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修罗征途》 第二章、红鸡蛋 在红色风暴弥漫的年代里,贫瘠的生活却被各种精神食粮填满,槐下乡土窑村的老少们,在村头聚精会神的听着广播当中的新闻联播。每当听到振奋人心的领袖语录时,满村老少在那些身穿绿军装的进步青年带领下奋臂高呼。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摸摸的溜入公社的鸡棚当中。 漆黑的鸡棚当中弥漫着鸡屎味,常年服用蛇胆的乐水根,视力要比常人好得多,乐水根蹑手蹑脚的伸手到鸡笼当中摸索,鸡笼中半睡半醒的母鸡顿时一阵骚动,‘咕咕咕…’ “别叫…该死..”乐水根低骂一句,连忙将一枚沾满鸡屎的鸡蛋装入怀中,此时鸡棚内的动静,已经将一名留守在公社内的进步青年吸引过来。乐水根连忙趁着对方尚未堵住门口之前赶紧离开。 这名身穿绿军装,带着红袖箍的进步青年,举着手电筒来到鸡棚。原本以为是黄鼠狼溜进了鸡棚,一番打量之下,却在地上看到了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这名身穿绿军装的进步青年如临大敌,叫喊着朝外跑去,在这个偷根针都能被判刑的年代里,公社丢失一枚鸡蛋可是大事。 “不好啦….甄革命同志..公社鸡棚丢失一枚鸡蛋..”那留守鸡棚的进步青年叫嚷着朝组织群众学习的槐下乡土窑村进步青年领袖甄革命汇报道。 被称为甄革命的少年高举手中红色语录叫喊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发动群众…一定要把这个敢于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窃贼抓住!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破坏伟大的革命事业…” 怀揣鸡蛋的乐水根跑回简陋的房屋后,连忙找来了个还能使用的砂锅,放了些清水升起火来,小心翼翼的将鸡蛋放入锅中。盯着忽明忽暗的火苗,等待着鸡蛋熟透的那一刻,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挨家挨户的搜查..绝对要将这个敢于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窃贼抓住!!!”甄革命那高昂的声响回荡在夜空当中。 心惊胆颤的乐水根不顾砂锅中翻腾的热水,一手将快要熟透的鸡蛋捞起,径直塞入灶台的炉灰当中。 用炉灰将鸡蛋遮掩好后,乐水根赶紧上床装睡起来。 ‘嘭…’的一声,破旧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数道手电筒的光柱照射进来,躺在床板上的乐水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额..甄队长..您这是?”乐水根迷迷糊糊的问道。 甄革命厌恶的瞥了眼躺在床板上的乐水根,冷哼一声,举着手中的手电筒打量起这小牛鬼蛇神的房舍来。 “刚才你去哪里?为什么不来村里聆听最高领袖的方针!”甄革命质问道。 乐水根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弱弱的说的“我…我害怕他们打我…” “哼!打你?谁让你跟麻瞎子同流合污?不肯配合我们揭露麻瞎子的丑陋嘴脸?哼哼哼…锅里煮着鸡蛋来着吧?说!是不是你偷了射会主义的鸡蛋!!!”甄革命炮火连珠的质问,让乐水根心中一惊。好在从小的孤苦,让乐水根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乐水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正色说道“甄队长…我睡觉来着,这几天闹肚子,所以临睡前煮些热水喝..在伟大领袖的教导下,咱就算饿死,也不会偷射会主义的一针一线..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搜查!!” 看到乐水根义正言辞的话语,甄革命拿捏不准这个小牛鬼蛇神是否在说谎,手电筒照着对方那满是菜色的面庞,甄革命朗声问道“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乐水根抹了把额头上早已干枯的血迹,讪讪笑道“这几天拉稀拉的腿软,黑灯瞎火上茅房摔的…” 不死心的甄革命大手一挥,叫喊道“每家每户都要搜!一定要把这个胆敢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恶贼抓出来!!我们槐下乡土窑村绝对不容许有这样的破坏份子存在!!” 数明带着红袖箍的进步青年连忙应是,举着手电在简陋的房舍当中搜查了起来,乐水根看到对方的动作,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心中祈祷对方千万不要翻看灶台。 ‘乒乒乓乓…’一阵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传来,仅剩的几个盆盆罐罐被打的稀碎。对于眼前这一切,攥紧拳头的乐水根心中只想着在麻瞎子六十二岁寿辰之前,见上对方最后一面。 “报告队长没有发现…” “报告队长没有发现…” “哼!乐水根!你如果在跟麻瞎子同流合污,早晚会受到人民的审判!”甄革命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进步青年前往下一个成分不好的人家走去。 乐水根长长的出了口气,起身看着对方手电筒的灯光远去,这才从灶台里头的炉灰当中小心翼翼的将那枚半熟的鸡蛋挖出来。 ‘呼…’吹干净鸡蛋上的炉灰,乐水根小心翼翼的捧着鸡蛋用水阴湿,扯下墙上贴着的红色大字报将鸡蛋包裹住缓缓揉搓。 “阿叔..根仔给你弄了红鸡蛋..”呢喃自语的乐水根说着,开始颤抖。手中的鸡蛋好似有千斤重量一般。 情绪激昂的甄革命带领着那些进步青年,将整个槐下乡土窑村有名有姓的黑五类都找了个遍,可依旧没有找到那个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窃贼。黑灯瞎火的倒腾一整夜,筋疲力尽的众人只能散去。 天蒙蒙亮时,乐水根便怀揣着鸡蛋朝着十多公里外的农场赶去。昨夜一番闹腾,整个槐下乡土窑村的老少都被牵连,连带着那些守在村口准备打击小牛鬼蛇神的半大小子也都累的够呛,以至于让乐水根安然通过了村子。 劳改农场内,被批判的对象们早已穿戴还上山砍柴开荒,一夜未眠的乐水根紧赶慢赶的来到农场附近时. 麻瞎子今天穿戴得十分整齐,连平日里不舍得穿的黑布鞋都拿了出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色虽然苍白,但今天却显得十分精神。望着囚禁自己三年的农场,麻瞎子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迎着初升的太阳,麻瞎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麻瞎子…笑啥!还不赶紧干活..你们这些黑五类,又想偷懒了不是!” 听到这熟悉的喝斥,麻瞎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轻声说道“活是干不完的…黑五类也好,贫下中农也好..都是人不是?初升的太阳是最美好的…阿叔今年六十二..这么好的太阳,真是看一次少一次了…”说完不理会那干瞪眼的进步青年,麻瞎子捡起一把锄头,朝着山腰上走去。 比常人要凌厉的目力,让乐水根隔着五百多米便看到了那躬身在山腰上耕地开荒的麻瞎子,熟悉的身影让乐水根松了口气,揣着怀中的鸡蛋,沿着山坡另一面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嗖..’一枚狼牙箭矢从手弩**出,精准的插在距离麻瞎子脚边,朝着狼牙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麻瞎子呵呵一笑,照例举手跟队长汇报一声,便朝着乐水根藏身的方向跑去。 眼见麻瞎子比往日更加精神,乐水根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泛起酸楚。天庭无光脸红润,这不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么?强忍着泪水,乐水根打趣道“阿叔今天穿得这么花俏,要是村头的吴**看到还不后悔死?” 当年麻瞎子追求村头吴**的事情,可是落下不少笑话,如今被乐水根这么一说,麻瞎子会心一笑“那个老娘么看上我,阿叔还看不上她呢..哈哈哈…想当年阿叔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 乐水根从怀中掏出那颗泛着自己体温的红鸡蛋递到麻瞎子面前,“阿叔..今天你大寿,根仔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哟?这么大手笔?不会是根仔你从公社鸡棚里偷的吧?阿叔今天大寿,可不想吃那不干不净的东西…”麻瞎子虽然嘴上如此说,但还是伸手接过乐水根手中的红鸡蛋,在这个红色浪潮弥漫的年代里,作为黑五类平日里吃顿饱饭都是问题,想要弄颗鸡蛋吃,可不容易,再说麻瞎子怎不知乐水根平日里的生活是怎么回事? 听到对方一语道破,乐水根讪讪一笑,“阿叔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这可是根仔我借来的..您就放心大胆的吃吧..” “好…你有这份孝心,阿叔就算死也知足了…”说着麻瞎子轻手拨开蛋壳,随着红色的蛋壳逐渐剥落,那半生不熟的蛋白裸露出来。 看着这半生不熟的蛋白,麻瞎子似乎看到世上最美的事物一般,似乎舍不得吃,但看到乐水根渴望的眼神,麻瞎子将鸡蛋缓缓放入口中。 咸腥的蛋黄流入口腔,麻瞎子顿时咳嗽连连,佝偻的身形剧烈颤抖,似乎害怕咳嗽将这枚来之不易的鸡蛋糟蹋,麻瞎子忍着胸口的恶心,将鸡蛋整个囫囵吞枣般塞入口中。‘噗….’一口鲜血随着鸡蛋碎末喷出。 双目含泪的乐水根连忙拍起麻瞎子的后背,帮他顺顺气,麻瞎子摆了摆手“没用的..阎王叫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这都是命..都是命…根仔..我师父说我有儿孙福,却没有儿孙缘..呵呵呵…有你..阿叔这辈子知足了,记住阿叔的话..在阿叔死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要不然你也会遭逢大难…” 第三章、盛世犬乱世人 “阿叔!!!!!”乐水根嘶声裂肺的哭喊,引来了同在农场内劳作的黑五类人员。当看到面带笑容好似安详睡着般的麻瞎子时,兔死狐悲的哀伤缓缓弥漫。 几名同为槐下乡土窑村被抓来劳动改造的黑五类人员,认出了乐水根。年长的魏老头早年间乃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在槐下乡土窑村当中原可算是有身份的人物,可惜在这红色浪潮当中,教书匠不过是臭老九罢了,自然免不了被那些进步青年批斗的下场。 魏老头缓缓走到抱着麻瞎子尸体痛哭哀嚎的乐水根身旁,缓声说道“根仔…麻瞎子走了..再难过也没有..咱们还是..还是跟田队长申请一下,想办法借用农场里头的拖拉机,将你阿叔的尸首带回去入土为安..”说着魏老头伸手拍了拍乐水根的肩头。 乐水根一把挣开,一夜未眠通红的双眸好似噬人的野兽,“走开!!!阿叔只是睡着了…阿叔..阿叔睡一会就会醒了!!!” 同为槐下乡土窑村的几个人看到乐水根如此,纷纷低声叹息。 “唉…麻瞎子能有你给他送终,也不枉费他对你的养育之恩..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魏老头叹息道。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风暴当中,被带上黑五类帽子的人们,活着就是一种煎熬,也不知有多少人忍受不了而选择用轻生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似乎是看惯了这般生死离别,魏老头麻利的让其他人前去报告农场里头的队长。 不一会,一身绿色军装,胸口带着红像章,口袋里随时别着红色语录的农场教导队,田队长走上山腰。 瞥了眼那抱着麻瞎子尸体抽泣的乐水根,这名二十出头便已露出肚腩的田队长冷冷的问道“这是哪来的孩子?” 魏老头连忙解释道“这是麻瞎子收养的养子,叫乐水根..都是我们土窑村的,今天过来..过来看他阿叔..没想到却..” 哪知那田队长冷声喝道“哼!未经允许私自接触劳动改造人员,你们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这么不近人情的话语,让愤怒的乐水根不知觉的伸手摸像腰间揣着的手弩,不到十米的距离,乐水根绝对由把握射穿对方的喉咙。 魏老头眼睛一转,连忙说道“田队长..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咱们还是想法将这麻瞎子运回土窑村的好,毕竟这段时间麻瞎子可整晚咳嗽,倘若是肺痨…咱们整个农场都要跟着遭殃不是…” 一听到肺痨这个词,那田队长面色一变,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肺痨无异于死刑,倘若真如着魏老头所说,整个农场确实够呛,连带着这田队长连忙捂着嘴退开几步。指着魏老头骂道“说什么鬼话…麻瞎子…麻瞎子明明是老死的..什么肺痨..你魏老头再敢乱嚼舌头!有你好看!” 性格坚韧的乐水根从小尝遍人间冷暖,冷静下来后便冷眼旁观。 只见魏老头说出肺痨这个禁忌的词汇后,在半山腰上劳作的人们都开始议论纷纷。 “是啊..这段时间老是见麻瞎子咳嗽..” “有几次我还见麻瞎子咳血来着..” “不会真的是肺痨吧?这肺痨可是会传染的…” 那教导队队长似乎要驱散肺痨这个禁忌的传言,连忙大声喝道“都散开!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围着一个死人看什么劲!”说罢朝着身旁另一个进步青年喊道“小刘,去找老胡过来瞅瞅。” 这田队长口中的老胡,原本也是槐下乡里头的一个郎中,祖上有些田产,可在这红色风暴的年代当中,也免不了被批斗为地主阶级。连带着也被关进了这个劳动农场。 没一会,被称作小刘的进步青年带着一名头发花白的六十多岁老头走上山腰,所谓医者父母心,老胡似乎对着肺痨并不忌讳,看了眼被乐水根搂在怀中的麻瞎子,直接伸手给麻瞎子号起脉来。 “唉…人死如灯灭..看来麻瞎子是知道今天大限将至,所以穿戴整齐..”老胡呢喃一句,起身说道“田队长..麻瞎子确实去了..至于是不是肺痨..咱们这没有法验血,我也不敢确定..不过还是尽快处理麻瞎子的后事比较好..” 一旁的魏老头也开始帮腔说道“田队长..您看看能不能借农场里头的拖拉机?” 田队长脸色一沉,讽刺道“农场里头的拖拉机是随便借用的吗?你们这些反动派还想使用射会主义的财产?”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乐水根收拾起心中的哀痛,缓缓将麻瞎子平放在地上,仔细的给麻瞎子扣好领口的扣子跟替麻瞎子将脚上的布鞋穿好,对着魏老头说道“魏阿叔..不用麻烦了..我们这些黑五类怎么配使用国家的东西?麻烦魏阿叔搭把手,我自己背阿叔回去…” 看着面带菜色的乐水根,好似也染有肺痨一般,这田队长不由的退开几步,魏老头还想在劝说一下,可见到这田队长不加理会的样子,也只能作罢,叹了口气帮着手,将麻瞎子的尸体搭在乐水根背后,拍了拍乐水根的肩膀小声嘱咐道“根仔…二十多里地哩..一路…一路小心。”说着偷摸将半块地瓜塞入乐水根怀中。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乐水根感激的看了眼同为土窑村出来的魏老头,点头说道“魏阿叔..这份恩情根仔记下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百倍报答…” 魏老头叹道“还是先忙你阿叔的身后事吧,别寒了你阿叔的尸首…” 背起麻瞎子百十来斤的尸体,乐水根踉跄走下山腰,劳改农场内的那些黑五类们此时似乎忘记了肺痨这个禁忌的话题,每当乐水根走过身旁时,都会帮着搭把手,有的甚至将地上的坑洼填平,好让乐水根顺利下山。有些人也如同魏老头那般,将半块地瓜塞入乐水根怀中。 “谢谢..谢谢...谢谢…”一声声道谢从麻木的乐水根口中发出。泪水迷蒙的双眼牢牢记住这些人的面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可是麻瞎子从小教导的。哪怕麻瞎子此时已经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乐水根依然不会忘记。 十多公里的崎岖小路,哪怕是轻身赶路都要一个上午的时间,更何况是背着一具百十来斤的尸体?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滑落,乐水根依然咬牙坚持缓缓走着。 “阿叔…咱们快到家了..”乐水根呢喃自语着。 虽然脚上磨出了血泡,双脚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乐水根依旧不愿停下来休息片刻,因为乐水根知道,倘若放下了麻瞎子的尸体,那么按照落地生根的习俗,就要将麻瞎子埋葬在这荒郊野岭。为了减轻负重,乐水根甚至将口袋里的那几块地瓜给丢弃。就这般踉跄前行着,天空中的太阳已变得毒辣。乐水根浑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阴湿。 眼看着土窑村就在眼前,而这时却传来几声熟悉而刺耳的声音。 “小牛鬼蛇神来了…小牛鬼蛇神来啦…” 倘若在平时,常年在密林当中穿越的乐水根,自然可以远远的跑开,可是现在乐水根却不能,因为乐水根不会再让麻瞎子死后还要挨上几颗石头。 好似野兽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群闻声赶来的孩童,腾出一手取下腰间的手弩,扣动扳机,两片弓弦弹出。眼看十来个手拿石子的孩童跑来,乐水根豁然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带着倒刺的狼牙箭矢钉在十米开外。 双目赤红的乐水根怒吼道“今日是我阿叔入土为安的日子…你们谁敢让我阿叔最后这一程走的不安生!我乐水根发誓让他全家鸡犬不宁!!!” 哪知锋利的狼牙箭矢非但没有吓退对方,反而激起了这群在红色浪潮当中成长起来少年的斗志,领头的便是那甄革命的弟弟甄爱党。 好似小大人一般的甄爱党撸起袖子一手叉着腰叫嚣道“伟大领袖说过任何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大家不要怕…我们可是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小将…打倒反动派!!!” 鸡蛋大小的石子,噼里啪啦的朝着乐水根扔来。因为害怕这些石头砸到麻瞎子,乐水根挺起胸膛,将背后的麻瞎子护住。 乐水根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乐水根知道,自然的额头再次被人开瓢了。 瞬间的晕厥差点让乐水根仰头栽倒。猩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滑落,模糊了乐水根的视线,眼前忽然变成血红的世界,让乐水根举起了手中手弩,瞄准了二十米开外的甄爱党。这么近的距离,猎杀五步蛇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一个人。在乐水根瞄准甄爱党喉咙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 一声女人的嘶吼传来。 “滚!!!你们这群狗东西…都给老娘滚……” 被鲜血模糊视线的乐水根看见,吴**挥舞着锄头好似发了疯一般朝这边冲来。 那群以革命小将自居的孩童,见到吴**好似不要命般冲来,顿时作鸟兽散。原因无他,吴**在土窑村当中算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她出身地主家庭,可是她的男人却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而吴**就成了烈士家属,在这红色浪潮当中,烈士遗孤可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加上吴**一向泼辣,就算吴**家庭成分不好,但甄革命见到都怵三分,因此得了个女霸王的称号。只见甄爱党大呼一声“女霸王来啦…同志们赶紧撤!!!” 那十来个少年随着甄爱党拔腿就跑。 第四章、薄皮棺材 看了眼趴在乐水根背上,面容安详的麻瞎子,吴**颤声问道“根仔..你..你阿叔…” 虽然额头滑落的献血模糊视线,但乐水根依然能够从吴**眼神中看出一缕悲伤,看来麻瞎子虽然没有同吴**在一起,但平日里替对方补屋修门,还是落得对方的感激。要不然吴**也不会挺身而出。 点了点头,乐水根轻声说道“谢谢你吴婶…阿叔今早去了…” “哎…这人就跟鸟儿一样,不知明日祸福..走了好,至少不用在农场当中受苦了..你阿叔有你给他送终也该含笑九泉了..根仔你..你赶紧走吧,要不然待会甄革命那群人过来..”吴**叹气道。 背着麻瞎子,乐水根朝着土窑村东头走去,那里便是麻瞎子跟乐水根所住的地方。半亩地大小的庭院原本种了些蔬菜,可随着红色浪潮来临,麻瞎子被批斗成为牛鬼蛇神后,那些进步青年以捣毁反动派为由,已经将庭院里头的蔬菜踩烂。如今荒凉的庭院当中长满了杂草。 推开篱笆,背着麻瞎子的乐水根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入房中,屋顶上破碎的瓦片透过一缕阳光,到处是破碎的坛坛罐罐。乐水根小心翼翼的将麻瞎子放在床板上。 “阿叔…咱们到家了。”乐水根哽咽道。额头上的伤口在汗水的阴湿下反而越加生疼。疼痛的感觉提醒着乐水根,麻瞎子的离去是活生生的事实。 放眼望去,破落的房屋被那些进步青年不知搜查了多少次,盆盆罐罐都被打碎了不说,就连菜刀也被没收,好在当时麻瞎子实现将一柄斧头埋在了床板下面的地里。乐水根俯下身,从床板下面刨出那把包裹着油纸的短斧,便起身朝着那快要坍塌的门板走去。 三下五除二便麻利的将两扇门板卸下,跟随麻瞎子多年的乐水根,不但懂得制作精巧的手弩,木工手艺也是一流。比划了下麻瞎子身材的长短,乐水根便提着手斧削起门板来。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的乐水根加上额头上挨了一记石子,没劈砍一会乐水根便感到头晕眼花。喘着粗气的乐水根一咬舌尖,揪心的痛楚驱散了头晕目眩的感觉。因为乐水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用不了多久甄革命那帮人就会赶来。 忍着饥饿所带来的眩晕感,乐水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功夫,两扇门板,被乐水根削成两小四长的六块木板。每块木板两边给自刻出两个卡槽。 放下手中的斧头,回到房中取出手弩,按下手弩边上的按钮,两片弓弦弹出,对着地面连续扣动扳机‘嗖嗖嗖…’八支狼牙箭矢钉在地面上。 拔起地上钉着的狼牙箭矢,比划了一下削成两截,用斧头小心翼翼的剔掉狼牙箭矢上头的倒刺只留下锋利的箭头。 攥起八只锋利的箭头,乐水根开始拼接那四块木板来,恰到好处的卡槽,令两块木板严丝合缝的闭合在一起,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木匠,见到乐水根这般手艺,估计都要汗颜,毕竟乐水根在制作时,除了一柄短斧之外,可没有其他工具,就连比对麻瞎子的身长,都是用手比划了下罢了。 在没有钉子的情况下,乐水根用手弩当中的狼牙箭矢的箭头代替。‘咚..咚…咚…’一声声敲击过后,一个长一米七五,高三十公分的薄皮棺材逐渐成型。 回屋从床板上将面容安详的麻瞎子抱起,缓缓放入这个薄皮棺材当中。“阿叔…您教的手艺,根仔可没有落下…”乐水根自嘲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刚刚还毒辣的太阳开始暗沉,厚厚的乌云逐渐聚集,‘轰隆隆…..’滚滚雷声传来。眼看雨水即将落下,乐水根恋恋不舍的合上棺盖。 冒着不断落下的雨水,乐水根那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用手中的短斧挖着泥泞的泥土。 就在这时,吴**那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根仔…根仔….” 看到吴**焦急忙慌的神情,乐水根猜到多半是甄革命那群进步青年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根仔…劳改农场那边来人了,不但说了你阿叔的死讯,还说什么在半山腰上发现一些鸡蛋壳…估计甄革命会将昨晚上的事情扣在你头上…我听到消息就连忙赶来了,你…你还是赶紧逃吧..”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乐水根那麻木的双眸露出淡淡的无奈,在这红色浪潮当中,偷跟针都能令人坐牢,更何况是自己这般被带上小牛鬼蛇神的人偷了公社的鸡蛋?心中暗道“阿叔说的没错..他命中注定过不了六十二岁这个坎,而我也会在他死后遇到大难…” 看着吴**那着急的眼神,乐水根心中一暖,毕竟在这个世态炎凉的时代当中,能有人这般为自己着想,着实不易。乐水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吴婶..麻烦您搭把手替我将阿叔的棺椁下葬..” 吴**用力点了点头,捡起一块大些的木板,便趴在地上同乐水根一起奋力刨了起来。有了吴**这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把式在,滚滚雷声当中一个两丈长五尺深的方坑被挖出来。 豆大的雨点掉落,咸湿的汗水夹杂着泪水,乐水根泛红的双眼不舍的看着那口薄皮棺材,站在挖好的坑中费力的将积水泼出。只是不论乐水根如何努力,坑中的积水随着雨势不断加深。 一旁的吴**看着乐水根如此执着,不由的捂嘴哽咽,但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的吴**深知,留给乐水根的时间不多了,瓢泼大雨虽然能够阻止甄革命那群进步青年的脚步,可一旦雨停了,等待乐水根的命运可想而知,在成群结队混乱的局面下,乐水根说不定会被那群进步青年活活打死。 吴**一把拽住拼命掏水的乐水根,“根仔…走吧..你阿叔不会怪你的…在不走就来不及了..那群人一旦来你家..你…你可就活不成了…” “不….坟中有水…我不能让阿叔睡在水中….”乐水根倔强的说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吴**嘶吼道“根仔…你阿叔死了…如果你在有个三长两短..以后逢年过节连个给他烧纸的人都没了!!!!快点走吧!” 面颊的疼痛,让乐水根清醒过来。举头望天,豆大的雨滴让原本泛红的双眸模糊了视线,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忆起麻瞎子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哈哈哈哈哈…阿叔,我不哭..哭了多丧气?哈哈哈哈…阿叔…根仔..根仔不哭!!”乐水根疯狂的叫喊回荡在滚滚雷声当中。 费力的从积水的深坑当中爬出,对着麻瞎子那口薄皮棺材磕了九个响头,一把将棺材推入坑中。吴**也连忙帮着往坑中填土。可是坑中早已布满积水,无论填进去多少土,都形成淅淅沥沥的泥浆。眼看乐水根还要用木板刻个牌位,吴**喝道“根仔…你若弄个牌位,不是让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来挖你阿叔的坟头吗!!” 乐水根这才放下手中的木板,望了眼地上那滩淅淅沥沥的泥浆,轻生说道“阿叔..根仔没用..连个坟头墓碑都不曾给你置备齐全..你放心,将来我肯定回来给你修祠建坟!!”说完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破碎的瓦片催下串串水帘,乐水根从灶台的炉灰当中挖出那个藏有两根金条的盒子将两根金条取出,来到吴**面前,对着吴**倒头便拜。“吴婶…您的大恩大德根仔永世难忘!!这根金条请您收下,倘若根仔他日飞黄腾达..必当厚报…” 出身地主家庭的吴**一怔,看到拇指粗细的金条便知道份量,可吴**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冒雨给乐水根报讯,连忙摆手道“根仔..这是你阿叔留给你的保命钱..婶不能要!你先躲一阵,然后去竹林村找我表弟陈东他住在竹林村东头..他成分不好也被打成黑五类,所以计划着跑去南洋..你报我的名字,有这根金条做路费…你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眼见吴**如何都不收下乐水根的金条,乐水根只能再次给吴**磕了九个响头,起身回屋换了身衣服,将两根金条绑在腰间,带上手弩跟那柄短斧,冒着雨朝着密林方向跑去。 吴**看着乐水根逐渐消失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对着地上那滩泥泞的积水,愣愣发呆,呢喃道“麻瞎子…你的根仔走了…你放心吧..” 说完便转头离开,当雨势间歇的时候,怒气冲冲的甄革命率领着四十多名带着砍刀手枪的进步青年再次来到乐水根同麻瞎子居住的破屋,甄革命觉得自己这个土窑村的进步青年革命小将被乐水根这半大的孩子耍了。昨晚搜查时,乐水根那惊诧的面容,此时回想起来是那么的讽刺,如果不是劳改农场那边的同志通知麻瞎子死讯时,说出在半山腰上有些红色鸡蛋壳,或许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愤怒的甄革命现在只想将乐水根这个敢于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小牛鬼蛇神抓捕归案,让他得到人民的审判。 第五章、**门前是非多 诚如吴**预料的那般,雨势刚歇。甄革命率领的进步青年便如狼似虎般来到乐水根同麻瞎子所居的简陋小屋。 泥泞的菜地上依然留有脚印,还没进门,愤怒的甄革命大声喝道“都搜仔细喽,可别让乐水根这个潜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逃走!!!” 如狼似虎的进步青年踹开那快要坍塌的篱笆,踩着泥泞的菜地冲入其中。两扇门板被卸下给麻瞎子做棺材后,简陋的房舍一眼便能看穿。这下子怒火冲冲的甄革命傻眼了,麻瞎子这户黑五类所在的房子不知来了多少遍,这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当中哪里还能藏人? 甄革命转头对着跟来凑热闹的甄爱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乐水根的!” “大概是中午的时候。”甄爱党应道,想了想愤恨又的说道“要不是那个女霸王拿着锄头帮他,我们这些革命小将一定能将乐水根这个潜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给抓住!” 一听到女霸王这三个字,甄革命心里犯怵。俗话说**门前是非地,想当初吴**的男人去前线,后来甄革命的老爹趁着吴**的男人不在家,偷看吴**洗澡,可没想到却被彪悍的吴**拿着菜刀连续堵了一个月的门,后来吴**的男人死在朝鲜战场上还被追封为烈士,虽然如今红色风暴席卷华夏,吴**原本的家庭成分并不好,可是靠着烈士遗孤这个身份,哪怕是乡里的那些进步青年也要忌讳三分。 四下搜查无果的那些进步青年纷纷围在甄革命身旁。 “队长..找不到乐水根那个小杂种..咱们是不是去吴**家看看?”一名进步青年弱弱的问道。 毕竟吴**的凶名不单在土窑村人尽皆知,就连槐下乡的那些进步青年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甄革命环视一周,看到自己这些革命小将人多势众,并且还带着几把步枪,不由的胆气壮了起来,喝道“走…咱们去吴**家!就算她是烈士遗孤,也不能包庇乐水根这个潜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 此时的乐水根已经进入密林当中,虽然知道前往竹林村的路,但依照甄革命那伙进步青年近乎疯狂的行事作风,乐水根猜想对方在前往老宅找不到自己的情况下,肯定多方搜捕,或许还会找到吴**哪里。不过吴**顶着烈士遗孤这块免死金牌,凭借吴**那撒泼耍混的性子,甄革命那伙人多半奈何不了她。 虽然临走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可是在这潮湿的密林当中,没走一会。乐水根身上的衣服裤子便全部被灌木当中的露水打湿。 一路急行,深入密林两三里地,眼看后头没有人追来,乐水根不由的放慢脚步,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在加上背着麻瞎子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回来后又被甄爱党那群以革命小将自居的毛孩子用石头砸了一顿,再到给麻瞎子做了口薄皮棺材然后又冒雨下葬,停歇下来的乐水根感觉自己将要虚脱一般,喘着粗气折下一片干净的树叶,仰头饮尽树叶上的露水,乐水根瘫软的坐在地上。 休息了会,乐水根逐渐恢复了体力,望着被夜幕笼罩的潮湿密林,乐水根呢喃自语道“看来今晚要在这老林子里头过夜了…” 跟随麻瞎子多年的乐水根自然清楚,深山密林当中,最为危险的除了那随处可见的毒虫毒蛇之外,还有便是夜幕降临时分更是蛇虫鼠蚁猖獗的时候。 眼看夜幕逐渐笼罩密林,乐水根不由的咬着牙站起身来,踉跄前行,找了棵背阴两人合抱的大树,奋力爬上树干,骑在树杈上,靠着树干缓缓闭上双眼,耳旁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虫鸣猿啼,随着疲惫笼上心头,原本打算闭目养神扛到天亮的乐水根却沉沉睡去。 疲惫不堪的乐水根是进入了梦乡,但气势汹汹的甄革命等进步青年却来到了吴**家门口,此时的吴**早已换下那湿漉漉的衣裤,换上一身黑蓝色素衣,似乎料到甄革命等人找不到乐水根后,会前来找自己麻烦一般。吴**嘴里叼着土烟叶卷成的烟卷,坐在马扎上。脚边放着个木盆,手中明晃晃的菜刀蹭着磨刀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仗着人多势众,带头闯入吴**家门的甄革命看到吴**大马金刀般坐在屋子当间磨着菜刀时,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看到自家的篱笆被人推开,吴**慵懒的抬起头,瞥了眼三十多个一身绿军装,手中拿着枪械、砍刀的进步青年,不屑的别过头去。自顾着的伸手从木盆中瓢出一些水,洒在磨刀石上。 菜刀同磨刀石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响,丝丝传入众人耳中,号称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小将们不由的推搡前行。 ‘呼….’吴**吐出一口烟圈,瞄了眼被磨得发亮的刀刃,伸出手指蹭了一下,脸上故意露出阴冷的表情,“怎么着?大半夜的..三十多个大男人踹**门!你们想干什么!”吴**不急不缓的说道。 在这红色浪潮当中,偷根针都能判刑,倘若是作风问题,那可就直接枪毙了。吴**的话语直接让甄革命面色一变,如果真是坐实了踹**门这个名头,甄革命这个土窑村的革命小将队长可就当到头了。 只见一贯义正言辞的甄革命换上一副笑脸,赔笑道“吴婶..这是那的话?我们可是跟随伟大领袖步伐的革命小将,怎么能干这种事?这不是劳改农场那边的同志举报,我们这才知道乐水根原来是隐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么?我们例行搜捕罢了..主要是担心您的安全..毕竟您一个女人家,万一遇到乐水根这个恶徒..那可就坏了..” “是啊..吴婶您一个女人家..乐水根可是穷凶极恶的杂种什么事干不出来?” “连射会主义的鸡蛋都敢偷,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我们革命小将怎么能放过?” 一旁的进步青年连忙起哄道。 吴**不屑一笑,举起手中的菜刀,对着甄革命吼道“甄革命!你跟你老子一个德行!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回去告诉你老子,再敢偷看老娘洗澡!老娘挖了他的狗眼!” 甄革命的老爹因为偷看吴**洗澡被吴**提着菜刀堵门的事情,可是被土窑村的男女老少传为笑柄,如今吴**当着这些土窑村所有革命小将的面说出来,甄革命脸上挂不住了。 一旁的进步青年听到吴**再次提起这件糗事,不由的憋着一脸坏笑。 只见甄革命面色一黑,作势要掏出腰间别着的手枪。 吴**噌的一声站起,进步走到甄革命身前,一手扯开自己的领子,像一头愤怒的母老虎一般叫嚷道“拔枪?来啊..朝这打!不敢开枪的话,**是狗养的!来啊!!!老娘的男人可是为了国家流血牺牲,死在了朝鲜战场!老娘可是乡里照顾的革命遗孤!有本事你开枪啊!!!” 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面对吴**那炮火连珠的话语,甄革命哑火了。低头看到吴**那白花花的胸口时,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正当此时,‘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吴**一个巴掌印在了甄革命面颊上。 “狗东西!跟你老子一个德行,就你这样还是革命小将!!!滚!!”吼叫着,吴**作势举起手中的菜刀。 被打懵的甄革命哪里还敢久留,连忙拔腿就跑。站在甄革命背后的那些革命小将看到号称女霸王的吴**发威,也是推搡着狼狈逃出吴**家门。 跑出老远后,甄革命等人这才讪讪停下,身后依然能听到吴**那高亢的叫骂声。 ‘啐..’吐了口口水,面颊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甄革命低骂了声晦气。 “队长…女霸王发泼..咱们没法搜查不是?乐水根多半藏在吴**家里头!要不咱们等晚上在试试?”一名进步青年提议道。 甄革命白了眼,没好气的喝道“有本事你王二狗去!那头母老虎仗着革命遗孤这个名头,在咱们村为非作歹还少啊?踢**门这个名声你来担?” 被称作王二狗的少年一想到吴**那彪悍的样子,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那..那怎么办?”王二狗问道。 “哼!咱们可是革命小将,革命先烈们得经典战例那么多,随便挑出一个还对付不了吴**这头母老虎?劳改农场那边的同志确定过,麻瞎子死于肺痨!现在天气那么热,我就不信乐水根能在吴**家藏多久…咱们守在这里,一旦看到乐水根就可以人赃俱获!到时候就算吴**有烈士遗孤的名头也要遭到人民的审判!”甄革命铿锵有力的喝道。 回到房中的吴**,透过竹窗看到自家外头晃动的人影,心中不由暗道“根仔..婶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样你明天也好能去竹林村…” 第六章、竹林村 清晨的露珠滚落树叶,滴在乐水根脸上,被那冰凉的感觉一激,乐水根惊醒过来。当乐水根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的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一条遍体翠绿,大腿粗细的巨蟒盘绕在自己所在的那根树杈上。 不到一米的距离,乐水根能够清晰的看到巨蟒身上的每片鳞甲,这条遍体翠绿带着黑色花纹的巨蟒冰冷的盯着自己,鲜红的芯子缓缓吐出。似乎在忌惮什么一般,并没有发动攻击。 乐水根咽了口口水,缓缓伸手摸向腰间的手弩,扣动按钮‘嗖’的一声,两片弓弦弹出,准备应对巨蟒的袭击,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这条巨蟒似乎畏惧什么一般,并没有再进一步。 “我..我也不想害你性命..你不动,我可就走了…”乐水根缓缓沿着树干爬下去。刚一落地乐水根不由的长出一口气。 站在树下,举头看着树杈上盘绕着得巨蟒,乐水根不由的一阵后怕,不知道这条巨蟒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忽然又是一阵纳闷,“阿叔说过蛇怕雄黄..我身上可没那东西..这条大虫..怎么不攻击我?”乐水根纳闷的想到。 回忆起巨蟒那忌惮不前的姿态,乐水根不由的摸向脚踝上系着的那块‘饕餮’形状的吊坠来,“难道是这个东西让这条大虫害怕?”乐水根呢喃自语道。 一想到麻瞎子居然将这个不起眼的挂坠跟两根金条藏在一起,便猜到这个吊坠来头不小。 “阿叔…您老放心吧,根仔绝对能逃出去..等到根仔飞黄腾达的一天,根仔必定会回来给你修祠建坟!”乐水根轻生说道。 ‘咕噜咕噜…’肚子的抗议声让乐水根不由的摸了摸干瘪的肚皮,从昨夜至今滴米未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看来不把你喂饱,咱是扛不到竹林村了..”乐水根自嘲一句便朝着密林深处,小心翼翼的走去。在这红色浪潮当中,伟大领袖的每一句经典名言,都是要牢记于心的精神食粮,哪怕乐水根这个被冠以小牛鬼蛇神的黑五类也不例外。 常年在这深山密林当中捕猎填肚子的乐水根,想要找些食物充饥自是不难,没一会乐水根便找到一株芭蕉树,翠绿的芭蕉树上挂着一串青绿的芭蕉,乐水根并没有急着伸手采摘,而是取出腰间别着的短斧,先敲击了下芭蕉树的树干,常年穿梭密林的乐水根知道,那些五步蛇、眼镜蛇之类的毒蛇喜欢趴在芭蕉树的树叶当中,倘若一个不小心,那可是性命难保。 一阵敲打后,惊动了几只藏在芭蕉叶当中的蝎子,看到没有异样,乐水根这才伸手扒开厚厚的芭蕉叶,用手中的短斧砍下那串青绿的香蕉。 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乐水根折下一根香蕉,缓缓吃了起来,尚未熟透的香蕉吃起来生涩无比,连续吃了几根,生涩的香蕉让乐水根胃酸上涌。休息了一会回复了些力气,乐水根便朝着竹林村的方向走去。 竹林村位于乐水根所在的土窑村正北十里地左右,这段路程对于乐水根来说算不上什么。 此时围在吴**家门口的那些进步青年一夜未眠,鸡鸣过后梳洗好的吴**更是大大咧咧的打开门,为了帮乐水根拖住甄革命这群进步青年,吴**不由的再次搬来马扎坐在院内,拿着锋利的剪子坐在院中悠闲的剪起烟叶来。 将烟叶剪成细丝后,由用烟纸裹好。擦起火柴叼着烟卷美美的吸了一口。 有吴**这个母老虎在,就算甄革命等人怀疑乐水根这个潜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就藏在吴**家中也不敢进去搜查。 “该死!这头母大虫今日怎么不下地干活?”甄革命咒骂道。 一夜未眠的甄革命,眼球中充满血丝,正躲在远处死死盯着那悠闲的吴**。 “哥..女霸王在家..咱们..咱们怎么办?”甄爱党问道。 甄革命瞥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冷声喝道“我就不信她吴**能守得了几天,到时候麻瞎子的尸体发臭起来,看她还怎么狡辩!” 小心翼翼出了密林的乐水根留恋的看了眼自己同麻瞎子居住了十年的破屋,再次对着破屋的方向磕了九个响头,乐水根便朝着竹林村的方向走去。 麻瞎子的木工手艺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想当初有不少人请麻瞎子去打家具来着,而乐水根也跟着麻瞎子前往那些雇主家中打打下手,顺便混顿饭吃。至于这竹林村,乐水根也曾随着麻瞎子来过几次,所以乐水根并不陌生。 一个上午的赶路,乐水根来到了竹林村附近,在这红色浪潮弥漫华夏的年代,每个村都有一群像甄革命那般的进步青年,村口大槐树上挂着的大喇叭播放着振奋人心的歌谣,跟那伟大领袖的语录,在这物质贫瘠的年代里,精神食粮充斥着人们的生活。 乐水根并没有急着进村,因为在红色浪潮当中,每户黑五类家庭都是重点监控对象,倘若贸然进去,多半会被竹林村的进步青年们盘查。再说竹林村距离土窑村那么近,万一土窑村的风声传到竹林村来,乐水根可就逃不掉了。 望着不远处炊烟袅袅竹林村,乐水根暗道“等到天黑在进去吧…” 常年进林子狩猎的乐水根,最擅长便是等候时机。眼看正午的太阳逐渐西斜,劳作一天的农家人三三两两的回到家中,村口那颗槐树上的大喇叭再次响起新闻联播里头伟大领袖的各种指示时,乐水根悄然朝着竹林村东头走去。 缓缓走到竹林村东头的乐水根看到一间八进八出的大宅子,可想而知当年这间大宅子的主人是何等风光,可惜在这个红色风暴弥漫的年月里,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宅子变得破败不堪,曾经的朱漆大门变得斑驳,墙上写满各种打倒反动派的进步标语。 透过破败的门户,乐水根依稀能够看到这座破落的宅子内阑珊的灯火,瞟了眼四下无人,饥肠辘辘的乐水根迈步走入。 “该死的世道…想当初我老陈家良田百亩,方圆十里内算得上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现如今我陈东却要落得煮老鼠充饥…”自称陈东的男子便是吴**的表弟,此时的陈东正对着锅内翻腾的老鼠肉暗自叹息。 自嘲的陈东无奈一笑后,心中对于离开华夏的念头更加坚定,手中拿着一双乌黑的筷子,搅动了下锅内那快要熟透的老鼠肉。 ‘咣当’一声从院内传来,吓得陈东顾滚烫的锅把是否烫手,端着一锅老鼠肉赶紧藏在神台的八仙桌下,七手八脚的找了些稻草将一锅老鼠肉覆盖住。 这声响也将乐水根自己吓了一跳,脚边绊倒一根鱼线,鱼线连接着一面拴在树上的铜锣骤然落地。 这时乐水根看到一名精瘦的汉子从屋内窜出,突然的变故让乐水根下意识的身手摸向腰间别着的手弩。 原本以为是那些进步青年再次上门找麻烦,可出门一看,却见到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借着屋内依稀火光看到对方那陌生的面孔后,陈东顿时气恼,操起门口的扁担叫嚷道“哪来的毛贼!正当我陈宅是狗棚鸡舍不成!” 乐水根看到对方眉宇间跟吴**有几分相似,顿时开口叫道“阿叔可是陈东?陈阿叔…我是土窑村吴婶介绍来的..” 一听到土窑村吴婶这几个字,拿着扁担的陈东一愣,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警惕的问道“你..你跟我表姐是什么关系?她怎么让你来找我?” 从小感受过人间冷暖的乐水根知道,在如今这个红色风暴弥漫的年代里,父子、夫妻为了阶级原因划清界限比比皆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想要对方带着自己离开华夏除了吴婶这层关系之外,还需要的便是同工的利益。 看得出对方被便是吴**的表弟陈东无意。 “陈阿叔..咱们还是进去说吧,万一将那些革命小将引来可就糟了..”乐水根缓声说道。 拿着扁担的陈东依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思量一番朝着乐水根点了点头。瞪着对方警告道“你若敢糊弄阿叔..小心阿叔手中的家伙不认人..” 跟着陈东,乐水根走入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陈家住宅。宽敞的瓦房内遍地散落着破碎的家具,地上铺了些稻草。地上堆着三块转头生了个小火堆。 引着对方进来后,陈东自顾着的走到神台的供桌下,扒开稻草将那锅老鼠肉端了出来。席地而坐捡起地上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咕噜..’饥肠辘辘的乐水根咽了口口水,“陈家阿叔..我叫乐水根..在土窑村也被那群革命小将弄得没了活路,吴婶看我可怜给我指了条明路..吴婶说您有门路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让我来投奔您…” 正吃着老鼠肉的陈东一怔,自己联合竹林村里头的几个黑五类准备偷渡的事情,所知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罢了,而自己的表姐就是其中之一,原因无他,前段时间陈东为了筹备跑路的本钱,曾经向表姐伸手来着,当时吴**便将一枚金簪给了自己。 陈东放下手中的筷子,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好似要看出对方是否是那些革命小将派来套自己话的家伙。眯着双眸陈东缓缓问道“哦?你一个毛孩子怎么也成了黑五类?什么门路不门路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门口就在那,想要走自己出去便是..”说着指着门口的方向。 看出对方戒备的心思,乐水根缓缓一笑“陈阿叔如果您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叫乐水根,我阿叔便是那土窑村的麻瞎子..如今我阿叔走了..那些革命小将不但没放过我,还将偷射会主义鸡蛋的名头按在我头上,我也是没了活路这才找您…” “麻瞎子?”陈东嘟囔一句,记忆当中麻瞎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不过却被冠上牛鬼蛇神的头衔关进了牛棚。并且土窑村距离竹林村并不远,而麻瞎子跟自己表姐之间的传闻,陈东也隐隐听过。想到此陈东不由的深深看了眼乐水根,一想到表姐将金簪给了自己,这份天大的恩情,就让陈东一阵踌躇,要不是被逼的没了活路,陈东也不会想出要远走他乡这般九死一生的办法。多一人就像相当于对一份危险,并且眼前这少年瘦弱的模样,想要离开华夏必须翻山越岭穿过老林子。 想了想,陈东叹了口气,“远走他乡可是九死一生的活计,再说那蛇头可是认钱不认人的主..没有真金白银阿叔我就算想帮你也没招..” 听到对方松口,乐水根心中不由一喜,欣喜的乐水根并没有立即拿出麻瞎子留给自己的两根金条,毕竟在这人人自危的红色风暴当中,乐水根如何不知财不可露白的道理。 “陈家阿叔放心,至于路费我自己解决…只需您带上我就行了,但凡有条活路,我也不想背井离乡…”乐水根轻声说道。 听到眼前的少年说出自己解决路费时,陈东不由双眼一亮,心中暗道“看来麻瞎子跟表姐关系匪浅呀..没想到我这表姐还藏着不少私房钱..”在陈东想来,倘若不是麻瞎子跟自己家的那个**表姐关系‘密切’表姐也不会将陈东等黑五类要离开华夏的事情告知乐水根,在这红色浪潮的岁月当中,这等机密,如果被那些进步青年知晓,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既然如此,陈东便安排乐水根在这曾经辉煌的陈家祖宅住下,八近八出的大宅子藏上一个人自然不是问题。 第七章、准备 守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吴**足足替乐水根拖延了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并未听到甄革命等人抓获乐水根的消息时,吴**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瞥了眼依旧守在门外的那些进步青年,吴**心中暗道“根仔应该到竹林村了…”想罢吴**便起身提起锄头朝着自家的田头走去。 守候多时的革命小将们,立马将吴**出门的消息告知甄革命。 “哼!在狡猾的敌人,也躲不过人民的眼睛..肯定是那女霸王家中的粮食吃光了..两个人吃饭,女霸王家里头那点余粮能吃多久?”甄革命信誓旦旦的笑道。 瞄了眼跃跃欲试的进步青年,甄革命思索一番指着自己的弟弟甄爱党说道“爱党..你带上几个人,去田头监视吴**的一举一动,如果吴**着急往回赶,你们就想办法拖着她..你们是小孩子,量她吴**也不会下狠手!至于其他人,随着我到那女霸王家里头把乐水根这个潜伏在人民当中的反动派抓住了!” 甄爱党连忙抹了把鼻子上挂着的两条清鼻涕,挺起胸脯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叫嚷道“保证完成党所交代的任务!” 点了点头,甄革命拍了拍甄爱党的肩头,鼓励到“人民等待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去吧!不过一定要记住,在打击敌人的同时也要注意保存自己!” 意志昂扬的甄爱党连忙朝着村子里头跑去,召唤出平日里跟在甄爱党身旁的那些革命小小将来。 趁着吴**下地干活的这空档,甄革命等人偷偷摸摸的溜进吴**家中,可空无一人的三间瓦房,却让摩拳擦掌的甄革命等人傻眼了。 “队长..东屋没有发现..” “队长..西屋没有发现..” “他娘的!咱们被吴**耍啦!乐水根这个狗杂种定然是带着麻瞎子的尸体躲入老林子里头了!”甄革命气急败坏的叫骂道,同为一个村子,甄革命怎么不知乐水根常年到密林当中捕猎充饥?要不是看在乐水根乃是孤儿出身,原本指望乐水根站出来揭露麻瞎子的罪行,所以置之不理。没想到正是这个疏忽,却放走了乐水根这个偷盗射会主义鸡蛋的恶贼。 被耍的感觉,让甄革命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 “队长..乐水根这个小子常年跑入老林子里头捕猎,要是他真的进到老林子当中,咱们可就拿他没招了!”王二狗叫道。 甄革命不由的皱起眉头,当初为了逼迫乐水根站出来揭露麻瞎子的丑恶嘴脸,甄革命等进步青年可谓先礼后兵。一番思想工作后,哪知乐水根却不配合,之后甄革命便想了个法,利用自己土窑村革命小将队长的身份,给乐水根冠上小牛鬼蛇神的称号,有了这个称号,村里头的那小老少谁还敢接近乐水根?在甄革命想来,没了邻里的接济,一个十多岁大的小屁孩能撑多久?可倔强的乐水根硬生生是靠着进山捕猎撑过了三年。由此可见乐水根这个倔强的硬骨头如果真的逃入深山密林当中,绝对能够生存很久。 想及此,不死心的甄革命叫嚷道“哪怕乐水根这个反动派藏在山里头,咱们也要想法将他挖出来!山里虽然有东西吃,可没有盐!乐水根这个杂种躲不了多久,咱们发动周围附近几个村子的革命同志,一旦发现乐水根出林子找食盐,就抓住他!” 一场人民战争,轰轰烈烈的在土窑村燃起,装作没事人一般的吴**仔细的摆弄着自家的庄稼。 在这红色浪潮弥漫的年代里,革命小将空前的团结,乐水根那偷取射会主义鸡蛋的罪行被揭发出来后,附近几个村落的革命小将都伸出援手。 随着抓捕潜伏在人民当中反动派乐水根的消息传到竹林村,陈东则彻底对乐水根放下了戒心。 三天时间里,由于乐水根的到来,陈家祖宅里头的老鼠可谓遭殃了,捕猎经验丰富的乐水根将所有老鼠一网打尽。 陈东找来一根铁钩,串着十来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老鼠,放在火堆上烤着。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在如今这个年月里,曾经衣食无忧的陈东习惯了老鼠的味道。见识过乐水根利用那手弩精准射杀老鼠后,陈东对于乐水根这个小家伙好感大增。 看着被烤得焦黄的老鼠仔,陈东咽了口口水,笑道“原本阿叔还担心带上你是个累赘,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哈哈哈,你在土窑村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啊,那帮绿军装为了抓你,连抓捕文书都发出来了…” 乐水根无奈一笑,躲在陈家大宅里头已经三天了,到了现在甄革命那帮人这才发动附近村子里头的革命小将抓捕自己,看来吴**替自己拖延了不少时间,心中对于吴**的感激越加深了几分。 “东叔..咱们什么时候走?万一那些绿军装搜来,可就糟糕了..”乐水根轻声问道。 陈东拿起铁钩,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老鼠仔,撕下一只放入嘴中美美的嚼了起来。刚出生的小老鼠骨头脆软,在这食不果腹的年月,算的上是最美味的东西。“放心好了..昨天晚上我不是出去了一趟么?蛇头说只要你有钱就行…不过他只收金银,你可得准备好,咱们明晚就走..只要逃出去,到了南洋,还不是鱼入大海鸟飞长空?”陈东拽起文来。 乐水根点了点头,经过三天的接触,乐水根知道陈东这个曾经的大少爷肚里有不少文墨,不过在这红色浪潮弥漫的岁月里,教书匠都是臭老九,出身地主家庭的陈东更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那..大概多少才够?”乐水根试探着问道。 陈东抬起头,瞥了眼乐水根,心想看来自己的表姐跟麻瞎子果然关系匪浅,定然给了乐水根不少好东西,也不说破,想了想说道“至少二两黄货,接头的时候先付一半订金,出了华夏在给另一半!村西头的二愣拿着三枚金戒指还是好说歹说,加上跟那蛇头有些亲戚,对方这才答应,就连我也要付这个价..” “哦…二两黄货么?”乐水根轻生念道。心中估摸着麻瞎子留给自己的两根金条至少有十两重量。到时候自己只需用随身的短斧砍下两截交给对方就可以了。 夜深时分,乐水根看到陈东睡去后,这才起身,装作上茅房的时候,从腰间解下残在布条里头的两根金条,伸手比划了一下,取出短斧,奋力一磕,砍下两小截。放在手中掂量了下比小指头大些的金块,乐水根呢喃自语道“应该够分量了吧?” 乐水根刚一离开,闭眼熟睡的陈东悠然睁开双眼,在这人人自危的年月里,人与人只见的信任降低到最低点。要不是自己欠下表姐大恩,陈东也不会贸然答应带着乐水根一同离开。“这小子还真谨慎..”陈东笑道。 第二天晚上,陈东不知从哪里到腾出一个军用水壶,跟十来个晒干的地瓜。看来是陈东等人为了逃离而准备好的。 “根仔..这些口粮是东叔我攒了好几个月的,因为事先不知道还要带上你,所以..不过你放心,看在我表姐的面上,只要有东叔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陈东拍着胸脯说道。 乐水根轻声一笑,点了点头,“谢谢东叔了..不过我有这个,在林子里肯定饿不着..”说着指了指腰间别着的手弩。 看到乐水根那带着菜色的面庞所流露出自信的神色,经过三天接触的陈东不由的叹了口气,三天的闲聊当中,陈东问及乐水根为何会有这般捕猎的本事,后来才得知乐水根从十岁开始,便只身跑入老林子当中捕蛇抓鸟,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冒着有可能被毒蛇咬死的危险进入密林捕猎,陈东不由打量了眼乐水根那不足一米四的身高,拍了拍乐水根那骨瘦如柴的肩膀,叹气道“这个世道还真是让我们这些人没了活路..留在这是必死无疑,走出去虽然九死一生,但还有一线生机不是?我相信你阿叔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眼看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彻底放下戒心的陈东这才同乐水根交代起来,这次一同准备离开的乃是竹林村的六个黑五类,算上乐水根便是七人。 凌晨三、四点是困意最浓的时候,在这物质匮乏的年月里,庄稼人八九点钟已经上床休息了。竹林村村口槐树上的大喇叭也不在发出振奋人心的歌谣,就连白日里吠叫不停的土狗也猫在窝中,整个竹林村变得静悄悄。 穿戴整齐后的乐水根同陈东两人悄然走出陈宅。乐水根脚下穿着一双黑布鞋,裤腿用布条扎紧,胸前挂着手弩,将短斧插在腰间,一节毛竹制成的水壶里头灌满了酱水,这是为了在那阴冷潮湿的密林当中御寒。 蹑手蹑脚的乐水根同陈东两人悄然走出竹林村,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第八章、穿越密林 走了半个小时,乐水根同陈东二人走出了竹林村,约定的地点便是一处荒废的土地庙当中。因为红色浪潮的原因,除了伟大领袖之外的信仰被批判成了封建迷信。早年间香火鼎盛的土地庙,变得破败不堪。 跟着陈东的脚步,乐水根踏入这破败的土地庙当中。 漆黑的四周传来一阵????的虫鸣,夜风吹过,杂草荡漾出波浪。 陈东捏着嗓子小声叫道“二愣..二愣…” 静悄悄的四周,忽然窜出几道黑影,一名光头的汉子朝着陈东招了招手,陈东回头对着乐水根小声说道“根仔,一路上你可别说漏嘴了..” 乐水根重重的点了点头,“东叔..我知道了,我就是你家远方的侄,叫陈水根..” “东哥..你怎么才来?都等你半天了,我表姐夫说要是你再不来我们可就走了..”一名三十郎当岁的光头男子轻声说道。 “二愣,我也是没办法,我家表姨就这么一个种,如今没了活路,非要我带上他..”陈东说着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乐水根。 乐水根则怯懦的点了点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小感受过人间冷暖的乐水根从麻瞎子手中,除了学会那精巧的木工活计之外,还有的便是麻瞎子这个老油条为人处世的点点滴滴。 二愣看了眼怯懦瘦小的乐水根,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就这小体格还想穿过老林子?东哥..要不是看在小的时候我下河摸鱼差点淹死的时候你救了我,这才就算你说破天我们也不会带上你侄..”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男子开口说道“二愣别说那些没用的,走老林子除了体力,还靠命!陈东我可先跟你说清楚,老林子里头蛇虫鼠蚁遍地都是,随便一样东西咬着,可都是没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东西带来了么?”说着朝着陈东伸出粗糙的大手。 “五哥说的是,三分运气七分胆,如果这小子死在密林当中,也只怪他命不好..”说着,陈东朝着乐水根打了个眼神,然后朝怀中掏去。吴**给陈东的那根金簪,已经被陈东弄成了两块大小一般的旮瘩,摊开掌心后,一颗比小手指大了几分的金黄色旮瘩出现在掌心中。 乐水根也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用斧头斩下的一小块金块递给对方。 被称作五哥的男子便是二愣的表姐夫,在槐下乡原本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在这人人都将精神食粮当成生命寄托的时候,胆大包天的五哥便干起了着杀头的买卖。 掂了掂手中两颗金块的分量,五哥那黝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东西没错..陈老弟说的对,这人啊..就是三分运气七分胆,在这乱世当中,只要有胆量..还怕不能飞黄腾达?说不定以后你们在南洋富贵了,往后我啊五还有投奔你们的一天!虽然如今越南战火连天。只要到了越南咱们就安全了!”说着便将两颗一两多沉的小金块装入怀中,带着陈东七人朝着老林子方向走去。 走在偏僻的小道上,谁也不敢发出声响。直到进入密林边缘,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赶路,火红的太阳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虽然夜幕被阳光驱散,但密林当中依旧能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凉,随着日出,温度逐渐升高后,周围的树木杂草上的露水被蒸发,潮湿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常年穿梭密林的乐水根,走起那布满枯枝败叶杂草丛生的山路来,一点也不慢。这时只听见走在最前头的五哥开口说道“现在算是躲开那些个绿军装了,不过危险还在后头..这老林子里毒蛇遍地..要是谁被咬到,那就各安天命吧..” 随行几人都黯然点头,走在乐水根身旁的陈东便小声给乐水根指着一同跑路的几人说出对方的名字,临来前陈东已经将这些人的背景告知乐水根,如今一说乐水根心中便能一一对上号。 二愣的家庭成分跟陈东一般,也是地主出身,至于其他四人,虽然不是地主出身,可也是被祖上连累,众人当中微胖的男子唤作三胖,祖上据说跟逃到太湾的某个国.民党将军是亲戚,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要了三胖老爹的性命,至于其他三人便是吴卫国、许镇江、黄伟斌、也是在这红色浪潮当中,稀里糊涂的被祖上牵连。 经过四个小时的赶路,就连走在最前头带路的五哥都开始喘粗气,可是乐水根依然气息平稳,这令原本担忧乐水根是否能安然走过密林的陈东放下心来。喘着粗气回头笑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你小子..行啊!” “唉..如果东叔您也在这林子内猫了三年,您也会这样..小心!”乐水根惊呼过后,迅速拔出腰间的短斧,朝着陈东耳旁劈去。 ‘唰…’的一阵清风拂过陈东面庞,陈东只觉得肩膀一沉,一条被斩成两截的竹叶青耷拉在陈东肩头。被吓了一跳的陈东连忙甩掉那条还在蠕动的竹叶青。 这声响惊动了其他几人,当队伍前方领路的五哥回头看到乐水根手中那柄嘀嗒着血迹的斧头时,不由的含有深意的看了眼乐水根,轻生笑道“小子不错嘛..说不定你还真能走出这老林子..” 劫后余生的陈东,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膛,感激的看了眼乐水根,如果不是乐水根,自己的脖子上估计就要被这竹叶青给咬上了,被咬的后果,自然是会被其他人无情的抛弃。 “还有十里地咱们就到界碑了,咱们先休息一下,等天色暗了才过去..”五哥吩咐道。 众人听闻可以休息,连忙找了些大石头坐下,众人在临行前,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各自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被乐水根救下的陈东,心怀感激,原本认为对方是个累赘,可是没想到一进这密林便救了自己一命,陈东解开背上的包裹,取出两个晒干的地瓜干递给乐水根。 乐水根接过地瓜干,就这竹筒里头的姜水吃了起来。晒干的地瓜干不但容易保存,还具有十分高的糖分,在这深山密林当中,却是最好的食物。 吃了几口,乐水根轻生问道“东叔..我听说界碑那边有当兵的驻守..咱们怎么过去?” 坐在不远处的五哥,听到了乐水根的问话,兴许是刚刚看到乐水根救下陈东后高看一眼,不由的开口说道“当兵的?哼..现在跟那兵荒马乱的时节差不了多少,部队虽然没乱,可这部队里头的整风运动搞得也是非常狠,不知道有多少个将军都被下了牛棚..如今界碑那里只不过是防御外敌罢了,至于巡逻的密度都减少了..咱们沿着河往下走便能躲开巡逻的…翻过界碑,就有人接应咱们,我堂哥会安排人带着咱们去河内,到时候在坐船去南洋..至于剩下的路费,你们就交给我堂哥就行了..” 身处在这红色浪潮的岁月当中,村口那大喇叭可是时常播放着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在这些指示当中会时常插播些重大新闻,某某将军被打成左派,那是经常的事情。看来这镇守西南省的封疆大吏,能够御敌于国门就已经不错了。 难得的几个小时休息,众人谁都不想浪费,在所有人靠在石头上假寐的时候,乐水根朝着身旁的陈东低声说道“东叔..这夜晚时分,毒蛇更多..到时候你可要跟紧我..” 刚被乐水根救了一命的陈东连忙点头,如今陈东早已收起了对乐水根的轻视之心。对方能从十岁开始便在这老林子里头捕猎充饥,其野外生存本事,可不是自己这个半桶水可以比拟的。 看到陈东点头,乐水根轻声一笑,席地而坐下来的乐水根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脚踝上系着的那块饕餮形状的吊坠。能让麻瞎子跟两根金条放在一起,可见这个吊坠的不一般。在加上那晚在林子当中过夜时,那条近在咫尺的大蟒,在自己身旁趴了一夜并未攻击自己,并且有一丝惧怕的神情,这种感觉就好似蛇类生物见到天敌一般,乐水根便猜测这块漆黑如墨的饕餮吊坠,估计是含有雄黄等物。 随着太阳西斜,五哥拍了拍裤子上沾染的杂草,站起身来。“走啦..趁着还能看得见,咱们赶紧赶路,黑灯瞎火的时候,毒蛇遍地..大家各安天命吧..” 这才三四点钟的样子,密林当中已经慢慢暗了下来,随着浓浓的雾气升腾,能见度越来越低。陈东记着乐水根的嘱咐,紧随乐水根左右。好似将乐水根当成主心骨一般。 沿着河道下游前行,崎岖的浅谈上布满凌乱的巨石,经过河水的冲刷,每块石头都光亮湿滑,黑泥白石反光水,这是走夜路时候的基本常识,领路的五哥虽然身材矮小,可走起这崎岖难行的浅滩来一点也不慢。只见那五哥踩着一块块光滑的巨石前行。身后众人也有样学样,踩在五哥走过的每块巨石上。 “大家跟上,走出河谷在翻过前面的山头..咱们就到界碑了..”五哥催促道。 众人听了五哥的话,不由的加快脚步。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走在乐水根、陈东前面的三胖子跨步如飞。 哪知脚下一滑,整个人一头栽倒。脚踝卡在了凌乱的石头缝隙当中,杀猪般的惨叫从三胖子口中传出。许镇江眼疾手快的捂住三胖子的嘴巴。 五哥连忙回身,前来查看。“别他妈鬼叫了,要是把那些当兵的引来,咱们都他妈完蛋!还能不能走!”叫骂着五哥低头看了眼三胖子被卡在石头缝隙当中的脚踝,借着昏暗的光线,乐水根已经看到三胖子那弯曲成六十度的脚踝,心中便知对方的脚踝肯定是骨折了。 被捂住嘴的三胖子脸上早已疼的冷汗淋漓,但眼神当中更多的是惊恐。挣脱开捂住自己嘴巴的许镇江,对着五哥祈求道“五哥..五哥求求您,别扔下我…求求哥几个别扔下我..” 二愣走到三胖身旁,瞥了眼对方卡在石缝当中的脚踝,沉声说道“胖子..来时大家说好,各安天命。谁出了事便不能拖累大家..谁倒霉那便是命不好..你这条腿算是废了,我们不会带上你这个累赘!” 脚踝上传来的剧烈痛楚,早已让三胖面目扭曲,听到二愣说出抛弃自己这个累赘时,面目狰狞的三胖恶向胆边生,恶狠狠的吼道“二愣!你狗养的东西,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群绿军装打死了!你们敢不带上老子,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子一喊,那些巡逻兵一来,你们谁也跑不掉!!!” 三胖的话,让众人面色一凌,站在陈东身旁的乐水根偷偷打量着众人的神情,看到站在三胖对面的五哥眼神中,已经露出了骇人的凶光。 这种眼神,就好像毒蛇猛兽捕食时,盯着猎物一般。 只见五哥朝着站在三胖身旁的许镇江打了个眼色,许镇江好似猎豹般,从后面用手勒住三胖的脖子。黄伟斌、吴卫国两人连忙按住三胖挣扎的双手,二愣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塞入想要呼喊的三胖口中。陈东连忙拉着乐水根赶紧退开几分。 在三胖惊恐的目光当中,五哥缓缓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角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逐渐漆黑的环境当中显得那么耀眼。 嘴里塞着鹅卵石的三胖呼喊道“呜呜呜…五哥..求求您别杀我..我..我..我有十两黄金..全都给你们..求您别杀我..我不会叫..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哼!你小子的话,我可不信..是你先不守规矩,再说就算将你留下,瘸了一条腿在这荒郊野岭当中,你也免不了一死…五哥我送你一程,到了阴曹地府..三胖子你只能怨自己命不好!”说着,五哥握着牛角刀径直捅入三胖心口。 好似害怕乐水根看到这肮脏的一幕般,陈东连忙将乐水根挡在身后。但三胖那临死前剧烈挣扎的声响还是丝丝传入乐水根耳中,猎杀毒蛇猛兽充饥,乐水根没少干。可那都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猎杀毒蛇猛兽跟杀人毕竟不同,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让乐水根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握住腰间的手弩。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