有些摩拳擦掌的味道。 “三,四,五……” “猴子,让孩子们做好准备,岳父大人他们一撤回来,就开始射箭!一轮射罢之后,你带领他们上去,用合击之术消灭对手!记住,下手要狠,不要留余地。” “放心吧!”侯杰点点。 默棘连听了张宝儿的话点点头,回过头用突厥语对自己的那几名手下吩咐道:“你们几个到时候配合他们一起发箭!” “六,七,八……” 张宝儿又对李宜德吩咐道:“老李,你负责掩护,只要我们的人有险情,就立刻将对方射毙,不用留情!” “九,十……” 对方的话音刚落,就听张宝儿大喝道:“出动!” 江雨樵与华叔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向对方,王毛仲虽然慢了半步,但也紧随其后。 那群蒙面之人没想到对方竟然敢主动出击,而且只有三个人,还没有骑马。就在稍微一错愕间,江雨樵已经冲到了为首之人的面前。 “快,快,杀了他……”为首蒙面之人惊惶失措道。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突然被战马掀翻在地,他一个骨碌滚出好远去,狼狈地爬起身来,却见江雨樵与华叔在战马间左右穿梭,一个一个蒙面人像自己一样,无一例外被战马掀翻在地。 难道他们有什么魔力?为首的蒙面人有些不解。待看了倒地的战马,这才明白了:战马的腿弯处渗出了鲜血,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不必说这二人的身法诡异,也不必说他们出手的精确,单是致伤战马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便让为首的蒙面人感觉到这二人是绝顶高手。 “咴……”一旁的战马又传来了让人异常揪心的嘶鸣声。 为首的蒙面人扭头望去,另外一个汉子正在摧残着己方的战马。与江雨樵和华叔比起来,王毛仲就粗鲁多了,手中拎着一根熟铁棍,足在六尺多长,看份量就知道不轻。只见王毛仲放低身架,抡起铁棍朝着一匹匹马的前腿硬生生砸去。王毛仲力大无比,战马哪经得住铁棍的打击,个个腿骨折断,哀鸣不已。 见此情景,为首的蒙面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立刻大喊道:“速退!” 蒙面人也算是训练有素,听令后还在马上的人迅速勒马回撤,饶是这样,也仅剩下三十多匹战马撤了出去。 江雨樵见对方的战马已经离开,便朝着华叔与王毛仲二人低喝一声:“撤!” 三人毫发无伤,迅速返回了车阵。 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手袭击损失了大半的战马,这让为首的蒙面人恼羞成怒,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汉人。战马虽然受了伤,可人却没事,他相信就算没有战马,自己的这些手下,也可以轻易解决掉对方。 为首之人还没来及下命令,却见对方的箭雨便当头罩了过来。 论起射箭技术,汉人离突厥人差远了。可此时没有任何遮蔽,再加上距离较近,没有了战马的蒙面人便成了活靶子。尤其是对方有一人射速极快,箭无虚发,丝毫不亚于突厥的第一神箭手。不一会,便有二十多个蒙面人倒在那名汉子的箭下,而且每支箭都插在死者的咽喉之上。 “速速爬倒在马匹旁边躲避!”为首的蒙面人一边命令一边迅速爬在地上。 其余的蒙面人有样学样,也赶紧爬了下去。 “兄弟们,该我们上场了!”侯杰向童奴一挥手,率先冲了出去。二十三名童奴手握鬼头大刀冲向了蒙面人,在跑去当中,三两个人便凑在了一起。自从上次灭了候疯子,他们人人都沾过血,早已没有了对杀人的恐惧。看他们面上平静如水,似乎不是去厮杀,而是去赴宴。 魏闲云与张宝儿并肩观战,他瞥了一眼张宝儿,张宝儿的眼神中所带的自信,让魏闲云心中多少有些惭愧。张宝儿突然决定要去突厥腹地,魏闲云心里是不赞同的,毕竟这样做太危险了。可是,他又无法说服张宝儿,只好勉强同意了。刚才,魏闲云见那么多蒙面人将他们包围,心中也是十分紧张,比起张宝儿的洒脱来,无疑是落了下风的。 为首的蒙面人见童奴们向自己冲杀过来,猛地从地上站起,手上多了一把弯刀。他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可见有多愤怒。他的确很生气,之前自己吃了亏也就罢了,可现在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也敢来挑战他们,难道堂堂突厥勇士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勇士们,为了我们的荣誉,将他们杀光!”说罢,为首的蒙面人率先冲向了童奴。 本以为很快就能用这些孩子的鲜血洗涮耻辱,但真正交手了,蒙面人才发现,这些半大孩子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如果是单挑,这些孩子肯定不是突厥勇士的对手,可他们三五个人对付一个蒙面人,却让蒙面人手忙脚乱。童奴们尽情施展他们平日里练习的合击之术,江雨樵与华叔在一旁阻住别的蒙面人,当童奴们解决掉对手之后,他们才会再放入下一个对手。若是童奴碰上了身手好的蒙面人,眼看着要招架不住的时候,车阵内便会有一支利箭射出,蒙面人肯定是咽喉中箭倒地。 为首的蒙面人见状,自然明白对方是在拿自己这些人在给那些孩子们练兵呢。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这边的人手就会损失殆尽。尽管心中着急,可他却无计可施。 张宝儿在阵内观战,心中也为孩子们的战果感到骄傲,他可以想象到,这些孩子们平时是怎样刻苦训练。 看了一会,张宝儿突然皱起了眉头,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些蒙面人的弯刀为何如此锋利?” 童奴们使用的大刀是张宝儿请潞州最好的铁匠,按照封丘的鬼头刀样式特地打造的。在厮杀中,精心打造的鬼头大刀比起蒙面人的弯刀却差远了。有些孩子的鬼头大刀被折断后,不得不拾起地下蒙面人遗留下的弯刀继续作战。 “他们用的都是突厥的制式战刀,就算比起大唐军队的唐刀也丝毫不逊色!”一旁的默棘连给出了解释。 说实话,默棘连对张宝儿充满了好奇,自从进入车阵之后,他就一直在仔细观察他。他见张宝儿丝毫不把对面敌人放在眼中,反而对敌人的兵器颇为在意,便忍不住解释起来。 “突厥的制式战刀?突厥的炼铁技术比大唐还要强吗?”张宝儿有些诧异。 “几百年前,突厥归附于柔然,从那时候起,我们阿史那家族就是柔然汗国的炼铁奴,故而有秘传的百炼钢技术!”默棘连说起祖先的屈辱史,竟然是一脸平淡的表情。 张宝儿若有所思:看来此次来突厥除了寻找突厥纯种马,也少不了打探一下这百炼钢技术。 “不好!快叫他们回来,对方的马队又过来了!”默棘连突然惊呼道。 果然,刚才撤回的三十多名骑兵见己方的人被围困住了,不顾一切又疾驰过来。 “左贤王,你只管放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张宝儿倒一点也不担心。 张宝儿的话音刚落,侯杰便指挥着童奴们交替掩护向后撤退了。为首的蒙面人呼哧呼哧累得只喘粗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孩子有序地回到了车阵之内。他此刻的心情真有些百味陈杂,刚才他还有十足地信心将对方消灭掉,可现在除了留下了满地的突厥勇士的尸体,竟然一无所获。 那三十多名骑着马的突厥人到跟前便停了下来,也不知为首的蒙面人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一些人下马来,将地上的尸体和兵器全部搬到了马上。 “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张宝儿奇怪地问道:“难道他们是准备撤退了?” 默棘连望着对方,点头道:“应该是的!但我想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待蒙面人全部收拾妥当后,为首的蒙面人死死地盯着车阵,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默棘连,这次算你命大,只是不知下次你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听了为首蒙面人的话,默棘连犹如遭到雷击,浑身竟然颤抖起来,嘴唇哆嗦了好一会,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还有你们这些汉人,坏了我的事,但愿还有机会走出草原!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为首蒙面人后面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张宝儿他们听的。 说罢,为首蒙面人拨马转身而去,其余人也骑马紧随而去。 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蒙面人很快消失了,车阵前面的草地变得空空如也。想起刚才的一幕,张宝儿不由摇头苦笑。 默棘连用中原的礼节向张宝儿抱拳道:“这位公子,不知您尊姓大名!” 默棘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张宝儿还礼道:“不必客气,我叫张宝儿,来自大唐的潞州,第一次来到突厥,很高兴能见到左贤王!” “我是突厥左贤王默棘连!张公子,你不必担心,我们突厥人有恩必报,你救了我的命,我无论如何也会护送你们安全离开的!” 默棘连的话让张宝儿对他有了进一步的好感,他朝着默棘连微微点头道:“那我就先谢过左贤王了!” 默棘不再说话,而是朝着蒙面人刚才离开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张宝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左贤王,刚才追杀你的人是谁?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是的!”默棘连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好一会才艰难道:“领头的那人是突厥的右谷蠡王同俄,也是我的堂弟!” 张宝儿恍然大悟,他有些明白了,刚才默棘连为何会如此震惊。的确,自己的堂兄弟对自己下杀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张宝儿问道:“这么说,你是从他刚才说话的的声音中听出来的?” 默棘连点点头。 张宝儿很是好奇,他瞅着默棘连道:“左贤王,能不能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棘连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了……” …… 原来,默棘连是突厥可汗骨咄禄的儿子。骨咄禄可汗病逝后,当时默棘连年幼,骨咄禄可汗的弟弟默啜便自立为可汗。骨咄禄可汗在突厥威信十分之高,默啜可汗夺了侄子的可汗之位,怕部众有怨气,便让默棘连做了突厥的左贤王,让默棘连的弟弟阙特勤做了右贤王。 本来,这只是默啜可汗的权宜之计。可随着默棘连和阙特勤慢慢长大之后,默啜可汗便有了心病。左贤王在突厥通常被指定为可汗的第一继承者,其地位之尊也仅次于可汗。默啜可汗有好几个儿子,他不想将来再把汗位传给侄子默棘连,便有了将默棘连废黜的心思。可是,默棘连为人宽和,深受各个部落的拥戴,默棘连的弟弟阙特勤勇猛无比,号称突厥第一勇士,他们二人没有大的过错,默啜无法将他们废黜,只能暂时容忍。 默啜能容忍默棘连继续做左贤王,可他的儿子们却不能容忍,为了继承汗位,他们都把默棘连当作眼中钉,三番五次算计默棘连。 此次,默棘连出外狩猎,便早早被右谷蠡王同俄盯上了。刚才带着蒙面人追杀默棘连的,便是默啜可汗的二儿子同俄。 …… “没想到突厥的左贤王也不是好做的!”张宝儿对默棘连深表同情。 “让张公子见笑了!”默棘连唯有苦笑。 “左贤王,现在同俄已经撤走了,我们也可以返回你的领地了!” “张公子,万万不可!”默棘连赶忙阻止道。 “这是为何?”张宝儿不解。 “这里离我们的王帐还有五十里,同俄可不是一个善罢干休之人,他一定会派人在半路上阻截我们!刚才,他吃了亏,只是暂时撤退了。若我们开拔了,没有了车阵的掩护,在行进中很难抵御那些控弦之士的冲击!所以,只有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左贤王说的有道理!”张宝儿皱了皱眉头道:“可我们也不能总待在这里吧!” “张公子,你放心,我弟弟阙特勤见我迟迟不归,肯定会来寻我的!”默棘连倒是不着急,他自信道:“等我们和阙特勤汇合后,便不用怕同俄了!” “我明白了!”张宝儿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狼群 无际的草原上,有悄悄的风走过。远处有一条河闪着月亮一样洁白的光,有缓缓的流水声。河对面有山的轮廓。山不语,在夜色中凝固着。天空一片深蓝,高远静谧,满是亮晶晶的星星。 张宝儿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拿了出来,与默棘连一起共进晚餐。 默棘连被同俄追杀了一路,如今也是又饿又渴,便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默棘连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比张宝儿大不了多少,他对大唐的情况非常感兴趣,能从张宝儿这里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这让他非常兴奋。同样,通过和默棘连的聊天,让张宝儿对突厥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短短几个时辰,默棘连与张宝儿已经很熟识了,他拍着张宝儿的肩头道:“张公子,等回到我的营地,我可要好好款待于你,让你领教领教我们突厥人的好客!” 魏闲云在一旁笑着道:“若论起喝酒来,估计左贤王不一定能喝过宝儿呢,宝儿可是一直号称海量!” “如此甚好,我一定要领教领教!”默棘连的眼睛放出光来。 张宝儿指着一旁的大车道:“我可是带来了好酒,到时一定管够!” “左贤王,我们这次来突厥主要是……”魏闲云正打算趁机将买突厥马的意图说给默棘连,却突然听到旷野中传来了“噢——噢”的嗥叫声。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这声音凄厉无比,像是从开启的地狱大门传来的厉鬼阴森的嚎叫,贴着地皮传得很远,让人觉得心里觉得碜的慌。 “这是什么声音?”一向淡定的魏闲云底气明显不足。 “是草原狼在叫!”默棘连回答道。 果然,远处闪出两颗绿绿的阴森可怖的眼睛,一只狼的轮廓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只孤狼,孤狼一般不会向人进攻的!”默棘连怕张宝儿担心,赶忙解释道。 说话间,这只狼离他们越来越近。 张宝儿瞅着狼,满脸凝重道:“我看未必,这是只饿狼。左贤王,你看,它的肚皮都耷拉到地上了。” “那也无妨!”默棘连却一点也不在意,非常内行地介绍道:“狼是铜头铁腿豆腐腰,当狼向人扑来时,人往边上一闪,用棍子拦腰一扫,就能把狼腰打断。我们有这么多人,根本就不用怕,” “看来左贤王没少打过狼?”张宝儿问道。 默棘连点头道:“那是当然了,草原上狼多,草原人基本上都打过狼!” 张宝儿笑望着默棘连:“能给我演示一遍吗?” “没问题!”默棘连满口答应。 默棘连的侍卫一听,赶忙齐声道:“左贤王,还是让我们代劳吧!” “不用!” 默棘连说罢,顺手操起一个短棍,朝着那只狼走去。 “尼日勒,狼不是你们突厥人的图腾吗?你们怎么可以杀狼呢?”望着默棘连的背影,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尼日勒解释道:“张公子,您说的没错,狼图腾是我们心中的信仰!实际上,草原上的狼对牲畜的威胁很大,为了羊群的安全,我们也会经常杀死狼的,这是生存的需要。” 张宝儿点点头,借着月光朝狼的方向看去。他是第一次见到狼,之前感觉这只狼似乎并不算大,比一只是比一般的狗稍大些。但此时,那只狼见默棘连朝自己逼来,侧身围着默棘连跑起来,再看时个头却不小。 默棘连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只狼不停转圈,一动也不动。那只独狼似乎知道面前之人不好对付,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狼先失去了耐性,它低头嚎叫了一声,停止了跑动,用绿幽幽死死盯着默棘连。突然,它纵起身来朝默棘连扑去。 默棘连依然是一动不动,待狼的前爪即将触到面门的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平倒,狼从他的身体上方掠过。倒了一半的默棘连在空中怪异的扭曲翻转,朝着狼落地的方向一个箭步上去。不待狼落地举起手中的短棍凌空朝着狼的后背狠狠抡去。 只听“咔嚓”一声,落地的狼哀嚎一声,便没有了声音,显然是腰被生生打断了。 “好俊的身手!”见默棘连从容不迫一气呵成,张宝儿忍不住叹道。 “这是只母狼,看来,这附近应该还有狼群!”尼日勒在一旁担忧道。 “这么远你怎么分辨出它是只母狼?”张宝儿很是好奇。 尼日勒解释道:“公狼和母狼嚎法不同,公狼是仰天长嚎,母狼是低头短嚎。他们嚎叫的目的也不一样,公狼多是对母狼的追求,而母狼则是呼唤群狼相助。 果然,不大工夫,许多狼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似的,足有数百只之多,营地的周围布满了贪婪的绿光。 那些车把式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式,顿时慌乱起来。童奴们心中也是异常紧张,但看到张宝儿与侯杰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挺直了腰杆,做了的搏斗的准备。 尼日勒见这些孩子如此觉着,心头不由暗自佩服。 “快,点堆火!”已经撤回车阵的默棘连大声喊道。 众人赶忙将带来的木柴抱来,升起熊熊篝火。 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着,甚是醒目,狼群果然停止了前进,车阵四周有不少黑影在转动,折腾了好一会渐渐平息了。 听着狼群没动静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满以为狼群会退去,哪知群狼竟蜂拥而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同胞,争相撕咬那只死狼。功夫不大那狼的头盖骨都被咬开,脑髓被吃得精光。 那只领头的母狼嘴上挂着一段白花花的肠子,又呜呜叫着召唤同伴继续向车阵内冲来。 李宜德大喊道:“瞄准了,用弓箭射它们!” 童奴和默棘连的手下迅速发箭。 看得出来,童奴们平时在射箭的训练上没少下功夫,两轮箭雨下来,十几只狼便倒在了地上。 领头的母狼被激怒了,一声长嚎命令群狼撤了回来。仅仅数息之间,狼群又开始进攻了。这一次,它们不再一拥而上,而是分批次从四个方向朝着营地冲来,在跑动的过程中,这些狼竟然还走的是“之”字型路线,以躲避射来的箭。 张宝儿看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这些狼竟会如此聪明。尽管张宝儿很佩服头狼的智慧,但他心中清楚,必须要把头狼干掉不可,否则他们将会面对狼群无休止的进攻。 想到这里,张宝儿大声喊道:“老李,速速将那只领头的狼射死。” “是,主人!” 李宜德应毕,拈起一只箭,搭在弓上,朝着那只母狼射去。在箭出手的一瞬间,李宜德知道这只狼死定了,像这样的出手,他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谁知那知头狼似乎非常警觉,就在李宜德箭出手的瞬间,突然向前一蹿,箭只射中了他的后腿。 “操刀!”在这关键时刻,侯杰大声喊道。 童奴们从抽出鬼头刀。 “结阵!”侯杰又一声令下。 童奴们按照平时训练,三人互成一组,静静地盯着跃跃欲试的狼群。 聚拢的狼越来越多,清幽幽的月光下,一只只的狼像一个个的幽灵,在车阵外围荡来荡去。 终于,一只体态健壮的狼首先发起了进攻!它将身子灵巧地一纵,越过了大车,落地之后便朝着一名童奴扑了过来!童奴毫不畏惧,攒足了劲用鬼头刀迎着它的脑袋劈了过去!这只狼一声惨叫,紧跟着它的几只狼同时往后退了几步。但领头的母狼一声低嚎传来,后边的狼不敢再后退,龇了龇雪白的牙,嗥叫一声又疯狂地扑了过来! 其中一个童奴向旁边一闪身,扑向他的那只狼恰好扑在了刚刚熄火的火堆上,烫得“嗷”的惨叫了一声,狼狈地跑回到狼群中。 张宝儿心中略微惊奇,这些狼的合击之势竟然配合得丝毫没有破绽,无论童奴往那个方向躲闪,肯定都会将薄弱之处暴露在另外一头狼的利爪獠牙之下。如此配合之法,甚至比人类的合击阵法更加高明许多。 其实人类的围攻之道,也是从野兽身上学来的。群居捕猎的动物,天生就懂围捕猎物的技巧,尤其是狼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若不是这些童奴平日苦练合击之术,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这些凶猛无比的狼咬断喉咙! 看来那只头狼没有死,否则,群狼的进攻不会这样有章法。 张宝儿见狼群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担忧童奴的安全,急切之下,他对李宜德大喊道:“老李,再射,一定要把那只头狼射死,不然我们会有大麻烦的!” 李宜德正要将箭搭上弓,却听到默棘连突然道:“等等!” 张宝儿见默棘连面色沉重,奇怪地问道:“左贤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张公子,你听!” 张宝儿侧耳倾听,果然听到若有若无悠扬的铃声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张宝儿看向默棘连。 “张公子,恐怕我们今夜难以躲过这一劫了!”默棘连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这究竟怎么回事?”张宝儿越发不明白了。 “是桑格尔大巫师!同俄竟然能请来桑格尔巫师,一定是大王同意的,不然桑格尔大巫师一定不会掺和此事的!”默棘连喃喃自语道。 说到这里,默棘连解释道:“桑格尔巫师是突厥的大巫师,他的权力至高无上,就连默啜可汗也对他敬上三分!他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今日能来此地,必然与默啜可汗有关!” “左竖王,这桑格尔巫师是什么人,你为何怕他到如此地步?”张宝儿对默棘连的举动非常不解。 “大巫师的驭狼之术天下无双,只要他作法,便会有无数的狼源源不断向这里赶来。并且,这些狼在他的驭使之下,威力要比平日里大上许多!我们今日要恐怕凶多吉少了!” 果然,在铃声之下,那些狼突然没有了躁动,而是井条有序的撤了回来,静静地伏在地上。张宝儿看的出来,下一拨的攻击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张宝儿思忖片刻,向默棘连问道:“左竖王,你的意思是这些狼对我们的进攻,是由桑格尔巫师控制发起的?” 默棘连点点头。 “也就是说,要想摆脱现在的困境,必须要先对付桑格尔巫师?只要能控制住桑格尔巫师,这些狼就会失去威力?” “没有用的!”默棘连有些绝望了:“桑格尔巫师法力无边,没人能对付的了桑格尔巫师!” “你可知道桑格尔巫师躲在什么位置?”张宝儿又问道。 默棘连摇摇头。 张宝儿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得想想办法了。” 江雨樵提议道:“宝儿,要不我和老华出去找找他,若能找到他便将他解决掉!” 张宝儿正要点头同意,却听一旁的李宜德道:“主人,让我来吧!” 张宝儿惊喜道:“老李,你有办法?” “只有试试才知道!” 李宜德说罢,上前一步,站在一辆车上,将双目闭了起来。 默棘连说的一点没错,突厥大巫师桑格尔的确在狼群的后面。他的额头上系着一条缀有闪着洁白光泽的海贝彩色毛绦带,头戴羊皮帽。左耳戴一只铜耳环,右耳戴一只金耳环,脖子上挂着用玛瑙和绿松石串成的项链,穿着色泽颇为鲜艳的当地生产的毛布缝制的衣裤,脚穿保存较好镶有铜扣的皮靴。小腿用两指宽的带子缠绕,带子上吊一串铜管铜铃,脚穿有铜扣装饰的皮靴。在他脚上穿的皮靴上,除了缀着铜扣外还系着由铜管和铜铃组成的“脚铃”。 萨满教认为整个宇宙可以分成上、中、下三界,上界是天神的地方;中界是人类活动的场所;下界是地层深处、江河湖海等,有各式各样的精灵出没。萨满巫师被认为是联络上、中、下三界沟通天地人神之间关系的使者,可以上达民情,下传神旨。 此时,桑格尔大巫师全身抖动,目光呆滞,狂呼乱舞,边跳跃边吟唱,癫狂与迷幻地跳神抖动时,“脚铃”会发出响声。 那些狼群似乎对桑格尔的铃声颇为畏惧,随着铃声的变化,不断调整着队形,不顾伤亡一次一次向车阵内发动着攻击。 李宜德动了,他将一只箭挽上弓,将弓拉开,但双眼始终紧闭着。 突然,铃声停了下来,桑格尔立在原地不动了。 没有了铃声,狼群就像接到命令一般停止了进攻,但也没有后退,只是在车阵外面静静地站立着。 张宝儿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疑问正是桑格尔。车阵外面的狼群也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宜德站在一辆大车上,同样一动不动。 车阵内的众人不仅都没有任何动力,,而且连声音都没有了,张宝儿只能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 默棘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江雨樵却大概能猜出点眉目,这是李宜德运功的结果,他很惊异,李宜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且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江雨樵与华叔此刻的心情,不能用惊异来形容,应该是震撼。他们都是行家,看的分明,李宜德所运用的正是箭术之中最高的境界——以意驭箭。当年,李宜德的师父给他传授箭术的时候,就曾经感慨过,以意驭箭恐怕只是一种传说,自古至今练成以意驭箭之人也没有几个。没想到今日情急之下,李宜德却施展出来了。 除了江雨樵与华叔,还有一个人感受最深,那就是桑格尔大巫师本人。 桑格尔的驭狼之术之所以天下无双,就在于他能用意念控制狼群的行动。 刚才,桑格尔正准备驱使狼群发起下一波攻击之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向自己袭来,那是一种种随时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气。情急之下,桑格尔哪还顾得上驭狼,赶忙收回意念去抵御这股杀气,于是,便出现了敌我双方静止不动的诡异一幕。 双方就这么相持着,星星渐渐隐退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桑格尔心中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一旦天亮自己露了真面目,那就不好了。想到这里,桑格尔运功加强了意念,想要逼退对方,自己好安然退去。谁知,自己的意念加强之后,对方的意念也不断加强,似乎没有止境。 突然,桑格尔心中一动,他慢慢一点一点收回意念。果然,对方也一点一点在收回,桑格尔感觉出来对方并没有要和他硬扛的意思。最后,他收回了全部的意念,对方的那股杀气也消失不见了。 桑格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着车阵深深地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些狼群也随着消失的干干净净。 “华叔,快来快来扶我一把!”张宝儿突然喊道。 华叔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过来,急切地问道:“姑爷,你受伤了?” “我……我……” “宝儿,你到底怎么了?”江雨樵也紧张起来。 “我的腿站麻了,赶紧扶我一下!” 第一百四十章 魏闲云授计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大家又困又累,但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只能忍耐着等待援兵。 时间一点点过去,晌午时分,远处突然传来了战马嘶鸣之声。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足有数千人之众,正骑马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见此情景,张宝儿和默棘连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万一是同俄的手下,这麻烦就大了。 “戒备!”侯杰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 童奴们将刀抽出,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好那些骑兵越来越近,渐渐已经可以看清人的面目了。突然,默棘连脸睛露出了喜色,他舒了口气,扭头对张宝儿笑道:“张公子,是阙特勤带人来寻我了!” 说话间,马队已经到了眼前,一马当先的阙特勤来不及勒马便从马上跃下,急急跑来,问道:“大哥,你没事吧?可是急煞我了!” 阙特勤一位仪表堂堂的魁梧男子,他额头宽大,鼻梁高挺,嘴唇厚实,淡淡的络腮胡衬托着硬实的下巴,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 张宝儿见阙特勤身形高大强壮,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桀骜不驯。心里忍不住赞叹,好一位威猛的汉子! 默棘连看着满脸汗水的阙特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为兄没事!辛苦你了!”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一个白发苍苍的突厥老者从阙特勤身后快步上前来:“孩子,看来苍天还是在保佑你呀!” 说话的是一位老者是,饱经风霜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窝,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又敏锐,又细致。 默棘连对老人非常恭敬,他单手抚胸向老者施了个礼:“感谢大人关心,小王一切平安!” 说罢,默棘连拉过张宝儿,向他介绍道:“张公子,这位是我的岳父,突厥吐屯暾欲谷大人!” 说罢,又指着阙特勤道:“这位是我的二弟,突厥汗国的右贤王阙特勤。” 张宝儿学着默棘连的模样,单手抚胸微微低头道:“大唐商人张宝儿见过吐屯大人,见过右贤王!” 二人见张宝儿小小年纪,说话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也向张宝儿还了礼。 “大哥,是谁干的?”阙特勤见满地的箭矢,恨恨地问道。 “同俄!” “是他?”阙特勤和暾欲谷同时惊呼。 “这个狗杂碎,我现在就去宰了他!”阙特勤咬牙切齿,转身就要上马。 “你给我站住!”暾欲谷大喝道。 阙特勤似乎颇为畏惧暾欲谷,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暾欲谷皱着眉头道:“原来他们虽然步步紧逼,可也有个分寸,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撕破脸皮了,恐怕今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张宝儿在一旁插言道:“那倒未必!” “哦?”暾欲谷有些诧异地看着张宝儿:“张公子对我突厥内部事务也有所了解?” “是我告诉他的!”默棘连说道。 暾欲谷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默棘连,又转向张宝儿:“不知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这个同俄和桑格尔虽然要置左贤王于死地,但是……” “什么?大巫师也参与进来了?”阙特勤和暾欲谷再次惊呼道。 “是的!”默棘连点点头道。 默棘连将他被追杀的前前后后经过,向阙特勤和暾欲谷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听了默棘连的描述,二人这才知道默棘连原来是被张宝儿所救。 暾欲谷向张宝儿深深一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暾欲谷感谢张公子的大恩!” 张宝儿无所谓道:“吐屯大人,切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 魏闲云在一旁惊奇地问道:“吐屯大人,听你说话与我大唐无异,想必是在大唐游历过吧?” 暾欲谷很是客气道:“你说的没错,我在大唐前后待了大约三十年,游历过许多地方!” 默棘连补充道:“吐屯大人在大唐还做过官,则天皇帝时,吐屯大人官拜为正四品的太仆员外卿!” 魏闲云笑道:“原来如此!” 阙特勤的汉话说的虽然不太标准,但却很是豪爽:“我们突厥人重英雄重情义,张公子,你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我阙特勤交你这个朋友了。今后,只要有用得着我阙特勤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 “感谢右贤王看得起在下,能与右贤王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张宝儿向阙特勤笑了笑。 默棘连满脸疲惫道:“吐屯大人,二弟,有什么话我们回王帐再说,把贵客晾在这里在这里,岂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对对对,张公子,走,我们回王帐!”二人点头附和道。 不一会,众人开拨了,阙特勤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头前引路,浩浩荡荡朝着左贤王王帐而去。 …… 当晚,默棘连设宴款待了张宝儿一行。 酒足饭饱之后,安排好张宝儿的随行人员后,默棘连将张宝儿与魏闲云请到了王帐。 默棘连、暾欲谷、阙特勤和张宝儿、魏闲云五人盘腿围坐成一圈,不待默棘连说话,暾欲谷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张公子,不知您先前所说的……” 张宝儿摆摆手道:“我就知道吐屯有此一问,此事我只是猜测,切勿当真!” “李小郎君,我等是当局者迷,还请赐教!”暾欲谷对张宝儿相当客气。 张宝儿指了指魏闲云道:“我所有对突厥认识,全部是魏先生教给我的,你若想知道,还是请教魏先生吧!” “哦?”暾欲谷向魏闲云施了一礼道:“请魏先生赐教!” 魏闲云呵呵一笑道:“吐屯大人,你想知道,同俄此次孤注一掷的做法,是不是因为可汗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除去左贤王?” “没错,这正是我目前最顾虑的事情!”暾欲谷并不遮遮掩掩。 魏闲云沉吟道:“据我的判断,至少到目前为止,默咄可汗还没有完全下决心要除去左贤王。” “原闻其详!”暾欲谷很是虚心道。 “其一,追杀左贤王的只有同俄,而其他人并没有出现,说明此事只是同俄的个人行为。至于桑格尔,我猜测他是碍不过同俄的面子才勉强参与的,我可以感觉的到,在整个过程中桑格尔并没有使出全力,否则此事必难善了。” 魏闲云的分析,让暾欲谷、默棘连和阙特勤三人微微点头。 “其二,同俄和他的手下全部都蒙着面,桑格尔也是远远躲在黑暗中施展驱狼术,可见他们是不想让左贤王认出他们的真面目。如果换作你们,真要撕破了脸皮,还会有这许多顾忌吗?” “可是同俄为何又要出声说话,让大哥识破他呢?”阙特勤不解地问道。 “这可能是他的性格所致,因为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得不无功而返,激愤之下他才无意中露出了破绽。虽然我不了解这个人,但如果我没有猜错,同俄肯定对左贤王积怨己深,而且此人脾气火暴!” 默棘连和暾欲谷对视了一眼,他们脸上的惊异表情说明魏闲云的猜测没有错。 果然,阙特勤在一旁忿忿道:“魏先生,你说的一点没错,同俄和大哥最不对付,经常在可汗面前挑拨是非。见了大哥没有任何尊重,还不时出言不逊,若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教训他了!” “魏先生,还有吗?”暾欲谷又问道。 “其三,是否要撕破脸皮,最终的决定权不在于左贤王,不在于同俄,也不于其他各王!” 暾欲谷道:“魏先生,你的意思是可汗?” 魏闲云点点头道:“没错,若是可汗真的想要和左贤王撕破脸皮,他有一百种办法,不可能用追杀这种笨办法。就算用这种办法,他也会狮子搏兔全力以赴,岂会让左贤王如此轻易脱身。所以说,此事断断不可能是可汗所为!” “既然不是可汗所为,我这就去找可汗评评理,绝不能让同俄日子好过!”阙特勤地起身。 “你若是希望左贤王早点死,你就去找可汗吧!”魏闲云好整以暇道。 听了魏闲云的话,阙特勤立刻愣在当场。 暾欲谷也觉得蹊跷,赶忙问道:“魏先生,此话何意?” 魏闲云问道:“以前左贤王与众王发生争执,可汗一般都向着谁?” “自然是向着其他众王?”暾欲谷和阙特勤异口同声道。 “既然是向着其他众王,左贤王又为何又能安然无恙?”魏闲云又问道。 “这……”暾欲谷无言以对了。 “这些年来,可汗向着其他众王,说明可汗已经有了除去左贤王之心。而这些年来,左贤王一直平平安安,说明可汗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也就是说可汗还维持着左贤王与众王表面上的和平,这层窗户纸并没有捅破。若是将此次同俄追杀左贤王一事禀报于可汗,让可汗如何处理?你们觉得可汗降罪于同俄的可能性大?还是干脆下定决心借此事将左贤王一举拿下的可能性更大?” “这……” 听了魏闲云这一番话,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脸上齐齐变了颜色。 暾欲谷首先问道“现在我等该如何去做,请魏先生直言!”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你们不吱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行,这样不是白白便宜了同俄那个杂碎了?”阙特勤站起身来义愤填膺道。 魏闲云瞥了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阙特勤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好恨恨地又坐了下来。 魏闲云一本正经道:“这就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现在实力不济,若是不肯低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不相信你们想不明白这一点?” 阙特勤不服气道:“就算我们罢手,可那同俄将此事禀报于可汗,我等将如何自处?” 魏闲云微微一笑:“假如你是同俄,你会做这出头鸟吗?我想这同俄虽然脾气火爆,可还不会做如此傻事的!” 阙特勤还要说什么,却见暾欲谷摆摆手道:“右贤王,你不必说了,魏先生说的对!” 说罢,暾欲谷站起身来向魏闲云深深做了一个揖:“我们今后该怎么做,望魏先生不吝赐教!” 魏闲云看了一眼张宝儿道:“这,我不可说!” 张宝儿与魏闲云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他的意思。不管怎么说,魏闲云现在名义上还是张宝儿的谋士,他要为暾欲谷等人出主意,至少要征得张宝儿的同意。魏闲云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暾欲谷和默棘连他们欠张宝儿一个人情,张宝儿将来与他们讨价还价时,会多些筹码。 暾欲谷是个明白人,他向张宝儿抱拳道:“张公子,请你说句话吧!” 张宝儿当然知道见好就收,他冲着魏闲云道:“先生,看在吐屯大人虚心求教的份上,你就给他们出个主意吧!” 魏闲云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他点点头,对暾欲谷缓缓道:“其实很简单,你们只须以退为进,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便可!” 暾欲谷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然不明白魏闲云话中之意, 默棘连很是真诚道:“恕我等愚笨,先生能否说的再明白些?” 魏闲云笑了笑,向默棘连问道:“不知你可在乎左贤王这点虚名?” “我自是不在乎的!”默棘连坦然道。 “那脸可舍得放弃左贤王这个头衔?”魏闲云又问道。 “这有何舍不得?”默棘连很是坚决道。 “既是如此!”魏闲云停顿一下,接着道:“那你最好去向可汗请求,不再做这左贤王了!” “你说什么?”阙特勤一急便站起身来道:“这怎么能行?” “若你们中间有明白人,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意思,若是没有明白人,我说了也白说!”魏闲云风轻云淡道。 “魏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放弃了左贤王这个头衔,我们就安全了?”暾欲谷若有所思道。 “总算有明白人了,吐屯大人,我正是这个意思!”魏闲云笑道。 默棘连此时也想明白了:“先生,你这招以退为进的确高明,只要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可汗也就不会认为我们有什么威胁了!能消除可汗的怀疑,丢掉一个左贤王的头衔,值!” 魏闲云见阙特勤有些闷闷不乐,索性挑明道:“不管在我们大唐还是在你们突厥,要想有所作为,最终凭的都是实力,而不是其他那些没用的!右贤王,我问你,别说一个左贤王了,就算再加上你这右贤王的头衔也不要了,对你们的实力有影响吗?” 阙特勤摇摇头,没有了头衔对他们的实力的确没有任何影响。 “你们不要这头衔,自然会有人去争,既然要争就要相互拼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各王的实力在损耗中必然会有所下降,而你们置身事外,趁他们无暇顾及之际,抓紧时间增强自己的实力,此消彼涨下来,最终是个什么结果,那就很难说了!” 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魏闲云还有这层深意。 魏闲云一脸深意道:“再说了,这只是让你们做个姿态,就算你们想放弃左贤王的头衔,说不定可汗还不同意呢?” “他怎么可能不同意?”阙特勤瓮声瓮气道:“他想剥夺大哥的左贤王头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也太小看默咄可汗了!”魏闲云摇头道:“他能做这么久的可汗,肯定有过人之处。他并不在乎左贤王谁来做,他只关心他的可汗之位能否传给他的儿子!你们做了这个姿态,他若是放心了,岂会在乎左贤王这虚名?他必定也做出同样的姿态,不会准你们放弃头衔的请求。” 三人再次点头, 魏闲云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微微一笑道:“你们只须做一个姿态,便能得这么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听罢魏闲云一番话,三人不禁动容,齐齐站起身来。 默棘连心悦诚服道:“魏先生,默棘连受教了!” 暾欲谷长叹一声:“魏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是我等能早些遇到你,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境地!” 阙特勤快人快语:“魏先生,我说话直,之前多有得罪,在这里向您赔罪了。您放心,明日我就与大哥一起向可汗提出放弃左右贤王的头衔!” 张宝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据你们所说,同俄虽然一向与左贤王不和,也只是用话语进行挑衅,这一次他为何要铤而走险,置左贤王于死地呢?” 暾欲谷摇头道:“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张宝儿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这同俄受了什么刺激?” 听了张宝儿的话,三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道:“没错,他肯定是因为石人大会!” “石人大会?”张宝儿一头雾水:“什么是石人大会?” “张公子,是这么回事……”暾欲谷主动向张宝儿解释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娑娜 听了暾欲谷的讲述,张宝儿这才搞明白了这石人大会的来历。 突厥是游牧民族,人死后,通常会在其埋葬处树一个石人,在他们看来,石头具有通灵的作用,可以保护灵魂,即使人死之后,灵魂也会依附在石人身上,只要石人不倒,他的灵魂就不会消失。同时,突厥人尚武好战,突厥的骑兵在战斗中杀死一个敌人,死后就在墓前的石人上刻一印记,有杀人成百上千的,死后便会在石人上刻上千百条印记。 在距离突厥可汗汗帐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石人群,在这里长眠的都是突厥勇士,每个石人身上至少要有一百道以上的印记才能进入石人群埋葬。 每年春天突厥可汗都要举行石人大会,各部落的勇士都会聚集到石人群相互角逐武力,获胜者由可汗亲自宣布为突厥勇士名号。阙特勤已经连夺了三次石人大会突厥勇士名号,故而有突厥第一勇士之称。 “这石人大会与左贤王被追杀有何关系?”张宝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默棘连苦笑道:“因为今年的石人大会有些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 “今年的石人大会,除了争夺勇士称号之外,还有我和同俄之间的比试!”默棘连终于说出了原因。 张宝儿依然不解:“你和同俄比试?比试什么?为什么要比试?”树如網址:Нёǐуапge.сОМ关看嘴心章节 “这是可汗亲自宣布的,我的部落和同俄的部落要比试马术、武功和射箭,谁最终取得胜利就会迎娶娑娜为妻!” 张宝儿终于有些明白了:“噢,你们是为了争夺心上人才比试的!” 默棘连一本正经道:“不!娑娜不是我的心上人,我已经有自己的妻子了,是吐屯大人的女儿!” 张宝儿白了一眼默棘连,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和他争什么?” 默棘连辩解道:“其实我是不想争的,但是吐屯大人执意要让我去争!” 张宝儿奇怪地看着暾欲谷:“我说吐屯大人,哪有让自己的女婿去和别人争女人的?况且这女人还不是女婿喜欢的女人,你这不是……” 本来张宝儿想说暾欲谷是吃饱撑的,可一想到自己与对方的身份,便生生把后半截话咽进了肚里。 暾欲谷并未计较张宝儿的话,而是向他解释道:“张公子,我们所以非要让他去争,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且说来听听!” 暾欲谷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娑娜有一手好医术,医治了无数的突厥人,她在这草原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突厥人将她视为苍天派来的使者。若是娑娜她嫁给了同俄,同俄借着娑娜的威望,会赢得无数突厥人的拥戴。若真是这样,那他的实力将会大增,从此后左贤王将再也无力与他抗争了。将来一旦同俄继承了汗位,左贤王必死无疑,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你这么做也在情理当中。”张宝儿恍然大悟。 一旁的魏闲云眼珠一转,突然插言道:“吐屯大人,你的想法虽然合情合理,可却有些得不偿失!” “这是为何?”暾欲谷不解道。 “你忘了刚才我们所说的以退为进、韬光养晦了?你想想,左贤王一方面向可汗申请放弃自己的王位,另一方面却要与同俄比试夺妻,用来增强自己的实力。你们以为可汗是傻子,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让可汗怀疑你们的野心吗?同俄继承汗位后要置左贤王于死地,那还是将来的事情,若可汗知道了你们的心思,恐怕石人大会结束之际,就是你们死无葬身之时了?” 魏闲云的这一番话,直惊得三人说不出话来。 暾欲谷的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他懊悔道:“是我疏忽了,若不是魏先生提醒,将来害了左贤王,那我可是百死莫赎了!” 魏闲云接着道:“所以说,娑娜谁都可以去争,唯独你左贤王不能去争,她不仅是个烫手的山芋,甚至有可能是夺命的毒药!” 暾欲谷颇不甘心地叹了口气道:“魏先生,你说的对,看来只有白白便宜同俄了!” 魏闲云接口道:“为什么要便宜他?我只说左贤王不能去争,何时说过要把娑娜让给同俄了?” “魏先生,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暾欲谷目光一闪,急切地问道。 魏闲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左贤王得不到娑娜,也不能让同俄得到。左贤王不去争,不代表别人不能去争,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突厥汗国,还找不到一个敢与同俄比试之人?你们找一个人替左贤王去争,这样既可以撇清自己,不引起可汗的疑心,又能让同俄的如意算盘落空,岂不更好!” 听了魏闲云的话,三人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好半晌,还是阙特勤忍不住先说话了:“魏先生,真让您给说准了,突厥汗国还真没有人能与同俄去一较长短!” “这怎么可能?”魏闲云有些不信。 阙特勤解释道:“同俄深受可汗宠爱,他手下控弦之士无数,可谓是一家独大,其他众王都惧他三分,除了我们兄弟二人之外,汗国中还真找不出敢与他比试之人!” “啊?”魏闲云一听顿时傻了,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暾欲谷在一旁突然说道:“魏先生,要不由张公子出面,去和同俄去比试一番如何?” 魏闲云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他之所以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等暾欲谷的这句话。在魏闲云看来,娑娜有这么高的威望,嫁给谁都会有很大助力,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让张宝儿收了。 谁知,张宝儿却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魏闲云没想到张宝儿会拒绝自己这番好意,可暾欲谷等三人在跟前,他无法将话说的太明白,只能在心中暗自着急。 就在魏闲云寻思着如何说服张宝儿的时候,暾欲谷却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张公子,为何不行?” “我,我,年纪还小,可不想现在成亲!”张宝儿胡诌道。 暾欲谷却穷追不舍道:“娑娜今年也只有十六岁,比你小不了多少。再说了,此次比试只是定个名份,并没有说要立刻成亲!张公子,你就应了吧!” 张宝儿依然摇头:“不行,不行,反正我是绝不会出争的!” 暾欲谷似乎吃定了张宝儿:“李小郎君,你权当是帮助我们,只要不让娑娜嫁给同俄就行!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把娑娜接回突厥来便是了!” “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张宝儿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一旁的默棘连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插言道:“张公子,听说你到突厥来,是为了买突厥纯种马?” 张宝儿不知默棘连为何会问起这个,他也不隐瞒,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若同意出面去与同俄比试,我会送你五十匹突厥纯种马! 听了默棘连的话,张宝儿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那也不行!” 张宝儿的神情并没有逃过暾欲谷的目光,他接口道:“一百匹!” 张宝儿干脆不说话了,只是摇头。 “两百匹!” 张宝儿继续摇头。 “三百匹!” 张宝儿还是摇头。 “五百匹!” “成交,我替张公子答应了!”魏闲云说话了。 “先生,你怎么能……”张宝儿错愕地看着魏闲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击掌为盟!”暾欲谷伸出了右手, “等等!”魏闲云正要与暾欲谷击掌,张宝儿赶紧将他阻住,哭笑不得道:“先生,就算你有什么理由让我出面与同俄比试,总得让我知道这个娑娜是何许人,长得是什么模样吧!” 魏闲云觉得好笑,这本就是场政治交易,何须在意那个女子是什么来历,美丑胖瘦。张宝儿将这个问题提出来,说明态度有些松动了,魏闲云多少要给张宝儿一些面子,便对暾欲谷道:“这还得要吐屯大人来说,我可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暾欲谷还没来得及介绍,阙特勤抢先道:“娑娜是我们的妹妹,长得那可没的说,绝对不会辱没了张公子!” “等等!”张宝儿吃惊地看着阙特勤:“你说什么?这个娑娜是你们的妹妹,那左贤王还要……” 默棘连知道张宝儿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张公子,是这么回事!娑娜是我父亲当年收的义女,是我们的义妹。”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怎么样?李小郎君,你答应了吧?”阙特勤追问道。 “我还没答应呢!等我先见见你们这个义妹再说!”张宝儿始终不松口。 “没问题,张公子,明日我就带你去见娑娜!”似乎暾欲谷比张宝儿还要急。 “娑娜不是你们的义妹吗?难道没有和你们住在一个营地?”张宝儿有些不解。 “没有,她住在另外的地方!” 张宝儿点点头:“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若是见了娑娜之后,我觉得不合适,你们可不能再逼我了!” “没问题!”暾欲谷似乎相当自信,爽快地答应了。 …… 娑娜居住的部落叫作随城,建在碧苍山脚下,距离默棘连的王帐大概有百十里路。 暾欲谷带着几个随从在前面引路,江雨樵和华叔紧随其后,张宝儿则没精打采地坠在了后面。 魏闲云有意识放慢了马匹的速度,和张宝儿并肩而行。 张宝儿白了一眼魏闲云:“先生,你可是害苦我了!” “宝儿,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张宝儿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江雨樵,对魏闲云没好气道:“你说的轻巧,你叫我如何向岳父大人解释。再说了,我带个异邦女子回到潞州,小桐还不得把我给吃了?” 魏闲云这才明白张宝儿为何一再拒绝,他笑了笑道:“江岛主那里,交给我了,我去跟他说!至于江小姐那里,等回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魏闲云说罢,打马上前,赶上了江雨樵与华叔,和他们搭起话来。江雨樵一边与魏闲云说着什么,一边时不时回头来朝张宝儿瞟来,张宝儿本就心虚,哪敢抬头。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娑娜,暾欲谷将张宝儿简单地介绍给娑娜以后,便急急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得意地向张宝儿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我所言不虚吧,绝对配得上你! 暾欲谷走后,江雨樵将张宝儿叫到一旁。 “岳父大人,我……”张宝儿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就等着江雨樵的一顿臭骂。 谁知江雨樵却一点也不生气:“你不用说了,魏闲云都给我讲了,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得作的像,不要扭扭捏捏的。” “啊?”江雨樵所说之话完全出乎了张宝儿的意料之外,听完张宝儿顿时愣住了。 “不过!”江雨樵板起脸道:“你要胆敢对小桐也逢场作戏,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您放心,岳父大人,绝对不会!”张宝儿信誓旦旦道。 “好了,去吧!”江雨樵摆摆手道。 看着张宝儿离去,江雨樵又对华叔吩咐道:“老华,你去跟着这小子,别让他太出格了!” 见到娑娜的时候,张宝儿大吃了一惊。暾欲谷的确有自信的理由,娑娜不仅出奇的美,而且有一种飘逸空灵清雅无双之气。真正让张宝儿吃惊的还不是她的容貌和气质,他没想到娑娜竟然不是突厥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看见娑娜的时候,她赤着脚从山谷里赶着羊群出来,长发分披,没有任何头饰。 娑娜好奇地打量了张宝儿好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便赶着羊向前走去。张宝儿也不说话,跟着娑娜和羊群静静地往走着。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汉子若即若离的跟着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用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宝儿。当然,他还得分心防备着和他神情一模一样的华叔。 “他是我父亲的以前的侍卫元鹏,我叫他元伯,他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早已习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娑娜并不去看张宝儿,甩着手中的鞭子,好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我不会介意的!”张宝儿淡淡道。 “你不远万里到突厥来,父母亲不担心吗?”娑娜问道。 张宝儿面上一黯道:“我从小便是孤儿,连父母亲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张宝儿的回答让娑娜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看着张宝儿。良久,娑娜叹了口气道:“我们俩都是不幸的人,我父亲也是很早就去世了,我也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不过好在我还有阿娘在!。” 仅交谈了几句话,便拉近了娑娜与张宝儿之间的距离。 娑娜将羊群赶到一条小河边,就不再管它们了,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岸边吃草。 “我们到河中去吧!”娑娜指着河水说道。 “可我们没有船呀!”张宝儿有些为难。 “船?什么是船?”娑娜问道。 张宝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费了好大劲张宝儿才让娑娜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娑娜高兴地对张宝儿招手道:“你跟我来!” 娑娜带张宝儿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地方,指着一样东西道:“我们把它艘,想必就是你刚才所说船吧!” 张宝儿定睛一看,原来所谓的艘,就是用木头做的浅水槽。 张宝儿笑了笑:“这东西行,不过我们得修修它,不然到时候我们就成水中的鱼了!” “可是我不会修呀!”娑娜愁眉苦脸道。 “我也不会!不过我有办法!你附耳过来!” 张宝儿对着娑娜悄悄地说着,娑娜一边听着一边瞟着不远处犹如斗鸡般互相防备的元鹏和华叔,到了最后,娑娜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么办吧!” “元鹏伯伯,你能帮我修一修这艘吗?我想去划水!”娑娜朝着不远处的元鹏喊道。 “这……”元鹏看了一眼华叔有些犹豫。 张宝儿何尝不知元鹏心中所想,他笑着对华叔道:“华叔,你帮帮他吧!” “好的!”华叔点点头,便朝着那艘走去。 元鹏见华叔答应地爽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由有些脸红,也一声不响地向艘走去。 张宝儿和娑娜并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忙乎着。 修补艘需要两人协力,刚开始元鹏还对裴岳有着戒备,可看见娑娜期盼的目光,只好将心思先放下,二人竟也配合的十分默契,不一会便将艘补好了。 “这艘只能承载两人,华叔,你就留在岸上吧!”张宝儿笑吟吟道。 “好的!” “元鹏伯伯,那我去了!”娑娜欢呼雀跃道。 元鹏看了一眼裴岳,对娑娜点头道:“小心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易人比试 “你是大唐人吗?怎么会流落到此呢?”张宝儿一边划着艘一边向娑娜问道。 “大唐人?”娑娜脸上露出了悲伤:“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会是大唐人?我的身世决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唐人!” “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张宝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娑娜淡淡道:“你若想听,我便说与你听!” 原来,前隋大业十四年三月,炀帝见天下大乱,已心灰意冷,无心回北方,命修治丹阳宫,准备迁居那里。从驾的都是关中卫士,他们怀念家乡,纷纷逃归。这时,虎贲郎将元礼等,与直阁裴虔通共谋,利用卫士们思念家乡的怨恨情绪,推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为首,发动兵变,叛军逼缢隋炀帝。 后来,李渊建立了唐朝,自然不可能放过前朝余孽。娑娜的太祖父杨凯是蜀王杨秀最小的儿子,为了家小的安全,便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塞外荒僻之地。经过近百年的繁衍,才到了目前的规模。此处称作随城,便是“大隋之臣”的谐音。 张宝儿这才知道,娑娜竟是前朝皇帝的后人,也明白了她所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唐人的缘由。 “你的太祖父是前朝之人,这突厥可汗怎会收留他呢?”张宝儿对娑娜的身世很感兴趣。 “因为太祖父的亲妹妹义成公主是突厥可汗的可敦!正是因为她的原因,突厥颉利可汗才收留了太祖父!”说到这里,娑娜问道:“你听说过义成公主吧?她可是非常有名的!” 张宝儿尴尬道:“我从小没读过书,没听说过义成公主!” 娑娜也不介意,笑着道:“我给你讲讲义成公主吧!” 开皇十九年,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卒,为发展与突厥和好关系,隋文帝将义成公主嫁于启民可汗。义成公主在突厥生活近30年,先后为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之可敦。 义成公主对隋朝的感情太深了,尽管没人关心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但她的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大隋。隋炀帝杨广继位后,有一年到太原附近的汾阳宫度夏。夏末北巡的时候,竟然被突厥的始毕可汗团团围困,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了,君臣们忽然想到了义成公主。经过秘密联络,义成公主极为仗义地出手搭救,她冒着被杀的危险,慌称突厥边境有情况,这才骗走了可汗的部队。隋炀帝像一只疯狂的兔子,逃回了雁门关,从此,被突厥人吓破了胆。 义成公主收留过隋炀帝的皇后萧氏。萧氏,国色天香,宇内驰名。杨广一死,她先落到宇文化及手里,后来,被窦建德接管。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义成公主便代表突厥可汗前来要人。窦建德不敢得罪兵强马壮的突厥人,就乖乖地将萧皇后及其小孙子,送给了义成公主,此外,还带上了谋害隋炀帝的叛臣宇文化及的脑袋。后来,唐朝名将李靖打败突厥,杀了倔强的义成公主,却对萧皇后极为礼遇,花甲之年的萧氏重新踏上了长安的土地。 为了完成隋文帝托付的任务,义成公主不惜把全部根须扎在塞外草原上。她先后嫁了四位突厥可汗,从父亲到儿子,从哥哥到弟弟……男人,像一根又一根刺疼的钉子,扎进她柔弱的生命里。 张宝儿听罢感慨道:“义成公主可谓是一代奇女子呀!” 娑娜接口道:“是的,后来李靖打败了突厥可汗,本来要把太祖父一家押回长安的。还是义成公主以死相求,李靖才放过了杨氏这一脉!” 在此之前张宝儿一直想不明白,李靖破了突厥后,为何连突厥的可汗都没杀,却偏杀了可汗的后妃义成公主。如今听了娑娜这么一说,张宝儿才明白,义成公主是为了自己的亲哥哥才惨烈自尽而死的,并非李靖所杀。 “你可知道突厥的石人大会?”张宝儿突然问道。 娑娜点点头。 “你是喜欢同俄多一点,还是喜欢左贤王多一点?”张宝儿又问道。 “左贤王名声要比同俄好的多,他的父亲和他自己对我们隋城的人都很厚待,我很感激他。但要真说起来,这两个人我都不喜欢!” 张宝儿很同情娑娜,他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娑娜默然半晌,苦笑道:“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弱女子,可汗定下来的事情,谁能左右的了。再说了,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阿娘和那么多族人的性命都在可汗的手里捏着,,我不能不顾他们的生死吗?只有听天由命了!” 张宝儿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娑娜一直在跟自己讲义成公主的故事,恐怕她在心里面已经把自己当成下一个义成公主了。 张宝儿想安慰安慰娑娜,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便随口问道:“你阿娘也是这么想的吗?” 娑娜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阿娘从来没告诉我她的想法!” 张宝儿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娑娜避免重蹈义成公主的覆辙,他也要与同俄斗一斗。 想到这里,张宝儿盯着娑娜道:“假如你不用嫁给同俄和左贤王,你的阿娘和族人也不会受到伤害,你愿意跟我离开突厥吗?” “离开突厥?”娑娜面上焕发出一丝光彩,却又倏忽不见了,她重重叹了口气道:“这怎么可能呢?” 张宝儿一脸灿烂道:“娑娜,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说不定还真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愿吧!”娑娜朝着张宝儿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上岸去吧。” 张宝儿与娑娜上岸后,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元鹏与华叔面前各自都有一个瓦罐,瓦罐下面烟熏火燎,罐内冒着热气。元鹏一边用力吹着火苗,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华叔。 张宝儿与娑娜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敢情这两个从未下过厨的大男人,把做饭当成了一次比试和示威。 “宝儿,来尝尝我煨的鲫鱼汤!”华叔向张宝儿招呼道。 “小姐,来尝尝我炖的羊肉汤!”元鹏不甘示弱地对娑娜道。 …… 隋城中人果然个个都是中原服饰和发型,与突厥人明显不同。当张宝儿将娑娜送至随城时,一位妇人早已在等候他们了。 妇人身穿淡绿绸衫,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眼角上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但眼睛里还透露出一股灵秀的神采。 “阿娘!”娑娜到了妇人身边轻呼道。 妇人朝着娑娜点点头,又看向张宝儿:“这位公子,随城自建立之日起,从未留过外人住宿,这是祖上的规矩,还望公子见谅!” 妇人这是在婉转地送客,张宝儿并不介意,他朝着妇人施了一礼道:“尊重祖上的规矩天经地义,晚辈自然不会例外,定当遵从。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与夫人做个商量?” 妇人见张宝儿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心中顿生好感,她微微点头道:“公子,请直言!” 张宝儿看了一眼娑娜,然后对妇人道:“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妇人稍做思忖点点头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朝着一个大大的帐篷走去。 …… 约莫半个时辰,那名妇人与张宝儿走出了帐篷。 张宝儿向妇人抱着道:“夫人,在下告辞,希望夫人信守诺言!” 妇人淡然道:“公子,走好不送,希望公子同样遵守我们的约定!” 望着张宝儿绝尘而去,妇人默默站在原地,脸上露了复杂的神色。 “阿娘,你和张公子有什么约定?”娑娜在一旁奇怪地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娑娜乖巧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阿娘永远都会为自己着想的。 妇人抚着娑娜乌黑长发,爱怜之意溢于言表:“娑娜,张公子或许就是改变你一生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能跟了他,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做到与他不离不弃!” 娑娜不知阿娘说的是何意,不由愣在当场。 “记住我今天的话!”妇人郑重其事道。 “我记住了,阿娘!”娑娜重重点点头。 当张宝儿与魏闲云回到左贤王王帐之时,默棘连、暾欲谷与阙特勤三人早已在等候他们了。 “魏先生,你简直就是个活神仙,果然让你给预料准了!”阙特勤一见魏闲云就满脸兴奋道。 “怎么回事?”张宝儿一头雾水:“什么活神仙?” “是这样的……” 听了阙特勤的诉说,张宝儿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当暾欲谷带着张宝儿去隋城见娑娜的时候,默棘连与阙特勤兄弟俩也没闲着,一大早便去了默啜可汗的汗帐,按照魏闲云的授意,他们俩向默啜可汗请求辞去左右贤王的爵位。 默棘连与阙特勤的此举让默啜可汗没有猜透他们的意图,他好半晌无语,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在座的其他众王也颇觉诧异,不知默棘连兄弟是何意,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默啜可汗,他们很想知道,可汗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默啜可汗此时也是颇为犹豫,说实话,他非常欣赏两个侄子的能力,至少,他的子嗣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赶的上默棘连兄弟的。可越是这样,默啜可汗越不能放心这兄弟俩,他担心自己将来去见长生天之后,不管哪个儿子做了可汗,都不是这俩个侄子的对手,可汗之位必然不保。只有除去这两人,才能彻底为自己的儿子继承汗位扫清障碍,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默啜可汗心头萦绕。 默啜可汗之所以迟迟没有向默棘连兄弟俩下手,也是有原因的。突厥这些年已大不如从前了,要想重新振作突厥,只有不断征战。默棘连兄弟俩已经成为默啜可汗手中的利剑,他们所向披靡,立下无数战功。若真除去了他们俩,默啜可汗很难想象有谁能代替他们二人,自己的儿子们有多少斤两默啜可汗最清楚,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将默棘连兄弟拿下的重要原因。 昨日同俄袭击默棘连一事,默啜可汗已经知晓,但他却装着不知道,他想看看默棘连有何反应。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是,默棘连不仅对遭受袭击一事只字未提,而且还与阙特勤一起请求辞去左右贤王王位。这招以退为进的确是高,至少这一次是不能把兄弟俩怎么样了。 那应该如何呢? 默棘连兄弟俩必须除去,这一点无庸置疑。默啜可汗身体还算不错,只要自己还活一天,这兄弟俩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他打算先用着默棘连兄弟俩,等自己升天之前,再将他们二人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默啜可汗面带微笑道:“两位贤侄,左右贤王之位你们已经担任了十来年了,你们的战功众王有目共睹,左右贤王非你们二人莫属,就莫要推辞了。” 默棘连与阙特勤当然不知道默咄可汗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他们以为默咄可汗是在试探他们,二人坚决要求将王位收回。 默咄可汗见兄弟二人一再坚辞,一挥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两位贤侄莫要再提了!” 二人诚惶诚恐道:“可汗厚爱,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定当尽心为可汗效力。” 默啜可汗不再言语。 默棘连又道:“小侄还有一事禀告可汗!” “左贤王只管说来!”默啜可汗心情相当不错。 “小侄近日不断反省,当初不该意气用事,与同俄兄弟定下这比试之争,让各个部落徒笑我阿史那家族不够团结。如今小侄后悔莫及,但为时已晚,这石人大会已经人尽皆知了。为了弥补我的鲁莽,小侄决定放弃此次比试,另寻一人与同俄兄弟进行比试。这样,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影响我阿史那家族的声威。还请可汗恩准。” 默棘连说完,包括默啜可汗在内众人都愣住了。默棘连今日是怎么了,处处透着蹊跷,先是要辞去王位,现在又要放弃比试。要知道当初默棘连为了争取与同俄比试的机会,都差点与可汗翻脸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默棘连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直走到同俄面前,拉着同俄的手,满脸透着真诚道:“同俄兄弟,以前是我小肚鸡肠,我向你道歉,今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同俄有些不知所措,昨日还是生死仇人,今日却把手言欢了,这算什么。 默棘连一脸笑容站在同俄面前,可汗也在看着他们,同俄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他站起身来语无伦次应付道:“啊,是,是,默棘连,我们还是好兄弟!” 众人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觉得感动,只觉得怪异。 默啜可汗当然也看出了此事的反常,可想了好一会,也没猜透默棘连有什么阴谋。他眼珠一转,突然问道:“左贤王,不知你另寻的这人是谁?” 默棘连早有准备,他不急不慌道:“启禀可汗,这事还真有些凑巧。自打我决定退出比试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之人。同俄兄弟在突厥的威名人所尽知,还真找不出有资格能与同俄兄弟的人!” 默棘连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众人心中明白,不是没有人能与同俄比试,而是没有人敢与同俄比试,默啜可汗当然也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不点破罢了。 默棘连接着说道:“昨日,小侄恰巧遇到一个大唐来我突厥法国的行脚商人,此人对突厥的情况不甚了解,在小侄的激将之下,他便应承了这比试之事。” “大唐的行脚商人?他是什么来头?”默啜可汗听罢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人名叫张宝儿,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来头小侄也不清楚,小侄只是在昨日无意中遇到此人。噢,对了,昨日同俄兄弟也似乎和这个张宝儿打过照面,可汗可以问问同俄兄弟。” 同俄一听便知这个张宝儿,肯定就是昨日让自己吃了大亏的那个少年,想起昨日自己的狼狈,同俄不由怒火中烧,脸上变的有些狰狞了。 默咄可汗虽然知道同俄追杀默棘连的事情,但对张宝儿在中间的作用却并不知晓,此刻默啜可汗见同俄一脸怒气,疑惑地问道:“同俄,这是怎么回事?你见过这个大唐行脚商人吗?” 既然默棘连都没有提昨日追杀之事,同俄自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有些不自然道:“可汗,我昨日也是偶遇此人,对他并不了解。” “那你对左贤王的提议有什么想法?”默啜可汗征询着同俄的意见。 “可汗,我同意与此人比试!”说这话的时候,同俄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好吧,此事就这么定了!”既然同俄都同意了,默咄可汗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赛马 “不是说好了,我没决定之前你们不能逼我,可你们直接就在可汗面前把这事敲定了,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张宝儿一脸不快道。 暾欲谷在一旁插话道:“张公子,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我何时同意了?”张宝儿莫名其妙。 “你见过娑娜回来之后,满脸不都写着同意二字吗?”暾欲谷满脸堆笑道。 “你……”张宝儿哑口无言。 他的确已经在心中同意了此事,并且还与娑娜的母亲有了约定,只是没有告诉默棘连等人,没想到却被老奸巨滑的暾欲谷给看穿了。 “真是个老狐狸!”张宝儿小声嘀咕着。 …… 既然决定了,那就必须全力以赴。现在距石人大赛还有一个月时间,张宝儿要做一些准备。 根据惯例,石人大赛要进行三场比试,分别是赛马、厮杀与射箭。每场比试,双方各出一人,三场比试胜两场便算最终胜利。 阙特勤是突厥第一勇士,厮杀自然不在话下,胜上一场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同俄的三弟杨我支跟随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习练箭术十年,他的箭术炉火纯青,别说在左右贤王的帐下找不出与之抗衡之人,就是在整个突厥大草原他也是罕逢对手。扬我支在射箭比试中胜出也是意料当中之事。所以说能否最终取胜的关键便在赛马之上,若想在赛马中取得胜利,必须要有一匹好马,这也是默棘连四处派人寻找驯马高手的缘由。нéiУāпGê最新章节已更新 “怎么样?找着了吗?”张宝儿望着大汗淋漓的康巴。 康巴惭愧地低下头:“小主人,左贤王提供的好马我都看过了,没有一匹能稳操胜券,我让你失望了!” 张宝儿并没有过于在意,但一旁的默棘连和阙特勤失望之色却溢于言表。 “没事,你慢慢找,还有时间!实在找不到也是天意,我不会怪你的!” 张宝儿并没有把宝都押在康巴身上,他还留有后手,就算赛马输了,自己这边还有李宜德,论起箭术来,那个杨我支未必就一定能胜得了李宜德。 “康巴,带我去看看突厥马的雄姿!”张宝儿对康巴吩咐道。 “小主人,可这天就要下雨了……”康巴有些犹豫。 “没事,走!”张宝儿兴趣盎然。 雨说下就下,来势很快,马儿们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优美的鬃毛,有几匹马在大雨中开始畅快地奔跑,其余的马像受到传染一般,争先恐后,前呼后应,披头散发,淋漓尽致!有的疯狂地向前奔驰,有的来回奔跑,小马跟着母马紧张地跑,不再顽皮、撒欢。一匹匹骏马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仰天长啸,那动人肺腑的马嘶响彻天空。海潮般势不可挡地从草地上滚了过来,成千上万匹马聚集在一起,呼啸奔腾。长长的马鬃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凝成一个整体,飞快地向前推进,那是一幅奔腾的美,力量的美交织在一起的奇异画面。这种万马奔腾、虎啸狮吼、气势磅礴的壮丽景象,让张宝儿深深感到震憾。 “咦?”张宝儿指着马群中一匹瘦弱的马说道:“不会是我看错了吧,它的嘴里竟然会喷火?” 不仅是默棘连和阙特勤,康巴也注意到了。 康巴面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语道:“难道说是真是……” “康巴,你怎么了?”张宝儿见康巴面色有异,关切地问道。 康巴顾不上回答张宝儿,而是对默棘连道:“左贤王,可否让人将那匹马牵来?” 默棘连命人将这匹瘦马牵过来之后,顿时傻眼了,这马皮包骨头,干廋如柴,满身都是皮痂但却没有长鬃毛。如此难看之马别说去比赛了,恐怕驮个人都困难,张宝儿等人将目光投向了康巴。 康巴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匹难看的马。 终于,康巴动入脱兔,一下便蹿上马背,瘦马立刻撂起了蹶子,想要把康巴从身上摔下去。 光背马没有鞍子、马镫和缰绳,最是难骑,可康巴稳稳地骑在马背上,死死地夹着瘦马。 “没想到这马力气还真不小!”阙特勤惊诧道。 说话间,瘦马已经快速奔跑起来,竟快如闪电。足足跑了一刻钟,这马非但没把康巴摔下,反倒汗流如注,身疲力竭了,终于停了下来。康巴不慌不忙骑在马上,一边抚着马头,一边轻轻地低语着什么。瘦马渐渐地变得温顺了,看来康巴已经让此马折服。 康巴来到张宝儿面前,嘴笑得都合不拢了:“主人,我们的运气来了,这是一匹千年难遇的火焰驹。” “火焰驹?什么是火焰驹?”张宝儿问道。 “传说中此马每逢雨天雷电,仰天长嘶,嘴里便会喷出一股火光。” “这马能行吗?” “放心吧,小主人,这事交给我。不出一月我就能让它膘肥体壮,此次赛马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听罢康巴的话,默棘连和阙特勤面露喜色,似乎已经看见了同俄的惨败。 康巴果然没有说大话,他拉马来到一处草滩,****采中草药熬制,涂在瘦马身上,不久便脱了皮痂,仅仅二十多天火焰驹显身了,口喷火光,奋蹄嘶鸣,似有万钧之力。 …… 四月十五,在距离突厥可汗汗帐不远的石人群,一年一度的石人大会即将开始。 草原一望无际,溪流纵横,牧草茂盛,溪边草丛偶尔有野鸡、野鸭惊飞,云白白的、象棉团、象薄纱、象丝絮,显得是格外的洁净和飘逸。 突厥各部落的男子身着盛装,骑着骏马,兴致勃勃地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参加石人大会。草原上人头攒动,到处布满宫帐、毡包,到处是人山人海,呈现人欢马叫的热烈场面。 石人大会共进行五日。 第一日,进行各种祭祀仪式。 第二日,进行赛马比试。 第三日,进行厮杀比试。 第四日,进行箭术比试。 第五日,由突厥可汗宣布获胜者勇士称号,并将娑娜公主赐于获胜者。 在第一日,受人崇敬的突厥大巫师桑格尔来了,他具有超人的神力和法术。 突厥人都是萨满教的忠实信徒,桑格尔可以与神和魔鬼自由沟通。他在每个石人上都栓上了一根红色的绳子,绳子的下端用桃木固定在草地上,据说这是一架通往神灵的天梯。 桑格尔大巫师手里忽慢忽快地敲着神鼓,口里念念有词,请求神灵降临,请求神灵赐予他神力。 神灵似乎附在桑格尔身上,他握着被神灵赋予神力的利剑跳跃着,嘴里说着唱着,和隐藏在空气中的魔鬼对话。唱着跳着,他的嘴里开始发出呼风唤雨般的吼叫,表情波澜壮阔。 人们骑着马,绕着石人奔跑,嘴里大声呼喊着。 忙了一整天,当夜幕降临时,各个毡包前的草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人们宰杀无数只牲畜,用火烧烤,各个帐篷前的人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大块吃着手抓肉,喝着香喷喷的奶茶,品尝醇正的奶酒,随着悠扬的琴声,唱起动听的谣歌。 左贤王也不例外,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华丽的宫帐。 宫帐内,默棘连、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并排坐着,他们的对面是张宝儿、魏闲云与江雨樵三人。 “张公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阙特勤忍不住问道。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暾欲谷沉稳地问道。 “这一个月来,太平静了,不仅默咄可汗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一向沉不住气喜欢张扬的同俄也没有任何动静,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暾欲谷点点头,的确有些反常。 张宝儿神情复杂道:“就算同俄再瞧不起我,最起码的知己知彼总该有吧?而他却根本不来打听我这边的任何消息,他这么做只能有两种可能!” “张公子,你说说看,哪两种可能?”默棘连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种可能是默咄可汗与同俄对此次比试的胜负并不放在心上!” “绝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道。 开什么玩笑,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可汗与同俄对比试中取胜已经胸有成竹了!” 三人听罢,心中不由一沉。的确,除了张宝儿说的这个可能,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还会有什么原因。 就在张宝儿与默棘连等人忧心忡忡之际,离他们不远的另外一个毡帐中,有两个少女也在说着悄悄话。 “娑娜,若是那个大唐少年胜了,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说话的少女名叫燕中仪,是圣女宫的宫主——突厥的国师阿史那竟流的唯一女弟子。阿史那竟流本不是阿史那家族中人,因对汗国在大功,故而被赐姓阿史那。阿史那竟流有一身诡异的武功,他从骨咄禄可汗建立汗国时,便开始担任国师,已经几十处了,在突厥人当中颇有威望。 燕中仪的来历很少有人知道,她也长着中原人的模样。作为阿史那竟流唯一的弟子,燕中仪深得他的真传,阿史那竟流专门为燕中仪修建了圣女宫,让她勤练自己的独门武学。燕中仪常年待在圣水宫,很少与外人接触,却偏偏与娑娜最是要好。 “我不知道,我听阿娘的!”娑娜淡淡道。 说话时,娑娜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那个叫张宝儿的少年。她当然不可能只见一面就爱上张宝儿,但她和张宝儿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非常开心的。 “你阿娘是什么意见?”燕中仪似乎对好友的未来很是关心。 娑娜将母亲那天说的话讲给燕中仪。 燕中仪不由愣住了,她怔了好一会又问道:“这么说,你阿娘和你自己都觉得那个大唐少年不错了?” 娑娜点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燕中仪眼巴巴地看着娑娜。 娑娜愣了好一会,才道:“我现在说不上喜不喜欢他,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同俄!” 燕中仪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 天蓝蓝的,蓝天中几朵白云在那悠闲的飘动,蓝天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五颜六色的花在不断地装扮草原。 第二天的比赛即将开始,人们张望着,交谈着,期待着赛马的到来。 突厥人过的是游牧生活,车、马、毡帐三位一体,三根顶天大柱在苍穹和碧野之间撑起了整个汗国。如果突厥人一但失去马,就会失去生活的动力。突厥的草原牧民与骏马之间的那种情是火热的,诚恳的,用血乳交融绝对不是夸张。长期与马儿结伴同行,骑马的技巧也自然形成品评一个人的骑术高低的话题了。这种生活习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草原赛马。 坐在看台之上的大巫师桑格尔走下台来,按传统习俗端起银碗,祭洒鲜奶进行祝颂: 额头上有月亮 月亮中有太阳 明星般的眼睛 苍狼般的双耳 大象般的头颅 鱼鳞般的腭纹 苍天恩赐给的 快骏马之后代 马群中的 黑骒马之驹…… 随着沉闷地牛角号吹响,所有参赛者同时催马向前飞跃,万马奔腾,随着马蹄的舞动,尘土飞扬,场景蔚为壮观。骑手们身着彩色服饰,头上扎着彩条绸带,手中舞动着马鞭。他们骑术精湛,驾驭着威武雄壮的马匹驰骋在原野上,身体与马匹紧紧地粘贴在一起,时而伸开双臂,时而做着各种不同姿态的表演动作不管马匹的速度多么的快,始终自如自在,仿佛在地面上行动一般。 一匹一匹骏马如飞蝗箭梭,在欢呼喝彩声中冲过终点。 各个部落的骑手赛马比试结束后,该轮到张宝儿与同俄双方的比试了。 张宝儿派出的是康巴,而同俄一方派出的则是默啜可汗的驯马师邪屠。 邪屠所驾驭的是默啜可汗的白云驹。 白云驹是传说中的马,速度是一般马的两倍,而且耐力很好,可以连续走一天一夜。 这匹白云驹原本是一个普通牧民发现的,在一天早上醒来之后,忽然发现了自己马圈中多出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肯定是白云驹。 白云驹很野,这个牧民怎么也驯服不了它,后来他请来可汗的驯马师邪屠,花了半个月时间,好容易才使马低下了头,任由他骑在了它的身上。在邪屠的协助下,这个牧民也能骑上这匹白云驹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每天骑着马在草原上来回驰骋。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牧民在一次放牧当中被马匪杀死,白云驹也从此消失了。 没过多久,白云驹却成为了默啜可汗的坐骑。 大家嘴上虽然不敢说,但心中清楚,这个牧民肯定是可汗派人杀死的,当然可汗这么做为的就是得到这匹白云驹。 今日比试,可汗派出邪屠骑着自己的白云驹参赛,由此可以看出对比试势在必得。 若只有康巴与邪屠比试赛马,那场面肯定不会好看,为了增强观赏性,又从之前各部落比试的佼佼者中选出了八人,凑够了十数。当然,这八个人只能是陪衬,为康巴与邪屠的比试增加些份量而已。 起始的地方到终点约莫十里之遥,一条小河恰好从中间流过,将平坦的草原断成两截,小河上除一座石桥之外再无它处可以通过。桥在偏南方向,过桥要多绕三里的距离,这样算下来赛马的距离远不止十里。桥身很窄,只能通过一匹马,也就是说,谁能抢先过了石桥,谁就把握住了先机。 这样的比试并不是为了考验骑手与马匹而有意增加难度,石人大会每年赛马的路线都是如此,大多数骑手已经适应了这种比赛方式。 除了康巴和他那不起眼的火焰驹是第一次参赛外,其余参赛的大多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良马,有的在历次比赛中就曾经有过上佳表现,驭手自然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突厥可汗的白云驹已经连续多次夺冠,蜚声远近,驭手邪屠可谓是志满意得。 此时,十匹骏马一齐排在隅首的同一起码线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牛角号吹响,骏马四蹄蹬开,飞沙扬尘,腾云驾雾般,争先恐后向前狂奔。 白云驹和其它马匹均沿着老路自向石桥奋勇前进,惟独火焰驹在康巴的指挥下,却取了捷径,径直越过田野、草地,不一会便到了小河边,前进的路被小河拦腰阻断。 河面约有十来丈宽,水流平静地潺湲着。 岸边,火焰驹没有作任何停顿,突然尥起前腿,陡然昂首,咴咴鸣叫,待双蹄落地,猛可地跃入河中,只听啪拉拉雷声般响动,水花四下飞溅,火焰驹蛟龙般浮出水面,四蹄急速划动,鬃毛被水涌摆着,身子忽浮忽沉,一股劲游向前方。 康巴几乎同时应声落水,他扯着马尾巴,随着沉浮,一溜刺斜游到对岸。火焰驹猛力一蹿,跃出水面,用力抖动着鬃毛,甩动着尾巴,仿佛要把浑身的湿水甩净似的。康巴不顾浑身湿漉漉,跳上马背,扬起鞭子,“嘘嘘驾驾”地吆喝着,火焰驹闻声奋蹄飞驰。当白云驹率领群马呼啸着飞奔过小桥的时候,火焰驹便已抵达赛程的终点,成为遥遥领先的获胜者。 包括默啜可汗在内的观看者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康巴竟然会采用这种方式率先到达了终点。 原来,白云驹也奔过捷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年不巧,正赶上一场暴雨后山洪暴发,小河暴涨,湍流急漩,怒涛骇浪,把抢先跃入河中的几匹马竟给无情地卷走了。白云驹幸亏矫健灵敏,反应迅捷,幸免遇难。不过,那暴怒的小河给它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至今余悸忧存,再也不敢尝试了。而别的马匹惟白龙驹马首是瞻,一向都是追随它的,自然没有谁想到另辟蹊径,别开生面,总以为轻车熟路,胜券在握,所以邪屠和其他骑手这次只能很遗憾地“马失前蹄”了。 康巴与火焰驹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可这种方式能否被承认,这让默咄可汗有些为难。 好半晌,默啜可汗才转头向桑格尔问道:“大巫师,这赛马是你主持的,你说,这样的胜利也算吗?” 桑格尔对康巴的做法在心中还是钦佩和赞扬的,他起身道:“可汗,我们并没有规定必须从石桥过河,只规定最先到达终点者即为胜者!故而此场胜利毫无问题!” 听桑格尔这么说,默啜可汗无奈之下,只好宣布张宝儿一方取得了赛马的胜利。 三场比试,张宝儿一方拔得头筹,这对最终取得胜利至关重要。 本想着能观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赛马,谁知却以这种意外的情形终结,这让许多突厥人意犹未尽,他们只好把心思放到明日的厮杀比试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波三折 突厥人崇尚勇武,厮杀的本领在战场上不仅是保命的本钱,同样也是建功立业所必备的。各部落的勇士们相互厮杀固然让众多观看者热血沸腾,可他们更加期盼最后一场的比试,要知道这可是突厥第一勇士右贤王阙特勤与同俄一方的勇士进行角逐,那场面肯定与之前的不能同日而语。 “看,连国师都来了,今天肯定会有好戏看了!”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果然,看台上今日出现了一个带着铁面具之人,正是很少露面的突厥国师阿史那竟流。 当阙特勤出场的时候,人群中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人们争相目睹突厥第一勇士的风彩。 阙特勤表情淡然,举手向周围观者示意的同时,目光也盯向了同俄一方,阙特勤很想知道对方会派何人前来比试,但找了一圈始终看不出端倪来。 终于,阙特勤看见了自己的对手。 当同俄一方的派出的人上场之后,不仅阙特勤大吃一惊,连场外的观者也是目瞪口呆。原来,场上竟然站着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 当这个少女出现在场上之后,张宝儿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本来,按照张宝儿的想法,直接派江雨樵或者华叔上场,肯定会大功告成了。突厥人固然勇猛,何论起一对一的武功来,他不相信在突厥还有人能胜得过江雨樵和华叔。真要如此,加上昨日康巴取得的胜利,自己这边便可以干净利索的取得两场胜利。 可张宝儿这种想法只能想想而已,却无法说出口,不管怎么说,他还要顾忌到阙特勤的面子,毕竟阙特勤是突厥第一勇士,最早的计划就是他上第二场的。若是让别人华叔替代阙特勤出战,阙特勤肯定要颜面扫地,这话张宝儿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出此奇兵定有所恃。想到这里,张宝儿把目光看向江雨樵,张宝儿从与江雨樵的对视中,读出了他目光中的担忧,这让张宝儿更觉得不安。 与张宝儿一样生出不妙感觉的还有一人,正是娑娜。 场上的少女虽然蒙着面纱,但娑娜一眼就认出少女正是自己的密友燕中仪。别人不了解燕中仪,可娑娜非常清楚,在燕中仪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身高强的武功。阙特勤固然勇武,可对燕中仪一点也不了解,有心算无心,阙特勤肯定是凶多吉少必输无疑了。 想到这里,娑娜的目光中充满了幽怨,恨恨地射向燕中仪,前天晚上明明已经告知了燕中仪自己心中所想,可燕中仪做为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在关键时刻前来搅局,岂能让娑娜不觉得忿忿然。 燕中仪似乎觉察到了娑娜愤怒的目光,朝着她这里瞥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看得出来她的心中还是怀着愧疚之情的。 尽管众人心思各异,可当默啜可汗宣布比试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收回了心神,静观场中比试。 根据规定,二人要在马上各自用武器进行厮杀,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阙特勤迅速跨上战马,从腰间抽出弯刀。 燕中仪也不示弱,一招“燕子展翅”,眨眼骑到了马背上,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在手中。 二人迎面而去,阙特勤率先挥刀,燕中仪一个蹬里藏身闪过刀锋,后发制人一剑斜刺而出。 双方错身而过,阙特勤正待拨转马头,却见跨下战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 阙特勤猝不及防,一头栽于马下,好在他功夫了得,一个前滚翻迅速起身。虽然并未伤着,但满身是土却也狼狈不已。 燕中仪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弃了马,静静站在了阙特勤面前。 场外之人一片寂静,他们本以为蒙面女子在阙特勤面前不堪一击,谁知仅一个照面双方就从马战改为了步战,看起来虽说是平分秋色,但一个灰头土脸,一个飘逸潇洒,双方高下立判。 “好一个聪明女子!”江雨樵不由感慨道。 其他人没看出门道,但江雨樵却看的分明。燕中仪刺出的那一剑并非刺向阙特勤,而是用巧劲刺向了他的坐骑。阙特勤是马上战将,下了马功力便会大打折扣,而燕中仪却恰恰相反,在马下厮杀是她的强项。此消彼涨之下,燕中仪的胜算便由七分变成了九分。 阙特勤号称突厥第一勇士,却在一个女子手下吃了暗亏,心中恼怒不已,饿狼般扑向燕中仪。 观看的人不由暗自为燕中仪捏了把汗,阙特勤与燕中仪不论是个头年纪,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阙特勤压根儿就没把燕中仪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要比燕中仪大,一力降十会,只需以力压制便可轻松取得胜利。 到了近前,阙特勤并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举刀便向燕中仪劈去,一刀快似一刀,大开大合,似滚滚巨浪拍岸,破空声如龙吟虎啸。燕中仪也不还手,身轻如燕,灵似鼓蚤,不停地在躲闪。 双方战成一团,看上去阙特勤占尽上风,但十几招下来,却连燕中仪的衣角也没碰上。 打着打着,燕中仪似乎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阙特勤心头大喜,越斗越凶,可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却怎么也不能得手。 其实,燕中仪刚才假装招架不住,只是想探探阙特勤的本事,如今她知道了阙特勤的底细,便立刻转守为攻。 只见燕中仪施展开“穿花绕树”的功夫,飞快地围着阙特勤旋转,剑出如闪,步挪似雷,刺上而取下,梢下而取上,上下并取,里外加攻,令人眼花缭乱。阙特勤哪经过这般凌厉的攻势?渐渐招架不住。但他号称突厥第一勇士,大喝一声便要与燕中仪拚命。 燕中仪手有降龙术,自然不怕老虎恶,她利用自己身轻腿灵的优势,跟阙特勤斗智斗勇。 几十个回合下来,阙特勤累得呼呼直喘,而燕中仪面不红,气不喘,越战越有精神,一招比一招紧,一式比一式狠,步步紧逼。 阙特勤只觉得眼花缭乱,渐渐招架不住。 终于,双方停了下来,燕中仪手中长剑指着阙特勤的咽喉。 阙特勤虽然面色苍白,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将手中弯刀掷于地上,大声道:“我输了!” 燕中仪收回长剑,也不言语,转身而去,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看着燕中仪的背影,娑娜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同俄的,一定会带你离开突厥!请你相信我!”一个声音在娑娜的耳边响起。 娑娜扭过头来,张宝儿正向自己微笑着,暖暖的笑意让她冰冷的心突然融化了,娑娜也笑了:“我相信你,我会等着你的!” 默啜可汗站起身来宣布:“第二场比试,同俄一方取胜。如今双方各胜一场,明日箭术比赛之后,将确定最终的胜利者!” 观者无不觉心惊肉跳,大呼过瘾。 昨日,大多数本以为邪屠的白云驹会毫无悬念获胜,谁知康巴却用奇特的方式取得了胜利。 同样的事情在今日又重演了,所有人都看好阙特勤,可蒙面女子却完胜了突厥第一勇士。 前两日的比赛,峰回路转,**迭起,让大家在期待明日比试的同时,又在揣测双方最后的胜负了。有支持同俄一方的,也有支持张宝儿的,当然支持张宝儿的突厥人是少数。在大多数突厥人的心目中,娑娜公主被他们奉若神灵,本就应该嫁给突厥勇士,而不是大唐的小白脸。 …… 左竖王的宫帐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氛围。 阙特勤低着头一言一发,他不是痛惜自己落败致使名声受损,而是因为自己的落败让大好的局面变成了如今这般绝境。明日与杨我支的比试,左右贤王的手下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基本上是败局已定了。 暾欲谷张了张嘴,想劝慰一下阙特勤,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默棘连猛地站起身来,恨恨道:“明日由我出战,就算输了,也绝不能让同俄好过!” 魏闲云淡淡道:“左贤王,可莫昏了头脑反倒把自己的性命搭上,这就不值得了!” 默棘连被魏闲云说的愣住了。 “你已经向可汗保证,要退出与同俄的比试,结果兄弟俩又齐齐上阵进行比试,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你以为可汗只是一只纸老虎吗?若真惹恼了他,一怒之下他还真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可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认输吗?”默棘连心有不甘道。 “就你们这种心态,我都不知道你们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甚至有些担忧你们以后能不能熬得过去?”说到这里,魏闲云一脸严肃道:“老子曾经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在一定的条件下,福就会变成祸,祸能变成福。谁说我们输了?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认输,只要你有信心,奇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魏先生,你是说你已经预备好了后手?”暾欲谷又惊又喜道。 “不是我预备好了后手,是他!”魏闲云指了指张宝儿道:“宝儿早就想好了今天,所以事先早就做好了准备!” 默棘连将征询地目光投向了张宝儿。 张宝儿似笑非笑地看了默棘连好一会,又把看了一眼暾欲谷和阙特勤,尔后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暾欲谷知道张宝儿必有深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公子,不知您有何见教?” “天机不可泄露!”张宝儿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故弄玄虚道:“明日你们便清楚了!” …… 箭术比试即将拉开帷幕,这场比试不仅是石人大赛的最后一场,而且也决定着娑娜公主的归属,人们早早来到了赛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比赛的看台上,又比昨日多了一人,这个人正是响誉草原的第一神射手射雕王,他是来为自己的徒弟杨我支捧场的。 杨我支早早已经来到场中,他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向张宝儿这边张望,想看看对方将会派出什么样的对手。 “老李,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张宝儿微笑着看向李宜德。 “好了,小主人!”李宜德的声音有一丝异样。 “你有心事?”张宝儿看出了李宜德的神色有些不对。 “小主人,我……”李宜德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 “老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若是信得过我,就直接和我说吧!”张宝儿淡淡道。 “小主人,我看见师父了!”李宜德终于道出了原因。 “你师父?”张宝儿诧异道:“就是以前说过的,那个教你箭术的鄂克?” 李宜德点点头。 “他在哪里?”张宝儿的神情有些凝重道。 李宜德指了指看台上的射雕王。 “是他?”张宝儿失声道。 他终于明白,为何李宜德的情绪会有如此之大的波动,原来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就是李宜德当年的师父鄂克。也就是说,如今与李宜德比试的杨我支,应该是他的师弟。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心虚?”张宝儿一针见血道。 “我……”李宜德不知该说什么了。 张宝儿不动声色道:“尽最大努力去做吧,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不会怪你的!” “是,主人!”李宜德低下了头。 张宝儿拍了拍李宜德的肩头,转身便离去了。 看着张宝儿的背影,李宜德深深吁了一口气,毅然向场上走去,他要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主人的厚望。 李宜德走上场之际,另外一个人也深深震惊了,这个人正是在观望台上坐着的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也是李宜德的师父鄂克。虽然鄂克与李宜德分别十几年了,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李宜德,这个自己曾经教过的徒弟。 鄂克瞅了一眼傲气十足的杨我支,又看了看沉稳的李宜德,心中不由七上八下起来。自打鄂克回到突厥之后,杨我支便一直跟着鄂克学习箭术,尽管杨我支跟着鄂克的时间远比李宜德要多的多,可李宜德在射箭上的天赋鄂克心中是知道的,杨我支差得太远了。如果让他们俩比试箭法,鄂克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天那,怎么会是他?”桑格尔发现了上场比试的李宜德,不禁大惊失色道。 “怎么了?大巫师?”默啜可汗很少见过桑格尔如此失态,不由奇怪地问道。 “可汗,浑邪王要是与那个人比试必输无疑!”桑格尔直言道。 桑格尔口中的浑邪王,正是扬我支的爵位。杨我支的箭术不错,桑格尔心中是清楚的,可与李宜德比起来,肯定是有天壤之别的。毕竟,李宜德以意驭箭的绝招,桑格尔是亲自领教过的。 桑格尔的话让默啜可汗皱起了眉头:“大巫师,此话自讲?” 桑格尔自然不会说他曾经与李宜德交过手,只是言之凿凿道:“请可汗务必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桑格尔是大巫师,他能与神灵对话,默啜可汗怎会不信他。 信归信了,可是该怎么办? 默咄可汗将目光看向了鄂克:“射雕王,你怎么看?。” 鄂克点点头道:“大巫师说的没错,浑邪王与那人比试十有**要输!” “啊?这是为何?” 默啜可汗一听便傻了,他一直认为为自己的儿子扬我支是除射雕王之外突厥的第一神箭手,并且也一直以此为荣。谁知今天却突然冒出个大唐人,连鄂克都认定扬我支会输,这怎么不让默啜可汗觉得吃惊。 鄂克也不隐瞒,将自己以前教李宜德射箭的原委说了一遍。 “这可如何是好?”默啜可汗喃喃自语道。 桑格尔稍作深思道:“如今之计只有让神雕王亲自出马了!” “好!”默啜可汗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浑邪王回来!” 桑格尔赶忙劝阻道:“可汗,万万不可!若此时让浑邪王回来,不仅会灭了我们的威风、长了对方士气,而且从此之后,浑邪王在草原各部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大巫师,那您说该怎么办?” “可汗,实在不行就这样吧……”桑格尔小声道。 …… 就在娑娜四下张望的时候,张宝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笑呵呵道:“是在找我吗?” 娑娜点点头。 “我会尽力的,请你相信!” “我相信你!” “等着我!” 张宝儿说罢,朝着娑娜挥挥手,便与李宜德向场中走去。 “老李……” 张宝儿想给李宜德鼓鼓劲,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主人,您有什么要说的吗?”李宜德低头道。 张宝儿见李宜德一脸沮丧,拍拍他的肩头道:“老李,你只管放心,无论是输是赢都没关系!” “主人,我……” 张宝儿摆摆手问道:“老李,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以意驭箭吗?” 李宜德点点头。 “魏先生让我告诉你,风从心动,云随意生,无物无尘,何意何心!若你心无旁骛只有箭,便可达到以意驭箭的最高境界!” 李宜德低头深思。 良久,他抬起头来,笑了。 “想明白了?”张宝儿也笑了。 李宜德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灵光神转世 正在此时,却见在观望台上的默啜可汗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为了让今年的石人大会更加精彩,本可汗决定,将射箭比赛从由一场增加到三场,取得两场胜利的一方为最终获胜者。” 默啜可汗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声,观者为自己能大饱眼福而雀跃不已。 张宝儿听罢,皱了皱了眉头,与李宜德快步来到场中。 张宝儿朝着默啜可汗施了一礼:“尊敬的可汗陛下,我是大唐商人张宝儿,可汗刚才的决定我双手赞成,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还望可汗允准!” 台下众人直到现在才看明白了,原来与同俄比试的竟然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默啜可汗不知张宝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又不能不回答张宝儿的话,他沉声道:“你且说来!” “可汗陛下,我与同俄王子作为比试的双方,却从未露过面,这样是不妥的。希望可汗陛下同意我与与同俄王子配合这第一场射箭比赛!” 默啜可汗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问道:“如何配合?” 张宝儿淡淡道:“我和同俄王子各自做射箭手的靶子,以三次为限,若我能做到的同俄王子也能做到,我就认输。” 张宝儿的要求公平合理,默啜可汗无法拒绝,可他还是有些犹豫,把目光投向了同俄。 到了这个时候,同俄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了,他站起身来对着默啜可汗道:“我接受挑战,请父汗恩准!” 默啜可汗点点头道:“我准许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 两根石柱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五十步。 张宝儿背靠着其中一根石柱,头上顶着一个苹果。在二百五十步之外,另外一根柱子前,李宜德箭在弦上。 周围观者震惊不已,屏着呼吸望着面带笑容的张宝儿,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勇气赞叹不已。二百五十步之外射中苹果,对一个神箭手来说或许不算难事,但对头上顶着苹果的配合者来说,却是不小的考验。 “嗖!”李宜德的箭出弦了,干净利索准确无误地将张宝儿头顶的苹果射落。 “好!”观看的众人不由地喝起彩来。 张宝儿自始至终面上挂着微笑,在箭射出的那一刹那,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娑娜的目光变得烁烁生辉,张宝儿此刻的形象已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中,遇到这么一个为自己不惜以命相搏的男人,她还奢求什么呢? 张宝儿的表现也让默啜可汗不敢再小瞧这个大唐少年,一个如此有胆有识的对手,岂是好对付的? 该轮到同俄上场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大步向石柱走去。 头顶苹果的同俄面色苍白,尽管他极力想表现的有气慨一些,可他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当然,这并不是同俄胆小,他的这种表现源于对杨我支的不信任。 扬我支面色凝重,缓缓从箭囊中拈出一支箭来,看了远处的同俄一眼,慢慢将箭上弦。 扬我支的动作全部落在了同俄的眼中,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扬我支借这个机会,故意将自己射死,那岂不是…… 同俄的念头并不是凭空想象,扬我支是同俄的三弟,深受默啜可汗喜爱,他是同俄继承汗位的最有力争夺者。若此时,扬我支借故射死自己,最多落下个箭术不精的名声,大不了被父汗申斥一顿,可自己岂不是死的太冤? 同俄越想越觉得扬我支心怀叵测,他甚至能看到扬我支在向他狞笑,可此时自己只是个活靶子,毫无应对之法。同俄有些后悔了,刚才不该头脑发热答应张宝儿的挑战,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举箭瞄准的扬我支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同俄抖的如筛糠一般,苹果几乎都要掉落到下来了,这让他如何射出这一箭。 观看的众人见同俄如此狼狈模样,不由心中暗自鄙夷:你看看人家大唐少年,作为未来可汗的继承人却如此胆怯,简直是把突厥人的脸丢尽了。 “简直是混帐,枉我如此看重他了!”同俄的糟糕表现让默啜可汗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他恼怒地骂道。 鄂克是射箭高手,他当然知道这场比试的微妙在哪里。他们比的不是箭手的箭术,而是配合者的心理素质以及对射手的信任程度。张宝儿巧妙地利用了同俄与扬我支之间的矛盾,他们兄弟俩何来信任而言,这场比试还未出手便胜负已定了。可就算输也不能输的如此难看,想到这里,鄂克摇摇头下了观望台,走到同俄面前对他轻声说几句什么。 同俄听罢点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扬我支,眼中没有了扬我支,同俄心中的恐惧减轻了不少,身子也不再颤抖了。 鄂克朝着扬我支迅速一挥手,扬我支迅速将手中的箭射了出来,同样是准确地将苹果射落。 尽管扬我支的箭术高超,也将苹果射落,但周边却没有一人为他喝彩。 张宝儿再次走到石柱前,他手中拿着一个苹果,不过这次不是将苹果顶在头上,而是将苹果咬在了嘴中。 见张宝儿的如此举动,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考验的是箭手的准确性,那么此次考验的不仅只是准确性,还有箭手对力度的拿捏。所射之箭力度若是小了,肯定无法射中苹果,若是力度大了,就算射中苹果,箭支从苹果穿过,那咬着苹果的人也必死无疑。 如果说之前张宝儿的举动的让所有人惊叹不已的话,那么这次的做法足以让人肃然起敬,他们扪心自问,没有一个人敢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咬着苹果的张宝儿面上仍然是风轻云淡,不见任何波澜。 可在一旁观战的同俄已经是面如死灰了,咬着苹果自然无法像上一次那样取巧转过身去了,他不相信扬我支会有如此高超箭术,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就算是射雕王亲自出马也不行。到这个份上,同俄只有寄希望于张宝儿毙命于李宜德的箭下了。 鄂克面上惊骇之色显现无疑,若是把苹果置于别处,他有把握射中而不穿透苹果,可是苹果叼在人的嘴里,那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山人海中的比试,难道李宜德的箭术已经到了无我的地步。 就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一个女子悄然走到了张宝儿面前。 “是娑娜公主!”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张宝儿嘴上叼着苹果,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娑娜。 “若你赢了,我跟你走!若你死了,我也会随你去的!” 说罢,娑娜转身飞奔而去而去,任眼泪飞扬也不去擦拭。 “嗖!”李宜德的箭不带一丝犹豫射向张宝儿,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箭支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射中苹果,张宝儿动也没动,依然站在原地。众人又不禁担心起来,难道这个大唐少年出现了什么意外。 终于,张宝儿抬起手来,从口中将箭支取下,那个咬着的苹果被钉在了箭上,箭尖没有露出分毫。 见张宝儿安然无恙,人们到时欢呼起来,那种兴奋是发自内心的。突厥人自古就崇拜英雄和勇士,张宝儿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征服了在场所有突厥人的心。 …… 又一次轮到同俄与扬我支上场了。 同俄的腿如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半步去。扬我支低着头,根本就没有再打算上场。众人见同俄兄弟俩人如此窝囊,也顾不得他们的身份,齐齐发出了嘘声。 终于,扬我支大步走到默啜可汗观望台下,大声说道:“启禀可汗,我认输了!” 听了扬我支的话,同俄差点哭出声来,他再也不用受此煎熬了。 鄂克心中暗自点头,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默啜可汗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他点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言罢,默啜可汗站起身来宣布道:“射箭第一场比试,大唐商人张宝儿一方获胜。” …… “射雕王,此战成败就全在你身上了,想必你亲自出马,一定不会输给你的徒弟吧?”默啜可汗对身边的鄂克小声说道。 “可汗,我会尽力而为的!”鄂克心不在焉道。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要取胜。”默啜可汗一脸严肃:“谁最终能得到娑娜公主我已经不在意了,突厥自古以骑射闻名于世,若是再败了,岂不颜面扫地,这场比试是为了突厥的尊严而战,所以你必须要获胜,你明白吗?” …… “老李,你终于过了这个坎了,恭喜你!”张宝儿来到李宜得面前,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宜德也是激动万分,为了激发自己的潜能和自信,张宝儿不惜以身涉险,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单是这一份信任,就让李宜德有了一种士为知己死的感动。可以说自己能突破瓶颈,使得箭术达到一个新的层次,全拜张宝儿所赐。 李宜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主人,宜德这一生都将忠于您,若有违此誓言,不得好死!” “起来吧!”张宝儿淡淡道:“下一场比试……”张宝儿话还未说完,却已瞥见鄂克脱去外衣,从观望台上走下。 李宜德也看见了鄂克的下场,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激动了,他接过张宝儿的话道:“小主人,您放心吧,下一场比试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 两个石柱的正中间,李宜德与鄂克正相互注视着对方。 “师父,我又见到您了,可惜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宜德先说话了。 鄂克叹了口气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射手!就今天你的表现而言,我和你之间的胜负就在五五之间。” 李宜德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必须要赢,我碰到一位好主人,我不能让他失望!” 鄂克眼中露出炯炯光茫:“我懂,他敢于咬着苹果让你射,就凭着这一点,也值得你去为他做一切事情了。” 李宜德有些愧疚道:“师父,这场比赛对主人来说很重要,对不起了!” “这场比试关系着突厥的脸面,我会全力以赴的!”鄂克道。 李宜德豪迈道:“师父,那就让我领教领教您的不射之射吧!请!” “,请!”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生死离别之意,尔后各自回头朝着石柱走去。 李宜德与鄂克各自来到石柱前转身站定,静静地等待着。 突厥第一神箭手射雕王与大唐射手之间的比试即将开始,每个人都在心中想象着这场面会如何的石破天惊。 李宜德率先拈箭上弓,一气呵成指向鄂克。 鄂克也是同样的动作,将上弦之箭指向李宜德。 二人就这么相互指着,再没有任何动作。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 一刻钟。 两刻钟。 两人还是原来姿势,没有动摇分毫。 场外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这哪是比试箭法,简直就是考验人的耐心。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上的日头正炽,不仅晒的众人头顶冒汗,也烤的他们心头冒火。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究竟几时才开始比试”默啜可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耐烦地问道。 “可汗,他们早已经开始比试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国师阿史那竟流出声了。 “啊?已经比试了?”默啜可汗一头雾水。 “这名大唐射手还真是深藏不露!”尽管阿史那竟流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赞许之意。 桑格尔叹了口气道:“看来射雕王要输了!” “不会吧,我怎么看二人势均力敌呢?”阿史那竟流疑惑道。 “国师,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射雕王已是强弩之末了,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桑格尔淡淡道。 阿史那竟流点点头,他是忘记了射雕王的年纪。 桑格尔的眼光很毒,他说的一点也没错,鄂克的确到了强弩之末。 李宜德将箭指向鄂克之后,并没有瞄准,而是闭目将不射之射的心法发挥到极致,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箭尖之上。 鄂克不愧为射雕王,同样毫不示弱地将意念集中在自己的箭上。 两个时辰内,二人谁也没有发箭,但浓浓箭意已经不知交锋了多少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鄂克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此交锋,极耗体力精力,再这样下去自己必输无疑。他准备孤注一掷率先发箭。谁知自己的心意刚动,便被李宜德知晓,一股更强大的箭意汹涌而来。 鄂克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就算自己先发箭,无论从什么角度射出,都会被李宜德后发而至的箭拨偏,自己的箭肯定射不到李宜德,就算射中了也不会是要害。要李宜德的一箭,会牢牢把自己钉在石柱上。 终于,鄂克将意念一收,放下弓箭长叹一声:“我输了!” 鄂克话音刚落,就见默啜可汗拍案而起大怒道:“神雕王,你说什么呢?一箭未发便要认输,你将突厥的颜面置于何地?” 鄂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解释。 “师父,烦请朝一旁让让!”就在此时,李宜德的声音远远传来。 鄂克眼前一亮,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宜德,然后闪到了一旁。 “嗖!”李宜德的箭带着强劲的呼啸声离弦而去。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箭支竟然穿过石柱,又飞行了近二百步才落在了地上。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斜射的阳光正好从射穿的石柱洞孔射出,让人觉得是那么刺眼。 不知谁突然喊了句“灵光神转世了!”,就有人跪下了,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到了最后,地下竟然跪了黑压压一片突厥人。 灵光神是突厥传说中的箭神,他可以用自己手中的箭统治整个世界。突厥人善于骑射,对灵光神颇为敬畏,如今突厥人认为李宜德是灵光神转世,可见对他的崇敬之情。 …… “张公子,明日您就要离开突厥了,我敬你一杯!”默棘连豪爽道。 “左贤王,我还没谢过你呢,这次你可是帮我大忙了!”张宝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张宝儿真的很感激默棘连,默棘连没有食言,不仅真的送给自己五百匹纯种突厥马,而且还还送给张宝儿两百名熟练的锻奴。 “你现在是我的妹夫了,虽然你还未与娑娜成亲,那只是迟早的旱情。我给你的是你与娑娜的订亲礼,等你们将来大婚,我还会再为娑娜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的!”默棘连笑着说道。 张宝儿取得了胜利,让同俄迎娶娑娜的企图破灭了,这对默棘连来说,真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怎么能不高兴。 “来,张公子,我也敬你一杯。”阙特勤一脸崇敬向张宝儿举起了杯。 张宝儿回敬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直爽的突厥勇士,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暾欲谷刚举起杯,张宝儿便笑了:“看来吐屯大人也要敬我一杯了?” 暾欲谷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张宝儿起身道:“吐屯大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们只须忍辱负重,我保证三年之内让左贤王做了突厥可汗。在这三年内,我会时常派人与你们联系的。” 暾欲谷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张公子,我信你!” 张宝儿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向三人:“我有两件事情想与三位说一说!” 默棘连见状忙说:“张公子请直言!” “左贤王将来做了可汗之后,为了突厥的利益,与大唐之间不可避免会发生一些冲突,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希望左贤王不要让大唐百姓受罪。” 默棘连点点头:“张公子,我答应你!” 张宝儿接着说道:“娑娜走后,我不希望隋城她的亲人受到任何伤害!” 阙特勤在一旁保证道:“张公子,你放心,我阙特勤向你保证,会全力保护随城的!”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逼走李林甫 为了保证张宝儿等人的安全,阙特勤亲自率领五千控弦精兵,亲自把他们送入了大唐境内。 一路倒也平安,随着潞州越来越近,张宝儿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是忧心忡忡。 这天晚上扎营之后,江雨樵来到张宝儿帐篷。 “宝儿,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你有什么心事吗?”江雨樵奇怪地问道。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岳父大人,你说我把娑娜带回去,如何向小桐交待呢?” 听张宝儿这么一说,江雨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是呀,之前是为了逢场作戏,可现在要回潞州了,该如何向自己的女儿解释呢?再说了,这事还是自己同意了的,若女儿发飙,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呢? 江雨樵越想越头疼,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得讪讪道:“宝儿,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仔细思量思量,总会有办法的。” 张宝儿叹了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江雨樵出了帐篷正好遇到了侯杰,他问道:“警戒都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我刚刚都查过了!”侯杰点头道。 “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侯杰道:“宝儿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去看看他!” “你还是别去了,他正烦着呢,我刚从他那里出来!”江雨樵皱着眉头道。 “出什么事了?”侯杰急了。 “还不是因为娑娜公主……” 听江雨樵说完,侯杰愣了好一会,才问道:“就为这个?” “是呀!” 侯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宝儿,比试箭术的时候,生死毫发之间眉头也不皱一下,却为这等小事一筹莫展,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小事?这怎么会是小事呢?”江雨樵急了:“你不知道桐儿的脾气,若是让她……” “江伯父,这事交给我了,包在我身上了,最好别让宝儿知道!”侯杰胸有成竹道。 “你?你能行?”江雨樵狐疑道。 “当然了,不过这事还得您配合才行!” “没问题,你说来我听听!” …… 景龙五年六月初十,张宝儿等人终于到了潞州。 江小桐见只有江雨樵与侯杰回到家中,却不见张宝儿,便狐疑地问道:“爹,宝儿呢?” “哦,宝儿去马场安顿那些马匹与锻奴了,他怕你们着急,就让我和侯杰先回来给你们报个信!”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再说了,安排别人去也行吗,非得自个去!”影儿不满地嘀咕道。 江雨樵一听便不乐意了,对影儿数落道:“姑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瞎嘀咕什么呢?” 影儿一听江雨樵发火了,赶忙道:“影儿错了,请岛主息怒!” 江小桐赶忙岔开话题道:“爹,给我讲讲你们这几个月的经历吧!” “唉!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江雨樵并没有隐瞒,将突厥之行这几个月的前前后后诉说了一遍。 由于都是亲眼目睹,故而江雨樵讲得娓娓动听,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江小桐与影儿二人都凝神屏息,心情为之紧张而紧张,为之松弛而长舒一口气,为之愤怒而咬牙切齿,为之高兴而欢呼雀跃。 只到江雨樵讲到比试射箭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或许是听得太投入了,江小桐与影儿觉得意犹未尽,竟然都忘了催促江雨樵继续往下讲了。 江雨樵看了一眼一旁的侯杰,侯杰偷偷朝着江雨樵树起了大拇指。 江雨樵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来这件事情就应该这样结束了,可默啜可汗觉得宝儿使得突厥颜面无存,他恼怒成羞之下下令将宝儿团团围住,要置宝儿于死地。就在此时,娑娜公主突然出现在默啜可汗面前,她抽出剑架在自己的颈前,逼迫默啜可汗放过宝儿,否则她将自尽在可汗面前要自杀。在娑娜公主和所有现场观看比试的突厥人的压力之下,默啜可汗只得放过宝儿。娑娜公主因为得罪了默咄可汗,自然无法在突厥立足了,宝儿是个无奈之下,便将娑娜公主带离了突厥。因怕你责怪她,他想先将娑娜公主安顿在马场之后,再回家来!” 好不容易将侯杰教给自己的一番话说完,江雨樵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啪!”江小桐拍案而起,面上现出怒容:“简直是胡闹,宝儿怎么能这么做呢?” 江雨樵与侯杰面面相觑,看来江小桐是真的生气了,刚才这些谎也白说了。 江雨樵呐呐道:“桐儿,这事你也别怪宝儿,他也是不得已才……” 候杰也赶忙劝道:“是呀,小桐,宝儿的确有他的难处。” 江小桐依然怒气冲冲,嗓门也大了:“我不管他有什么难处,要是别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这么大的事他却如此草率决定,做人不能这样!” 江雨樵一见女儿发飙了,只好闭嘴一言一发。侯杰在一旁也是暗暗叫苦,看来自己是出了个馊主意。 “侯杰!”江小桐突然喊道。 “啊!”候杰一个激灵,惶恐不安地问道:“小桐,怎么了!” “麻烦你现在就去一趟马场,让宝儿迅速回来!” “好吧!”侯杰无可奈何答道。 江小桐接着道:“你告诉宝儿,绝不能让娑娜公主住在马场,要风风光光地把公主接回家来,而且不能让人家感到有半丝委曲!我会在家门口亲自迎接娑娜公主的!” “啊?”侯杰愣在了当场。 江雨樵也大感意外:“桐儿,你说的这是真心话?” 江小桐叹了口气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宝儿不懂这些,爹你怎么不劝劝他,将救命恩人安置在马场,连家门都不让进,岂不是恩将仇报吗?” 江雨樵忙不迭点头道:“桐儿,你说的太对了,我们怎么能做恩将仇报的事情呢?” 侯杰也听明白了,敢情自己是误会了,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还是小桐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去马场请娑娜公主!” 看着侯杰愉快消失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的影儿嘴里又开始嘀咕了:“也不知道人家多担心,他可好,去了一趟突厥,干什么不好,偏偏弄了个公主回来!” 江雨樵听罢正色道:“姑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许你在背后瞎嚼舌头根子!” 江小桐也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娑娜公主也是宝儿的救命恩人,咱可不能失了礼数,让别人见笑!” …… “郡王!好久不见,您的气色不错嘛!”张宝儿笑嘻嘻地出现在了李隆基面前。 按理说,张宝儿在外奔波数月,应该好好休息的。可他心中有事,仅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来到了临淄郡王。 “张公子,你可回来了?”李隆基惊喜道:“来来来,快坐下,给我说说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张宝儿也不隐瞒,详细述说了一番突厥之行。 李隆基听罢,不禁感慨道:“我可真是羡慕你呀,小小年纪便已经仗剑走四方了。” “郡王,我来是想求您一件事情!”张宝儿直截了当道。 李隆基豪爽道:“张公子,你莫与我客气,直管说来,需要我做什么?” 张宝儿斟酌道:“郡王,这娑娜公主……” 张宝儿还未说完,李隆基便笑道:“你是怕江小姐不同意吧,你放心,我让王妃去帮你说,保管她不会为难于你!” 张宝儿哭笑不得道:“郡王,这事就不用麻烦您了。” “那你让我做什么?”李隆基奇怪道。 “是这样的,娑娜公主来自突厥,大唐素与突厥交恶。加之,她又有前朝杨氏血统,我怕将来有人拿此事作文章,您到时候可得为我说句话!”张宝儿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李隆基点头道:“你这顾虑倒不算是杞人忧天!可是,我说话有什么份量?怎会有人听呢?” 张宝儿望着李隆基道:“将来若有人以此攻击我的时候,只求郡王能为我讲一句公道话,便感激不尽了!” 张宝儿当然不怕有人拿娑娜公主说事,但也不能不防,他与李隆基说了这番话,就算将来真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李隆基也算是自己的靠山了。 “你放心,张公子,若真有人敢拿娑娜公主来说事,我定会为你出头的!”李隆基倒是很够义气。 “光顾着说我的事了,不知这数月以来郡王过的可好?”张宝儿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李隆基笑道:“我过的好着呢,天天……” 说到这里,李隆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皱眉岔岔道:“张公子,有一件事情我得给你说说!” 张宝儿不知李隆基因何不快,他笑了笑问道:“郡王可是碰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我将那个李林甫狠狠训斥了一顿,若不是看在张公子的面子上,我必定不会善罢干休!” “李林甫?李林甫怎么?”张宝儿莫名其妙。 “他……”李隆基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咬牙道:“他欲对丽娟不轨!” 张宝儿愣住了,李林甫对李隆基的女人不轨,这都拿跟哪? 李隆基见张宝儿如此表情,以为他不信,又说道:“我亲眼看到他纠缠丽娟,若不是我发现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宝儿想了一会,对李隆基道:“郡王,你的意思是……” “让他离开潞州吧!”李隆基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没问题!”张宝儿满口答应。 从李隆基府上出来之后,张宝儿便来到姜绞的府上。 一阵寒喧之后,张宝儿说明了来意。 姜皎一听便不乐意了:“张公子,林甫之事我是知道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向心仪的女子示爱无可厚非,这临淄郡王也太霸道些了吧,就因为这事非要逼走林甫?” 张宝儿摇摇头道:“这不是小事,你忘记了我们曾经说过的那笔大买卖了?希望你不要因小失大!” 姜皎当然记得张宝儿和自己的约定,可他却没怎么放在心上,相反他在意的是与张宝儿的合作,事实上,与张宝儿合作之后,他没有少尝到甜头,至少现丰姜家已经成为潞州第一大家族了。 “若是我不同意呢?”姜皎还抱着一线希望。 “若真是这样,我将停止与姜掌柜的一切合作,凭自己的手段逼他离开了!”张宝儿口气异常强硬。 姜皎沉默了,他看得出来张宝儿不是开玩笑。想当初,梁德全是何等的手眼通天,还不是死在了张宝儿手中。若张宝儿动真格的,李林甫肯定挺不住。 左右权衡,姜皎终于妥协了:“就依张公子吧,可是林甫性子执拗,能否让我慢慢劝说他!” 张宝儿笑道:“就不劳烦姜掌柜了,还是让我与他说吧!若我说服不了他,姜掌柜再出面也不迟!” “这……”姜皎有些犹豫。 “姜掌柜难道信不过在下?” “那好吧!” …… 也不知道张宝儿与李林甫谈了些什么,总之,第二日林甫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潞州。 …… “张公子,我这刺史是你让我当的,眼前这事你不帮我解决,我就不做这刺史了。”姚崇理直气壮道。 张宝儿哭笑不得地看着姚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数月不见,姚崇怎么会变成如此无赖模样。 说起来,姚崇的无赖也是被逼出来的的。 梁德全死后,姚崇接任了潞州刺史,一清点钱库,才发现早已是空空如也。梁德全已死,自然无法找他要钱了。 姚崇接替潞州刺史后,除了朝廷规定的税收之外,把其它梁德全私订的苛捐杂税全部免除了。现在没钱用了,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向百姓摊派。可自己接了这么个烂摊子总得要运转,到处都要用钱,坚持这数月已经让姚崇捉襟见肘了。如今,张宝儿回来了,姚崇便死死地粘上了张宝儿。 张宝儿知道姚崇的难处,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只好点头道:“姚刺史,这事先容我考虑考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如何?” 有了张宝儿的保证,姚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剩下的事就让张宝儿去头疼吧。 姚崇刚刚离开,张宝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一位不速之客****了。 “王参军,你找我准没好事,说吧,又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张宝儿苦着脸对****的王守一道。 “还是张公子了解我,我真是碰见棘手的事情了……” 待王守一说完,张宝儿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还真不简单。 原来,潞州城百姓大多信佛,五里八乡的人逢年过节便到云洞岩上朝拜十八罗汉殿,同时游览岩顶风光。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出现了一件怪事:每隔一段时间,潞州府衙便会有人鸣冤告状,有少妇少女到云洞岩上烧香时失踪了。 梁德全主政时,也曾派衙役上山踏勘、搜寻,可罗汉殿里除了一个老僧以外,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一年又一年,虽然到那里去烧香的女子渐渐少了,但仍有外来香客报案。 王守一担任法曹参军,上任没多久便有人击鼓鸣冤,他仔细听了报案人家的陈述,然后带了一班人马,立即赶往云洞岩,可依然是毫无结果。就张宝儿离开这几个月,已经有三名女子失踪了,王守一简直是一筹莫展,故而张宝儿一回来就前来求助了。 张宝儿将信将疑道:“世上竟然会有这等怪事?这样吧,你先回去,明日你陪我与吉大哥走一趟这云洞岩!” 送走了王守一,张宝儿将吉温喊来,把王守一所说之事详细说于了吉温。 吉温听罢,也觉得奇怪:“这里面的确透着蹊跷,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待明日我们看了现场再说吧!” 第二天,张宝儿与吉温在王守一和几名捕快的引领下,来到山脚。 吉温看着香客信士络绎不绝,心里暗暗赞叹:“好一个风光旖旎的风水宝地!” 当到了出事地点十八罗汉殿门口时,只见一位老僧站在门旁,一手执拂尘,一手转佛珠。 老僧似是对王守一非常熟悉,轻声细语道:“王参军莅临,贫僧有失远迎,乞望恕罪。” 王守一上前扶住老僧,说:“慈悲大师德高望重,怎好劳烦出门相迎呢?” 慈悲大师把王守一迎入殿堂,张宝儿与吉温扮作衙役模样,和其他几名衙役一起跟在王守一身后。 慈悲大师捧出茶水,王守一便问起近日进香信士的情况。 慈悲大师叹了口气道:“托菩萨神明,年年月月****迎来四方施主,谁知却有女子失踪有这等事出现,罪过罪过。王参军,你前几次来时,我已说过,前来进香的施主,贫僧都是有迎无送,离山之后,贫僧一无所知,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贫僧更少过问。” 张宝儿一想,慈悲大师所言极是,女人入庙,僧人哪敢斜视。 王守一点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只因公事在身,本参军不得不违背庙规,请师父带本官巡视庙堂内外如何?” “哪里哪里,皇天后土,惟命是从,贫僧为解救凡俗危难,挞恶扬善,理当奉陪。” 张宝儿与王守一在慈悲大师陪同下,先是膜拜了十八罗汉,然后便步步踏勘,殿中砖地均为实地;敲击四壁,均为砖砌;菩萨台座亦严严实实。慈悲大师的禅房,斗室寸土,只供一人睡卧,四壁清洁。张宝儿又沿殿堂四周、转石绕树,均无发现异常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牵谁的鼻子走 正当张宝儿准备回府时,山下又来了两个妙龄女子,提着香篮姗姗而来。 慈悲大师说:“参军大人,恕贫僧不能远送,山下又有施主来了。” 王守一连忙摇手道:“无妨无妨。” 张宝儿走下山时,行至一块刻有“潞州第一洞天”大字的巨石旁,便悄声对王守一说:“我与吉大哥去下面的佛母殿走走,你和几名捕快守在此石处静候,看看那两位女子是否下山!” 张宝儿与吉温到了佛母殿,参拜十八手佛母,然后径自下山回府。 张宝儿刚回到府中,王守一便前来报告,说那两位女子参拜了十八罗汉,然后有说有笑地下了山,老和尚连送也没送出门口。 张宝儿心里犯了难:这广漠山野,屡出案情,一来时间拖的长,二来人证物证全无,要怎么办才好。 吉温也是一脸愁容,他们有些无计可施了。 想不出头绪来,索性不想了,张宝儿邀着吉温便往后院走去。 回到后院小厅,江雨樵招呼张宝儿与吉温一同进餐。 “宝儿,我就不吃了!”吉温推辞道。 “走,一起吃,吃完了正好我还要向你请教呢!” 娑娜正与娑娜有说有笑,见张宝儿进来,起身问道:“宝儿,你去哪里了,一天都见不到你的影子!” 张宝儿满脑子装着今日前去勘探的的细节,担心那无辜女子现在到底在何方,是死是活是伤,娑娜的话他并没有在意。 见张宝儿并未理睬自己,娑娜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 江小桐了解张宝儿的性子,她知道张宝儿肯定是有心事,拍了他一下:“为何闷闷不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心事?” 张宝儿本不想把案子的事带到家里,可看到江小桐如此关切,自己又一时无计可寻,就把案情说了一遍。 江小桐听了心头一震道:“此系人命关天之事,宝儿你应该帮助王守一破了此案。” 影儿也在一旁也皱眉道:“前些日子,我曾听邻居阿婆唬过她的孙女说‘你要再哭,我送你去东他岩洞岩十八罗汉殿。’我当时问她,你怎么这样吓唬你孙女?她说,‘那个殿有老虎出没,有些去拜菩萨的人经常在那里被叼走。’可见这不是一两个人受害,应该查一查,探个究竟。” 张宝儿一听,觉得有理,一吃完饭,马上让王守一把所有的案牍查阅一遍,看看有否类似的案情。 一查,果然每隔十天半月左右,便有一起发生在十八罗汉殿的女子失踪案。张宝儿与吉温一商量,马上让王守一发令,召集一些尚在本地的受害者家属,前来重诉案情。 吉温听过以后,发现有几点雷同:一是出事地点均在十八罗汉殿参香后失踪,二是失踪人均为年轻美貌的女子,三是失踪后均不见尸首及随带物品。 张宝儿也在心中暗想:劫财劫色的盗寇为何只出现在十八罗汉殿?如果是老虎叼人,为何踏勘时不见血迹、不见遗物,难道老虎连首饰珠宝都吃进肚子里吗? 张宝儿与吉温对视了一眼,看来,慈悲大师有重大嫌疑。但又一想,慈悲大师年届花甲,德高望重,举止温文尔雅,卧室内又无异常,难道是作案者为嫁祸老僧,专在此作案不成? 思来想去,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张宝儿刚起床洗漱完毕,还没进早餐,王守一便急匆匆赶来:“张公子,又有人失踪了。” 报案的是外县一个员外,一家人发了财,到云洞岩十八罗汉殿祈求平安。全家人拜了菩萨后,慕名“仙脚迹”,上山游览。惟有小女有惧高症不敢再向上攀登,由婢女作陪在罗汉殿门口一块石板上歇息。众人看了仙脚迹很快下山,却不见了主婢两人。询问庙中师父,师父说只见两个女子沿山下去了。全家人在山下大小洞穴找了一夜一天,仍不见两人身影。 张宝儿听罢,心中大急,叫上吉温到了山下,急急登上十八罗汉殿,令人细细搜寻石缝草间,看看有否遗物。 结果,在山坡上“婢女坑”洞旁发现主婢两人的绣鞋。 山村附近的人活灵活现地说:“从前一位张员外,生了个呆傻儿子,三四十岁都不懂世事。张员外从外地买了一个女婢,意欲强迫她与呆傻儿子成亲。女婢坚决不从,跳涧身亡。这是女婢的亡灵把这主婢两人招引去作伴了!” 听了这个传说,众人心惊肉跳,那个外地员外也信以为真,在婢女坑口烧了些纸钱,便回老家去,不想再追寻案情了。 可张宝儿心中却不平静。他苦思冥想,既然婢女坑会招人作伴,为什么这么多的游人没被招走,偏偏要招与罗汉殿有关的人呢? 江小桐这些日子也十分关注此案,她听了张宝儿的分析,也赞同道:“宝儿所想极是,冤女招人,为何要脱下主婢两人的鞋子摆在坑口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转移视线,嫁祸冤鬼。” 张宝儿不解道:“那主婢拜了菩萨,出了殿门,与罗汉殿有何瓜葛呢?” 娑娜突然在一旁道:“宝儿,寺庙可有规矩,进了第一次,就不能进第二次了?” 张宝儿摇头道:“没有。” 娑娜公主接着说:“既然没有,就有可能再进去一次。”张宝儿盯着娑娜:“这么说,你是怀疑慈悲大师了?” 娑娜若有所思道:“你记得你说过,慈悲大师对女施主不敢斜视,有迎无送。那为什么当老员外问他主婢两人的行踪时他马上说,看见两个女子沿山下去了。就是说,他要引导众人搜山,拖延时间。到了第二天,本来已经搜寻过的婢女坑,却出现了两只绣花鞋,这难道不奇怪吗?” 张宝儿一听,有如拨开五里云雾:“你的推测有道理,但没有人证物证怎么抓人呢?就算凶手真的是他,他不承认我们总不能逼供吧?” 娑娜一听也傻眼了,推测归推测,办案归办案,现在必须拿到人证物证才行。 张宝儿突然灵光一现,哈哈笑道:“我想到办法!” 江小桐赶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说!” “我去找两个女子,上山烧香。然后派人暗自跟踪,一旦发现女子不见了,马上就把慈悲大师抓起来进行现场搜查,看他能做什么手脚蒙混过关!”张宝儿洋洋得意道:“我听魏先生说过这一计,这叫引蛇出洞。” 江小桐听了点头道:“的确是妙计,不过……” “不过什么?” 江小桐一本正经道:“你找的那两个女子,若是遭了毒手怎么办?你如何向她们的家人交待?” 江小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张宝儿顿时傻眼了。 江小桐笑嘻嘻道:“这里有两个现成的女子,何须到外边去找。还是让我和影儿亲自走一趟吧。” “这怎么能行?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张宝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同意。 江小桐见张宝儿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很是受用,她笑着道:“你忘了吗?我和影儿可都是有武功的,一个老和尚有甚担心的?再说了,我们还可以让华叔藏在暗中,有什么不妥,华叔随时可以支援我们!!” …… 一切布置停当,选了一个节日,张宝儿等人假扮香客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到了日落西山,天边还挂着一抹余辉时,山上渐渐冷清起来。 这时,从山脚下走来两个小女子,从打扮来看,是刚刚办了丧事的民家少妇。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麻衣白裙,头插白花,满脸泪痕。旁边有个小姑娘搀扶着她,手里提着香篮。 不用问这两人正是江小桐与影儿。 两人跌跌撞撞走到罗汉殿门前,江小桐呜呀一声,哭倒在门口。 这时,正在庙中的慈悲大师赶忙走到门口,他不马上去搀扶江小桐,而是向山下左右扫视了一番,才弯腰伸手去搀扶她。 江小桐赶忙把身子一缩,脱开慈悲大师的手,说:“影儿,快来扶我!” 慈悲大师连忙转口说:“贫僧以为施主昏倒在地,失礼了失礼了!” 江小桐在影儿的搀扶下,扑跪在香案前的蒲垫上,一声哭一行泪地诉泣:“我的命好苦哇……” 影儿摆开供品,点燃香烛,交给江小桐。 江小桐虔诚地拜了三拜,说:“菩萨神明,保佑我夫在天之灵渡过苦海,早日投胎,奴家祈愿下世再与你陪伴……” 慈悲大师听了,也声音哽咽地念起:“阿弥陀佛,保佑施主阖家平安!” 念完,点燃三炷香交给江小桐,说:“施主不必伤心过度,老僧替你超度亡灵,让你夫离开地府进入西天极乐世界。” 江小桐听了感激地说:“多谢师父。” 当江小桐正要举香膜拜时,慈悲大师说:“且慢,那是祈福求财的蒲位,施主要超度你夫亡灵,请到香案旁边的蒲位跪拜。” 影儿扶着江小桐,一起走到旁边一块蒲位上双膝跪下。慈悲大师拿起一只铜铃,在两个女子头上轻轻摇了几下,随着铃声,他念念有词。 突然,“哐当”一声,两位女子跪拜的蒲位晃动了一下,两人跌入了一个黑洞洞的深坑,地面上瞬间又现出平坦的蒲位。 慈悲大师面对刚刚发生的事视而不见,依旧一边走一边摇铃念经,一直走到门口,发现没有人来,突然向门口处一块石板冲去。他掀开石板,下面有个洞穴。慈悲大师跳进洞穴,移动石板盖住洞口,点燃一根蜡烛,顺着洞下只及一人高的小道走去。 只见地窖中间悬空摇动着一只大网,网中正是两个挣扎的女子。 慈悲大师把蜡烛放好,望着大网嘿嘿阴笑了两声:“施主莫要挣扎,我会来帮你脱离大网的。” 慈悲大师一边解开网绳,一边说,“好可怜啊,这么好看的小姐,年轻轻就没了丈夫……” “快放开我!”江小桐大喊道:“坏蛋,野僧!” “嘿嘿,你骂我坏、骂我野,等会儿你会知道我坏在哪里,野在哪里!” “拍”的一声,江小桐伸手到网眼外,给了慈悲大师一个耳光。 慈悲大师气得伸腿向网上踢,又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刃,对准江小桐说:“乖乖地顺从我,不然我一刀宰了你!” 慈悲大师的话还没说完,江小桐已用刀割断网绳,跳落在地上,摆开架势道:“野僧别猖狂,看本姑娘来收拾你!” 慈悲大师也是有功夫的,但哪里是江小桐和影儿的对手,若不是依仗掌握机关,不时放出暗器,他早就束手就擒了。 这时,影儿对江小桐道:“小姐,你快沿那通道出去报信,我来与他周旋!” 江小桐点点头,瞅了个空钻出去,慈悲大师哪敢放她出去,但却无计可施。 慈悲大师知道大势已去,突然钻到另一个地洞口里。 刚爬出洞口,便见到一个汉子正负手等着他呢。慈悲大师是识货的,一见知道对方是高手,吓得虚汗直冒:“师傅饶命,请师傅放我一条生路,我将珠宝全部献给你,自己远走它方!” 华叔冷哼道:“如何处置你,我说了不算,你乖乖束手就擒便是!” 说罢,华叔上前点了慈悲大师的穴道,将他捆个严严实实。 经审问,慈悲大师供认不讳,并从另一阴洞起出多年的受害者身上佩带的钗簪珠宝三箱,还有白骨一堆。 …… “魏先生,你听说过曲城县吗?”张宝儿问道。 “当然听说过!”魏闲云点头道:“绛州的曲城县在大唐可是大大的有名,曲城地处偏远,没有驿道,百姓穷困。加之那里山高林密,土匪猖獗。除此之外,几大宗族多年械斗,每年都要死人,可谓是积重难返,民不聊生!” 说到这里,魏闲云奇怪地道:“宝儿,你怎么想起问这么个地方了?” “哦,昨天我和谷儿闲聊,听他说起过这个地方,我觉得很感兴趣,就想了解一下!”张宝儿接着问道:“难道朝廷就没想过整饬一下曲江混乱的情形吗?” “怎么没有整饬?可是谈何容易呀?”魏闲云叹了口气道:“朝廷派过军队去清剿土匪,可是军队一去,这些人就藏匿起来,军队进了山连个影子也找不见。等军队一撤走,这些人又出来了,继续祸害百姓,如此三番五次,军队拿他们也没办法!对于宗族械斗,官府更是没办法了,不管哪一方死了都不报官司,而是下一回械斗再设法报复。民不告官不究,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绛州官府曾向朝廷建议,将曲城的宗族迁出,朝廷也同意了。可是,真要动真格的时候,他们哪个宗族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朝廷那么多官员,竟然拿一个小小的曲城没有办法?”张宝儿大加感慨道。 “是呀!朝廷也派了不少能吏去曲城任职,可个个都多铩羽而归,如同走马灯一般,最多的一年,曾连续换过五任县令,以至于如今没人三去曲城赴任了。” 张宝儿若有所思。 魏闲云疑惑道:“宝儿,你莫不是想……” 张宝儿微微一笑:“现在还不可说,我再想想吧!” …… “张公子,你找我,可是钱的事情有眉目了?”姚崇一见张宝儿便两眼放光。 “自然是有眉目了,不然我哪敢见你姚刺史哟!”张宝儿没好气道。 姚崇一脸喜色,不停搓着手:“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说罢,张宝儿让人将缴获慈悲大师的那三箱珠宝抬了上来,姚崇见了,这才舒了口气,但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这些钱固然可以解得燃眉之急,可还远远不够呀!” 张宝儿白了一眼姚崇“我就知道你还会哭穷,我还有一个办法!” “你说!” “老姚,你附耳过来!” …… 王守一按照张宝儿的意思,将慈悲大师单关押在了一处秘密所在。此时,姚崇正在提审慈悲大师。 “慈悲大师,按大唐律你本该斩首,念你在潞州百姓中德高望重,本刺史决定放你一马!”姚崇一本正经道。 “啊!”慈悲大师惊喜交加道:“贫僧谢过刺史大人。” 姚崇话音一转道:“不过你得帮本刺史一个忙!” “刺史大人,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慈悲大师忙不迭应承道。 “万死倒不必,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府库空虚,我个刺史很难做。只要大师出面演一出活佛升天的法事,让老百姓捐些钱物便可。这等于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然会悄悄放你走的!” 慈悲大师一听,只是些许小事,便满口应承道:“刺史大人,此事包在贫僧身上!” 为了消除慈悲大师的顾虑,姚崇正色道:“我会在法坛下面挖一个地道,等点火后你就顺地道出来,保你平安无事。” 姚崇带着慈悲大师现场到法坛实际走了一遍,让他演练了几次如何逃生,这才定下了良辰吉日。 慈悲大师坐坛**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潞州城,到了开坛说法的日子,就连其他州县的百姓也纷纷前来祈福捐钱,仅三天的工夫便已经收了数万两银子! 最后一日,只见慈悲大师高高端坐在法坛上,下面是一群小和尚法乐齐鸣,好不热闹! **完毕后就听有人喊;活佛现身点火相迎! 火点起来后,不一会法坛四周便火焰冲天,根本就看不清慈悲大师的身影了,虔诚的百姓不断高声颂扬着活佛。 慈悲大师透过火光看着百姓的举动,微微一笑起身按照之前演练准备离开法坛,可是他哪想到,地道的通口早就被人堵死了。 待火熄后,法坛上只留下几块舍利子,百姓们还真就相信活佛升天了。 慈悲大师用一条人命换来了救济钱,姚崇的眼眉之急解决了,也算上是临死前做了一次善事。 这些日子,张宝儿真的很忙。 有了突厥纯种马和从突厥带来的工匠之后,马场的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大,可是童奴的数量就显得少了。张宝儿有的是钱,可潞州的奴市就那么大,能买多少童奴?只能到其他的州县去买。 可是,也总不能每次都让自己出面去吧?交给别人他又不放心,毕竟买来的这些童奴都是自己将来所倚仗的班底,必须要忠心耿耿才行,自己不去,怎么才能让买来的人归心呢?这个问题让张宝儿很是头疼。 江小桐见张宝儿愁眉不展,心疼的不得了,赶忙询问原因。 张宝儿也不瞒她,将自己遇到的麻烦一一道来。 江小桐当然知道事关重大,有心帮忙却一筹莫展,只好提议道:“要不然,你去向魏先生求教,说不定他会有好主意!” 张宝儿点点头:“也只能有如此了!” 娑娜在一旁突然道。“宝儿,我有个办法,不知有没有用!” 江小桐为娑娜打气道:“娑娜妹妹,你且说来,有没有用让宝儿自己慢慢参详!” 听了江小桐这话,娑娜底气足了许多,她大着胆子道:“我在草原放羊的时候,多的有几百只,若要每只羊都管岂不要活活累死。每群羊中都有一只头羊,而别的羊都听头羊的,我只须管好头羊,那这群羊就全听我的了!” 张宝儿听罢,已经明白了娑娜的意思,不禁欢呼雀跃道:“娑娜,你的主意太好了!” 没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没有办法让今后所有买来的童奴都对自己忠心耿耿,但现有的二十三个童奴对自己的忠心那是没说的。正如娑娜所说,如果让每个童奴都成为那群羊的头羊,在头羊的教导之下,岂不是每一群羊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了。 张宝儿上前对娑娜神秘道:“婆婆妈妈,附耳过来,我给你说个悄悄话!” 娑娜听话的附耳过去,她很想知道张宝儿要说什么,谁知张宝儿在娑娜脸上亲了一口,便转身跑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娑娜被张宝儿这突然的举动羞得满脸通红,江小桐见了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影儿在一旁却跺脚道:“就知道欺负人!” 江小桐朝着门外喊道:“宝儿,你要去哪?” “马场!”张宝儿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 “想想你们以前吃过的苦,就知道该去找什么样的人!”张宝儿看着眼前在二十三名童奴大声说道。 童奴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自从遇到了小主人之后,他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暧了,而且还学到了本事,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自己像个人了。因为小主人给了他们别人无法给予的,那就是尊严,做人的尊严。现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小主人需要,他们随时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我们的力量还太小,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像你们一样的人。我们是兄弟,我希望你们去找来的人,也能成为你们的兄弟,同样是我张宝儿的兄弟。至于你们找来的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去找,我不会过问,因为我相信你们。我说过,我张宝儿的这条命就在兄弟的手中,拜托你们了!” 张宝儿的话音刚落,童奴们便齐齐跪倒在地:“定不负主人重托!” 张宝儿点点头道:“还有,你们找来的人都编在自己的手下,怎么教导他们由你们自己决定。总之,要宁缺勿滥,哪怕人少些也要个个忠心管用。另外,不要舍不得花钱,我别的东西可能不多,但钱是不少的!” …… 傍晚时分,张宝儿与魏闲云在客厅内叙话。 “姑爷,临淄郡王和姚刺史前来拜访!”华叔前来向张宝儿通报。 “他们穿的是官服还是便服?有没有随从?”张宝儿问道。 “他们穿着便服,没有随从!” 张宝儿看了一眼魏闲云,摇摇头道:“先生,看来让你给预料对了,想必他们是来摊牌了!” 说罢,张宝儿对华叔道:“请他们进来吧!” “宝儿,你打算怎么办?” 张宝儿淡淡一笑:“他们这么想让我当官,那我就去试试!” “可是……”魏闲云有些担心。 “先生,你放心,我自有计较,不会让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张宝儿显然已经有了对付的办法。 …… 送走了李隆基与姚崇,张宝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就是个奔波的命!” 魏闲云静静地看着张宝儿,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你为什么会选择去曲城?” “既然要去经历,那就要最刺激的。就像喝酒,要喝就喝最烈的,那样才带劲嘛!” “可是……” 张宝儿豪气冲天道:“放心,先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张宝儿的府门外,李隆基与姚崇回过头来,看着里面隐隐透过的灯光。 李隆基扭头道:“先生,这个张宝儿真的让人很难捉摸!” 姚崇叹了口气道:“郡王说的没错,今天我对他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先生,你说说看!” “我们一说明来意,他便毫不犹豫答应了,说明我们的心思他早已洞悉,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让人觉得很别扭,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李隆基追问道。 “就好像我们在他面前没穿衣服一样,一丝不挂!” “一丝不挂?”李隆基咀嚼着姚崇话中的意思,他苦笑道:“是很形象,我也有这种感觉!” “当我们提出让他在潞州治下各县选一个地方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拒绝了,偏偏要去曲城!”说到这里,姚崇看着李隆基:“郡王,你可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李隆基猜测道:“莫非他是想摆脱我们的控制?” “控制?我们何时控制过他?又怎能控制得了他?”姚崇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是在向我们表明态度!” “表明态度?表明什么态度?”李隆基不明其意。 “他同意我们的建议表明他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他不同意在潞州治下而是选择去了绛州,是向我们表明,没有我们的关照他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言下之意很明白,我们双方是平等合作的关系,谁也别想着控制谁!”姚崇叹了口气道:“郡王,可能我们之前考虑的有所偏颇了,能将他收入麾下固然是好,可若是强行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李隆基若有所思。 “曲城县那个地方,谁人不知,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他却似乎很乐意去那个地方,这才是让我最震惊,也是最佩服的地方!” “或许他就是为解决烂滩子而存在的!”李隆基点点道:“先生,你在一年多以前,能想到潞州会有今天吗?” 姚崇摇摇头。 “一年后的曲城,又会是另外一个模样也保不准!” “这我相信!”姚崇笑了:“因为张宝儿去了曲城!” (第2卷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亡命大盗 风在吹,雨在下,五六月的天气竟然还有些冷意。 连绵的山峰也在这斜风细雨中内敛了锋芒,变得敦厚起来。那些起伏的山褶,远远望去,竟酷似女子的曲线,曼妙而俏皮。乡间的小路,坑坑洼洼、雨水聚集、泥泞不堪,混着泥土的芳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远处过来了一骑一车,马上的那人是个年轻人,他头戴着斗笠,缓缓在马车的侧面,与马车并行。赶车的汉子大约四十来岁,看上去很有精神。这二人一边前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骑马的正是前往曲城的张宝儿,赶车的是华叔,车上坐着的则是吉温。若不是吉温不善于骑马,张宝儿他们早就到达曲城了,马车相比起来就要慢了很多,尤其是在这样泥泞的路上。 张宝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调侃道:“华叔,这就是人常说的天晴一身灰,下雨一身泥吧?” “姑爷,都到这会了你还笑得出来?”华叔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潞州不待,偏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什么叫鸟不拉屎的地方?”张宝儿撇撇嘴道:“华叔,你看看,这里的空气多好,哪是潞州能比的了的?” 华叔不看了一眼,不再说话了。 “华叔,你莫不是后悔了?”张宝儿问道。 “我怎么会后悔?”华叔盯着张宝儿道:“我只是担心你,这万一要是……” “有华叔你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张宝儿满不在乎道:“你别忘了,我曾经也跑过镖,身子骨好着呢!” 吉温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道:“宝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华叔哪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他是担心你到了曲城,人生地不熟,遇到麻烦了可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张宝儿淡淡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吉温皱着眉头道:“宝儿,你也别太大意了,这曲城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是要多长几个心眼才成!” “这我知道!”张宝儿知道吉温是一片好意,便宽慰他道:“吉大哥,你放心,魏先生、谷儿,还有宋神医他们去打前站了,等我们到了曲城,与他们汇合之后,自然会知道一些消息,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张宝儿决定要去曲城,魏闲云当仁不让,主动请缨要先到曲城帮他摸摸情况。 有魏闲云去摸情况,张宝儿当然一百个放心。可是他担心魏闲云的安全,自然不能让魏闲云独自前往曲城,便派吴辟邪带着二十名符龙岛高手,陪同他一起前往。 燕谷听说了张宝儿要去曲城的消息,死活缠着也要与魏闲云同去。张宝儿本来不同意,最后还是魏闲云发话了,说燕谷打探消息有他独特的优势,张宝儿只得同意。 于是,燕谷带着十几个少年乞丐,与魏闲云一同浩浩荡荡出发了。这十几个少年都是燕谷在潞州用惯了的,反正他们也是四海为家,没有什么牵挂。 最让张宝儿觉得意外的是,宋神医竟然也得到了消息,带着儿子宋郎中也找****来,好说歹说非要同往。张宝儿死活不同意,宋神医便赖着不走了,满口唠叨着,说张宝儿说话不算数。 张宝儿将宋郎中悄悄喊到一边埋怨道:“宋神医那么大年岁了,你也不劝劝他,这么远的路,他老人家如何经得起奔波。” “我怎么没劝,父亲差点没用拐杖揍我!”宋郎中一脸苦色道:“张公子,你就依了他吧,不然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再说了,有我一路服侍他老人家,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张宝儿心里一阵温暖。 见张宝儿在马上傻笑,华叔忍不住问道:“姑爷,你为何不让小姐与岛主也一起来曲城,非要把他们留在潞州?” 张宝儿正色道:“华叔,我们来曲城是来打拼的,可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能带着小桐她们呢?她们若来了,会让我分心的,做事必然要瞻前顾后,所以我才不让她们来。再说了,潞州是我们的老窝,还有一大摊子人和事,总得有人管吧?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后路给断了,有岳父大人留在潞州我放心!” 正说话间,后面突然有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张宝儿回头望去,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在如此狭窄的山路上,这些人竟然也不勒马减速。 转眼间,五名骑士骑马疾驰迎面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张宝儿见势不妙,急忙拔转马头让到路下边。 急驰的马匹带着风声从张宝儿刚让过的狭窄空间,擦着马车呼啸而过,马蹄带起的泥水溅了张宝儿一身一脸,气得张宝儿指着对方的背影破口大骂。 “别费力气了,他们都走远了,哪能听得见!”吉温赶忙招呼道:“还是赶紧上来换身衣服吧,你都成泥人了!” 张宝儿恨恨地看着消逝那几名骑士,呸了一声,便下马钻进了马车。 天快擦黑的时候,张宝儿一行已经隐隐可以看见曲江县城的轮廓了。张宝儿正准备前行,却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小树林,树林边上拴着五匹马,不用问肯定是之前过去的那五人的坐骑。 张宝儿停了下来,盯着那五匹马,也不知在想什么。 “宝儿,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华叔怕张宝儿惹事,赶忙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临行前小姐和岛主的交待,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就忍忍吧!” “没错,出门在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宝儿面无表情道:“但是,华叔,这几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我们去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细,这总没错吧!” “这样吧,你和吉温在这里等我,打探底细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华叔见张宝儿不死心,怕他莽撞行事,赶忙将差事揽到自己身上。 张宝儿知道华叔的心思,也不阻拦他,笑着道:“那就拜托华叔了!” 华叔点点头,便纵身朝林中飞掠而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华叔回来了。 “怎么样?”张宝儿急急问道。 华叔看了一眼张宝儿:“姑爷,果然让你给预料准了,这几人的确不是什么善类!” “我没说错吧?”张宝儿得意洋洋道:“华叔,快说说他们是什么人?” 华叔答道:“前面树林尽头有个山神庙,那五个人就在山神庙里说话,我在外面偷听了一会才明白了原委!” 看华叔突然停下来了,张宝儿急不可耐地催促道:“接着说呀,华叔!” “这五个人都是江湖中人,号称云中五仙,其实是五个大盗。他们都有武功,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路南下作案路经此地,我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庙中相互争执!” “相互争执?”张宝儿猜测道:“华叔,莫非他们分赃不匀起了内讧?” “那倒不是,他们是为该不该进城去杀死吴仕祺一家人而发生争执!” “吴仕祺?吴仕祺是什么人?”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他们仇人之子!”华叔接着道:“听他们说,吴仕祺的父亲原来在哪个州做判司,为人耿直,秉公执法,曾擒获云中五仙的老大,并将其打入死牢。其余四人吓得逃窜隐匿,暗中花了大笔银子,买通官府胥吏用一死刑犯换下他们的老大,这才免得一死。云中五仙因害怕吴判司的威名,一时隐姓埋名不敢露面,直到吴判司死后,他们才重出江湖。”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恍然大悟。 华叔继续道:“他们的老大探到吴仕祺家就住在曲城,临时起意要将吴仕祺一家人斩尽杀绝,以报昔日之仇。但是有人提出了异议,认为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去杀人。于是,他们产生的争执。最后,他们五人的意见统一的,同意杀人后再盗些金银回到山神庙分赃,躲两天歇歇乏就离开此地。”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张宝儿点点头对华叔道:“走,我们进城去!” 华叔一听便急了:“姑爷,这可是人命头天的事,我们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张宝儿白了一眼华叔,故意道:“华叔,你刚还不是在劝我,要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可是……” “逗你呢,华叔!”张宝儿哈哈大笑道:“不说别的,单是这帮杂碎溅了我一脸的泥水,我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这么说,姑爷已经有计较了?”听张宝儿这么一说,华叔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不认识那个叫吴仕祺的,就算想杀人也得踩踩点吧,这会已经天黑了,踩点肯定只能到明天,到时我们提前候着他便是了!” 华叔点头道:“姑爷说的是,我们先找客栈住下,然后再做计较!” 进了曲城县,张宝儿等人住在了城里最大的客栈。 当天晚上,张宝儿便从客栈掌柜那里问明了吴仕祺的家中所在。 第二天一大早,张宝儿与华叔便来到曲城东门附近等候,云中五仙要进曲城,东门是他们必经之地。 果然,没多大一会,华叔便发现云中五仙中的一人,慢悠悠地踱步进了东门。 华叔轻声道:“姑爷,这人好像便是云中五仙中的老大!” 张宝儿细细打量,只见那人身着青衣,一副书生打扮,肩上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包袱。若不是事先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张宝儿还真会把他当作读书人呢。 一路上,云中五仙老大看似无意,却是有心,而且一直是放心不下的样子留意着包袱。 张宝儿心中明白,这包袱里肯定是这一路作案收获的赃物。突然,他无意中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打量着云中五仙老大。 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若即若离跟着云中五仙老大。年轻人穿着一身因洗了多次而破旧的黑衣,头发十分缭乱,瘦黄的脸上深深地嵌着一双憔悴的眼睛,眼神游移不定。 张宝儿也是在市井混过的,看这人的模样,便知道他是“妙手空空儿”。一般来说,城外的小偷叫“草窃”,城里的小偷叫“市偷”。“市偷”的身手狡诈,技高一筹,所以人们称这些防不胜防的“市偷”为“妙手空空儿”。 显然这个年轻人是瞄到一条“大鱼”,他跟了一会,看着街上行人慢慢多了,便迅速靠了上去。没想到云中五仙老大很是警觉,立刻捂紧了包袱。年轻人心头一沉,知道此人很老到,一定是走南闯北、见过风浪的人物。 不过年轻人似乎偷盗的身手不错,等云中五仙老大稍一放松再次又靠了上去。一眨眼工夫便把云中五仙老大的包袱摸了个遍,在一堆杂物中间,摸到了一个圆滑、温润的东西,他来不及细想,迅速把那东西掏出来,敏捷地藏进怀里。 随即,年轻人加快步子,离开了云中五仙老大。 张宝儿向华叔使了个眼色,示意华叔盯着那年轻人,自己继续不紧不慢远远缀着云中五仙老大。 年轻人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从怀里取出东西细看。到手的是一个玉把件,老坑冰种,光洁润透,水头十足,居然是极品的“血玉”。民间传闻血玉有生命,可招财进宝、驱邪避灾。 年轻人没想到居然盗得如此宝物,心头不免狂跳起来,他摸不准刚才那云中五仙老大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商贾之流。年轻人做的虽是鸡鸣狗盗之事,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这宝物太过珍罕,就怕自己福薄没命享用,说不定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想到这里,年轻人急忙朝云中五仙老大离开的方向奔了过去。 宝物被偷,云中五仙老大浑然不觉,依然向人打听着什么,不用问,他肯定是在打听吴仕祺的住处。年轻人又来到云中五仙老大面前,看样子是想把那块玉塞进云中五仙老大的包袱,就在快要靠近云中五仙老大的时候,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稍做停留,他的手伸进云中五仙老大的包袱,塞进去的不是刚刚盗来的宝物,而是一个银锭。目送云中五仙老大越走越远,年轻人总算舒了一口气。 年轻人来到一个小巷尽头,在一扇破门前,他敲敲门,门开了,是个姑娘,见了年轻人想喊,他忙一把捂住姑娘的嘴,拉进屋,关了门。 “哥,你咋回来了”姑娘一边说,一边浑身战抖。 “倩儿,哥哥要出远门,不能照顾你了。”倩儿一听,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呆呆地望着哥哥。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年轻人便匆匆离开了曲城。他一路上小心翼翼,可没走多远,麻烦终于来了。 云中五仙老大与另外四个人,将年轻人围了起来。 年轻人还没来得及细想,锁骨已被云中五仙老大拿住,动弹不得。 云中五仙老大开门见山,厉声说道:“把东西交出来,否则要你命!” 年轻人痛得直发抖,回道:“好汉饶命,你们认错人了。” 云中五仙老大冷笑一声:“一路上,只有你近过我的身,不是你还能是谁?少啰嗦,快交出来!” 说罢,他又使了三分劲,年轻人惨叫一声,手不由自主地往怀里伸去,乖乖地交出了血玉。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闪过,云中五仙老大手中的血玉便易了手。接着便是一包石灰扬了过来,云中五仙赶忙闭眼躲闪,待醒过神来,面前早已空无一人,不仅血玉不见了,就连年轻人也不见了踪影。 客栈的房间内,年轻人悄悄打量着面前三人。 张宝儿微微一笑道:“华叔,我这法子不错吧,既不用暴露行踪,又救了人!” 华叔摇头苦笑,心中暗道:自己竟然连洒石灰这样的下三烂的手段也学会了,若再跟着张宝儿一段时日,这一世的英明恐怕都要毁了。 见华叔不与自己说话,张宝儿便把目光投向了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本以为那五个人已经够难缠的了,哪知道自己又遇见了更厉害的。年轻人虽然只是个年轻人,但他也是识货的,知道稍有不甚便会有杀身之祸。于是,便打定主意,先敷衍着对方,无论如何也得全身而退。 年轻人不敢隐瞒,赶忙道:“我叫梅小山!” “梅小山!好,我记下你了!”张宝儿点点头道:“不要对任何人说见过我们,还有,每过三天来找我一次,我要从你这里问些曲城的情况!” 梅小山愕然,他不知张宝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记住了吗?”张宝儿脸一板。 “记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梅小山忙不迭点头。 梅小山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张宝儿在身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有个妹妹叫倩儿!” 梅小山脚下一滞,接着又往前走,刚走出房门,身后又轻飘飘传来了张宝儿的声音:“所以,你最好可不要糊弄我……”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功劳 吉温看着自己一身打扮,苦着脸道:“宝儿,这世上恐怕也就你能想出这样的鬼主意!” 张宝儿打量着吉温,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很像算命先生!” 吉温还要说什么,张宝儿赶紧阻住了他:“好了,我们现在送你去吴仕祺的家,记住,你可是个瞎子,可别露馅了!” “叮当”两声清脆的云锣响,传到正躺在门口竹椅上闭目养神的吴仕祺耳中。 接着吴仕祺听到一个沙哑嗓门询问街坊:“吴员外家可是住在这儿。” 吴仕祺睁眼一望,见一个算命瞎子一手拿面“铁嘴神算”招牌,一手提个小云锣向已经进了门。他赶忙忙坐起来,想看瞎子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瞎子走到门口像是知道有人,翻着瞎眼儿拱手行礼说:“大爷,请问这儿是本县吴员外家吗?” 吴仕祺很直爽:“我就是吴员外,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瞎子一听,说:“既然您是吴员外,请报上生辰八字,我要给您算命!” 吴仕祺一听这话,觉得瞎子太唐突了,自己又没请他,他为什么要我生辰八字给我算命?就算是混饭吃的江湖骗子,也不至于这样呀? 吴仕祺正迟疑,瞎子却急了,忙说:“员外快点吧,迟了可耽搁大事!”heiyaп 瞎子这般殷勤,让吴仕祺更是起疑,暗想,我不妨报上生辰八字,看他扯什么鬼话?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再怎么也不会让个瞎子骗住 想到这儿,吴仕祺拿张椅子请瞎子坐下,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瞎子掐指细算脸色大变,急说:“啊哟不好!你今年流年不利,有五鬼缠身,两个按你的头三个扯你的脚,引凶神恶煞丧门星进门,不日之内你要惨遭灭门大祸、家破人亡。” 听瞎子这么一说,吴仕祺怒从心起,跳起来朝他兜头盖脑一顿狠打,边打边骂说:“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狗贼!你想骗老爷的钱财就开口直说,老爷心地善良说不定还多给你几个子儿!你这样信口雌黄、恶言毒语诅老爷,老爷岂能饶你?” 瞎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倒在地,顺势紧紧抱着吴仕祺的大腿高声喊叫:“救命啊,吴员外要杀我呀!” 喊完,他趁势在吴仕祺大腿上狠咬一口,痛得吴仕祺一声怪叫,把管家惊了出来,两人扯着瞎子想把他从员外腿上扯开,却怎么也扯不开。 他们一打一闹引来一群街坊围观,大伙儿不清楚内情,见一个瞎子被吴仕祺打得鼻青脸肿、摔倒在地,都说吴仕祺不该欺负残疾人。 吴仕祺本是个善良人,刚才被瞎子一阵胡说气昏了头才冲动打人的。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这么做是不应该,就向瞎子道歉说:“先生对不起,是我错了,求先生放开我,我马上请医生给你疗伤,摆酒设宴向你赔礼,还赔银子给你作补偿,你看如何?” 哪知,瞎子见吴仕祺态度软了却得寸进尺,抱着吴仕祺大腿嚷道:“员外欺人太甚,这事儿不得私了,非要进衙门打官司,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吴仕祺暗想,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又怕瞎子真撞死在自家门前闹出人命,只好与瞎子去见官。 吴仕祺虽然久居曲城,但与人打进县衙打官司,这还是头一遭。到了县衙门口,向衙役说明了情况,衙役带着二人就进了衙门。 刚进门,便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往门外走。 衙役见了此人赶忙侧身哈腰道:“陈主薄,您这是要出去?” 那中年人微微点头,顺口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衙役赶忙道:“这两人因为算命之事,发生的纠纷,非要见县令大人!” “这点小事还需要麻烦县令?带他们去县丞衙,让县丞大人去处理便是了!” 说罢,那人便出了门。 衙役只好带着二人去了县丞衙。 县丞的衙署位于大堂的北面,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院落里有一个县丞办公的厅堂。由于县丞是县令的辅官,所以县丞衙又叫二衙。 县丞名叫程清泉,是土生土长的曲城人。程清泉年轻的时候就在县衙里做事,二十几年了,他从衙役一直干到了县丞,算是县衙中资格最老的人了。 程清泉听吴仕祺与瞎子二人说完了前因后果,便大概猜出了其中的原委,正要为二人下断词,却忽地转变了心思,他清咳了一声道:“此事过于繁杂,还是让县令大人来断此案!” 听程清泉发话了,衙役无奈,只好再带着二人去了县衙大堂。 曲城县令名叫郑牧野,听衙役说了情况,二话没说便升堂审案了。 瞎子是原告,郑牧野就让他先陈词。瞎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吴仕祺专程派人请他算命,他依请来到吴仕祺家,吴仕祺亲口报上生辰八字,他给吴仕祺算过命后,身家巨富的吴仕祺竟是个吝啬鬼,想赖他的算命钱,骂他信口雌黄算命不准,把他摔倒在地打得鼻青脸肿,这是以富欺贫为富不仁,求县太爷秉公断案为穷苦人申冤! 听瞎子如此瞎说,吴仕祺差点儿气炸了肺,吵吵嚷嚷跟他争执。 郑牧野皱了皱眉头,惊堂木一拍:“县衙大堂之上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吴仕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向郑牧野告罪。 郑牧野向吴仕祺问道:“你是否给他报过你的生辰八字?” “报过!” 郑牧野又问道:“瞎子是否给你算了命?” “算了!” 郑牧野一拍惊堂木道:“瞎子算的准不准暂且不说,人家既然是给你算命了,你就不应该仗势欺人赖人钱呀!” 吴仕祺一听脸都绿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但他怎么解释,郑牧野就是不听,坚持让他赔给瞎子十两纹银。 谁知瞎子听了却不服,他摇头晃脑道:“大人,吴员外身为本县富户,应当知书明理,要以德待人做好楷模表率,才不辱其身份。可这吴员外贪鄙吝啬,赖人算命钱,还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殴打身体残疾之人,实是有辱斯文有违风范有失风度!请大老爷严惩吴员外,判他入狱监禁!” 教化百姓是县令的主要职责之一,瞎子的一番话说的郑牧野不住点头称是。 吴仕祺怄了一肚冤枉气,见县官听信瞎子之言,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打算赔点钱了事。哪知,瞎子不知跟他有什么冤仇,非要把他打入大牢才善罢甘休。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大喊冤枉,心想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官司打到底。 吴仕祺提出一个强有力的质疑,冲着瞎子问道:“你说我派人去请你来算命,那么你告诉我,我派的是谁?” “你当然是派你家中之人去请我了!”瞎子振振有词道:“我是个瞎子,虽然看不见人但却辨得出声,求大人将吴府男女老少上下人等,都传来让他们出声说话,我自然分辨得出是谁去请我的。” 吴仕祺听了瞎子的话,不由愣住了,自己进了县衙也就罢了,现在全家老小居然都要被带入衙门了。 郑牧野很配合瞎子,立刻派人将吴仕祺阖家老少一齐抓来。 县丞程清泉与县令郑牧野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吴仕祺一事本来他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但却故意将此事交给郑牧野。吴仕祺与瞎子被带入大堂之后,他就一直等着看郑牧野将如何处理。现在见郑牧野小题大做,竟然将吴仕祺全家都传到了县衙,心中不由冷笑:不管怎么说吴家也算是曲城县的大户人家,郑牧野如此莽撞,看他如何收场。 郑牧野正准备让瞎子当堂对质,瞎子突然口吐鲜血全身颤抖,倒在地上抽搐,两眼一翻僵卧大堂。 郑牧野一见顿时急了,赶忙让人叫来郎中抢救。 瞎子昏死未醒,郑牧野不能让被告们回家,就将吴仕祺一家十几口人全囚禁在衙门,吴府成了一座空宅。 第二天天刚亮,瞎子醒了过来,郑牧野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瞎子死在了县衙,那可就不妙了。本来,此案也并不复杂,郑牧野不打算再纠缠了,心中打定主意,让吴仕祺赔给瞎子十两银子,然后将吴仕祺全家放回,就此结案。 可就在这时,程清泉前来拜见郑牧野:“听说大人昨日审了吴仕祺一案,不知可有结果了?” 郑牧野斜了一眼程清泉:“昨日原告突然昏厥,审案中断,不知程县丞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程清泉赶忙谦逊道:“下官只是想跟大人学习一下审案技巧,今日特来观瞻一番!” 程清泉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本不想再纠缠此案的郑牧野只好再次开堂审案,他让人带上所有被告,并让瞎子当堂辨认。 本来紧闭双眼的瞎子却突然笑了起来,对郑牧野道:“县令大人,我这案子今天审不审问题不大!” 瞎子突然睁眼了,这让一众人等大吃了一惊,好半晌,吴仕祺才指着瞎子道:“原来你不是瞎子?” 瞎子并没有理会吴仕祺,继续对郑牧野道:“大人,您快带人到吴员外家去看看吧。” 瞎子这话说得郑牧野、程清泉和吴家人都是一愣。 正在这时,有衙役进来禀报,说吴仕祺的街坊前来报案,吴仕祺家中昨夜被盗。 程清泉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看向了郑牧野。郑牧野也顾不上程清泉的嘲笑,急忙让人将瞎子收监,带着衙役们跟着吴仕祺他们赶到府上。 有郑牧野的好戏可看,程清泉怎能错过如此大好的机会,也赶忙跟了去。 到了吴家才发现院门早已经被撬,屋内一片狼藉,不仅银两等财务被盗,而且许多值钱的瓷器宝物都被盗贼砸碎损坏。 吴仕祺一见这情形,气得险些吐血。 不用问,肯定是瞎子假装算命人,故意找茬跟员外闹事,利用郑牧野断案将吴仕祺全家抓到衙门,让吴府空无一人,这才方便了盗贼趁机盗窃财物。 程清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郑牧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大骂:“好个大胆瞎贼,竟敢利用本官使调虎离山之计,让同伙偷盗财产。既然你敢如此戏弄本官,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说罢,气急败坏的郑牧野带着人急匆匆回到了县衙。 瞎子被带上大堂,郑牧野刚要怒喝,瞎子却笑道:“大人,我知道您现在很生气,但是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人,我可不是强盗的同伙。” “直到现在你还狡辩?”郑牧野指着瞎子,气得浑身哆嗦。 瞎子理直气壮道:“大人,我若是强盗同伙,绝不会蠢到让自己自投罗网来掩护同伙。天下贼人都是无情无义的,盗走大笔财物少一个人瓜分,他们就多得一份,还会管我的死活吗?我凭啥蠢到让他人发财自己来找死?” 郑牧野虽然生气,可瞎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事实就摆在这里,瞎子见郑牧野有些犹豫不决,接着道:“那些强盗我略知一二,员外家被盗财物我也有办法弄回来,但前提是大人您得听我的,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程清泉眼珠一转,对郑牧野道:“大人,我看此案里面大有玄机,不妨将他带到二堂,听他说说?” 郑牧野也觉得眼前的瞎子非同小可,听程清泉如此一说,便点头同意了。 郑牧野与程清泉将瞎子带入了二堂,屏退了左右,郑牧野看着瞎子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瞎子点点头道:“大人,我叫吉温,是昨天才到曲城的,这些大盗早就有人识破了,所以那人才让演了这么一出戏!” “是谁?”郑牧野与程清泉异口同声着问道。 “他叫张宝儿,现住在浮云客栈甲字二号房,大人可差人秘密将他传来,一问便知!” 不久,郑牧野升堂竟已将五名江洋大盗一股脑儿擒来,全县百姓惊服县官破案神速。郑牧野严刑拷问得知,这五人竟是销声匿迹多年,昔日杀人无数作恶多端,令人闻风丧胆的云中五仙。 原来,张宝儿让吉温装扮起瞎子,找到吴仕祺为他算命,以恶言毒语激怒吴仕祺,让吴仕祺殴打吉温趁机闹到衙门打官司,故意广泛牵累众人,再让郑牧野将吴仕祺全家一齐抓到衙门暂押,明为监禁,实是让官差庇护不被云中五仙杀害。审案关键时刻,吉温假装昏死,郑牧野不敢轻放吴家人,让大家夜里避开了云中五仙。 云中五仙获知吴员外惹了场官司,一家人被抓进大牢,不知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时间有限不能久留此地,就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算日后再来杀吴家人,于是偷走吴家金银财宝,并将搬不走的贵重物品砸碎解恨…… 第二天早晨,吉温装作醒来让郑牧野带人去吴府查案,众人发现吴家被盗,怀疑吉温凋虎离山,让吴家成为一座空府,好让强盗行窃。郑牧野回来审问吉温,吉温这才告诉了郑牧野与程清泉,这一切都是张宝儿的计谋。 张宝儿被请到县衙之后,他告知了郑牧野云中五仙夜宿的山神庙,并向郑牧野献计,趁云中五仙自以为深藏未露万无一失,放心大胆酣睡时,凌晨出兵悄悄摸进黑松林破庙,不费吹灰之力将五位尚在梦乡鼾声如雷的梅花大盗擒住,并搜出金银财宝等赃物和刀剑等凶器。 郑牧野未伤一人,轻而易举擒获为害多年的大盗,立了一大功,自然对张宝儿感激不尽。 郑牧野笑呵呵地问道:“张公子,本官能破此案,多亏了你,不知你要本官如何赏赐于你?” 张宝儿眼珠一转道:“大人,赏赐就不必了,若是大人能让我在县衙内供职,那就最好不过了!” “哦?你想在县衙供职?” 郑牧野一听,张宝儿提出的是些许小事,正要满口应承,却听程清泉在一旁道:“大人,万万不可!” 本来这天大的功劳本应该是自己的,可自己却把到手的功劳生生推了出去,成就了自己的对头郑牧野,程清泉此刻差点没把肠子悔青。 通过生擒云中五仙一事,程清泉看出来了,张宝儿心思缜密前途不可限量。他正在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张宝儿网罗到自己手下,却听见张宝儿向郑牧野请求要在县衙供职,急忙出言阻止。若郑牧野将张宝儿留在县衙,那今后张宝儿将会成为郑牧野的心腹,这岂不是让郑牧野如虎添翼,程清泉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郑牧野盯着程清泉:“程县丞,有何不可?” 程清泉振振有词道:“张公子有功可以赏些银钱,至于要在县衙供职,最好还是与众同僚商议后再做决定!” 郑牧野是县令,让谁在县衙供职按理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和什么人商量,程清泉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是无理。若放在平时,他早就与程清泉理论了,可是如今他立了大功,心情颇好,自然也就不愿与程清泉一般计较了。 想到这里,郑牧野对张宝儿道:“张公子,鉴于你的功劳,本县就先赏你一百两银子。至于进县衙供职一事,容我商议后再回复你,你且安心等候便是!” 张宝儿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多少看些这里的端倪,他笑着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程清泉送张宝儿出了衙门,在衙门口程清泉一脸深意道:“张公子想在衙门内供职,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尽快为你办妥,再通知于你!” 张宝儿朝着程清泉施礼道:“在下就先谢过县丞大人了!” 第一百五十章章 错综复杂 张宝儿与吉温刚回到客栈,便看见吴仕祺早已在等候他们了。 “张公子,吴某在这里拜谢了!”不待张宝儿说话,吴仕祺便深施了一礼。 张宝儿赶紧回礼道:“吴员外,因事情紧急,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员外一家人受惊了,在下十分过意不去。” 张宝儿说的很是诚恳,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云中五仙虽然是亡命大盗,可若真是对是华叔,那根本就不是一盘菜。再说了,曲城还有提前来熟悉情况的吴辟邪和二十名符龙岛的高手,对付云中五仙那可是绰绰有余了。只不过张宝儿心中另有盘算,他想利用着这件事情与县令攀上交情,这才大费周折让吉温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吴仕祺哪里想到张宝儿会有这么多心思,只是感激他救了全家十二条性命,想报答张宝儿的救命之恩。 “张公子,不知您是路过曲城还是要在曲城长住?”吴仕祺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宝儿也不隐瞒,笑着道:“本来我只是路过曲城,但现在我却想在曲城多住些日子了!” “如此甚好!”吴仕祺欣喜道:“既然张公子有意在曲城长住,那恳请张公子移驾,就住在吴某家中如何?客栈虽好,毕竟不是久居之地,也没有吴某家中方便!” 张宝儿没想到吴仕祺竟然提出了这么个要求,他有些犹豫:“我等一行三人,若是住在吴员外家中,岂不是……” 吴仕祺正色道:“古语说的好,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呢?若是没有张公子出手相助,想我吴家老少皆已遭难了,吴某是知恩图报之人,请张公子一定要接受在吴某的邀请,还则吴某心中难安呀!” 张宝儿之所以不愿意住在吴仕祺家中,主要是怕不方便,毕竟吴仕祺也有一大家子人,自己做什么事情还得有些顾虑。 吴仕祺似乎看出了张宝儿的心思,继续恳求道:“我知道张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不喜欢有什么牵绊,吴某家中有一后院,非常僻静,进出也有**的门,张公子一行就住在后院吧,每日饭菜我让下人送到后院,绝不打挠公子的清静,如何?” 吴仕祺把话都说到了如此份上,张宝儿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便爽快地答应了。 吴家的后院虽然与前院连着,但的确很幽静,尤其是这里的环境,让张宝儿很是满意。 第二日一大早,张宝儿便让华叔去打探魏闲云他们的消息。 中午时分,张宝儿与吉温跟着华叔来到了一处药材铺子,一进门张宝儿便看见在忙碌的宋郎中。 宋郎中抬眼看见了张宝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呵呵批招呼道:“公子,你们来的好快!我还想着至少要三五日之后才能到呢!” 张宝儿一边打量着药铺里的陈设,一边不住点头道:“不错,宋郎中,你这么快就干起了老本行了?” “什么老本行?”宋郎中苦笑道:“我是郎中,现在干的是却卖药的行当,这哪算是什么老本行?” “那你为何不开一家郎中铺子?”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唉!”宋郎中叹了口气道:“哪有公子你想的这么容易?” 张宝儿还要再问,华叔却道:“姑爷,魏先生还在里面等您呢!” 张宝儿点点头,对宋郎中道:“你莫着急,无论有多难,我一定会让你干上郎中的老本行!” 说罢,张宝儿便随着华叔到了铺子后院。 一进厢房,张宝儿便看见了满脸笑意的魏闲云,他上前拉住魏闲云的手:“先生,辛苦您了! “辛苦倒不算辛苦!只是……”魏闲云面色严肃,盯着张宝儿道:“只是这曲城的情形,恐怕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无论再复杂,咱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灰溜溜地回去!先生,你不用担心!”张宝儿对魏闲云摆摆手道:“来,坐下,咱慢慢说!” 魏闲云最欣赏的便是张宝儿这种敢于担当的豪情,听了张宝儿的这番话,魏闲云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 几人坐定,魏闲云问道:“宝儿,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吧?” “还算顺利,就是到了曲城碰到点事情!” “什么事?” 张宝儿将遇到云中五仙的情形讲了一遍。 魏闲云听罢忍不住拍手笑道:“想不到你刚来曲城,便成名人了!” “什么名人?”张宝儿苦笑道:“我本想借着这件事情在县衙内取得个身份,谁知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魏先生,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程清泉为何要阻止我进入县衙?” 魏闲云接过话道:“这就是我所说曲城情形复杂的原因所在。” “先生,你说说看!”张宝儿虚心求教道。 “曲城县衙虽然不大,但据我的了解,这里面关系却错综复杂。县令郑牧野,县丞程清泉,主薄陈桥,还有县尉齐休,这四个人是四种不同的心思,相互间勾心斗角,又各自在县衙内聚拢了一帮人……” 听到这里,张宝儿恍然大悟:“先生,我明白了,程清泉之所以要阻止我进入县衙,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郑牧野。他怕我进了县衙成了郑牧野的人,对他不利。怪不得他送我出县衙的时候,要说那么一句话,原来是想在我面前卖个好落个人情!” 魏闲云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意。 魏闲云见状奇怪道:“宝儿,你笑什么呢?” 张宝儿意味深长道:“听先生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曲城复杂的局面对我们却颇有利!” “此话怎讲?” “先生,你想想,若曲城县衙内是铁板一块,我们如何能搬倒他们?既然他们不是一条心,不就给我们可趁之机了吗?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来实现我们的意图!” 魏闲云诧异地看着张宝儿:“你是这么想的?” 张宝儿有些紧张地问道:“先生,是不是我想的不对?” “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魏闲云感慨道:“若这真是你的想法,那我只能说,宝儿你天生便是做官的材料。身在官场之人,没有不对这其中的勾心斗角而头疼的,偏偏你却能对此游刃有余,这难道不是命中冥冥注定的吗?” “先不说这个了!”张宝儿道:“先生,既然郑牧野与程清泉都想拉拢于我,我就偏偏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意!毕竟我刚来乍到,哪面树了敌都不好,我想着看能不能不靠他们,自己想办法谋个县衙的差事干干。” “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不宜树敌过早!”魏闲云点头道:“宝儿,不知你想谋个什么差事做?” “捕快吧,我想先从捕快做起!”张宝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作捕快?”魏闲云与吉温对视了一眼。 “做捕快有什么不好吗?”张宝儿诧异地看着二人。 “捕快可是贱役!”吉温解释道:“平民之下的娼、优、隶、卒都属贱役,这其中就包括捕快。” “这么说捕快是无法再往上爬了?”张宝儿不解地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进县衙的人一般都不愿意做捕快和衙役。” “那不就结了!”张宝儿满不在乎道:“只要能往上爬,管它是不是贱役呢,一块跳脚石而已,何必太在意?” 吉温听了不住点头:“是我们有些拘泥了,还是定儿想的对,只是一块跳脚石而已。” 魏闲云又道:“可是宝儿,你若想不经过县衙的人,自己设法进衙门捕快可能有些难度!” 张宝儿奇怪道:“你们不是说捕快是贱役,做捕快有何难度,大不了我多花些钱便是了!” 魏闲云解释道:“官府捕快衙役给予的工食数额很少,一年才几两银子,若仅靠这些银子捕快衙役想吃饱饭都很难。很多愿意充当捕快衙役的人,可不是为了那可怜的工食银,而是冲着可以欺压良善、作威作福,而且样样和百姓打交道的公事都可以讹一点好处来的。所以说,捕快衙役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了的,得排队等候位子。据我所知,曲城捕快经制正役只有十六人,他们的位置目前已经没有空缺了。” “一个县衙只有十六名捕快?不会吧?”张宝儿瞪大了眼睛:“光我在县衙里见到的就不止十六个捕快!” “是十六个没错!”魏闲云肯定道:“你见的那些人,虽然也穿着捕快的服装,但他们不一定都是捕快,大多都是副役或白役!” “什么是副役白役?”张宝儿越发不懂了。 “一般县衙里经制正役不过十几个人到几十个人,这些人显然不够用,因此设置了一些帮役,帮助正役执行公务,也叫副役。很多想当捕快的泼皮无赖自愿跟随捕快跑腿帮忙,这称为白役。往往一个正役有两三个副役,每个副役又有两三个白役。所以说,宝儿你见到的捕快就远远不止十六个人了。” “这么说,我想做兵捕快是没什么希望了?”张宝儿一听大为沮丧。 “那倒不是!”见张宝儿有些气馁,魏闲云赶忙道:“我们可以花钱从富户手里租这个捕快的位置,只是不知一时能不能租到!” “什么?”张宝儿大吃了一惊:“捕快的位置还能租来?” “宝儿,是这样的!”吉温在衙门里干的时间比较长,他替魏闲云解释道:“捕快衙役尽管是贱民,正式收入也很少,但本人可以免除其它的徭役,所以一些殷实人户都会买一个捕快衙役位子来躲避其它徭役,再把这个位子出租,坐收租金。”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恍然大悟,他对魏闲云道:“先生,我帮我留意打听一下,可否有富户愿意出租捕快的职位,咱租一个便是了!实在不行,咱就花大价钱从他们手中买一个来!” 花钱就能办成的事情,对于财大气粗的张宝儿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的!”魏闲云点头道。 “对了,先生!”张宝儿似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吴长老他们现在何处?” “吴辟邪带来的那二十个人,我已经分散安置在曲城县各处了,随时可以召集他们,只是……”魏闲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张宝儿见魏闲云的面色不对,赶忙问道。 “只是吴辟邪到达曲城的第三天,便失去了联系,据他手下的人说,他是去曲城周边深山打探土匪的消息了,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音讯了!” “什么?二十多天没有音讯了?”张宝儿心头一紧:“吴长老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应该不会!”魏闲云分析道:“以吴辟邪的身手,那些土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遇到土匪,他要想全身而退,也并非难事。” “派人去找了吗?”张宝儿眉头紧皱。 “派了好几拔人了,但都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张宝儿沉吟道:“先生,不要放弃,要继续派人去找,直到有消息为止!” “我知道了!”魏闲云点头道。 “谷儿他们的情况如何?”张宝儿又问道。 听张宝儿提起谷儿,魏闲云笑了:“燕谷当然还是做他的乞丐,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我这里好多消息都是他帮着打探出来的呢!” 张宝儿摇头苦笑道:“看来谷儿做乞丐是做上瘾了!” 吉温在一旁问道:“先生,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宋郎中似乎怨气很大,抱怨无法从事老本行,这是怎么回事?” “噢,是这么回事!”魏闲云解释道:“郑牧野来到曲城之后,便颁布了一道令,所有郎中给人看病都得有县衙发放的医牌,不然的话就按庸医处理,轻者罚款,重者打板下大狱。别说宋郎中了,就是原先曲城县城里的七八个郎中,除了一个人有医牌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医牌,他们都已经改行了。” “只有一个人有医牌?”张宝儿问道:“莫非这人是郑牧野的亲戚?” 魏闲云伸出了大拇指:“你果然猜中了,这人是郑牧野的大舅哥,他叫吴德。吴德是个郎中,仗着自己的妹妹是郑牧野的小妾,把县城看病的买卖都揽了过去。城里人有了病只能找吴德看,吴德看病就认钱,只要你得了病,就得先把钱准备好了,没钱二话甭说,走人,病死了活该。” “这厮的名字没起错,果真是无德,看来这郑牧野也不是什么好鸟!”张宝儿恨恨地骂道。 从魏闲云那里离开,张宝儿等三人刚回到独院没多久,吴仕祺便来拜访了。 “张公子,你们出去了?”吴仕祺问道。 “哦!”张宝儿应道:“没事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曲城的情况。吴员外,您有事吗?” “没事,没事!”吴员外笑呵呵道:“我就是想过来问问,公子是否还住的习惯,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公子尽管直说!” “吴员外太客气了,已经非常好了!”张宝儿问道:“我想和员外打听一件事情,不知可否?” “什么事,公子请说!” “我听说曲城的大户人家一般都会买一个捕快位子,再把这个位子出租,坐收租金。可否有这么回事?” “公子说的没错,有这么回事!”吴仕祺对此非常清楚:“曲城十六个捕快的位置大多都被大户人家买了!” 张宝儿向吴仕祺请求道:“那有劳员外帮我打听打听,可有大户愿意出租捕快位置,我愿意多付些钱租这个位置!” “张公子!你……你怎么……” 吴仕祺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张宝儿知道肯定是因为捕快是贱役的原因,只不过吴仕祺给张宝儿留面子,没好意思说出口。 张宝儿很诚恳道:“吴员外的好意在下心中明白,只是在下自小便想做一名捕快,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希望员外能帮我这个忙!” 吴仕祺看了张宝儿好半晌,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便又问道:“张公子真是想做捕快?” “千真万确!”张宝儿重重地点点头。 吴仕祺正色道:“既是如此,那张公子也不用去找别人的,吴某便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吴员外您有办法?”张宝儿听罢又惊又喜。 “诚如张公子所言,吴某为了应付徭役,也在县衙买了个捕快的位置,这些年一直租给别人在用。若是张公子想要这位置,我将出租的位置收回便是了!” “啊?”张宝儿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便解决了,愣了好一会张宝儿才道:“员外将位置租给了别人,想必租期未到,现在如何能收回?” 吴仕祺听了却不在意道:“这捕快的位置是我买来的,我想何时收回便收回,租期未到大不了赔他些银子便是了,无论如何我得满足张公子你的心愿!” 张宝儿总觉得有些不妥,他对吴仕祺道:“吴员外,这样吧,你将出租捕快位置的那人喊来,我跟他聊聊,先了解了解情况再做决定,如何?” 吴仕祺点点头:“我听公子的安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副役 吴仕祺进门的时候,一个汉子正跟在他的身后。 吴仕祺指着罗林对张宝儿道:“张公子,他叫罗林,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是他一直在租着捕快位置!” 罗林其貌不扬,是个大约三十岁的敦实汉子,他身材短小,脸儿黑生生的,眉毛很浓,唇边、腮边部长满了密密的胡子。 张宝儿打量罗林的时候,罗林也在打量着张宝儿。 不待张宝儿说话,罗林抢先问道:“就是你要抢我的饭碗?” 吴仕祺听罗林说话如此不客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生气地数落他道:“你怎么跟张公子说话呢?还不向张公子赔礼?” 罗林似乎对吴仕祺很是忌惮,见吴仕祺发火了,便不作声了。他虽然不敢对吴仕祺执拗,但却并没有依言赔礼,而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张宝儿却并不介意,笑着对罗林道:“罗捕快,我什么时候抢你的饭碗了?” “你不用瞒我,吴员外已经给我讲了,你要顶我这捕快的位置!”罗林瓮声道:“不是我瞧不起你,曲城衙门的捕快不是那么好做的,就你这身板,估计待不了十天便会自己退出的!” 吴仕祺见罗林越说越不像话,正要喝斥,却被张宝儿止住:“吴员外,你且忙去吧,让我与罗捕快好好聊聊!” 吴仕祺依言离开,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对罗林叮咛道:“张公子是我的恩人,你可莫要怠慢了张公子!” 看着吴仕祺离开,张宝儿对罗林道:“罗捕快,坐,咱慢慢聊!” “我可没有时间和闲你聊,我还要去县衙办差呢!”罗林依然对张宝儿十分有敌意。 张宝儿道:“这样吧,我让人到县衙找程县丞帮你靠个假,你就放心地留下吧!” “你认识程县丞?”罗林惊奇地问道。 “当然认识,我还认识郑县令呢!”张宝儿随口道。 “郑县令?公子怎么会认识他们呢?”罗林说话明显客气了许多。 张宝儿解释道:“哦,为了能生擒云中五仙,我和郑县令还有程县丞都打过交道!” “生擒云中五仙,您姓张,等等……”罗林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道:“您就是计擒云中五仙的张宝儿张公子?” “是我!”张宝儿点头道。 “张公子,原来是您!”罗林起身朝着张宝儿施了一礼,正色道:“是我眼拙,刚才说话没有分寸,请张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罗某在这里向张公子赔礼了!” 罗林的态度突然转变,让张宝儿觉得很是诧异,他笑道:“只是小事一桩,罗捕快何必如此客气?” “小事一桩?”罗林见张宝儿如此轻描淡写,赶忙道:“张公子有所不知,云中五仙为祸多年,将他五人擒住是咱们曲城这些年来最大的一件功劳了。听那天去山神庙擒人的兄弟们说,这五个人功夫了得,个个是亡命之徒,最可怕的是他们会放梅花针,数丈之内能射下苍蝇、蚊子。这种梅花针比绣花针还小,出手无形无影,叫人防不胜防,针尖蘸有剧毒,射在人身五步断气,中毒者全身发黑,死状恐怖无比。如果不是张公子您的妙计,想要擒住他们还真不易,县衙的捕快衙役们都说您是智多星。据说县令大人有了这件功劳,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要高升了!” 张宝儿问道:“罗捕快那那日没有去山神庙吗?” 罗林面上一黯:“没有去,捕头留我在衙门值差了!若是让我去了,便和他们一样,也有二两银子的赏钱了!” “那你为何不向捕头申请也一起去呢?”张宝儿笑道。 “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到我呢?”罗林气呼呼道:“捕头都安排与他亲近的人去了,拿了赏钱的自然也就是他们了!” “对了,罗捕快!”张宝儿话音一转问道:“你租这捕快的位置,一年要付多少租金?” “一年五两租金,做这捕头各样零碎算下来,一年大概能赚二十两银子,除去租金剩下的也就是勉强养家糊口了。” “哦!”张宝儿口中应承着,心里却又有了新的计较。 罗林见张宝儿不说话了,以为他还在琢磨自己的捕快位置,便起身道:“张公子,您一来就破了这么大个案子,比我有资格做这捕快的位置,我也不说什么了,这捕快让给公子您做了!” “若让给我了,你拿什么去养家糊口呢?” 罗林叹了口气道:“我有一把子力气,饿不死的,我会再去想办法的!” 张宝儿突然问道:“罗捕快,你手下有多少副役与白役?” “我没有副役,也没有白役!”罗林小声道。 “没有副役也没有白役?”张宝儿听罢吃了一惊:“可是我听说捕快都有副役和白役,你怎么会没有呢?” 罗林苦笑道:“张公子,你有所不知,副役与白役跟着捕快办差也不是白做的,捕快要付给他们银钱的!我一年挣的银子勉强能养家糊口,哪有多余的付给他们?” “县衙里的捕快都没有副役与白役吗?” “那倒不是!”罗林摇头道:“除了我之外,其余的捕快都有!” “这就奇怪了!”张宝儿不解地问道:“你们同在县衙当差,为何他们请的起,而你却请不起?” 罗林一脸愤然道:“捕快虽然是贱役,可也有不少来钱的门路,若我与他们一样也干那些伤天害礼的事情,赚的银子岂能只够养家糊口,又怎会付不起副役与白役的钱。只是,我不愿意做那些事情罢了!” 听了罗林的话,张宝儿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也有一丝好感。 张宝儿稍一思忖便笑着道:“罗捕快,捕快的位置还是你来做吧,我做你的副役如何?” “做我的副役?”罗林惶恐道:“这怎么使得?” 张宝儿一本正经道:“这有何使不得的,其实我只想做些捕快的事情,至于有没有名份,我无所谓!” “可是……”罗林嗫嗫道:“可是我付不起银子!” “我做副役不需要罗捕快你付银子,相反,我会每月付给你二两银子!” “啊!”罗林愣住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他瞅着张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公子,你说什么,每个月付给我二两银子?” “没错!”张宝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罗林:“这是十两银子,我就先付五个月的!” “不不不!”罗林赶忙摆手道:“张公子,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你若愿意做我的副役,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再收你的银子呢?” “你就收下吧!”张宝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还要让你帮我的忙呢!” “帮忙?帮什么忙?”罗林一脸警惕道:“张公子,我可把话说到头里,违法乱纪之事我可是不会做的!” “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违法乱纪之事呢?”张宝儿笑着道:“你附耳过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 捕快管仕奇因为人处事圆滑,办事能力强,破案办差、抓捕犯奸作案者麻利迅速,口碑不错,被誉为名捕。他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快,可其他捕快却都听他的,反而把捕头程贵晾到了一边。 原来的捕头因为捕盗一事出了差错被免了职,便由程贵接任了捕头。按理说,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应该由管仕奇做捕头,但程贵是县丞程清泉的侄子,于是程贵便压了管仕奇一头做了捕头,上任一年还不到。管仕奇虽然没还是一名小小的捕快,但一班捕快都听他的,这让程贵很是不爽,但也无奈,因为很多案子还要倚重于管仕奇。 曲城治安的混乱在绛州是出了名的,抢劫盗窃案件时有发生,程贵经常差他出头办案,管仕奇外出办案,有时一连数日不归。管仕奇家住在管庄村,离县城约三十华里,家中父母双亡,有一年轻貌美的妻子吕氏在家独自一人生活,还没有生儿育女,显得十分冷清,孤苦伶仃。 管仕奇很长时间也回不了一趟家,自认为的确冷落了娇妻,因此办完了云中五仙的案子,领了赏钱后管仕奇便告了一天假回家去了。 今日一大早,管仕奇便从乡下赶回县城,刚进了县衙大门,便听到有人在喊他。 管仕奇扭头一看,原来是捕快罗林,便问道:“罗捕快喊我有事吗?” 管仕奇虽然办案本事了得,但却从不盛气凌人,相反,他对一班捕快个个都笑脸相迎,谁有了什么难处也愿意去帮忙,这也是为何众捕快都信服于他的原因之一。 罗林冲着管仕奇笑笑道:“管捕快,今日我请客,晚上到怡香楼吃饭,咱们一起叙叙话乐呵乐呵!请管捕头一定要赏脸!” “你在怡香楼请客?”管仕奇奇怪地盯着罗林。 怡香楼是曲城最好的酒楼,在那里吃饭花费可是不菲,若是县令县丞或者那些富户在怡香楼请客,管仕奇肯定不会觉得意外,可罗林在怡香楼请客,是不是太张扬了。 其实,在怡香楼请客还不是管仕奇最惊奇的,让他惊奇的是罗林竟然会请客。在管仕奇的记忆中,罗林自打做了捕快还从来没有请兄弟们吃饭,今儿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罗捕快,你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管仕奇问道。 “哦!”罗林解释道:“不只是管捕快你一个人,所有的捕快兄弟我都请了!” “全部请了?”管仕奇觉得更加奇怪,疑惑地问道:“罗捕快,你不是有什么喜事了吧?” 罗林摆手道:“哪有什么喜事,只是一起聊聊!” 管仕奇沉吟道:“你喊程捕头了吗?” “当然请了!” “他答应了吗?” 罗林点点头道:“答应了!管捕快,你可一定要赏光呀!” 对管仕奇叮咛了一句之后,罗林便离开了。 盯着罗林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管仕奇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可却想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 傍晚时分,管仕奇来到怡香楼,正是吃饭的时分,酒楼大堂内喧闹非凡,人声嘈杂,不时传来行酒令大呼小叫的声音。 管仕奇来到二楼,一个小二正在楼梯口候着,他认得管仕奇,赶忙上前道:“管捕快,您这边请!” 说罢,小二便引着管仕奇往最里间走去。 管仕奇以前来过怡香楼,他知道最里边这个雅间是怡香楼最大的一间,当然也是最豪华的一间。罗林竟然会有这样的大手笔,不禁让管仕奇暗暗称奇。 管仕奇顺口向小二问道:“客人都到了吗?” 小二恭敬道:“就差您与程捕头了!” 管仕奇点点头,跟着小二进了雅间。 果然,雅间里十分宽敞,一张大桌前坐了十几个汉子,但并显得拥挤。这些汉子虽然没有穿公服,但管仕奇都认得,这些人正是曲城县衙的捕快。 小二又出去了,将门掩上后,楼下的嘈杂声顿时小了很多。 众捕快本来聊得正来劲,见到管仕奇进来,齐齐站起身来朝他打招呼道:“管捕快来了,赶紧坐上首,位置都给您留着呢!” 管仕奇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着众人点头回应道:“大家都是兄弟,我怎能坐上首呢,随便有个位置便行!” 罗林赶忙道:“那怎么能行,管捕快,您坐上首是兄弟们共同的意思,您就莫要推辞了!” 罗林推辞不过,只得在上首坐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空位问道:“罗捕快,程捕头真的答应了吗?” “怎么?管捕快,你不希望我来?”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说话的不是罗林,却是正好推门进来的程贵。 “您是我们大家伙的顶头上司,昐您还盼不来呢,怎会不希望您来。”管仕奇接话接的很快,说到这里他朝着众人问道:“兄弟们,是不是这样?” 众人齐声附和道:“当然了,我们都盼着程捕头大驾光临呢!” 管仕奇虽然在心中对程贵很是不屑,但面子上的功夫却滴水不漏。 程贵不再说什么,径自来到管仕奇身边的空位坐下。 罗林见人到齐了,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小二,上菜!” 小二早已在门口候着了,听到罗林的吩咐,很麻利地开始上菜,四五个伙计鱼贯而入。 铜钱包、白切鸡、野笋炒肉、蜜汁火方、碧螺虾仁、黄焖牛肉、云片鸽蛋、烧瓤菜花、红烧鱼骨、凤脯珍珠、干烧冬笋、鸳鸯哺乳,不一而足,不大会便上了二十多道菜,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这些菜肴是怡香楼的招牌菜,众捕快大多都没见过,只看的目瞪口呆。 程贵与管仕奇是识货的,他们知道,这桌菜没有五十两银子肯定拿不下来。 “菜齐了,赶紧上酒吧!”罗林接着吩咐道。 “好咧!”小二答应一声,便有十几坛子酒送了进来。 “嘶!”众捕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伙计们送来的竟然都是三十年的的状元红,十几坛子酒怎么也得一百多两银子。 他们心中暗自嘀咕:莫非这小子发了什么横财。 “罗捕快,你今日请客是个什么由头,总得知会我们一声。不然,这酒大家喝的可是憋闷的很呀!”还是程贵率先发问了。 程贵的疑惑也是大家的疑惑,听程贵如此一问,众捕快都把目光投向了罗林。 罗林似乎早料到程贵有此一问,他笑着道:“请众位兄弟先将酒满上,然后我再告诉大家由头,这酒绝对不会让大家喝得憋闷!” 众人将酒满上,等着罗林揭开谜底。 罗林站起身来,将酒碗端起,对众人道:“今日请客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想感谢大家,罗某做捕快也有三年了,这三年来承蒙众位兄弟关照,罗某在这里先谢过众位兄弟了。” 罗林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但却让桌上的一干人等不由有些脸红。今日他们虽然都来赴宴了,可平日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瞧得起罗林。 罗林接着道:“第二层意思,是告知众位兄弟,我罗林从今日起,也有副役了!” 有副役了,这也算是理由,众人面面相觑。 在坐的人当中,除了罗林没有副役与白役,其余的多多少少都有。其中,管仕奇的手下最多,有三个副役和十来个白役。罗林因为有了副役便请了这么一桌子饭,让众人哭笑不得,花这么多钱可以请多少副役和白役,莫非他昏了头了。 众人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但也只有耐下性子听罗林将话说完,他们猜测,罗林的第三句话才是今晚的主题。 果然,罗林缓缓道:“第三层意思,是我的这位副役想与众位兄弟见个面,希望众位兄弟今后能多多关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罗林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今晚这酒菜都是他请的,我只不过是当了个传话之人,众位兄弟若愿意接纳他,就给个话!” 众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程贵和管仕奇。 管仕奇对这位宽绰而大方的副役很是好奇,也不待程贵发话,便拍板道:“什么接纳不接纳,我们都来了,岂能不见见真正的主人!” 管仕奇的话正是大家想要说的,众捕快齐声附和。 程贵见管仕奇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很是恼怒,但他也很想见见这位副役究竟是何许人,便也不与管仕奇计较了。 罗林点点头,冲着门外喊道:“张公子,您可以进来了!” 罗林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张宝儿笑吟吟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傻钱多 “啊?是你!”程贵与管仕奇异口同声道。 张宝儿初来乍到,很多人不认识他,但程贵与管仕奇却是认识他的。 前两日,张宝儿给郑牧野献计,让他设法生擒云中五仙。郑牧野当然要找来捕快进行布置,便将程贵与管仕奇二人喊来。当时,张宝儿还给程贵与管仕奇面授机宜呢,这二人怎会不认识张宝儿。 “张某见过程捕头、管捕快,还有众位捕快大哥!”张宝儿也不认生,朝着众人拱手道。 程贵把目光投向了罗林,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罗捕快,你所说的副役难道是张公子?” “正是张公子,是他主动要做我的副役的,我劝都劝不住!”罗林解释道。 罗林很少说谎,众人都很清楚。 “可是……”程贵不知该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对张宝儿道:“张公子,您用计擒获了云中五仙,程县丞已经准备给你在县衙安排位置了,你怎么能做副役呢!” 听了程贵的话,众捕快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要做捕快副役的年轻人,竟然是智擒云中五仙的张宝儿,他们还因此得了赏银。知道了面前之人是何许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管仕奇瞅了一眼程贵,不动声色地接口道:“是呀,张公子,我也听说了,郑县令准备将您安排到六房,您何苦做这捕快的副役呢?”佰渡亿下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下已章節 众捕快再一听不由地露出羡慕的神情,要知道县衙门吏、户、礼、兵、刑、工这六房的典吏和押司,比起捕快不仅要舒服的多,而且油水也要多的多。能进入县衙的六房,这可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怎能不让这些捕快们眼红呢? 张宝儿笑笑道:“多谢程捕头和管捕快的好意,张某并不想进六房,只想做罗捕快的副役!” 见程贵与管仕奇还要劝自己,张宝儿赶忙从桌上端起了酒碗,对众人道:“刚才罗捕快的三层意思也说完了,我们先喝酒吧!我先干为敬!” 说罢,张宝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张宝儿如此豪爽,正和了这些捕快的心性,大家也不拘束,齐齐将酒全喝了。 “来,众位大哥,咱们边吃边说!”张宝儿找了个位子坐下,率先动起了筷子。众人也不再客气,便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张宝儿再次端起了酒碗,对众人道:“诸位,张某今日与众位大哥初见,心中很是高兴。我敬大家一碗,喝了这酒,我还有一份见面礼给诸位呢!” 说罢,张宝儿再次一饮而尽。 众人一听还有见面礼,赶紧都把酒喝了,放下酒碗,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来,细听张宝儿怎么说。 “其实,云中五仙是众位大哥出手擒住的,我只是出了主意而已可是,县令大人却赏了我一百两银子,这让我十分过意不去。”说到这里,张宝儿顿了顿道:“我准备将这一百两银子与诸位大哥分了,每人五两银子,算是张某的见面礼了!” 见面礼竟然是每人五两银子,张宝儿这样的大手笔,把一干人等砸晕了,他们不知道张宝儿说的是酒话还是真的,一时都愣在了当场。 张宝儿对罗林吩咐道:“罗捕快,就麻烦你了,给大家分了吧!” 罗林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个包袱,里面是一把碎银,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每块正好五两。 罗林转了一圈将银子发完,张宝儿又叮咛道:“今晚在衙门里值夜的两位大哥,别忘了他们的银子。还有,这酒菜也别忘了给他们送些去!” “酒菜已经送到县衙了,银子明早我会亲自交到他们手中,张公子您就放心吧!”罗林回答道。 众捕快看着罗林,心中不禁泛起酸意:这个罗林真是走了****运了,竟然碰到这么个人傻钱多的主,今后的日子肯定要舒坦多了。 管仕奇却把目光投向了张宝儿,心中暗忖:此人年纪轻轻,却如此有心计,仅仅半个时辰,便把众捕快的心给收了,看来以后还得提防着点。 程贵瞧瞧罗林,再瞅瞅张宝儿,两个眼珠子不停乱转,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张宝儿似乎并没有察觉桌前众人的心思,又端起一碗酒道:“兄弟们,今晚咱不醉不归,酒管够,菜管够,来,我们干杯!” …… 第二天下午时分,吴仕祺家后院内,张宝儿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日对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让他觉得很是惬意。 就在些时,华叔悄悄走到他的身边。 “有事吗?华叔?”张宝儿睁开了眼睛。 “姑爷,吴辟邪回来了!”华叔小声道。 “谁?吴长老?”张宝儿一下坐了起来:“他回来了?现在在哪儿?” “在宋郎中那里候着您呢!” “走,赶紧去看看!”张宝儿对华叔道。 走了没两步,张宝儿又停了下来,对华叔道:“等等,我现在是捕快的副役了,你与吉温是我的白役。待我们先换了捕快服,对了,华叔,你通知吉大哥也换了捕快服,我们三人一起去!” “我知道了!”华叔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张宝儿、华叔与吉温三人来到了宋郎中药铺的门前的时候,看见地上放着一块门板,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躺在门板上,两个大汉站在一旁。 张宝儿匆匆打量了这三人一眼,便急急走了进去。 “门口那三人是怎么回事?”张宝儿朝着宋郎中问道。 “他们三人一大早便来了,说是找我来瞧病的!”宋郎中答道。 “一大早便来了?这都多少个时辰了?瞧病为什么不进来?”张宝儿皱着眉头道。 “魏先生不让我给他们瞧病,我便回了他们!”宋郎中一脸无奈道。 “魏先生为什么不让你给他们瞧病?”张宝儿觉得奇怪。 “魏先生说,恐怕是个圈套!” “圈套?什么圈套?”张宝儿瞪大了眼睛。 “魏先生说,以前吴德就用这样的方式试探过几家药铺,若是药铺之人忍不住给来人瞧了病,就会被吴德告到县衙!”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这才想起宋郎中并没有医牌一事,他点点头道:“魏先生这么做是对的,小心无大错!” 说罢,张宝儿与华叔和吉温进了后院,一进屋子便看见吴辟邪正与魏闲云交谈。 吴辟邪看见张宝儿,赶忙起身向他施礼道:“辟邪见过姑爷!” “吴长老,你可算是回来了,快给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张宝儿急切地问道。 “姑爷,我入伙土匪了,现在是青云寨的四头领!”吴辟邪笑着道。 “啊?入伙土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宝儿一脸的惊奇。 “姑爷,是这么回事……” 原来,吴辟邪独自到曲城周边去打探土匪的情况,可一连好几天,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谁曾想正好遇见青云寨和老爷岭两伙强人火拼。 青云寨这一边的人少,渐渐顶不住了,特别是青云寨的大头领周纯,被老爷岭的四个高手围着,眼看着就要丧命敌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吴辟邪毫不犹豫出手了,将老爷岭的几人打的落花流水。 当然,吴辟邪并没有使出全力,他怕引起这些土匪的警觉。 周纯死里逃生,自然对吴辟邪感激不尽,再加上他看中了吴辟邪的一身好武艺,当即便邀请吴辟邪入伙青云寨。 吴辟邪正在为如何打探土匪的底细而头疼,遇到这等好事自然不会放过。他假装犹豫了好一会,才勉强同意了。 回到青云寨之后,周纯便向众喽啰宣布,吴辟邪今后便是青云寨的四头领。 张宝儿听罢,忍不住赞道:“真有你的,竟然打到土匪窝里去了,还做了四头领。” 华叔也点头道:“辟邪,这么说你已经在青云寨站稳了脚跟?” “那倒不是!”吴辟邪摇摇头道:“我进青云寨之前,他们有三个头领,周纯是大头领,二头领叫秦卫,三头领叫韦耀辉。周纯虽然让我做了四头领,但秦卫与韦耀辉却对我很是怀疑,他们认为我的出现太巧了,一直提醒周纯对我多加防范!” 张宝儿意味深长道:“这两人还是有些眼力劲的,看来这些土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没错,特别是秦卫,对我怀疑到了极点!”吴辟邪苦笑道:“他认为我是官府的探子,在青云寨里,时刻派人把我看的死死的,我哪儿也去不了,更别说打探消息了!” “那你怎么又到曲城来了?”华叔奇怪地问道。 “我找到周纯,责怪他不信任我,执意要离开青云寨。周纯哪能放我走,苦苦挽留,并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觉得我刚入伙,没有什么功劳,自然难以服众。所以,周纯派人和我一起下山到曲城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让我做一票大买卖,这样今后就能服众了。” “原来是这样!”张宝儿笑着道:“看来,要让你在土匪窝里站稳脚跟,还真得让你立些功劳!” “我可不想立什么功劳!”吴辟邪挠着头道:“只要周纯还记着我的救命之恩,我就能在青云寨待下去!” 张宝儿意味深长道:“吴长老,话不能这么说,我可不只是希望你在青云寨待下去,我还要你设法掌握整个青云寨呢!” “啊?”吴辟邪听了张宝儿的话不由愣住了。 “所以说,这个功劳你必须要立,不但要立,而且还要立个天大的功劳!”张宝儿斩钉截铁道。 “可是……” 不待吴辟邪说完,张宝儿摆手道:“这事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五天后设法再来一趟,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那好吧!姑爷!”吴辟邪点点头:“我就先告辞了!” 华叔接口道:“辟邪,我去送送你吧!” “华叔,你可千万别送!”吴辟邪赶忙道:“我来这里的时候,是避开了同来的土匪悄悄进来的,没有任何人发现。走的时候当然也不能露了行距,若是让他们起了疑心,那就不妙了!” “那好吧!”华叔点点头。 三人目送着吴辟邪离开,魏闲云问道:“宝儿,你让吴辟邪五天之后再来,莫非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张宝儿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张宝儿又道:“不过有五天时间,我想应该会想出办法来的!” 张宝儿三人从药铺出来的时候,来找宋郎中瞧病的那三个人还在药铺门口。 本来走出几步的张宝儿又转回来,他有些心中不忍,进了铺子对宋郎中道:“你就给他瞧瞧吧,若真有什么问题,我来担着!” 听张宝儿这么一说,宋郎中点点头,对门外门板上躺着的那人道:“你进来吧!”。 两个大汉赶紧把躺在门板上的年轻人扶起来,再扶着他进了药铺,在宋郎中面前坐下。 张宝儿在一旁冷眼旁观。 郎中瞧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宋郎中当然也不例外,他望了望年轻人的面色,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时,旁边那两个大汉见宋郎中望着病人直皱眉头,便相互对视一眼,问道:“郎中,他的病要紧吗?” 宋郎中并没有理会那两个大汉,而是向年轻人问道:“你从早晨到现在,就躺在门板上没有起来过?” 那年轻人有气无力地回答:“是啊,我病得很重,起不来啊!” 宋郎中又问道:“你就这样一直憋着尿?” 年轻人答道:“是啊,一直憋着。” 宋郎中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对身旁两大汉说:“这整整一天,怎么能憋着尿呢?唉,这毛病重了,重了,幸亏是你们是遇见了我,我给他开一副药,尚能医治!” 谁知那两个大汉听了宋郎中的话,竟嬉皮笑脸地笑了起来,那个生病的年轻人更是连声冷笑。 宋郎中奇怪地看着他们:“病重吃药,有什么可笑的?” 年轻人猛地站起身来,手指宋郎中大声喝道:“你不是卖药的吗?怎么又变成郎中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是故意装病来试探你的。你没有医牌却给人瞧病,这不是知法犯法吗?还有,我明明没病你却说我病得厉害,还说有一味中药能治,这不是骗我的钱嘛!走,跟我们到衙门讲理去!” 真让魏闲云给料到了,这三个混混果然是吴德派来试探宋郎中的,张宝儿继续瞧着这三个人,并没有吱声。 年轻人嚣张道:“我不仅要让你吃官司,还要拆了你这药铺的牌匾,让你从此在曲城彻底消失!” 说着,那年轻人便拖过一只条凳,又在条凳上加一只小板凳,让两个同伴扶住了,自己爬了上去。 华叔见这些混混如此嚣张,心中大怒,正要出手教训他们,却被张宝儿止住了。 张宝儿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跟着他们一起到县衙去,到了县衙之后,再和这几个混混算账。 年轻人将药铺的牌匾拆了下来,然后便作势要往下跳。 宋郎中一见,连忙站起身,劝阻他说:“这位小兄弟,你千万不要,不要跳下来!” 年轻人站在高凳上,大声威胁道:“只要你拿出二十两银子来,我们就不再追究,否则我就把牌匾砸了,让你名声扫地,再也开不成药铺!” 宋郎中见状,急忙道:“好,好,我答应你,我扶你下来!” 年轻人一听宋郎中答应给银子,高兴得一纵身,抱着牌匾跳了下来。谁知他双脚刚落地,就“哎哟”一声,丢了牌匾,捂着肚子滚倒在地。 宋郎中一见,急得直跺脚,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年轻人脸色惨白,额头上还不断地冒着冷汗。那两个大汉一见,也吓坏了,连忙央求宋郎中救命。 宋郎中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说:“老法里有个说法,叫‘尿过脐,无药医'。刚才,我要给他开一副药,还能医治。但他这么一跳,就是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无能为力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听了宋郎中的话,那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宋郎中对那两个大汉吩咐道:“没病装病,没事找事,回去办理丧事吧……” 形势陡转,让一旁冷眼旁观的张宝儿、华叔和吉温三人疑惑不解。 待那两个大汉将年轻人抬走之后,张宝儿问道:“宋郎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郎中微微一笑道:“他躺在门板上整整一天,因为装的是重病,怕起来小解穿帮,所以一直憋着。他肚子里的尿泡越涨越大,越涨越薄,开始还憋得难受,到后来已经没有知觉了。我要是给他开药导尿,还能救治。谁知他爬上高处,又从高处纵身跳下,这猛烈一震荡,尿泡就崩裂了,不管是医术再高的郎中,对此也是回天无力。” 张宝儿听了忍不住朝着宋郎中竖起了大拇指:“宋郎中,果然有你的,我若不给你弄个医牌来,就对不起你这一身医术了!” “那我就提前谢过公子了!”宋郎中笑着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油水 张宝儿三人来到街道,还没走多远,却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 张宝儿扭头一看,原来是罗林与管仕奇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待二人走近,张宝儿笑着道:“罗捕快,管捕快,你们找我有事吗?” “张公子,你可让我们好找!”罗林抹了一把汗道:“可算是找到您了!” “什么事这么急?”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管捕快要带你去传人,可却找不着你,就来找我,我也是四处打听才找到这里的!”罗林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 “传人,传什么人?”张宝儿越加不解了。 “是这样的!”管仕奇解释道:“城外李家庄的李老憨与同庄的李四娃之间有债务纠纷,李老憨将李四娃告到了县衙,勾票已经开出来了,现在要将这二人传到县衙!程捕头专门交待,一定要让张公子一同去传人!” “传人为何要专门让我去?”张宝儿一头雾水。 管仕奇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吉温在一旁道:“宝儿,你就别问了,随管捕快去吧!” 管仕奇见华叔与吉温也穿着捕快服,瞅了他们一眼,向张宝儿问道:“张公子,不知这两位是……” “哦!”张宝儿向管仕奇介绍道:“他们俩人是我请的白役,以后就跟着我了!” 管仕奇点点头不说话了。 罗林对管捕快做了一揖道:“管捕快,张公子帮你找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罗捕快,你可不能走!”管仕奇赶忙道:“不管怎么说,张公子也算是你的副役,你若不去,张公子去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还是一起去吧!” “可是……”罗林有些为难。 管仕奇又补充道:“罗捕快,这可是程捕头专门交待过的,你不会连捕头的面子也不给吧?” 听了管仕奇这话,罗林不言语了,但还是有些踌躇。 吉温微微一笑,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腿虽然不在你身上,难道手也不在你身上吗?” 管仕奇听了吉温这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吉温这话很是管用,罗林听了似乎明了了什么,他点点头爽快道:“那好,管捕快,我去!” 张宝儿也觉得吉温的话说得怪异,但他对吉温很是了解,知道他这么做必有深意,于是便对管仕奇道:“管捕快,我们走吧!我不知道地方,烦请您在头前带路!” 管仕奇微微点头,便领着几人朝着城外走去。 张宝儿故意缀在后面,他瞅了个机会小声向吉温问道:“吉大哥,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你若不问清楚肯定是急的慌。”吉温笑了笑道:“不要看这传人,这里面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捕快基本上没有什么俸禄,要生存就得用些手段来赚银子,传票便是最常用也是最有用的手段了!我在县衙当差时,这样的手段见的多了!” 张宝儿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点点头等待着吉温的下文。 “传票又叫勾票,就是让捕快把人勾到衙门里来问话的意思。有了这张传票,捕快就有捕人的权力了,有了权力自然也就会有银子了。比如说原告告状,县令审状,就要去传唤那个被告。刑房将一张票开出去,叫捕快去传唤被告,捕快拿了这张票,跑到被告家里,他可以向被告要钱。然后跑到原告家里去,我帮你去传那个人,你也拿钱给我,两边拿钱。” 张宝儿恍然大悟:“程贵让我去出这趟差使,是为了让我拿钱,也算是对我示好了?” “那当然了?”吉温道:“程贵是捕头,让谁去传人他说了算,这传票给谁就相当于给谁银子,很多捕快想求他还求不来呢!他若不是向你示好,何必要让管仕奇带你去传人呢?” “怪不得罗林不愿意去呢,他是不想赚这黑心钱。看来你刚才那句‘腿不在你身上,难道手也不在你身上吗'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虽然答应一起去传人,但是肯定是不会收银子的!” 吉温也赞叹道:“说实话,像罗林这样的捕快真是凤毛麟角,不管在哪个衙门都不多见!” 张宝儿点点头道:“也罢,我去见识见识吧,这钱自然是不会拿的,还然连罗林也会小瞧我的!” 李老憨与李四娃的纠纷其实很简单,李老憨借了李四娃二百两银子,也写了借条。他们二人约好利息是三厘,但却没写在借条上。李老憨还钱的时候,只还了本钱,压根不提利息一事。李四娃当然不干了,再三向李老憨催要,李老憨却以借条上没有写利息为由拒不承认。李四娃哪里能咽下这口气,一怒之下便将李老憨告到了县衙。 张宝儿随着管仕奇这趟勾人,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什么鞋钱、跑腿钱、饭钱、酒钱,乱七八糟加在一起,管仕奇硬是从李四娃那里要来了二十两银子。到了李老憨那里,管仕奇以同样的手段也敲诈了李老憨二十两银子。 张宝儿见了这情景,忍不住大摇其头,悄悄对吉温道:“这两人为了一点点利息,却搭上了四十两银子,真是不值得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打这场官司呢!” 吉温点头道:“老百姓都知道这个理,不到万不得已的份上,没有人愿意到衙门打官司!估计那个李四娃也是被气极了,想出一口恶气,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条下策,估计这会肠子都悔青了!” “这管仕奇可真够黑的!”张宝儿瞅了一眼躲得远远的罗林道:“难怪罗林死活不愿意来勾人呢!” 吉温倒是见怪不怪道:“不只是管仕奇,哪个衙门的捕快都会这么做,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就看这传票落在谁手上了!若是碰到心肠好的捕快,可能少诈一点,碰上管仕奇这样的老手,那也只有认倒霉了!” “看来,这捕头的权利还真不小,怪不得这些捕快们都得巴结着程贵,原来还有这么些道道呢!” 管仕奇的确很麻利,根本没用张宝儿插手,一个人便将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管仕奇押着李老憨和李四娃走在前面,张宝儿等人跟在他们身后往城里走。 吉温瞅了一眼跟在管仕奇身后垂头丧气的李老憨与李四娃,再抬头看了看天,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张宝儿狐疑地看着吉温:“吉大哥,你笑什么,莫非又想起了什么?” 吉温一脸神秘道:“若我没估计错,管仕奇还会从这两人身上敲出一笔银子的!” “什么?还会敲银子?”张宝儿吃了一惊:“他还有什么法子?” 吉温笑了笑:“你仔细瞧着吧,一会便见分晓了!” 到了县城,他们直接往县衙而去,路过一个大宅院门口,张宝儿瞅见一个身穿华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在奴仆的簇拥之下正好从门里出来。 管仕奇看到此人,脸色一变,就要加快步子想躲过他。 谁知那人很是眼尖,大声喊道:“管捕快!你给我站住!” 管仕奇脚下一僵,皱了皱眉头,但马上脸上堆起了笑,转过身来快步跑到那人面前,点头哈腰道:“原来是高老爷,不知有何吩咐?” 高老爷冷哼了一声道:“我问你,那无影大盗一案办的如何了?” “回高老爷的话,正在加紧辑办!”管仕奇小心翼翼道。 高老爷听了管仕奇的话,一脸怒容道:“加紧辑办,加紧辑办,你们加紧辑办多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简直都是一群饭桶!” “高老爷教训的是,小的的确是饭桶!”管仕奇被高老爷训得像孙子一样,却一点也不生气,依然面上带着笑道:“高老爷不是已经发出悬赏了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要不了久,那盗贼便会泄了行踪!” “悬赏那是我的事,与你们破案无关!你替我给郑牧野传个话,若不抓紧时间找回被盗的财物,我和他没完!” 高老爷摞下一句话,气哼哼地转身上轿离去了。 看着轿子远去了,管仕奇呸了一声,恨恨骂道:“狗仗人势,什么东西!” “管捕快,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横?”张宝儿在一旁问道。 管仕奇苦笑道:“这人叫高文峰,是曲城最大的富户!” “富户有什么可怕的?”张宝儿不解。 “此人虽然不是做官的,但在曲城却可以呼风唤雨,就连郑县令也得让他三分……” 原来,绛州刺史与别驾向来不和,他们二人一个是韦皇后的人,一个是太平公主的人。绛州长史高文举虽然只是个辅佐官,位列于刺史与别驾之下,刺史与别驾勾心斗角都想拉拢高文举以增加自己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高文举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了。高文举本人也善于钻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在刺史与别驾之间虚以委蛇,竟然能同时深得二人的信任。正因为如此,高文举在绛州混得风生水起,说话颇有份量。 这高文举正是高文峰的弟弟,有了这层关系,高文峰在曲城便成了不折不扣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听管仕奇这么一介绍,张宝儿这才知道了高文峰的底细,难怪管仕奇要躲着他呢,是因为惹不起他。 “刚才高文峰所说丢失的财物,是怎么回事?”张宝儿又问道。 “半年前,曲城出了一个盗贼,专偷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珠宝和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丢失了很多,这件事在县城里闹的沸沸扬扬,都说是一个会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所为,此人被也传得神乎其神,好事都都称他为无影大盗。无影大盗一出,闹得大户们家家都请了好多看家护院的,轮流值班巡视保护自家的财物,可是这个无影大盗却防不胜防,这些大财主家的贵重物品还是照丢不误。高文峰府上的家丁护院是最多的,防守也是最严密的,可是半个月前的一个夜里,高府还是失窃了,据说金银财宝丢了许多,要值好几千两银子呢。高文峰恼羞成怒,逼着县衙破案,找回他的财物。” 说到这里,管仕奇苦笑道:“这案哪是这么好破的,高文峰天天催着郑县令,郑县令被逼的紧了,只好躲着他,他便把气撒到我们的身上了!” “还有这么回事?”张宝儿眼睛一亮:“他悬赏了多少钱!” “悬赏了二百两银子!”管仕奇看了看张宝儿的表情,轻笑着提醒道:“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张公子,高文峰的银子可不是好赚的,您最好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那是,那是!”张宝儿随口应付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衙门跟前,张宝儿几人在门口等着,管仕奇带着李老憨与李四娃进了衙门。 “吉大哥,你刚才所说的他还要敲诈这二人,是什么意思?”张宝儿问道。 吉温笑道:“管仕奇将这二人从乡下带到县衙,这个时候县令已经不审案了,只能等到明日,这两人总得有个地方待。因为他们不是犯人,不能关进大牢,这就得要由捕快来解决住宿。管仕奇只须将这二人交给今夜值守的捕快,让他们二人在三班衙役的班房过上一夜,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勒索他们了。管饭得给饭钱,上茅厕得给钱,在班房里迷瞪滚一会,还得要给钱,这岂不又是一笔收入?” 张宝儿听的目瞪口呆,他似有些不信,看向了罗林。 罗林诧异地盯着吉温:“没想到吉兄弟对这里面的猫腻竟然门清,说的一点都不错!唉,真是造孽呀!” 果然,不一会,管仕奇从里面出来了。 管仕奇从怀中掏出个银袋来,将里面的银子取出,对张宝儿道:“张公子,今日这趟勾人,总共弄了五十两银子,咱五个人,每人十两,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您看如何?” 张宝儿看了一眼管仕奇,心中暗道:这厮又折腾出十两银子,走了这么一趟差,竟然前前后后弄去了五十两银子,这空手套白狼的油水还真是肥。 张宝儿心中虽很是不耻,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他摆摆手道:“管捕快,我只是跟着你去长长见识,这钱就不要了,你自个留着吧!” “这怎么能行呢!这趟差使是程捕头专门给公子您讨来的,我拿这十两银子还是沾了您的光呢,您怎么能不要?” “实话说吧,管捕快,我这人不缺钱,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程捕头那里,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会知道?你就留着吧!” 管仕奇还要再说什么,张宝儿却抢先道:“若是管捕快心里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喝酒便是了!” 管仕奇点点头道:“就冲公子您的这份豪爽,这客我请定了。张公子,今后要有用得上我管仕奇的地方,只管吱声,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说罢,管仕奇取出十两银子递于罗林:“罗捕快,张公子不收,你的银子就收了吧!” 罗林摇头道:“张公子不收,我怎么能收呢,多谢管捕快的好意了!” 管仕奇知道罗林的心性,也不再勉强他,几人寒暄了几句后,管仕奇便离开了。 张宝儿与罗林告别之后,回到住处天已经擦黑了。吴仕祺准备的晚饭一直给他们三热着。 吃过晚饭,张宝儿独自在屋里琢磨着什么,却见华叔进屋来。 “姑爷,梅小山来了!” “梅小山?”张宝儿怔了怔,旋即想起,梅小山便是刚来曲城那日遇到的那个小偷。 “原来是他!”张宝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对华叔道:“你把他带到屋里来吧!” 梅小山进屋来,朝着张宝儿哈腰道:“公子!” “你还算守信用,果然没超过三天!”张宝儿朝着梅小山点点头道:“我姓张,叫张宝儿!你以后叫我张公子就成!” “是!”梅小山立刻改了口道:“张公子!” “还有!”张宝儿接着道:“我现在是衙门的捕快了,以后你就负责帮我打探消息!” “啊?”梅小山脸上露出了苦色,自古官与贼便水火不容,自己怎么能帮他打探消息呢? 梅小山有此些犹豫道:“可是……” 张宝儿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没有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 说罢,张宝儿抛出一锭银子,梅小山赶忙接住,顺手掂了掂,不用看他也知道,这锭银子十两也不止。 梅小山不知张宝儿是何意,他诧异地望着张宝儿。 “以后别在做小偷小摸的事了,缺钱用了找我便是了!” 梅小山将银子揣入怀中,眼中露出了一丝感激,点头答道:“我听公子的!” “我问你件事情!”张宝儿终于步入了正题。 “公子,您请讲!” 张宝儿盯着梅小山道:“你可听说过无影大盗一事?” 梅小山点点头道:“当然听说过,这个无影大盗算是我们的同行了,是个‘翻高头'的。” “什么是‘翻高头'?” “‘翻高头'是我们这行当中的一种,他们一般都是入户行窃的。”见张宝儿听的很认真,梅小山如数家珍道:“借助竹竿、绳索等翻身上房的‘翻高头'叫‘下手把子',蹿房越脊、高来高去,不用借助绳索、钩子等就能翻身上房的‘翻高头',被称作‘上手把子'。公子您说的这个无影大盗,毫无疑问是个‘上手把子'!” 张宝儿点点头又问道:“无影大盗在曲城作案这么久,竟然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依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这人手法,与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如出一辙!”梅小山有些疑惑道:“可是我这位朋友一年前已经被关入了县衙大牢,不可能是他做的案!至于曲城县别的‘翻高头',都不可能有这等水平,或许是外来的人也说不定。” 张宝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前任捕头 送走了梅小山,张宝儿静静思忖了好一会,然后让华叔去将罗林请来。 罗林被华叔喊来,他不知是什么事情,一见张宝儿便问道:“张公子,这么晚了,你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 “罗捕快,我想去县衙大牢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县衙大牢?现在?”罗林吃了一惊:“张公子,你去县衙大牢做什么?”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我听说一年前县衙大牢内关了一个能蹿房越脊、高来高去的偷儿,可有这回事?” “是有这么回事!”罗林点点头道:“这个偷儿名叫陈正业,为了逮住这个偷儿,我和其他兄弟们没少去蹲守,工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天夜里,我们把入户正在行窃的陈正业当场抓获!” 张宝儿点点头道:“罗捕快,你继续说!” “陈正业一案是由郑县令亲自审的,陈正业倒也爽快,县令大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并且他还把每次行窃时的过程,讲述的非常详细,以展示他的本领高强,并把他从那个大户人家偷得的啥样珠宝一一详细地讲出来,当堂书案也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他交待的这些,不但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就是郑县令也听得入了神。审问结束后,陈正业便被收了监,一直到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您问这个做什么?” 说到这里,罗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惊呼道:“张公子,你去大牢,莫不是为了这个陈正业?” “正是!” “张公子,你要做什么?”罗林变得严肃起来:“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谁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张宝儿哭笑不得道:“我只是想看看陈正业是不是真的关在牢里?” “他肯定在大牢里,怎么可能不在呢?”罗林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他被关在大牢里,难道就不能被人放出来再做案了?”张宝儿一字一顿道:“你不觉得无影大盗作案的手法与陈正业的手法很像吗?” “张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无影大盗就是陈正业?”罗林终于明白了张宝儿的意图。 “我不敢说无影大盗一定就是陈正业,但陈正业很让人怀疑,所以我想去大牢探究一番!” “张公子,大牢晚上可不好进去!”罗林提议道:“您要实在想去,不如明天白日里,我带你去!” “不行!”张宝儿摇头道:“白天去太招摇,让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毕竟我这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暗地里去调查!” 听了张宝儿的话,罗林想了好一会,终于咬咬牙道:“张公子,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让我试试吧!” …… 监狱应该是封闭得密不透风的地方,曲城县监狱建在县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监狱的狱门。监狱是一个**的院落,围墙之厚为衙门建筑之最,墙头上还栽满荆棘、刺棵。 在县衙监狱黑漆漆的大门前,罗林轻叩了几下门,值守的狱卒打开大门上方一个方形的小孔。 “谁?难道不知道吗?监狱重地,夜间禁止进入?”狱卒大声喝问道。 “刘兄弟,是你在值狱呢?我是罗林!”罗林赶忙回应道。 “哦,是罗捕快,这么晚了,有事吗?”狱卒似乎认得罗林,说话客气了许多。 “刘兄弟,我想问问,狱厅里,今晚是谁值夜?”罗林问道。 “哦,今晚是赵头值夜!” “赵头?”罗林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好半晌才道:“刘兄弟,麻烦你去给赵头通报一声,就说罗某有要事来访!” 狱卒答应一声,将小孔的门关上,想必是去通报了。 “赵头是什么人?”张宝儿小声问道。 罗林介绍道:“赵头叫赵朗真,原来是我们的捕头,一年前因为剿匪一事出了纰漏,被免去了捕头,发落到监狱做了一名狱卒!”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问道:“是不是赵捕头走了之后,程贵才做的捕头?” “是的!”罗林叹了口气道:“若是赵捕头还在,捕快们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狱厅内,赵朗真坐在一个破桌前,面前放着一壶烧酒自斟自饮。 赵朗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现在是大牢的一名狱卒。在做狱卒之前,他是曲城县衙的捕头,并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若就此以为他是官场老油条,那就特错大错了。别看赵朗真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狱卒,可在十几年前他却是大唐右武卫军正六品昭武校尉。 赵朗真算是将门之子,他的父亲在一次征战中意外阵亡了。赵朗真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十五岁便从军,跟着右羽林卫大将军薛讷,征战南北,赴汤蹈火,九死一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每当独自喝酒的时候,赵朗真总会想到曾经的那些兄弟。 那时候,只要是出征,手下的兄弟便密密麻麻环伺左右。他叫一声兄弟,兄弟们便喊一声大哥,干掉碗里的酒,再一起狠狠的砸在地上。在兄弟们的眼里,赵朗真就是天就是地。赵朗真带着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袋上,兄弟们替他挡过箭,替他挨过刀,尸山血海里不顾性命的救他护他。他和兄弟们不分贵贱,无论长幼。每每想到动情处,铁一样的赵朗真都会红了眼眶。 在一次出征前,赵朗真的副将带人打探消息,结果身负重伤,消息传了回来,人却再没回来。出征大捷后,赵朗中红着眼睛为副将申请军功。可是监军太监坚决不同意给副将的军功,他这么做就是因为副将曾经得罪过监军太监,他这属于公报私仇。 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为国捐躯后,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让赵朗真心灰意冷,他一怒之下便辞去了官职,独自来到了曲城。 赵朗真不是曲城人,他之所以要来曲城,不为别的,只因为副将的老家是曲城的。副将是独子,母亲很早便做了寡妇,副将死了,他母亲不知会有多伤心,赵朗真要替自己的兄弟尽孝。 一壶烈酒,一碟花生,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冷冷清清的牢房。 这就是赵朗真现在的全部工作。 这种工作不仅无趣,简直能够把人逼疯! 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孤独了。 …… “赵捕头!”罗林轻声喊道。 同来的张宝儿将带来的好酒与下酒菜放在了桌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宝儿明白这个道理。 “我早就不是捕头了。”赵朗真淡淡道。 “一年前,你是的。”张宝儿接口道。 “一年前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罢。”赵朗真板着脸说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提,今天,我就是专门找你喝酒的。”张宝儿脸上挂着笑意。 “多谢。”赵朗真示意罗林与张宝儿坐下。 “以前我并不认识你?”赵朗真眯着眼睛问道。 “我叫张宝儿,是前几天才到曲城县的,现在是罗捕快的副役!”张宝儿坦诚道。 “你也有副役了?”赵朗真瞄向了罗林:“这可是新鲜事!” 罗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闭口不言。 赵朗真瞅了张宝儿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对罗林微微一笑道:“你这个副役可没有那么简单,说吧,找我什么事?” 罗林将目光看向了张宝儿,不知张宝儿如何给赵朗真说陈正业一事。谁知张宝儿却压根不提此事,而是话音一转道:“赵捕头,我是来请你出山的!” “出山,出什么山?”赵朗真上下打量着张宝儿,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 张宝儿从桌上拈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缓缓道:“人嘛,从哪里跌倒了,自然要从哪里爬起来,我想赵捕头也不例外!您说是吧?” 赵朗真脸上露出了怒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宝儿盯着赵朗真道:“赵捕头可知道,自打您不做捕头之后,县衙的捕快都变成什么样了吧?” 赵朗真没有说话。 “恐怕除了罗捕快之外,上上下下都烂到根了!” 赵朗真依然没有说话。 “我听罗捕快说,您做捕头的时候,常教导捕快们记住四字箴言,不知赵捕头还记得吗?” “一方平安!”赵朗真终于开口了。 “不错,不是惩恶扬善,也不是名留青史,而是一方平安,既然做了捕快,就要保一方平安,连一方平安都不能保护的捕快连茅坑里的石头都不如。”张宝儿说道。 “哼哼!”赵朗真忽然笑了,他把已经喝空的酒壶扔到一边,将张宝儿带来的酒坛打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砸着舌头意犹未尽道:“我已经不是捕头了,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狱卒。” “这不过是你的理由罢了。”张宝儿说道:“不就是一身皮而已,你想要,我会设法再让你再做捕头的!。” 罗林侧过脸来,诧异地看着张宝儿,张宝儿竟然敢许诺,让赵朗真重新再做捕头,这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能做的到,但是……”赵朗真顿了顿,盯着张宝儿道:“但是我若不做怎么办?你知道我有理由拒绝的。” “我也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会做的!”张宝儿同样盯着赵朗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怎么把那些土匪给灭了!” 赵朗真不说话了,罗林看得出来,张宝儿的话说到赵朗真的心坎里了。 张宝儿继续道:“赵捕头,你以前的法子不对,要想彻底剿灭匪患得另想法子!” 听了张宝儿这话,赵朗真动容了,他朝着张宝儿一抱拳道:“请张公子赐教!” “其一,土匪与县城的人有勾结,甚至县衙内都有他们的眼线,你想想,不论我们这边有什么举动,土匪都会提前得到消息,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剿灭他们?也正是这个原因,赵捕头您上次才会裁在他们手里。” 赵朗真点点头:“没错!” “所以说,要想剿灭土匪,只有掐断他们与县城的联系,让他们变成瞎子,只有这样才能一击而中!” “这谈何容易?”赵朗真长叹一声。 “说容易也容易,这事我正在做!”张宝儿接着道:“其二,我们不能随时掌握土匪的动向,这让我们的剿匪变得异常困难。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土匪内部有内应,随时掌握土匪的情况,关键时刻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个我也想过!”赵朗真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曾经也收买过一名土匪做内应,可惜他只是个小喽啰,传不出多少有价值的消息,后来他被土匪发现给处死了,打这以后,土匪对内奸防范很严,我也就再没有机会了!” 张宝儿笑了笑:“我已经在青云寨安置了眼线,今后我还会在其他土匪窝里安排人手,知己知彼,他们必败!” 赵朗真诧异地看着张宝儿,心中暗自嘀咕:他真的是刚来曲城吗?这件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其三,土匪所盘踞之地,大多人烟稀少,易守难攻,所以只能智取,而不能强攻。赵捕头你之前的做法,便大大不可取!” “张公子说的没错!”赵朗真心悦诚服道:“这一年来,我也在反思这个问题!” “其四,曲城周边虽然土匪众多,但最大也就是青云寨、老爷岭和石人山三股大的土匪,只要能灭了这三股土匪,其余的在震慑之下必然会投降。所以,我们要擒贼擒王,把精力放在剿灭这三股土匪上。” 张宝儿站起身来,对赵朗真道:“我的话都说明白了,何去何从赵捕头你自己掂量着吧,想好了可以来找我!” “告辞了!”张宝儿朝赵朗真一拱手,便转身出了狱厅。 “我了走了!赵捕头!”罗林打了个招呼,也急急离去了。 狱厅内一下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桌上的灯火忽闪忽闪地来回跳跃,赵朗真脸上神色不定,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赵朗真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将酒狠狠灌进了肚里。 在回去的路上,罗林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刚才张宝儿对赵朗真说的一番话,他虽然不能全部听得懂,但大部份还是能听明白的。罗林心中明白,张宝儿所说的确是灭匪良策。可是他想不明白,张宝儿既然有如此有能力,为何又甘愿做自己的副役。 眼看着快到了张宝儿的住处,罗林忍不住问道:“张公子,你去大牢不是为了证实陈正业是否是无影大盗吗?为何只与赵捕头谈灭匪一事,却对不陈正业一事只字不提?” 张宝儿停了下来,看着罗林道:“有赵捕头在,还需要我去查证吗?” “可是……” 张宝儿接着又向前走去,给身后的罗林丢下了一句自信满满的话:“你放心,赵捕头肯定会答应的!” …… 曲城县南关不大的院落内,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院门开了,几个人进了院子。 老太太侧耳听到有人进来,便开口来问道:“是谁呀?” 老太太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扭过头来,似乎她是个瞎子。 为首的一人道:“阿婆,我叫张宝儿,是县衙的捕快,也是赵捕头的朋友!” “哦,是真儿的同僚呀,快请屋里坐!”老太太起身道。 “不用了!”张宝儿赶忙道:“阿婆,赵捕快托我给您找了一个好郎中,人我也带来了,让郎中给您瞧瞧眼疾吧!” 说罢,张宝儿对身旁的一人道:“宋郎中,看你的了!” 宋郎中点点头,就往老太太跟前走去。 老太太听了张宝儿的话,赶忙摆手道:“我这眼疾已经好多年了,真儿花了许多银子也没有瞧好,不用麻烦了,不然又得要白白花钱!” 张宝儿道:“不用花多少钱,阿婆,您看人都带来了,就让郎中给瞧瞧吧!” “那就谢谢你们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 宋郎中看了看老太太的眼睛,又为她号了号脉,对她的眼疾心里也有了数。 “阿婆,以前您吃过药吗?”宋郎中询问道。 老太太道:“吃过很多付药了,就是不见好,先在吃的药是县里吴郎中给开的药!” 老太太口中的吴郎中便是吴德,曲城县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敢开药了。 “阿婆,您能把吴郎中的药方拿来,让我瞧瞧吗?”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说罢,老太太便进屋去了。 张宝儿问道:“怎么样,有把握吗?” 宋郎中点点头:“差不多吧!” 老太太将药方拿来给了宋郎中,宋郎中接过略略扫视了几眼,便摇起头来。 宋郎中对老太太道:“阿婆,您这眼疾叫白翳,是可以治好的,我重新给您开几幅药,待会给您送来,您老按时煎服,要不了几日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这是真的?”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光芒了。 “是真的!” “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老太太抹着眼泪道 第154章 赚取医牌 从赵朗真家中出来,张宝儿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向罗林问道:“罗捕快,这两日郑县令在做什么?” “郑县令这几日一直待在内宅,不但不办公事,甚至连面也不露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宝儿奇怪地问道。 “据说郑县令的独子得了怪病,他请了吴德忙着瞧病呢,哪里有心思办公事?” 张宝儿眼珠子一转,对宋郎中道:“好事送****了,这可是你获得医牌的好机会,怎么样,去瞧瞧?” 宋郎中知道张宝儿心中所想,他点点头道:“瞧瞧就瞧瞧!” 张宝儿对罗林道:“走,我们去会会郑县令!” 到了县衙内宅门口,罗林对门房道:“烦请通报一声县令大人,张公子求见!” 门房显然是认识罗林的,他看了一眼罗林,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罗捕快,大人吩咐过了,谁也不见!” 罗林一听便急了,他赶忙道:“张公子请了人,特意给县令大人的小公子来看病的!” “抱歉!”门房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没有县令大人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见罗林还要争辩,张宝儿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自己来跟门房讲。 罗林悻悻退到了一边,张宝儿对门房道:“这位大哥,我姓张,叫张宝儿,是县令大人的故交,专程来给县令大人的小公子瞧病的。若是治好了小公子的病,您这不也是大功一件吗?还是麻烦您通报一声吧!” 说话间,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了门房的手中。 门房一掂量便知道份量不轻,他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这位公子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看着门房转身进了内宅,罗林一阵鄙夷。 张宝儿知道他的心性,只是笑了笑。 郑牧野的独子从小身体就比较羸弱,**岁时又不巧从树上坠落。虽没伤筋动骨落下什么残疾。却从此变得脸黄黄的,身子骨病恹恹的,人无精打采的。最近一段时日,儿子连饭也吃不下去了,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瘦弱下去,郑牧野心中甚是焦虑不安。 吴德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小公子喂药,行医这么多年的吴德对小公子的病是一筹莫展。 郑牧野心情烦燥地问道:“究竟怎么样?” “姐夫,您放心,吃了我的药要不了多久便会没事的!”吴德宽慰着郑牧野。 “放你娘的狗屁!”郑牧野突然大吼道:“放心,我能放心吗?这都多久了,一点起色都没有!你告诉我,到底能不能治好?” 吴德没想到郑牧野会突然发作,吓得一哆嗦,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牧野已经忍耐很久了,为了帮助吴德赚钱,郑牧野将县城的郎中都赶走了,为此不惜背了一身骂名。如今,自己的儿子生病,一直都是请吴德来瞧的,不但没有任何起色,反而越来越重,他怎能不着急。 看了吴德惊惶失措的模样,郑牧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若将吴德赶走,又有谁来给儿子看病呢?郑牧野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大人!”门外传来了门房的声音:“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心烦意乱的郑牧野怒吼道:“不是说过了嘛,谁都不见,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吗?” 门房并没有离去,而是小声继续道:“他说是来给小公子瞧病的!” “瞧病的?”郑牧野一愣,沉默了片刻,他放缓了声音道:“你且进来说话!” “是!”门房进屋来,垂首站立。 “你说仔细些,谁要来给小公子瞧病?”郑牧野问道。 “他说他叫张宝儿,是大人您的故交,他带了郎中专程来为小公子瞧病!” “张宝儿?”郑牧野愣了一下,旋即想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他?” 吴德一听有人来瞧病,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他对郑牧野劝道:“姐夫,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请外人来呀,万一要是出了问题……” 郑牧野冷哼一声道:难道我就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你若能治得好,我何须请别人来治?你不用说了!” 吴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郑牧野不再理会他,对门房吩咐道:“赶紧有请张公子!” 张宝儿让华叔与吉温在门外等候,自己与罗林、宋郎中进了屋子。一进门,张宝儿便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郑牧野,他朝郑牧野施礼道:“张宝儿见过县令大人!” “张公子免礼!”郑牧野问道:“这些日子张公子还在曲城吗?” “回大人的话,张某还在曲城!”张宝儿指了指罗林道:“现在是罗捕快的副役了!” 听了张宝儿的话,郑牧野一阵脸红。 前几日,张宝儿用计擒住云中五仙,让自己立了一大功。当时,张宝儿提出要在县衙内谋个差使,因为程清泉的阻挠,郑牧野将此事就先放下了,最近一段时间忙,张宝儿求职一事这一放便忘到了九霄云外了。现在听张宝儿一说,心里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郑牧野沉吟道:“张公子,这副役你就不用做了,明日你就去户房报道,我给你谋个好差使!” “多谢大人的好意,我觉得做这副役挺好的!”张宝儿怕郑牧野再在这事上纠缠,赶忙岔过话题道:“张某听说县令大人的公子病了,特请了一位郎中来瞧瞧,说不定就能医好公子的病!” “哦?”郑牧野问道:“不知是那位郎中?” 张宝儿朝着宋郎中一指道:“就是这位宋郎中!” 郑牧野打量着宋郎中,见他四十岁上下,土头土脸的。头戴一顶瓦楞帽,身穿着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脚上是踢死牛的尖口布鞋。 “我当是谁呢?”吴德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卖药的宋掌柜吗?我怎么没听说你还会瞧病?难道你有惊世骇俗之能,起死回生过人之术?” 宋郎中不卑不亢道:“我是卖药的不假,但我也会瞧病,只不过没有医牌而已。我以前专治一些疑难杂症。至于惊世骇俗之能,起死回生之术,我可是不敢冒领的。” 吴德对郑牧野道:“姐夫,他没有医牌就敢给人瞧病,一定是庸医,赶紧治他的罪!” “你给我闭嘴!”郑牧野一听吴德提起医牌,心中就火冒三丈。 吴德一见郑牧野动怒了,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郑牧野放缓了语气对宋郎中道:“先生不必过谦,你只要能治好犬子之病,本官将重谢,决不食言。” 宋郎中对郑牧野道:“重谢之事待治好了病再说,大人,可否先让我瞧瞧贵公子?” “先生请!”郑牧野领着宋郎中来到儿子的病榻前。 宋郎中简捷地问了问日常症状,又仔细地号了号脉,小公子的病情在他心中已有个**不离十了。等望闻问切过后,宋郎中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这边郑牧野急不可待地问道:“先生,犬子怎么样?” “小公子还有救,只是小的不敢救。”宋郎中面色沉重道。 郑牧野一听,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他急忙问道:“此话怎讲?你只管道来。” 宋郎中道:“小公子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身体弱,治起来相当的麻烦。且还要动刀子,所以……” 郑牧野一听,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吴德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用雕虫小技蒙骗县令大人,你没有本事治愈公子,却使出这等耍赖的手段来,该当何罪?” 宋郎中无所动容,只是站在那里呵呵冷笑,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之气度。 郑牧野见状,知道宋郎中定非等闲之辈,他瞪了一眼吴德,吴德赶紧低下了头。郑牧野对宋郎中道:“先生切莫介意,有何要求,只管提出来。” 宋郎中斩钉截铁道:“给小公子治病之事,须得按我说的办!” “但凭先生吩咐!”郑牧野现在是有求必应。 “一是得让他们三个留下,给我搭把帮手!”宋郎中指了指张宝儿、华叔与罗林道。 “没问题!”郑牧野点点头。 “二是县令大人与吴郎中都要回避。须得如此,我才能才能施手相救。否则,凭大人怎么处置,都听任其便。” 说罢,宋郎中不言语了,他把决定权给了郑牧野。 话说到这份上,郑牧野只好依允,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宋郎中对张宝儿、华叔和罗林三轻声说了好一会,三人表情不断变化的。 待宋郎中说完,张宝儿傻傻地问道:“宋郎中,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听我的没错!”宋郎中似乎很有信心。 张宝儿点点头,对罗林与华叔道:“听宋郎中的吧!” 宋郎中找了一个避静处,令几个下人,找来两口大缸,并用井水注满,然后又命下人找来一把大刀和一块磨石。 一切准备好了后,这才将小公子带进屋来。 门被掩住了,郑牧野与吴德不能进屋,只好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宋郎中一面磨刀霍霍,一面让罗林用水桶向小公子头上浇水,小公子哪受过这个罪,哭喊着挣扎着,无奈身边的华叔与张宝儿把他按得死死的,哪里能动弹得了。 这边罗林向小公子头上浇一桶水,只见他就猛地打一个激灵,腹部也跟着向上收缩一下,这样连浇了五六次,小公子的下意识动作也跟着运动了五六次,宋郎中这边继续不停地磨刀,还不时地用手试着刀刃的锋利程度。任小公子百般哭叫,宋郎中都不动声色。 水又浇了两桶,宋郎中这才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走到小公子的身边,只见他一手捏着小公子脖项上的大筋,一手拿着刀,大喝一声:“今天我要剥活孩子了!”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小公子不听则已,一听大夫这会要活剥他,又是一个激灵灵的寒战,他腹部紧缩,底气猛然上提。拼命地喊出:“不要!” 再看宋郎中,刀已仍在地上。人也坐在了一边。 小公子被松开了。 宋郎中让人快将他浑身擦干,换下湿透的衣服。然后叫内宅厨子烧碗姜汤,服侍小公子服下,这才去见郑牧野。 其实这会儿郑牧野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哪个做父母的听到要活剥自己的孩子而能无动于衷,但他城府颇深,猜测宋郎中是在虚张声势,其中必有奥妙,故而没有动作。 宋郎中见到郑牧野道:“恭喜大人,小公子的病已好了。要不了十天半月身子骨精气神都会完全恢复,请大人放心。” 郑牧野听宋郎中如此一说,心中大喜,但又不太放心,赶忙再去看看儿子。小公子此时已经不用卧床了,他站在郑牧野面前时,就像打了鸡血似地俨然换了一个人。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也好多了。 当然,小公子见了一旁的宋郎中,面上表情十分复杂,吓得只往郑牧野身后躲。 郑牧野这才放下心来,高兴的不得了。高兴归高兴,郑牧野也没忘了打听心里的疑问:“请问先生,犬子所得何病?先生用何法子将犬子的病治愈?” 宋郎中笑说:“回大人的话,小公子得的是心包下垂之症。至于用何法子医治的,不说也罢!” 郑牧野坚持要听,宋郎中这才不得不将治疗过程一一道来。 原来,那次小公子从树上掉下来,虽没伤到筋骨,却被重重地蹲了一下,造成心脏错位。心脏不在了原位,他后来的那些症状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治疗此病非得用强刺激疗法,还得一次次地刺激,心包才能逐渐地复位。故而宋郎中先让人用凉水,一次次地向小公子头上倒,为的是刺激他调动他全身的能量向上顶。最后要剥活孩子那招,宋郎中是毕其功于一役,不得不而为之。因为方法有些残忍,故先前不让郑牧野在跟前。 郑牧野听罢不由感慨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张宝儿在一旁道:“大人,宋郎中如此高的医术,却连一块医牌也没有,不知可否……” 听张宝儿如此一说,郑牧野不由地脸上微微发烧,他当即应允道:“发,马上就发!” …… 曲城县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开集,开集的地点在免儿街,这里是自发形成的东西小街,大约半里长。 这一天,又是一个逢集的日子。摆摊设点的人早早地来到了街上占位置,把各自的货物摆设好。这时候还早,附近的村民还没有到达,但通向小街的各条道上,吃过早饭城里人已经三三两两朝集市赶去。有事也赶集,没事也赶集。即使不买什么东西,也去集上转转,可以和熟人见见面聊聊家长里短,看看集上的新景。 罗林带着自己的副役张宝儿,张宝儿带着自己的白役吉温和华叔,一行四人也来到了集市上。四人都穿着便服,作为捕快,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便是维持治安。 在衙门里,捕快可以穿着藏青色的捕快服,但平日里外出,他们一般都穿便服的。罗林算是正式的捕快,因此在他的腰间有一个腰牌,腰牌上面写明了姓名,所属的衙门,这个是捕快的身份证明。 张宝儿、华叔这些副役白役,没有腰牌。不过,他们与罗林一样,随身带着铁锁,铁链还有粗的麻绳,看他们的眼神,走路的样子,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衙门里的捕快。 罗林等等人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目光四处打量着。张宝儿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上前一拍那人的肩头。 那人转过脸来,赫然正是梅小山。 “怎么?手又痒痒了?”张宝儿笑眯眯地看着梅小山。 “啊,是张公子!”梅小山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张宝儿没有答话,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不瞒张公子,的确是手痒痒了!”梅小山不好意思道:“不过,我记着公子的话呢,虽然有好几次机会,我都一直忍着没有出手!” “这就好!”张宝儿点点头:“若是没钱用了,只管开口,最好能把这个毛病张公子彻底戒了!” 张宝儿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非礼了!” 张宝儿心中一惊,朝着发声的地方奔去。 到了近前,看到很多人围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指指点点。 一个女子揪住商人的衣领,商人极力想摆脱,样子很是狼狈。 这时,一个人出现了,他从怀中掏出铁链,一边将商人锁住,一边厉声道:“随我见官去!” 此人张宝儿认识,是县衙的一名捕快,好像是姓秦,上次请捕快喝酒的时候见过。 看到这一幕,张宝儿身边的罗林叹了口气。 “罗捕快,怎么了?”张宝儿扭头问道。 罗林怏怏道:“这是秦捕快在配药呢!” “配药?配什么药?”张宝儿一头雾水。 “宝儿,捕快一般把勒索钱财的办法称之为叫配药!”吉温在一旁解释道。 “什么?”张宝儿狐疑地问道:“你们是说秦捕快是想勒索那人的钱财?” “不是想,而是这事本来就是他预谋好的!”罗林摇头道:“那个商人在曲城也算是有钱人了,秦捕快想敲诈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直苦于没有借口。那个女人我也认识,是青楼的妓女,如果我没猜错,她是被秦捕快买通的。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无非是给他诈一笔钱!” 商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妓女? 这么巧秦捕快就出现了? 张宝儿这下真的相信了,秦捕快是在下药。 张宝儿没有吱声,快步走上前去。 “秦捕快!” 秦捕快扭头一看,原来是张宝儿,他并没有把套着商人的铁链松开,而是朝着张宝儿点点头道:“张公子好!” “秦捕快,可否借一步说话?”张宝儿同样朝着秦捕快点了点头。 秦捕快看了看面前被锁住的商人,似乎有些犹豫。 “你都锁了他,还怕他跑吗?”张宝儿笑笑道:“没事,两句话就完。” “你在这老老实实待着,听到没有?”秦捕快恶声恶气对商人吩咐了一声,便走了过来。 “什么事?张公子?” “秦捕快,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张宝儿一脸神秘道。 两人耳语了一阵,秦捕快脸 第155章 瞎了你的狗眼 罗林好奇地问道:“张公子,你给秦捕快说了什么,他竟然会将到口的肥肉又吐了出来。” 张宝儿淡淡道:“我只告诉他了两件事情,第一,要不了多久,赵捕头就要回来了,让他给自己留条后路。第二,我有的是钱,今后若需要钱,找我开口便是了,莫再做使伤天害理之一,让他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就这么简单?”罗林瞪大了眼睛。 “这还简单?”吉温在一旁道:“若是赵捕头回来知道他这种恶行,他今后肯定没得混了。再说了,他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钱嘛,既然宝儿答应给他钱了,他何苦再这么做呢?” 罗林瞅了一眼张宝儿,不再说话了。 “张公子!”正说话间,他们身后有人喊道。 张宝儿回过头来,见秦捕快正向他们追来,等秦捕快到了近前,张宝儿问道:“秦捕快,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我想……”秦捕快吞吞吐吐道:“张公子,我想跟着你……一起巡查……行吗?” 罗林与吉温诧异地看向秦捕快,他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意味太明显了。 张宝儿点点头,拍了拍秦捕快的肩头:“没问题,走吧!” 几人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时地擦肩而过。张宝儿一面想着心事,一面信步走着。 没走出多远,张宝儿觉得有人在身后拽他的衣襟,他扭头一看是秦捕快,他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张宝儿见秦捕快面色有异,赶忙问道:“怎么了?秦捕快?” “张公子,我们还是往回走吧!”秦捕快小声道。 “为什么?”张宝儿皱着眉头问道。 “高公子过来了。”秦捕快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张宝儿顺着秦捕快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拥着一个身着锦服的富家公子,正朝他们迎面而来。 “高公子?高公子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往回走?”张宝儿有些莫名其妙,扭过头向秦捕快问道。 没等秦捕快回答,张宝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猜测着问道:“这个高公子莫非与高文峰有什么关系?” “张公子也知道高文峰高老爷,没错,这个高公子正是高老爷的大公子!”秦捕快点头道。 “你是堂堂捕快,还怕他个富家公子?”张宝儿一脸的不屑,上下打量着秦捕快。 秦捕快脸上一红,面带尴尬解释道:“张公子,你不知道,高家的势力太大了,连县令大人都不敢惹他们,我一个小小捕快,哪里能惹得起?” “哦?”张宝儿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迎面而来的那几个人,微微一笑道:“我今儿还偏偏就要惹惹这个高公子!” 高公子越来越近了,秦捕快急得抓耳挠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连一旁的罗林,脸上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相反,华叔与吉温却面色如常,似乎对这个高公子并不在意,不时地还左右张望着。 眼看着高公子就要到了近前,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凑到高公子耳边说着什么。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就见高公子哈哈大笑了几声,手一挥,这几人便走进路边的一家酒馆。 高公子不再往前走了,而是进了旁边的酒馆,这让心一直悬在半空中的高捕快,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高捕快的心还没落地,张宝儿却紧走几步,也向来到那家酒馆走去。高捕快一见这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他实在想不明白,别人躲都躲不过,为何张宝儿却偏偏要去招惹这个地头蛇呢? 高捕快左右看看,想趁机溜到人群当中去,可一想自己刚才对张宝儿说过的话,再一看华叔、吉温与罗林紧跟着张宝儿朝酒馆走去,犹豫了好一会,他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张宝儿一脚刚踏入酒馆,便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到时变得铁青。 原来,几个家丁把店掌柜堵在一边,而那个高公子扯着一个女人,向帐房里走。女人又哭又叫,店掌柜急得对着高公子是又磕头又说好话。 酒店里不多的客人,都面露不平之色。这还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高公子要强奸民女。 “放开她!”张宝儿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高公子转回身来,打量了几眼张宝儿,松开了女人,横着膀子走了过来,叫道:“你是哪冒出来的一根葱?怎么?难道说你也想乐呵乐呵?” 说完,高公子放肆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宝儿没有言语,只是冷冷盯着高公子。 见张宝儿与高公子剑拔弩张,秦捕快怕把事情搞大,赶忙上前道:“高公子,这位是张公子,刚来曲城不久,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了!” 高公子瞅了秦捕快一眼,冷不丁一巴掌搧了过去,只听到一声脆响,秦捕快脸上便留下了几个指印。 秦捕快被这一巴掌打闷了,捂着脸愣在当场。 “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高公子冷哼道:“在本公子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高公子话音未落,脸上便一正一反挨了两个巴掌,掴得他两眼直冒金星,鼻血也淌了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秦捕快是我的人,是你想打便能打的吗?”张宝儿一边搓着火辣辣的手掌心,一边蔑视着高公子道。 听了张宝儿这话,秦捕快诧异地看向张宝儿,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高公子气极了,牙齿咬的咯噔直响,一个外地人竟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嘴里嘣出几个字:“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 那几个随从见主子发话了,便一拥而上准备好好教训教训张宝儿。 张宝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华叔迎了上去,吉温迎了上去,罗林也毫不犹豫迎了上去。秦捕快只停顿了一小下,便也迎了上去。 其实,有华叔在根本就用不着其他人出手。华叔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高公子和他的随从们挨个儿抓住衣领提起来,扔到一边去。 听着高公子和随从们在地上呻吟,张宝儿哈哈一笑,挥挥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我就不打落水狗了,我们走!” 说罢,张宝儿带着几人扬长而去。 “张公子,你今日可算是威风到家了!”罗林跟在张宝儿身后,一脸兴奋道。 张宝儿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往前走着。 “张公子!”秦捕快一脸担忧道:“高家是不好惹的,您可得要提防着他们报复!” 张宝儿听了秦捕快的话,停了下来,盯着他道:“秦捕快,你既然跟了我,我就要护得你的周全。至于报复嘛……” 张宝儿不屑地笑了笑道:“小小一个高家,能掀起多在的浪,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临近晌午时分,几人准备回家吃饭了,告别了罗林与秦捕快,张宝儿与华叔吉温刚到吴仕祺家门口,便看到赵朗真正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赵捕头,您这是……”张宝儿笑着打招呼道。 “张公子!”赵朗真竟然像个小孩子,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了?赵捕头?”张宝儿见赵朗真这副模样,很是奇怪。 “张公子,家母请你到我家去一趟!”赵朗真终于说明了来意。 “请我到你家中去一趟,是什么事呀?赵捕头?”张宝儿问道。 “家母不让我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赵朗真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好吧!”张宝儿点点头,不再问了。 张宝儿实丰想不出赵朗真的母亲为何要请自己去他的家中,莫非是上次宋郎中给她治病出了岔子?张宝儿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他暗自吩咐吉温,赶紧将宋郎中请到赵朗真家中。 到了赵朗真家中,赵朗真的母亲见儿子带着几个人进来了,赶忙问道:“真儿,那位是张公子?” “我就是张宝儿!”张宝儿主动上前,惊奇道:“阿婆,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没错,是张公子的声音!”赵朗真的母亲点点头道:“多谢张公子请的郎中,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了!” “哦,这就好!”张宝儿这才松了口气。 “张公子,我请你来,就是想感谢你的!”赵朗真的母亲很是激动。 “感谢就不用了,我和赵捕头是朋友,这都是应该的!”说到这里,张宝儿转向赵朗真:“赵捕头,您说是吧!” 赵朗真瞅了一眼张宝儿,对母亲点点头道:“阿娘,张公子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你说什么呢?”赵朗真的母亲脸色一沉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张公子还是大恩呢,怎能不记在心里?” 赵朗真一看母亲生气了,赶忙赔罪道:“阿娘教训的是,真儿知错了!” 赵朗真的母亲又看向张宝儿:“张公子,家里穷,也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只能亲自下厨炒几个菜,请你吃顿饭以示谢意了!” “这怎么使得!”张宝儿有些惶恐道。 赵朗真的母亲还要说什么,却见门外又进来两个人。 张宝儿一见赶忙道:“宋郎中,你来的正好,赶紧看看,阿婆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好了!” 赵朗真的母亲听了张宝儿的话,知道宋郎中便是给自己看病的郎中,一脸感激道:“宋郎中,我正要请张公子吃饭呢,你来的正好,就一起吃饭吧,也算是感谢了!” 宋郎中摆摆手道:“您老人家太客气了,让我先看看您的眼疾如何了!” 张宝儿也附和道:“就是,阿婆,您先坐,吃饭有的是机会,先让宋郎中看看你的眼疾吧!” 赵朗真的母亲无奈,只得坐下。 宋郎中仔细地看了看,对赵朗真的母亲道:“您上次所服的药虽然有点成效,但还没有彻底清除病根。如果我没猜错,您虽然可以看见东西了,但还是有些模糊?” 老太太点点头道:“没错,是有些模糊!” “这就对了!”宋郎中沉吟道:“上次给您开完药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彻底根治您的眼疾,现在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张宝儿与赵朗真异口同声问道。 “用针炙!” 赵朗真脸上露出喜色,他对宋郎中深深一恭道:“那就有劳宋郎中了,若真能治好阿娘的眼疾,赵某必有重谢!” 宋郎中点点头,从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针袋,对老太太道:“请您老人家闭上眼睛!” 老太太依言闭上眼睛,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眼睛上清清凉凉的。宋郎中给她施针后,又用细软布条将她的眼睛裹住。 这一切都做完后,宋郎中对老太太道:“老人家,你这几天就安心养着,三天后我来为你拆掉布条,到时候,您的眼睛就能明白看清东西了。” “这是真的?那就太感谢您了!”老太太声音中带着颤抖。 张宝儿趁机对赵朗真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赶紧让阿婆紧歇着,我们就告辞了!” “这怎么能行呢?”赵朗真对张宝儿道:“虽然阿娘不能亲手给您和宋郎中做饭了,但我可以请你们到外面去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 “赵捕头,阿婆现在还需要人照顾,你就留在家中吧,要想吃饭我们改天,到时候阿婆的眼睛好了,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张宝儿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止住赵朗真:“您赶紧回吧,我们先走了!” 说罢,张宝儿不待赵朗真回答,头也不回便飞也似地逃跑了。 跑出去好远,张宝儿回过头去看看,这才长吁了口气。 华叔好笑地望着张宝儿:“还没见你这么狼狈过,你这是怎么了?” “我可受不起吃这顿饭!”张宝儿笑着对华叔、吉温和宋郎中三人道:“要不,我请客,我们找个馆子随便对付一顿?” 见三人没有异议,张宝儿便带着三人往前走去。 走到一个小饭馆门口,他们四人刚要进去,却听到有人急慌慌喊道:“张公子,张公子!” 张宝儿刚转过身来,便看见罗林与秦捕快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了跟前。 “你们不是回去吃饭了么?这是怎么了?”张宝儿看着他们俩问道。 “张公子,出大事了!”秦捕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 “别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张宝儿皱着眉头道。 “高老爷带着家丁将县衙围了,非要让郑县令交出凶手!” “凶手?什么凶手?”张宝儿莫名其妙。 罗林哭笑不得,张宝儿这忘性也太大了,刚把高公子胖揍了一顿,这会便忘了,他提醒道:“张公子,他们让县令大人交出打人凶手,就是您!我们得到了消息,怕您吃亏,这才急着来告诉你的!” 张宝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为这点破事,他们就敢包围县衙?” “在曲城县,高家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罗林忿忿道。 “那郑县令是怎么说的?”张宝儿又问道。 “县令大人下令紧闭县衙大门,根本就不敢出来见高老爷!” 张宝儿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扭头向吉温问道:“吉大哥,依大唐律,围攻县衙是否有罪?” 吉温想也没想便道:“依大唐律第十七条,围攻官府衙门形同造反,死罪!” “那光天化日强行****呢?”张宝儿又问道。 “依大唐律第十七条,杖刑五十,判监禁两年!” 张宝儿将吉温所说的律条默念了两遍,然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本想着暂时先不去收拾他,却偏偏要送****来,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罗林与秦捕快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张宝儿要做什么,但心中却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罗捕快,秦捕快!”张宝儿盯着他们二人道:“你们俩怕不怕事?” 罗林与秦捕快怔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怕事了,你们就走吧,我在这里谢过你们的好意了!”张宝儿顿了顿又道:“若不怕事,就跟我去县衙,待会听我的吩咐行事!” 罗林点点头道:“张公子,我不怕事,我听你的!” 秦捕快胸脯上下起伏,不停地抿着嘴唇,好一会他才勉强道:“张公子,我也听你的!” 张宝儿挥挥手道:“华叔,吉大哥,走,我们去会会这些个无法无天之徒!” 曲城县衙外,几十个汉子围在大门口,手里拿着棍棒大呼小叫着。 正对着县衙大门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高文峰。高公子就站在高文峰的身旁,哈着腰也不知在向高文峰说着什么,高文峰不时地点着头。 高公子心中的怒火简直要把胸腔都撑破了,从小到大都被宠着,只有自己欺负别人的,如今受了别人的欺负。回到家中,高公子越想越气,他必须要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于是,高公子将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给父亲说了一遍,希望父亲能为自己出头。 高文峰听了当然很生气,一个外乡人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打了,看来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就不知道我高家的厉害。 不过,高文峰也多了个心眼,他先是派人到县衙找熟人打听了张宝儿的来历。 当高文峰得知张宝儿来曲城时间并不长,现在只不过是县衙捕快的一名副役,他这才放下心来。 高文峰下令召集家丁护院,聚集到县衙门口,他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高文峰之所以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是基于他对郑牧野的了解,与郑牧野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断定郑牧野肯定不敢惹高家,所以肯定会向自己让步,最终交出打人凶手。 第156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县衙大门外热闹非凡,紧闭的县衙大门之内也不平静。 郑牧野此时就在大门后的台阶上来回踱步,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仅是他,曲城县衙里的几个官吏全部都在这儿了,可见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高文峰围攻县衙,叫嚣让郑牧野出去,让郑牧野很没面子。郑牧野不是不敢出去,县衙内有许多捕快和衙役在,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杀将出去了。若换了别人,他早就这么做了。 可是,郑牧野却不能出去,高文峰此举触犯了大唐律,若真出去说不定就要撕破脸皮,这样势必要得罪高文峰,得罪了高文峰就等于是得罪了高文举。 郑牧野已经得到了小道消息,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擢升,离开曲城这个贫瘠之地,去一个上县做县令。若是得罪了高文举,他高升的希望便会成为泡影。 郑牧野心中暗暗埋怨高文峰: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商量嘛,大不了我把张宝儿悄悄交给你,让你痛揍一顿出出气也就是了。如今你将阵势搞这么大,让我如何善后? 想到这里,郑牧野又在心中又咒骂起张宝儿来:你一个外乡人,不好好做你的副役,为何要招惹高家,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万般无奈之下,郑牧野眼珠一转,对一旁的的程清泉道:“程县丞,要不你出面敷衍一下高老爷,他要这样闹下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听了郑牧野的话,程清泉心中对他很是鄙夷:你不愿得罪高文峰,却要把我推出去,难道我就能得罪得起高文峰吗? 程清泉毕竟是官场的老油条了,虽然在心中对郑牧野有万般的不满,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一本正经对郑牧野道:“县令大人,高老爷点名要见的人是你,我去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再说了,就算我去了,高老爷要是非要让交出张宝儿,你让我如何表态?交,还是不交,你总得下个决心吧?” 郑牧野叹了口气道:“若实在不行,就将他交出去算了,反正也是他惹的祸!” 程清泉瞅了一眼郑牧野道:“县令大人,你可都要考虑好了,将张宝儿交出去,是不用得罪高家了。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可就寒了捕快衙役们的心了,真这么做了,这偌大的衙门里,今后可就没人再为咱们出力卖命了。” 听了程清泉的话,郑牧野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些正在待命的捕快衙役们,果然,他们个个脸上都显出了怒意。 郑牧野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此时万万不能将张宝儿交出去了。 程清泉知道自己的话让郑牧野有了顾忌,便乘机对郑牧野建议道:“县令大人,陈主薄向来与高家交好,想必高老爷会给陈主薄面子的,不如让陈主薄出面,或许会有些效果。” 程清泉不动声色便将将皮球踢给了陈桥,郑牧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陈桥。 郑牧野与程清泉的心思,陈桥哪能不清楚,他当然不能出这个头去蹚这趟浑水。 陈桥一脸凛然道:“若能为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分忧这是我陈某的荣幸,只是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高老爷怎会买我的账?再说了,我主管的是各种文书,对这事怎么处理也不在行!我看,还是让齐县尉出面最合适了,毕竟那些捕快和副役都归他管嘛。” 齐休微微一笑道:“曲城县谁不知道我齐休说话也不作数也管不了事,让我去和人家高老爷谈,人家肯定不会搭理我。再说了,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告老致仕了,你们又何苦让我去顶这个缸呢?” 齐休说的很直白,他这番话倒不是推辞,齐休年龄虽然在几人中最长,但在曲城县衙任职时间却最短,他是一年前从别处调来曲城的。齐休担任县尉以来,从来不管事,只是在熬时间,等年龄到了便要告老还乡。 高文峰当然不知道郑牧野等人正在为如何应付自己而一筹莫展,他见县衙内这么久也没有任何动静,只当是郑牧野懒得理会自己,这让他心中的怒意愈浓,耐心也逐渐被耗尽。 终于,高文峰站起身来,冲着县衙大门高喊道:“郑县令,你若再不出来,莫怪我不客气了!” 高文峰的话音刚落,县衙的大门便被打开了,郑牧野从大门内迈步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程清泉、陈桥和齐休,当然还有一大帮捕快衙役。 围观的百姓见衙门里有动静了,不由地向后退去。 高文峰下了最后通牒,躲是躲不过了,郑牧野怕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来,只得硬着头皮出了县衙来见高文峰。郑牧野走到与高文峰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瞅着他。 高文峰见县衙里一下出来这么多人,心中也是一紧,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虽然高家有背景也有势力,但自己毕竟没有官身,而郑牧野却是堂堂的县令,若他真要撕破脸皮,这可如何是好。 高文峰虽然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但却依然对郑牧野声厉色荏道:“瞧这阵势,看来郑县令是准备将我拿下大狱了?” “不不不!”郑牧野赶忙摆手道:“郑某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与高老爷打个商量!” 听了郑牧野这话,高文峰放下心了,他断定郑牧野没有得罪高家的胆量。 摸清了郑牧野的态度,高文峰有了底气说话也从容了许多,他冷冷一笑道:“不知郑县令所说的打个商量是何意?” 郑牧野凑近高文峰小声道:“请高老爷先回府,这事我保证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如何?” “不成!”高文峰斩钉截铁道:“今天若不交出这个张宝儿,我是不会回去的!郑县令,你就看着办吧!”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高文峰如此强硬的态度,还是让郑牧野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愣在了当场。 “何须别人把我交出来,我自己出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郑牧野与高文峰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不是张宝儿还能是谁? 张宝儿身后跟着华叔、吉温、罗林和秦捕快四人。 郑牧野见张宝儿此时出现在这里,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看来这事真的无法善了了。 高公子一见张宝儿赶忙指着他对高文峰道:“阿爹,就是他,就是他打了孩儿!” 不待高文峰说话,张宝儿指着高公子大喝道:“光天化日强行****妇女,依大唐律第十七条,杖刑五十,判监禁两年!给我拿下!” 张宝儿话音刚落,身后的华叔便动了。 华叔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高公子便被华叔像拎小鸡一般拎着脖领,掼到了张宝儿面前,自己又立在了张宝儿身后。华叔出手的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高公子被华叔狠狠掼地上,顿时被摔的七荤八素,差点没背过气去。 张宝儿又吩咐道:“罗捕快,秦捕快,将此人绑了!” 秦捕快还没来得及禾答应一声,罗林已经麻利地从身上取出麻绳,转眼间便将高公子捆得像粽子一般。 张宝儿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高文峰道:“围攻官府衙门形同造反,依大唐律第十七条,死罪!拿下!” 华叔再次动了,片刻工夫,高文峰便落得与儿子一样的下场。 与高家父子同来的的那些家丁护院,盯着地下的高文峰父子,一时愣在了当场。 高文峰在地上挣扎着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打死了老爷我来负责。” 听了高文峰的话,家丁护院们蠢蠢欲动起来,毕竟他们都是高家花钱养着的,家主的吩咐他们怎敢不听! 吉温上前一步大声喊道:“依大唐律,聚众造反首犯死罪,从犯若能自首,罪减三等。你等若不想获死罪,将手中的家伙丢掉,速速向官府自首。” 吉温这话一喊,家丁护院们顿时傻了,他们听高文峰的命令只是不想丢了饭碗。如今一听,这么做竟然要丢了脑袋,哪敢再动弹,胆小的已经将手中的棍子丢在了地下。 高文峰见状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几句话便被人家唬住了,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帮废物。他声嘶力竭喊道:“别听他胡说,什么死罪不死罪,有什么罪老爷我都帮你们摆平了。给我上,回去后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竟有十几人不管不顾便冲了过来。 不等张宝儿吩咐,华叔便迎了上去。 这些乌合之众哪是华叔的对手,华叔恼怒这些人不识好歹,这次下了狠手,数息间这些人便全部被放倒在地,哀嚎不已。 罗林与秦捕快也不手软,取出绳索向这些人走去。 张宝儿把目光投向了郑牧野,郑牧野低下了头。 张宝儿的目光越过郑牧野,停留在那些捕快身上:“弟兄们,大家都是捕快,碰到这样的事,难道你们只能看着吗?” 众捕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挺直了胸膛,堂堂正正活一回,只是……”张宝儿指了指罗林与秦捕快,对众捕快轻蔑一笑道:“他们二人绳索不够,兄弟们将身上的绳索丢过来一用,这不算为难你们吧?” 张宝儿这话说的很是刻薄,简直可以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特别是他那轻蔑的眼神,更让这些捕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管仕奇从捕快中走了出来,默默走到罗林与秦捕快身旁,一句话也不说,便从怀中掏出绳索,同样麻利地开始捆人了。 两个,三个,所有的捕快都出来了,都从怀中掏出绳索。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地上躺着的人便全部被捆了起来。 张宝儿指着高家父子和那些被捆起的家丁护院,对捕快们吩咐道:“将他们押入重监,等候发落!” 又指了指待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其余的那些家丁护院道:“把他们押入轻监,等候甄别! 捕快此刻已经忘记张宝儿只是一名副役,应诺一声,便押着这些人进了县衙。 张宝儿又对围观的百姓大喊道:“大家散了吧!县令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此案的!” 说罢,张宝儿对华叔与吉温一挥手道:“走,回家!” 说完,张宝儿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了呆若木鸡的郑牧野等人面面相觑。 …… 张宝儿指着门前悬挂着的新匾,向吉温问道:“吉大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宋氏医馆!” “好!”张宝儿点点头道:“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能感觉的出来,这字写的不错!若我没猜错,这肯定是魏先生的手笔!” 吉温点点头:“有了医牌,宋郎中终于如愿以偿,干上他的老本行了!”张宝儿进了医馆,果然见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宋郎中忙的连与他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张宝儿也没有打扰宋郎中,径自朝着后院走去。 “宝儿,你来了?”魏闲云正在屋内等着张宝儿。 “先生,打听清楚了吗?这个高文举好不好对付?”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打听过了,没什么太大的背景,高家是曲城的大家族,高文举是高家最大的官,不过他的影响力只限于绛州!”说到这里,魏闲云瞅了一眼张宝儿:“你若想对付高家,何须管他有没有背景,直接出手便是了。当初,梁德全作为一州刺史,有背景也有靠山,还不是被你整得连命都搭上了,这会怎么变得这么小心了?” “小心无大错嘛,毕竟我刚来乍到,若是搞不好惹了众怒,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张宝儿笑着摇摇头道:“不过先生你说的也没错,管他有没背景呢,反正我已经出手了,那就不能让他好过!” “哦?你已经出手了?这么快?”魏闲云饶有兴趣问道。 “其实我本想再等等的,可这高文峰却非要逼着我出手……”张宝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这不,刚收拾完高文峰,我就到先生您这里来求计了!” “到我这里求计?”魏闲云不以为然道:“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若没做好打算就出手,打死我也不信。” 张宝儿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魏闲云问道。 “曲城的局面我大概心里有数了,之所以不想马上出手,就是想再看的清楚些。但计划没有变化快,高文峰整了这么一出,让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于是我便主动出手了!” 魏闲云点点头,等待着张宝儿的下文。 “县衙里的那几个人虽然勾心斗角,但却谁也没撕破脸皮,他们之间便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有点作为,恐怕很难。我想借着高文峰之事,把县衙这滩水给搅混了,只要打破他们之间这种平衡,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们当中就会有人主动给我们送来机会。”说到这里,张宝儿面上露出一丝狠色:“当然,这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通过这件事情,把高家整的服服帖帖的,让县衙里的那几个人不敢小瞧我们,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吉温在一旁插言道:“宝儿,你恐怕没想到,你这一出手,还也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还有什么效果?”张宝儿问道。 “你让县衙那些捕快衙役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吉温树起了大拇指道:“也怪高家平日里胡作非为,把县衙这帮人欺负的狠了,捕快衙役们嘴上虽然不敢说,但人人心里都有一肚子气。今日你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为他们出了这口气,你没见那些捕快捆高家的人下手的那个狠劲,那可是他们发自内心的?” 说到这里,吉温顿了顿道:“你上次虽然又是请他们吃饭,又是送银子,但绝对不如今天这事的效果好!我在县衙门里干过,心中清楚的很,这些捕快衙役们虽然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但却受不得欺负,他们是县衙里不可小视的一股力量,有了他们的支持,今后在曲城做有些事情就方便多了。” 张宝儿挠挠头道:“这点我倒是没想到,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宝儿,你这一招,在三十六计内称作浑水摸鱼!”魏闲云赞许道:“你说的没错,或许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对了,先生,无影大盗那件事情还没有眉目吗?”张宝儿话题一转问道。 “我已经安排了,每天夜里都派出几组人盯着呢,若是他再出手作案,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线!”说到这里,魏闲云有些疑惑道:“宝儿,你为何对这个无影大盗如此上心?不会是真看上高文峰的赏银了吧?你现在已经得罪了高家,就算抓住了无影大盗,他也不会给你银子的!” “高家那几个钱,我还没看在眼里!”张宝儿沉吟道:“我有种感觉,这个无影大盗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若是能逮住他,或许我们还会有更大的收获呢!” 第157章 自乱阵脚 从魏闲云那里离开,张宝儿与吉温、华叔正想回去休息,刚到门口却被一人拦住。 张宝儿瞅着面前之人眼熟,稍一回忆便想起来了,自己见过此人,这人正是郑牧野内宅的门房。 上次张宝儿带宋郎中去给郑牧野的儿子看病,就是被他阻拦,罗林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放行,最后还是张宝儿用一锭银子才算是把他给买通了。 “哦,原来是门房大哥呀,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宝儿笑着问道。 “张公子是贵人,居然还能记得小人,小人真是太高兴了!”门房点头哈腰,完全没有了上次的跋扈,他瞅了一眼吉温与华叔,悄声对张宝儿道:“张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宝儿想也没想,便点头道:“你随我来!” 张宝儿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僻静之外停了下来:“门房大哥,有什么事,你说吧!” “县令大人请张公子去县衙内宅一趟!县令大人要与张公子单独谈谈!”门房把“单独”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现在吗?”张宝儿问道。 “是现在!”门房点了点头。 张宝儿擅自作主,将高家百十口子人投入了大牢,这是郑牧野所没有想到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毫无疑问郑牧野是来找张宝儿问计的。 张宝儿料到郑牧野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竟然这猴急,他笑了笑道:“门房大哥,你先回去禀报县令大人,我随后就到!” 目送着门房远去的背影,张宝儿仔细盘算着该如何与郑牧野进行这次面对面的交锋。 华叔与吉温过来,吉温问道:“宝儿,怎么了?” 张宝儿将门房的来意告知了二人。 华叔有些担忧道:“这个郑牧野会不会没安什么好心?” 吉温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他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估计是想从宝儿这里问些应对之策!”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得做点准备,要是姑爷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我如何向岛主和小姐交待?” 华叔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吉温点头道:“这样吧,华叔,你跟进着宝儿,在县衙外也好有个照应。我再去一趟魏先生那里,让他也做好应对之策!” “好,就这么定了!” 县衙内宅的书房内,郑牧野正在苦思冥想。 今天县衙门前发生的一幕,不时在郑牧野的脑海中闪过。尽管此事最后的结果让他怎么也想不到,但郑牧野不能不承认,张宝儿这么做实际上是替自己解了围。今天虽然解了围,可是下一步怎么办?郑牧野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张宝儿出现在曲城的时间不长,但搞出的动静却并不小。先是智擒了“云中五仙”,接着是毫不犹豫将高家百十口了人打入大牢,单从这两件事情上,郑牧野已经看明白了,张宝儿并非等闲之辈。如何解决高文峰之事,他还得要听听张宝儿的主意。正是基于这种想法,郑牧野才会让人去请张宝儿来。 当张宝儿来到县衙内宅的时候,门房早已在等着他了。 门房带着张宝儿来到郑牧野的书房前,悄声道:“张公子,县令大人在里面呢,您进去吧!” 张宝儿进了书房,门房在外面将门掩了。 郑牧野默默坐在桌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张宝儿向郑牧野施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郑牧野沉默了片刻,猛一拍桌子,冲着张宝儿大吼道:“张宝儿,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 张宝儿并没有答话,不急也不恼,表情依旧,似乎压根没听见郑牧野的问话。 张宝儿的镇定出乎了郑牧野的意料,他有些尴尬,但依然沉着脸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张宝儿淡淡道:“大人都认为属下有罪了,属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郑牧野被张宝儿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郑牧野想讨张宝儿的主意是没错,可他却不想低声下气,毕竟自己是一县之令,而张宝儿只是个捕快副役。思前想后,郑牧野决定先给张宝儿一个下马威,等张宝儿服软了,自己再顺势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样既不掉身价,又讨得了主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谁知张宝儿压根不吃郑牧野这一套,这让郑牧野觉得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也使不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郑牧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直截了当问道:“你告诉我,这事让我如何善后?” “善后?”张宝儿故作不懂道:“善什么后?” 郑牧野一听张宝儿故意装糊涂,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他还是忍住了,放缓了语气道:“你就直说吧,我该怎么办?” “这事简单!”张宝儿笑道:“高文峰无视大唐律,率众冲击县衙,惹起捕快衙役的众怒,将他们一干人等擒下。这事若做对了,是大人您治理有方。若做错了,是捕快们自发而为,与大人你有何干?” 郑牧野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高家那些人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关着?” “怎么可能一直关着?”张宝儿成竹在胸道:“曲城到绛州府衙也就一天多的路程,高家人的消息灵通的很,属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处理此事,到时候是关是放不就有定论了?” 郑牧野恍然大悟道:“张公子,你的意思是说高长史会亲自来?” “事关高家的生死,高文举怎敢不来?” 郑牧野见张宝儿直呼高文举的大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顾不上与他计较,愁眉苦脸道:“可是他来了,我怎么向他交待?” “这好办!”张宝儿索性好事做到底,继续帮郑牧野出着主意:“高文举来了之后,你大可将这事推到属下身上,理由也很简单,就说属下放话了,谁敢放了高家这些人,属下豁出命也要到长安去告御状。大人您是怕把事情闹大了,所以才不敢放人。” “这能行吗?”郑牧野心中有些忐忑。 “怎么不行?”张宝儿接着道:“高家那些人犯的是死罪,咱占着理呢,高文举不敢把事情闹大,肯定要找属下私了。属下呢,坚决不同意放人。到了那时,大人你就可以出面了,故意帮着高文举来劝属下。最终的结果便是,属下在大人的苦苦劝说下同意放人了。如此一来,高文举不但不会追究大人,相反,还会因大人在关键时刻出面帮他说话而感激大人!” “此计甚妙,此计甚妙!”郑牧野不住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张宝儿,竟然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哄好了郑牧野,张宝儿哼着小曲走出了县衙内宅。快到县衙仪门的时候,程贵迎面而来。 张宝儿停了下来,朝程贵打招呼道:“程捕头好!” 程贵点点头,突然问道:“张公子,你现在忙不忙?” 张宝儿被程贵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的一愣,摇摇头道:“不忙,不知程捕头有何吩咐?” “既然不忙,那就跟我去我府上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程贵也不待张宝儿同意,掉头便朝衙门外走去。 张宝儿怔了怔,瞅了一眼前面的程贵,紧追几步便赶了上去。 到了程贵的家中,程贵将张宝儿领到一间屋子前,指了指虚掩的门道:“你进去吧!” 张宝儿狐疑地看了一眼程贵:“程捕头,你这是……” “进去你就知道了!”程贵面无表情道。 张宝儿推开门走了进去,面前赫然坐着一人,尽管屋子里很黑,但张宝儿还是看清楚了,面前之人正是程清泉。 程贵在屋外将门掩住,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这让张宝儿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程清泉笑眯眯道:“张公子请坐!” 张宝儿也不言语,径自坐了下来。 “将张公子请来,是有一件事请教!” “大人请讲,只要是属下知道的,绝不隐瞒!”张宝儿信誓旦旦道。 “听说张公子刚才去见县令大人了?”程清泉和颜悦色问道。 张宝儿知道此事瞒也瞒不住,便大大方方点头承认道:“是的,刚才县令大人招属下去了内宅!” “县令大人怎么说?”程清泉目光中的急切一闪而过。 “县令大人告诉属下,说属下闯大祸了!”张宝儿一边说着,脑子一边在飞速地运转,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程清泉。 “哦?”程清泉没有说话,示意张宝儿继续往下说。 “县令大人还说,若是高长史怪罪下来,让属下独自承担此事!”张宝儿故意做出委曲的模样道:“高家父子横行乡里,属下这么做也是气不过。再说了,当时属下若不出面,这事就很难收场了!县令大人不但不嘉奖属下,反而把责任全部推到属下身上,这让属下真的很寒心!” “张公子在县衙待的时间短,还不了解他。县令大人向来都是这样的,有了功劳往身上揽,有了过错便往外推!”程清泉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习惯了!” 张宝儿默然不语,脸上露出了忿忿之色。 “张公子,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程清泉关心地问道。 “高家率众围攻衙门,这是死罪,到哪里说属下都占着理,属下相信,高长史就算再有能耐,也大不过大唐律去!至于责任嘛……”张宝儿装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既然县令大人让属下承担,承担就承担,高长史来了,属下就死扛着不答应放人,他还能去劫狱不成?若实在扛不住了,属下大不了就一走了之,反正属下是个外乡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牵挂。” 听了张宝儿一番话,程清泉思索了片刻,对张宝儿真诚道:“张公子,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糟糕了。其实,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你放心,虽然县令大人薄情寡意,但我程清泉一定会全力帮你,护得你的周全!” 张宝儿感激涕零道:“那就谢过县丞大人了,此事属下若能平安渡过,今后将死心塌地为县丞大人效力!” “这样吧!”程清泉对张宝儿吩咐道:“高长史来了之后,你就死扛着,坚决不要松口。我与高长史还有些交情,待我为你求情说和说和,再来找你,你对高长史说几句让他下台阶的话,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你以为如何?” 张宝儿点头道:“若是能不了了之,那当然最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这事交给我来办,我保你平安无事!”程清泉拍着胸脯道。 “那属下就谢过县丞大人了!”张宝儿起身施礼道。 送走了张宝儿,程清泉又坐了下来,拈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郑牧野在没来曲城之前就与高文举交好,当然他也没少给高文举送银子,高文举当然会为郑牧野说话了。程清泉虽然也通过高文峰与高文举攀上了交情,可一来交往的时间没有郑牧野那么长,二来也没有郑牧野那么财大气粗,这层关系当然就没有郑牧野那么近了。 如今,张宝儿将高家的人关进了大狱,郑牧野怕高文举怪罪,只想着推卸责任,却没想到如何帮高文举解决难题。自己若通过此事,帮了高文举这个大忙,不仅让高文举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而且还让张宝儿对自己感激不尽,今后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时,程贵走进屋来,他犹豫着对程清泉道:“二叔,他张宝儿只不过是个副役,值得你花那么大心思吗?” 程清泉听了程贵的话,忍不住呵斥道:“你懂什么?别看他只是个副役,可万万别小瞧了他,这小子能耐可不小呢!” 程贵没有说话,但神色中却充满了不屑。 “你别不服气!”程清泉一看程贵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擒住云中五仙一事,放在你身上,你能想出那样的计谋吗?今日将高家百十人打入大牢,放在你身上,你有这胆量吗?还有,你做了一年的捕头,也没让那些捕快对你心服口服,再看看人家,才来了多久,在捕快中的那人望,是你能比得了的吗?” 见程清泉生气了,程贵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见程贵不说话了,程清泉这才将语气缓和下来:“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张宝儿是个人才,我正想着将他笼络住呢,你是捕头,多和他亲近亲近!听明白了吗?” 程贵赶忙点头道:“二叔,我知道了!” 程贵虽然答应的很痛快,但程清泉看得出来,他并不明白。程清泉不禁暗自叹息一声:若程贵能学得张宝儿一半的本事,自己在这县衙里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从程贵家中出来,张宝儿看了看天,已经擦黑了。他边往回走,心中边想着心事。 高家的事出来这么短时间内,郑牧野与程清泉便坐不住了,先后来找张宝儿,这说明张宝儿浑水摸鱼之计已经奏效了。张宝儿坚信,只要他们自乱了阵脚,就不怕下一步没有机会。 因高文峰之事,张宝儿连中午饭都没有吃,这会早已饥肠辘辘了,他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赶紧回去填饱肚子。 “饿死我了,华叔,你赶紧……”张宝儿一进门就喊道,可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张宝儿发现屋内不止是华叔和吉温在,竟然还有外人在。 “管捕快,你怎么来了?” 管仕奇的突然出现,让张宝儿不由地生出了警觉。 “张公子,你还吃饭吧?”管仕奇指着桌上的食盒道:“怡香楼的拿手菜,我已经给你备好了,还热乎着呢!” 张宝儿眼珠滴溜溜乱转,他猜不透管仕奇这时何意。 “对了,我还带了上好的状元红呢!”管仕奇像主人一般对张宝儿招呼道:“张公子,你赶紧坐呀!” “管捕快,怎能让您破费呢,您这是……”张宝儿并没有坐下,他必须要搞清管仕奇的来意。 管仕奇呵呵笑道:“张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上次不是说好了,有空我要请你吃饭的,这不今儿我便****来了!” 明知管仕奇这是借口,可张宝儿却也无法反驳,上次管仕奇的确说过这话,张宝儿只能敷衍道:“管捕快,上次只是随口说说,我早就忘了,你可切莫当真!” 管仕奇怫然道:“怎么能只是说说呢?莫非张公子瞧不上管某?”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张宝儿赶忙摆手道。 管仕奇满脸的不高兴:“这酒菜我已经带来了,总不至于再让我拿回去吧?” 管仕奇话说到这份上,就像狗皮膏药牢牢贴了过来,张宝儿不好再拒绝,只得应承道:“那就谢谢管捕快了!” “来,坐!”管仕奇对华叔和吉温邀请道:“你们二人也一起吃点” 吉温知道管仕奇有话要与张宝儿说,他看了一眼张宝儿,对管仕奇道:“管捕快不用客气,我们吃过了,你们慢慢聊吧!” 说罢,吉温朝着华叔施了个眼色,二人便出去了。 第158章 靠山来了 管仕奇很利索地将菜从食盒中取出,一一摆在桌上,又将酒坛的酒封拍开,斟了两碗酒,二人便吃将起来。 “张公子,你今日所作所为可算是给兄弟们提了气了!”管仕奇将筷子放在桌上,朝着张宝儿竖起了大拇指。 “别提了!”张宝儿摇摇头,装出一副后怕的模样:“管捕快,也怪我当时头脑发热,这下可好,捅出这么大个娄子,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 “不就是高家嘛!得罪就得罪了,有什么可怕的?兄弟们都支持你!你怕什么?”管仕奇不以为然道。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兄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问题是我得罪的不仅是高家,现在就连县令大人也给得罪了!” “你怎么会得罪县令大人呢?”管仕奇不解地问道。 “可不是嘛,县令大人下午把我叫到县衙,好一顿臭骂!”张宝儿心有余悸道。 “县令大人他怎么说的”管仕奇追问道。 张宝儿说自己下午去了县衙,管仕奇并不觉得惊讶,可见他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关心的只是郑牧野究竟对张宝儿说了些什么。 张宝儿苦着脸道:“县令大人怪我不该多管闲事,擅作主张将高家的打入大牢。还说,若是高长史怪罪下来,让我独自承担后果,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管仕奇听了,替张宝儿打抱不平道:“县令大人怎能这样呢?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替他出头解了围,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责任呢?” “我也这么想!”张宝儿醉眼迷离道:“还是管捕快说话做事仗义,那些当官的都不行。” “张公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管仕奇盯着张宝儿问道。 “我能怎么办?”张宝儿愁苦道:“若知道该怎么办那我就是县令了,而不是一个小小的捕快副役!” 说罢,张宝儿将碗中的酒一下全部灌入了肚中。 沉默了片刻,管仕奇突然道:“张公子,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他或许能帮你解决这个大麻烦!” “有人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是谁?”张宝儿眼前一亮。 “陈主薄!”管仕奇吐出了三个字。 “陈主薄?” “没错!”管仕奇高深莫测道:“陈主薄说了,高文峰犯的是死罪,张公子你在这事上是占理的,高文举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若想解决此事也只能暗地里来,决不会明目张胆来找你的麻烦。陈主薄还说了,高文举若到了曲城,张公子你只须挺住,坚决不松口,高文举就只能托人来找你来说情,到了那时候,陈主薄便会亲自出面,为你和高家说和。最终这事不但可以圆满解决,说不定你还能从高家那里得到许多好处呢!” “这能行吗?”张宝儿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 “保证能行,你就放心吧!”管仕奇拍着胸脯道。 “那我就谢谢陈主薄了,若真能得到好处,我张宝儿必定会重谢陈主薄与管捕快的!”张宝儿感激不尽道。 两人又喝了一会酒,管仕奇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管仕奇再三叮咛张宝儿此事要保密,张宝儿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送走了管仕奇,张宝儿回到屋里华叔与吉温也来到了屋里,他们二人见张宝儿正在沉思,也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宝儿仔细回味着刚才与管仕奇的每一句对话,毫无疑问,管仕奇是为陈桥充当说客来了。郑牧野与程清泉都参与了此事,陈桥掺和进来也在张宝儿的预料当中,这本就是张宝儿所希望的,水越浑对自己越有利。 郑牧野与程清泉那里,都是张宝儿在为他们出的主意,而陈桥却主动为张宝儿出主意,并且出的主意与张宝儿之前的想法如出一辙,这让张宝儿多少有些意外。陈桥对此事看得如此透彻,让张宝儿意识到,自己或许一直都小瞧了陈桥,陈桥的职位虽然要比郑牧野与程清泉低,但此人心计却远远要胜过这二人,也比他们难对付的多。 对付陈桥并非当务之急,眼前最重要的是想好该如何对付高文举。 想到这里,张宝儿对华叔吩咐道:“华叔,去给燕谷安排一下,若是高文举到了曲城,让他马上通知我!” “姑爷,我这就去办!” 第二日,张宝儿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样带着华叔、吉温,跟着罗林与秦捕快满城巡查。曲城并不大,高文峰被下了大狱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全城,张宝儿走在街上,百姓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张公子,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觉得做捕快很让人自豪!”秦捕快胸膛挺的高高的,听得出来这话是发自内心。 “这就对了!”张宝儿笑着对秦捕快道:“以后莫要再做亏心事了,不然赵捕头若是回来了,你可就……” 曲城这地方真的很邪,张宝儿的话还没说完,赵朗真就迎面走了过来。 “赵捕头好!”罗林与秦捕快赶忙打招呼。 赵朗真在曲城做了十年捕头,积威还在,罗林与秦捕快在心里对他还是很尊重。 赵朗真朝着二人点点头:“你们俩个做的不错,以后好好跟着张公子做事!” “是!赵捕头!”二人应诺。 赵朗真又对二人道:“好了,你们先走吧,我与张公子说点事!” 华叔与吉温知道赵朗真有事要商量,也与罗林和秦捕快头前走了。 张宝儿对赵朗真道:“赵捕头,是不是阿婆的眼疾又复发了?” “那倒不是!”赵朗真摇摇头,盯着张宝儿道:“你昨天做的事我听说了,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张宝儿对赵朗真道:“赵捕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干脆到我那去说吧!” 赵朗真点点头,跟着张宝儿来到他的住处,进屋后,张宝儿为赵朗真沏了杯茶,二人坐定。 “张公子,你这事做的可有些莽撞了,高家势力不小,若是打蛇不死反被咬,那就不妙了!”赵朗真直截了当道。 张宝儿问道:“赵捕头的意思是让一举除去高家?” 赵朗真点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张宝儿沉默不语。 “我相信张公子应该有这个实力!” 张宝儿目光一亮:“高家是曲城的地头蛇,我是个外乡人,赵捕头怎么就断定我有这个实力!” 赵朗真微微一笑道:“我若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十年的捕头?” “那你可比程贵要强多了!”张宝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听张宝儿提起程贵,赵朗真一脸的不屑:“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依附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纨绔子弟!” 张宝儿沉吟道:“赵捕头说的没错,我是有这个实力,但我现在还不想将高家彻底铲除掉!” “不想铲除高家?”赵朗真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的计划!” “能说给我听听吗?”赵朗真目光灼灼道。 “你真愿意听?”张宝儿反问道。 “当然,我洗耳恭听!” 自从上次见了赵朗真之后,张宝儿就有了将他招入麾下的想法,故而也不隐瞒赵朗真,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倒了出来。 说完之后,张宝儿盯着赵朗真,看他有什么反应。 赵朗真沉默良久和,这才叹了口气道:“张公子,我不能不承认,你的计划很完美!简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说到这里,赵朗真话音一转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计划泄露出去?” 张宝儿好整以暇道:“你不会的!” 赵朗真眉头一挑:“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了!”张宝儿淡淡道:“就像你相信你的眼力一样,我也相信我的眼光,我知道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 “好吧!我该走了!”赵朗真站起身来:“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吱声便是!” “谢谢!” “不用客气!”赵朗真深深舒了一口气:“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还有我娘!” 一大早,张宝儿走在去县衙的路上,突然瞥见一身乞丐打扮的燕谷迎面走来,走到了近前,燕谷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一声不响地继续往前走。 张宝儿不动声色转过身来,跟在燕谷身后,钻进了一条小巷道。 “谷儿,莫不是有高文举的消息了?”不待燕谷说话,张宝儿直接问道。 “没错,宝儿哥,是有高文举的消息了!”燕谷点头道:“高文举昨天半夜到达了曲城,然后就直接进了高家大院!” “来的好快!”张宝儿自语道。 思忖片刻张宝儿奇怪地问道:“谷儿,你又不认得高文举,你怎么确信进入高家的那个人就是高文举?” “我不认得,但有人认得他!”燕谷一脸狡黠道:“今天一大早高文举便从高家直接去了县衙,为了保险起见,我专门找人在路上仔细辨认了,确信无疑是高文举。” “你找的是谁?”张宝儿问道。 “梅小山!” “梅小山?”张宝儿惊奇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是华叔告诉我的,我找到他,说是你让我去找他的,他二话没说便跟我走了!” “你倒挺会找现成的!”张宝儿笑着轻抚了一下燕谷的脑袋:“对了,谷儿,高文举去县衙穿的是便服还是官服?” “穿的是便服!” “便服!”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对燕谷吩咐道:“谷儿,让你的人给我牢牢盯住高文举,他去了哪儿,有谁到高家去见他,都一一记下来,马上来告诉我,知道吗?” “放心吧,宝儿哥!我先走了!” 说罢,燕谷一溜烟跑出了巷子。 看着燕谷离去,张宝儿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他决定去找魏闲云再好好合计合计,这事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高文举穿的是便服?”魏闲云听罢,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宝儿,看来你的分析是对的,他不敢把事情搞大!” “我也是这样想的,有发先生这句话,我就可以安心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听了魏闲云的分析,张宝儿的心里这才有了底。 高文举的确不想把事情搞大,此刻,他就在郑牧野内宅的书房里。 高文峰被关进大牢,高家的人全部慌了手脚,无奈之下赶紧派人赶往绛州向高文举求救。高文举接到了信,不敢耽搁,急忙告了假,连夜赶回曲城。回到高家,高文举仔细询问当时的情况,但高家当事人都被关进了大牢,家中的人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无奈之下,高文举只得来到县衙,找郑牧野问问情况。 “郑县令,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高文举待你也不薄,有你在曲城做阵,这事怎么能搞成这样呢?”高文举怏怏怏不乐道。 “高长史,您若这么说我,那可就是冤枉我了!”郑牧野将当时的情形详细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道:“您说说,若换作您,又能怎么做?” 高文举听了不作声了,好半晌才道:“这个张宝儿真不简单,他不识字却能将大唐律说的清清楚楚,看来是有备而来!” 说到这里,高文举又对郑牧野道:“郑县令,我错怪你了,这事是我大哥做的不对。这样吧,之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将我大哥放出来,我回去好好跟他说说,保证以后不让他再胡来。” “高长史,这事没这么简单!”郑牧野一脸无奈道:“放不放你大哥,现在我说了不算!” “你说了不算?”高文举一脸疑惑道:“郑县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放不放人要张宝儿说了才算!” 听了郑牧野的话,高文举脸色一沉道:“你若不放人直管明说,何必找这么个理由?你当我傻吗?你是一县之令,他只是你手下小小一个捕快副役,放人还需要他说了算?” “高长史,你且听我说完!”郑牧野将张宝儿教给他的话完整地说与了高文举,末了还振振有词道:“若高长史真让我放人,我二话没有,绝对按您的意思去办,只是这后面可就……” 高文举听罢眉头紧蹙,这事越来越复杂了,若张宝儿真的孤注一掷去长安告御状,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想要善了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朝廷那些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郑县令,那有没有可能……”高文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找人做了他,以绝后患。” 听高文举如此一说,郑牧野心中不由一惊,这高文举看来真是被逼急了,竟然想铤而走险。张宝儿若在,自己好歹还有个由头,若张宝儿真的被灭了口,自己连个挡箭牌都没有,只能任由高文举摆布了,将来无论这事处理的好坏,自己都脱不了干系,那岂不里外都不是人了?郑牧野可不想让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他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张宝儿。 想到这里,郑牧野故作沉思道:“张宝儿身边跟着一个高手,若不是因为有他在,县衙的捕快如何能将高家上下那么多人下到大狱中?您找人做这事若一击不成,很可能逼的他狗急跳墙,这事可就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再说了,张宝儿一死,高家肯定脱不了怀疑,若再出现一半个多事之人,这事恐怕会更麻烦。所以,高长史,你这法子恐怕行不通!” 郑牧野这话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横也不是竖也不是,难道就只有任由张宝儿宰割的份了?高文举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没觉得像今日这般窝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捕快副役搞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郁闷之下,高文举只得对郑牧野道:“这样吧,让我去大牢见见我大哥,然后再做打算。” 说到这里,高文举盯着郑牧野忿忿然道:“不会这件事情也要他同意吧?” “哦,不不不!”郑牧野听得出高文举话中的不满,赶忙摆手道:“高长史说笑了,这事我可以做主,不知高长史何时去大牢?” “就现在吧!” “没问题!” 高文举之所以提出要去县衙大牢,是基于两层考虑,一是想看看高文峰在里面的情况如何?二是想证实一下郑牧野说的可是实情。 在曲城县衙大牢里平日里很是冷清,但现在却很热闹,高文举在郑牧野的陪同下见到了高文峰。尽管县衙大牢牢房不多,如今人满为患,郑牧野还算给面子,把高家父子两人关在了一间牢房里,没有受什么罪。可高家的那些家丁护院可就惨了,十几个人关在一个号房内,里面臭气熏天,苦不堪言。 高文峰父子虽然被关进了大牢,但嚣张的劲头丝毫没有减弱,见了高文举便知救兵到了,便哭诉起来。高文举也懒得理他们,只是问了些紧要的问题。 通过与高家父子的交谈,高文举证实了郑牧野所说基本属实。 从曲城县衙大牢出来,高文举已经做出了决定:此事决不能闹大,只能与张宝儿私了。否则,结果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