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剑气洞彻九重霄》 第二章 安乐公主 只是一眼,方宁就觉得心脏“砰”的一跳。对于经受过网络洗礼的他来说,见识过太多依靠化妆、整容而使得五官完美无缺的女人,但是看到这位公主,他还是禁不住泛起惊艳的感觉。 这位大汉帝国的安乐公主殿下,端坐在秀塌之上,大概是刚刚沐浴,如云秀发随意的披散在刀削一般的肩头,一袭宽大的绛色宫装裹着她玲珑娇俏的身躯。 头发衣物简洁素雅,没有一件饰物。肌肤嫩白晶莹如同羊脂白玉,没有一点脂粉。 她不需要华丽的衣裳,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是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她更不需要首饰和脂粉,因为在她来说,珠宝和脂粉已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遮掩她本身的光采,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就是这样素面朝天清水芙蓉,足以尽显天生丽质绝代芳华! 方宁心里浮起一首诗句: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春风绽放花千树,朵朵无颜俱低垂…… 见到方宁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安乐公主并未发怒,似乎早已习惯别人惊艳的眼神。 她缓缓垂下眼脸,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轻声说道:“还请方校尉解惑。” 方宁深吸一口气,说道:“将士已经远行千里,今日雪大风狂,若不能寻一处背风之地扎营休息,恐怕不知多少儿郎埋骨在这冰天雪地……” 安乐公主微微一愣,沉默下来。 归根究底,这次远赴塞北和亲,为的是大汉的边境安宁,这些将士埋骨域外固然令人遗憾,她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又何尝不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尊贵娇柔的国之公主,下半生就要颠沛流离在这荒凉困苦的大漠,与那些茹毛饮血的匈奴人生活,只要想一想那位可能几十年没洗过澡的肮脏单于,压在自己如花似玉的身子上……安乐公主就觉得那简直比死还难受。 但是她不能死,她是大汉维持边境安宁稳住匈奴的砝码,是政治的牺牲品,只有她活着,一切才会有价值。即便她死了,匈奴也会要求朝廷换一个公主过来。 她心底天生的善良和温柔,让她绝不能眼看着另一个姐妹步上自己的后尘。 大汉的这一代,和亲的公主,有自己一个就足够了。 帐内一阵沉寂,半晌,安乐公主才淡然说道:“可是方校尉是否想过,万一有敌人突袭,咱们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与其至于险地,还不如冒雪上路,纵是……纵是真有人冻死,也好过全军覆没吧?” 方宁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从安乐公主刚才那一阵沉默,便已看出这位公主殿下对自己的前途命运黯然神伤。 莫说是这么一位娇生惯养天潢贵胄的公主,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谁愿意嫁到大漠苦寒之地? 方宁看着这张如花的容颜,感概其薄如纸脆如瓷的命运,正是青春怒放的年纪,却偏偏要在塞北的冰雪中萎靡凋谢。暗叹一声,强笑道:“附近百里之内,潜在的敌人,只有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一队骑兵。恰好,前些日子我跟一个波斯胡商学了一个法术,可以召唤幸运女神庇佑……” 安乐公主一双秀美蹙在一起,不悦道:“本宫和你说正事呢,虽然你是军中副将,但是……” 她话还未说完,方宁已经站起来急道:“公主不信?那好,我这就作法召唤幸运女神……” 说着,他走到大帐中央,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定,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戟指成剑,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西方神佛给我听真,幸运女神快快显灵,佑我公主花容常在,一生一世幸运随身……” 安乐公主惊呆了,抬起如玉一般的纤纤素手,轻轻掩住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一双水波荡漾的美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正在“作法”的方宁。 她自幼生长在深宫大内,举止有度笑不露齿,一言一行莫不谨遵礼法。加之身份尊贵,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几时见过如此胡闹之人? 她被惊呆了,一旁肃立无言的两个小宫女,却被方宁胡闹无礼的行为逗得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格格的笑。 正在耍猴的某人脚一跺眼一瞪,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打完收工。 两个小宫女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安乐公主从未有过此等经历,更未见过这样的胡闹人,也不知应该发脾气还是该笑,绝美的脸蛋使劲儿板着,但是瞪大的美眸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方宁哈的一笑:“幸运女神已经请来了,公主殿下但请安歇,今夜必定无风无浪,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末将告辞。” 说完,躬身施礼,倒退三步,转身走出大帐。 他一走,帐内的气氛更是轻松。 安乐公主瞪着两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宫女,嗔怒道:“有什么好笑?一个领兵作战的将军,居然耍起猴戏,真是……真是……”说着说着,想起刚刚方宁古怪有趣的动作,再也绷不住脸蛋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红烛映衬下,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犹如迎风盛放的鲜花,娇艳瑰丽不可方物。 左手边的小宫女一笑起来,脸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拍着胸脯顺着气儿,捏着嗓子学方宁说话:“佑我公主花容常在,一生一世幸运随身……嘻嘻,这位方校尉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敢**公主殿下,殿下您刚才就应该把他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另一个小宫女赶紧道:“死丫头你真恶毒,干嘛喊打喊杀的?脱了裤子打他一顿板子就好了……”说着,大概是想象到方宁被褪去裤子打板子的情形,再一次格格笑出声。 安乐公主嘴里低喃:“佑我公主花容常在,一生一世幸运随身……这幸运二字,在匈奴单于向皇帝求亲的那一天,便已离我远去了。即便是高僧大德,怕是也不能再让幸运降临到我身上了吧……” 她自艾自怜愁肠百结,却又想道:“佑我公主花容常在……这是在说我面容如花了?这家伙真是大胆,莫非是看我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再也管不得他,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是苦心积虑的放下面皮,只为逗我开心,这份心思,却也极是难得了……” 安乐公主心里念头百转千回,最终只得咬了咬粉嫩的菱唇,恨恨骂了一句:“登徒子……” 第三章 幸运女神常伴我身 汉军营帐十里之外,有一处辽阔的胡杨树林。 且?侯雄壮如山的身躯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远眺前方山坳里的汉军营帐。 微弱的灯火自风雪中传过来,忽明忽暗。 他身后一名匈奴武士轻磕马腹,策骑来到且?侯身边,笑道:“这群汉狗简直愚蠢无知,居然在此地安下营寨。贤王只需带领我等半夜风雪最劲之时登上那座山头,借助地势顺坡而下,一个冲锋就能将这队汉军歼灭。” 且?侯摸了摸挂满冰雪的虬髯,眯起眼睛:“切不可大意,一定要在汉人抵达王庭之前,把他们全部歼灭。否则一旦乌师庐和大汉和亲,实力倍增,再无后顾之忧,那可就是我等的末日了。” “嘎嘎嘎……” 匈奴武士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笑声,满不在乎的说道:“一群远离城池的狗崽子,哪里是我们匈奴铁骑的对手?等到踏破敌营,属下一定将那位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献到贤王您的面前,让您尝尝大汉公主的滋味……” 身后一众武士听到这句话,发出一阵轻声哄笑。 且?侯只是谨慎使然,也从未把离开城池的汉军放在眼里。 他的目标,只有大汉公主。 只要把公主抢到手或者杀掉,破坏单于乌师庐借助汉军对抗自己的计划,就算是完成目的。 至于和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大汉公主一亲芳泽,那就是意外收获了。 一想起汉人女子细皮嫩肉的身子和玩转娇媚的神态,且?侯一颗心火热火热的,胯下之物蠢蠢欲动。 他抬起大手,下令道:“后退百步,就地扎营,不能生火,不能点灯,吃点干粮休息,丑时出发,大破汉军!” 这只足有上千骑的部队,缓缓后退,在胡杨林边扎下营帐,喝酒吃干粮补充体力。 大雪一直在下,风仍未停。 天地万物皆被白雪覆盖,白皑皑一片,即便没有星月,大地也似散发着灰蒙蒙的荧光,绝不会伸手不见五指。 且?侯策马站在一颗高大的胡杨树下,紧了紧头上的貂皮帽子,那是他身为匈奴左贤王的象征。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望向前方,缓缓挥手,下达出击的命令。 一千匈奴铁骑在昏暗的风雪夜里缓缓集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视线,即便是匈奴最精锐的铁骑,也难免发生骚动和混乱。 一阵狂风刮过,卷起漫天雪花,模糊了人的眼睛。 端坐马上的且?侯,猛地感觉一阵发冷。不是冰雪带来的寒冷,那是一种动物一般的直觉,是来自骨髓深处彻骨的寒冷。 常年战阵厮杀的且?侯,早已磨练出猛兽一般的灵觉,对于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 他坐在马上霍然抬头,无数冰雪在胡杨树高大的树冠倾泻而下,漫天剑影森寒杀气,笼罩住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一丈之地。 且?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在这个地方刺杀他。 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瞒过上千精锐匈奴铁骑的耳目,潜伏到这里? 森寒的剑锋距离他还有足足一丈,树冠上挂着的的冰棱雪粒已被剑气迫的劈头盖脸砸下来。 然而一丈的距离在这个时候,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瞬。 下一刻,一只森寒光亮的剑尖已经刺到且?侯的面门。 这是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足有手掌宽,刃薄脊厚,剑脊两侧各开有深深的血槽。 这柄剑宛如天外飞仙一般,陡然就出现在漫天飞雪之中,带着一种使人目眩神迷的奇异力量,眼前的冰棱雪粉破絮般向两侧破碎飘飞,剑未至,剑风已至。 且?侯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凌厉的剑气,他暴喝一声,腰间的弯刀闪电出鞘,风卷电掣一般向那柄宽的出奇的长剑劈去。 可是自己这十拿九稳的一刀,居然劈空了! 那柄长剑在空中奇异的转动,弯刀劈在上面,顿时像是刀切滚珠一般毫不受力,滑向一边,竟然没能阻挡长剑分毫! 且?侯魂飞魄散,他眼看着冰雪后显现出一张秀气的脸,眼看着剑尖刺入自己的印堂之间,剧烈的疼痛和绝望的恐惧,令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且?侯庞大的身形自马背跌落,“砰”的一声跌在地上,激起一蓬冰雪。 刺客身形下坠,足尖一点且?侯的坐骑,身形像是炮弹一般弹起,远远的落在十丈之外,几个起落,已和茫茫雪地融为一体,杳无踪迹。 胡杨林下的营地一片沉寂,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战马的响鼻,没有一个人说话。 上千骑士静立风雪之中,相顾茫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只看到一团冰雪从天而降,然后且?侯伏尸当场,雪团后一个人,一柄剑,来如天外飞仙,去如腾云驾雾。 甚至没有人看到刺客的脸! 片刻之后,人群才爆出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混乱。 且?侯是谁?是匈奴左贤王,是单于乌师庐的叔叔! 现场的一千铁骑,都是且?侯的奴隶近侍,按照匈奴的惯例,主人死后,奴隶和近侍要在主人墓前割喉殉葬! 想一想单于乌师庐对他这位叔叔的忌惮和怨恨,恐怕割喉都是轻的! 没人愿意死,匈奴人比不得汉人聪慧,却也绝对不是傻瓜,且?侯死后他们的处境遭遇用屁股想都知道。 匈奴人的纪律本就涣散,上阵杀敌大多时候依靠的是部落的荣耀和自身的获利,以及对于主将的崇拜。现在主将已死,等待他们的将是悲惨万分的结局,再加上刚刚那凌厉森寒的一剑早已震破他们的胆量,居然没有几个人提出追杀刺客。 追到了又怎样?他们的结局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在一阵喧嚣混乱之后,一千骑兵一哄而散,有的快马直奔王庭报信,有的趁机脱身逃避责罚,有的返回部落拉拢实力…… 然而谁也不知道,且?侯之死,将会对匈奴和大汉的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 最直接受到这个影响的,当然是正处于大汉和匈奴第一线的和亲队伍…… ********** 翌日清晨,风还在呼呼的刮着,但好歹雪住了,久违的太阳露出了脸,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经过一夜的修整歇息,军卒们精神焕发,士气高昂。整支队伍已经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安乐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她那辆八匹骏马拉拽的豪华马车里,过了半天也没发现队伍开拔。她淡淡的瞅了旁边酒窝宫女一眼,酒窝宫女立时会意,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不一会儿,酒窝宫女就回来了。 安乐公主问道:“为何队伍还未开拔?” 酒窝宫女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回禀公主,那个……那个……因为……方校尉还没起床……” 安乐公主两条漂亮的眉毛顿时就竖了起来,叱道:“胡闹!身为一军副将,日上三竿还未起床?简直就是……就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这个惫懒的家伙,只好又问:“方将军呢?难道他就不管管?” 酒窝宫女期期艾艾的说道:“方将军前些时日不是生病了吗,军中大权都交给方校尉,行军司马昨天去找方将军,希望将军能阻止方校尉在此处扎营,结果方将军说,军人要服从命令,别管这是乱命还是什么,就是让你往火堆里跳,命令一下,你也得跳。还把那个行军司马推出去打了几棍子,结果,今天方校尉不起床,也没人敢去喊他,更没人敢去找将军……” 安乐公主心里一动,就感觉出一点不同的意味。 将军方拓海一生戎马,经历过的战阵不计其数,这些年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极少戍卫宫中或者带军打仗,但是经验绝对还在。若是真的有危险,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 安乐公主想不明白,方拓海怎么会和那个方宁一样认为昨夜没有危险,难道就因为方宁是他儿子? 她想不通,酒窝宫女已经叽叽喳喳的兴奋说道:“公主,您知道吗?早上斥候抓住了两个匈奴骑兵,说是昨晚匈奴左贤王亲自带队,想要偷袭咱们,结果战马受惊,把他从马上掀下来,摔死了……” “什么?” 安乐公主失声惊呼,不可置信。 匈奴左贤王且?侯的名字,绝对凶名赫赫,比他那位残忍好杀的单于侄子毫不逊色。 这位匈奴的第二大势力头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居然坠马摔死了? 酒窝宫女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神秘兮兮的道:“公主,您还记不记得昨天方校尉请神时候说的话?” 安乐公主当然记得,昨夜甚至为了那一句“公主殿下花容常在”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管是**还是恭维,敢这么大胆这她面前表露这样心迹的,方宁绝对是第一个。 不过这时候,她想起的却是后面的一句话:“幸运女神常伴我身……” 既然是左贤王且?侯亲自出马,带的必是匈奴铁骑。 精锐的匈奴铁骑,趁黑占领高处,纵马而下,呼啸冲锋…… 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就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全军覆没都是轻的,搞不好就是一场屠杀。 可就在匈奴铁骑准备开战的时候,军中主将左贤王且?侯,居然坠马摔死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幸运的么? 难道,幸运女神,真的来了? 第四章 父子 等到方宁起床,穿戴完整顶盔贯甲的披挂上马,已是卯时三刻,日头老高。 队伍刚刚开拔,便有卫兵传令:将军召见。 方宁不由得腹诽:二把手果然不好当啊! 不过腹诽归腹诽,还是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车队后方的一辆马车。甩蹬下马,掀起车帘钻了进去。 车厢内温暖如春,布置简单,只是在一角放置了一个炭盆。孤军在外几乎没有补给,任何一种物资都是奢侈品,也就安乐公主和将军的马车,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这还是因为将军前两天受了风寒,被方宁硬塞到马车里,顺便“剥夺”了指挥权之后,将各种物资优先供给。 “将军,您叫我?” 方宁进了马车,大大咧咧的盘腿一坐,看到旁边小几上有一个铜质的小酒壶,顺手抄起来就灌了一口。火辣辣的烈酒顺喉入腹,一股浓浓的暖意在丹田下腹处升腾,舒爽无比。 盘膝坐在车内的,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军汉,虽然没有穿戴盔甲,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但是背脊挺得笔直,一股标枪一般的军人气质展露无遗。 一张紫红色的脸膛爬满了岁月和风沙勾勒的皱纹,一双眼却依然清澈明亮目光炯炯。 他就是方拓海,前任禁军大统领,这支和亲队伍的最高长官。 方拓海一双炯炯的眼神注视着方宁,看着这张有些苍白的脸,目光闪烁,意味深长。 “天寒地冻,还要注意身体才是。” 没有责怪他身为主将触犯军规,更没有问他此时起床的缘故,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即表示完全的理解,也带着浓浓的关切爱护之情。 方宁又大口喝了一口烈酒,略显病态的苍白脸颊掠过一抹红潮,笑道:“我心里有数,年轻力壮的火力旺盛,没啥大不了。倒是您,就坐着马车好生修养吧,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若是有个闪失,家里的几位姨娘还不得把我吃了?” 方拓海笑骂道:“胡说八道!”接着沉吟一下,缓缓说道:“匈奴左贤王居然亲自率兵偷袭,说明匈奴内部的矛盾已经完全激化,他绝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单于侄子跟大汉结盟,所以他要亲自出手,破坏和亲。但是现在且?侯未上阵先亡身,情况大大不一样了……” 方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简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谁他么能知道,堂堂左贤王,居然三更半夜顶风冒雪的玩偷袭……” 对于坠马摔死的那些话,二人都自动忽略。 方拓海皱起眉头:“匈奴单于乌师庐向陛下提亲,为的就是借助大汉的帮助,抵御左贤王且?侯的步步紧逼。现在且?侯已死,他遗留下来的力量一定会成为一盘散沙,如果乌师庐能够拉拢到大部分,占据绝对的优势,那么他的目标非但不会是继续跟大汉和亲,反而有可能反噬一口……” “是啊,”方宁挠了挠剑锋一般挺拔飞扬的眉毛,苦恼的说道:“从现在起,就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时刻注意匈奴的变化,否则一个不慎,我们谁也回不了家……” 方拓海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道:“你能看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我就放心了。注意是一定要注意,但也不必风声鹤唳,别忘了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还能顶点用处!” 这句话语调虽然平缓,但是流露出的自信和傲然,却令方宁心中一震。 这位,当年可是八万禁军的大统领,天下少有的高手,虎老雄风在! 看着方宁告辞出去,方拓海拿过那个铜质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口,满足的吁出口气。 心里唏嘘不已。 所谓的缘分,就是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你。 十年前那个雪满长安血染长安的夜晚,身受重伤的方拓海在被奔雷拳轰飞的一刹那,看到了正在皇城墙根的积雪中瑟瑟发抖的方宁。 有一种缘分叫做遇到,谁也不会知道它何时而来。 若没有缘分,即便望穿秋水,最终也只是擦肩而过。 方拓海没有子嗣,娶了一个老婆纳了几房妾室,也没有一个女人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宫里的太医说,他这是年轻时练功岔了气伤了肾脉,这辈子也别想传宗接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时代,宗族血脉的传承,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一个注定了不能生育的男人,所背负的心理压力和舆论压力,绝对是不可想像的沉重,就像一座山一样,把这个还不到四十、身高体健、勇武彪壮、贵为禁卫军大统领的男人压得弯了腰,驼了背。 他做梦都想有个儿子。 当时,那个孩子就蜷缩在墙角,堆起了一道雪岭挡住寒风。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是方拓海的第一印象。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绝望、胆怯。他就那么眨着一双眼睛,又是迷茫、又是好奇、又是兴奋的看着从远处的亭子里跌落下来,滚到他面前的方拓海。 那一刻,方拓海就觉着,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刀光剑影的皇城之内。 于是,他顾不得浑身伤势,把这个快要冻死的孩子,藏到自己的营房,仗着他的身份瞒过搜索的卫队,之后带回家里。 他想认这个孩子为义子,征求了老母亲的意见,又问了孩子,孩子不说话,只是点头。 进家庙,祭祖宗,焚香磕头,方拓海终于有了儿子。 当知道孩子姓方叫做方宁的时候,方拓海更是仰天长啸,天意啊! 就这样,方宁成了方府的少爷。 渐渐的,方拓海那一张当年驻扎漠北被寒风吹得沟壑纵横的老脸,整日的笑容满面,活脱脱一朵大号的菊花。走路更加挺拔,说话更加大声,似乎所有的自信和骄傲,全都回来了。 因为这个捡回来的便宜儿子,让方拓海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学文,聪慧过人才思敏捷,十岁那年就被大汉有名的文豪司马云卿赞誉有加。 习武,悟性奇佳进步神速,再加上天生神力,居然短短几年就进军武者中级阶段,尤其是剑术,已经具有剑道五品的实力。 简直就是天赐麟儿!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虽然性情古怪时而谈吐异常,但生性纯孝宅心仁厚,在府中无论面对下人马夫还是几位姨娘,都能真心爱护关爱有加。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方拓海虽然卸任禁军大统领的职位,回到受降城担任镇守一方的中郎将,但其威望在军中依然赫赫,皇帝陛下的圣眷依然优厚。借此给儿子谋一个“讲武堂”的学员名额,当非难事。 想必等到这次和亲任务完成,回到受降城的时候,陛下的恩旨也应该抵达。 只要进了“讲武堂”修习,异日立足军中,轻而易举。 他倒也不指望方宁将来如何封侯拜将功高盖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一生终老。 对于一生戎马见惯血雨腥风饱尝生死一线滋味的方拓海来说,流血拼命搏前程,他早已做得足够多,他的儿子,只需要坐在他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就好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十年朝夕相处耳濡目染,父子间的亲情早已无一丝隔阂。 这小子,上天注定就是我方拓海的儿子! 第五章 惊变(一) 和亲队伍一直向北,大雪忽下忽停,行进艰难。 一路上不断有匈奴使者和小队骑兵出现,名义上是慰问欢迎,但是监视防备之意,傻子也看得出来。 左贤王且?侯意外身亡,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已经初现端倪。 队伍里气氛渐渐凝重,扎营开拔再也不似以前那样随意,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安乐公主坐在她那辆豪华的马车里,再也不露面,也没有召见方宁。 方拓海倒是病情渐好,重新披挂,收回了方宁的指挥权。 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出现在远方天际,蜿蜒起伏,皑皑的白雪令它像是一条蛰伏的银龙,气势浑然。 “那里就是燕然山,匈奴的王庭所在。” 方宁充当前锋,位于队伍的最前方,听手下向导指着远方的山脉说道。 穿越到这个时代十年了,方宁只是最初一年呆在长安城,随后便跟着方拓海居住在受降城。 燕然山,记忆中也算颇有名气的一个地方。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若是夏天,大概能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 方宁驻马看着远方的山脉,嘴里低声呢喃,一阵唏嘘。 几骑快马自前方飞驰而来,奔腾的马蹄落下,溅起踏碎的冰雪。 方宁高高举起手臂,身后的士兵依次向后传令,整支队伍缓缓停住。 那几骑快马似乎是炫耀骑术,丝毫不见减速,径直向位于队伍前方的方宁撞来。 方宁目光一闪,端坐马上凝立不动。 只是胯下的战马,却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惶恐不安的打着响鼻,马头左摇右摆,四只蹄子刨着雪地,想要躲开。 对方直到方宁前方十米处,才勒马减速,骏马又向前冲了几步,人立而起,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几乎是挨着方宁的马头停下。 方宁双手用力,紧紧勒住马缰,不让战马受惊乱动。 目光紧紧盯着来人。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如此寒冷的天气,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健壮的半截胸膛。 雄伟如山的身形端坐马上,鹰鼻深目,面容奇丑,一头长发结成无数小辫子,乱糟糟的披散在肩头。 一股彪悍凶狠的气势,扑面而来。 方宁心中微微一紧,此人绝对是武者上品境界,内外功已臻化境,不惧寒暑。 身边的士兵刚刚也被这人的气势震慑,此时才缓过神来,叱道:“来者何人?” 壮汉目光一转,在士兵脸上一掠而过,又投注到方宁身上。 裂开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匈奴单于帐下左贤王,孤鹿姑!” 他说的是汉话,发音晦涩别扭,再加上金铁摩擦一般的嗓音,让人听得难受至极。 孤鹿姑? 且?侯的儿子! 匈奴第一勇士,战神呼衍铁虎的徒弟! 匈奴有四大姓,挛?、呼衍、须卜、丘林。 单于家族姓挛?,世袭单于之位,左贤王、左谷蠡王、右贤王、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王,左右渐将王(左右大将),谓之六角,这些高官均由单于子弟担任,可以说挛?家族掌握着匈奴的命脉。 且?侯即死,儿子孤鹿姑接掌左贤王之位,按说名正言顺。 而作为匈奴战神呼衍铁虎的徒弟,孤鹿姑完全有资格有能力有靠山,坐上这个位子。 呼衍铁虎战神之名,可不是什么好事之徒顺口吹捧出来的,他是匈奴第一勇士,六十年前出道便纵横漠北塞外,六十年来端坐第一高手宝座,未偿一败。 已是匈奴人的图腾,活着的神话。 但是,且?侯一向觊觎单于之位,与单于乌师庐势成水火,都欲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且?侯阵亡,正是趁机消除其部下实力的天赐良机,乌师庐怎么会同意,让孤鹿姑接掌左贤王之位? 难道是呼衍铁虎亲自出面? 亦或是双方达成某种交易? 且?侯死亡带来的连锁反应,愈发扑朔迷离,令人无从揣测。匈奴各方反应不一,任何结果都会出现。 套用一句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 电光石火之间,方宁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对于他来说,最最在意的,还是乌师庐单于的态度。 如果乌师庐仍未掌控匈奴全局,那么他就继续需要和大汉和亲,借助大汉对抗自己的敌人。 如果乌师庐已经和对手达成某种交易,和亲就不再需要。 不但不需要,乌师庐还要向盟友表示自己的决心和诚意。 这支和亲队伍的命运,已在刀锋边缘。 压制住心底震动,方宁略显稚嫩的脸庞,露出疑惑的神情:“左贤王大人,不是令尊么?” “哼!尔不知道?” 随着孤鹿姑一声怒喝,气氛陡然凝固。 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方宁,想要从这个小娃娃脸上瞧出一点端倪。 前几日父王且?侯本打算雪夜突袭,将这群汉狗宰杀,破坏乌师庐和大汉的和亲计划。 但是居然被人半路刺杀,阵亡于雪地之中! 这支和亲队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以父王的身手,等闲高手根本近身不得,更何况是在以前静骑层层护卫之中! 而这支队伍里,就有大汉的禁卫军大统领,方拓海! 只有这种级别的高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在雪夜里,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上将首级! 所以他将功力骤然提升,以气势相迫,这个娃娃校尉一定无法抵挡,自乱阵脚。若真是方拓海所为,一定会在紧张之下露出马脚!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方一脸疑惑诧异:“我知道什么?” 对方表情自然,反应正常,丝毫没有慌乱掩饰之意。 孤鹿姑暗暗奇怪,难道真不是汉人所为? 既然不是汉人所为,那么…… 孤鹿姑冷笑几声,在马上说道:“奉单于之命,前来告之:大汉和亲队伍,就地驻扎。公主殿下由我亲自迎至王庭,其余人等未得单于之命,不得擅自行动!” 和亲队伍一阵哗然。 古往今来,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送亲的人乖乖在这里等,新娘子却被你们自己接走? 事有反常必为妖。 方宁心下凛然,已经意识到形势不妙。 不过面上不动声色,故作惊异道:“岂有此理,若是公主殿下有何闪失,你们担当得起么?” 孤鹿姑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浑身皮甲的骑士哑着嗓子说道:“匈奴勇士若不能保护公主殿下周全,你等虾兵蟹将就有用?” 这人一身皮甲,连头脸都蒙住,只露出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双眼。 只是虽然哑着嗓子,听上去年纪应该不大。 方宁冷笑:“这就是匈奴的规矩?主人在前,猎狗就敢狂吠?” 那人大怒,恶狠狠的瞪着方宁。 孤鹿姑却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冷声道:“这是单于下的命令,你等若是不服,自可向单于大人进言。但是今日,我必须带走公主殿下。” 语气霸气侧漏,丝毫未将眼前的方宁和和亲队伍放在眼里。 方宁寸步不让:“你奉你的单于命令,我有我的职责。若想将公主殿下单独带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哈哈哈……” 孤鹿姑仰天狂笑,指着方宁不屑的道:“不知天高地厚!取你之命,翻掌之间!”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孤鹿姑在马背上陡然挺直身形,一股霸烈狂暴的杀气在冰天雪地间汹涌弥漫,然后形成一卷狂风,将方宁笼罩其中。 “锵锵锵——” 方宁身边士兵纷纷抽刀出鞘,护卫在他四周,雪亮的刀剑指向孤鹿姑。 剑拔弩张。 第六章 惊变(二) 孤鹿姑浑身散发出狂暴的杀气,将方宁紧紧锁住。 仿佛只要方宁稍有异动,就会立下杀手,以苍鹰搏兔之势,将方宁击杀当场。 方宁心底骇然。 四周的空气有若实质一般,向自己挤压过来,即便他猛提真气,依然感觉气息不畅。 没有丝毫动作,便能遥控真气将对手锁定,孤鹿姑的这份修为,居然已不再父亲方拓海之下! 那么孤鹿姑的师傅,那个号称漠北第一高手的战神呼衍铁虎,又将有怎样惊天动地的艺业? 方宁将自己的真气提升至巅峰,缓缓举起右手,制止身边士兵的动作。 孤鹿姑眼里闪过一丝讶然。 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汉军校尉,居然能在自己的气机压迫之下,轻而易举的举起手臂? 汉人果然豪杰辈出,一个小小的校尉,就有这样的修为,不愧是匈奴世代大敌。 方宁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自己手臂稳定,冷冷看着孤鹿姑:“左贤王是要与大汉开战么?” 一句话,就让孤鹿姑陷入被动。 孤鹿姑想过方宁不会答应,却从未想过居然敢如此硬气的拒绝。 要知道这是在漠北塞外,只要他孤鹿姑一句话,所有汉军都将魂断此处,就是那个禁卫军大统领方拓海也不例外! 可是,这个命令他还真不能下。 一旦自己下令,屠杀这些汉军,自己就会成为大汉报复的首要目标。 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同意自己登上左贤王之位的单于乌师庐,便会再一次左右逢源,利用汉军的报复而削弱自己。 这些汉军必须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绝乌师庐与大汉的联盟。 但是这些人谁都能杀,唯独自己不能杀! 这就是孤鹿姑不得不亲自出马,给和亲队伍施加压力的原因。 孤鹿姑死死瞪着方宁,腮帮子肌肉一阵蠕动。 可恶的小子,居然一语戳中自己的软肋! 想他孤鹿姑是什么人?且?侯唯一的儿子,勇冠三军的勇士,战神呼衍铁虎的徒弟! 在匈奴,谁敢对他如此挑衅?即便是单于乌师庐,也得尊称一声堂兄。 大汉又怎样?还不是想杀就杀想抢就抢! 若是放在平时,只是这一句话,孤鹿姑就要让他血溅五步! 孤鹿姑深深吸口气,现在不是意气之争,大局为重,反正这些汉军死也得留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就让你得意片刻也无妨…… 他压着怒火,冷冷问道:“你做得了主?” 方宁感觉锁定自己的气机猛地散去,顿时浑身一松。 “还请左贤王稍候片刻,容末将禀报将军。” 孤鹿姑鼻子差点气歪了,搞了半天,你特么就是个小喽罗? 他死死瞪着方宁,心里打定主意,不把这小子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不过眼下大事要紧,只得郁闷的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 孤鹿姑看着方宁拨转马头返回队伍,再看看自己身前一排长刀出鞘严阵以待的汉军士兵,冷冷哼了一声,抬首望天,再不言语。 足足过了一刻钟,就在孤鹿姑即将耗尽耐性的时候,队伍内吵杂声起,一辆马车缓缓驶将出来。 为首一名紫脸将军,身材魁伟气度雄浑,策马来到孤鹿姑近前,冷声道:“本将亲自送公主殿下前往王庭,有劳左贤王带路。” 孤鹿姑在马上学着汉人的礼节,微微拱手,朗声道:“可是‘裂马剑’方拓海大统领当面?” 方拓海哈哈大笑:“什么大统领,早已卸任多年。至于‘裂马剑’这个诨号,更是多年未有人提及了,左贤王客气。” 孤鹿姑傲然一笑:“尊老爱幼,不仅仅是你们汉人的美德,我们匈奴人,也尊老。” 言下之意,我并未把你放在眼中,只是尊敬你昔日光荣罢了。 嘴里说的尊老,但狂妄之意早已不加掩饰,溢于言表。 方拓海一双眼精光闪现,盯着孤鹿姑看了一会儿,才洒然笑道:“本将戎马一生,经历战阵无数,生死都已抛开度外,意气更是屁都不是。时辰已是不早,左贤王切莫多言,头前带路!” 孤鹿姑嘿嘿一笑,不理会方拓海指桑骂槐之言,却是猛地一磕马腹,胯下战马突然加速,来到马车旁边。 方拓海大怒:“休得无礼!” 孤鹿姑却是伸手拔刀,弯月形的弯刀“锵”的出鞘,划出一道雪亮的半弧,刀剑挑起马车的门帘。 “啊——” 车内响起一声短促尖锐的女子惊呼。 孤鹿姑锐利的目光顺着刀剑挑起的缝隙向车厢内看去,只见一个身段窈窕清秀美丽的女子,宫装珠钗雍容华贵,正惊愕的睁大一双明媚的眸子,看着自己。 孤鹿姑放下门帘,还刀入鞘,哈哈一笑:“久闻安乐公主国色天香,本贤王仰慕已久,一时失礼,得罪得罪。” 汉人狡诈,要多多提防。既然车内是安乐公主本尊,大事已定。 他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方拓海,大呼道:“启程!” 方拓海怒不可遏,不过大概是因为自知无法将孤鹿姑怎样,只好忽略了这番无礼的举动。 孤鹿姑心情大好,紧紧跟在公主车架之后,启程上路。 方拓海带着二十余骑,护送着安乐公主的车架,前往匈奴王庭。 塞外的天气,便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眨眼之间,先前还是晴朗的天空,已经阴云如铅,鹅毛一般的雪花洒落下来。 车队已经离开空旷的平原,进入丘陵起伏的山区,道路愈发窄仄难行。 先前跟在孤鹿姑身边的蒙脸骑士,原本在后队断后,却不知为何忽地加速,越过整个队伍,来到孤鹿姑身边,小声嘀咕几句。 “停!” 孤鹿姑猛地勒住战马,叫停队伍。 他在马上转过脖子,看着身后一丈处的方拓海。 方拓海安静不语,神色淡然,却缓缓拔出自己的剑。 手掌宽,四尺长的斩马剑。 孤鹿姑也抽出自己的弯刀,冷冷吩咐道:“马拓,你去车上,验明正身!” 那蒙脸骑士答应一声,翻身跳下马来,一个箭步窜上安乐公主的车架。 出乎意外的是,所有汉军士兵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全部沉默的拔出刀剑。 蒙脸骑士马拓一把掀开车帘,却见车厢内的女子,唇角流出一缕令人触目惊心的黑色鲜血,双目紧闭,仿佛熟睡过去,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在脸颊上浮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蒙脸骑士大吃一惊,伸出手去试探女子脖颈动脉的脉搏,却早已死去多时。 他大叫一声:“贤王,这不是安乐公主!” 孤鹿姑勃然大怒:“方拓海,你敢骗我?” 方拓海神色不动,看了看那个蒙脸骑士,问道:“你认识公主殿下?” 安乐公主乃是圣上幼女,其母生产时难产而死,圣上很是伤心愧疚,再加上公主自由聪明美丽,被圣上视如掌上明珠,极为宠爱。 安乐公主生性恬淡安静,不喜欢闹,公开场合很少露面。 就算是当朝大臣,也没有几个见过公主殿下的容颜。 这个蒙脸骑士藏头露尾,居然认得公主,到底是什么人? 蒙脸骑士一把扯掉皮革头盔,露出一张俊朗不凡的脸。 方拓海失声道:“是你?”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