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收煞人》 第一章 若干年前 民国初年,桂东一个小镇,初夏的傍晚,渐落的山霞映照着河埠头,簿烟纱笼在两脉青山,一衣襟水之间,恰如诗云: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江埠头是小镇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江口常年雾岚横锁,故名蒙水,镇因江而得名,也叫蒙水。 小镇并不富庶,人口不少,约有千来户,镇上的人们大多以打渔种地为生,打渔为主,种地为辅,两边山脉虽不算高,却蛮陡,人多地少,江里的水产却也丰硕,可惜小镇前后不搭,水产打上来没地方卖,只能在镇里消耗掉,好在渔获营养好,所以乡民身强体硕,文一点的说法小镇民风彪悍,粗一点来说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小镇就是江边沿着江埠头的一条长街。 此时长街市上的两人行色勿勿赶着脚,直奔投入镇东街尾的一户胡姓人家的三进小宅院,而聚在家里堂屋前的各色亲朋戚友,看到夺门而入的二人,却甚是惊喜,迎上来连声问道:阿大阿二不是要去梧州送货吗?这才不到二日,怎么又折转回来了?只见二人中年青一些的后生接口:别提了,昨晚刚到苍梧渡口,准备打尖吃饭,不想在码头个碰到一个邋遢和尚,呃。,一位自称永行的和尚师傅,他老人家说月如马上要生了,直拖着我们不让走,要我跟大哥马上回来,说是预而不废,以防万一,这不,漏夜赶路,刚刚回到,怎么样,月如是不是真的要生了?” 两人中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听到自已的弟弟嘴里咋咋呼呼,忙出声制止:小弟,不可妄语,我看那永行大师不是一般人,他话中凿凿,当不会诳语,何况,他不沾我们一分一毫,糊乱骗我们有什么好处! 说完,中年人不禁思索起这永行大师临别时所说的偈语:积善人家,当广开方便之门,我这徒儿,就名善广吧,等他韶年,我再来寻他。恰在这里,里侧厢房呀地一声被拉开,随即接生婆臃肿的身形带着一把破锣嗓音扬了出来,打断了中年人的遐思:“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东主,恭喜了。” 随着这尖声刺叫,仿佛天上的烟被刺穿,一缕斜阳投到堂屋的瓦顶上,像是撒下了一片片金鳞,让堂屋前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投身堂屋,点烛燃香,感天地降下吉兆,谢祖宗赐还福服,诸多种种不必缀言,我们的主角阿广就这么诞生了。 阿广家里排行老三,前面是大伯的两个堂兄善兴、善宏。因为从小整天吊着鼻泣虫,且阿广出生前后种种不可言状,所以从小就不招街坊邻居待见,街上的小屁孩们一起耍兵捉贼时,阿广都是扮贼匪的角儿,也因此常被镇压得鼻青脸肿,小子们就送了个鼻吊飞的匪号(飞此处通匪,两广地界,通常把小流氓路霸叫做阿飞)。虽说阿广心里很是不忿被人称为匪类,但实话实说,这个匪称也不完全冤枉了他,皆因阿广的爷爷是根正苗红的洪匪出身(前清叫长毛,我们今天叫做太平军),只不过阿广打小不知道罢了。 关于阿广家是洪匪出身的问题,要打阿广的太爷爷说起,他老人家家里本是广东东莞长安镇人家,长安镇历来是的烟花炮竹产地,广东东莞烟花与湖南浏阳的花炮并称于世,阿广太爷爷家累世是做硝药的师傅,到了阿广太爷爷这一代,手艺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也因了手艺好,二十岁五上就顶了阿广祖太爷爷的位子做了大师傅,人又长得英俊,且性情豪爽,一不小心,被大东家的大小姐看上了。 说到这,还要补充一下,在前清那些年头里,手艺人并不都能拥有自个儿的字号卖买,一般是许多手艺人凑和在一起,和一个大股东一起经营一个老字号,大股东呢,就叫做大东家,管卖买的帐房就叫做掌柜,技术入股的就叫大师傅,跑腿做工的就叫做伙计。 这大小姐家里是五世的地主爷,家财颇丰,这大东家心里还焖炖着一锅好汤,寻摸着找一个官宦士绅人家户对门当,怎能容忍这颗老鼠屎,于是一来二去三回合,事有不谐,阿广他太爷爷就动了念头,捉了三十六计的走为上之计,跟大小姐私奔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历尽艰苦,东躲西藏地跑到了广西平南县,投奔到一个族叔家里。多亏了族叔照应,发派了几亩山地,于是阿广的太爷爷太奶奶从此就过上了男耕女织的日子,闲时待弄起手艺,做鞭炮发卖,倒也其乐融融,一如神仙中人。 可惜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到了阿广爷爷出生后三年,洪秀全在邻县桂平金田起事,太平军席卷了四乡八里,阿广太爷爷的硝药手艺给访了出来,于是委了阿广太爷爷一个炮队卒长的职事,负责加工松树炮、土臼炮以及弹药。 不久,太平军北上,阿广爷爷也卷挟在队伍里,跟着太平军一路转战武宣、永安、桂林。太平军尚红,用今天的话来说,阿广的爷爷属于太平军的红二代。 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太平军攻打桂林时,日久不下,战况焦灼,阿广太爷爷因为松木炮炸膛受了伤,其时情势危急,清军三路大军夹击,太平军必须及时北上湖南以摆脱清军的包围,队伍里受伤的兄弟是跟不上的,也只好把伤员托在乡里,他们也因此脱离了大部队,被送返永安养伤。 其后不久,清军清乡,永安也呆不安稳了,阿广太爷爷见势不妙,寻了条小船,带上一家老小和兄弟们,顺江而下,飘到蒙水镇。有道是山高皇帝远,像蒙水镇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清军也手长伸不到,于是,在躲过了清军大索后,这个出师未捷的太平军伍队,就在蒙水镇安了家。 因为都是懂做硝药的兄弟,大伙寻思着重操旧业,做烟花炮竹谋生。巧的是,蒙水镇当地有一家开纸坊的黄姓人家,出产的毛纸正好可以用作炮竹纸,而这黄兄弟也是一个慷慨四海之人,二十年后到了阿广爷爷这辈,因商结谊,一起入了伙,拉起了一个名叫同和栈的烟花炮竹作坊,稍稍生发了些。 又过了十来年,阿广的伯父、父亲相继出生。因为与纸坊黄家情意相投,在阿广的父亲出生前与黄氏小女月如指腹为婚,再过了二十二年,这才有了阿广。 也正因为家景渐渐宽阔,阿广的伯父与父亲得以上了几年私塾,所谓读书明志,知书达礼,阿广的伯父与父亲因为受到教育的缘故,为人淳孝良悌,时常帮忙周济四里乡邻,照顾孤寡老弱,两兄弟在镇上倒也搏得了些仁义名声。 这其中,有一位年界杖朝之年的老风水先生,因为孤老单身,体弱无力,承了阿广伯父的十年挑水盈缸的情,感喟后生的赤心权权,无以为报,临了,为阿广家指了一穴形胜之地,穴名金丝吊葫芦、双生花恋蝶,又传了一本小黄册,册名五行雷法,并告知阿广的伯父:此五行雷法与汝家祖艺相合,汝命不当五弊三缺,术可授,礼不受,得多得少,理数使然,可留待有缘后人。言下之义大约是这本书跟你家里的祖传手艺很搭,你命里不犯五弊三缺,这吃饭的技艺可以传给你,但我们没有师徒之实,不受师徒之礼,你能学到多少,全看运气,这册子可以留给你的后人,他们里有一个与我有缘,自能得我真传。 一命二运三风水,老风水先生去后,不二年,阿广的太爷爷太奶奶竟相继而去,前后隔不到一旬,却幸得无疾而终,含笑九泉,一如相约鸳盟,双生蝴蝶,实践了他们一生情坚意切,相爱相守的诺言,阿广的太爷爷太奶奶就合葬在了这老风水先生所点的坟地里。 话说回那本五行雷法的小册子,顾名思义就与雷有关,阿广家祖传手艺是硝药,这做硝药拜的祖师爷就是雷神,硝药的历史就是源于道士雷泵炼丹而来。可是这五行雷法,既不是做硝药的配方,也不是风水地理的指引手册,而是一些符箓,以及引动五行神宵天雷、禹步罡斗、查影查犯、收罡收煞之术,阿广的伯父研究了好几年,除了发现册子里总纲的符箓咒语跟家里配硝药时祭礼用到的符箓咒语一脉相承之外,别的,都不懂有啥用处,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理会,把它放在了牌位堂贡奉天地君亲师的贡桌上,受那香火终年,尘灰覆没。 时间又过了些许,到了阿广的母亲怀上阿广那年,初时,阿广的母亲害喜闹得厉害,吐得翻天覆地,三四天水米难进,眼看着事情要遭,急得阿广的父亲是上窜下跳,延医问药,却总是不得其门,事急马行田,牛失路头多,得街坊邻里提点,把镇上的神汉巫婆请了来,却不曾想,每每水陆道场、跳神扶乩中,总是怪诞百出,不是烧了道袍,就是坏了乩盘,燃香香断,化钱钱湿。搞到最后这些玄门人士谈胡家色变,惶惶然避之不及,还是一位年长一些的半路茅山道好心提醒胡家,这事他怎么算都不应该是怪秽,应该是胡家有什么东西镇住了堂,多半与将出生的小孩有关,罡气太重,诸般法事近不得身,所以害喜的反应才那么大,这事得从胡家自家身上找原因。 当是时,阿广的大伯才猛然醒悟过来,莫不是以前老风水先生交待的后辈有缘人就是这个侄儿?于是阿广的大伯才急忙寻出那本五行雷法,照着家里祖传的雷神祭礼,备下三牲四果,照着小册子,画了道正符,起了碗硝神水,霎时,只见那道符箓无风自燃,飘落于硝神水中,当眼者无不色变。也真是口头灵,自从服下那碗硝神水,阿广的母亲黄月如立马就止住了干呕,从此是头脚轻灵,吃啥啥香,再也无事。 也正因如此神奇的种种,让阿广的伯父在遇到永行禅师时,才一点即透,笃信不疑,却也心生忧惧,很是为阿广的人生际遇担了很久的心。可是阿广出生后,却再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家里和谐祥乐,出入平安,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让胡家隐隐提着的心好不容易才放了下来,直到阿广周岁那天。 照着当地的习俗,小孩周岁,要弄一个抓周的仪式,备下算盘、文房四宝、铜钱、刀矢等,让小儿穿上大红的新衣,在堂前抓取他感兴趣的东西,也验证小儿的贪谦智愚、文武农桑。可这事到了阿广这里却透着无比的异常,阿广抓周时,看也不看家人备下的杂什,直蹬蹬地爬到堂上贡桌前,咿咿呀呀的伸手要拿贡桌上的东西,却因为够不着,哇哇大哭起来,家人这时是面面相觑,母亲黄月如急忙赶过来把阿广抱走,阿广这时不干了,越哭越厉害,大伯眼看着事情两不周全,一咬牙,试拿着贡桌上的那本五行雷法,递了过去,阿广这时忽而变泣为笑,抓起小册子,酥红的小手直鼓拍起来,兴奋至极。 看到这一幕,阿广的伯父跟父亲不由得深深一叹,难道这小子真个就是吃玄门饭的?阿广的伯父深看阿广一眼,转头跟阿广的父亲说道:小弟,看来你跟弟妹明年要争取再抱一个孩子,阿广应非俗道中人。《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一章 若干年前 第二章 那几年间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年复一年。不觉间,阿广已经从襁褓小儿长成了四处捣蛋的七岁少年,当然免不了洞穿了东邻的篱笆,踩落了西里的墙瓦,扒烂了家中的窗棂,压弯了院中的桂花,不然如何能坐实这鼻吊飞的宝号? 许是宿慧,阿广蒙昧早开,智齿初芽,托了两个堂兄的福,遭了私塾陈老先生的殃,从三岁起学了千字文,能诵诗词,特别他那本打小不离了手边的五行雷法的鬼画符书(堂兄语),已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说来也怪,五行雷法中的内容,不管是堂哥还是伯父父亲他们,都弄不明白,只能是让阿广从五岁开始每日背默,再然后是用笔默记,好家伙,一年用掉了十几刀的毛边纸(一刀二十五张,是大全开大小的),硬是让他把这本符书给生生默背了下来。 到了六岁上,阿广已是到了每天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见无人应答,他就拿出书去问私塾的陈老先生,还好陈老先生有些经易之学垫在肚子里,阿广这次倒也没吃着竹笋炒肉,老先生翻烂了手中的周易,道藏等书,给阿广解释了个囫囵吞枣,搞了个半懂不白,阿广就知行合一了。 谁说这书没用?跟街上的“官兵”们打仗时,别人是弓步骑射,咱阿广就是急急如律令,我定,我禁,我疾,我阳五雷轰过去,完全没有直接效果,纯凭想象力,当然免不了再换来一顿胖揍,可咱嘴炮赢了不是,骑兵冲锋怎么也抵不上咱神霄天雷的地图炮威力大,群灭啊。更何况,每次打仗从单挑发展到群殴时(从他一个单挑别人一群到别人一群殴他一个),他总能用五行禹步东躲西闪,虽说最后难免在劫难逃,又开染料铺子(母亲大人语录),可耐不住熟能生巧,不知不觉中,阿广单挑的数目越来越多,撑下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引得那几个太爷爷异姓兄弟的孙卒们侧目,于时日渐消,阿广也在街上小屁孩群里从匪兵混成了匪头,拉起了旗杆子,颇有几个手下。 用处当然不止于此,好不容易练上手了一个五行禹步,阿广凭这个倒是长得身轻体健,没病没灾。而几年间,阿广的父母倒是给阿广添了一个兄弟两个妹妹,而堂兄们也因为比阿广大了七八岁的缘故,到了学龄,先后离开蒙水,起初是先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后来不二年又转到两百多里以外的梧州上新式学堂去了。 说起新式学堂,就不得不说一说这几年镇上的变化,十几年间,到处兵荒马乱,你方唱罢我登台,革命四起,烽烟连连,社会在这样的变革大潮荡涤之下,日新月异,移风易俗,终于,这波浪潮还是涌到了蒙水这个与世相绝的小镇上来。 先说前头几年闹的剪辫子,就没少折腾,一般人家不识诗书不通义理还好办,像私塾的陈老先生,那可是前清的秀才,这一剪刀下去,剪的可不是头发,而是断了思想,没了体面,这对于文人来说那就是命根子。后来听大堂哥描述过陈老夫子当时是如何食古不化,只见他呼天呛地,嚎啕大哭,直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贱,前清闹长毛时,他们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如此不识规矩那帮人也不强逼人放头发,更何况剪发,连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前朝,也要留下辫子,不敢全剪了去,现时今大谈民主自由了,却强令剪发,这是哪门子自由民主。” 大堂哥告诉阿广这番话时,阿广的爷爷也听了去,他老人家当时一撇嘴,冷啍一声,说道:“圣军不识字?呸,我还是陈天王开的蒙,教的千字文,三国演义还是他老人家打小给我说的。” 阿广那时才四岁多,太小了不晓事,大堂哥倒是问了爷爷,圣军是什么,陈天王又是谁,没想被醒过来的爷爷给支吾了过去,倒是因为这件事,让阿广对陈老先生大生好感,原来陈老先生也不喜欢剪头发啊,甚至认为陈老先生就该跟自己是一伙的,也许陈老先生头上也生癞痢,这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感,让阿广后来看陈老先生时,那眼光是满滿地有爱,哪怕功课不好,被打手心也不改其志,也许这也是陈老先生愿意不辞劳苦帮阿破解‘秘笈’的原因吧,王八看绿豆,对眼。 说到了阿广的爷爷,那可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老头姓胡名均,一双浓眉大眼,两颊银白须髯,前额高企,方脸大鼻,双目如电,精神头很足,说话浓腔大韵,头顶用民国那会的说法是顶着一百支光(秃瓢,像100瓦灯泡),再加上打小到老走南闯北,见识非凡,用今天的话来说,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自打爷爷满了十六岁,太爷爷就把他发派了出去,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个月才回转,连阿广的奶奶,也是爷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奶奶姓李,名字阿广从来没有听说过,族谱上也仅仅是有一个胡李氏,不可考,而且奶奶去得早,阿广没出生,奶奶就病没了。而太爷爷去后,没几年大伯成年接管家里的生意,爷爷就干脆常年在外,偶尔两年三年才回乡一趟,不过每次回来,都带着几个后生,爷爷说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因家里过兵,没处躲,所以来蒙水安身,直到年纪渐长,跑不动了,而跟着爷爷从外面回来的亲戚也越来越少,后来清末民初,社会太过动荡不安,才息了往外的念头。 而因为这些表叔表婶表兄表弟,胡家的字号越做越大,除了炮竹工坊、外祖家的纸坊,后来又在山上开辟出了山地种植茶叶,又多了个制作茶叶的茶坊,茶坊的生意蛮好,特别是贩运到梧州,还有洋人大宗收购。 因为各种营生发展了起来,小镇上不断有年轻的后生进来,也有人外出,有出去读书的,有出去贩卖的,也有出去干活谋生的,每回有人从外面回来,小镇上有闲不忙的人群,不论老朽垂髫,都喜欢在晚饭后聚在镇上的晒谷坪上,听后生们讲述外面的世界,再品评一番,感慨一些如皇上为啥不用金扁担金锄头下地之类的话题,这个时间,战场变成了报告会场,阿广他们小屁孩一般也凑个趣,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时不时还高声反驳,诸如骗人!车没有牛马拉怎么可能自已走!有时也自作聪明:电灯肯定是从山顶上拉线下来的,只有山顶上有雷劈木可以接上电。 当然,一般这时被抬扛的对象主要是大堂兄,大堂兄此时进了梧州的广西第一师范学堂,用陈老先生的话说,大堂兄以后也是跟他一样做先生的人。 大堂兄每个月会回来一趟,所以这样的乡间报告会,大堂兄是主力讲师,这也合乎大堂兄师范学生的身份,好为人师者,多吐槽也,吐槽的对象,从生活琐碎到乡间习俗,由先进科技到社会摩登,社会经济政治军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对于这年月的绝大部分乡间寡民们来说,一百里外就基本上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了,大家听着就当个乐,一如我们现在讨论火星或者外星人什么的,不过还好,有大堂兄可以做个示范,比如长袍跟学生装的变迁,布鞋与皮鞋的进化,钢笔对于毛笔的超越,唱曲好听还是西洋歌好听,洋火比火镰子便捷等等,这点很得镇上老叔公们支持,只是大堂哥会因为演示的缘故,一晚上没了一盒洋火而肉痛不已,却不得不成为保留项目,因为每当大堂哥说到妙处,总会有一位老叔公接上句:“阿侄哥啊,你说得好,勾得我烟瘾上来了,来,接个火头!” 而这时洋火一擦,卟的一声,烟火闪耀,这成了大堂哥定住场的法宝,比说书的惊堂本管用,许多乡邻都认为,这是老胡家新的看家手艺,谁让老胡家世代玩硝药呢,你看他们家的烟花炮竹,翻着样好看,大堂哥对这样的看法也是与有荣焉,笑不言声,表示很高兴能对老胡家的传统发扬光大。 对成年人来说,这样的夜谈会起个长见识开眼界的作用,而对阿广来说,这是娱乐大片,还是高票房的科幻片,不过阿广本着深刻领悟自已那本本命秘笈的精神,都是带着批判继承的眼光来看待大堂哥在外面世界的见闻的,总的来说,还是他们玩兵捉贼的那套,就是你有先进科技,俺有神功护体:遁甲符对上劲装,炎火咒比拼洋火,传音符压过电报,飞针瞬杀火枪,汽车是厉害可我也可以神行万里,江上的火轮还能快得过我的水遁?形成世界观的同时,也算是把五行雷法的应用体系构筑了起来。 而关于政事,每每大堂哥想发表看法,爷爷总是会先给出非常精悍的评论,诸如南方革命党叫做又一帮书生放嘴炮光说不练,袁世凯当上了大总统,赶上那些年袁大头挤兑鹰洋,用爷爷的话说,就是打倒皇帝当皇帝,只有当皇帝的人才在通宝银元上戳大号,大堂哥是废了老劲跟爷爷辩明了总统不是皇帝,可惜不几年袁大头称了帝,爷爷就一口咬死:“我就说他是想当皇帝来着,你们看看,这应了吧!” 然后幽幽地缀述一句:“莫谈国是,言多必失”,再补上句像半桶水晃荡、吃多了红薯放屁、嘴巴不长毛漏风、做衣服省布露腚之类的评价。久而久之,大堂哥也不在家里露怯了。 况且当着爷爷的面,一般不能谈前朝的老佛爷太后、曾国藩、李鸿章、八国联军的,这些词会让爷爷像被踩了猫尾巴,立马面红耳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般。如果这时说点不合时宜的话,会被爷爷骂扔了老祖宗,这些事情,后来都发展成了家里的禁忌。 阿广却没禁忌,七岁这年,他跟一个石姓表叔学到了一招新玩法,表叔说这叫做石家神打。 第一次上香火堂的时候,备上新米一碗,还要准备一只公鸡,然后燃香烛插在米盘上,这时要打卦请神,卦是被雷劈过的焦黑桃木,削成一对牙状,外圆内扁,两只合在一起正好是圆锥形,念好请神咒,把卦扔在地上,如果是两圆面,那就是阴卦,如果是两扁面,就是阳卦,一圆一扁阴阳调和始为善。三次内打成善卦谓之请神到,一路从堂外化纸撤米,纸钱一路续进来,不能断,到得堂内,采鸡冠上的血,滴在表叔画好的请神符咒上,然后再由表叔在印堂上开一刀,把血也滴在请神咒上,这叫做血传心授。 做好这些,把请神符咒烧化(好像阿广没有看到表叔点燃符咒它就烧了起来,怎么回事?阿广不懂),放入水碗内让阿广喝掉,这就完成了这门技艺的传授。然后,表叔让阿广站立堂中,闭目凝神,不思不语,静静感受,可阿广感受来感受去,感受得都快要睡着了。 忽然,一阵细微的冷风拂了过来,阿广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二章 那几年间 第三章 麻烦上身 阿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早晨。 只觉全身酸麻,皮膜筋骨髓,处处刺痛,没有一丝力气生得出来,肌肉像被板结了一样,动弹不得,连眼皮也睁不开,耳听得两把子细微的声音,像隔了好远:“唉,石家阿侄,这孽障孙儿醒过来后有什么妨碍吗?如何是好哟。” “表叔,不妨事,最危急的关头已经过了,只是脱力了而已,可喜的是,咱们几家,连着三代,没有一个孩子请得神上身的,像阿广这样请得神来的,已是楔了形,定了根,慢慢将养恢复,再勤加锻炼,有朝一日,形神合一,不用请神送神了,那这门神打就成了,可怜阿公他们去得早,不然这石家神打,断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现在有希望了,叨天之幸啊,以后到了下面,跟阿公也有交待了。” “只是能有个传承而已,也是天大的气运了,也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叔忍得心,只是阿侄啊,这为什么我们小时个个都练神打,一多半能上身,后来叔伯们走了,我们不会请神,练不到形神合一之境,怎么到了你们这三辈,请神的法儿是又有了,却没一个请得动神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人能练,总是有丢了传承的风险,是不是有手续没传下?有所缺漏。” “按说血脉没有问题,也都是照着阿公录下的本头来做的,小侄我也没有练得成,但现在阿广就成了,所以应该不是手续不对,而是其它的缘故,只是不得其解。表叔昨夜也看到了,阿广动起神后,跳得那叫一个高,都快比得上他的身高了,一动一势,弹腿劈掌,翻腾掷跃,那可是很有模样的,这以前也没有人教过他拳,总不会自已就会,就算是以前看过别人打拳,也学不得那么精到,所以应该是神上身了没错,对了,阿广这样跟阿公他们那时有什么不同吗?” “跟我记得的一模一样,先是晃动,然后走位,出手脚,翻筋斗,旋身子,你阿公那时,动起神来,劈拳踢脚那是噗噗响的,那才叫拳脚生风,纵跃如猴,一丈高的堂屋梁,嗖的一声就上去了,一掌厚的青砖,说断就断,连边角粉末都没有。也跟别人练洪拳的不一样,没有套路,就是不断地打,打到哪算哪,越打越精练,反正你们让我像洪拳一样打一趟套路下来,我是做不到,但我知道架起梁子,看到别人过来,不由自由地就想到该怎么出手脚,快准狠,没有花架子,就好像这形这势,天生就该这么应手,感觉有人提溜着手脚身体。” “是这个道理,本头上就是这样说的,神到形动,如影随形,请神就是把神请来附在身上,身体跟着神走,练到深处,神形合一,神主随身,身即是神。表叔,那你们那时神上身时,能看到有师傅教吗?以前小侄自已练不了,听人说,神打请神上身,是请来关公达摩张天师什么的师傅,跟着师傅学拳。” “没有,石大叔叫我们神上身后,意念想象神师教授,他老人家也说了,是意念想象,并不是真的有个人来教。” “看来还是挑担上肩才知担子沉啊,以前想当然了,那时小侄练不成,干着急,问了很多过路茅山师傅、三昧神人,他们就给我讲了那些,给带歪了。” “各家各有各家法,三教九流不胜数,也许他们的法门跟咱们的不一样不定。” “表叔说的是,我每每想来,咱们圣军就是独了些,不容其他门道,不然也不会最后孤军寡战,没个援手!” “如果那时能够兼容包并些,没准就成事了,我听李家妹子,哦,就是你表婶说的,那时在河南的白莲捻子,少林内堂,也跟咱们搭过路,可惜那时谈不拢,唉,圣王是遵上父起的事,血誓在前,一诺难违,没了根底,天地不容啊,况且那时,天京的形势也不差,合作勾兑起来,各自都想出头也不容易,万一打了天下,这江山谁来坐?” “我看这上父的教也不是啥好东西,圣王是犯了知见障了,叔你看打后这几十年洋人基督教做的那些事,就不地道,圣王是吃了哑巴亏,被骗的不轻,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也不全都是畜生,人嘛,有好有坏,不说了,不说了,几十年的陈年老事,为尊者讳,不说了,过好日子,且打算将来吧。” 爷爷和石表叔哩哩拉拉一大通,阿广听得迷迷糊糊直犯倦,听到后来,没了精神,眼前一黑,又晕睡了过去。 再睡醒过来,阿广发现自已泡在一个木桶里,温热的水浸泡住全身,水里飘浮着许多红色的菊花瓣一样的东西,有一种熏鼻的味道飘散出来,刺得鼻孔直痒痒。 这时,阿广才发现浑身热气腾腾,双臂胸前的皮肤泡得酥红,却感觉从身子里透出一股子热劲,全身暖洋洋的,哦对了,背后还有人在不断地揉搓着,粗糙的大手上下括得后背发麻,只听石表叔说道:“泡得差不多了,气血都推通了,月如你记下,如果阿广练拳后觉得酸痛,就用这红花煮水给他泡,嘿嘿,跌打活络,全靠红花,这是一味大药。” 母亲把阿广从桶里抱了出来,眼眶里敛着水花,看了看阿广的父亲,又后了看爷爷,欲言又止,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俯着身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用很细很弱的声音嘟囔着:“这练拳怎么能练成这样,不练了不成吗?” 父亲没敢吭声,只是用余光瞄了瞄石表叔,让石表叔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好像有什么被卡在喉咙里,吞吐不得,把脸都憋红了。还是爷爷有大气:“从小吃多大苦,长大就享多大福,刀不磨不利,还是要练。” 母亲听到这,发作不得,公公的话不能不听,只得抱着阿广,用肩膀把阿广的父亲往旁边一挤,从厨房出了去。只剩了爷爷、父亲和石表叔大眼瞪小眼,无声不语。 若干年后,阿广回想起七岁时食夜粥的日子,都不禁要打个冷战,骨峭筋凉。何谓食夜粥?就是晚上练功呗,精疲力竭后一般要宵夜,熬好的粥炖得糜烂,微火温着,练完功腹中饥渴,热粥下肚,从口中一股热气通到肠里,再出一身白毛汗,神清气爽,飘飘然。至于为什么要食夜粥呢,既因练拳时要清净。凝神静气时最忌外物,不能受到干扰,所以只能选在深夜子时或黎明日出前这两个时间段。小屁孩嘛,睡眠时间长,眼困时火头急,起床时脾气大,这三更灯火五更鸡的,那叫一个难受,不造反才怪。 怎么办?爷爷眼晴一瞪,胡子吹胀起来顶顶个骇人,陈老先生那里辰时就要点名了,论语已经讲到吾日三省吾身了,以前想忽悠石表叔说要帮他传扬石家的神打,好容易才哄得他倾囊相授,这不能说了不算啊,陆家的表哥约了每天去江里凫水,说定了昃西时日落前,不见不散骗人是狗仔,不能不诚啊,陈老夫子还加了易经的餐,上九潜龙勿用啊,终日乾乾啊,还得再温一遍,不然记不住,要打手,唉哟,那个疼啊,早知道不让他解五行雷法了,回到家晚饭后石表叔就来了,那本汤头歌里四君子是谁?四物是劳什么子来着?记不清了,伯父也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前年为什么嘴贱,说背这个一年不在话下,不造不死啊!阿广每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眼圈都快出来了,没见阿娘眼泪都下来啦,呃,阿娘还有华弟和贞妹要带,英妹还在吃奶,哼,也没见父亲救救急,不跟他好了。 整整一年,阿广都在跟各种功课纠缠搏斗,而以爷爷为首的一圈子人,采用了贴身紧逼的盯人战术,一刻也松懈不得,偷懒无门,连打仗的弟兄们,已把阿广忘于江胡,旗杆子早被人拔了,“山寨”已作鸟兽星散。 得亏阿广能忍,小小不点,硬是摔过了三伏打过了三九,终于在那一年春末夏头的一夜子时,一股劲道仿佛叶芽儿破土般从骨头里生发出来,然后在身体沿着一条从未存在却倏然出现的细管遊遍全身,所到之处,激起阵阵漩涡,将凝滞瘀塞处冲开来绞碎去,此时,正在闭目挥拳的阿广好像忽的从睡梦中惊醒,耳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全身血脉如洪水暴腾,鼓荡起激流,冲刷着血管肌肉,擦出滚滚热浪,发散开来烘得浑身暖洋洋,妙到豪颠,爽到阿广放声长啸,却在此时,双目生电,绽开眼帘,不觉已立定堂中,而这半夜的堂屋却纤豪毕现,完全不像是堂上的烛光映照出来的样子,但听到身后爷爷和石表叔放声大笑,笑声在堂前空旷的天井中荡漾而上,引来一阵伴随着惊呼的脚步声。 阿广回转身刚想开口,却被扑上来的爷爷一下子抱了个满怀,高高地举起转了起来,旋转间看到石表叔也迎了上来,只见他面红目赤,泪转泣下,激动难已,疾走向堂前牌位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列祖列宗,英灵在上,六十年了,六十年了,整整一甲子,今日石家神打又重现人间,弟子给你们叩首了”,说完连着三下,以头抢地,敲得黄泥夯实的地板通通作响。 这时闻讯而来的一家子全都聚到了堂屋里,看到这疯狂的一幕,都张大了嘴巴,像塞了个鸭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伯父见过点风浪有定盘星,走了上来,从爷爷手上接过阿广放下,侧头凑到爷爷耳边轻声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广没啥事吧?” 爷爷哈哈大笑一声,高声道:“没事没事,好事好事,大好事,来呀,给我拿酒来,再劏只公鸡,我们还神,再喝两杯。” 阿广见机,揪拉起爷爷的衣角,嗔怪道:“爷爷,刚才我眼晴白晃晃的,看什么都很清楚,给你一晃,就晃晕了,现在就黑了。” 石表叔闻声,陡然一颤身,没等爷爷反应过来,蹿声而起,一把拉住阿广的手臂,手上青筋直泛,颤声问道:“阿侄哥,你说刚才眼晴发白,看什么都很清楚?”连说边用瞪得快裂开的大眼,直直地盯着阿广。 阿广被盯得有点发毛,这时石表叔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隐隐生疼,阿广不干了,一甩手臂,甩脱了石表叔的大手,哭着腔:“痛啊,还不是因为爷爷,把我晃晕了,现在看什么都黑黑的,都怪你们,我不理你们了!” 爷爷这时却不理这茬,自顾着拉起石表叔的双手,用力抖晃着说道:“贤侄,这是虚室生白,是你阿公说过的虚室生白!” 说完,竟和石表叔抱头而泣起来。边哭边呢喃着:“虚室生白,三花汇聚,神形如一,可以通神”。 阿广的父亲看到这里,不明就里,想上去劝爷爷不要太过激动:“父亲,你别太伤神,练不成就不练了,阿广还小,干什么不成,也不用非得练拳,再说现在都用火枪了,练拳也没用处是不是。” 爷爷听到这里,猛地吹瞪起胡子断喝:“你懂个屁!”骂完,想了想,又说道:“把各家兄弟叔伯都请来,侄儿后生年满十六的留下,其它妇孺人家都退出堂屋。” 母亲月如见状,连忙抱起阿广往外走,却又听爷爷说道:“阿广也留下”,母亲听到这里,眼晴一红,欲泣又怕,忙用手揉揉阿广的背脊,权作安慰,然后叹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阿广看到众人纷纷离开,又看了看堂屋里各位叔伯公纷纷到来,再看看叔伯们、表哥们,看到他们脸上有激动、有豁然、有猜测、有迷茫的表情,隐隐觉得等下莫不是有什么不妙的事情,难不成会被打手心?祸事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三章 麻烦上身 第四章 负重前行 一惊一乍间,人就凑齐了,一只大红冠公鸡也被提溜过来,一众二十多人一起排在堂屋贡桌前,燃香化纸毕,只见爷爷左手猛地一把掐住大红冠的双翅,右手往鸡脖子上一拧上,红冠鸡头就被扭断了出来,血花溅撤了众人头脸一身,爷爷却不管不顾,只把鸡血沥在了酒碗里,然后手一抖,把那只打着冷提的大红冠从肩侧往后高高地抛甩了出去,再将红冠鸡头置在了贡桌案上,从香炉里捻起三根香,双手撮着举到头顶额前,扑通地跪了下去,众人应声也一并跪下,跟着爷爷向牌位三叩首这才立起。 爷爷这边还了香,捧起了酒碗,朗声道:“圣军来,太平开,神功起,妖魔辟,列位祖宗前贤在上,今有太平弟子胡氏善广重光神拳,同和堂弟子胡均携萧氏、石氏、陈氏、罗氏、陆氏弟子焚香祭血,以告英灵,泣求庇佑我太平神威重振!” 念完,颤颤巍巍将酒碗中血酒三酹于地。 到得这时,年纪大的像是放下了千钧重担,释然长吁一气,刚才心里没底还有些猜测的中年人们大抵也明白了过来,年轻一些的,听了个隐隐约约,不能确定,只有像陆玄表哥这样刚满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已经激动莫名写到脸上,可阿广的父亲还是有些晕乎,心里有点发虚,试探着问了句:“父亲,难道家里以前真的是发匪?” 听到这话,堂中上了年纪的老人皆目炙欲裂地瞪向阿广的父亲,伯父连忙出言止住:“小弟,不可胡言乱语。” 爷爷听了父亲的询问,默然不答,却悲悼莫名,泪如泉涌,忍不住仰面长喑,良久方息,仍没有拭干泪水,却半转身逐个望向旁边的萧家、罗家、陈家的几位叔公,直到他们一齐点了头,这才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们逢年过节祭拜祖宗,可你们年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厚鹏,你先过来跪下,磕三个头,给你祖父、外祖还有你妈谢罪。” 父亲依了爷爷的话,过去叩了首,还没来得及起来,只听得爷爷接着说道:“前清余孽嘴里的长毛发匪,对于你来说,正是你嫡亲的家人长辈,你祖父是太平圣军炮队卒长,因为桂林之战受伤,这才得以保全,你叔祖胡以晃,是天朝承相,你外祖姓李,却非你所知的单名忠字,这忠字原是他的封号,他就是天国忠王李秀成。” 父亲被爷爷的话揪得心头发疼,猛然想起小时候说长大了要当官兵耍威风时母亲的神情,多像被一把尖刀戳在心肝上,得多痛啊,难怪母亲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无论自己和大哥怎么追问也不说缘由,原来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爷爷没有理会父亲,娓娓道来:“萧家有祥大哥的父亲就是西王萧朝贵,他是跟着父亲一起到的蒙水,所有这些事情,萧家大哥最清楚,我那里还小,如果不是桂林战役有祥大哥受了伤,腿脚不灵便,也不会等到我十六岁后才出去找各家后人,唉,能早几年,兴许可以多找到些。” “石家永活兄弟是翼王长子,翼王出征时没有带着他,后面他过继给了我善积叔,也就是永活兄弟的姑父,从胡家论善积叔是我的侄孙辈,从石家论善积叔是姑父,我父亲到了蒙水后三年才从平南老家把他们接过来的,善积叔临去时,才告诉永活兄弟,永活兄弟前些年也去了,他留下话,让天晓继石家的香火,所以我只告诉了天晓,天祥还不知道,石家神打的本头是婶娘收着的,翼王临走前吩咐过,他出去打江山了,如果有一天听到他不好了,就可以把本头拿出来传承下去。” “陈天王玉成大哥起事那会是我们童子军的首领,那年他十五岁,呵呵,那时我才五岁,就是陈天王教我习的千字文,给我讲三国演义,不想,桂林一别,竟成永决,我在江西找到兆生侄儿,他娘被胜保掳了去,但他娘亲的赔嫁丫头带着襁褓中的他得以脱逃,他长得像陈大哥,还有一件我们童子军的披风,出逃时临急,大哥勿忙中把披风塞进了他的抱被里,披风上还是我娘亲手绣的字,太平军起事那会,大家都是泥腿子,也没几个婶娘懂女红,连旗子都是娘亲手做的,娘亲是大家小姐,根底在广东东莞,这个以后再跟你们单说。陈大哥没有留下兆生的名字,是阿广祖爷给起的名字,兆生,逃得余生之意。” “与他一样的还有罗家自来小弟,他是罗大纲将军的遗腹,三娘婶那时受了伤,找到了天地会的弟兄,熬到了小弟出生就熬不过去了,后来天地会把他托养给了一家百姓,我是湖南遇到了天地会的兄弟,过了几手,被他们看出来历,不得已跟他们换贴,才惊闻这个事,那时自来弟已经十二岁了,养父母因为抱养了他,所以叫他自来,直到七年后他十九岁,养父母都去世了,我才把他带了回来,八年前,前清塌了才告诉他身世。” “对了,还有陈天王长子天宝,也被天地会的兄弟带返湖南,却在衡阳走散了,我只得到这个消息,人没找到。” “至于陆家,一路都在水上讨口,来王顺德伯父起事前就在大湟江口立了寨子,他跟忠王是姑表亲,那时出去找各家后人,就是瑞民兄弟和我一起的,瑞民兄弟是顺德伯父三子,跟我一起吃了很多苦,害了病,早早就去了,临走前他跟我说,陆家族大根深,在藤州牵扯太多,离不得乡,清军清乡时一族三千余口,老少妇孺,无一幸免,清军那时放火烧了整个村子,火星七日方息,这仇口太大,报不了,除非前清没了,不然不要跟他的后人提起陆家当年的事,所以玄仔他父亲也不懂,一直怨怪瑞民兄弟不顾家,辛亥那年玄仔他爹去了的时候,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说,我对不起他啊。” “厚新、厚鹏你们记着,阿广的外祖爷那时跟你们祖父甚是相得,他读过书明白道理,自已猜出来我们的来历,你们祖父跟他换过贴,初到蒙水,还是得了阿广他外祖爷关顾,才安了家,后来他为了安大家的心,把月如指给了厚鹏,就是想告诉大家,各家融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在前清担的是人头干系的,黄家对我们大家有大恩。” 说到这里,爷爷仿佛从心头搬走了座压着的大山,力竭气急,疲累不堪,有些踉跄。 伯父连忙扶住他,阿广爷爷却一甩手,把伯爷推开:“让我说完,说完我就可以歇了念头,顺了胸中这口淤气,几十年来我这心里一直是这么沉沉地压着,没有一日不憋闷,刚开始那二十年,咱们几家是苟延残喘,不敢说,不能说,哪怕是亲耳当面听着别人骂你至亲,你还得笑着,不能当回事,父亲时时告诫我,忍是心头刀,怒为心上奴,不能顺了心意,做了奴才,要记得刀口子时常在脑袋上悬着,这样做人就清清楚楚。” 顺了一口气,爷爷接着又道:“后来,安定了下来,景况渐好,清军也消停了,那时父亲也想再起事,可是却发现咱们的根基没了,这神打,用不灵了,咱们太平军为什么能把清军打得屁滚尿流,凭的就是勇武,凭的就是这独门神打,这也是咱们横扫无敌的根本,有了这神打,练兵不愁,别人要苦练十几年的武艺咱们只需要三年就能大成,兵源不断,越打越多,俗话说得好,穷文富武,别人练功要遍访名师,这入门要礼,待奉师傅要钱,吃得要好,药材要足,兵器盔甲,没有资财,怎么撑得起一路大军?就是有了石天王献出来的祖传神打,让咱们泥腿子也能练好武,单打独斗,清军里就没有对手。” “这几十年来,咱们几家几十个后生,没有一个能练出来,每个后生年满七岁了都试过,神都请不上身,何谈形神合一。再后来,这世道变了,枪炮横行,个人的勇武也没了用处,听说北方白莲捻子也闹过,红灯照、义和拳走的也是跟咱们一样的神拳路数,但也就是得个骗字,没有真装实料,根本就不是真的神打,洋人的军队打进来,一阵排枪排炮,全撂倒了。” “我寻摸着,天朝后期,估计这神打也是不行了,不然不会成不了事,不说天京,就是翼王西征那队人马,那可是他老人家亲手带出来的,没输在洋人手上,却死在了清军手里,如果他手底下还有那么支雄军,以清军的实力,断然是不能逼到他束手就擒的,随非是寡不敌众,为了让其部众突围,这才以一死而求众生,慷慨就义。” “那时洋人的军队还没有现在那么发达,如果得了天下成了事,占了大义的名份,这后来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天朝后期,不一样有一批洋和尚跟着咱们忠王一起闹嘛。造枪造炮,跟老祖宗留下的道理没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铸铁煅钢的本事嘛,有了大义名份,天下之物予取予求,什么东西没有,别人能造,咱们就造不出来?” “唉,也是不得已,父亲就息了起事的心,只是让我不断外出寻找各家子弟,以保全圣军,不要断了根,这才有了我这三十多年走南闯北的历练,有了咱们七姓同和堂的样子。” “没成想临到老了,早就断了念想的今天,老天爷终于开了眼,在阿广身上圆了我这个许了六十年的愿,我是真不甘心啊,奈何天时不假,运命难踪。” 爷爷说完,走过来拉着阿广到贡桌前,附下身来,双手压在阿广双肩上,肃然说道:“阿广,今天听到的这些事,许多你还不明白,那不要紧,等你长大了就清楚了,但你要给爷爷记得一条,今天你听到的,打今天起,不能跟其它人提起半字,你学会神打的事情,也不能告诉他人,你可做得到?” 阿广茫茫然,不知所谓,于是稚声问道:“谁也不能说吗?娘亲呢,堂哥呢?我没打算告诉老夫子。” 爷爷想了想:“不能,至少,你十八岁前不能,等你到了十八岁后,如果你能练到神形合一之境,那时你自行决定,以后,凡是有关今天你听到的,如果弄不明白,你可以找爷爷问,也可以找各位叔公,伯伯叔叔或者表哥,但不能跟其它任何人提起,爷爷要你起个誓,你来,跟着爷爷,有一句念一句。 阿广听言,举起小手,跟着爷爷对着祖宗牌位念道:“头上三尺有神明,弟子胡善广立誓,谨守门规,道不传非人,法不闻六耳,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誓毕,爷爷呵呵一笑,用手大力拍击了两下阿广的肩膀,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拍进了阿广的肩里,然后说道:“前些年广州闹起义,我正好去寻访冯天王的后人,适逢其会,我观革命党行事,也不离洪门拉人头投名状那套,行事不密,听说孙大炮就是洪门的双花红棍,估计八九不离十,他们这样搞,不像是能久坐江山的样子,袁世凯称帝,没几天就一命呜呼,北洋再无其人出头,这一南一北,很快就会打得一锅粥,只要我们谨守门户,吐故纳新,生根抽芽,乱世出英雄,到了阿广他们这一代,未必就没有机会。” 众位族老叔伯听到爷爷如是言说,纷纷点头应和,大有于我心有戚戚焉之感,唯独阿广却感觉到,刚才爷爷把什么拍到自已身上,好像浑身沉甸甸起来。《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四章 负重前行 第五章 师傅来了 那一夜,父亲满脸泪水,那一夜,爷爷酩酊大醉,那一夜伯父食盐无味,那一夜,众人彻夜无眠,那一夜,阿广呼呼大睡,呵呵,太累了,事情太多太复杂太暴力。能不暴力吗?像拿个斧头劈开脑袋,硬生生往里塞进去一堆东西,对于于七岁的小不点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阿广整整懊恼了一天,因为陆家表哥说那天夜里那只大红冠焖成的三杯鸡,香得让人直流涎水,爷爷却连一个鸡腿都没有给阿广留。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继续往前走,那天以后,阿广终于告别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生涯,也终于摆脱了天天被盯梢的时日,这值得庆贺,于是阿广就用“山寨”重开,再立旗杆子作为庆典。 这一次,街上的“官兵们”终于被阿广单枪匹马杀得丢盔卸甲。 在这场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战役里,不管是五行禹步还是石家神拳都大发神威,辗转腾挪中,十几人的“官军”连阿广的衣角都没摸着,拳脚相加里,众人不觉已是青红印脸,躺了一地,让阿广很是得意地想:“我这也算是帮同和堂打败了一群官兵,报了些仇又扬了名了,太伯爷、太爷爷他们泉下有知,也该歇口气了吧。” 经此一役,原来的匪帮众人,摄于鼻吊飞的淫威,重归旗下,一齐山呼大王威武,激动中阿广没忍住,蹭蹭蹭地爬上晒谷坪的大榕树,把底裤板脱了下来,挂在了大榕树上,宣告晒谷坪一带,从此划为阿广大王的地盘,闲杂人等,未经拜山恳告,不得入内。 因为“官兵”们败退回去后旦旦其词地描述阿广大王的厉害身手,传得神乎其神,好似十几人近身不得,无影无踪无隙可趁(这打输了,当然不是兄弟们不尽力,而是匪军太狡猾)。 于是阿广又搏得了一个尊号:无影飞,而鼻吊飞的宝号,也慢慢地湮没在历史的烟尘里,无人凭吊。 但有人吊打,先是母亲大人用细竹枝鞭了腚,骂阿广败家,后是陈老夫子尺板子抽了手,曰有伤风化。 朝观水东流,暮看日西坠,芒花犹未捋,转眼稻禾垂。 这年秋的一天黄昏,阿广正率领着街上的一帮小孩在田洞里撒野,只听得田头有人长声喝喊:“阿广,你家来客人啦,你妈让你快回家吃饭”。 阿广听得家中来客,就弃了大队人马,三步并作两步,直跃窜上田埂,一路烟尘滚滚,惊走鸡狗无数,直杀奔家中而去。 能不急吗?大哥二哥在外求学,弟弟妹妹们又还是鼻泣泡、泪泡、奶泡,这家中无慧子,老子就称萌,这时候不快点回去卖乖卖萌,万一客人带来了好礼,落不到自已手上怎个是好,也不知那阿谁带来的是好吃的呢,抑或好吃的呢,还是好吃的呢? 阿广刚飞奔到街口,就远远看到母亲站在小门楼前,翘首眺盼,来回踱步,神情甚是焦急。 深谙讨巧之道的阿广连忙疾步加速,丈余间三五步跨过,扑将到母亲怀里。母亲见状,甚是欣喜,紧紧地搂住了阿广,耳鬓腮磨,很是不舍。 良久,母亲方在阿广耳边低声浅语交待:“家里来了客人了,是一个大和尚,你爷爷在正厅陪客人叙茶,你爷爷等得急了,你赶紧进去,要乖,不好捣蛋,小心爷爷翘胡子。不过你得答应娘,等下不管谁叫你干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好不好!” 阿广听言立定,脱出母样的怀抱,很是认真地回答:“好的,娘亲,不管干什么都不答应,给我好吃的也不行!” 母亲听到扑哧一笑,紧皱的眉眼展了开去,用手轻轻拧了拧阿广的脸颊,看到有些尘土吸在脸上,混和着汗水,污泞不堪,忙掏出手巾,想帮阿广擦拭干净,没想未擦两下,阿广抹开了脸,挣扎着跳开去,转身跑了进门,把母亲抛到了身后,母亲只得高声喊道:“慢点跑,脸上大花猫呢,你个贪吃鬼”。 阿广进得门楼,穿过堂屋天井,闪过影壁,刚在花厅花格中半露出头,只看见正厅内一个光光的癞痢头正坐在厅堂中宫屏风前八仙桌左边的太师椅上,爷爷坐在了右首,伯父和父亲坐在右下首两张摆椅上,爷爷是神情饱涨老怀畅慰的样子,伯父和父亲却是双目潸然,双肩剧震,而那个癞痢头大和尚却不悲不喜,晗目灼灼,很是平静,仿佛与世无尤一般。 爷爷见到阿广,忙招了招手,让他快些进去。 阿广怯怯地走入正厅,这才细细打量起那位大和尚,哦,原来和尚上头长的不是癞痢,而是两排圆圆的疤,看着像是被烫伤的样子,被光滑的头皮映得发亮,让阿广不禁想到:“哗,这么多疤,烫伤那时该多疼啊。”想着不禁用手摩摩顶,暗幸还好头顶上没被烫过。 爷爷看到阿广的动作,知他尿性,不禁瘪了瘪嘴,笑骂道:“别作怪,来,给舅公磕个头”。 阿广听得莫名其妙,这个舅公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又想起母亲说的,无论叫干什么都不要答应,于是看向爷爷,却见爷爷没啥表示,又看了看父亲,脆声问道:“舅公打哪来,怎么没有见过舅公?” 阿广的父亲知道阿广卖的什么膏药,忙出声斥道:“见到长辈不知礼,你是不当人子欠收拾啊!” 大和尚舅公却扬手止住了阿广的父亲,又从站了起来,踱两步走到阿广跟前,俯下半身道:“无妨,这不正应了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吗?舅公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阿广啊,你诵过这首诗吗?” 这不是让干什么,阿广就答道:“诵过,大前年陈老夫子就教过了,前面还有两句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了,舅公您说话是跟我们一样的口音” “好,果然聪慧,那阿广你见过奶奶吗?” “没见过奶奶,父亲说我还没出世,奶奶就去世了。别的小朋友都有奶奶,他们的奶奶经常给他们买好吃的,我也想要有奶奶。” “舅公是你奶奶的弟弟,跟你奶奶长得一般样,你看到舅公,就如同见到了奶奶一样,以后舅公也给你买好吃的。” 阿广听言,歪了脑袋想了想,有好吃的,有舅公可以像奶奶一样疼惜自已,貌似非常不错,于是很干脆地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口称舅公好。 老和尚舅公见状,看向爷爷,两人不约而同颔首赞道:“孺子可教!” 待到阿广行完礼,老舅公却没有扶阿广起来,而是摘下了胸前黄澄澄透着亮光的串珠,递到阿广面前说道:“贫僧已是方外之人,前尘往事俱随风而逝,受你一声舅公,前缘已了,不必再提,你我今生宿缘,有师徒名份,此物随性,辗转数十载,最终到得你手里,正得其所,你愿受此物,得我释门而入吗?” 阿广又想了想,问道:“入了释门是当和尚吗?也要像舅公一样剃头出家?我不想出家,听说出家没肉吃,也不能讨老婆。” 舅公听了阿广的问题,呵呵一笑,却念起了偈语:“不相僧来不相道,不在僧门与道院,你入释门,不斋戒,不出家,不禁忌。大道万千,方便一门而已。” 这个阿广倒也听明白了,就是什么都没变,不用到庙里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咋样就咋样,这也不妨事,更何况,那串明晃晃的佛珠实在是太惹眼,非木非金非玉,却生得珠圆玉润,晶莹灼华,怎么看怎么勾人神魄,让人生出恨不得揽入怀中之感,不想了,又不用付出什么,也没有什么让人难受的约束,白得了,干嘛不要。 思索毕,阿广伸出双手,想要托住佛珠,然后把它稳稳地攒在手里,没成想刚一捧入手心,异变陡生,佛珠的光华,竟在触手那一刻,尽数敛去,变成一串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骨珠。 在场列位见此异象,皆大惊失色,暗忖莫非阿广与此物无缘,唯有老舅公师傅慨然点头,大叹道:“当是如此,当是如此,果然是前缘早定,物得其主,这神物无华,随性生辉,阿广乃是未琢璞玉,光芒内敛,到得他手里,佛珠也会随着敛去光华,若有朝一日,阿广明心见性,光华自开。” 随即老舅公师傅又吩咐道:“此珠名阿含珠,大有来历,阿广你要随身配戴,不可轻离,吾师语之,阿含者,释门始,不可解,不必解,不如不解。以前我倒是以为他说的阿含是指阿含经,但现在我觉得,他跟我说的是这阿含珠。” 爷爷这时听到舅公如此这般说法,觉得疑惑非常,看向老舅公,以目代言,有问询之意。老舅公倒是明悟爷爷惑从何来,却反问了爷爷一句:“大兄可知此物何来?” 爷爷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我娘送给你二姐的,我们两家在桂林分别,娘亲手把它挂到了幺妹脖上,我没说错吧。后来我出去找你们,打听到蔡元隆降了清还强纳幺妹为妾,气愤填膺,遁踪找上门时,那蔡贼被我从后一拳打晕,幺妹却不愿跟我走,拿剪刀顶着喉咙,直说对不起我,没能为我守节,逼我走,我不得已见机把幺妹弄晕,想着慢慢再劝说,结果没有找到这串珠,还以为蔡元隆那厮夺了去,为了找回这串珠,我只好又把蔡贼弄醒,却不想被他脱身,不得已我只得背着幺妹先跑路,便宜了他,后来才知道,她把这串珠传给了你”。 “没错,那时你跟二姐从小青梅竹马,你从小逢人就说长大了要娶二姐做老婆,二姐也说要嫁给你做新娘子,婶娘把这串珠送给二姐,是因为怕这世道兵慌马乱的,以后不好相认,算是早早的给二姐下了聘是吧?这是后来天京失陷前,二姐告诉我的。那时情势危如累卵,我们必须分开走,这样才能多些出逃的机会,二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觉得我有护卫随身,逃出去的机会大,所以把它交给了我,让我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大兄,归还此珠,以珠代人。其时此珠倒也是朴实无华,一如寻常骨珠,观之不祥,又不值几文,不然如何能逃得过搜索,一饮一啄,前缘早定啊。” 爷爷听得老舅公说完,老脸一红,很快黯然下来,又摇了遥头接着咬起了牙,说道:“幺妹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变过,她永远都是我媳妇,永远是我那冰清玉洁的幺妹。一串珠子,外物而已,不值一提。” 想想爷爷又问道:“不对啊,这跟你师傅没关系啊,你师傅又怎么知道它是佛门中的宝物?” 老舅公师傅不答再问:“说来话长,因缘际会间,倒是这串珠救了我性命,大兄你又知否,这串珠到婶娘手里之前,它在谁手上?” 爷爷想了一想,才回答:“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是她的手帕交送给她的,至于是谁,娘没有跟我说过。” 舅公这时却一拍手掌,大叹道,关节就在此处,这赠给婶娘佛珠之人,就是结缘之人,此人可解叔叔、婶娘当年的一段公案。《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五章 师傅来了 第六章 此情难忆 “公案?舅舅你是说爷爷奶奶的事?有关连吗?”阿广的父亲听得入巷,直叹没料到,父母的经历却是如此地艰难曲折,关心则乱,却在这里被吊了一把,急忙问道。 老舅公却不慌不忙地坐下,拿起八仙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长叹一气,茶盏也不放下,但捧在手心梭磨,好像在等催更票,才好把惊木落下。 爷爷鄙视这样的行为,更反感被打断,瞪了一眼父亲:“多大个人了,一点都没有定性”。 父亲被爷爷抢白,直讪讪道:“我这不是紧张嘛,这半年入耳之事太多,太震惊了,不知不觉就心慌慌,我晓事以来十几二十年都不比这半年担惊受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好了,舅舅你就接着说嘛,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 老舅公这才重重放下了茶盏,这果然是起惊木拍案的作用:“却说那赠与婶娘佛珠之人,乃是虎门销烟的林则徐林大人的女公子”。 父亲这次算是急惊风碰上了慢郎中,憋得不行,又接口插话:“这哪跟哪啊,这林大人的女公子又跟我奶奶扯得上?那这串珠又怎么救了舅舅你的命?” 老舅公估计等的就是父亲这捧哏插花,又站了起来,整了整披挂才开口:“这林则徐大人的女公子名为普晴,普晴婶娘嫁给了沈葆桢沈叔父,天京陷落时,沈叔父正在江西,是清庭的江西巡抚。” “往前推几年,沈叔父刚到江西任广信府知府,那时父亲他们初略天京,乘势领兵西进,在广信府与沈叔父他们的官军对峙。” “沈叔父到各县募兵筹饷,父亲抓住了这个空当,派兵攻打广信府治上饶,清朝的官员纷纷仓皇出逃,唯有普晴婶娘孤身留在上饶坐镇。” “大军围城,主将尽逃,于是普晴婶娘自作了主张,散府库钱粮聚兵,具血书以求外援,城头擂鼓助战,掘内城沟壑以拒滚地龙(地道攻城),终于扛到了沈叔父以及清军总兵饶廷选的回援,三路人马汇聚后与父亲鏖战七日,双方死伤过万,这时天京传来急报,父亲权衡再三只能回军,就这样,普晴婶娘解了上饶之围。” “临回军前,父亲感念普晴婶娘女中丈夫之气概,义释所有被俘的清军官兵,沈叔父也就是此役升为江西巡抚的,此为结缘之始。” 爷爷听舅公概述,点头道:“夫妇二人倒也周正,这沈保桢我也听说过,其行其节,颇得令名,可称英雄人物,不曾想他的夫人竟也是这等人物,可敬,这普晴婶娘倒是得了他父亲的几分英气,满清的官员里,我只服林大人一人,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声犹震耳啊,林大人也算是因为我们太平圣军而故,造化弄人,不胜唏嘘”。 而父亲却追问道:“那跟这串珠有什么关系?” 舅公忙道:“不急,由我分说。天京陷落时,广西带来的老兄弟护着我投西而去,却在中途被执,落在了沈叔父的部众手里。” “我们被带到了九江,沈叔父和普晴婶娘听说抓到了父亲嫡子,连夜里提审了我们,因为上饶的因缘,皆未上刑。” “我被带到内堂,沈叔父刚开口问话,婶娘却惊呼一声,跑过来扯住了我挂在颈项上的这串佛珠,追问我从何得来。” “她那时拉扯的劲真大,手上青筋直冒,差点把我勒住气绝,还是沈叔父喝止了她。” “后来普晴婶娘告诉我,那时以为是父亲把她的手帕交给害了,所以才情急失态。” “我告诉他们这串佛珠的来历,交待到婶娘这里,沈叔父就明悟过来了,他问了我一些关于胡叔父的事情,就断定胡叔父就是他口中的胡以辰兄,婶娘就是苏家妹子。” “他们很担心胡叔父和婶娘能不能躲过清乡大劫,还派过人到广西私下里打听,后面看到首目名录上没有胡叔父的名录,才安了心。” “普晴婶娘一一明言,我这才知道,这串珠子是普晴婶娘赠与胡家婶娘的。” “两天后,普晴婶娘以到黄梅山进香还愿为名,把我藏在轿底带到了黄梅山,沈叔父寻了另一年龄相仿相貌相若之人李代桃僵向朝廷交了差,这才让我脱过杀劫。” “我也曾托沈叔父和婶娘寻找二姐,三年后辗转得知二姐已被人从蔡家救走,蔡家也不敢声张,那时我便猜是胡叔父或者姐夫行事,只是那时时局未稳,我跟着师父隐姓埋名在黄梅山修行,不敢轻动,这一拖,不想竟拖了三十年,岁月蹉跎,与二姐已是天人永隔。” 阿广父亲觉得还是不够透彻,再又追问:“那沈家叔婆又是什么时候把佛珠赠给了奶奶?舅舅你问清楚叔婆了吗?” 舅公却转而问爷爷:“当年林大人虎门销烟,大兄知道在哪里吧?胡叔父和婶娘祖籍是东莞长安对吧?” 爷爷倒是很惊诧,问道:“圣军起事时你刚出生,谁告诉你的?” 舅公不答反笑:“其时,沈叔父未发迹,还在林大人帐下任幕僚,普晴婶娘到广州探望林大人。” “林大人在广州整军募兵铸炮布置海防,长安镇就在虎门边上,也是海防要地,苏婶娘的父亲响应林大人的号召,向官府捐银一万两,并举荐胡叔父做了炮药师傅,兴建炮药作坊,当时作坊就设在了虎门镇的海防大营。” “据普晴婶娘说,苏老太爷其实是看中了沈叔父,这才损了银子铺条路。” “沈叔父是林大人的外甥,读书人出身,神形俊朗,且还未晋身,这是有才有貌还有后台,绝对是东床佳选。” “沈叔父却说,普晴婶娘少读诗书,涉猎颇杂,颇有男儿情怀,经常乔装出入作坊,应是那时结识的苏婶娘,想来胡叔父跟苏婶娘,就是那时私定的终身吧?” “而且我还知道,叔父跟婶娘私奔出逃,还是普晴婶娘安排他们混在清军队伍里到了梧州,这佛珠就是那时临别分手时赠与苏婶娘的。不过普晴婶娘从小到大佛珠从不离身,与苏婶娘如何有这等交情,让她脱手赠宝我就不得而知了,不好问。” “哦对了,婶娘手里还有一张硝药方子,据说比洋人技师的配方还要厉害,沈叔父也有一方苏婶娘的绣画,视之如珍,我猜测这林大人和苏老太爷,怕是点乱了鸳鸯谱,却不曾想,错有错着,错成了好因缘哪。” 阿广的伯父是方正之人,听得舅公这般白话,脸直抽抽,忙道:“长辈的当年旧事,没凭没据的,舅舅你还是不要妄自猜度为好!毕竟他们都不在了”。 爷爷也连声附和:“厚新这话说得在理,其祥你莫嘴里话多招了因果”。 舅公却对爷爷的话不敢苟同,辩解道:“其祥早逝,只余永行于天地间,你我众人早在因果当中,末法大劫已临,你我生在劫中,可能改得了这天下潮流?九州气运,神器早定,前因后果,不是你我蝼蚁所能逆望。” “你们可知这神珠是如何到了普晴婶娘手中的?当年我师傅由河南嵩山南返黄梅,与林大人伉俪同舟,师傅与林大人谈经论道,甚为相得,唯其时林夫人郑氏舟中胎动难产,众人束手无策,师傅亦惶然,不期然递上阿含珠与林夫人,诵金刚经以安其心神,不想神珍自华,林夫人安然产下一女婴,正是普晴婶娘,师傅见神珠择主,就将它赠与林大人,那时因果,就结下啦。” 父亲听得骇然,不由张开大嘴,感叹道:“还有这么巧合之事?” 舅公却道:“哼,这就算巧合?那我再告诉你我跟师傅修行三十年才明白关窍,那会吓着你的。” 爷爷接口道:“洗耳恭听!” 舅公又道:“刘伯温的烧饼歌你们知道吗?里面有一句海运未开是大清,开了海运动刀兵。” “爷爷忙答“有所耳闻。” 舅公继续:“林大人被誉为三百年开眼看世界第一人没错吧,这开海运的人是谁不用我说了吧,龚自珍唱和林大人作诗云: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结果这天降了人才,前清就亡了,应了烧饼歌了吧!” “你们知道这阿含珠是何物?此珠乃释加舍利,与达摩袈裟一同西来,达摩说禅宗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禅宗向以袈裟衣传承,至六祖慧能花开五叶,这果在何方?” “神珠从来不作传承,由它自择其主。师傅说的阿含乃释门始,不可解,不必解,不如不解,这因果了结,末法来临,弥勒下生,是不是始?烧饼歌说的什么?弥勒下生!” 歇了一口气,舅公再振声道:“我再告诉你们,为什么七年前我在苍梧渡口会拦住厚新厚鹏两兄弟?就是因为那时神珠择主,它选择在那个时候自放光华,所以我笃定家里有小孩要出生。” “而且,那年回来寻缘,是得师父圆寂前指点,他告诉我七年前回来可为阿含珠寻主,但须七年后方可得人,与我有师徒之份,我跟阿广说的偈语,也是师傅说过的,我问师傅如何知道,师傅告诉我这是六识洞开时自可得见。” “此外厚新告诉我五行雷法的事,我想这跟释门阿含珠是一样的道理,几千年的道门能没点东西留下来?五行雷法是道家正一天师法门,法不传六耳,为什么阿广总能用得动,而厚新只能起硝神水,我看阿广的五行禹步很有火候了。阿广为什么可以练什么都成?据我猜测,阿广是应劫之人。” “你们也早就知道石家的神打请不动神了吧?早在圣军攻下天京,这神打就不灵了,后来石大叔和我爹以及玉成大哥的分歧就来源于此,东王为什么要把圣军分男营女营,就是东王认为男女这事,于神打有妨碍,这是机密之事,不可为外人道,这才又弄出一套说法来,外面传的那些说法,即源于此。” “天王知道请不动神就被吓住了,他后来不理朝政,纵情声色,就是因为神打不行了,他崩溃了,东王压制天王,是怒其不争!” “又因为西王南王早没,圣军里就没有人通得了阴阳,观得气运,欲求出路而不得,压不住阵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东王和石大叔和玉成哥商量着就靠着当时的队伍把江山打下来再说,这才有了西征。” “可北王趁机造反夺权,杀得个人头滚滚,东王因此而亡,石大叔的家眷也是尽没,他回来要报仇,又杀了北王。” “我爹这时觉得此路不通可另辟蹊径,所以他想利用洋人技艺为我所用,再造太平军,他主张东扩,打通沿海,与洋人交易物资,互通有无,制备器械,西为中用。” “石大叔和玉成哥却想西征,把僧格林沁和曾剃头干掉,清军没了主心骨,就自然倒塌了。” “其实现在想来,他们想的也都没有错,最大的分别是,我爹已经对神拳不抱希望,而石大叔以及玉成哥认为还是应该边打边想办法。他们因此大吵了一架,说我爹不讲信义,弃兄弟于不顾,我爹又骂他们死脑筋,抱着树杈下不来,从此分道扬镳”。 厅上一众人,听到舅公最后这段阴恻恻的述说,不由后脊发凉,冷汗涔涔,自忖当时情境,若换成了自已,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六章 此情难忆 第七章 纯心不泯 大人们都神情萧索颓坐不语,阿广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这串佛珠上,虽然不再放光,但珠子圆润滚滑的,把玩起来也挺有意思,而且拿起来很轻,比母亲的玉石珠子轻了一半都不止,用手指刮一下,也没有划痕,应该挺坚实,让阿广不禁遐思:“不知道拆开来怎么样,如果用来打弹子,那还不通杀全场,好像是满拉风的,至少比平时打弹子用的石子要强多了,不过舅公师傅说要随身配戴,那就是要挂在脖子上了,如果拆了去,多半就会被发现,估计又要挨揍,不知道是打手还是打屁股?” 阿广对于赌弹子通吃凯旋的场面充满了憧憬,手中不由得用上了力拉扯这串珠子,这才发现串起珠子的线是有弹性的,而且好像很韧,于是又加大了力,没成想,拉阔了快两倍了,那条绳子却屁事没有,较上劲了,一咬牙,把脚也用上了,双手拉着一头,单脚蹬另一头,来个金鸡独立,用力用力再用力,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一踉跄,摔倒了。 阿广这个耍宝的动作太大,终于还是惊到了旁边众人,爷爷嘿嘿一笑,乐了,眼都眯了起来。 阿广见机行事,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把珠串子挂到了脖子上,再用手挠挠头说道:“我想看看它结不结实,免得整天戴着,万一哪天挂到弄断了就不好交待了”。 爷爷实在是受不了阿广这装傻充楞的劲,笑道:“早几十年前爷爷就试过了,用普通的刀子都割不进去,太利的刀我那时没敢试,你以为只有你聪明啊,应该是用兽类的筋泡制出来的,弹性好得出奇,连牛筋做的弓弦都比不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兽筋,我那时还试过用来打弹弓,那力道,拉满了能打进树桩去”。 被爷爷拆穿了把戏,阿广有些尴尬,抓了两下耳朵,却不由灵机一动:“原来爷爷你小时候也担心过它不结实啊,噢,那我明白了,我不会用刀子割它的,知道它够坚韧就好,因为经常要爬树凫水,我是不放心而已。” 阿广这话还的,上屋抽梯啊,让爷爷是上也不得、下也不行,亏得爷爷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转头一想,这孙子虽调皮捣蛋,但心地不坏,聪明伶俐,随我,好,不觉老怀大慰,哈哈大笑起来。 老舅公、伯父和父亲他们,也被这爷孙俩逗得撇嘴直乐。阿广这插科打浑一搅合,刚才郁闷非常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吹了去。 爷爷等众人收敛了笑意,这才跟阿广交代:“以后在外人面前,就不要叫舅公了,干脆以后就改称师父,这样不会出失口,明白了没有?” 阿广多灵醒的:“明白了,以后不叫舅公,都喊师父,那喊了师父是不是要教些东西的,陈老夫子是教千字文和论语,对了还有周易,石表叔是教打拳和汤头歌,陆家表哥教的是划船和凫水,那师父你教些什么?” 这师父被徒弟这么反将一军,也不由舒心一乐,于是粲然解释道:“师父要教的东西很多,首先是定静慧的禅修,然后练习呼吸吐纳,还得学习真言法咒,直至你能达到明心见性的程度。” 阿广一听师父如此说来,不禁思索起来:这陈老夫子一门论语据老夫子说就要学好几年的,就算自已学快些,那两三年也打不住,上次石表叔的神打,也是起早摸黑了一年才搞定,这次师父一下子就说了三样,还得做到明心见性那么听上去很厉害的程度,搞不好,一下子五六年也没个底,又掉坑里了,不行,得想想办法。 想完,阿广忙说:“师父,学这些要很多时间吧,陈老夫子那里课业很重,不一定够时间哦!” 师父却仿佛早就知道阿广会如是说,就等在这了:“不妨,这定静慧的修持,只需每日早起睡前共一个时辰打坐就好,呼吸吐纳不须专门的场合,而是每日里时时刻刻照着法门行事即可,至于真言法咒,加起来都没有半部论语多,况且,定静慧和呼吸吐纳的修持未到,也不能学真言法咒,所以不急。” “禅宗法门,不重经典,无须念经诵词,只须身体力行,主要是一个悟字,功夫到了,自然言出法随,十三岁前,凡人纯心未泯,最适合修行,也最有效力,以为师看来,阿广或需三年五载,即可尽破蒙昧,明心见性。” 见师父说得如是轻松,阿广也不能说不好,反正一只鸭子也是赶,一群鸭子也是赶,也就知机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少年心性总是比较好奇,遐想连天,觉得师父说得如此简单,就觉得师父教的东西未免稀松,毕竟,学别的东西总是吃了大苦头的,当然啦,苦头越大威力也越大嘛,跟摸鱼一个道理,水越深,鱼越肥。这五行雷法只会了五行禹步就不凡了,神打也不错,没对手啊,哪怕是跟陆表哥学凫水,闭气运息也是很难的,但至少现在可以抓鱼摸虾啊,小伙伴们都羡慕得要死的。陈老夫子那里的东西,也很重要,学了就可以看懂书,不用当睁眼瞎,而且,没有陈老夫子,五行禹步也学不上手,看来学识是基础,非学不可。 想到这里,阿广就问道:“定静慧用来干什么的,呼吸吐纳练好了厉不厉害?这真言法咒不会又像五行雷法里面的符咒那样,只能做样子不能用吧?” 见阿广那么逗,师父不觉又莞尔一笑:“有用有用,修持定静慧,可让心性剔透,六识清明,这么说吧,定静慧修的是神识,神识修好了,那你打神拳时,就能更快入神动神,也能大大加快神形合一的速度,读书时也能敏识开悟,能记得更快更好,至于这呼吸吐纳,能练心气,前面两样学好了,神气二者皆完足,方能驱动真言咒法,你不是说用不动五行雷法里面的符咒吗?那是因为你没有道力,所以驱使不动,而现在天地灵气大减,道力极难凝聚,而禅法只讲念力,就是精神力,这神气练好了,精神力才足,这样才能驱动真言咒法,真言咒法练成了,言出法随,不比五行雷法差。” 阿****言恍然大悟,立时觉得这师父来得是太及时了,正头痛一大堆东西记不住呢,能加强记忆的学问,定然是厉害无比的功法,这是嗑睡送枕头。而且舅公师父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懂的东西很多,要不问问别的弄不明白的问题。 想到就做,问道:“师父一定很厉害,那师父知道这五行雷法怎么练吗?” 这倒把师父给难住了,不由得思索起自已的师父说过的话,于是向阿广解释道:“有明一代起,天机派刘伯温斩断天地之桥,从此天道大变,世道混乱,天机蒙蔽,欲窥不得,而天地间灵气衰竭,煞气充盈,搅得五行混乱,道家的功法,重自然之道,性命交修,乃是以自身交感万物之力,最是强调纯净,在充满罡煞的天地间,不能凝聚五行道力,也就从此失了根基,功法虽在,却只是缘木求鱼。” “五行雷法肯定是要五行道力,那就是学不成了?”阿广听得师父如是说,心里很是失望,不由接口问道。 “也不尽然,为师观你五行禹步颇有根基,能练得动五行禹步,那必然是有道力在身,是如何练成的?有没有人教过?” 阿广直挠头说道:“也没有人教过,只是识字后我把五行雷法的书给背了下来,因为每背完一次,就觉得很身体很舒服,后来陈老夫子帮我解了文,我才知道那些禹步方位,刚开始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倒是记得很熟,陈老夫子说君子笃行,说过要做的事情就要做好,记不住要挨打手的。” 也是说的话有点多,顿了一下,吞了吞口水,才又道:“直到后来跟伙伴们玩兵捉贼,被抓住了要挨揍,我就想躲,躲着躲着,不觉间就用上了五行禹步,然后我就发现踩着禹步,可以闪开他们,就这样我就不断用禹步来闪,走多了就会完了。” 师父听闻阿广就这样误打误撞,就练成了五行禹步,很是惊诧:“噢,那你是如何背的,能跟师父说说吗?” “就是像背书那样背,刚才始字都认不完,断断续续的,还是那些符咒有意思,弯弯绕绕的,想要记住可废神了,我刚开始还要用手来比划,比划了好多遍才能记住,对了,就是比划完那些符咒,才混身舒服的。” 师父听到此处,不禁感慨,双手合十,闭目阿弥陀佛。良久方歇,才跟阿广细说:“都说稚思无瑕,童心最净,心思静,就不为纷乱所扰,凝神画符咒,自然体炼神识,神识开,便可驱动体内血脉之力,而运血脉之力习五行禹步是为动功,虽然不能引聚外界的五行灵气,却也能疏通筋脉,用来筑基是绰绰有余。” 接着师父又转向爷爷说道:“阿广为什么能练我们都练不动的石家神打,就是因为他凝聚了神识,筑了基,神打须请神,其实,真神自我,无需外求。” 爷爷还有些疑惑:“那我们为什么练神打要请神?” “那是因为,求诸于外易,求诸于内难,求诸于外,只要勾动天地间的任何灵力,即可借这外力触动本体内的神通,而求诸于内,如果不是孩童心思纯净,则为罡煞所扰,但孩童又有几个能像阿广这般凝聚了神识,体脉筑基的?大兄还记得石表叔曾说过,没有人来教,只是意念想象吗?” “你的意思是神通自在,就在我们体内?” “然也,想我们人类乃是通灵之体,蒙昧未开前,亦如兽类一般,跳腾掷跃,拳脚风雷,都是与生俱来,这些都是本能,印在了血脉里,而任何武术门派的拳法,不就是锻炼体魄,激发体内潜藏的威能吗?血勇皆源于血脉,只不过我们的神打,用更接近于本源的方式,调动身体内古老的血脉记忆传承,所以才没有套路,也没有师傅来教就自然能成。” 爷爷听得舅公的分析,大感其然:“是了,动神是在极静时由身体自然而动,那形神合一就解释得通了,体内的神力都在根骨里,只是把它激发出来,这些神通完全觉醒了,就达到了虚室生白之境,而激发出来后如果能跟身体完全契合,那就是形神合一,跟着完全疏通筋脉,那就是三花聚顶,如果再进一步,可以用体内的神力勾通天地之力,那就是通神,原来这些神通本来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 不过想想,又问道:“那为什么我们原来都能练得动神打,后来就动不了了?” 舅公想都没想,神情却转黯,断然答道:“因为杀戮,大兄觉得哪里的煞气最重?” 爷爷有些迷惑,但还是试着说:“是战场上?” “对,战场上煞气冲天,人头滚滚,因果纠缠,修道之人最惧沾因果,就是因为沾了因果,所到之处,罡煞盈身,不利于修行。而那时我们太平圣军所到之地,杀戮还少吗?” 仿佛回思过往,不堪回首一般,隔了一会,师父又说道:“就是因为太平军煞气过重,因果无数,慢慢的,神打就不再能用了。” 爷爷听到这里,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年。《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七章 纯心不泯 第八章 可以通神 看到爷爷满心失落的样子,伯父于心难忍,就问舅公:“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吗?那我没有学过任何东西,也练不了神打,但我能用得动硝神水,这又是为何?” 舅公答道:“亦是血脉的缘故,你们胡家,世代皆精于硝艺,想来是这技艺也印进了血脉里,而这五行雷法,勾动的是神霄天雷,如果你的血脉里本就有雷泵之力,那么能用得动硝神水,也不足为奇,但你这硝神水,并不是调动了五行灵气勾动天雷,而是引你体内的雷泵之力引天雷,消耗的也是你体内的精血,一般的罡煞,可以以雷力冲散,但人力有时而穷,这血脉之力,用之则减,没有办法补全,会越用越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动,如果碰上了凝聚的罡煞,不但不能全其功,反噬起来,轻则引煞入体,吐血卧病,重则取人性命,不可不慎!” 伯父听舅公如是说来,不禁心惊胆膻,冷汗淋漓,惊的是个中风险,却又不禁庆幸,如果没有自已体内的雷力,那阿广就没了,没准弟妹也不保,以起自已这点损失,换来阿广这么个伶俐可人的侄儿,倒也是邀天之幸。 父亲也同样惊喜交加,忙问舅公道:“那为什么月如当时怀阿广时会凝聚罡煞呢,我们也没去哪,也没有做什么,月如身上更加不可能有人命官司啊。” “那是因为阿广应该是先天雷体,雷火可消罡煞,但是先天雷霆孕育时,却会凝聚罡煞,雷霆生于罡煞之中,雷火却需吞罡煞而助势,此乃物极必反之理。以我看来,那位老风水先生,应是知命之人,通了阴阳,所以才能算出家里会有先天雷体之人诞生,不然他不会告诉厚新,家里有后人与他有缘,阿广却是正好可以传它道家五行雷法的香火。” 说完,师父又合十阿弥陀佛,好像晃然大悟的样子。 这次是爷爷来提头:“其祥你又想到什么了?” “贫僧法名永行,其祥早已烟消云散,也罢,永行、其祥,但只一个名号,外物而已,还是没看得透。” 爷爷性子急了:“正是正是,外物而已,我们说正事!” 这次师父倒没让爷爷上火,直接说道:“这道门好算计,五行道力无法凝聚,就挑一个先天雷体传承五行雷法,先天雷体可凭本源血脉凝神筑基,这雷火可以吞噬罡煞,以助火力,罡煞对其它修行人来说是恶源,对于先天雷体来说却是大补之物,这一旦炼成了五行雷法,就结了道门的善缘,大劫来临,有了方便之门,即可从容进退,真是好算计。” 父亲没听出其中的弯弯绕,但事关自已的血肉,连忙问道:“怎么个算计法?” 舅公这时却笑了,直问父亲:“你们胡家天天拜雷神,那我来问你,雷神是谁?” “雷公雷振子啊,还能有谁?”父亲看着舅公笑,心里有点晃悠,脸上满是不解。 舅公看到父亲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封神演义看多了?那我再问你,雷振子是有风雷双翅,还有雷公锥是吗?” 父亲被舅公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看过封神演义,雷振子是有风雷双翅和雷公锥。” “所以我才说道家有高人,好算计,秃笔能生花啊。一卷封神演义,志怪传奇,却收尽人心啊。佛门的经卷里有风雷双翅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佛门经卷里说金翅大鹏王,又名迦楼罗,具风雷双翼,执雷镗,于风雷中孕育而生,后又吞噬风雷,乃是毗湿奴的座骑。毗湿奴掌宇宙之权,和神妃吉祥天女居于最高天,乘金翅大鹏。这金翅大鹏劫后自生雷火,化为灰烬,只余其心,煅烧成了琉璃宝珠。” “而《神异经》中的《中荒经》中:‘昆仑之山……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同时,佛经《金刚经》中,也这个希有,原文为:‘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经里何解希有?佛陀有四种‘希有’:一、时希有,表示佛陀之出世,非旷世所常有;二、处希有,佛陀不出现于三千世界中的他处,唯降生于迦毗罗卫城;三、德希有,佛陀具有无量的福德智慧,所以是最珍贵的,无人能比;四、事希有,佛陀一生都以佛法普利众生,为希有殊胜之事。” “你们觉得这个希有说的是谁?初读金刚经,我也是从字面理解的,以为就是须菩提问如来关于如何修行,后面师父就问我,应云何往往哪里?降服其心降何心?”这大段的叙述,好像让舅公很是废力,说完已是有些许气急。 而听了舅公这一通半文半白的叙述,父亲有些不确定了,弱弱地问道:“听着像是雷神,金翅大鹏王,希有鸟,希有佛是指同一人?” 舅公先点头,又摇头说道:“看着像,这些都是我师父多年的心得,如果把东王公、西王母以及毗湿奴、吉祥天女的名字去掉,再把金翅大鹏王、希有鸟的名字也拿掉,说的是不是一样的事?却因为无从考据,只能猜测。而后面师父问我的话,就明显说明他认为,这希有佛,就是金翅大鹏王下世,这又是下世佛陀且四种希有之义?像谁,我怎么看怎么像弥勒下世。” 舅公停了一下,好像确认了一番,又接道:“且不论是不是弥勒下世,就只论金翅大鹏,这雷神下世,必为先天雷体,而道家的五行雷法就自已找上门来了,现在,这阿含珠也自已认主了,莫不是这阿含珠是大鹏心珠,也只有如此方能解释得通。而且除了道家,佛门,还有一家也出来冒头了。” 爷爷应该已经是认可以舅公的猜测,关心则乱:“是哪家?” 舅公于是说道:“对于巫的道统,因为已经湮没,可能大家不是很清楚,《山海经》里有灵山十巫之说,巧的是,这山也叫灵山。” “《楚辞九歌东皇太一》:‘灵偃蹇兮皎服。’《说文》一云:‘灵,巫也,以玉事神。’,难道说东皇太一是巫人?东皇太一是谁,东王公啊。楚人名巫为灵子,在汉以前,灵字就是巫字。” “《说文解字》释‘医’云:‘古者巫彭初作医’,这巫彭就是灵山十巫之一,也就是说远古时期,医即为巫祝,巫祝就是医生,而大家都知道的神农尝百草,是为医药本源,那么是不是说,神农也是个巫祝?而现在的医药,却是以五行为根本。五行混乱,这巫门的道统怎么办?” 爷爷有些不解,思索再三,确定道:“这也没有医门什么事啊,阿广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医。”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而我说的巫门冒出了头,指的并不是医门的事情,我说的是咱们这石家神打。” 伯父很久没发话了,现在听着心惊,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于是问道:“这石家神打跟巫医能有什么关联?” 舅公倒也爽脆,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联,但有三点让我如此猜测,其一是巫门不炼神识,不炼气意,只重炼体,且须以血脉传承,所有的大巫都有这个共性,他们没有法术,也不用念力,这一点,与神打完全一样,石家神打讲究的是血传心授。” 阿广听着大人们说来说去,自已却一直没有表现机会,终于逮到自已懂的了,还不快嘴翻肠倒肚:“石家表叔说神打随性没有套路,练习时容易伤到身子,需要延医调治,他觉得求人不如求己,练神打之人,如果能通医理,那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他还说他们石家的祖宗也是精熟医术的,只不过到了他阿公那一代,因为家道没落,所以才没能传承下来。” 舅公听到这一说,不由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正好看向舅公,四目交投,心意使然,皆晗目认许,于是舅公才说道:“这样一来我就确认我的猜测是对的了,医术由巫而生,因为巫在炼体时需要调理身体,如果这神打就是巫的炼体之术,那么就能解释得通,医术中的五行,不是道家所述五行,而是灵气的本质,而药物中的五行,即是药物中蕴含的五行之精,如果我们把神农氏当作一个炼体通神之人,那么他能尝百草,作药典就再正常不过了,传说中他的肚子是透明的,可以看到药物在体内运行之效,其实我看不是他肚子透明,而是他通神可感,而且,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体内经脉筋络不可寻证的道理,阿广,你不是练到了虚室生白这境了吗?你上次有感觉到经脉筋络?” 阿广忙问:“经脉筋络是什么东西?” “你告诉为师,你练到虚室生白之境时,体内有什么感受?” 阿广这才晃然大悟:“是不是身体里面有许多小管子,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流,而且管子有两套,流动的路子也不一样。” “是极,是极,一为血管,一为经脉,是不是当时感到有东西堵住了管子,后来被那流动之物冲通了,而且堵住的地方,冲通子之后比管子大一些?” “师父你真厉害,这也知道!” “为师并不知道,为师只是据典籍记述猜的,那比管子大一些的位置,就是穴位。” 舅公说完又点了点头,好像对自已的推测很满意,又道:“我刚才说了其一,还有其二其三,也一并说了,你们看看在不在理。这其二嘛,五行雷法可以筑基,但还是练不出气来的,虽然先天雷体可以吞噬罡煞,但这罡煞也不会坐等雷体吞噬,而且,凝罡为雷,聚煞成风,风雷汇聚,未大成的雷体根本耐何不得,光凭借先天雷体的本源,力有不逮,这中间需要一个过渡,这个过渡,佛门的修持是做不到的,这已经相当于要达到佛门金身的程度了,只有炼体之术可以达到;其三,阿含珠自择其主,皆循因果变化,如果说林大人的因果是天道变化,王道轮替,那阿广的爷爷奶奶这因果的一结,指向何处?由阿广的爷爷奶奶到我二姐再到我这里,等于又回到了我师父手中,那么,这个循环,必然是这个因果,要佛门出手化解,这等缘法,以我想来,皆因这石家神打。” 阿广父亲听了舅公的话,总结了一下推演的过程:“爷爷奶奶到母亲再到舅舅,这缘法不就是太平军起事嘛,这太平军能起事,根由就在石家神打上。” “对,还有一点我没讲,我师父圆寂前告诉我,虽说他已经达到了六识通明的境界,但是仍然无法做到言出法随,皆因天机蒙昧,六识通明,却仅见一隅,混乱不堪,无法用念力交感,也就修不成闭口禅,强自为之则因果纷扰,这言出法随也就无从谈起,更何谈证得金身菩提。这种情况,不但佛门有,道家也有,自明以来,何曾有道家真人成就金丹大道?想来,这巫门炼体之术,也无人通神自在吧。” 爷爷这时却念叨起来:“每一条路都挡死了吗?道家聚不了气,巫门通不了神,佛门成就不了金身。” 舅公闻言也不禁黯然:“这就是所谓的末法时代,所有术法,尽皆尘没,天地间再也没有玄门的余地。” 父亲到是个耳报神,说话不太废脑:“那舅舅你跟阿广的缘法是什么?” 众人闻语,如雷贯顶。《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八章 可以通神 第九章 路在何方 阿广父亲的话让所有的人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舅公是首先想通的,但他却合十不语,爷爷不一会也明白了,却看了看阿广,然后摇头直叹气,而伯父则直接走过来,抬手轻抚阿广的脑袋,有些不忍,开口说到:“如此一来,阿广身上的担子就太重了,年纪还小,不着急,这些有的没的,且将来再看吧,天时将晚,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说完就顾自出了厅堂,转过花格屏风,奔外屋厨房去了。 唯有阿广的父亲却如坠云中。他也没想到,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竟让大家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始料未及,况且,最要命的是,他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戳到哪了?郁闷得不行。于是他看看爷爷,爷爷没理他,这让他更着急了,又把目光投向舅公,满脸的恳切,却换来了舅公意兴阑珊的回望,然后舅公摇摇头,好像是知道什么,但又不敢置信,重新坐到了椅上,闭目思虑。 这个情形太诡异了,让阿广的父亲直心里发毛,求解不得的情况下,又不能发作,只好自己憋着,最后,实在憋不住,干脆问阿广:“儿啊,爸爸说错了什么了?” 阿广倒没打算把父亲晾着,可他也不明白啊,这么高深的问题,这老爸你该问舅公或者问爷爷啊,不行你跟伯父商量讨论一下也好嘛,倒过来问我,这算什么嘛!于是阿广满是怨念的瞪了瞪父亲,没好气地答道:“你问舅公和我的缘法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我还小,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哼,不理你了,我找娘亲去。”说完,阿广也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父亲那叫一个失望啊,竟然被阿广华丽丽地忽视了,这做父亲的尊严尽丧啊,人生失败,人生失败,感叹完,终于还是因为眼皮子浅,向爷爷抱怨道:“父亲,这你们明白了,干嘛不说呀,让人糊涂,这道门也是,就让阿广练了个起头,接下来这巫门的神打也是只能会半截,那佛门的功法练起来是不是也到不了头,这小孩子又不是潲水缸,什么都能往里倒…呃…” 说着说着,父亲就被噎住了,因为他忽然从自己的抱怨中听出了点东西来,接着就被这点明悟给吓住了,停顿了一会,忽然冷汗直流,不由自主地低头呢喃起来:“什么都练一段,这人又不是东西,可以随便拿来试,这硝药配方不对了还会炸呢!” 念叨完,阿广的父亲猛的抬头看向爷爷,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爸,如果现在让阿广停下不练这些东西行吗?” 对于自己的儿子终于明白了关窍所在,爷爷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叹息道:“唉,看来你还是明白了,俗话说不懂不怕,无知无畏,烦恼始于明理,痛心皆因良知啊,迟了…道基已筑,开了神识,道家的神识引动了巫门的神通入体,神通觉醒后还得做到六识洞开,才可借六识念力引动道家雷火,再以道家雷火聚神炼体,炼体大成如佛法金身,始能驱动释家真言咒法,驱得真言咒法,才能凝罡聚煞,汇聚风雷,雷体成,则道巫佛皆有出路,阿广是先天雷体,天生就会吸引罡煞,如果每一步不成,都是万念俱灰,而每一步,都在阿广出生那一刻注定了,只能这般走。” 舅公这时悲愤莫名,解释道:“这就是我的缘法,罪人啊,亏我还笑它道门算计,却不想坠入殻中而不自知,今日方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何等的无情,末法时代,这满天神佛束手无策,却让一个无知少年背负千钧,成为炮灰,可耻啊!” 阿广的父亲能理解这练功的风险,这炮灰说还是首次听闻,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练功的风险就是出了岔子阿广会丧命,而且现在这功法还不是现成的,得合三家而另创,这点我倒是知道了,但这跟满天神佛有什么关系?” 舅公叹道:“你不是玄门中人,不知其中凶险,末法后,天地大变会让更种法术修行变得无用,如果只是法力没有了那也罢了,可末法时代是一量劫,满天神佛尽在劫中,佛祖亦会入灭,道家三十三天崩塌,巫门中人想来亦会重归混沌,你想想,如果这满天神佛失去了法力,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会变成凡人,凡人就会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凡人诸苦常在,无所畏惧亦无从畏惧,但这满天神佛都已超脱,重入人间受这世间诸苦,满桌珍馐,转眼粗糠淡菜,这可不是转世轮回,这是行将入灭,万劫不复,他们如果不挣扎求存,就回不去了,这样的情形下谁能通透?” 爷爷接力道:“他们要挣扎求存是他们的事,但他们会揪着我孙子,如果只练一种,那最多也就练不成,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这些道门、巫门、佛门却是躲在阿广背后,把阿广推到了前面去,阿广但凡行差踏错,那就成了劫灰,而且,还得背负这些玄门,为他们开路。” 舅公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本来末法时代,当是人道大兴,于玄道之外另辟天地,以今观之,八九分当是西洋所倡之科学大行其道。天道不在乎这满天神佛,本欲削了他们顶上三花,因为凡事总有定数,有人占了七分,别人只能剩下三分,如果要分十成,那么占七分的人就得被打倒,剩下的人洗牌重新再来过。弥勒下世,须行新法,现在等于阿广被这帮人给劫持了,如果阿广是应劫之人,就必须在新法里给道门、巫门以及佛门留下位置,剩下余地,不然这帮人就会拖着阿广一起殉葬,你看这天地间的罡煞,佛祖道爷重生他也无法吸收消散干净,怎么给他们留下余地?” “记得封神榜里的姜子牙和申公豹吗?申公豹坏事做尽,却让姜子牙给自已封了神,完了还问姜子牙,这满天神佛不分敌我皆封了神,那你姜子牙自己呢,以后谁给你封神,你如何自处?,他们这是逼着阿广当姜子牙!”爷爷咬着牙说完,怅然泣下,老泪纵横。 许多年以后,当阿广后人说起当日关于末法时代的讨论,他们用了如下的说法来描述当时的背景和情状: 远古时期,有一帮子地球人,通过对身体、精神以及自然界的体悟,发现了吸收和利用暗物质的方法,并以此穿越虫洞到达了若干个新位面,在那边,他们发现暗物质能量可以让他们无所不能,横行无忌,作威作福,但是新位面无一例外都发现不存在暗物质能量,于是,他们不得不往返于地球位面与新位面之间,一边抓紧抽取暗物质能量,一边在地球位面划分势力范围,抢夺资源,这资源就是人口以及暗物质。 争夺人口时,因为地域、文化以及新位面能量利用方法和效率的不同,这些人很快分成了若干的派系,这些派系形成了各不相同宗旨或思想,这就是地球上宗教的起源。 而宗教的信众则是他们开发抽取暗物质能量的劳动力,因为没有任何器械可以帮助到他们,暗物质只能利用人体进行吸收。人以群分,人多势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各大派系之间,很快产生了冲突,冲突又演变成了战争。 战争爆发,延绵日久,愈演愈烈,不断有生命被吞噬,被战争波及到的人,因为愤慨,他们又组织起来,形成了新的派系,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称为革命的行动,最早记载: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人们在追求天命所归,不断地加入到战争这个绞肉机里来,而同样的,新位面的资源,能源应用法则也被不断地开发出来,投入到地球位面的战场。 随着战争的进程和人类种族的繁衍,新位面的移民和开发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越来越多的各类物质、暗物质被人类开发,终于带来了全面的资源枯竭危机。 当危机来临时,各位面的研究人员进行了大量深入细致的研究试验后发现,暗物质能量与不同位面间的能量法则发生作用,会导致一个很危险的态势,那就是黑洞危机。黑洞危机的起源,是暗物质能量与异位面的能量法则发生作用并湮灭后产生大量黑洞,黑洞的大小与发生作用暗物质能量的大小有关。如果坐视黑洞的产生并让这种情形继续扩大化,那么黑洞的旋转漂移会让黑洞合并,并最终连成一片,产生一个超大型的黑洞,并以极其巨大的吸引力吞噬所有的物质,引发时空坍塌,而时空坍塌的后果将是数个位面一概崩碎。 这个时候,人们面临选择,是继续等待未日的来临,做最后的狂欢,还是想办法拯救人类自身。 很快,人类分成了两大体系,一类为悲观派,又称末日派,而另一派是主观派,又称拯救派。末日派和拯救派并未呈线性分布,他们广泛的分布在各个宗教派系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末日派认为,人类无力阻止世界末日的来临。悲观派的上位人(即首先发现暗物质能量的那帮大能力者)开始在人类中散布的末日理论,引导人们获得灵魂安慰,让人们能在预知末日来临的情况下平静的面对死亡,以期最后会出现转机,这样至少目前可以继续优渥的生活。 拯救派却行动了起来,他们研究了时空的形成和发展,发现了时空可以在时间坐标的各点进行观测,却无法干涉。于是他们设计出了一套方案,在时空诞生和时空坍塌的奇点各设立一系列的观察坐标,追踪暗物质的诞生到完全湮灭的过程,同时比对黑洞由诞生到吞噬时空的过程,最终这一推演得出一个结论,暗物质湮灭的过程和黑洞不断扩张的过程有线性的交汇点。 同时他们也在时间坐标中观测到了湮灭黑洞的方法,以及具有湮灭黑洞能力的个体。而此个体湮灭黑洞的速度,取决于暗物质能量湮灭的速度,这两个速度相对,有一个互相影响的动态平衡点,这个平衡点上,只有唯一个体符合条件。 拯救派决定利用起这个条件,于是此个体成为了拯救时空的唯一救赎者。但因为时空坐标不可干涉,只能根据该个体的时间线性坐标来设定影响暗物质湮灭速度和黑洞扩张速度的动态平衡点的时间点以及代入条件,最终,这个时间点被计算了出来,还好,没有发生在过去,代入条件也有了结果。 不过这个结果却很难获得末日派的共识,因为这个条件就是要在确定的时间,摧毁连接各位面的虫洞。只有这样,才能让暗物质的湮灭速度和黑洞的扩张速度正好达到能够让救赎者吸收黑洞的速度超过黑洞扩张的速度的平衡点。而这要了末日派的命,因为切断虫洞,意味着他们必须放弃优渥的生活,从人上人的神坛上摔下来。况且,做完这一切,能否拯救时空,能够做的只是为救赎者提供必要条件,最终能否成功,还得看救赎者的态度,这是无法影响的。 最终,拯救派中的一部分人,牺牲自身,向末日派提供从摧毁虫洞后直至观察到的时空坍塌奇点这段时间的能量,以此为条件与末日派达成妥协,又一批姜子牙诞生了,拯救派得以按时摧毁虫洞,阿广的使命就此展开,他们的那次谈话,史称《救赎对话》。 而阿广在救赎对话后,还没体会到命运车轮的力量,他很满意很幸福地吃到了想了很久,错过了许多次的三杯油焖鸡腿,那叫一个香。《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九章 路在何方 第一章 迎来送往 挡不下岁月,抓不住流光,转眼间,师父落脚蒙水已是一年有奇。老人家的到来,倒也没给阿广添多少堵,学的东西不多,唯一辛苦的就是每天早晚一个时辰的打坐,雷打不动,而且要守足规矩,其实就是五心向上,就是手心,脚心,顶心都要朝上。少年人筋骨未定,虽说打坐完了酸麻入骨,但比起吃夜粥来说,那是喝凉水。 定静慧中的定就是坐着不要想事情,要勒住心思,不能信马由缰,守心神这一关很容易过,因为跟练画符差不多,但让屁股不动对于猴子一样的阿广来说就难了点,花了三个月,很是蹭坏了两条裤子,终于做到随时随地即能入定。 然后静就是要让身心沉静,像睡觉一样但不能睡着,要静到不受周围环境干扰,静而后明,窥破虚妄,便可灵动。入了静才能真正地触动六识,静不是哑剧,而是排除外界对六识干扰,相当于能在外界纷繁中见、听、闻、尝、触、感真意,师父还专门找了个蜜蜂窝,让阿广定坐其旁细听蚊子嘤嘤,专注而不割裂外识。 慧就是定静后渐生智慧,能体悟,这个要解释一下,慧不是巴巴地做白日梦想通什么事情,慧就是自悟,非他悟。打个比方,阿广在打神拳时能感觉到经脉筋络,那是动功,这慧就要在定静的状态下,也能自感,听得到血管里的血在流动,能触及经脉运行的跳动,能内观体内种种。 而呼吸吐纳听着师父说容易,就是按一定的规律调节呼吸,但要真正做到不容易,这禅修时也还好,在其它的场合,比如读书时、打拳时、行走坐卧时都要照办,相当于要时时守住心神,把呼吸吐纳练进骨子里,阿广暂时还没有办法完全做到。 可即便如些,在经过一年多的修持后,还是让阿广的性子变得沉稳起来,看起来有点小大人样了。 小大人阿广却一直闷闷不乐,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温吞寡淡,没增添开心事,倒是多了离愁。 六月里,阿广完成了论语功课,陈老夫子也完成了对关门弟子的授业,其实阿广早就把论语熟记于心了,包括老夫子对每一篇每一句做的注解,他也记得一清二楚,但阿广硬拖了两三个月,才结了课。后来老夫子花了几天,把这些注解、心得,都抄在了一个本子里,字很漂亮工整,骈四俪六的,读起来比唱的曲还好听,夫子说这叫锦心秀口。 没多久陈老夫子就被他孙子接走了,他的孙子在省城谋了一份差事,这乡间无亲,老人年纪大,怕出意外。再见陈老夫子,怕也只能是他的灵柩了,也不知他能不能落叶归根。 老夫子走了,这镇上就没了私塾。本来伯父是想跟乡里乡亲商量,胡家拿一笔,大家再凑点,建一个新式小学堂,让大哥回来当教师,但大哥在这个事情上顶了牛。读完了广西第一师范学堂的初级师范课,伯父提出让大哥回乡,大哥却说要上大学,终于,他迈出了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步伐,去了广州。 同样在八月离来的还有陆玄表哥,他去了福建,是师父帮的忙,听说他去读的学校是全国第一所水师学堂,是沈太叔公创办的,师父说,想混水师想当船长就得进这学校,陆玄表哥被忽悠得连着几晚睡不着觉,恨下心牙一咬,拿着师父的信,背上包袱就走了。为了这事,阿广小半月没跟师父说话。 没多久,大哥就写了信回来。哦,镇上在1920年初终于通了邮,每月来收送信二次,寄一封信得两个孙大头。这公元年号还是大哥教给阿广的,大哥说现在都用新历了,老黄历该扔了。大哥不但给阿广写了信,还给二哥写了信,也许是大哥把外面的世界写得太花花了,连一向老实的二哥也被勾跑了。二哥中学毕了业,因为身世遭遇的缘故,他想学医,九月时也到广州去了,就读岭南大学的预科。 伙伴们也都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家里境况好的,就送了出去,家里境况差的,就得回家帮忙干活,半大小子搭把手,也能下地干活、随船打渔了。因为伙伴们纷纷隐退,阿广也告别了“沙场”,村头的晒谷坪告别了老大王,大榕树上的寨旗,又换了一茬,以后那里是华弟他们的地盘了。 少年初识愁滋味,烦恼思绪随着一次次的码头送别,一次次的山顶远眺,爬上了阿广的眉梢,被蒙水的雾岚给锁在了心头。 其实阿广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少年人好奇心重,听得耳朵生茧,午夜梦回,那幕幕山川迤逦,那种种光怪陆离,那番番生死契阔,如现眼前,挥散不得。可是爷爷立了规矩,六识不通,不得离开蒙水半步。 关于阿广要不要出去读书的争论,已有好一段时间了,一派认为阿广到了学龄,应该出去上学,这世界变化太快,日新月异,如果还是坚持老式教育方式,一步慢步步慢,会与社会发展脱节,老式教育学的东西,也不适应时代了,以后没有用,考试再也不考论语,而是以白话文、数学、外语、以及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取而代之,新社会,新的生活方式,也必须围绕新学进行。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大哥,而在后面摇旗呐喊的是老妈。 另一派以爷爷和舅公为中坚,他们认为阿广在六识未通前出去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这满天的罡煞给秒了。而认为阿广不应该马上出去,又希望阿广能出去的是以伯父、父亲为代表的墙头草派,他们一般见机行事,看风使舵。 这个争论,在伯父欲建新式小学堂,让大哥回乡执教时达到了冲突的最高峰。当时,大哥以一句经典的话,把爷爷的话堵在嘴里,把伯父打回了原型,把阿广父亲排除在了战场之外,并吹响了大哥破家而出的号角,让二哥的心思也萌了芽,这句话是:“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抱着老一套不放,而你们现在还在教阿广封建迷信,如果母亲还在,就一定会支持我去外面求学,去外面生活,母亲相信科学。如果母亲生二弟的时候留在梧州,不跟你回乡,也许母亲就不会死。”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阿广的伯母在生二哥的时候不在了,但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死于产后热症,即接生或后期护理时不卫生而导致的细菌感染。那年月,女人生产就如同过鬼门关,接生的方法不科学,而且大部分的接生婆或医生不懂如何正胎位,容易难产,接生和产后护理也很难达到卫生条件,其实,当时乡下接生时唯一能起消毒作用的,也仅是开水和烛火而已,如果那时伯母留在梧州待产,教会医院那里会有医用酒精。 说起阿广的伯母,就不得不说一下当时的梧州城。梧州在清末是广西最先开放的口岸,因为西江可以直通出海,离广州近,那时梧州已有诸国领事馆,也有洋人的教堂和教会医院,比较开化,受进步思潮的影响,广西的革命运动当时是以梧州为中心,后来也出了几个革命党大员。 大哥的外祖父是个小商贩,因为结识了洋人成了洋行买办,家资颇为殷实,同和堂出产的茶叶,前面几年主要的下家就是他。因为他接触洋人多,所以思想较为开明,伯母也得以接受西学的教育,先是在洋人办的西学小学堂读完了小学,1903年梧州西学堂成立,成为广西首个接纳女学生并且男女同堂学习的中学,伯母在这个学校上了差不多半年的中学,当时的总教习兼师范讲习所所长叫做胡汉民,是革命党元老,因为思想进步,被保守派所忌,胡汉民离开了梧州西学堂,学校就劝退了女生。 那个时候,爷爷往外跑常年不着家,伯父刚接管了家里的营生,肩膀上压着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担子也不轻,每次往梧州送货,怕出意外,伯父都是亲自压运。由于得了家里的好遗传,伯父算是长得高大俊朗、星眉剑目、气势不凡,再加上读过书,为人淳厚,接人待物谈吐不俗,还因为年纪轻轻就担了重任,气质沉稳,遇事不慌乱,有据有节,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有安全感的俊朗小生,每日里要被不少看杀的目光所睐。 当日在梧州遇上伯父时,伯母刚退了学,家里是独女无男,也就只得跟着他父亲学着打理家里的生意,主要就是收货时要验货定价算帐结款,再外带着帮父亲和洋人做翻译。那时收货,不是在岸上行店里,而是各家送来货,到了码头都在船上等着,派人去知会下家到船上来验货,议定等级价位,再下货入仓。主要讲究个货到地头死,不下货,想要叼难大不了不卖了,调头就走,人也不奈我何,而收货人也觉得这样心理上有优势,以示没有故意下了滩压等压价。双方达到一个心理平衡。 梧州的河岸边水浅,西江一年四季水位涨落变化大,码头修得也不够长,没有办法直接靠船,而是伸出一截子趸船,然后船再靠在趸船上,用跳板结连。 有一天,正好大哥的外公另有事来不了,就伯母来验货下帐。由于是新手不太有经验,伯母从趸船走上跳板时,浪涌让船跟趸帮的缝隙拉大,跳板只是架在趸船上,又没有勾,船一晃,跳板也跟着往下一沉,伯母脚一滑,啊的大叫一声,眼见着就要掉水里了,伯父此时正在边上,勿忙中探身出手一揽,就把伯母给揽了住了,收身抱在了怀里。 本来这事急从权,伯父也没多想,可伯母被一个陌生男子揽在怀里,一阵男人身上的雄性气息直往鼻腔里钻,偷看了伯父一眼,只见一个英俊后生关切的看着自己,眉目清朗,细声安抚莫被吓着,也未见轻薄意味,却还是羞了个脸通红,鬼使神差地又把头一低埋进了伯父怀中,引得四周围的后生们唿哨叫好,取笑伯父这缘份到了,抱回去当老婆算了,两人这才急忙分开,好不扭捏。这事让伯母那天都算错了好几笔帐。 这年轻人有了契机,特别是有了好感,一来二往就容易看对眼,从此伯母喜欢代父亲去码头收货,父亲初时不觉,但久而久之就发现女儿去完码头回来神采飞扬,心里就挂了号,找人一打听,知道了这事,却也打听出来伯父为人出挑,修养不低,家境不差且勤勉厚实,是个好女婿人选,就寻机跟伯父挑了明,女儿可以嫁,家里就独女,女婿不上门也行,但得顾着两边,养老送终。 孝敬老人对伯父来说不是什么很为难的问题,没多久,伯父就跟伯母结了婚,那时的人读书晚,伯母结婚时18岁。好景不长,1904年,因为新任知府迫害革命人士,梧州西学堂、梧州国民学堂学生全体****,代表搭船下广州,到两广学务处告状,不获支持,回来时反被镇压,梧州商人小贩被发动起来,举行了长达半年的抗捐抗税运动,要求罢免知府,运动结束后,这知府没罢免成,老外公却因此被秋后算帐败了家破了财坐了牢,伯父也是上下打点,使了混身解数,才把岳父给救了出来。伯父伯母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手里抱着大哥,肚怀着二哥,背上背着老人,回到了蒙水。伯父的老岳父因为气愤不名,绝了念望,一年不到就过了身。 而伯母的同学们,这时却追随胡汉民纷纷离开梧州,这也是爷爷对南方革命党人不待见的原因,用爷爷的话说,他们就是光放嘴炮不练本事,不能拉军队,喊喊口号放几枪,不成事就马上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不,亲家翁不就是听了这帮人的话闹事,结果人家跑了,自己却落了个家破人亡吗?《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一章 迎来送往 第二章 却念生慧 阿广整日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终于还是被师父察觉到了。师父转念一想,倒也释然,这小子虽然跳脱,但很重情义,有了离愁别绪,这是好事情,说明动了思感,感悟感悟,有感才悟啊,到了快开悟的关节了。 秋日里的一天清晨,阿广正想照着往日的规矩打坐,师父却寻了个借口,把阿广带到了江边的鳌山脚下,指着山顶的鳌头石问阿广:“阿广有什么办法到鳌头石移到我们脚下吗?” 阿广正有些奇怪,怎么今天练功的规矩不一样,听师父这么一问,愣住了:“那么大块鳌头石想移到我们脚下,那得多大的力气才搬得动啊,徒儿现在只能搬得动三十来斤的石凳子,这鳌头石要想搬动需要成千上万倍的气力,徒儿是没有办法!要是有法术就好了!” “为师正好有这样的法术,阿广你想学吗?” 阿广听说师父要教自已移动鳌头石的法术,喜不自禁,抓耳挠腮地催道:“那太棒了,师父你赶紧教我啊!” 师父听言却笑而不语,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簿纸,三下两下,折成了一顶帽子,给阿广戴在了头上,然后说道:“随为师来”,说完顾自信步迈开,向鳌山顶上登去。 阿广看到师父已经开始登山,急忙尾随,但走得一急,纸帽子就会歪倒,急忙用手扶正,没走两步,又有风吹来,惊得阿广直接就用双手把着纸帽子,扣实在头顶,这样才行走无虞。 鳌山不高,不到一刻钟,师父就一路迤俪而行,登到了山顶,然后施施然在鳌头石上盘腿坐下,而阿广却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又怕帽子掉了,又怕走得慢了被师父罚,被罚还是等闲事,这万一师父不高兴了,不传自已法术,那就亏大发了。 等到阿广喘匀了气,师父这才开口问道:“累不累?” 阿广没好气,觉得师父今天怎么怪怪的,弱弱地答道:“往日里登这鳌山眺江景,一气呵成,不急不喘,也是怪了,今天怎么如此不成样子。” 师父呵呵一笑,却不点破,反而问阿广:“你刚才有没有注意认真观察为师行举,这很重要,慢慢回想,这法术学得成与不成,就看这一路你看到了多少。” 阿广呢,有些蒙,这还没教呢,又考上了,于是站在原地,努力地回想师父一路上山的每一个动作,左思又想,不断回忆,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山脚,一步步追着师父的脚步爬山,而师父却是安步当车,不徐不疾,总比阿广快那么一些些,追着满累。这没道理啊,自从练神拳入了形,奔跑一时三刻的,也没怎么疲累过,这鳌头石,最近更是隔三叉五地登上来,一路都是跑的,到了照样神清气爽的,怎么今天走上来还累过往日跑呢,有古怪,有古怪。 寻思了片刻,不得其解,这时两只手臂却有些酸麻,打断了阿广的思绪,可阿广只能用手扣着,不能松,因为江边风大,一放手,这帽子就会被风吹走了,不一会,手臂就有些打颤了。 师父将这些细节都收在了眼里,看看时机已至,这才开口说道:“你手累了吧,放手吧,都打抖起来了。来,到师父旁边坐下,用师父教的呼吸法门调息,入定入静。” 阿广依言放手,只见呼的一声,纸帽子就被风刮到了天上,很快就倒扣了过来,变成了一只小船一样,随风飘飘然去越升越高。看看那只帽子,又看看师父,只得坐下,一呼一吸地调匀了气,几下里,手臂就不麻了,然后定住了心神,慢慢地沉静下来,只听得江风烈烈,水声涛涛,江中舵桨咿呀,拍击着水浪哗啦,还有早晨出船打渔的乡亲们叨叨絮语,又看见雾岚渺渺,远山秋瑟,渔船没入晨雾里,隐隐约约。 因景生情,随着这一幕如画般的悠然景致,阿广也稳住了身心形神,到这里师父才又开声:“师父上山时走得急吗?” “不急,师父上山时步子很安稳。” “那你为什么追不上,还累得气喘吁吁的?” “主要是起步慢了,想追上,着急,而且头上的纸帽子老掉,得用手托着,分了神,乱了步伐,山路陡峭,还得时时防着勾脚摔倒,所以才会又慢又累。” “为师今天要教给你的第一个法门,就是凡事欲速则不达。” 阿广听了这个道理,有些明了过来,于是说道:“我平日里登这鳌山,没有旁的心思干扰,只是一心看路奔行,所以快,而且不累,今天又想着师父说的搬山法门,又担心着头顶的帽子,又要低头看路,心不专,步子就乱,想快反而慢了,果然是欲速则不达,只要一心精进,心无旁骛,自然就快了。” 师父听到阿广开悟,点点头,又问道:“那个纸叠成的帽子重吗?” “不重,轻飘飘的,就是因为轻所以才容易掉,而且怕被风吹走。” “你的手累得打颤,是因为托着纸帽子重,还是你一直举着手,又被这纸帽子烦心,所以疲累?那你为什么不放下手来?” “当然是举手累,放开手,帽子就被吹走了,这不是怕师父罚嘛” “为师有说过纸帽子一定要戴在头上吗?你不会把纸帽子收在怀里吗?” 呃,阿广被师父这话语噎住了,这话说的,谁知道不戴着帽子上来会不会被修理,不过,貌似师父还真没说过帽子一定要戴在头上,一时没想到,又被师父给哄了,一时心虚,阿广也不再言声。 师父这里又叹道:“一张纸那么轻,放不下都累,这人情比纸簿,你不也举在心头,那么长时间不放下,累不累?人生各有际遇,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不能走,离愁别绪,思念之情,收在心里就好,痴儿!” 阿广听到这,身子一顿,心中的愁绪霍然散开,觉得像照了暖阳一样的舒适,于是也轻声叹息:“是呀,陈老夫子年纪大了,不走没有人照顾,大哥、二哥、陆表哥他们想出人头地,就得离开蒙水,这地方太小了,施展不开手脚啊,而且,不出去也学不到他们想学的本事,可我却舍不得他们走,因为他们一走,我就觉得孤单了,况且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出去,我好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听说很精采!” “那你明白放下的道理了吗?” “阿广明白了,拿得起,放得下,放下了,全身就轻松了。” “好,好!那为师就教你这搬山移石的法门。” 阿广听师父要开始授艺,收束心神,又重新调息了一番,这才入定生静,默默等着。而师父看到阿广的行为,晗首赞许,开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脚下是什么?” “徒儿和师父在鳌山顶上,脚下是鳌头石。” “鳌头石已然在脚下,师父早就用法术把它搬过来了!”说完,师父站了起来,用手突然一拍阿广顶门,喝道:“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阿广正在定中,被师父这一拍,心中一惊,接着身子被定住了一般,耳边响彻师父的话,如黄钟大吕,鼓荡不息,跟着心潮涌起,良久方抑住收定,刚想开口说话,师父却单掌一推,到阿广的面门前才止住,示意阿广禁言,说道:“不语,不喜,定心,静心,自悟。” 阿广心窍一通,想道:“移不动鳌头石,可以自己走到上面去,那它自然就在脚下,舍不得他们走,那我就自己走出去,去看他们,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我就勇猛精进,六识通达,我自然可以畅游天下,但不能急,欲速则不达,要拿得起,放得下,明白了!” 想定停当,阿广依师父所以,压下了心头的喜悦之情,调息入定,沉心静气,闭上眼晴,返观自照。没一会,就感觉看到了身边的一切,周围的景致没有变化,却视角一转,见到自已体内,心脏在勃勃跳动。一呼一吸间,血液顺着血管奔流不停,从心脏到脑中,又从脑中下到胸中,再散开到四肢,载着一股发着莹光的小气泡流,通过心脏加压,喷射而出,迅速游遍全身,消散在五脏六腑里,然后一股污浊发暗的气泡流又从五脏六腑中流出,汇集到肺中,通过鼻息排出体外。 阿广此时福至心灵,明白这就是师父说的定静中生慧,于是心无旁骛,保持着这样的心境,往体内沉去,慢慢地,除了血液的运行,还见到了旁边的另一套循环,有一股淡色透明的热流,从小腹开始,到了******根部,又转向屁股沟里,转而透着脊背向上,到颈脖,升到后枕,绕向脑后,爬上头顶,又冲下前额,顺上眉间鼻梁,来到颚上,此时,阿广不由自主地口中生津,舌尖翘起,顶住上颚,于是,这股热流和着津液,咽入喉咙,吞入胸中,接着热流在胸内打了个旋,又一路沉入到小腹,舒缓开,刚觉沉静,小腹中又起热旋,旋转聚汇中,又抛射出一股热流,周而复始,沿着刚刚的路径不断循环。 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经脉了,回想起来,跟练神拳时热流路径部分重合,但是练神拳时,还有一股热流是散发到四肢脏腑又回转回来的,这次只见到它们一发散就消失不见了。 过不多久,耳中又重新响起外界的声响,而同时,体内血液、经脉气流、脏腑震跳蠕动的声响却音犹在耳,这一内一外的声音交织起来,竟然隐隐谐奏,激起阵阵颤震,然后这颤震又四散体内,不断回荡,打在体内细甚发尖的一个个小泡子壁上,发出闪光,耀如闪电。 此时,阿广感觉对于自己的身体,看得一清一楚,细如毫发都不遗漏,意念中觉得,可以对身体里的每一部分使用臂指,想让脏腑跳动快点慢点都行,血液气脉更是不在话下,一如夏夜中用小手可拨动满天繁星,纷呈万千,忍不住一一试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阿广试着控制心脏时快时慢地鼓动,从而感觉呼吸也跟着忽粗忽细的变化时,忽而腹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原来是肠子空了,抖动起来撞击着空腔发出的声音,再看胃中,空空如也,一阵饥渴的感觉通遍全身,口中津夜勃发,却原来是饿了。 睁开眼,发觉日头已到西天,竟到了下午时分,而师父却还在一旁闭目静坐,不禁道了一声罪过,连累师父饿肚子了。 赶忙叫起师父,向他老人家道出刚才的发现,师父听闻,欣然道:“这是定静慧已成,自悟而发。” 阿广听到又过了一大关,喜不自胜,看着周围的一切,都亲切非常,这才注意到,眼晴看什么都清晰了些,能看得更远更细,连西晒的艳阳,好像也比往日里大,基本上不耀眼了,而耳朵对声音也更加敏感,分辨得更加清透,连忙拉起师父的衣袖,嚷嚷着快些回返,好尽快告诉阿公这个好消息。 师父看着这猴儿拽着自己前行,忙出声安抚:“莫急莫急,看路看路,小心摔倒!” 于是,这师徒二人的绵声絮语,在这山路间悠扬,骗得鸟语应和,搅动松香花氲,拌着斜阳,铺撤了一路。《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二章 却念生慧 第三章 见微知著 阿广自从定静慧的禅修有成之后,忽然就喜欢上了发呆,而且是随时随地发呆。刚开始只是练拳、打坐、画符时会如此,很快就发展到看书、吃饭、洗澡时也这般,更甚之行走坐卧都会忽然停下来,睁着大眼,却没聚焦,目光发散,让人看着渗得慌。 母亲月如被阿广这个样子吓坏了,以为阿广害了病,慌忙提出要给阿广延医诊治,实在不行带着阿广出去找名医看看病也着,却被爷爷拦了下来,说阿广没事,都是练功练的,过段时间就好。这让母亲恨得直咬牙,咬到牙根直痒痒,心里充满了怨念,这怨念也不能对公公发作,毕竟母亲受过的教养让她不能这么干,于是,这大和尚师父就成了发作对象。 师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这几天外甥媳妇说的话,做的事,甚至看自己的眼光都满是一股味,不是昨天说邻家的阿婆提醒阿广犯了魔障,就是今天跟师父暗示阿广走着走着忽然发呆差点被人撞到,可师父也没有办法解释,连自己这舅公的身份都没亮,一来阿广爷爷跟着商量权衡过,解释起来牵扯太多,虽然已经不是前清了,但事情还是太过惊人,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二来嘛关于阿广以后的出路,还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办法,如果给阿广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朝不保夕,哪里承受得住。无可奈何花落去,师父也只能装聋作哑,不管阿广母亲说什么,依然故我。 当然啦,这外甥媳妇倒很懂事,看得出家教很好,心地善良,很像自己的二姐,哪怕心里恨不得自己早点滚蛋,但是衣食住行,没一样挑得出错的,二姐果然有福气,媳妇都那么出挑,可惜不假天年,没得享这儿孙福。唉,且随风而去吧。 可母亲月如没有办法让心中的烦恼随风去,倒是觉得似曾相识燕归来,阿广现在的情形,跟当初练神拳时一般地揪心,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疼在儿身是痛在娘心的。见用话术提醒阿广的师父不成,母亲又心生一计,这解铃还需系铃人,根底问题出在儿子身上,也只有从儿子身上下手,只要让儿子不练那些乱七八遭的东西,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就不信了,这儿子还能不听娘的。 计议已定,母亲月如就把阿广唤到了自己房中,此时旁边也无人,连阿广父亲也没告诉,就娘俩,别人总影响不到了吧,于是母亲就问阿广:“最近跟着师父练功,是不是经常被罚,师父对阿广好不好,练功后身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广本也是个直筒子,何况,最近因为师父的点拨,大有长进,自已心里正开心得很,视师父如神人,五体拜服得不行,且因为表现好,还真没有被罚过蹲马步什么的,所以脱口答道:“没被罚啊,师父对阿广很好,阿广很喜欢师父,练功也没有不舒服,不但没有不舒服,而是很舒服。” 母亲见阿广如此回答,跟自己预想的还不一样,脸上直抽抽,于是尝试着换换方向,再努力一把:“那你练功累不累啊,有没有觉得练功很枯燥啊,不能出去玩,想不想像以前一样经常可以出去玩啊?” 练功当然会累啦!出去玩,虽然阿广也挺喜欢,耐何没有伴啊,像华弟他们一拨的,一水儿鼻泣包,轻重不得,动不动哭给你看,没意思,而且打仗、弹子也没有对手啊,做弹弓打鸟、打狗又帮不上忙,搞不好还被二五仔给卖了,下水摸鱼他们又不能去,大人家总说危险。唉,不去也罢。想到这,阿广才跟母亲说道:“练功只是有点累,也不算得厉害,比前年好多了,至于出去玩,没意思,镇上别的小孩太小,不搭伴!” 嘶,母亲冷抽一口气,这儿子不上道哇,这左支右挡的,不入题,也没个办法,想想母亲月如一咬牙,直接切入:“那你告诉娘,你每天都练什么,为什么总是发呆,娘让你不练功了,你答应吗?” 啥,不练功,那么好玩不练了,那可不行!阿广连忙摇头说道:“练功练的啥,师父不让说。” 说完瞄了一眼母亲,发现母亲脸色正在变,大有风暴将起之兆,赶紧地又补了一刀:“爷爷也不让说,真的,不信娘你问问爷爷就知道了,练功很好的,真的很舒服,发呆是因为我想着想着,又想到练功的事情,所以没在意。师父也说很快就会好的,娘,你别生师父的气,师父对我可好了,真的。” 这一刀正中心窝窝了,母亲月如是真的没招了,这儿大不由娘,况且,从阿广言语中,还真心的维护师父,看来他这师父确实是对他满好,也是只有自己不知道,或者有什么不方便跟自己说吧。另一边呢,又是自己的公公,父亲去世前还交待,让月如对公公要像对自个儿父亲一样,唉,也罢,再想别的办法吧。想完,很是气恼的揪了揪儿子的脸团子,恨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师父就连娘的话也不听了,也罢,随你,但你得答应娘,万一练功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要跟娘说,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娘会很担心的,明白吗?” 阿广很乖巧地没有躲开,母亲用的力气也不大,以阿广的脸皮厚度,这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就让母亲消消气,哄哄她就好。于是很严肃地点头答道:“如果练功不舒服,我会马上告诉娘的,如果师父或爷爷让说了,我也会告诉娘亲练功是怎么一回事,主要是爷爷说这好功夫讲究法不传六耳,不让说估计是怕泄了底,毕竟,没有师父的允许,功夫不可轻传。” 听到阿广如是说,母亲倒也觉得可能,很多独门技艺,还真的不会随便外传的,甚至有些讲究传男不传女的,连自家人也不让懂,比起来,阿广学的东西还真不是家传的,也就稍稍安了心,打发阿广自行其是,却自个还是留在房中,静静地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影响到儿子往好了转的。 阿广却庆幸自己又一次蒙混过关,哼着小曲,踱着方步,去了师父的房间,这两天又看到了些新的东西,闹不明白,得让师父参详参详。 你道阿广何来如此得意洋洋,原来,师父和爷爷就猜到阿广的母亲会有这么一出,这都是计议停当,一问一答都有所估度,准备好了的说辞,更何况,阿广都还没得告诉母亲,这最近练功那是一大享受啊,如同做游戏一般,正是阿广的心头好,不练了,怎么可能。 话说这定静慧练到返观自照,无论做什么,可只要愿意静气凝神,都能看得到身体内的每个动静,而且还内外两便,想看自己的身体与外界的交流,还不影响对外界的感观,就如读书时,只要在定静中,就能知道读的东西,是怎么样写进脑里的,是的,是写进脑里,以前陈老夫子总是强调要记在心上,可实际上心里不记东西的,都在脑里。 看在眼里,听到耳中,眼珠子是怎么样干活的,耳朵里不断震颤的那层膜是怎么样响起声的,摸一个东西时,那细丝一样的东西,怎么样把感觉传给脑子,闻着香臭是鼻子告诉脑子的,吃东西的味道是舌头辨出来的,吃进肚子里又去了哪,想到这,有点恶心,呵呵,因为又想起第一次看到粑粑在肠子里怎么来的了。 这一切的一切,只要是认真想,好好练,都可以感觉到,每一个细节,毫不隐藏,那怕是一些控制的动作还达不到,但也看到了契机,一个神奇而广阔的世界,向阿广洞开。这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少年,那吸引力就如猫闻鱼腥,沾上了就拉不走,也是因为太诱人了,所以才会让阿广每每情不自禁,想要多看看体内这些神奇的动作,一不留心,就若无旁人地发起了呆,还好师父也不责怪,而是认为看得多了,没了新鲜,到时自然就能收发自如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再说阿广到了师父那,说清没弄明白的事情,主要就是师父说的呼吸吐纳,领悟不够。 师父说一呼一吸,自然之道,调理呼吸,是先呼而后吸,呼是出气,吸是沉气,跟平时的习惯颠倒过来了,一般人都是先吸气再出气的,那样是后天呼吸,而先天呼吸是先排空体内污浊,再吸气加以引导,人出生前在娘胎里就是先天呼吸,而出生后,受浊世所污,没两年,就养成了后天呼吸的习惯,犹其是学会说话后更是如此,想要让呼吸符合自然大道,就必须重返先天。 呼吸的决窍就是哼哈二音的技巧,这“哼”是舌抵上腭,微闭双唇,只用鼻来将清新空气徐徐吸入体内,一直吸入下腹,吸到不能再吸的时候,用鼻将气完全吐出,这时会发出一声“哼”的鼻音,练的是上焦之气。而“哈”就是如上吸完气用口将气完全吐出,发出“哈”的声响,练的是中焦之气。有上中则有下,吸完气同时用口鼻呼出,练的就是下焦之气。上中下焦循而往复,这是身体与外界的气息交流,为外气术。 而吐纳,则是内气术。吐要求练习时能控制身体把各支节内的污浊之气收集齐全,不能遗漏,然后排出体外。纳即是把外界清新之气散布到从头顶到脚根的大周天循环,并让身体各部分将其收纳。周身气血同天地之灵气形成交换的循环,随心所欲,悠然自得。气下行如脚踩波涛,起落悠哉,气上领精神饱满身似金刚,威风八面,身形动,如暖海游鱼,心舒神爽,身形静,若冷梅氲香,幽潜默化。从有到无入化境,化神还虚天门开,吐纳不成,修习不了体内大周天,这就是阿广觉得内观时经脉循环与神拳间对比缺失的部分,这也将影响到神拳的进展。 阿广的问题,就出在控制跟引导身体上。跟着呼吸吐纳做全面的一连串动作反应,阿广觉得有些手忙脚乱,哦,没用得上手脚,那是心忙神乱,跟不上趟。 主要是控制呼吸的节奏,还恰好要符合吐纳的节奏,吐时污浊之气的收集,要同时驱动全身作响应,怕跟不上体内气流汇集不齐,又怕时间来不及呼,而纳时,要向全身散发,既怕吸气的时间太长才纳得完憋不住气,又怕吸进来的气散不开,散不匀,纳不住。而且,每一次还得分着上中下焦来,不断变化,这是要一心多用,而且还是多到成百上千种控制,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一不小心就会呛着。 师父听完了阿广白话,倒也不慌,想了想,才道:“你以前刚开始练呼吸吐纳时,不能看到体内循环吧?那时你也开始练习了,有没有被呛着?”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因为能内观了,所以才会出现被呛着的情形,因为要控制的细节太多了,心神不足啊。” “那你认为谁可以一心拆做万千用呢?能有那个大神通的人不会呼吸吐纳没练成吧?” 阿广有些不确定,试探着问道:“那要怎么办呢师父,我都愁死了,也不是没耐性,而是好像路子不对?” “师父送你一金句,叫做见微知著。” 阿广虚心道:“那是啥意思?” 师父也耐心解释:“见到一件小事情,就能看到整个事情的全面。说的就是你现在的状况,你现在见微了,没能知著。你只想着控制着细节,却没想着大处,大处在哪里?” “大处就是呼吸吐纳,身心要合一才行,所有的步奏都要准备好,像习惯这么做一样。” “着啊,既然要像习惯一样地做,为什么你想着要去控制它?你让每一处都练成了习惯,那么大一统的条件自然就和谐了。” 闻得殊胜,阿广如沐华光,一下子透亮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三章 见微知著 第四章 母亲读书 十一月里,家里收到大哥邮寄回来的一个大包裹,包裹里是装的是厚厚的一摞子书,初级小学和高级小学教科书。 一本本排开,分别是初小的国语、数学、手工、图画、唱歌、体育、卫生和高小国文、数学、英文、美术、音乐、体育、自然、农业。此外,不管初小还是高小,都配了课外读本,童话、寓言、成语新解、文学赏析等等,所有的课本都是用白话文编写的。 阿广的母亲一看就喜欢上了,不像文言含混晦涩,这样的书通俗易懂,就像平时说话一样,娓娓道来,不藏不匿,最是适合小孩子。 阿广看到有那么多新书,开心得不行,因为家里能找到的那么几本书,都被他啃完了,没啃完读不太懂的是陈老夫子留下的《春秋》、《中庸》、《大学》、《周易》这几本,以及石表叔搜罗回来的《伤寒杂论》、《金匮方要》、《温病调便》、《脉经》这些,这阿广读书有个好习惯,读不懂不要紧,先背下来再说,反正他现在记忆力好得出奇,背这些大部头不在话下,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这些书背起来太过枯燥乏味了。 正愁着有了上顿没下顿呢,大哥就来搭救了。初初收到包裹那几天,阿广可算得上是手不释卷了,而儿子废寝忘食地看书的劲头,让母亲的心头也一下子敞亮了。 大哥下的这场及时雨,让母亲如沐甘霖,花了好几天,认真盘算过了家里的帐,才下定了决心。这儿子整天画符、练拳、修禅不就是因为他没有什么事情做,而这些事情让他觉得有趣嘛,这少年人心性不定,只要有了更好玩的事情,就能把他的注意力吸过来,而眼下这新学课程,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况且,阿华、阿贞也到了可以开蒙的年纪了,现在陈老夫子走了,蒙水也没有蒙师办私塾,自己可不想再像以前自己和阿广一样从千字文开始,不如就用这套新学课程来给孩子开蒙。 你道母亲月如做的决定是什么?她打算从此卸下管家的重任,重新回炉,跟儿子一起读书,就学这新学的课程,然后就可以教家里的这些小孩。为什么母亲月如有这样的底气呢?因为母亲也是上过学的,这在前清的年月里可不多见,那时,阿广的父亲厚鹏在私塾里都时不时地要抄母亲的作文课业,隔三叉五的还要吃老夫子的竹笋炒肉,母亲可从来没有被夫子罚过,夫子也道可惜,这要是男儿身,便又是个读书种子。 要不是从小定了亲,而蒙水又没有条件,母亲没准就会像伯母那样上了新式学堂。而伯母到了蒙水,只短短不到一年便身故,镇上唯一跟伯母说得话的就是阿广母亲,那时阿广母亲还没有过门,却也担起了亦姐亦母的角色,换句话说,这大哥二哥,就是母亲月如拉扯大的。这在蒙水镇上是无人不晓,说起胡家的二媳妇,那是人人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心了有了计较,母亲就把家里所有的人都知会了过来,在堂屋开了个家庭会议。众人都觉奇异,因为往时都爷爷或者伯父起的头,商量的多半是同和堂的营生,这次却是厚鹏媳妇做的召集人,不知道要商量的什么,都是满脸不解。 母亲月如却是大大方方地撂了底:“我打算把这管家的事情让出来,让各家的媳妇一起接手,大家搭搭手,也就过去了,我也会从旁指点。大家也知道,这陈老夫子走了,镇上没有了蒙师,家里的小孩到了年纪了,却没个地方读书,不读书当挣眼瞎不行,我寻思着,这善兴不是寄回来一套新学小学教材嘛,我呢,以前读过书,底子不错,我打算跟阿广一起学这小学课程,以后,家里的小孩,就由我来教学开蒙,而小孩子都跟着我上学,各家媳妇们也就腾出了手,可以管家,也可以帮衬同和堂的营生,这是两便两利的事。” 大家初一听,觉得事情这么安排,也很不错,都看向了爷爷,因为这事再好,可也是移风易俗,这女子当先生,还没见过,得让爷爷给拿主意。爷爷却看向了师父,因为这二儿媳提出的安排,是跟阿广一起学新学课程,不知道会不会对阿广的修炼有影响。 师父听阿广母亲这一说,倒是心怀大慰,前段时间这外甥媳妇对自己很有些看法,倒是难得她想出了这么个两不相害的举措,阿广修炼的事情没法跟她解释,这个门槛始终都在,日久必生嫌隙,这读书明志,开阔眼界,是个大好事,原来无奈是自己对新学一窍不通,有人出面把短板补足了,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由阿广的母亲辅导阿广读书,也能在不解释的情况下,让她了解到阿广修炼的好处,更何况,师父见识过林普晴婶娘的学识见地,那更是对外甥媳妇的远见赞叹不已。 师父想到这些,便道:“阿广娘亲的主意很好,正得其时,我原也认为阿广应该学习新学,因为以后他接触社会,新学不通寸步难行,何况这读书和禅修并行不悖,且相得益彰,甚合我意,由阿广的娘亲来做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 爷爷见师父点了头,还颇为赞许,也觉得这个主意大好,毕竟,不管是胡家还是其它各姓,想要发展,就得出人才,就得有学识,唯诗书可以传家,留给后辈什么家产,都比不上留给后人学识更有保障。于是爷爷也就吩咐道:“便照月如的安排来做,至于管家的帐目,各家媳妇一时半会的接不上手,那就让厚鹏来做,也不要让月如两边兼顾了,这样反而被制住了手脚。事到临头需放手,放开手才能游刃有余,至于需要什么条件,添置些什物,厚新,你就一力扶助,尽力把这件事情做成做好!” 伯父也接口道:“我本来也想家里出资一笔,给镇上办个小学堂,现在弟妹有这个想法,那是再好不过,现时就先在家里办,我添置些课桌文具,把原来做仓房的西厢房腾出两间来打通,暂作课室,先试先行,等过了一两年时机成熟了,镇上的人也能接受,我们再在镇头买块地,把小学堂办起来。” 母亲本来还预计着此事在公公还有阿广师父那里难过关,却没想到如此顺利,而且阿广的师父还大加赞赏,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枉做了小人?不管了,只要阿广能学好新学的课程,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他练的那几样东西,就随缘吧。 于是,胡家小学堂就这样开张了,由于范围仅限于同和堂各姓的子弟,也就是胡家院里的这些小屁孩,所以也没大张其鼓,街坊邻里也不知晓,只是过后不久发现,同和堂院里的小孩都不出街上来野了,这街上鸡狗们倒也得了个安生,唯有榕树头捉棋闲侃的老头们,少了许多小仔小囡们每日里吹毛拨须的骚扰,没了逗嘴的花头,暮年寂寥了很多。 母亲在学堂办起来后,抽空给大哥写了一封信,跟大哥说了胡家学堂兴办的前前后后,大哥很快就回了信,信中对婶娘的壮举大加鼓励,随信回来的,又是一个大包裹,里面有一套大哥四处求告才弄到的小学课程教学辅导,一套中学课本以及一套初级师范教材。这前后两套书阿广没兴趣,他也不想当先生,总是觉得先生喜欢打人手板,留下了心理阴影,而那套中学课本,却落在了阿广手里,里面除了照旧有国文、数学、英语等,还多了物理、化学、生物、社会这几本“神”书。 且按下阿广得到几本“神书”后干了什么不表,这胡家小学堂里,除了三岁以下的奶孩外,所有的同和堂的成年以前的小仔小囡都被聚在了起来,一共十几个,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四岁,这差距那么大,课怎么上?简单,把年龄分成三段,大中小各分一组,先是诵读一段课文,不管大小都跟着一起摇头晃脑依依呀呀,读完了,大的发张纸描字,抄写,中的练习发音,争取能读得准,记住这个字能看明白就好,小的吗?能懂就懂,不能懂就拿张纸画画玩。 举个例子,这一课国文是:“猫捕鼠,犬守门,各司其职,人无职业,不如猫犬。”先一起读完,然后年龄大的就照着阿广母亲临好的字贴描红,练字,边练边记,而年龄小的呢,接下来等女先生布置好了大龄组的课业,就跟着先生看着黑板一口一字地练习发音,多读几遍,再记一下字形,接下来,小的就跟着画只猫,画只狗,再画个小人,这就齐活了。 一般说来,这各组之间,基本上都是会打岔的,小孩嘛,受凑热闹,瞎起哄。刚开始让阿广的母亲很是头痛,后面想了些奖惩的办法,捣蛋的就罚站,或者课后做游戏不给参加,只能旁观,这才杀住了风头。这游戏是全员参与,主要是丢沙包,踢毽子,老鹰捉小鸡这类。阿广只参加老鹰捉小鸡,因为其它项目太欺负人,只有老鹰捉小鸡时,需要一只厉害的老鹰。 数学课那就是数算筹(就是竹签),大的要列算式,中的要口算加减,小的能认出几来就算很棒了。 至于唱歌图画,那是一视同仁不分组别,唱歌画画嘛,什么样的年龄的都一样喜欢;卫生课就得体行合一,洗碗,洗衣服,打扫庭院,寓教于作,跟劳动课结合在一起了,再说一些病从口入、开水杀菌、忌食生冷、便溺隔离、饭前洗手、饭后漱口一类的道理;体育课就只给中高组上,跑步、跳远、跳绳、登山,只在早上提前上,不然等年纪小的来了,就分身乏术了。 母亲月如也是一边看书,一边查教辅,边学边试,课上到哪算哪,一个人得管住这十几个小孩,忙得团团转,连最小的女儿英妹,都发派给爷爷承包了。 这到了学习读书这里,母亲总算是见识到了阿广神功有成的威力,看书是过目不忘,一点即透,算术是举一返三,心脑互合,画画练字是信手拈来,丝毫不谬,连唱歌也因为中气足,那是字正腔圆,铿锵入耳。这不,没两月,母亲也只是看了一多半课程,阿广却已把小学课程看熟弄懂炒成了旧饭了。 最让母亲吃惊的还是上体育课,阿广的身体强健程度,除了气力比起成年人尚有不足,其它的已经是把别的小孩远远抛开,哪怕比起成年人,在跑、跳这些项目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于,在阿广得到师父应允后,把定静慧和呼吸吐纳的功夫也教给了小伙伴们,虽然他们因为身体等先天条件修不到阿广那样可以返照自观的程度,但修习后,让身轻体健,耳目聪明,脑力飙高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两个多月后,胡家小学堂里的神童就开始批发了,母亲也终于不得不承认,陈广学的那些三教九流之术,还真的不简单。 阿广也正觉得神拳不简单,以前就只知道发蒙了打,后来是半醒半蒙地练,随心而动,没个准,再后来,能返观自照了,才发现,原来神拳要到到形神合一,还得结合着呼吸吐纳,冲开大周开,打通全身的经络,让骨骼筋脉得到强壮,可前文也说过,要打通大周天,须要全身的各个支节一个一个地调节,直到与呼吸吐纳形成一贯一致的反应,这一路练来,是一点一点地慢慢过关,急不得,可是体育课让阿广发现了新路子,因为跑要计速计时,长短用气的办法也不一样,跳也有发力的技巧,如果跟跑跳时用上神拳的法门,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想到,阿广就试了起来,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偶然间的一次,阿广在跳高时动了神,嗖的一声,一跳并齐院子里了两米多高的桂花树,这让阿广目瞪口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四章 母亲读书 第五章 科学展威 惊异之余,阿广也不由回想起这次突然暴发的缘由,诸多细节一一过筛一遍之后,发现首要是因为自己翻看了大哥寄回来的生物课本,里面关于解剖学的部分,有一个青蛙解剖的课例,把青蛙的大腿肌肉、骨骼结构用详图做了说明。当时自己还想着,用得着解剖吗?血淋淋的恶心人,自己内照一下,不就全都明白了。后来想着,试着看看把大腿肌肉骨骼也用意念控制一下,照着体育课的跳高练习的发力技巧来用,能不能跳得高起,毕竟青蛙能跳起比身体高几十倍的高度,这人嘛,打个折扣,跳起个十倍的高度也不得了,结果却失败得一塌糊涂,失落啊,没跳得更高,还觉得腿肌隐隐生痛,白花了几天时间来练,还搭上不少跌打药酒啊。这人什么来着?哦,灵长类,属猴子,它跟青蛙不一样,应该是这样,可这猴子好像也能跳蛮高哦,好像两三倍的身高不在话下,因为百思不得其解,后面也就不了了之了。结果没成想,不知不觉间用上了神拳的法门,倒是能跟猴子一样窜起来了。 想想不对头,也越来越不甘心,咬牙下注,买定离手,大不了再费一瓶药酒,痛他几天。于是又试数遍,间中偶然又得手了一回。 这一次,阿广又定下心来,再仔细体味腿部的结构,又观察了几次腿肌拉伤受损的部位,对照着来,发现得手的那一次损伤没有加重,而且反复察看对比又有心得,呼吸吐纳之余,体内搬运的血气,会非常轻微地修复损伤,虽然速度慢到可以忽略不记了,可有总好过无,而这个修复,是每次搬运血气,跟细胞分泌出来的些微分泌液有关。 是的,阿广通过看生物课本,终于明白了,组成身体的那种小泡泡,叫细胞。而没有达成大周天搬运,到不了体内支脉的清新之气,就是被这些叫做细胞的小泡泡给吸收了,这细胞还分好多种,现在阿广还分不清,用因它们的功用有些不一样。而运转神拳时,却有部分可以漏过细胞跟血液的交换,通过生物解剖没的提及的经络渗透进身体支脉,去冲击那些师父说叫周天大穴的小突突,不过因为渗透进去的不多,所以也冲不开,慢慢就消散了。 难道血气运行跟神拳的关窍在这里?这个猜测让阿广兴奋莫名,因为神拳没有办法达到神形相合,就是因为没有冲开大周天,要单独靠着练神拳来冲穴,速度太慢了,如果能把速度提升起来,那冲穴迟滞不前的境况,就会大为改观,而冲穴速度变快了,练习呼吸吐纳的进境也会飞起来,冲开的穴越多,对身体的控制力就越大,到冲开了大周天,那么估计呼吸吐纳就成了。 况且这个细胞会对身体进行自我修复,哪怕只有一丝丝,但是水滴石穿,每次加上一丝丝,日久成川啊,会让身体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的,到了现在阿广也知道,这神拳就是在不断地磨炼身体,达到上限,就会自动的停下来,直到身体状况复观,才可以再次驱动神意。有了回复能力,就会缩短间隔的时间,又会增加神拳的进境。科学果然是西方神术啊。夫子常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妙哉妙哉。 阿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师父,让师父给参详参详,而师父又拉来了爷爷跟石表叔,石表叔一听说有可以神拳进境加快的办法,也来了精神头。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了解到来龙去脉,石表叔就泄了气。这要求就不是对人而设的,要内观练气冲穴,现在又来了西洋科学,而爷爷和师父还没敢告诉他先天雷体筑基的事,可也是陷入了绝望。于是他叹道:“这没有用,我们现在是学神拳入不了神,没法动神,后面的境界无从谈起,不解决大部分人不能练的问题,神拳也就断了传承,至于永行禅师所说的法门,那是前面的境界都达到了,最后炼体达到神形相合,就算是有人可以练到内观的办法,呼吸吐纳就也过不了关,没几个人可以弄明白周天大穴的,更何况这西洋科学,那是要有读书人的功底才能明白的。” 接着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阿公当年有三个条件,这才练到了形神合一。第一是太公小时候给阿公筑基,太公是懂医术的,从小就用药水给阿公浸体,而太公过世得早,阿公没满九岁太公就过身了,那本炼体的药经也失没了,连阿公也再找不到。阿公当年被冯天王请动出山是破家而出,别人不知道以为他是下了大决心,以我想来其实是阿公把老房子给拆了,挖地三尺看看能不能找到药经,后面一把火烧了,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如果阿公能找到药经,不会不传下来;第二是阿公当年不管家境再差也勤学苦读,这才让他诗书通达,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有文化,要想学得内观呼吸之法,再辅以西洋科学,没文化是不行的;第三就是阿公当然拜师学过戳脚拳,估计这些经脉穴位阿公也是懂的,后来也许他神拳练到了一定境界,也发现了这大周天冲穴的要旨,但他懂经脉穴位,所以才可以打通大周天,练到神形相合,就算这样,阿公也足足用了十二年。” 师父听完点点头,仔细了片刻,出言问爷爷:“这学武之人,要学明白周天大穴有多难,我没学过武,只有大兄你接触过练武之人?” “如果能读得懂脉经,那么三年五载始得其门,欲得其要能催得动气,听说没个七八年不作其想!没有内观之术,这经脉不是那么容易冲得通的。” 师父听完也脸现难色直摇头道:“这内观倒也不必达到,不过要靠这神识凝聚来触动体内神通有难度,而这冲穴就更难了,没入门,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啊。” 阿广听了师父的话,联想起看到课本中关于做实验的科学分析法,福至心灵哂道:“神识凝聚又有何难?不内观也可以嘛,这穴位只教用到的那几个不就行了,又不是马上要冲开所有的穴位,如果只是为了动神,只要能冲破用到的那几个不就行了?这个我知道啊,不过我又看不到别人的穴位,也不知道他冲得成不成,所以我没有办法教给别人,要是能看到别人体内经脉的情况就好了。” 爷爷着听阿广的狂言,就要发作,斥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自己才多大斤两,就糊言乱语,不知所谓!” 师父知道阿广近来是开了悟,敏言慧行,于是扬手止住了爷爷拉开架势要打屁股的冲动,润声地问道:“阿广你仔细说说有什么想法?” “这新学中有科学分析法一说,简单点来说,就是既要有统一观,也要把统一体分成要素来考量,再把要素加以考察研究,找到其中本质,手段有理论设想、观察、试验、对比、摸拟,理论设想就是一个估计出来的路数,大约靠谱或者有可能都行,观察则是理论的实证,找到与之相符合的证据,试验就是试错,错多了总会碰到对的那个,对比是观察或试错结果放在一起,看看有哪些不同,找找为什么不同的原因,至于摸拟就是经过以上四步后,把得出的结果摸仿一遍,看是不是这个样。” “说点我们能听懂的话,别学你大哥,整天不着四六的一大堆说法!” “这练神拳,神识凝聚在新学里如果分成几部分的话,第一步叫集中注意力,只要找到能让人集中注意力的方法,就能具备师父说的入定的条件,这不难吧,像我一样练画符或者练些别的相似的什么,只要能入定了,这静吗?找个清静的时间或静室,只要这个人不糊思乱想,不就入静了吗?至于要让他不糊思乱想,这也简单啊,前段时间我不是想分心来练气做不到吗?这导至不能分心的办法多的是啊弄套口决以及一个固定的站桩形体,站桩时默念口决,想破掉分心不难吧。” 爷爷听到这里,脱口而出:“练字啊,再来个太极养生桩功就行了,这个是容易!可是怎么冲穴呢?” 师父也开悟了:“冲穴,我想以阿广现在的神拳境界,动神需要达到的冲穴条件,他肯定能找得出来,知道少数的几个,只要设定固定的吸呼吐纳法门,还是大部分人可以练到的。现在学堂里的小子们不都是阿广教出来的吗?只是这气感看不到摸不着,有没有气感,如何确定冲成了哪个穴,除非六识通达,不然没有他心通的能力,是没有办法的。” 石表叔听到这里,已经激动到了血气上涌,颤粟地接口:“推宫过血,可以从推宫过血来判断穴位的状况,如果懂探脉针灸就更容易了,一般的中医也要懂这个。” 毕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个组合出来的做法,让大家眼珠爆亮,练字入定,桩功入静,固定的呼吸吐纳法门来练气冲穴,再辅以一个医者验穴,原来看似天堑般的神拳门槛,又再度打开,虽然还不明朗,但至少也比以前要好太多了,至少够得着。 谈到这里,爷爷和石表叔甚至阿广师父都不淡定了,如漆般的黑暗中突然打开了一道门隙,亮光投到了心中,一股喜悦透升出来,这种感觉久违了,太难以名状,以至于,把阿广都忘在了一边。 阿广失落了,大声抱怨道:“我帮你们想到辙了,可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阿广的抱怨打断了师父的遐思,憋停了爷爷的疯笑,还把石表叔的大喘气给呛断了,噎得直咳嗽,大家都面有讪讪,也觉得这河还没过完呢,桥也不能拆,现在这“桥”不干了,那还是要安抚好。 师父总是最有办法,也最心疼徒弟,忙安慰道:“莫急莫急,待为师细细考量。”说完闭目凝神,冥思苦虑起来。 石表叔倒是最急性,一想到就说:“因为练气时血气不足以冲穴,想要血气盈足,不单单要从练气上想办法,也可从入口之物找路子,一个字,补!” 爷爷也试图抛砖引玉:“主要还是机体受损耽误事,如果能避开损伤,也会快很多,看来我要想个法子给你弄套护具,还不能重,重了再废力,力竭则神止。”说完还大以为然地点头不已。 还是师父想得深:“这呼吸吐纳一时无没完全制住,导致没有足够的血气搬运来冲穴,又或渗透进经脉的血气过少,力不足分散了…如果可以将这呼吸与吐纳分断,或可减少制不住而心神不力,若可集新气于一脉,那么气脉就会更足?阿广你练中潜水闭气的法门,能不能用这个办法来分断呼吸与吐纳,再通过闭气搬运集气与一脉?” 阿广被提醒到了豁然之处,细一想,有道理,但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于是问道:“潜水闭气时,是一吸一纳,然后闭气搬运,出水后才是一吐一呼,顺序它不一样啊?而且在江里潜水也没有办法那么快换气啊” 石表叔这次有了很好的联想:“用你泡药的木桶,在木桶里练不就行了,再把桶下垫一个通气筒,把灶里的热气通过来时时温热,什么天气都能用,还用药水,能加快血气运行,赶明我准备好那些补气血的药材,阿广你都试着泡一泡,吃一吃,看看哪些对最能加快血气运行,哪些能有补充。” 得,阿广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己挖坑埋自己了,感情现在变成了实验体了。 爷爷这里不消停,摸着光头叹道:“这洋学想事情的办法确实厉害,而且讲的大道理还简单易懂,如此这般让人头大的事,给拆了个七零八落,没想凑凑起来却成了,他娘的,神了。” 阿广鄙视爷爷的这种粗俗的山大王作风,没好气地回嘴:“爷爷没羞,不懂乱说,这叫科学!”《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五章 科学展威 第六章 爷爷讲武 阿广最终没有被自己挖坑埋掉,不过每天都要从里到外被煮熟一轮。 石表叔花了大价钱,弄了一套铁皮管子,又在厨房里弄出了个小隔间,垒起一个土堡一样的泥灶,从厨房的大灶里把热气通到这个泥灶里来,再把他的热心加到了大灶中柴火里,不断地温热着泡澡木桶里的药水,冲起腾腾的水气和着刺鼻的药力。这药水还是红花,试来试去也就它最适合通气活血,而此时灶里,炖着准山药煲鸡,这是每次练功前都要喝的,这东西能补血气,而且便宜,山上山阴沟谷里有的是这东西,野生的药效比泡制的药材效力还好,长长条像一根铁棒,又叫做铁棍山药,两广人喜欢叫深薯,冬天烫火锅最爱,不过阿广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骡马那玩意儿。 当药水煮好,准山药汤煲好,阿广就得趁热喝了汤,然后进到木桶里,一沉一起地练气,还真别说,这样练气冲穴的速度果真还是比原来快了好几倍。 初时,用了一个多月通了上焦的经络和心肺。心肺一通,阿广就发现肺主呼吸,心管吐纳。外气都蓄在了肺中,只要能自主的开合肺叶,那么吐纳时就不需要再进到水中来练功了,剩下的就是控制住心脏集中力量向需要被冲击的支脉,这样渗透进经脉的血气就壮大了起来,多了一倍有余,三月不到,就把中焦支脉以及脾、胃、肝、胆等脏腑练完,又再两个月过去后搞定了下焦支脉以及肾、肠、膀胱、****。 可完成了前面之后,四肢和脑部的通穴速度又慢了下来,因为冲穴时动静太大了,一不小心浑身刺痛,不得不小心翼翼。虽然速度是慢了下了,可是每一次完成一个穴位的冲击,在神拳炼体上得到的效果却是立眼见功的。 首先是力量上,拳脚渐起风雷,已经到了断砖的程度,而跃起的高度,也有接近于一丈,跑动起来迅疾如风,一窜出去也能有两三米,却快到连尘土也带不起来就过去了,走起五行禹步更是快拉起残影了,总算是落实了无影飞的名头。最主要的还是动神的成功率大升,在神识清明时动神也十有七八次能够做到。 此时阿广心里很是志得意满,恨不得在人前现一把,可爷爷却泼起了冷水,提出了一个让人十分懊恼的要求,那就是要形神相合收发由心之前,让阿广不得动武。 这个要求让阿广很不忿,于是问道:“那别人要打我怎么办?” 爷爷不上当,嗤笑着说:“傻仔,你不能打还不会跑啊?比你厉害的,你打不过你也得跑,不如你的,你跑了别人还能抓到你?” 阿广也没松口,又问:“那为什么不能动手呢?总有个说道吧!” 爷爷回道:“这些年你都在练拳,看着是越来越厉害,但是你有练过怎么打架吗?发力那么猛,你收得住不?练拳只是锻炼自身,练好了只能让你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能更好地掌握,力量更强,速度更快,但跟怎么打架还是有分别的。” “打架不就是别人打过来我就闪,闪完了我再抽冷出拳打或出脚踢别人不就行了?想要收力也收得住啊,我不用那么大力就行了。” 爷爷猛烈地摇头,说道:“那是小流氓殴斗,不是技击!而且,你说不用那么大力,那该用多大的力?来来,你来试试这个。”说完,爷爷拿过来几张纸,还有几块装在盘里的豆腐块。接着拿出一块豆腐放在案板上,再往上面盖了一张纸。 接着爷爷说道:“你能用掌力把纸切开,但不伤豆腐块吗?” 阿广闻声就过去试了试,这一试才知道,这玩意力道不好控制,再怎么小心地约着,都会碰碎下面的豆腐块,而且也打不穿纸片。这时阿广有点明白,爷爷说自己收不住力,倒也有些道理,不过爷爷能按他说的做到吗?别不是又是放嘴炮吧光说不练吧? 爷爷见阿广看着自己,眼中示意爷爷做个示范,也不迟疑,走了上前把豆腐和纸片摆好,站直了暗暗蓄力,接着嘿地一声,扬手扫掌砍下,力大无比地激起一阵掌风,阿广站旁边,听到呼的一声括在脸上生疼,只见掌风啪地一声把纸片震裂,豆腐块却安然无恙,眼前一亮,转头热切地看着爷爷,寻思着:好像这样练好了很有用,要是爷爷把这个练法告诉自己,那不就能收住力了吗?于是阿广很应景地用起了一种恳切幽怨的眼神盯着爷爷看,大有不把这招教给咱马上就躺下耍赖的架势。 看到乖孙儿这惫赖模样,爷爷是呵呵直笑,说道:“单论力量,可能阿广很快就会超过爷爷了,可是说到用力的精巧,你还没入门呢!至于这样发力的技巧想练其实很简单,弄一沓纸,至少一百层,不断地击打,先是要力争把更多层的纸打穿,尽量地增加发力,直到能一拳打穿一百层的纸时,再接着练减力,要等练到想到几层就能断几层的境界,你也能像爷爷刚才一样,不过当初爷爷练成这样就花了三年时间。” 接着,爷爷又补充道:“这技击的打法就是如何最快最有效地打赢别人。快就是迅疾,出人意表,只要够快,就防不住。有效就是不浪费,该使多少力能随心控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力少了达不到所望的效果,力多了就超出了必要,这本来是没想把对手打伤了,力气一大,这人就受伤殒命。所谓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就是这个道理。” 阿广听闻头很大,说道:“这打架还有那么多学问,还那么麻烦啊。这太厉害了!” 爷爷却摇手道:“往上还有境界,其一如果你能透过一块豆腐把纸打烂而豆腐不坏,接下来就用两块豆腐间夹一张纸,要能震裂纸片而上下的豆腐都不烂!当隔着豆腐块多起来也能做到,那就是透劲,又叫隔山打牛,讲究的是劲道的方向和爆发的距离;其二是发力时无声无息,看似不着力,可力道却重若千钧,开山裂石,而且能不谬不误,这是暗劲,顾名思义,看不见的劲道,能使对手不察;其三是像你练写字一样笔走龙蛇,但增加了一道,纸不坏却要在纸背的桌子上刚刚好印下跟纸上完全一样的字迹,深浅可控,此为化劲,这几个境界爷爷做不到,就看你的了。” 爷爷好像发了话瘾,又说道:“技击练到一定的境界,就像常人所说的打人如挂画,那可不是把人远远去发出去,透体的劲把墙打凹下去,把人挂在上面就算完,这人还得这毫发无损,这才叫能发能收,收放自如,你想这画多精贵,一张纸挂上去墙去时动作要舒展得开,却又要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弄坏了,那就不破了大财了。” 阿广插口道:“那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爷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石天王当年就做到了,是我眼所见,天王曾跟人比武,约定互打三拳,石天王先受拳,那人的拳劲不赖,能开碑断石的力道,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绵花上一样,力道被他转到脚下的石砖上去,碎了很多块,而轮到石天王时,他的拳劲却无声无息,看起来像老太太动手,这时对手就怕了,闪身想躲了开去,结果石天王的拳看似很慢,却闪不开,庆幸的是那人一点事也没有,但石天王的拳劲却透体把他身后的石碑给打断了。那人站着足足有半刻钟,目瞪口呆混身筛糠汗下如雨,后来醒过神来对石天王是倒头就拜,直谢饶命大恩,就这样石天王以一拳压服了对手,现在想来,他老人家也是练到了化劲的层次了。” 阿广听着直吐舌头翻白眼,爷爷见他终于知道怕了,就道:“至于为什么要练收力,割韭菜你见过吗?这韭菜割完了,还能接茬长,杀鸡你也见过了,这鸡斩了头还能长吗?你现在力量很强,如果做不到收发由心,把人打坏了怎么办,技击当中,容易误伤旁人!” 阿广鸡啄米般地直点头,爷爷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记不记得你想看水浒传爷爷不让,这里面是有道理的,有个掌故是这么说的,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为什么,水浒说的是谋反,三国讲的是谋国。年纪轻的人血气正旺,看完水浒就学着,分不清是非曲折,三句两嘴,一言不合热血上涌就动刀动枪,也说不准谁对谁错,这万一收不住手做错了事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爷爷年轻的时候,也热血上过头,到处跟别人磕头拜把子,想着广聚英雄好汉,起事了好推翻清廷,结果呢,整得像一群山大王一样,那时在湖南还打过别人的庄子,可趁其不备打下来后才发现,那户人家也不是坏蛋,人家既没占田占地,也没欺男霸妇,倒是簿租吝息,救护乡里,后来,那庄上几百号老百姓怒了,拿着扁担锄头出来,追着我们十几人打,我们呢,一是难敌众人之怒,二是心里羞愧难当,愣是被追了几十里的山路才跑脱,个个都混身挂彩,没多久,因为心气没了就散了摊,幸好那时没死人,没铸成大错。你看看爷爷手臂上的疤,这就是那次被一个老太婆用锅铲给砸出来的,我那是没敢还手,就用手挡,被戳中了好几下。”说完,爷爷还捞起了袖子,把小臂上的伤痕露了出来,给阿广来了个实证。 “怪不得呢,原来爷爷是怕我有样学样啊,陈老夫子教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话我还是记在心中的,断不会胡作非为就是。” 爷爷看阿广有觉悟,很激赏,又继续了番说教:“武分技、艺、道、德四层境界,技就是你现在练的拳,是自己身上的潜能得到发挥,进而加强,并会使用武技;艺则不仅能用武技,而且顺畅自然,体现出来就是好看,所以叫艺;道又比艺更进一步,能把武力用得游刃有余,合自然之道,并能因势利导调动自然之力,就是武道;至于武德,那就武力能用对地方,不过不错不悔不伤。” 阿广又装小大人:“这打架就是为了让别人服气,我听说过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想来既然都是让人服气,以德降之是最为高妙。” 爷爷这时却没苟同,说道:“这里武德不是道德,武德说的是动武的境界,还是以力服人,不是道德文章。不过就是程度合适,不泛滥;不错是使用武力的对象要分得清,不及无辜;不悔是用武力的时机要再三权衡、过后能不后悔;不伤就是武力的使用不干天和,让人觉得合情合理。最明晰地概括就是打了别人也让别人回不了嘴!” 怕阿广不明就里,爷爷又补刀:“除此之外,打架还得用脑,这方面可以照着孙子兵法来理解。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当作何解,这其疾如风,指的就是快得像风一样,有句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其徐如林,说的是缓慢时要像森林一样,首尾呼应,肃穆严整,不乱阵脚。侵掠如火指的是进攻时要如烈火燎原,以势不可挡的攻击结束战斗。不动如山就是防守时,要象一座山一样沉稳,随时做好准备。难知如阴,阴天时是看不到满天日月星辰的,动武时也一样,要让对手看不穿你的虚实,我自如星辰,示敌以阴霾。动如雷霆就是说要么咱们不动,动起来就要雷霆千钧,直到把他打跨也不要给他退避翻盘的机会。” “除了上面的劲力、境界、智略之外,对形势的判断也很重要。比如,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打,有什么制肘,对手的水准也得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动起手来,还要能从对方身上看出他的动势念头以避实就虚,打不过还得有退路。以上四项,在动武时都要考虑到,总结起来就是劲力、境界、智略、形势。可不是满身文酸劲腐儒的以德服人那一套。” 阿广赶忙表明态度,趁口道:“明白了,就是怎么样想尽办法打得赢,要赢得容易,赢得漂亮,赢得稳当,赢了还占理是吧?” 爷爷点头称许:“武既是个人勇武,也可以是军队的武力,不管人多还是少,其理一以贯之。放在军队,劲力就是指军队的军力如何;境界就是指师出其名,能不能压倒对手,以义师击劣伍,就能在士气上占上风;智略就是战略,以谋划来算计对手;形势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与对手的比拼,尽量占据优势。” 这爷爷又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了,还是想着拉队伍干大事。《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六章 爷爷讲武 第七章 天眼洞开 爷爷算是白担心了,本就林林总总的功课再加上一样,阿广哪里还有时间出去惹事?每天都是满负荷地运转,忙得像陀螺一般。于是时间就像阿广锤击厚厚的纸砖时发出的声响,砰砰砰砰地跳得飞快,倏忽就过了个大半年。 这大半年里,不知道是血气补得太足还是因为开对了窍穴,阿广蹭蹭蹭地往上抽了大半个头,都到母亲下巴了,随之而来的恼人事就是声音在这年的春头变成了公鸭嗓,脸上的痘痘也发了出来,可这些少年阿广之烦恼,并没能挡住阿广勇猛精进的决心。以前那个爱粘着母亲,爱装乖卖萌,爱飞鸡走狗的小人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丰神如玉,目有锋锐的少年郎,当然啦,能不长痘痘就更出采。 其实阿广身体抽条主要还是因为打通了四肢百脉,这肢干通了,神拳就进境神速一日千里了,以爷爷看来,已是神形相合在望,体现出来的成果也是吓到了人,首先是力量,增幅差相有三倍,两三百斤的石碾子,代替百来斤的石凳子,成了阿广练劲力的道具,一天得举两三百上下。另外,纵跳已达丈余,又因为苦练劲道的收发,通过观照身体筋骨百脉,给阿广自己总结出一套轻身功法,那就是像练拳一样煅炼腿脚的发力,先是每日里练习踩水,让身形在水中可以差不多升到膝盖,接着用双脚来临贴墨画,从歪歪扭扭到现在横平竖直,已经有了模样,阿广估摸着,如果能把小腿踩出水面,用脚写字能跟手写的差相仿佛,这轻功就能大成,到时能高来高去,纵跃如飞,不要太拉风。 最令阿广感到满意的是,自从打通了眼部的经脉,虚室生白的境界就常在了,晚上看什么都是亮如白昼,看书时省了不少灯油,而且看物什也可以看得很细很明晰,头发丝都不漏眼,远眺几里内的景致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在眼前。师父说这是眼识已具之兆,接下来,只要打通头部的全部经脉,那么耳、舌、鼻、身、意都会一一贯通,那时就是六识通达的境界了。 听到师父说教,阿广心里有了主意,因为这六识神念可以驱动真言咒法,现在眼识通了,跟眼识有关的真言咒法应该也能松快松快了吧,或许又有什么好玩的技法呢! 想做就做,阿广便照着五行雷法上面开天眼的咒法,于一个月圆之夜练了起来。这一次阿广是胆大生了毛,谁也没有告诉,只想着练成了,再吓大家一跳,好显显威风。 话说这开天眼的咒法,却也不繁锁,无须开坛法事,没有诸多絮节,只须于月圆之夜,子时月到中天,净面朝西,静坐入定,对着月光,存想于呼吸中汲取月华,贮存于肺间,待气凝状如白珠,就顺着经脉纳入六腑,转一圈再汇聚到小腹间丹田的位置,然后沿着中枢之脉上攻,经膻中穴、天突、廉泉,过口通舌上腭,一路到了印堂穴,印堂穴下有一大窍,将气贯入其中,然后默念:西方庚辛,太微玄真,内应六府,化为肺神,见于无上,游于丹田,固护我命,用之成真,急急如律令,开!咒毕,于窍穴中散气浸双目,须练习七七四十九日,天目自开。 可阿广练了一夜,也没发现有什么反应,但也没有什么不适,也就没理会,纯当做游戏一般。 于是,由望到塑又由塑到望,每夜里静坐勤练不缀,只有中间月晦的那几天,怎么个存想也无法凝气成珠,也就拉倒睡觉。四十九日后,月圆月缺转了快两轮了,可阿广也没感到有什么进展,颇有些丧气,终于是按捺不住,找了师父问询,本着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的想法,如果师父有办法,就照着师父的指点继续,如果没办法,就不受这鸟气了,也许这就是忽悠人的不定。 师父听了阿广言述,倒也没指点什么,就让阿广坚持坚持,待到月圆之时,如果再无动静再说。师父的话阿广也听得进,于是又坚持了十来天,终于到了第二个月的月望那天。 阿广照章练完,刚散了气浸入双目,突然感到双眉间印堂穴下的大窍一阵撕裂开般生疼,不由地张开了又眼,却看到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雾气,簿簿稀稀的不厚,看着视线能透过去,却很是碍眼,刺激之眼珠子直发涩,间中偶尔有一两丝的白气飘过来,被眉心的印堂穴大窍中凝聚成了白色的气旋吸了进去,然后又散到双眼里,这才让眼晴的酸涩有些轻减。 刚才还是月明星稀,爽朗皎洁,怎么没一会就起了雾了?阿广见事情不对路,忙收功起身,赶着去找师父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发现,走着走着,这层灰色的簿雾随着自己走动,没有被冲散开,而是盈绕着自己,到哪也不得脱。这情况让阿广胆骇心惊,忙跑了起来,想要摆脱这雾气,但也没有得逞,自己跑得越快,这层雾气就跟得越快,好像长了触须,粘连在自已身上,随行不落。 师父的房间就在隔壁不远,阿广的脚步声在房廊前响起时,师父就听到了,没等阿广敲门,师父就招呼他推门而入,只见师父还盘坐在床上,未曾歇息,似是在等阿广到来一般。阿广见状惊呼道:“师父赶紧救我,我被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跟着,脱身不得。” 师父也不惊怪,出声安慰道:“阿广莫慌,你且定神去惊,看看师父。” 阿广听得师父平心静气,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也稳住了心神,这才定晴往师父瞧去,却发出一个“咦”的惊奇声:“师父你头上怎么有很多种毫光?七色的,哦,还有三种是金色的?” 师父呵呵乐道:“看样子你的天眼通是练成了,这才看得到为师的三魂七魄之光,这七七四十九日,应是说能汲取月华的四十九天。” 阿广此时也忘了刚才的惊骇,转而被这神奇的场景勾起了好奇心,问道:“徒儿算是练成了吗?魂魄就是这样的颜色啊,那灰色的雾气是什么回事?” “三魂发出的光是金色的,七彩的是七魄,至于灰色的雾气,那就是为师曾说过的煞气,为什么会跟着你甩不脱,那是因为你是先天雷体,煞气会一直跟着你,除非有一天你能把它收为己用。” 阿广听得晃然大悟般:“这灰蒙蒙的雾气就是煞气啊,也一般嘛,就是有些刺眼,弄得眼晴酸涩不堪,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啊,对了师父,刚开还有一丝丝的白光能被双眉间的窃穴吸进去,能滋润双目,能去掉眼晴的酸涩,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听阿广的话,细思片刻,答道:“如果这煞气是一般,你吸取的白气就不会那么少了,那白气是天地间的五行金气,肺主金,你练开天眼吸取的是月华中的金精之气,不过现在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很是稀缈,且难以凝聚,这就是为什么道家的五行功法失效的原因。在佛门中也有一门神通,与道家的开天眼近似,叫天眼通,能观先天之气,能体察入微,你现在凝神细看,看能不能如内观一样细察物事。” 阿广如师父所言,定神静气,驱动天眼浸润双眼,细观眼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放大,变得五光十色的,连灰尘都变得有拳头大小,而空中还飘浮着许多会蠕动的小虫,这应该就是生物书上所说的细菌了吧。再看自已手上,除了这些蠕动的小虫,皮肤早就变成一个个的细胞,排排列列,密密麻麻,不断地开合吞吐,果然如内观时看到的一般。收了神念,所有的东西又慢慢变小,直到恢复如常,果然像师父说的一样,可以看得入微了,前段时间还想让大哥给弄一个显微镜玩玩,现在不用了。 师父见阿广收摄了心神,又嘱咐道:“天眼初通,不宜太过,用久则耗神,于己不利,你只要散了神念,这眼前一切自然复观,用神念驱使天眼停下来便可。记住,天眼照彻天地,所有的一切,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阿广照着做,驱动神念让天眼中的白色气旋停了下来,果然,连师父的魂魄毫光、灰色的煞气都不见了,一切又恢复回原来的样子,不由叹道:“真是神了,这天眼也特有趣!那我能看到魂魄了,能看到鬼魂吗?没有见过奶奶,我想见见她老人家,要能跟她说说话那就更好了。” 师父闻言黯叹一声,说道:“明日我们寻了萧家叔公分说,界时你便知晓,这鬼魂嘛,以前有,自从天地灵气大乱,怕是很难看到了。你且先回房中歇息,明日再说。” 阿广从师父那里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主要是兴奋,好不容易开了天眼,激动得浑身晃抖。还有些好奇跟疑惧,这小孩嘛,没几个不被鬼故事吓过的,抱着既想看到又害怕的忐忑心情,一夜无眠,直到鸡啼,才迷瞪了过去。 次日一早,师父果然找来了爷爷跟萧家叔公,在堂屋里叨啦起阿广开了天眼这事,而阿广呢,顶着个熊猫眼被唤了起来,起床气没处发泄,恹恹地坐在一边,也不吭声。 只见爷爷朝着萧叔公问道:“有祥大哥啊,这阿广开了天眼,能看到人的三魂七魄了,可年纪还小,整天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防碍?” 萧叔公拨了一下净白的胡子,点头晃恼地说道:“应不碍事,阿广师父也说了,只要平时收了天眼,是看不到的,以我们练阴阳眼的人来看,都很久碰不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何况阿广开了天眼,这天眼是神光啊,不干净的东西退避三舍还来不及,怎么会没由来地往前凑,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师父赞道:“萧居士说得有理,以贫僧看来,这天气间灵气大变,煞气充盈,怕也是寻常魂魄一离体,须臾间就被这罡煞消于无形了,除非那魂魄本就神魂凝聚,不然难逃劫数,惜哉。” 萧叔公被师父的话点了穴一般,诧道:“哦,永行禅师也知道这些门道?是啊,我们练的这阴阳眼,早就跟神拳一样,不灵了,只能看到些天时晦涩,阴阳混沌,灵体是再也没有遇到,按说六道轮回,人众往生,不该如此,但这些年,好像所有的灵体都见不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轮回之道出了问题?” 爷爷出来做了个转圜,免得萧叔公察觉到什么,问道:“有祥大哥你认为是轮回之道出了问题?” 萧叔公有些神情萧索,点头道:“如果这阴阳之术是像神拳一样动不了神倒好,可我们这阴阳眼用牛眼泪开光后,平日里也能看到他人往生时魂魄离体,那么说明阴阳眼还是有用的,只是这魂魄一离体就像被什么搅碎了一般,再不可寻,又加上入阴之法再也没有办法勾通阴阳,所以我觉着,应该是这轮回之道闭之久矣!” 师父认同萧叔公的看法,说道:“这日为阳,月为阴,观阳气日甚,而月阴晦明,阴阳失衡,阴阳之术以月阴为基,传世之典是上古的《月令》大典,皆以月阴度世变时变,如果月阴之气不足,阴阳之术难通。” 说完又摇头道:“不过凡事有意外,我看那扶桑神道,亦以阴阳术为根基,但似乎他们那边还传承有脉,日本国的国教就是神道教,应该还是能用。” 萧叔公听闻师父的话,大悼,恨声道:“偷艺而不尊师,害世却妄称圣,那不是神道,那是畜生道!”《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七章 天眼洞开 第八章 谈神论忍 萧叔公好像骂得还不解恨,又哼地一声,咬牙切齿地咔咔直响,直把脸上青筋爆出,肉皮震颤,连胡须都抖了起来,好一会,像是把小日本给嚼碎了和着气吞入腹中,方觉胃肠通泰,呼出一口恶气般道:“这日本的阴阳之道,已非自然之道,连人道都算不上,他们是把武士的魂魄收集拘禁,供奉给恶灵,以助其吸收,并以此要协,驱使恶灵为祟,所以我说这扶桑神道,乃鬼畜之道,他们的阴阳师自明代以来,为伥鬼久矣,实该天诛地灭!” 师父对此不是很了解,忙说道:“愿闻其详。” 萧叔公倒也爽快,解释道:“这人有三魂七魄,乃是本命所在,三魂是天、地、命三魂,七魄乃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这天魂为阳,主天道灵性寿数;地魂属阴,主善恶道德因果报应;命魂则与七魄交感,主人身思想、智慧、行动、康健;平常所说阳寿阴德,说的就是天地二魂,二魂交感又主运,运乃天地所定。命魂七魄得命之衰旺,七魄中天冲乃思,灵慧为觉,气、力、中枢主形动,精英主身体。其人死,则天魂归天,地魂入地,命魂寄托人间,轮回则是地魂消了业报回转、天魂降世三魂聚合一体。” 师父听得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问道:“那这世间灵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萧叔公回道:“普通人死后七魄消散,命魂寄于墓穴神主,不久就随风消散或随着地魂回转三魂再聚而托生。而累世善德之人的命魂,亦会随地魂拘入地府,合成灵体脱了轮回是为鬼神。只有那念识凝聚之人,或恶或怨,积郁难于消散,就成了恶灵邪鬼。” 师父随口道:“是了是了,刘伯温斩断了天地之桥,天地不通,想来六道轮回已被阻塞,于是这魂魄没了去处,定是被天地间的罡煞所吸取,所以每逢杀戮,则罡煞大涨。也因此人死后的魂魄皆不可见。轮回转世之说也无从谈起了。” 爷爷接口问道:“那有祥你说的日本神道沦为了鬼畜之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叔公答道:“这扶桑神道,自明以来,或许是感到了天地大乱,轮回不转,恶灵邪鬼也难以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又没了地府天庭的约束,所以他们就蓄养了恶灵,再从所有的神道武士身上抽取了地魂以及灵慧魄这一魂一魄用以喂养灵鬼,又大造杀戮,夺取更多的魂魄,地魂主善恶,灵慧主神智,你看那日本武士,意志决然,无恶不作,善恶不念,不怕报应,实乃没了这一魂一魄不由自主,已是行尸走肉傀儡恶伥。” 爷爷有所感,说道:“明代倭寇入侵江浙,清朝时又吞并朝鲜打起了甲午海战,再加前些年北方闹义和拳,八国联军入侵当时的主力就是日本军队,听说凡日军杀人无算,手段残酷,不似人伦,原来却是这般缘由!” 萧叔公点头同意爷爷的说法,继而又愤然道:“日军所到之处,必有阴阳师随阵,战场上收集到的,多为恶念满盈、杀意冲天的恶灵,为祸更甚,而拘人魂魄为恶,实乃我阴阳家大忌,有违天道,有损阴德,明经正典中将这种行为视为欺师灭祖,天地不容。可叹这天地不开,没有了报应,让他们得一时之嚣张。” 师父安慰起萧叔公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消帐抹了。” 爷爷这时却把昏昏欲睡的阿广拍了起来吩咐道:“乖孙啊,这日本人举国奉神道教,上下皆拜鬼,没有善恶之念,以后碰上他们,要打十二分小心,切不可轻视!” 而阿广呢,听得半懂不懂,迷迷糊糊的,被爷爷这么一搅和,却把恨意挪到了这小日本身上,一拍胸脯道:“爷爷你放心,以后碰上这小日本,如果他们不开眼,我一定让他们好瞧,反正他们也不是人,我像打狗一样教训他们。” 萧叔公听得这爷孙俩又耍活宝,弃郁生喜,笑道:“像阿广这样开了天眼,就是天地二魂游于体外映照,神光外相与命魂交感生慧,天眼所见即是天地本源,是不是神道武士,只看魂光魄影就一清二楚,无处匿形,断不会为他们所趁。” 爷爷听得萧叔公关说阿广的天眼,又把注意力转了过来,问道:“那有祥大哥你们的阴阳眼是怎么一回事?” 萧叔公也不再藏私,答道:“阴阳家修习的阴阳眼则是地魂,所见为天光照射命魂得到的影子,性阴,所以其法又名入阴。因为无法与天魂交感,所以不知运数,只谈命数,难测天时之变。” 说完,萧叔公看了看师父,有些犹豫,又看了看爷爷,见爷爷点头称许,这才又道:“我父亲西王萧朝贵,在太平军中以能入阴测断凶吉而著称,地魂系一切善恶因果报应,凡事因应因果,察其因,测其果,有果有报应,通过这个脉络,开了阴阳眼看,就看地魂中的因果交织,就可以推断命数,预知吉凶,而要察看,就必须人在事中,方能结成因果,所以阴阳术是以自身因果维系,脱不出来,这就是只知命数,难测天时的弊端所在,天时变化,自身劫数亦难消化。” 师父听得入巷,叹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接着又问道:“那知天时的法门呢?” “只修天人交感,得知的是天运之数,却又不能左右自身的命数,所谓天机渺茫,泄了天机必有鄙缺,反遭天遣。冯家的望气术就是这样的法门,冯天王能看出洪天王有王者气机,想必是因为这个。明代天机派的刘伯温所习亦是,所以叫做天机派。人命大不过天,天数运转非人力所能左右,家父当年与冯叔父也有切磋,想来我们萧冯二家家眷,均未随军北上,亦或是他们感到难察运命之变,怕自身时日无多,所以才留下了后手?” “有这个可能,不管是冯天王还是萧天王,都死得极为突兀,均出于意外,非战阵对垒所消,唉,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爷爷不由感慨良多。 许是萧叔公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谈之无益,所以转了话头问师父:“永行禅行,听说这扶桑除了神道之外,还合道佛两家的法门,创出了忍者之术,不知禅师能否有所见教?” 师父答道:“这我倒是略知一二,说起来也与阴阳术和神道教有所关联。” 萧叔公有些惊讶,问道:“这阴阳术和神道教皆不谈武,与忍术还能有联系?” 师父点点头说道:“扶桑是岛国,山多地少,物力维艰,又是地震海啸多发,生存不易,惯常与天挣命。据说其文化起源秦代方士徐福一支,徐福乃是得道之士,为避秦王索不死药,远避海外仙乡,带着五百童男童女东渡扶桑,估计这就是日本文化的起源。可这道家讲究的是黄老清净无为,对整日里跟天地斗争的民族来说,实在是难以为其所接纳,而不合自然之道的人,也自然没有办法把道家的性命交修的金丹法门延续下去,更何谈扩展开来,慢慢地,道术就只剩下粗浅的五行法门存世。而眼光短浅的民族,自然只重实利,阴阳之术能观天运命轮,趋吉避凶,正迎合了扶桑民众的需求,很快就发展成了国教,于是日本就以阴阳运命之术为体,五行之术的皮毛为用。再后来,佛教东传,自然佛门的六识法门也就跟着传了过去,这岛国嘛,小国寡民,见识鄙陋,也修不到佛门金身咒法的功德,佛道两家的法门都没有办法得其精髓,却把小术小用看得斗大,就把武术,道术,佛识揉了起来,杂合而成了忍术。” 爷爷也不知晓忍术的门道,就问:“合起来什么样?” 师父晒道:“不怎么样,五行道术没有金丹性命,这威力能强到哪里?单独使用拿来斗法那是找死,于是只能作为遁形之术,结合武术来使用,取的是对手不意而出其不备,若一击不中,又远遁待机,如毒蛇一般。至于六识神通,没有金身的真言咒法,如那无根之木立不起来,那里用得动?这日本人倒也灵便,不能用大神通,那么就反过来,想着怎么样参照六识的特性,找出了许多迷人心识的技法。就这样杂合起来,变得不伦不类,成了专司暗杀偷袭,鸡鸣狗盗的小人行径,不过这也正体现了日本小矮不堪只顾眼前的民性,相合甚墨。” “因为忍术的这些先天性质,决定了它只能是欺小凌弱,怕强屈威,这就让日本的武者对强者不敢正面,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等到被打趴下了,又卑躬屈膝,口腹心剑如毒蛇一般盘匿,总想是趁人不注意再翻盘,所以对日本人就要像对毒蛇一样大意不得,记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噬,要么防着它不打,要打就要一棍了打死它。”《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八章 谈神论忍 第九章 探天验地 师父和爷爷在跟萧家叔公纵论阴阳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天眼已开,那么离六识通达也就不远了,界时再引动道家雷火,焚了这盈身的罡煞,聚神炼体一成,那罡煞缠身的问题就有了暂时的解决之道,情状在一天天地向好。可母亲月如却不得安宁,越来越揪心。 近两年来,母亲也算是把胡家的小学堂办得是有声有色,慢慢地,胡家办小学堂的事情,终于还是守不住秘,在镇上传扬了开来,已有个别的家长,托人来询问,能否把家中的小孩送到胡家小学堂跟读,学费几何?这乡里乡亲的,也却不下情面,反正也没多耗几分钱财,于是除了同和堂的小子们,小学堂里也开始有了院子外的生面孔,也许,用不了多久,小学堂就得迁出去,正式在镇上开办了。 母亲的学识是日渐增涨,自学完了初级师范的课程,已能游刃有余地把控一个小学堂的教学、管理,可刚才始办小学堂的目标,母亲却还没有达成。她本想着让阿广学习新学课程,这有了文化见识,自然也就能远离那些老古懂玩意,将来出去上学,也不至于被拉下太远,可没成想书是读了,不但没有将阿广的心思从那些奇门怪道上拉回来,反而因为新学,让阿广修炼之路走得更远了。 虽然不清楚阿广到底跟着爷爷和师父练的是什么,可纸也总包不住火,阿广练得力大无比、跳起来都能上房顶了这些表象总还是能看得到的,还有一会儿泡药水时闭气,一会儿又锤打纸砖,动静那么大,一下一下地悠得母亲是肝胆颤颤,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可阿广功课没拉下,进境比自己都还快,这眼看初等中学的课程看完了,后面他大哥寄回来的高等中学的课程也快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强拉着他跟着一群小屁孩上课,太过拘禁,反而不美,于是阿广只在小学堂里上了一年前后左右的课,就被放了出来,只是偶尔参加一些集体的活动。 担心不来,又解决不了,母亲无奈之下,给大哥去了信,把详情经过和盘托出,想让大哥想想办法,这侄儿见多识广,也许有些招法不定,而自己呢,反正也把小学堂给办起来了,为人师道,就别半途而废,且把心思放这上面吧。 这封求救信是大约一年前给大哥发的。收到了婶娘的信,大哥也是踌躇满志,自己的学识终于还是能帮上家里了,于是就找来二哥,兄弟二人一合计,决定每月每人给阿广写一封长信,大哥呢就跟他谈谈物理、化学,二哥就负责医学、生物等,他们想着,给阿广再找一位赛先生,让他了解现代科学,那么阿广整天跟爷爷和师父学的那些玄学易理、封建迷信在科学面前就站不住脚了,形象自然便会轰然倒塌,收心正道也就理所当然。 说回大哥,他是前年进的岭南大学,读的是化学专业,而二哥也在完成了一年的预科后,于去年秋就读于岭南大学的医科,闲时放假,兄弟二人便在广州博济医院的药房、病房打工当学徒下手,一来可以挣些钱补贴用度,二来也实习见闻学以致用,这样一来,就两年没有回乡,当然也不知道家里的真实情况。 且说阿广收到大哥二哥的长信,那是喜不自胜,自己也只能看看中学课本,但有凝滞不通的地方,很多东西没有人指点解惑,哥哥们的关心是恰到好处,于是,阿广也很积极地跟哥哥们去信探讨,每次的长信都写足了几十页,把一个月来遇到不懂不解的要点一一详述,请哥哥们予以解答,又讨要各种新式科学读物,甚至是各种实验器材、化学原料、医药配方。眼界是大开后,又有了神通这些大杀器,心得更甚,而哥哥们呢,都觉得阿广已经开始涉猎大学中的专业科学知识了,那么那些老旧糟粕自然也就不足为惧,心怀大慰,也勉力扶持。 初时哥俩还可以自身的学识应付,慢慢的,也需要找几个知己同学一同凑合,最后发展到反过来对自身学习有所启发,需要找老师补锅了,心情也是又喜又郁。还好同学老师以为这是哥哥们乡里的同年,你看那字写得极为周正沉稳,笔法圆润却不失锋芒,以字度人,必然是严谨敏学向上之辈,也不吝周到。要是给他们知道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妖孽,还不得惊为天人?于是哥俩更坚定了要想办法让阿广离开蒙水出来读书的决心,也不用上小学中学了,来了读一年预科就直接上大学拉倒。 阿广神功大进,哥哥们可是立了大功。你看动力和反动力、抵力、位置能力、力臂、人体骨骼、肌肉组织不正好可以细察神拳乃至五行禹步的种种动作,使之行动更有效能吗?能量、凝聚力、力的传导不也切合劲力甚至透劲的原理吗?这呼吸系统、细胞原理、脏腑作用与内观练气可一一对照;化学元素,成份反应不也正好能合上血气吸收、药力作用;哪怕是大气中的元素成分,大气中的各种自然物理现象,都对阿广理解练习天眼神通大有裨益。 不提大哥他们自作主张,再说自从听萧叔公说天眼神通练成后这天魂地魂可以外放,外相与天眼相合以此来感悟天地,阿广就上心了,这外放可以看到什么,放多远啊?不知道,那试一试! 一天早晨,阿广骨碌地爬了起来,静坐定,运起天眼,让神识付在天眼上,慢慢地放开心神,感觉体内一股无形无色的气息随着风往外飘,初时试了一丈几丈远,看得清清楚楚,细致不漏,跟用眼晴看是一模一样,还不用动手脚,翻箱倒柜,入缝出隙,没啥防碍,人在房中,外面的一切却尽收眼里,又再放大,能笼罩二三十丈方圆,再扩出去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试着从上往下俯览,细看一下,嗯,晨曦已透过雾气撤到了院里,竹子抽新枝了,竹叶上的露珠映得绿汪汪的,太阳花刚开,粉嫩得不行,厨房里冒着热气,婶娘们在赶早餐,神识沉入厨房,又是米粉啊,吃腻了,水汽蒙蒙的也没啥好看,唔转到母亲的房间,不用进门哟,倏地穿过窗子就到了,母亲早上起来正在案桌前当窗备课,慈眉善目却很认真的神情爱煞个人,亲一下,父亲没了身影,找找,父亲和伯父他们也上了工,在作坊里验货,叔伯婶娘们在一旁劳作,凝神贯注,一丝不苟,回过头,小弟和妹妹们还在赖床,酣睡着口水漏满了枕头了,想看看院里其它的小伙伴,但想想其它房中不能看,陈老夫子说非礼勿视,母亲说窥人阴私会长针眼,转回院子里来,哦,爷爷在练拳了,头光光的晃眼,老胳膊老腿了颤颤悠悠,没想真要打起来还那么厉害,看来外相还是不足为凭,得有师父说的那个他心通才能透过外相看到本质,唔,想到师父,那就去看看师父在干嘛,还在打坐,咦,师父张一眼看了我一下,糟糕,被发现了。 阿广练天眼四处逛游,被师父察觉了,毕竟师父也是练过六识神通的,虽然境界已经不如阿广,但还是可以感觉到有人窥视。这天,阿广久违的被师父罚了站桩三个时辰,还被告知,天眼可观天地之变,觉世察险,如不遇非常之事,不可以天眼窥探他人,神通要用在正道上,不然就终会成了小日本那样欺师灭祖天地不容的坏蛋,必遭天厌之。 天厌不厌阿广不知道,但阿广是很讨厌被罚站的,不管在小学堂里被母亲罚站,还是练功时因为偷懒开小差被爷爷或师父抓个正着都不爽,丢面子啊,这人进人出的,都看到了,还不用正眼看,斜斜地用目光盯了一下梢,又转开,好像欠了钱怕被讨要一般,也特无趣。 算了,不能看人,那就看看这天吧。阿广把神识凝成一束,直向高天刺去,这一次范围缩得很小,神识透出去也很顺利,约莫往上伸出去有四五里的光景,这一路往上,热度是越来越低,都是水汽尘粒,形成些尘雾,时有湍流吹过,风速很大,把神识吹得都有点颤,但下视大地依然隐约可见。又再往上突进了云层中,迷迷茫茫一片,云气翻滚,水汽凝成一团冷得透骨,而这云气,也像大江大河,随着强风不断流动,时不时还有云团互相擦碰,生出些许电花,如浪花一样四溅。如此这般上冲四五里后,就不能寸进了。 阿广明白这八九里的长度,已是神识能探查到的最远路径,而且还不能散开,须聚成针束大小,但越往上,随着气息变得稀薄,感觉到神识受外在的收束之力反而变小了,神识倒也变得如菜盘子般大小,当然了,只能分出一丝丝往外飘出来查探,范围还不能散得太开,只有十来丈方圆,一旦超过,神识便会被罡风吹散,分出去的神识被吹散后,还给头脑带来一阵的眩晕感。 连忙收回神识,眩晕渐去,细细回味这空中一路所见,觉得跟物理书中所述大气层倒也吻合,越往上空气越稀,压力越来越小,神识越往上受到的束缚减小而变大怕就是因此,而热度越低,水汽渐渐冻凝,如果大的云团遇上了冷气流,那么凝成水滴掉落下来,就成了降雨,还真是没有见到龙神布雨、雷公电母、风伯水神,呵呵,看来神怪传奇也不可尽信,至于那些云团擦碰出的电花,应该是静电施放了吧。 想到电花,阿广就忆起了物理书上雷电的原理,课辅中还有美利坚一名叫富兰克林的洋鬼子在雷雨天气用风筝证实了雷电本质是云层中电荷放电,与人工形成的电流一般无二的说辞,又关联起师父说的,罡煞凝聚而成雷霆,两边比划一下,阿广心里是跃跃然,现在咱们不用风筝那玩意儿找死(书上也说,为了证实雷电,有许多科学家被雷电劈死,阿广初练神拳时因为要找雷劈木也见识过山上被雷劈过的树木,那是焦炭一般),咱现在有了天眼神识,可以钻进云层里,正是来无影去无踪,于己身不生干系,何不找一日雷雨大作时,一观究竟? 又想到师父说这道家五行雷法驱动的是神宵天雷,与自家的硝药雷火,皆为雷艺,可这在书上又有不同,一为自然界的的雷电,是物理现象,一为爆炸物,是化学反应,自己是不是也要察探完雷电后做一做雷火的试验,看看二者到底有何不同,有何通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九章 探天验地 第十章 阴阳聚力 夏日多雷雨,没几天阿广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探雷电的机会。 那天晚上,天气很闷,身上的汗老是吹不干,热浪滚滚的让人困不着觉,镇上的男女老少,大部分都凑在晒谷坪旁大榕树下乘凉,连街上的土狗们,也凑满了阵容,扒在各家主人的旁边齐齐张开大嘴,吭哧吭哧地喘着大气,不知是谁问了句:“那胡家的无影飞呢?”众人这才察觉,这平日里插科打浑搞鬼搞怪的主角,今天没冒头。 母亲月如心里咯噔一下,晚饭后阿广问自己要了几根头发说是要做实验,怕阿广又搞出什么花样来,忙辞别了众人,到处找找这儿子,看看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而师父心里也不踏实,前几天阿广被处罚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这事一反常即为妖,想想也就随着阿广母亲回了院子,怕是怕如果练功上面的事情,这外甥媳妇弄不明白,让阿广给晃点了。 二人梭巡四下里,没有看到阿广的身影,便往阿广房中赶去,远远的,看到阿广的房门窗门齐开,透出一阵油灯的光亮,八成在房里捣鼓什么,心中一定,忙快步进前,却看到阿广趴坐着正盯着放在案桌上一个机关抓耳挠腮摇头晃腚,另一手却抓着一根毛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旁边还放着一小碟看着像是盐的青白粉末,一小盘水。 近到跟前一看这机关倒也精巧,三块长方木板一长两短刨得光亮,应该打了桐油,一短板做基座,一尺见长的那块钉在基座上立起,另一短板的就打十字钉在长的那块板子中间,上面还画着些排成弧形的细细的刻度,一根长钉子钉在长木板的一头,一根头发被绕在长钉上垂下,尾端穿在一根长竹签中间,竹签一头削得细细的指向有刻度的短板,另一端也穿了孔,系着短头发,这根头发也不露头,却被绕在基座的钉子上,把悬在长板上的头发和长竹签崩紧,那长竹签以基座上的钉子为心,尖头指着圆弧缓缓地移动。 这时,听到了脚步声,阿广抬头一看,哇噻,师父和母亲竟然是联袂而来双鬼拍门啊,大阵仗,心想看吧看吧,反正你们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呵呵一乐咧开了嘴。 母亲见阿广也没有什么反常的神态,至少没躲闪含糊,那想来应该是做正经勾当,于是开口问道:“阿广你在做嘛?” 阿广得意洋洋的解释道:“做物理实验啊,娘你看,这是一个湿度计,头发用盐水泡过后去掉了油质,再以清水漂洗,然后放灯火上熏干,个中的纤维组织就变得中空却强韧,拉伸有度而且均匀,如果空中水汽大,那么头发就吸水拉伸,指针下移,如果空中水汽少干燥,头发就收缩带动指针上移,我记下这些刻度,慢慢对照,就能知道空气湿度的变化。” 师父听不明白这汽那度的,但师父也是老人成精,直指关要地问道:“那这湿度测来何用?” 阿广好像等着师父问这话,报功似的答道:“知道湿度就可以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啊,空中的湿度就是水汽嘛,如果水汽足到一定的程度就会下雨,如果水汽少到一定的程度就晴朗干燥,虽不足准,但这个趋势还是能看出来,那就能提前一两天预知天时,不管是农桑还是出行办事,也有个准心嘛。” 师父想想,觉得阿广说的也很有道理,虽然这天眼也能预知天时,但太过耗费心神,如果能用这般简易的机关就能预知天时,那倒也是一大功德,这徒弟前几天闯了祸事,倒也知错能改,自己让他把神通用在正道上,他就能知风见劲,好,想完不由点头赞许。 母亲更是心情宽慰目含氤氲,这儿子长大了,会帮大人分忧了,花那么大心神教育没白废,调皮捣蛋少了,正经向上不断,看在眼中,觉得儿子是越看越觉帅气,聪明伶俐的爱煞个人,也伸手柔柔地撸了撸阿广的头,清了清嗓子抽了抽鼻子说道:“那你自己弄吧,记得早睡,莫误了觉头明天起不来。” 说完,母亲就示意师父一起回转,边走还边想着,赶明拿阿广制作的湿度计到学堂里给学生讲解一下,自己也显摆显摆,这大儿子长进了,可不能再整天被嘲弄为街上的小阿飞,也是有用之材了。 母亲的这番想法,后来倒也实现了,可从小学堂传到镇上的话却变了样,镇上的人们听到的版本是:胡家的小仨儿,厉害了,做了个宝器,能知天时,下不下雨能提前几天知道,八九不离十。从此胡家就变成了蒙水镇的气象中心,同和堂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跟镇上的人照面就被问道天色若何,农时当否,出行趁不?这在蒙昧年代,人们对个中不甚了了,惊奇之事神而事之,老叔公们甚至提出要在镇上的龙母庙里立一个布雨童子的副牌位。让母亲更气得不行的是,阿广的名号又改了,大号:犀利飞,这连镇上的大人们也点头称许,木已成舟,徒呼奈何。 前言不论,且道阿广制成这湿度计,为啥?物理书中有云,夏季酷热,地表在暴晒后热度增高,日落后热度又降,空中形成强烈的对流,湿热空气猛烈上升,带着大量蒸发时从水体中分离出来的阴氧离子,而到了高空后,水汽压缩成团,便是那积雨云,再经高空中狂风搅动,积雨云强烈地旋转摩擦,又在其顶部生成大量的阳离子,水汽云团遇冷凝聚成水滴落下为雨,而没了积云,上下的阴阳离子相会,就会发生放电作用,大量的放电就成了闪电,闪电释放出大量光热,让空气急速膨胀产生冲击波,导致了强烈的雷鸣。而形成雷暴雨的条件,不就是蒸发的水汽吗?所以有了湿度计就可以让阿广知道,什么时候快有雷暴了,嘿嘿,咱又没告诉母亲和师父,这湿度大升是雷暴雨的前兆,任他们也想不出咱是想向这雷暴下手。 想到这里,阿广吹息了油灯,爬上床,和衣卧好,静静地等待这场雷雨的到来,不一会,母亲和父亲睡前关看门户落锁掩窗时还过来看了一下,也被自己闭目吱唔着装酣支应过去了。 夜里亥末时分,人已大都睡下,飒飒风起,接着闪电大作,透过窗纸把室内照得霎时粲然,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振得床案都微微颤动,阿广心却激动异常,等的就是这一刻。倏然坐起,盘腿凝神,定静入慧,好不容易平抚了身心,觉得一切准备停当了,这才鼓动神识,浸入天眼中,催得窍中金精气旋疾转,然后神识透室而出,看那闪电叱咤不停,神识就照准了方位,嗖地一声扶摇直上高天,往那电闪雷鸣的中心投去。 一眨眼的功夫,神识就穿透了空中居于下方的簿云雾,进了雷暴的中心,远远只见风雷中荡起数个巨大的气旋,把一堆雨云搅得绕着气旋转圈,越转越快,不断地被吸进气旋中,气旋也不断地壮大,每有一朵雨云被吸入,就与上下周围的雨云擦在一块,擦磨中细如发丝的电花闪出,汇聚,像是电蛇一般不断吞噬,肿胀起来,然后如箭矛一样飞刺而出,劈开如漆的夜空,闪耀着,炙目的光把巨大的气旋映得如一张开合的利牙大嘴,云团就如同嘴中巨舌,不断翻转伸缩,极尽舔、嗜、缠、捋之能事,须臾,有两个气旋旋转中不断靠拢,终于碰撞到一起,于是灵舌缠绕,两张大嘴撕咬起来,电齿交加,随即震天的雷声传出,一如野兽吼斗,舞爪纷繁间暴将出数团电芒,像绽出的血浆,甩了开来。 阿广的神识是时正在细观风雷翻滚,心无旁婺,冷不防那甩将出来的电芒,像大剑如山般斩了过来,撕扯得周边的气流嘶嘶作响,那些气流中的尘质遇之则化,擦起无边热度,烫得要烧穿这天,顿时亡魂大冒,闪动神识的细束,不断地擦着大剑的边缘遁绕过去,每轻碰热浪,神识就燃化一分,更是连忙加速,像跳蚤一样窜来窜去,电光炎石间,电芒巨剑又哗地裂散,变成了一张电网,每一丝都如电蛇招展狂舞,铺天盖地四散开来,神识这时又如亡命游鱼,在网眼里穿梭,每一倏都要落到网里,又险险让过,而电网又像有了粘性追身不止,莹动炫漫间晕头转向,直觉得好似被这电网切分为无数的细碎,好不容易凑成一团飞逃,掉下来几里,才将将避过,此时再看高天,殇芒已逝,碎光乱照,好一派末日之景,开天之象,雷声却还在周边鼓荡,擂得脑中碎了粒,化成浆,碾成末,扬成灰。 好一会,阿广才凝神收束,这才发现神识都小了一多半,这雷暴还真不是能随便察探的,一个不好,那是化成灰灰啊。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半途而废可不是阿广的脾性,大不了,神识散了,养养神伤,再重新凝聚过,有杀错,没放过。 想定又小心翼翼地向上探去,这次吃了亏长了智,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绕着气旋慢慢转,看看气旋的走向,找一个闪电不太剧烈的方向缓缓突入,像猫钻鼠洞一般,一进三退,先是伸出神识勾勾边,没事再度量着触触须,有惊乍就暴然闪退,待机而动。 也许刚才一番气旋相互碰撞吞噬散出了大部分的能力,雷暴也渐渐平息下来,这一次,阿广潜进到越转越慢的气旋里,身边的云团转动不那么快了,磨擦也少,闪出的电芒就小到不损神识,可以无视了,这才细心观察起来。 果如书中所言,这水汽上扬带上来的阴离子,与云层磨擦而得来的阳离子,随着水汽凝滴而吸在一起,相合起来,瞬间施放出大量的能力,就是这能力形成了电芒。而这能力的施放,增加了空气的热度,感觉很炙烈,至少要比打铁铺烧红的炉火心要厉上数十倍,热气又把空气中的气质烧得离化,把氧气和氮气合了起来,变成了一种未知的气基,融进到雨滴里,接着,水汽和空气因了热气而急剧膨胀开了,因为速度太快了,和旁边的气质擦碰出了滚滚雷声。 想到师父说的风雷汇聚可以吸收罡煞,阿广也做了实验,分了一支神识出去,把盈绕在神识周围的罡煞裹了起来,送进闪电里,随着闪电的炙化,不管神识还是罡煞之气都化没了,却好像在闪电中加了一把能力,闪电霎时壮大了起来,阿广连忙退闪,方才避过,不过心中倒是多了计较。 又过了许久,气旋消散去,电芒渐息,雨滴开始纷纷掉落,却在这时,云团中又生发出汩汩生机,用神识感触了一下这生机,却没想四面八方的生机像是见了腥,倏忽全聚了过来,包裹住阿广的神识,这次没跑了,阿广以为行将入灭,也不做挣扎,却没想神识得了生机柔顺温养,吹胀了起来,勃勃然洋洋间,神识竟将这股生机尽数吸收,长大了十数倍。 虚惊一场,天降福报,这得修炼多久才能成长一丝的神识,误打误撞间竟在这场雷暴中成了气候,果然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掉进造化里了,师父说这风雷凝聚罡煞,可助五行雷火,乃是大补,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欣喜中阿广鼓动神识,在这高天中圜转翻飞了好几大圈,觉得又不过瘾,现在神识壮大了,胆子也肥了,索性鼓起神识直往上冲,倏地冲出云层,直往上有约莫五十里光景,才迟滞下来,这时,往上看满天星辰,光华烁烁、斗转宵移,再往下看云流汩汩,不时电闪雷鸣,而此空中罡风烈烈,汽凝成冰,冷冽非凡,好似这神魂要被冻结一般,再细察,此处罡煞竟浓得凝成冻流,不断地绕着神识转悠。 阿广觉得这里没法多呆,毕竟这罡煞太过浓重了,还是小心为妙,转念直驱神识,随着高天落下的雨滴,直投地面而下。 待到临了地面,这才发现,原来神识已可罩着方圆两里的地盘,探究了下,竟比原来触及的还细,看来,神识增进,果然神通更厉害了,看看这花草树木,都快感到如臂指般通透,正欣欣然试验自己的神识,却猛的发现刚才在天上觉察到的那些氮氧合成的气基,渗融进雨滴里,好像被树木花草大口大口地吞吸,有如饥渴已久突闻醇酿一般,然后,各类的植物都在吸收了这些气基后,茁茁然抽枝发芽,以可以感触到的速度在生长,这是什么一回事,难道这花草树木也炼了五行雷法,需要这风雷汇聚之力?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现了雷的秘密,阿广思索不得其要,但是,神识却传来了阵阵的倦意,应该是念识使用过剧了,算了,不想了,还是先睡觉,明天起来问师父。想完,神识一投回到房中,归体散了念望,全身顿感洋洋舒意,抽吸几口这雨后清爽气息,沉沉睡了过去。《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章 阴阳聚力 第十一 化力成雷 次日一早鸡叫三遍,阿广一觉醒来,发现天刚微亮,可自己神气饱满浑身生劲,好似大睡了一觉,再不动动,要生锈了一般。边爬起来边回想昨夜的经历,却是历历在目险象还生啊,太传神了,反而心生疑虑,不会是做了个梦吧?阿广不确定,又打起坐来检验了一番神识,发现两里方圆的洞察之力还在,这下子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一高兴,醒过神来,才又想起昨晚的所得与疑惑,正欲找师父解一解,可昨晚没跟师父摞底,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怪罪呢?忐忑中分出极其细微的一束神识,到了师父房前,这回是不敢造次,反正现在神识的感知能力大增,不穿进房中,也知道师父是还没起身,返转回来,想着,不管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且去师父房前候着,拿出个好态度,争取将功折罪吧。 有道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阿广这刚收拾停当,打算出去,刚一拉开房门,就见母亲撞了进来。咦,母亲功力见涨啊,走路都脚跟不沾地了,一点风声都没带起来,却见母亲是满脸容光,目中灼灼生辉,像是今天家里有了什么天大喜事一般。原来母亲是来借那个湿度计的,说是要拿到学堂里教学,怪了,小学里面也没有物理课啊,自然课和农业课也不用拿湿度计来做讲堂啊,还那么高兴,捡到宝似的,临走还不忘在阿广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有两三年没跟母亲如此亲昵了,阿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眼下找师父解惑要紧,也不理那么多了。 阿广在师父房前等了有约莫半个时辰,师父才珊珊起了身,看到徒弟儿这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模样,也大感奇怪,不过师父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瞄见阿广脸上神采奕奕,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倒是慢郎中似也地说道:“师父要到院里去洗漱,等会你爷爷来了再一起说,是好事吧?” 阿广急忙答道:“好事,大好事,只是有些疑惑不解的地方,想请师父答疑,等着爷爷也正好,有些东西也得问爷爷的。” 师父听言,也不着急了,整理好披挂袈裟,这才迈起了四方步,出了屋,穿过厅堂,直往前院而去。而阿广呢,屁颠屁颠地吊在后面,手里还端着师父洗脸用的铜盘,整一幅献殷勤的小厮模样。 出到前院,不曾想,爷爷也早起来了,想来已经打完拳收了架势,正在井边打水,摇得井上的轱辘咿呀作响。前院不大,也就不到三丈见方,栽了几棵桂花树,两丛钓丝竹,一圃太阳花,与晨光掩映生趣,有一派生机勃发的景象。 爷爷见师父过来,与师父打了招呼道了早,于是两人凑了一起,两个一百支光就在井边稀里哗啦地冲洗起来,还不时因井水凉爽透心而发出阵阵赞叹。 好一会,爷爷见阿广站旁边给煎熬着,边擦脸边道:“我听你娘说了…你做的那个什么…湿计器是吧…不错…能度测天时…有长进啊!” 阿广忙答道:“是湿度计,测量空中水汽浓度的,仪器不能知道天时的,水汽浓度高时,蒸发自然多快,水汽上升多了,才会凝聚雨云,要长期观察,然后根据趋势来分析会不会下雨。” 师父这会洗完了脸,把毛巾往铜盘里一丢,也问道:“阿广你是不是想问怎么用天眼神通来预判天时?其实萧叔公分说过后,为师也想告诉你的,不过因为那样做太损耗神识了,现在你的神识还不丰满,少用为妙,以为师看来,你这湿度计也足堪大用,天眼神通能做到的,你用这湿度计也能测出推来,不废吃灰之力,没必要舍简就繁。” 爷爷头上还蒙着毛巾爽脸,听言也道:“是极…是极…有鱼…不吃虾…有虾不啃…烂冬瓜…能不废力…操那劳…干嘛。” 阿广听了爷爷和师父的话有些蒙,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就顺口问道:“那这天眼神通是怎么预知天时的?我还不懂呢” 师父叹道:“少年心性还是好奇啊,也好,反正早晚你也是知道的,其实很简单,把神识凝成一束,往天上探去,如果察知有风雷汇聚,那就是天时将变的兆头。” 师父说完,想了想,又怕阿广不明就里胡来,又解释道:“以天眼神识探入空中,损耗心神过剧,而且,高天罡煞密布,一不小心神识便会被其吞噬,所以用天眼神通来探究天时,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修炼之人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听完阿广才明白过来,敢情爷爷和师父以为自己是为了要早点学习用天眼探究天时之术,没料到自己早干了,于是怯怯地说道:“哦,原来天眼神通是这样探究天时的啊,那师父,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我昨晚就这么做过了,是很惊险,却在风雷中得了大造化,只是有一些小细节没弄明白,所以请师父解惑。” 师父闻阿广已经试过,还从风雷有大有收获,才醒觉过来,原来阿广做那个湿度计,就是为了知悉天时,早就作了探究风雷的打算啊,想到这里,师父不禁冒汗,好惊险啊,失察了,万一中间要有什么纰漏,那就追悔莫急了,忙急声问道:“快说来,察觉到了什么,有什么大造化,疑惑又在哪里?” 看到师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不豫而作,阿广也放了心,说道:“我把神识探入空中,发现风雷汇聚乃是地上的阴离子和气旋中生成的阳离子相合,瞬间施放出很大的能力,形成闪电,闪电热度很高,炙烧空气剧烈膨胀摩擦产生雷音,而同时,闪电也电离了空气中的氧气和氮气,得到一种气机,可以融进水里,让万物加快生发,还有,风雷能燃化罡煞,而且加进罡煞后反应更加炽烈,风雷过后,气旋消散,在气旋的中心会出现大量生机,我的神识初时被闪电的电芒削了有一半还多,后面却因为吸了这风雷中生成的生机,壮大了十数倍。” 师父听到这里噢了一声,说道:“你把神识外放施展一下,让我看看。” 阿广如师父所言,走到井沿上盘腿而坐,一会,把神识展了开来,还特意地往师父身上扫了两遍,这才收了功,说道:“神识现在能笼罩方圆两里了,风雷汇聚的过程和细节就是这些,徒儿不懂的就是,这雷到底是什么?” 阿广问完觉得问得不够清晰,又追述:“因为师父说过,五行天雷与我们同和堂制的硝药,都是雷力,可是在天雷中并没有跟火药一样的成分,而是阴离子和阳离子聚合,这在科学书中称作物理反应,阴离子和阳离子聚合放电,不一定在雷电中,平时实验也是可以做到的。而火药爆炸,则是一种称为化学反应的现象,由硝石释放氧气完成燃烧,硫是还原剂,能让硝石离解出氧气,火药里面的炭是燃烧物,就像是柴,柴火燃烧就是空气中的氧气与燃烧物发生作用。在密闭空间里的燃烧反应,释放出的大量光热气体,气体急速膨胀就成了爆炸。” 师父感受到阿广强大的神识,也安心欣喜,又听阿广说了一堆自己不甚明白的名词,头都有些大,还好,师父还是抓住了阿广话里的本质,于是说道:“这雷到底为何物,为师也不清楚,不过你刚才所说,我们可以一一剖析,首先你说的地上的阴离子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水汽蒸发时,从地面水体析出的氧气离子,其极性为阴,书上称为阴离子。” 师父又问道:“那天上的阳离子又是怎么得来的?极性是什么?” 阿广又快答:“那是雨云被狂风吹动,在气旋中互相摩擦生出的离子,就是氢气离子,因其极性为阳,又称阳离子,至于极性,指的是电子的极,在电化学反应中,发生氧化作用的是阳极,发生还原作用的是阴极,电子由阳极流向阴极,电流由阴极流向阳极,这电子就是组成电流的微细的颗粒,电流是就能点亮电灯的电,风雷中阴阳离子相合,就成了水,水就是氢元素和氧元素构成的” 爷爷听出了些门道,问道:“这就是天阳地阴,水生万物的道理了?” 阿广摇头说道:“这阴阳离子不一定在天地风雷中才有,其实平时我们摩擦事物时也会产生,对了,这阳离子和阴离子相合,就会起电,电灯用的电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是用发电机切割磁力线得到阴阳离子,导在一起相合成为电流,但跟闪电的电是一个原理,这个西洋人做过实验验证过,我也是看了物理书,才想着查探一下风雷汇聚是什么样的。” 师父听到这里,有了些线索:“那这能力是怎么一回事?” 阿广也没想就答道:“不管是阴阳离子相合,还是燃烧,都是释放能力的反应,能力就是物质反应施放出的光或热等,并不是单独物质,而是各种物质发生作用时都具备的反应结果的度量。” 爷爷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朗,就问道:“这闪电也是能力?还有这火药爆炸时的光热也是能力?” 阿广还是摇头,觉得跟爷爷解释起来有些拗口,但又不能不给爷爷面子,纠正道:“应该说闪电时、燃烧时都释放出了能力,能力是衡量反应烈度的,而不是指反应本身,比如说这个闪电强不过,燃烧热度高不高,就用能力大小来说明。” 师父听完又接着问:“那这雷音呢,天雷跟硝雷不都是巨响吗?” 阿广又摇头:“这雷音其实就是能力释放过快,让空气受热膨胀,摩擦出音,里面的能力含得少,并没有什么威能。” 师父试着总结:“如果雷是指阿广说的释放出来的能力,或者释放出能力的方式呢?说得通吗?” 爷爷肯定的点头,说道:“这雷就是阴阳汇聚时释放出来的能力,阿广,我且问你,你说火药爆炸是硝石析出氧气和炭发生反应燃烧对不对?跟天雷中一样有氧气燃烧啊。” 爷爷的认知让阿广疑惑了:“可有些燃烧爆炸没有氧气参与啊,氧化还原反应不一定都有氧气参与的哦,而且现在的火药都改了配方了,根本不用硝石了,那这些燃烧爆炸不是雷了吗?” 爷爷觉得已经找到了答案,不肯轻易放弃就问阿广道:“你想想,那些不用硝石的火药配方,里面跟这天雷或以前硝药有什么东西相同的吗?而那些没有氧气的燃烧爆炸,又跟天雷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阿广晃动小脑袋,仔细地回想书上看到的东西,一会才迟疑不定地答道:“要说有相同的东西倒是有,不管天雷里,还是老硝药,或者是新式的黄火药,都有氮元素跟氧元素。而那些没有氧气参与的燃烧爆炸,却都是氧化还原反应,也有释放大量能力这一特征,但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爷爷听完很得意很自豪的样子,哈哈大笑,笑完才道:“照哇,就是这个,都释放迅速释放大量的能力,这是通性,那雷就应该这么样,另外说起这硝,我们还得议一议这硝药是怎么来的,你刚才说风雷中会生成一种让万物生发的东西,我想,这肯定跟这硝有关。” 阿广喃喃自语:“那应该是书中说的二氧化氮,融于水,是了,落到地下就跟土壤中的矿物质发生化学反应,变成了硝酸钾或者硝酸铵,这硝酸钾、硝酸铵便是硝石的成分,也是化肥。” 爷爷见阿广受启发便能想得通透,也很满意,说道:“这天雷之法,想必是老祖宗中卓卓超群的人物,也炼成了这天眼之法,观天雷而惊其力,便想着能不能以自身之力调动自然之力,引雷力为己用。” 师父赞同爷爷的设想,颔首道:“应是这个道理。” 爷爷接着又道:“这硝药嘛,必是在前人欲引雷力为用的过程中,实践出来的一种办法。大家都知道硝药起于雷汞炼丹,虽然大家都说雷管中的雷汞是西洋人的发明,但是阿广我告诉你,我们胡家的祖传配药之法中,雷汞早存其中。其时,先人欲用天雷之力成就丹药,那么必寻这天雷中生发的事物,所以,都说雷发生机,我想指的就是这硝药中的成分吧,阿广说这就是化肥,那么就从现代科学上印证了一点。不然,古人怎么别的不找,偏偏就找硝石来炼丹呢,而且还知道从土里能把硝给煮出来,火药,用的是天雷催生之物,模仿的也是天雷生成的过程,那古人把硝药名为雷艺,不是正得其名吗?” 师父接口道:“这么说来,这天雷便是阴阳汇聚之力,雷法便是释雷力之法,这样一来,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就通了,五行之力,应是可以组构成阴阳汇聚的条件,五行符咒,就是把五行之力存于符咒中,适时释放引动天地之力,至于五行禹步,如果能引动阿广说的能力,那么应该就更具威力了。” 阿广答道:“动力就是能力的使用损耗换来的,而且,物理书所说万物遵守能力不灭定律,指的是能力是不会消失的,只能转移,有一个地方有了能力,则必然在其它的地方损失了能力。” 师父同意这样的看法,却看到了自身体解的那一面:“这便是天地有数,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的道理了。” 说完又想到阿广随便试探天雷之威的行径,又重申:“这天雷汇聚凝罡化煞之威,阿广你已见识过了,既然你知道能力不灭,能力需有来源,得之东隅,必失之桑榆,循环有报,以后切不可轻慢,这次是侥幸,但运气不是时时都在,这罡煞之力,非凡人所能想象,一定要慎之又慎,要不然怎么会所有修炼之人都惧怕天地之遣!” 见师父这么说,阿广也就只能扮乖,点头称是:“知道了,师父我以后不乱来,想到要做什么,我一定先跟师父商量。” 刚答应完又想到自己要做的化学实验,就说道:“毕竟这雷力和雷法现在还是猜测,我想把化学书上说的几个火药配方都一一试验一下,看看是不是跟硝石火药还有天雷生发时的情状关联或道理相通。” 说完又看向爷爷,央求道:“爷爷能不能把咱家祖传的硝药配方给我一观,我好验证雷法。” 爷爷听说阿广要学家里的传家祖本,也很开心道:“胡家男儿都是精熟硝药的匠师,这一点连你大哥二哥也不例外,也罢,你也十岁了,也到了学这些祖艺的年纪,回头爷爷让你伯父跟你父亲在作坊里清出一间净室来,这些玩意动静大,一定要小心谨慎,预防着出现意外,同时你也要答应爷爷,实验时一定要细心,份量要从小到大慢慢来试,要有大人在场看着,也要做好防护。” 阿广见这般就又入手一间实验室,也是欢欣雀跃。师父看徒弟高兴的样子,稍稍想得深了些,觉得这科学与玄学在阿广身上交汇,大展威能且能相互照印,确实不凡,光大伸延出不少东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从科学那边找找这煞气的解决之道,于是又开口问道:“阿广你的科学书上有没有关于煞气的说法?” “没有相应的说法,也没有关于相近物质的解说。在雷电的描述中,根本就没有像煞气这样的东西。对了,我还想着,在验证火药方子时,能不能把煞气加入到火药的爆炎中,看看是不是也能像天雷那样,化解生发出生机来,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以后煞气就很好解决了,而且于事大有裨益。” 得,阿广这是爽口的吃惯了嘴,想把这煞气开发出来大加利用呢,却不想,这与虎谋皮,有那么好相与吗?《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一 化力成雷 第十二 初入工坊 阿广很快就领悟到这火药不是那么好玩的了,第二天,伯父就领着阿广参观了同和堂的硝药作坊。制硝的作坊不在家中院子里,而是设在了镇子另一头的山冲里,阿广还是第一次被领进来,一路山野,远离人居,索然独吊,为什么,怕出事呗。 进了作坊,首先是人手发一件褂子,一个头罩,还有一套手套,都是火浣布制成,褂子外面缝满了口袋,口袋里插满了竹片,只有两个绳扣系着活结,头罩就开了眼孔和鼻孔和耳孔,上头还插满藤条像头盔一般,下方到是很宽大,够着肩膀了,手套倒是没有硬质的东西,估计是怕不灵动妨碍干活,所有这些东西都很肥大,估计为的是着火时能快些脱了扔掉,倒是颇有现代防弹衣的作派。 好家伙,光这阵势,就吓着了阿广,伯父倒是常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习以为常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太爷爷太奶奶当年就度量出来的东西。他们有感于硝药制备太过危险,常常失火爆炸损人命残肢体,就想了很多主意,由太奶奶想办法缝制出来,挽救了很多次危急,我看到过的其它硝药作坊也没有这些东西,同和堂是独一号。” 接着伯父又道:“家里一早就有试验作坊,太爷爷太奶奶还在时就建起来了,就是你进冲时见到的那两间青砖房,里面还有一些简单的器具,这些年一直在添置,只不过没有人用,一直空置着,你大哥他们瞧不起家里的产业,看一次后就再没到过了,其实就太爷爷看来,这里比当年广东水师衙门的火药作坊都要完备,只不过受时局地域所限,不能弄得更大罢了。至于这里面的硝药作坊,实在是危险,今天看过一遍长长见识就行了,没事你也不要进来。”说完这番话,伯父是神情萧索,嘴里吧唧了几下,却好像咂摸不出什么味道,又用手拍拍阿广的肩膀,好像是卸了什么东西一般,伯父没再言声,阿广也默然不语。 接下来粗粗览略了一遍硝药作坊,只见作坊由三排九间屋子和一间单独仓房组成,一水的青砖瓦房,瓦房边上是一圈三面合围的柳树林,连排的屋子没有密封,而是开口通陇,伯父边走边介绍说硝药主要含三种东西,硝石、硫磺、精炭,前面两排紧挨着的屋子就是煮硝制硫碾炭粉的地方,分为碾房、浸池、煮房、沥水、醒水、晾晒,而后面一排离得较远的就是混合配药的工坊,每一个流程伯父都一一仔细的讲解。 煮硝第一步是将硝石放在没有杂质的淡水中溶解,把泥沙等杂质沉淀并剔除。第二步是将鸡蛋清等吸附物放入硝溶液中多次煮沸,吸附其中渣滓及盐碱等成份,然后用笊篱将吸附物捞出。第三步是将水胶放入硝液中再次煮沸,尔后将硝液倒入瓷瓮中冷却凝固,使废水浮在瓮上,泥末沉于瓮底,纯硝居于中央,最后去水除渣,取出纯硝晒干。经过上述流程提炼出纯硝这种呈白色的结晶,也就是硝酸钾。 硫磺的提炼分为四步。第一步是将硫块捣碎,拣去沙粒、杂物。第二步是将捣碎的硫磺放入锅中加淡水煮沸,去除杂质,倒入瓮盆内沉淀一天后,将沉淀物剔除,取得粗硫。第三步是按10斤硫磺倒入2。5斤牛油和1斤麻油的比例,进行煎煮,使油不粘糊硫磺,再用柏叶加入锅中与硫磺同煮,吸去锅中成黑色的渣滓。第四步是将去渣的粗硫放入沸油中煎煮,待油面泛起黄沫后,放入盆中冷却,最后除去面上的黄沫和杂质,取出无渣滓、去油性的纯净硫磺,这种硫磺呈柠檬色块状结晶。 精炭粉就地取材选用清明前后的柳条,因为此时的柳条叶芽将萌未萌,养分集中在柳条上。如果将这种枝直条匀的柳条取下,去皮除节,自然封干,尔后再焙制成炭,碾成粉末。用这种木炭粉配制的火药,因木炭的去皮而无烟,去节而无树脂,从而提高了燃烧速度和的各向均匀性,增强了瞬时爆发力。 配制硝药共三步。第一步是将精选和提炼过的硝、硫、炭,按配制药方的要求,秤准份量,按比例分别放入石臼中,反复捣碾多次,使之成为细末。第二步是将碾细的硝、硫、炭三种粉末,按比例混合放入木臼中,再加入少量的纯水或烧酒,将混合物拌合成湿泥形态,并用木杵捣碾成千上万次。在捣碾过程中,严禁沙石杂入,以免磕碰后生火成灾。当混合物将干时,加水再捣,使混合物充分匀和细腻,尔后取出日晒。第三步为检验,选取一部分晒干的火药样品,放在纸上燃烧,如果迅速燃尽而纸张完好无损,则是合格制品。或者将样品放在手心中燃烧,火药燃毕而手心不觉热者,说明成品燃速快,是合格制品。反之,如果火药燃毕后在纸上留有黑心白,或手心感到烧灼者,则为不合格制品,需要反工再次捣碾,直到合格为止。 讲完了整个流程,伯父从怀里掏出一本小黄册递给阿广,只见上面写着《同和堂雷艺》,伯父又吩咐道:“这是爷爷改良过的祖传硝药配方,还有制备炮竹烟花的工艺、配方,你看过后记下其中关要,再把书还回来,记得,这本册子不可抄录不能外流。” 阿广接过这本心仪已久的“祖传秘芨”,心里直痒痒,想着这本册子终于落在我胡老三的手里了,以后想放鞭炮烟花,那是随心所欲不用求人了,过年时点的冲天炮,放的轰天雷,甚至只看过两三次的天女散花、火树银河,以后还不是手动擒来,真可谓一册在手,威风我有哇。想翻看一逞心中之快,又看看眼前好像不是好时机,只得按捺住冲动,收了起来。 伯父看到阿广此时神情,是哂然而笑道:“以后想放烟花自己做去,不要再耍赖皮使小性子,累得大家过年都不得安生,走,伯父带你去冲口看看试验作坊,你看看还要怎么个摆置法。” 阿广听了伯父的调笑,有些羞赧,出言辩解道:“前些年我还小嘛,那烟花炮竹那么好看好玩,怎么放得够,我那时就想自己做来着,不是你们说我还小弄不好吗?怎么又来怪人家。”说完,原地剁了几脚,看到被伯父拉下几步,这才起步追赶。 往冲口走了没多久,约两百来米,有一个转弯的山坳,在山冲里发源出来的山溪边上,修了两间砖瓦房,约有三十四见方。从里往山冲外看去,见山隐路,正好这个弯就把作坊挡在了山坳里,外面也看不进来。一条小石桥跨过小溪,那边房前还围着一个一丈方圆的小前院,石打的围墙只有半人高,上面扎着整齐的竹篱笆,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理,院里也没长草,角落里还种着一丛单竹。 伯父一边打开院门一边说道:“那时太爷爷寻找作坊的地址,发现这条山冲最合适,下水背风,里面有山泉水自成溪流常年不断,取水方便,而且这条溪直入蒙江下游,沿路无田无舍无人取用,工坊里的废水毒性大,不能污了取饮水的地方。而且这里静僻无人,动静大些也不妨事。”话落已走到房门前,从兜里又掏出一大把钥匙,试了几下才找着,打开房门,却没有收回钥匙,而是把那支钥匙从串里解了出来递给阿广,道:“以后这间试验作坊就归你了。”说完伯父也没推开房门,而是故意让了一边,招手等着阿广先进去。 阿广接过钥匙,放好在衣兜里,还拍了拍,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宝贝落了袋般,这才推开房门,一看,哇噢,两排木架着贴墙放在两侧,中间是一张两米见方的长案,房门对面是一扇大大的排窗,约莫占完了整面墙,细一看竟然是玻璃镶在了窗框上,家里都还没能用上呢,光线很足,透射进房里打在地板上直反光,黑黑的石板地面铺得很平很密致,磨得锃亮,一尘不染,而房里墙面批垱过,应是刷了厚厚的石灰浆,雪白雪白地映眼,靠墙的木架上,整齐把摆放着各种试管烧杯量具蒸发皿等,种类繁多目不暇接。这时再看长案上,放置着大量的实验器具,有坩埚,有酒精灯,有蒸馏管,有铁架台,还有托盘天平和启普发生器,竟然有一台显微镜,阿广想要好久了。 阿广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像一下子掉进宝窝窝里了,不由得上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好半会,才抬起头来看着伯父,猛眨眼晴,怕下一眼就梦醒了。伯父这才说道:“喜欢吗?从今往后这就归你管了,花了大价钱的,从太爷爷开始就收集这些东西了,还有一部分是你伯娘…让我买的…”说到这,伯父的嗓子发干,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一样,咽了几口,才又顺畅起来:“两年前你母亲说要办学堂,想着以后也要用到,就让你大哥列了个清单,一一采购了回来。” “那以前我怎么不知道?”阿广惊疑着问道。 伯父性子倒也光棍,答道:“以前不是因为你还小嘛,怕你玩坏了,东西买回来不容易,而且也很贵。” 阿广直跳脚,又问道:“那大哥他们知道吗?他们怎么也不告诉我家里有实验室,还有器材?” “显微镜这些精致一点的东西是这两年陆续添加的,以前就只有些简单的化学实验用具,还不全,你大哥他们眼界高,瞧不上这些,他们就眼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也不想一想,这要是不穷,谁愿意呆在这山沟里挨日子?蒙水太落后了,可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想让你大哥回来教书,只有读了书,才能摆脱困境。哼,以为这世界就他是明白人,以为我不知道,为了他们两个读大学,你爷爷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真要那么厉害,别让家里伸手啊。” 说完,伯父扶着阿广的肩膀殷殷地看着他,又道:“阿广,你现在不能出去读书,不要怪爷爷,有些原因到时你就明白了,可你在家里也要勤奋学习,将来有了本事,咱们做人不能忘本,好不好。” 阿广没听明白,于是问道:“伯父,怎么样才算是忘本?” “就是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不管这亲朋戚友,乡里乡亲的忍饥受困,何况这些亲友,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来拉扯过咱们。” 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是没明白,阿广却用力地点头道:“唔,以后我一定不忘本,要让蒙水的乡亲们富起来,都过上好日子。” 伯父很欣慰赞道:“好,我胡家的男儿,都是像阿广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汉。” 接着伯父又道:“这实验室就交给你了,爷爷吩咐过,如果要做实验,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伯父想来别人也看不懂,所以伯父只要求阿广做实验时,要把剂量控制好,另外,在做危险性的实验时,一定要先跟伯父商量过,你看行吗?” 阿广当然应许:“行,只要是关于危险品的实验,我一定跟伯父先商量,看看有没有漏洞再操作,而且,就算是操作实验,我也会慢慢耐心来,不着急。” 伯父见阿广想法稳当,也安心期许,又说道:“这作坊我们就看到这,你做实验还缺什么,要什么原料,列一张单子给伯父,我好帮你准备,我们今天就先回去?” 阿广看到实验原料也还没有着落,想拿实验器具试试手也着急不来,也赶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吧,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回家我马上列清单给伯父。” 很干脆地锁了门,拽着伯父奔家里去了。《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二 初入工坊 第十三 雷火之威 研究过太爷爷留下的“秘芨”,阿广发现太爷爷果然已是得了门径,他通过查探洋人合成火药的原材料,然后自己试验,通过硫与硝酸钾混合蒸汽加热制出硫酸,又用硝酸钾的结晶跟硫酸合成了硝酸,有了硫酸跟硝酸后,用麻皮弄出了硝化纤维。 同时太爷爷还指出了浓硫酸就是古书丹经里的“绿矾油”的精粹,并从丹经中查到了炼石胆取精华法以及雷汞的炼法,就是用绿矾油精粹与硝石合成的硝酸,再跟水银合成得到雷汞,哇噢,古人还真不是盖的,但为什么有了硫酸和硝酸,却没能发展出化学工业来,阿广想了想还是接受了爷爷那句有鱼不吃虾、有虾不吃烂冬瓜的话,玄学里的东西在当年很容易就实现了人力所不及的威能,炼丹根本就是为了模仿天雷之力,得到其中生机,为的是得到神通或者长生久视,当然没有人会吃饱了闲得发慌地去搞化学的研究了,吃力不讨好啊。 从太爷爷搞出硝化纤维的时间来看,跟西方学界搞出硝化纤维来的时间几乎是并架齐驱了,难怪沈太叔奶奶说太爷爷对硝药的研究很厉害,不比洋人差了,此话是当真果然啊,要是当年有环境条件,没准中国也能出个诺贝尔了。他在硝药配方中提出用硝化纤维替代了黑火药中的精炭粉,并猜测硝药的爆炸效果强不强,取决于硝的含量高不高。 阿广知道这其实就是氧化剂的含量决定爆炸强度,因为氧化剂越多,在密闭燃烧时得到的氧气越多,那释放出来的能力自然就大,不过阿广是系统地学习了现代化学了,而太爷爷竟是只凭经验估计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敢想象如果当年太平军有一个像样的冶炼作坊,那现代化的炮兵不就有了吗,怪不得爷爷他们到现在都不服输,历史真就是一条不知流向的河,分岔时的一脚,趟对了方向,那前方就是汪洋大海阔凭鱼跃,趟错了,那前面就是断壁悬崖粉身碎骨。 感慨了一番,阿广决定了却太爷爷发扬光大硝药手艺的遗愿,把黑火药、苦味酸、雷汞、火棉、硝化甘油、梯恩梯、黄色达纳、胶质达纳、无烟火药、特强达纳以及黑索金都挨个试一遍,以便找到这雷火中的真正秘密。当然好些东西还得认真准备,那年月,想做些什么,一要有钱,二有些东西有钱也没处买啊,要不是有了试验作坊和制备工艺,手中又有了现代化学知识的指导,硫酸、硝酸等主要的化学原料还不知道怎么来制备呢,比较难搞一点的硝酸氨嘛,制硝的过程中,那些杂质盐里有氯化铵,再搞点熟石灰来,就能弄出氨水了,有了氨水和硝酸,那么硝酸铵就有了,至于甘油、苯酚、甲苯、乌洛托品这类有机化合物,阿广绞碎了脑筋,却也不是当前能搞定的,怎么办,托大哥在广州买啊,于是苦等一个月,才搞定所有的原料。 当然,这一个月阿广也没白费时间,没事就窝在试验作坊,费了很大的劲,把硫酸、硝酸、硝酸氨、硝酸钾这些都弄了出来,还真别说,做实验时,全神贯注,竟然也能推动冲穴,因为神识壮大了很多,对呼吸吐纳的把控也更加精细了,而实验中大规模地调用眼、脑、手、耳、鼻、舌,还考验身体反应速度,特别是提纯浓酸时,容易挥发,制备硝酸钾和硝酸氨时,又很容易爆炸,一不小心,不是漏了气,就是炸了反应皿,这些气液晶体,还都是剧腐剧毒,不得不整日价翼翼而为,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练功的进程。由于做实验提纯化质动静太大,甚至都把爷爷和师父惊动到了,不放心远远地跟着看着,不时出言提醒阿广弄得慢些少些,让阿广郁闷得不行。 且说阿广拿齐了原料,胸中憋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松释了,于是告知爷爷和师父,料子齐了,准备试验各种火药,师父和爷爷一听这是要合成火药了,也很紧张,更是全程盯梢,还好,历经了种种反复,险象迭起,总算没有大碍,其中过程,有碍和谐,就暂且不表了。 待到各式的火药都一一配制完成,阿广就迫不急待地要在实验室里试验火药的威力,测试其燃烧释放能力的大小,这时爷爷不同意了,就问道:“你要怎么测?” 阿广就道:“我称用很少的份量,分散一些点燃,尽量不让它爆炸,但每一种都份量都一样,点燃后我用神识查探不就行了吗?” 爷爷说道:“这作坊里满是能爆炸的东西,万一火星溅到了,那还了得,况且每一种的威力不一样,厉害的比黑火药强多少你有个数吗?” 阿广道:“知道啊,就能力释放的换算来说,书上说最强的是黑索金,大约比黄火药强了有一倍半,约是黑火药威力的五十倍左右。” 爷爷一听比黑火药威力大五十倍,脸都绿了,忙说道:“那就更加要小心了,一钱的黑索金就相当于五十钱也就五两的黑火药,好家伙,这都快半斤了,这里有什么东西经得也这样炸,不能在这里做,我们换个地方,到院子外面去,最好过了山溪,到路边去试。” 阿广忙说:“没打算用一钱的量,我是用天平秤,只用一克,一克黑索金就是50克的黑火药,就是一两。” 爷爷还是担心,说道:“那份量也不少,一个冲天炮才用那么多药,毕竟后面你还要试试看加了煞气进去会怎么样,,这个大家都没底,万一添了煞气进去,又大了几倍十倍的,那就麻烦了。” 听爷爷说添了煞气进去不确定威力,阿广想想觉得也有道理,那次在天上察看雷暴时,那煞气可与天雷反应得很炽烈的,于是阿广说道:“好吧,我们还是去外边,我离得远一些,用神识来探看,炸不到我的。” 爷爷听阿广说用神识来查探,稍稍安了一下心,不过转头又想到了些东西,就问道:“你用神识看,不一定准啊,有些光热汽跑了,你怎么知道呢?” 阿广想想,觉得爷爷说得有道理,毕竟,只用神识来察探,不定性不定量啊,于是思索了一番,良久才道:“我们这样,再减一减量,变成500毫克,也就是半克,称好定量的火药,然后放在燃烧皿里,用密封罩把燃烧皿密封,通一条雷汞做成的引线点燃,然后从燃烧皿里通一条导热管出来,通进一个烧杯里,烧杯放定量的水,试验前也用热度计测过,确保水温都一样,到点燃火药时,掐着时间来算,测烧杯里水的热度,这样就能准确地对比出每一种火药释放能力大小的不同了,而且这样一来,那些燃烧生成的东西都还密封在器皿里,那么我们拿着这些生成的东西去试着融水浇灌几盘差不一样的植物,看看区别,也知道这生机所得几何。” 师父觉得阿广说得很有章法,看了看爷爷,两人点头示意可行,爷爷又问道:“你如何掐得准时间?” 阿广倒是早有准备,拿出一个水滴漏斗,说道:“用这个,倒定量的水进去,漏完的时间是一样的。” 看到阿广准备得差不多了,爷爷和师父就帮忙着把一张小几案搬了出去,让阿广布置那些瓶瓶罐罐的器具,称量各种分量,爷爷和师父就找了些棉纸来,把雷汞倒在上面拨匀,再搓成一根根的引线。待到所有的物什么都准备停当,阿广提议从威力最大的试起,这样后面就心里有数了,爷爷和师父也没异议。 阿广就把称量好的500毫克黑索金结晶均匀地撤在燃烧皿的底部,再放置好引线,用一个化学试验用的密封玻璃罩倒扣起来,连好导热管,在烧杯中倒入量好的水,大家就退回到小院子里来,隔着有两丈远,阿广坐好入定,准备随时发动神识,而且爷爷却找来一个差不多能挡住全身的藤牌,这才过去点燃引线,又勿忙地往回跑。 引线留得较长,点燃后发出嘶嘶的声响,好半会才引燃了火药,只见噗地一声哑响,透过玻璃罩看到大量的浓烟发了起来,烟里夹杂着火光,滚腾起来,把一尺宽口大的密封玻璃罩震得直晃抖,烟火还通过导热管冲进旁边的烧杯里,把里面的水鼓得翻滚起来,浓烟从水里又冒了出来,得,原来设计着烟气不跑冒的,现在看来是没达到,阿广直摇头,爷爷这时却庆幸:“还好我拦住了,如果用原来的那个药量,在作坊里试验,那个玻璃罩子还不炸飞起来啊,另定量重新来过吧。” 阿广有些小郁闷,接下来索性一次把药剂的量减到五分之一,这一次很安稳地过了,没出啥毛病,又把所有的药剂一一试验,把结果都记录了下来,每一次得到的烟气尘粒等,都用烧杯里的水冲洗在一起,贴上标签,打算过后用来浇花,看看有哪些区别。 但做完一轮,阿广却眉头紧皱,师父见状,询问道:“实验的效果不满意吗?” 阿广点点头说道:“跟预想的差不多,释放光热,再生成一些跟天雷中差不多一样能促进植物生长的东西,只一样,没有天雷中生成的生机,我还是觉得雷孕生机,不应该是这些肥料一样的东西,而应该是能使神识壮大的生机才对。” 师父安慰道:“不是还要试着把煞气添进这火药爆炸中吗?也许是没有煞气进入其中的缘故。” 爷爷也道:“别着急,慢慢来,好事多磨,靓汤沉底。这轮我们从威力小的开始,别不心捅娄子。” 阿广也同意这么个干法,这一轮不用测释放能力的幅度了,只需要关注是否在爆心加入煞气后能生发出生机来,稳妥起见也好,还是照着前面的规矩,阿广凝神观探,爷爷负责点火。 可试了几次,每一次阿广用神识把少量的煞气卷入爆心,不但没有加剧爆炸,反而煞气还从爆心吸走了不少能力,膨胀了少许,跟天雷中煞气被吸进闪电中燃化的现象完全是南辕北辙,阿广的脸色是越来越沉重,师父干脆就叫停了爆炸试验,问阿广道:“一点用都没有吗?是煞气没有加得进去?还是爆炸释放的能力太少了?” 阿广答道:“说来也怪,这煞气不像是气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跟神识一样,可以穿过玻璃罩,但是没有用,不但没有用,而且煞气还吸了爆心释放出的能力壮大了一些。” 师父于是提议道:“我想反正不用测量了,是不是把那些试验器材和案子撤了,我们就只引爆炸药,这次把剂量放大,再放远一些,反正阿广的神识不怕远。” 爷爷也出谋划策,说道:“如果只是看煞气加入爆心能不能像在天雷中一样生成生机,不如我们就索性到谷里工坊试药的地方去,放长引线,再用最厉害的药方,搞个轰天雷的纸筒壳挖个深坑埋在土里,这样火光热气烟雾在爆心都不离散,或许有用。” 阿广听爷爷的建议眼前一亮,忙道:“好啊,好啊,反正只剩这一步了,一锤子卖买。还有五百多克各种炸药,我们混一起一次过点一炮。” 计议停当,分头行事,爷爷回家里工坊去拿轰天雷的外壳和长引线,师父和阿广就把剩下的炸药都混在一起装了一包,再到谷里的试药场挖坑。 好不容易又来又回的耗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准备好。这时天色将晚,已是日落前夕,趁着余光把炸药都装在轰天雷里,放好引线,用黄泥封口,以防万一,把轰天雷的引口向下,万一爆炸得太厉害,轰天雷就会往上冲入空中,不至于炸起太大的坑爆起土石伤人。把坑里的土埋好拍实,师父又让阿广试了几遍神识裹起煞气进出无碍,这才拉着引线,一路往后退,引线这次足足装了有二十多米,而阿广和师父又退了两三百米,来到一个能遮挡身形的小缓坡下,这才止了步子,阿广坐下调息,确定神识圜转顺畅,这才点点头向师父示意,师父也向爷爷扬了扬手,爷爷又举手示意知晓,这才掏出火折子,吹亮,点燃引线,然后快步往阿广他们跑来,跑下缓坡,直接仰倒在地上,喘匀了气,这才反转身子,竖起藤片,只露出半头,远远地看见引线一路向着轰天雷烧去。 其时四野空旷无人,只有秋风瑟瑟之声,还有导火索咻咻地响动,这一霎那间众人都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几种声响掺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渗得混身直起鸡皮。 二十米的引线看着长,但烧起来时间很短,也就那么三十来秒钟,爷爷刚翻身观看没多久,导火索就燃到了头,而阿广的神识,一直跟着导火索的火苗,刺入轰天雷里,静静地等着那点火光,须臾,火点进到药心,闪光乍起,阿广猛地把神识和包裹着的煞气往炸心一送,只听嘣的一声,药心炸了起来,往轰天雷底部喷射出一股子火星热流,冲开封口的黄泥,打在实地上,把轰天雷顶出了坑子,直往天上窜去,阿广只得一路用神识锁定轰天雷,一面再包裹煞气不断地往轰天雷里送,直到将近有一两里的高度,轰天雷的外壳估计是顶不这热力了,轰地炸将开来,在空间闪腾起一朵巨大的火花,如闪电般照得远近的一片噌亮,跟着烟雾都漫出来,形成了一朵不断蒸腾的黑灰色气云,包着火花不断地溅烁快速升高。 三人虽然离得两三百米,还是被土坑中炸起的尘土兜头罩下,掩了一身,把头发都扑成了灰黄一片。阿广却不管这些,刚一收起神识,就拨腿向土坑跑去,爷爷和师父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跑大坑边缘,大家都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言声不得,因为这坑太大了,足有三米的直径,深也有一米多,这才一斤药,就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发出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煞气使然。 爷爷和师父也没出声,只是分别把一只手各放在阿广的肩上,用这个动作发出了询问。阿广比爷爷和师父站得更靠前,也没有回答,也没回头,只是用力地点了两下头。师父随即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而爷爷呢,早激动得不能抑制,一把抄起阿广就抛了起来。《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三 雷火之威 第十四 雷声过后 阿广跟爷爷和师父庆祝了一下后,马上通报了雷火中掺入煞气后,爆炸烈度剧增,最后果然生出了一丝生机,不过比起天雷中孕育的量,只能说聊胜于无,而且吞卷进去的煞气也不多。虽然证明了长久以来的关于雷孕生机的猜测,试验出人造雷火也有同样的效用,更进一步确认了雷火也与天雷一样是雷力,但阿广也只高兴了一小会,因为想大面积开发利用煞气,暂时就只能停留在设想上,路漫漫其修远兮,惟上下而求索。 而这时也有一群人在搜索。夜已入暗,这里却远远看到冲口有一列长长的火龙,蜿蜒辗转,迤俪而来,远远地还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叫阿广的有,唤胡大叔的也有,原来是动静闹得太大了,惊了镇上的人,这不,打着火把找来了。其中婉转凄怆的应该是母亲月如,两把高亢有力的应该是伯父和父亲了,至于叫胡大叔的,多半是同和堂的青壮,不对,没有那么多人啊,不会把镇上的青壮都拉出来了吧?爷爷不由得摸摸光头道:“娘的,声响太大,把人给吓着了,这事闹的。” 果然,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近前,才发现,几十把火把,一百多号人,果然是大阵仗,这镇上家家户户,估计都有后生加进来搜寻。还是石表叔眼尖,远远地隔了半里地就发现了阿广他们,大吼一声:“找到了,在那呢,在硝药作坊后面的试药场上,胡大叔,你们没事吧?” 爷爷刚高声应和,就见母亲是飞也似地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唤:“阿广,阿广,你答应娘一声!” 阿广乖巧地应了一声,母亲就奔了过来,啥话也不说,就一把搂实了儿子,痛哭起来,泪水嗒嗒地往下掉,好像要用泪水把刚才的惊惧都洗掉一般,没一会,就把阿广肩上的衣服给打湿了一片。父亲赶过来给母亲顺顺背,想安慰一下,让母亲别抽泣太过,呛着了不好,结果母亲却像背上长了眼晴一样,两下就躲开了父亲的手,让父亲把手抬着,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放。 等母亲哭得顺了气,阿广才出声好言安抚,一再说没事,只是跟着爷爷学着做硝药,试药时份量大了些,响动大了点,离着好远呢,毛也没掉一根,母亲这才松开阿广,又拿眼白了白父亲,向爷爷那里冲了冲额头,示意父亲去询问爷爷。 爷爷这里正在向乡亲们打手作揖,直道刚才是教阿广祖传的硝药手艺,这药量放得太多了,劳累各位乡亲们了,师父却退到人后沉声不语,只是来的人太多,打的火把也慢慢都到了场中,山谷本来就不宽,火把一多,把试药场的缓坡带照得越发敞亮。父亲于是向母亲努了努嘴,意思说:没见爷爷正在给乡亲们做解释吗?看来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有什么不明白,回去再问吧。 这时,一个后生注意到阿广他们一头一脸的尘土,满身琳琅那叫一个精采,又发现那个大坑,被火把照着一半阴影一半亮堂,像一把张开的大嘴,幽深敞阔地像是要噬人,打了个冷战,开口问道:“胡大叔,这大坑就是刚才炸出来的?那么厉害啊!” 爷爷忙应声道:“可不是吗?阿广改良了一下祖传的方子,没成想威力大了十多倍,还好,我们用了长引线,离得又远,这才没伤着,侥幸侥幸,这不,惊着大家了,走,我们回转街上,回去杀头猪,我请大家喝酒,这遇险而全身,阿广的祖传手艺也学到大成了,该请酒,哈哈。”说完,拉着刚才问话的后生,还顺手拢一下这个,拍一下那个的,直把大部人马往谷外带着走。 只有伯父和石表叔看了看这个大坑不出声,却对看了一眼,也不出声点破,只是心里想:“什么方子能炸那么大坑,没有一担炸药都不用想,一定有别的事情发生,且随后再询问,先把众人支应过去再说。” 且说爷爷拉着一众人回到街上,果然就吩咐同和堂众人杀了头猪,街上架起了大锅,现煮杀猪菜,刚才组队来搜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流水席开喝了起来,临了,每人还有一片大半斤的肉扇提回家。 而父亲跟母亲却关在了房里,拌起嘴来。母亲今天是失了魂了,坚决要求让父亲出一笔钱,退了师父,不让阿广再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了,父亲是有苦说不出,想怒不敢怒,一时只顾在房着走来走去,却没个办法,幸好阿广是耳聪目明,动用了神识,早早地察探到了这一幕,可阿广也没有把握劝服了母亲,爷爷又忙着招呼客人,乡亲们今天的行为,虽然没帮上忙,但这人心向背,算得上于胡家有大恩,轻慢不得,左思右想不得已,只能找伯父来做和事佬了。 伯父正打算敲开阿广父母房门时,正听到里面传来阿广母亲的喊声:“我不管,你不退了阿广的师父,我就带着阿广回娘家去,这日子整天担惊受怕的,没法过了。” 听到这段话,伯父不由得把手收回,想了想,下了狠心,才敲起了门,只听父亲在里面问了声谁,伯父这才答道:“厚鹏,是我,大哥。” 父亲打开房门,脸色还有些讪讪,向着伯父眨了眨眼,示意求助,伯父倒没表示什么,而是直接跨步进了去,又向后面的阿广摆了摆了,让阿广不用跟着,自行其是。阿广知机,明白有些大人的话,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也就嗖地一声,跑去找爷爷蹭酒喝去了,唔,大锅里的猪大肠也很香的。 伯父等只剩下三个人了,这才开口说道:“阿广的事情,不能怪他师父,其实这些事情,可说得上是生来注定,他师父来了,只会帮到阿广,不会害了他,厚鹏也是因了父亲的嘱咐,所以才没有向弟妹你解释,我今天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但你千万得支撑住。”说完又看了父亲一眼,向着阿广母亲点点头,让父亲坐了过去,怕万一阿广母亲受了惊吓,也好安抚。 父亲在母亲月如身旁坐定,伯父才语出惊人道:“阿广的师父,其实是我跟厚鹏的亲娘舅,母亲大人的亲弟弟。” 这话果然把母亲月如惊到了,猛地接话道:“怎么可能,娘不是家里遭了兵灾全家都没了吗?不是爹在湖南从土匪手里救出来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但这里面还有很多曲折,首先要从家里的出身说起…”伯伯慢慢倒起了竹筒里的豆子。 话转回阿广爷爷这里,好不容易招呼好乡亲们吃好喝好,爷爷就以受了惊不胜酒力为由,让石表叔他们做陪客,自己告了罪就离了场,没回房,却带着阿广到了师父房中,坐定了就问阿广:“你母亲好一点了没有?你父亲呢,还有你伯父呢?” 阿广自然爽快地把伯父卖出来,答道:“娘跟父亲闹起了别扭,我向伯父求救,他们三个现在正在房中说话,爷爷,可能伯父有点憋不住了,正在跟娘亲交待事情的源头,你吩咐过要保守的秘密看来守不住了。” 爷爷倒也没有生气,摇头叹道:“估摸着也守不住了,今天给你娘的惊吓太大了,不解释个通透过不了关,也罢,反正受了那么大的惊,也不差这点,爷爷以前是怕跟她说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不过事情到了这份上,不管说不说,以后的打击都会自己陆陆续续地找上门来,还不如一铺过,闹个爽快。” 师父也接口道:“以后随着阿广练功增进,影响只会越来越大,不过还好,离六识通明也就隔了层纸,阿广你要勤勉练功,早日把这层纸捅破,早一天通了六识,早一天放心,到时神体大成,就破了桎梏,有了一搏的本钱了。” 阿广摸摸脑袋,答道:“徒儿醒得的,一定努力,不辜负师父。可我有点担心娘亲,要不,我用神识探看一下?” 师父这次点了头,爷爷也有些担心,还在旁边催阿广快些动手,阿广也定坐运起神识,向母亲房中探了过去,只见母亲神情有些呆愣,父亲正在快速地摇晃着母亲的肩膀,一边唤着什么,阿广看到这里,心里一紧,小脸不觉绷了起来,吓得爷爷站了起来,等在一边,焦急地盯着阿广看,连师父也把眼神凝聚了过来,阿广又赶忙运起耳力,这才听到父亲在唤母亲:“月如,你清醒一下,快清醒一下!” 良久,母亲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父亲忙不迭点头道:“大哥说得一字不差,都是真的!” 接着母亲又看向伯父,眼里满含哀求之意,好像是希望伯父来证明自己听到的皆是虚幻,但伯父却避过了母亲的眼神,摇头叹到:“这都是命,命里注定阿广要经受这些劫难,我们要坚强些,不但不能悲凄不振,还要帮着阿广想办法闯过去。” 母亲听到这话,好像是脱了线,这一天,经历了大惊,又喜,再悲,口里喃喃有词:“先天雷体,罡煞缠身,是硝神水救回来的,他从小自己要练那五行雷法,怪不了伯父,没人设计,一切都是自动找上门来的,石家的神打要是不练,身体不强健,估计阿广就被煞气入体病没了,舅舅要是没来,估过阿广也过不了八岁那关,练神拳破不了境,肯定走火入魔,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这又三年了,都快神通大成了,大成了就挣回半条命了…”说着说着,母亲的眼晴好像抓住了焦点,看向伯父,满含希望地问道:“六识神通大成,就不怕罡煞了是吗?” 伯父忙答道:“至少是过了一大关,一时无碍了,以后的事情就可以慢慢想办法了,他爷爷不让阿广在六识通达前离开蒙水,就是怕遇到万一,但个中风险,我们怕告诉弟妹你受不了,所以才瞒了那么久。” 母亲听到这话,一直崩紧的神经弦好像放松了一下,终于兮兮呜呜由小声到大声地哭了出来,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断断续续地自责:“我原还以为是舅舅教他练功带来的这些古怪事,我还一直挡着他练功来着,还好我没做成,不然我就害了儿子了。” 过了会,想到了别的,又抬手一阵猛锤打阿广父亲的胸膛,絮絮道:“我也是娘亲从小抱大的,娘亲命苦去得早,没能看到我们成亲,可舅舅回来了,你不敢告诉我阿广的事,干嘛不告诉我舅舅的身份,害我怨怪了舅舅好几年。”父亲不敢回嘴解释,就嘿嘿傻笑。 阿广探到这里,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平,收了神识,向着师父和爷爷笑了笑道:“没事了,娘扛过来了,缓了一口气,父亲和伯父正在安慰她。” 话声刚落一会,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接着敲门声响,伯父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广师父,是我,厚新,方便进来吗?” 回答伯父的是爷爷:“都知道了,都在,进来吧。” 伯父听着爷爷的话,推门进来,看到阿广也在,估计正在商量什么,也就大方坐定,这才开口:“我跟月如把前因后果都一一说明了,不讲清楚,怕她想不通,你们要责怪我也没有办法,不好瞒下去了。” 这时爷爷以道:“都知道了,我们商量过,也是这么想的,瞒不住,往后的动静会更大,再瞒下去会出事,能哭出来就好,憋着才让人心里担忧。” 伯父听着爷爷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反而是师父出言解释给他听:“你不知道吧,阿广的神识已然大成,可以外放了,刚才阿广都一一探知了。” 阿广卖弄道:“伯父,我能查看方圆两三里的范围哦,坐在房里就行,还上钻进云层里看雷电呢!” 伯父听到这些,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看向师父问道:“那是不是六识神通大成了?” 师父答道:“一纸之隔。”《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四 雷声过后 第十五 生灭有机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阿广就一个人爬墙溜了出来院子,东瞄西顾发现四下里无人,便放开身形肆意狂奔,一步窜出数米,换脚一点又是数米,交替腾跃,晨风吹拂衣袂,把胸前鼓荡了起来,一如神仙陆地驾云,好不爽快,直出了镇头远离居所,方一舒胸臆长啸吟行,朝着作坊谷中的实验室一路驰去。 跑到了实验室天才刚刚放白,顺手便在实验室的前院种下从家里拨来的几株一般大小的太阳花,又把实验收集到的残液一一浇在花根并逐个做了标记,这才哼起歌谣,杂耍般收拾起昨夜的瓶瓶罐罐,洗洗涮涮。一俟收拾停当,太阳刚爬上山头,金辉撤下,满眼所见皆染了金晖,灿灿洋洋,生意盎然。想到生意,这才想起要观察一下院里的花,时候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应该也吸收完,可见到效果了。 也不必走到前院,阿广在实验室里席地盘坐,凝神催动神识,一一查看了院里的太阳花,发现除了苦味酸、雷汞、梯恩梯、黑索今外,其它残液浇灌的植株都长势良好开始发根了,那些残留物也被大量的吸收,只有前面四样火药配方得出的残留物不仅对植株生长没有帮助,反而有毒害,那四株花儿都蔫了,看来水银、苯酚、甲苯、乌洛托品有毒性,连它们的化合物也都不适合植物生长,这个要记录下来,有毒物质,哪怕经过雷火,也没有办法分解其毒性,至于哪些东西对植物生长最有利,可以作为肥料使用,不须多观察一段。 阿广想什么呢?他想着,蒙水地少又贫瘠,没有足够的牲口粪肥,天雷中生成的肥物,可比粪肥有效得多,但天雷又不易得,如果能人工合成天雷中生成的肥料,对于蒙水的乡亲们不啻一个大福音,而且看样子黑火药制作过程中得到的东西,对植物是没有毒性的,只要善加利用,处理得当,那么作坊生产中的废质利用起来还可以不污染水质,两得,大好。 实验有收获,心情也大好,整理好器具,阿广关门落锁,就赶脚着离开了实验室,打算回家给家里人报个喜,这也算这次雷火试验的大添头了,弄好了,可立了大功,想着想着,心中美滋滋的,脚底下也生劲,看着一路两侧山坡上的泛黄的树叶草丛,也不觉得萧瑟了,脚步勿勿和着山溪淙淙,不觉又轻快几许。 回到家已是日上三竿,刚穿过前院,隔着花格子屏风发现全家都聚在厅堂上,氛围有些诡异,本来阿广还想着报报喜的,这会儿却想脚底抹油,没想被眼尖的伯父看到,兴奋地出声招呼:“阿广,回来啦,快点进来。” 没办法啦,被抓了现形,阿广只得硬起头皮走进厅堂,伯父这时才道:“都在等你回来呢!” “都在等我回来?不妙啊,三堂会审来了。”于是不用追问,阿广就把今早什么时候出的门(哦,没出门,是翻的墙)都交待了,还说明清楚,只是去实验室收拾东西,顺便挖了几株太阳花移到那边去,方便验证每一种火药残留物的功效,还把得到的观察结果也做了汇报,末了还保证院里的挖走的花,下午马上补种回来,下次再也不敢了云云。 厅上众人都被阿广的态度逗得直乐,乐得阿广都摸不着头脑,惟有看向伯父,这解铃不还需系铃人,伯父出声解释道:“都在等你是因为我们把话说明白了,一点一滴不漏,你母亲也知道舅公的身份了,连家里众人的出身关联也都一一坦露,剩下的就是关于你以后练功的事情怎么安排,所以要跟你一起商量,当然啦,有门不走翻墙越壁的也不对,以后不可妄为,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过能心里挂着乡里乡亲,合了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算是一大功德,这功过相抵,下不为例。”说完伯父还用手指虚点了点阿广,呵呵大笑。 阿广是逗闷不开心啊,天下本无事,这庸人自扰之,得,被自个吓到,投了罗网,怨不了天尤不到人,还是生受吧。这时母亲开口说道:“以后娘也不拦着你练功了,只要注意休息,小心安全就行,别累着,另外,还是叫回舅公吧,叫师父乱了辈份。” 师父却阻止道:“还是叫师父吧,叫惯了口,也不用改,而且老衲这方外之人,一身袈裟,叫舅公也不好听,徒增歧意,还是称师父为好。” 爷爷也同意师父的意见,说道:“还是叫师父吧,这样在外人面前不突兀,镇上的人也都知道,叫回舅公就不好解释,心里记着就行。” 见已议定胡家自已的家事,萧家叔公这里开口发了话:“当年太平军各姓人家,洪天王的后代已飘零无寄,韦家人投了清之后跟我们再无往来,冯家已辗转海外,不曾想,今日竟在这同和堂重又团聚,真是令人不胜嘘吁,现在其祥也回来了,是不是我们寻个好日子,把散在外面的人各家各姓都召集齐了回来,重开香堂,哪怕不为起事,也可挽手支足,互相照应,共谋前程。” 爷爷听了萧叔公的话很高兴,撸起衣袖打算附和萧叔公大干一番,师父却有疑虑,扬手止住了他,说道:“时机尚未成熟,阿广六识未通,可以说我们还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解决问题的路子,而且开了香堂门会,并在一起发展,就得有支撑,神拳的问题一日不解决,我们就不足倚仗,此外产业上也不够大,温饱尚且勉力,拓展又何来其源。” 萧家叔公听了师父的话,也点了点头道:“唉,是我猛浪了,还是力量太弱啊,我也是心急,这都快入土了,不见出头之日,闭不上眼啊。” 爷爷补了一句:“我还是具信通知各人,就说各姓人家都落了实处,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神拳的问题,有了点苗头,另外,产业也想着向大处发展,这个事上面各家马上可以共举,给众人一个心骨希望也好,毕竟六十多年了,日久心寒。” 说完,老人家们都闭目不语,神色殇罔。 石表叔这时和伯父交流了一下眼神,这才问出从昨天开始就憋在心中的话:“昨天是怎么一回事,炸药如果没有个几十斤一担,炸不出那么大的坑,也没有什么火药能那么厉害啊?” 石表叔的问话,把爷爷惊醒,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还看了看阿广师父,师父接下话头说道:“还是我来回答吧,昨天的情形,就像神拳练到通神境界,可以勾通天地,调用天地元气,威能自然就大到不可想像,昨天一共就一斤多炸药,灌在轰天雷里,威力巨大是另有原因。” 石表叔脸上摆出一幅我早就想到事有机巧的神情,说道:“那也没有理由啊,阿广的神拳境界还没有达到神形合一啊,没理由能勾动天地元气啊。” 师父又再答:“关于阿广开了天眼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但最近有一些进展还没有告诉大家,他开了天眼凝聚神识后,听了萧家阴阳之术,就自作主张,驱神识探看天雷,不想因缘聚会,发现了天雷中孕育生机,神识吸收后大进。那次探察天雷的过程中,阿广发现罡煞能被天雷所化,雷霆中孕育的生机就是风暴汇聚罡煞所生。” 萧叔公这时却诧道:“难道你们是想用雷火来试试能不能像天雷一样化解煞气?” “就是这样,刚开始试了几次,因为药剂份量太小不成功,后来我就想着,试一试加大药剂,搏一炮大的,没想就搞出了这么个大声响。”爷爷这时跳了出来,把负责揽到自己身上。 石表叔只想抓住关键:“那就是说,如果有炸药中加入煞气,就能增大几十上百倍的威能?那可是一大利器啊!” 萧叔公摇头道:“煞气现在到处是,但不是那么容易用得起来的,因为满天地充斥罡煞,所以天地元气无法凝聚,不然,你们想想以前的符法咒言,为何会都没了用处?天雷中自然而然吸引罡煞,这且不论,但是你想在雷火中加入煞气,我想来即便以阿广神识大进,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阿广终于抢到了机会插话:“是不容易,如果雷火的火心太小,不但不能燃化煞气,还会被煞气吸收雷火放出的能力,反而是助长了煞气。” 师父这时却道:“不然,还是有办法的,想那符法,以前是把五行灵气封印其中,用时释放出来,如果我们能把煞气封入其中,再加入雷火的火心,就没有那么难操纵了。” 阿广听得精神大震,这是他昨日郁闷不已的关键,想着利用煞气,却没能得逞,听师父这么一说,忙问道:“要怎么才能把煞气封进符咒去呢?” 师父答道:“时机还未到,等你通了六识,自然水到渠成,你现在还是用神识分了一份裹住煞气进到雷火之心,煞气是化了,那份神识也废了,你昨天收得的那道生机,有没有损耗的神识大?” “还真没有损耗的神识多,亏本生意来着,要是有办法不断地把煞气化解成生机又没有危险就好了。”阿广叹道。 萧叔公想到又问阿广:“那在天雷收获的生机呢?多不多?” “那倒是很多,十数倍于消去的神识。”阿广如实答道。 师父却摇头:“于天雷中获取神识,看似收成不小,但风险也实在太大,不是每一次都能如履平地,一不小心,就是万念俱灰了,还是脚踏实地,认真地修持六识,煅炼神体,等到能驱动真言法咒时,现在我们忧心的这些东西,俱是皮毛而已。” 萧叔公点头赞成师父的老成熟谋,却提出了一个不管是师父还是阿广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你们觉得为什么天雷中会有罡煞?” 师父觉得萧叔公意有所指,就抛砖引玉地问道:“不是风雷汇聚的罡煞吗?” 萧叔公却道:“风雷汇聚罡煞只是表象,其中至理却是风雷中有阴阳相合!” 阿广听到萧叔公的解释,大叫道:“是了是了,雨云中有阴阳离子相合,这才形成了闪电,原来是阴阳相合吸引来的罡煞啊,那我明白了天上为什么罡煞会那么浓厚了,因为这云层中阴离子和阳离子是分层的,阴离子在下,阳离子在上,如果没有风旋吹动雨云,阴离子和阳离子是不能相合的,它们一直吸在云层上不能相合,却遥遥相对,所以罡煞就被大量吸在高空中。” 师父也大有收获,问道:“可有详解?” 萧叔公点头道:“这罡煞早就有,不是今天才形成的,只不过天地元气大变后,这罡煞不能消化,所以日积月累,成了气候,古时阴阳家主天地祭祗,调节阴阳,为的就是化解罡煞,后土就是主阴阳滋万物,掌罡煞消解之道,而五德始终,说的就是天地变化,五行代表天地元气,如果人道不合天道,就会使五行紊乱,那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机了,五德更替,轮回变化重转,罡煞循人道轮回而归后土,而后五行旺益。我觉得说的就是阿广于天雷中得到的生机的道理,后土以阴阳相合之道把罡煞变成了生机,这方能滋生万物,至于这后土之道为什么会消匿,我们阴阳家的传道之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石表叔终于听明白了,问道:“那是不是说,只要得到足够多的罡煞消解而成的生机,那么神拳就能变得奏效?” 师父说道:“应该说,如果能掌握后土消解罡煞的办法,那么所有的玄门真法都有了出路。” 阿广在些疑惑,想像着后土轮回的力量,眼晴瞪得大大的直露白:“那得多大的阴阳聚合才能吞完那么多的罡煞啊,亿万倍于天雷,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啊!” 萧叔公道:“不一定是一次过啊,开天辟地也没有那么大的威能吧,像那江边的水碾,水常流则碾常转,日久化之,哪次五德轮替不是历久方止。” 阿广听到萧叔公的话,联想蹁跹,这要阴阳相合,又常在常转,还有江边水碾,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时不清晰,隔了一会,忽然大声叫道:“我有办法了,西洋的发电机,水力发电机!”《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 第十五 生灭有机 第十六 因电得力 章节不存在《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十六 因电得力 章节不存在《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十六 因电得力 第十七 神童转世 越来越接近神形合一,成功在望,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随时解惑释疑,阿广的顾问团队扩充了,石表叔和萧叔公加了进来。这顾问当然是又顾又问啦,这两天阿广好像很有些小郁闷,师父问起缘由,阿广说了出来,乡亲们求上门来了,让看病祈福消煞镇宅,乌七八糟的恳求一通,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好办啊!你就帮他们看病不就结了。”石表叔如是说。 阿广听得气结,不由说道:“我还想让人给我看病呢,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憋出病来,怎么给人看病,又没有学过医。” 石表叔郁闷了,忙问道:“怎么没有学过医,很多乡下的赤脚大夫懂的还没有你多呢!你就照经而诊,照方抓药,很多人家里穷,也没钱去请大夫看病,你不给他们看,他们也就是熬着,没熬过去也就是一病呜呼,挺可怜的,你不想帮一帮乡亲们?” “打铁不得自身硬呢,我得有那道行才行啊!”阿广辩道。 爷爷出马了,大大咧咧地说道:“背过医经药方呢?都忘了?” 阿广听了后槽牙有点凉,说道:“那倒没忘,可这医经药方又没有教人怎么看病!” 师父看着他们一问一答的挺逗,乐了,笑着道:“阿广啊,你是身在宝山却两手空空啊!” 阿广见师父也没法体会自己,急了:“可我真的不会看病啊!” 师父却道:“莫急,莫急,且听为师慢慢道来!徒儿你能返观内照多时,呼吸吐衲入微也颇有时日了,最近更是开了天眼,得了造化神识大壮,炼体也将达成一个阶段的圆满,更莫谈最近耳、鼻、舌、身这四识也大有进境,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些本事,可以用来做些什么?” 阿广听了不太确定,就追问道:“这些本事是在,可它们能用来行医看病?” 师父摇摇头,好像对徒弟今天不开窍不甚满意,不得不再把公仔画出肠来:“这看病是不是找到病灶对症下药?要对症,不就是望闻问切吗?这四诊不正好可以用神通吗?而且多用多学,还对六识神通有很大的助益。” 阿广听了有些明白了,又再问:“那看病跟内观,呼吸吐纳有什么关系?” “可以内观,那绝大部分的医生对人体的了解就没有你多,对不对?这样还不容易找病灶?你莫说什么看不到病人体内,你呼吸入微了,就快打通大周天,对身体是圜转如意,病人的脉象,在你自己的经脉里模拟一下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师父有点恨铁不成钢。 石表叔这才补充道:“诊出了脉症,找到了病灶,照着医方与病人症兆对应,如果对得上,就照着药方抓药,如果对药方不放心,你就尝过,确认没有问题再让病人喝,有些药没有趁手的,就用别的草药来替代了呗,按你师父说的,估计你跟神农那尝百草的阶段,也不差多少了吧?至于针石,你都快把全身经脉冲开了,练一练估计也难不倒你,没准给人看看病,这是又积功德,又长良心,剩下的耳鼻舍身意五识估摸着就通了。” 萧叔公这时来收尾:“至于病人是不是外邪侵体,你驱动天眼神识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要说名医是怎么炼成的,就这样。 爷爷是个老江湖,最善于出歪点子:“能看病就行了,至于什么祈福消煞镇宅,这就更简单了。” 阿广今天受的冲击比较大,不太灵光,又凑过去问道:“怎么个简单法,我还没有办法随意化解罡煞啊?” 爷爷哂道:“化不了可以挪走啊,这凡人被煞气侵体的话,那点量,你用神识裹走没问题吧?剩下的开点药,齐活。” 萧叔公一直是老阴阳,知道神棍门槛,接话道:“也不能太简单,至少在镇宅时,你要驱动天眼神识,找一找罡煞聚集的原因,把阴阳汇聚的条件破掉就行,风水就是这个理,没什么神奇的东西,另外,行头要备齐,多画些符咒备用,先化点香纸,再踩一道五行禹步,别太快了,太快吓着人家,然后起一碗神水,就像样了,要知道,很多人的宅院门房根本就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疑心生暗鬼,你做足功夫,别人就心安理得,自然就安泰了,我看大部分人来求你祈福消煞镇宅还是冲着你那布雨童子的名头,你只要去了就能安他们的心。” 阿广还是有些被童年鬼故事吓出的心理阴影,又问道:“要是真的有邪祟怎么办?” 爷爷对这个不屑一顾:“满天罡煞早就把那些孤魂野鬼给吞没了,还轮得到你,况且你一个先天雷体,真要有阴魂,他还怕过你。就这样了,明天开始给人看病还神,做啊做啊就熟了。” 好得很,神棍也就这么炼成了。 阿广的“生意”很快就开了张。这天,镇上一户姓卢叫林仔的疍家人后生求到家里来了,当时,只见卢林进了院门,旁的人没找,就找到爷爷,推金山倒玉柱地就双膝脆了地,闷声道:“叔公,我娘病得厉害,想求广哥儿给想想办法。”看着深秋里还一身短打有些瑟瑟缩缩的卢林,阿广没辙了,这忙得帮。 这卢林是跟陆表哥一般年纪,长得牛高马大的站起来阿广只到他的腰眼,怒眼浓眉方庭廓脸,却羞涩腼腆不爱说话,晒得黑不溜秋的看着吓了,可人不差,仗义不在嘴上,心里装着只做不说,平日里跟陆表哥倒也多有往来,连带着阿广也经常划着他家小船到江里摸鱼练闭气,临了回转,鱼篓少不了再多两尾半斤八两的鲜活刀鳅。 爷爷好不容易才把卢林拉起身来,原来这卢林的老娘头晕痛不停高烧不止已有半月余,在苍梧的药房里开过两剂药,吃了也不见好,这疍家人就靠水打渔为生,也不上岸,一条破船为家,吃住都在船上,没田没地亦无恒产,能到药铺开两剂药已是奢行,剩下的就只能熬着了,可越熬事情越大发,这两天已是不能言行。问清原委,阿广一拍胸脯道:“林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们马上过去。” 爷爷却道:“把石表叔叫上一起去,阿广你还嫩,别没了把炮。”原来也不是说的那样轻松放心啊! 四人勿勿忙忙地出了门,一路不提,只说好赶紧赶到了江边,看到泊在江边的几家疍家船户也都在,众人一起聚在卢林家的船上中,正是搓落脚毛没法子寻的景况,远远看到卢林带着三人回来了,应该是求到了办法,如释重负,都纷纷嚷道:“林仔你回来就好了,你娘晕过去好一会了,不醒人事了,啊,犀利…失礼啦,广哥儿快给看一看,有什么办法打救。” 卢林听说母亲晕了过去,一个箭步跨了大半丈,跃上了船,跟着钻进舱中就搂着老娘大哭了起来,阿广也赶紧跟上,这时也没顾着人多,也一窜就上了船,还是正好从舱窗穿了进去,这卢林人高腿长,一跨能大半丈,可阿广才长到卢林半截儿多点,也这么一步而过,把周围看着的人都惊得咻地抽了口冷气。 爷爷见状就赶紧转移视线,喊道:“都让开,散开一些,许是人多太挤,气息太闷给憋晕的也说不定。” 众人见状,也都出了舱,却都围站在船头,等着看进展。爷爷跟石表叔,这才顺着船头的跳板上了船,慢慢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却见卢林把他老娘半抱了起来,用胸脯垫着,边轻摇晃边呼唤,估计是想把老娘叫醒,而阿广蹲在旁边,一边手正抓按着卢家伯娘的右手寸关尺,一边手却轻探着卢家伯娘额上肿胀的大红包,不时还用手弹弹,像用手指去挑逗一只爬在伯娘面上张牙舞爪大蜈蚣。 一会,阿广沉下气息,闭起眼来,爷爷见状过弯下身,拍拍卢林的肩膀,示意他停止晃动,不要出声,以免妨碍阿广诊脉,卢林这才醒觉,收了声屏息不语,脸却崩得硬紧,额上冷汗淋漓,像是等待命运的审判一般。 而阿广这时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脉象很容易切出来,但要对上脉经,再切合医经,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且,这卢家伯娘这脉象沉涩,按脉经来说是里症血气之疾,可这脸部的肿胀分明是表外的病,不对啊,用自身血脉来模拟一下,唔,是头部的供血不足,可这发热呢?血气不足会引起发热吗?外邪虚寒或者热毒攻心才会发热啊,不管了,问一问什么情况再看,反正脉象也只能看出这么些东西。 阿广张开了眼,松了手,却发现卢林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忽然有点心虚,眨了眨眼想了想,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现在再去找大夫也来不及了,一狠心下来,问道:“伯娘脸额上的红疮是什么时候发的?” 卢林闻言马上冥思苦想,怕漏了什么细节误了大事,好一会才道:“娘脸额上一直就有这红疮,她说是生来就长了,不过以前没有那么大那么显眼,一个多月前有点肿胀,以为是不小心碰着了就没在意。” 阿广听到卢林的话,一拍大腿道:“是了,是丹毒,这生来就长的红疮是血管瘤,发了炎症,毒火攻心导致的热症,头晕痛是血气不足,血脉没法上攻,这丹毒可是里症,怪不得。” 石表叔忙问:“对症了吗?可不要弄错?” 阿广忙答:“脉象沉涩,是里症气血之疾,探血脉之征为头部气血不足,看眼底舌苔是热毒之症,如果这红疮是生来就有,那就对症了,血管瘤发了炎症,堵了血管,供血不足头晕痛,血液不通畅毒性不散发,导致了体寒发热,正是丹毒。” 爷爷这时脸露笑容,好像是他的功劳一般,还学着老夫子一般文绉绉地对说道:“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我说了吧,看病祛邪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得,还没怎么着呢,这又吹上了。 阿广却面露苦色道:“这症是对上了,可这不好办啊,没药啊,药方我倒是记得,可是这船到中流没踏实,一时半伙去那里抓药啊。现在的情形还比较麻烦,得快。” 卢林听到疹出了病症,却没有药,脸如土色,气急如焚,抱着老娘抽泣,却不敢哭出声,豆大的眼泪如滚珠而下,这八尺男儿伤心泪,看着甚是令人凄凉。 石表叔觉得应该还有希望,忙问道:“要什么药?” 阿广快嘴道:“丹皮,赤芍,黄芩,忍冬藤,生苡仁,泽泻,苍术、黄柏,滑石,冰片,大青叶,金银花,甘草。” 爷爷听了一大堆药名,眉头直跳,小步上前一脚踢了一下阿广的屁股道:“这么一大堆,镇上找不齐,事急从权,有什么办法先应付应付?” 阿广沉思了一小会,说道:“能在镇上找到的,就是金银花、穿心莲跟鱼腥草,这三样都有清热排毒消炎去肿止痛的功效,可以煎水内服,同时也煮水热浴,这样还可以加快血气循环。不过得加大剂量,至少要各半斤的量堡出一碗水来灌下去,煮水也要浓到发黑插手进去都看不到为止,不过用药后会有寒虚的遗症要解决。” 石表叔听说有遗症,忙问道:“这遗症麻烦吗?剂量加那么大有没有问题?” 阿广有把握:“寒虚的遗症用温剂调补就好,不麻烦,不就是气血虚,食补不用药也能搞掂,至于内服剂量大嘛,现在是气火攻心,须用虎狼之药压服,这三样东西,反正平时没事都煮凉茶喝,还不是大把大把地放,放心,死不了人的。” 爷爷听完,用手一拍阿广的后脑勺,斥道:“怎么乱说话,没个正经,既然有办法,那还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乡亲们听说只要上山去摘金银花跟穿心莲,到田沟边去找鱼腥草,也都每家动员起来,各出一个壮劳力帮忙,没一会,就把药材备齐煎药煮水一通忙活,待到药成水热,就由两个大婶把卢林他娘泡到大木桶里,一边泡一边掰开唇齿灌药水,还别说,忙活了大半天,连着喂了两剂药,换了三趟热水,黄昏时分,卢林老娘退了热,清醒了。 阿广听得卢家伯娘醒了过来,又过去诊了脉,这才说道:“这药效很好,继续用几天,不过每一次都减两分的量,直到脸额上的红疮消肿。伯娘她身子不虚,平时又顿顿鱼鲜,身体好,只要再用鱼鲜煮艇仔粥喝,补上一段就没事了。”说着鱼鲜艇仔粥,好像闻到了香气一般,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原来众人连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 卢林一听说老娘醒了退了热,确认没事了,没打招呼就扑通一声脆下,阿广没拦住,只得躲到爷爷身后,卢林这边动作太快,爷爷想阻挡也没成,等伸出手拉住卢林,这三个响头已毕。 江边的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镇上,于是,蒙水的神童归了位。《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十七 神童转世 第十八 圣手生辉 卢家伯娘的医例让阿广的神童名头显赫一时,可阿广并没有得意,甚至连开心都开心不起来。为什么?回想当时,险过剃头皮啊,如果不是运气好,兼且卢林他娘体质健旺,如若不然,其后果可以想象,但出了手就没有办法后悔,现在事情又广为散布,想收手也难,人情是最难却啊,阿广担心的是以后,如果继续像这样半桶水地给人看病,迟早会出大事,到时就悔之晚矣,必须想到办法。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阿广翻出所有的医书,又从头到尾细细地斟酌了一遍,冥思苦想三天,终于想到了几条。 其一,必须把针灸给掌握了,针灸不用药,救急最是便利,九根银针,些许艾草,到哪都可以随时施展,不受限制。 其二,必须把草药给整理出来,蒙水缺成药,但草药资源山上有的是,只要把药性辨好,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果利用经营得好,还可以在山上开药田种植,再办一家药坊加工成药,还能带来新的经济来源,补贴医药所耗,甚至可以给乡亲们谋划到新的营生也不定。 其三,得把诊疗的手段再加强,半探查半蒙的诊断要不得,要是能把神识用到诊疗上就好了,可惜办不到,过后还得跟师父和萧叔公好好探讨一下,这神识多小的缝隙孔洞都钻得进去,去进不了人体,实在令人懊恼。 最后还有一条,求外援,像西药是人工合成的,而且西医的一些诊疗手段也挺方便直观,要想办法联络二哥,采购一些西医器具,以及能简单合成的西药药方工艺,当然,最好二哥能把他大学的西医教材弄一份回来就更好了。 阿广把想到的几点跟着顾问们一说,就得到众人大加赞扬,师父认同针灸的大用,觉得阿广要下力气尽快掌握,连轴催着伯父专程帮阿广买了一套银针回来。 石表叔就说要把常用的一些草药给列出张单子来,和阿广上山采药,尝辩药性,争取先把常用的药找到替代品,其它的慢慢再补上,还说像药方里最常用的甘草,本地就有一株水萝卜可以取代,当时也是着急了没想到。 萧叔公给阿广解了惑,这神识与人的天地之魂相干,神识进不了他人体内是因为神魂相扰,所以神识一想探入人身就被阻挡了,如果硬要冲进去的话,要么被神魂之力反噬自损神识,要么把他人的天地之魂冲散,这就相当于神魂夺舍了,是非常阴损的行径,为天地不容,这番话,让阿广绝了用神识探究病人身体的念想。 可一向爱出馊主意,凡事大而化之的爷爷,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给出了一个很精到的建议,爷爷在萧叔公说完神识不能入他体时,截口道:“你干嘛不用内劲呢?你的内劲也练到的透劲的阶段了吧?” 阿广答道:“已能透过一块豆腐了震裂一张棉纸了。” 爷爷试着点醒阿广:“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透劲用在诊脉上,甚至用在针灸上?” 阿广发现了新天地,眼晴透亮:“想想有道理,但做起来不知道有多难。” 爷爷又道:“我见识过一个大夫,他是针道高手,能用三寸长的银针,捻针几下穿透一块一寸厚的木板,拨出银针不折不弯,他没有练过武功气劲,这手上的银针功夫就是长年累月磨练出来的,想来这银针就是手上的灵力巧劲,不外乎借着外力刺激血脉运行,如果你能把透劲用到这上面来,那么想来不会比他差多少,而且,如果能把透劲练到入微,把劲力打入患者体内,你不是可以通过血脉震动的回感来查探患者的血脉了吗,你可以内观,又有神识,别人体内你看不到进不去,但回感传到到自已手上,只要多加尝试,再对照自已体内的状况,不是可以构筑虚像?” 阿广点点头,自语道:“这针灸不外乎补泻,就是对血脉之气进行人为干扰,补是增益,泻是减弱,又分为疾徐、呼吸、开合、提插、随迎、捻转这几样手法,组合起来成了烧山火和透天凉,我刚看《灵枢经》时还在想,要想认穴准、力道巧、手速快、动作定,这针灸要许久时日的磨炼,现在看来,只要撑握劲道的使用,这些手法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是了,这万变不离其宗,针灸的宗旨就是用外力助内气。只要气劲到,用什么手法不是关键。我练呼吸吐纳,就是为了控制血脉运行,冲击穴道,如果用透劲的办法来诊脉和针灸,其根本也是查探或控制血脉运行,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阿广喃完,抬头看向爷爷,这时目光中已是充满了自信:“爷爷,我有把握,只要稍稍加以练习,这针灸和诊脉都可以做到像自已体内运行血脉一样。” 石表叔这时想到了些东西,补充道:“这样想来,还可以用透劲来推宫活血,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可以救急,比服药更快更直接!而对阿广来说,只要他能用透劲来查探血脉,那么认穴、控气、疏通经络气血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爷爷大喜道:“那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们每个人都给阿广试针,先在自已人身上试,然后再给病患用疹!” 说话间,萧叔公和师父脸上都露出一付毅然决然的表情,石表叔更是连袖子都撸了起来,没见过那么不怕死的。 他们是不怕,可阿广可不敢背上这大不孝的罪名,还是抓了几只鸡狗来一一验证,还好,连着几天,这鸡啊狗啊都没有被阿广给弄死,还更加活蹦乱跳,让阿广也控制住了劲道,这才开始在自己身上试劲验针。 母亲看着这小大人整天拿着长长的银针往他自己身上扎,心痛得不行,于是就拉着阿广来试着吃这第一个螃蟹。原来母亲整天坐案规课、提手写板,肩膀酸痛得不行,阿广觉得肩膀那位置没有什么要紧的穴位,也就咬牙大胆地上了手。 当时,阿广是左手扣住了母亲的右手脉门,沉息内观的同时,微微运劲,然后出言让母亲也轻摆肩周,只觉劲力透着血脉运行的门径,不断的前探,而阿广同时也在自己体内同步地构筑模似了一样的血脉运行状态。随着劲力透到母亲肩周阳陵穴,有些阻泄回传回来,此时阿广右手并没有用针,而是隔着肌肤用手指按压发劲,询问母亲有没有痛感,母亲说没有,接着又两手发劲刺探条口穴,确认不是肝肾阴虚和阳明脉虚,随后连着鱼肩穴的肺经、三间穴的阳明经都一一辩症,直到后溪穴时,才有痛感出现,阿广轻了一口气,不是内症外发,只是积劳疲疾。 接着阿广便取出银针,在阳陵、后溪刺入,以插随之法补气冲击,没一会,母亲说后肩灸热,看来是得了气,疏通了一下经络,这才提针稍捻泻了热,母亲感觉肩膀的酸痛顿消,这才作罢。 治好了母亲的肩膀酸痛,母亲自然觉得儿子的技艺是超拨出群了,在家里一宣扬,出于给阿广磨炼针技同时又顺手治治小病小痛的目的,接下来这忽忽一月里,每个人见到阿广都是一样的句式:“哎哟,阿广啊,我这手肘有点酸麻,扎两针?”反正是不管好坏,随手扎两针呗。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是小病小痛,在这年冬至那天,镇上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镇上有一户张姓人家,老婆婆跟着独子以及媳妇还有一男一女两孙儿五口一家,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媳妇在家耕种着三亩薄田,待奉婆婆拉扯小孩,勤勉经营,田中有食,打工积钱,本也还过得去。 因为在传统中有冬至大过年这一说,一般市店行商,也在冬至这天放了闲,也就是今年的活就干到这,剩下的时间就放假了。 儿子从外面赶回来,积了一年的老本,想着发市一下,给老娘和媳妇小孩各扯了一块布,打算新年做新衣裳,喜庆,可没想到,这婆婆和媳妇为了这几块布拌嘴吵了起来。 说起来这婆媳拌嘴还跟阿广有关。却原来今年老天长眼,加上阿广又多加了一眼,风调雨顺,农时便当,这庄稼收成好,多收了三五斗,这婆婆呢,就想拿着几块布中的红布给龙神庙上敬。媳妇呢,平时也挺孝顺的,便提出用自己的那块去上敬,婆婆和女儿的都不缺,因为这块红布女儿看上了,想做大红衣裳,贪漂亮啊。 要说这媳妇也没有坏心肠,只不过不懂那些老黄历的礼数,这上敬只能用红黄二色,她那块布却是深蓝色的,这讲究起来,算是大不敬,因为在婆婆看来,这蓝色的布只有在丧事时才拉起来,便骂上媳妇几句,说她不感念恩德,心眼坏。 媳妇这时想不通了,自己让出了做新衣的布,关顾老小,反而不落好,一时想不通,顶了几句后,索性在房中挂了梁上吊,四邻八里的乡亲们慌乱中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一边把这张家媳妇解下来再拆门板抬着奔同和堂而来,一边派人知会阿广,想着让他看看,也许他神童威能大,回天有力。 抬到同和堂院前时,这张家媳妇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阿广一看,吓着了,这身体都僵直,舌头伸了出来,脸色泛紫,旁边的乡亲们看了,也都在商量着怎么办后事了。 好容易定住了心神,阿广还是运起神识探看了一下,没想这一看,发现这张家媳妇虽然魂魄将要离散,但魂光却还在,一想,有门,这是闭了气假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豁出去掏出针包,拣着最长的那根,有半尺长,就在张家媳妇的脚底板涌泉穴处运劲咔咔直刺,猛提猛捻,接通阴气,再运针于百会,培补阳气,最后于人中一刺,续接阴阳开窍醒神,用手一探,有了鼻息,接下来取颊车、下关疏解局部经络之气,循经取合谷、太冲穴,以开牙关,这时,细听张家媳妇喉中痰鸣,局部加针天突,循经取合谷、足三里,对症选用丰隆穴,豁痰开郁,针毕,扬手运劲在张家媳妇胸前一阵猛拍,只听啪啪啪的声响,劲力振动心胸气血,这张家媳妇“喀”地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坐了起来,四周的人吓得脸无人色,吩吩大呼:“啊,诈尸啦!” 好半响,发现阿广真的把人给救了回来,人群这时沸腾了,这是活死人药白骨啊,神医现世了,张家的老婆婆也被人扶着赶了过来,看到阿广救人的一幕,拉着阿广是泣泪横流,直要磕头谢罪,感激阿广救回自己的儿媳妇,而张家的小孙女,却捧来了那块红布,给阿广披在胸前,说不要新衣裳了,谢谢飞哥教了娘亲,阿广好容易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辞却不受,站到阶上大喊:“乡亲们要感激我,就过好日子,和和睦睦地,比什么都强,再也不要给龙神庙披红上敬了!” 人群中众人听言,纷纷道这是神童体念大伙,开了金口,去了负担,以后这好日子算是来了,于是七手八手地把阿广抬了起来,架在勃子上,从街头到街尾,又从街尾到街头,倒转了好几来回夸功,沿路乡人还拿出本来还神用的香烛鞭炮,点了起来,爷爷凑热闹,吩咐同和堂的千头电响全红鞭敞开了供应,不要钱,各家还纷纷把冬至席面摆到了大街上,凑成了个流水席,同饮同醉。 这个冬至,蒙水过得是真热闹。《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十八 圣手生辉 第十九 闻辛试苦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肩上担起了治病救难的重任,虽然明知没有自己,乡亲们的日子也照样会过下去,但阿广不会推托找籍口,他决心彻底地解决蒙水缺医少药的困境,以回报乡人的殷切盼顾。 于是他一方面据信向二哥求援,让二哥帮搜罗医书、各种药方以及合成工艺、还有代购医疗器械,另一方面也加紧药材的辨识筛选,力争能把普通的常用经方凑齐,特别是这冬寒春峭,正是伤寒杂症多发之季,如果没有足够的药材,事情就大发了。 石表叔也支持阿广的行动,全心全意全程陪同。虽然这大冬天的,不是采草药的好时节,但两人硬是风雨无阻,每日都巡山探药。蒙水地界,一般不会下雪,但冷雨凄风也不好受,山上还会结霜,山陡峭没有开好的路,只能靠着脚踩刀劈一步一步地趟出来。 父亲拿来了工坊中的工装,母亲改了改,收窄了合身,夹了棉花进去,行动轻便了,要说这胡家的媳妇也真是一脉相传,女红的手艺是个顶个地赛。阿广穿着这火浣布夹衣,水火不侵是既当雨衣用又当披风用,罩着令风吹渗不进,还有夹层保暖,也不觉得有多冷。 师父也觉得阿广该有这个磨难,亦因阿广全身血脉早就贯通了,可这耳鼻舌身意神通却迟迟不成。六识成不成,除了炼体,还要跨越心境,凡人皆喜悦耳、厌刺耳,赏香气、惧臭味,好精食、鄙粗膳,贪舒适、避难受,欣顺意、恶逆拂,阿广也概莫能外,如果能通过采药尝试其中甘苦,在心境上有所突破,怕这六识神通就瓜熟蒂落了。 爷爷虽然看着很心痛,但嘴里却说:“想成事,无辛苦不甘甜。”还真让爷爷说着了,辩药真是辛苦,不是身体四肢,而是口鼻,又辛又苦的草药,真不是那么好尝的。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嘛,但凡是有药效的,都有一股子怪味,像水萝卜那样嚼着吱嘎嘣脆,入口清甘甜爽润的东西,可不多。没办法,必先苦其心志啊,忍着吧,于是阿广在一个月里,尝遍了近百种中草药,嘴里是酸辛苦涩咸齐、嗝咯呕吐与共,要不是炼体有成,排毒无碍,还不得呜呼了事。 为了不辜负阿广遍尝百药的痛苦经历,石表叔把蒙水四周能采撷到的中草药都列了出来,这可不是为了凑字数,石表叔可是花了两三个晚上,不眠不休才将它们一一勘定,各位看官如有不服,可以试试,若小命不保,纯属找死,与本文无关,各种草药计有:艾叶、矮瓜根、安息香、八角、巴戟天、白前、板兰根、薄荷、不出林、草果、草豆蔻、穿心莲、川芎、川柬子、车前草、柴胡、钱胡、重楼、大风艾、大黄、大果山楂、大青根、丹皮、淡豆豉、当归、地黄、地枫皮、吊水莲、莪术、茯苓、佛手、浮萍、栝楼、高良姜、葛根、桂枝、桂仲、黄柏、黄芩、黄精、黄连、黑脉草、红根草、红豆杉、准山药、厚朴、绞股蓝、姜黄、桔梗、鸡骨草、鸡血藤、金银花、金钱草、金樱子、荆芥、苦丁茶、雷公根、了刁竹、连翘、两面针、灵香草、柳枝、龙胆草、龙血竭、芦根、罗汉果、马齿苋、蔓荆子、没药、木蝴蝶、木棉花、牛蒡、蒲公英、千年健、千斤拨、青蒿、青天葵、山豆根、山绿茶、桑叶、生地、水半夏、桃仁、天花粉、田七、甜茶、铁冬青、通草、威灵仙、吴茱萸、砂仁、夏枯草、玄参、石斛、香橼、水萝卜、鸦胆子、野菊花、薏苡、益智、银杏、肉桂、鱼腥草、郁金、竹茹、栀子、紫草、紫地丁。 有道是官知止而神意行。遍尝百草,口鼻对气味都已麻木之后,反而忘了气味的好与坏,而是从心里感悟到了气味的真正意义,这时,身体对气味反应的整个脉络彻底地清晰了。 阿广也终于体会到,为什么鼻识、舌识不通了。原来对气味的体悟,以前提前分了好坏,还没有触动身体的感官神经,也没有传回大脑作出辨识,就先给挡在了神识之外,作了经验性习惯性的判断,所以神识也就无法跟踪身体内各种器官组织对气味的作用,对于气味的判断,仅停留在鼻息口舌,而不是经过大脑分析得到的神息体味。 话说这嗅根和味根乃是交感而得,难怪气味不离体,原来气与味整合起来相互作用,气主远感,而味主近感。 现在阿广发现,气息是一种很小的颗粒,飘浮在空中,疑神查探,应该就是物理化学中所说分子,被鼻腔内的细胞所俘获,与鼻中上皮的细胞交互反应,分泌出一种东西,经由神经传导回脑中,再由大脑凭借记忆判断气息所属,因为支持这种判断的神经传导很微弱,所以通常需要较多的分子,才能通过反应组合出来。 这些分子的数量级,却跟神识的大小有关联,在神识能笼罩的区域,只要能俘获到任一分子,都会得到辩识,而通常的气味,如花香,并不是单独一种分子,而是由很多种不同的分子组成,而且各种不同气息的不同分子交叉,会在感觉中产生新的气息体悟,或者代替掩蔽其中的某些气息体悟,也有可能中和完全不引起嗅觉反应。 鼻识的作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通了鼻识,能驱动神念,跟踪气味的来源,并进行很精细的判别,时间上不会延误,距离上可以确定,种类数量也能洞察,敏锐的嗅觉,可察觉警戒。而且阿广还发现,识别气息的记忆,有很多,粗粗估计都过千,这些气息,甚至绝大部分都不曾体验过,仿佛就是人身本源具备,跟神拳中的体内神通竟如出一辙。 味觉则是通过口腔内对味觉器官化学感受系统的刺激产生的一种感觉,而且从神识对脑部反应的跟踪来看,味觉竟只有酸、甜、苦、咸、鲜五种,辛辣涩竟然只是其中一种或多种的叠加反应刺激,而不是单独的味觉。 味觉的形成过程,是食物碰到舌头细胞,分子溶入,产生作用,刺激连结的神经,传导到脑中,头脑也有固定的部分来处理判断,而且味觉也像嗅觉一样,会对比而鲜明,通过组合而变化,经过交替而减弱,强烈掩盖弱少的,两种感觉中和消失,两种叠加极端放大,还会因疲劳而迟钝。 而舌识的作用就是能在纷繁的味觉体悟中,把味觉来源的数量、种类一一厘清,不会缺漏,有道是病从口入,可舌识的存在,还不等毒害作用于身体,就直接分辩清了,直接通过头脑调用身体各机能进行排毒的动作。 体悟到这些,鼻识、舌识在阿广用心细致地锻炼下,很快就成了形。这对于阿广的诊疗太及时太有用了。 四诊里望闻问切,这其它三样,都可以通过医经记载得很清晰,望文生义,唯独这闻,是没有办法说清,只能是提头,知不知尾,如人饮水,冷暖只有自知。可有了鼻识,嗅到了,就可知气味里有什么,进而可以逆推出病患的症结,还能知道这病发疾时间如何、严不严重、传不传染,可以早做防备。 同时,舌识在用药时也能大有助益,不管是药材还是煲好的药液,尝一尝,就知道这药材作用何处,效能几何,益还是弊,益哪里益多少,弊哪里弊大小,这样用药时就能随心顺意,增益避弊、加减相宜,不用等用药后观症而改方,这样一来,用药就未证先知神准了。 很快,阿广诊疗起病患来,就达到了一断就准的程度,甚至于病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也能一一发现,而用起药来,更是一贴就灵,见效极快,这也大大的缓解了药材不足的窘境。 好处是一大堆,但坏处也不是没有。这个婆婆是痢疾拉肚子,吃坏了,吃了什么?有点恶心!鸦胆子、黄岑、黄柏、厚朴、茯苓、当归、青蒿各二钱,桂枝、黄连、金银花、穿心莲、荆芥各一钱煎一碗水赶紧喝,再多饮几剂,不拉了就好了。那个求诊的后生是狐臭,要命,得憋着气,生切准山药片先擦一擦,捣碎了紫地丁跟滑石粉混一块连敷七天,川芎、茯苓、当归、生地加上沙骨煲汤了常喝,走了您呐,受不了了,这样怎么讨老婆。咦,来了个大姐姐,看起来挺清丽,白带崩下,也不多洗洗澡,晦气,两面针、穿心莲、当归、鸡血藤、千斤拔、金樱子各二钱,内服三天,多吃温补,忌食寒凉,下次月事来前三天也要再服三剂,你怕羞低着头干嘛?我说的记住没?关键是要洗澡,热水澡,要洗得干净。今早上的老大爷看东西不清楚,是肝热,这肝热了还喝酒?夏枯草、桑叶、野菊花泡茶喝,天天喝,喝多少,喝到肚子胀了喝不下酒为止,以后就以茶代酒了。唉,师父说的,一切都是虚妄,权当没看没听没闻,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这鼻识舌识刚通,还阿广的生活带来一些不算麻烦的小烦恼,因为境界尚未达圆满,收放无法自如,什么东西闻一闻入了嘴,都马上会咂摸出一大堆东西来,香气美味也失了意境,却一时半伙没办法解决,只能指望着六识境界加深,身识意识俱通,成就境神通,方可如意。 药材关一过,不止这些负面效应,正面效应也吓人,还让阿广更忙碌了,每天家里院门前都排起了长队,花了一个月,基本上把蒙水镇过了一遍,这时麻烦来了,四乡八里的听到蒙水出了个神童神医,还不收穷人的看病钱,都上赶子涌来了,本来这寒冬腊月里,街上是人烟稀少,现却把蒙水街却挤成了人山人海,码头停靠的船只更是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把年集都提前了。 阿广是前心贴后背,从早累到黑,连上个茅房都有人跟着,师父看到这样的状况,不得不出手解决,他把全家都召集了起来,碰了个头,开门见山:“这样不是办法,得立规矩。” 石表叔苦着个脸,首先抢着说话:“人手不够,我想着得添人手!我在给阿广做医案,打算让他多带学徒,大部分简单的病症,让学徒按医案来处理,阿广就过一过眼把把关就成了,另外,药材的准备也不足,要开药坊,招人泡制药材。还有,最好另开了一个门面,人太多了,挤进院里也不是个事。” 父亲听到石表叔说的话也急了,忙道:“这看病不收钱,连药也贴,那里来钱加人手加门市啊!” 师父看着急上火的两人,想了想道:“可以加工成药,这药材、丸剂、散剂可以发卖,是一个好营生,做好了能成产业!” 伯父老成些,补充道:“看病可以按家境来收钱,家境好的就多收,家境一般的少收,家境差有困难的才不收。药钱也一样,药价一体,但家境一般的可以减免一些,实在有难处的就免了,这可以酌情。” 母亲有疑问:“这家境好坏做不得准啊,本乡的都不一定记得住认得出,更何谈外乡的。” 爷爷这时道:“养移气居移体,家境好不好,阿广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当他神通是白搭的?还怕他欺诈?要是硬着抵赖,不给他治,你看他横!” 母亲还是担心:“那要是病患滋事生非怎么办?” 萧叔公年老权威,一语敝之:“以阿广现时在蒙水的威望,不用他言声,闹事的就出不了蒙水镇。” 母亲疑虑尽去,开始考虑长远的打算:“学徒的事,跟学堂的事能不能放一起,这样一来人手自己培养,用也来顺手也放心,二来也能对办学堂的事情加把力。” 看着大家都讨论到位,师父补了一句:“阿广爷爷可以写信把各家在外的人都招回来过年了,我们趁着这个时间议一议后面的事情,这眼看着要成气候了。” 师父刚说完,伯父就道:“可上次的水力发电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神拳还是不能通行无阻啊?” 师父一锤定音:“先把这医药的产业发展起来,神拳这里可以慢慢来,有了医药的产业,把人收拢住,后面的再说,另外,也在蒙水劝业,让乡亲们跟着我们一起种植采收药材,这是一个好收入。” 阿广见商量得差不多了,但没他什么事,于是插嘴到:“乡亲们的诊费,其实可以用药材来抵,只要他们有人去采药,就能减了我们的负担,而且,药材也可以自备,但必须在我们这里加工,在这里用药,不然出了错会出事。” 爷爷出声称赞阿广想得周到,没想到阿广又提了个小要求:“诊费能不能算我一部分,我有些东西想买。” 原来主意打在这了,钱可通神呐。《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十九 闻辛试苦 第二十 耳听八方 最终钱也没到手,爷爷说阿广要钱没用,哪也去不了,怎么花?伯父说要买实验器材原料什么的,他都会帮阿广想办法,母亲比较了解阿广的秉性,知道这就是个吃货,就给阿广出主意,可以让病患给大夫带好吃的呀,高兴的话可以抵诊金啊,师父点头道:“唔,这个可以有。” 他们也不想想,人家阿广容易吗?前段时间拼命地试药,口苦舌麻的,好不艰难,现在终于通了鼻舌二识,是脱了桎梏,却还是每日嗅腥臭尝辛涩,想着诸般美食,是口舌生津却不得滋润,没成想,谋点零嘴都那么难,哎呀,真是劳碌命。 不说其余,且说阿广自从收到二哥发来的听诊器、体温针、水银血压计和《内科临床诊断》是兴奋不已,都快竖起床板来漏夜研究了,可越看是心越凉啊,这书没办自学自看啊,要说这体温很容易明白,血压对阿广来说也大抵能弄清楚,可这听诊,化学检验,就有点麻烦了,更何况,阿广没有看过西医的《病理学》啊。 勿勿翻完《内科临床诊断》这本书,阿广已经可以确定,不管是体温、血压、听诊,都没有直接的与疾病关联挂勾的准确诊断标准,只是给出一个范围,除非是肉眼可以直接观察到的病变反应,否则西医是没有准确的对症的,所以,阿广认为西医最终极的诊断方法就是检验,像做化学或物理实验一样通过检验确症,其实,不管体温、血压、听诊,也都是具有这样的特征的,那就是准确、可见、可证实。 这样一来,西医就不是单独一个人能完成给病人的诊疗的操作,需要很多的条件诊疗条件,比如实验室、化学药房以及大量的仪器设备,还要一个大队伍来协同诊疗。哪怕学完了西医的全部课程,一个医生也仅仅是能治疗一些常见的小病小痛,还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那种,唉,本来西医就不关心疾病对整个机体的作用关系。 那要西医干吗?西医以西方科学为依据,科学都是可以用实验来证明的理论,那它的先进性在哪里?难道仅仅因为西医可以证明给旁人看疾病的作发原因、治疗的过程、药物的作用?可这是物理学、生物学、化学的功用啊,拿人体当实验用的试管烧杯?阿广这次算是迷茫了。 可阿广也不服气,这人身上的病不都是一样的吗?要不跟中医对照对照?这一对比,阿广才明白,中医跟西医完全是两个路子,四诊中,除了望闻问还可以搭上点边,最终确诊的手段,中医是切脉,而西医是检验,这是不同的两个路数,至于听诊,西医跟中医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最多西医有不错的听诊功具罢了,可以更精确的了解心音、呼吸音、腹音或者其它的体内发声,但这样的精确程度与中医的切脉一比起来,那就是一在地来一在天,不可同日而语了。 归根到底,中医还是在动手治疗前没有办法证明给患者知道啊,西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诊断的过程,但以中医来说病人就必须对大夫有足够的信任,才能发挥其威力。 至于治疗,中医在药上就比西医丰富合理得多了,但也不是没有缺点,中药是调动人体的机能,来对抗病邪,而西药是直接作用于细菌病菌或器官,这里西药又占了能看到的便宜,而中药,任你怎么做解剖实验,也难证明啊。各何况,中医里的针灸作用于经络,虽然神奇,但也无从查起,而西医的外科手术直接把身体拉开来,找病变直接动手,更直观。唉为什么华陀的刀石之术无法流传下来呢?这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难道中医还有更终极的手段?根本就不需要刀石入体?阿广不得其解。 好在阿广有个优点,想不通的时候也不憋着,陈老夫子教的,读书不求甚解,看书不懂就背下来,不要去深究,条件成熟了,自然就明白了,阿广也是如是想,也许等二哥回来了,就能搞清楚这些西医的门道了,现在嘛,有什么学什么,先把听诊跟医经里的声闻弄通吧。 《难经》有云:“闻其五声,以知其病”。是以五脏有五声,以合于五音,谓肝呼应角,心笑应征,脾歌应宫,肺哭应商,肾呻应羽。可阿广不通音律啊,搞不明白这宫商角征羽说的是什么,是以前面阿广单听得声响,嘈嘈切切,杂乱无章,很不好分辩,远不如以劲力切脉来得直观,也不像是鼻识舌识,有清晰的体验,这声音太复杂了,没个判断标准。 现在呢,有了西药听诊的对照,还是发现了些端倪,这不管是心音,肺音,腹音,都是体现脏腑器官运作正常与否的特征,这与难经上说的有部分重合。 又细究医经上的注解,分为发声、呼吸、咳嗖、呃逆这几种情况可供判断,其中声高有力,前轻后重,多为外感;声音低怯,前重后轻,多为内伤。语多而有力,多属实热;言少声微断续不接,多属虚寒。语无伦次,神志不清,属实症;语言重复,神疲不力,属虚症;自言自语,见人便停目,属心力不足;语言塞涩多为中风。呼吸气粗或喘多属热属实,呼吸气微多属虚症。咳声重浊声粗,多属实证;咳声无力,多属虚证;干咳阵阵而无痰为燥咳;咳时痰声辘辘,多为痰湿咳嗽。呃声高而短,且响亮有力,多属实热;呃声低而长,且微弱无力,多属虚寒。 中医医经上的声闻,注重的是内外虚实热寒,仅有少部分描述脏腑器官。这也跟中医医理有关,中医的医理注重于阴阳五行经脉,对脏腑的关注不是主要部分,是个大一统的描述体系,要求调节整体平衡,以达到脏腑协调,所以中医的声闻是以听音来判断整体运行不平衡是什么原因。而西医注重的是脏腑器官血液,是个分解写实的体系,关注独立部分功能是否正常,要不正常是什么样的状态反应。于是阿广不由得想到,要是把两个体系加起来呢,能不能通过声闻建立一套完整的反映人全部身体机能状况的体系呢? 这跟阿广迟迟未成的耳神通挂上了钩。 阿广早就疏通了所有关于听觉的血脉神经,耳部的灵敏度也大为加强,但是没有练成耳神通,原来他还以为是跟神识有关,可是后来发现,近一点的地方,他运起神识还可以听得到,稍远一些,出了半里以外的距离,听力就不能及了,这跟神识查探的范围可不一样,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问师父,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功到自然成,只须勤加修炼,终有一日会神通俱足。 可怎么解决呢,阿广又疏理了一遍所了解到的知识。 关于声闻,也就是听觉,阿广早就通过物理和生物课程的学习了解到,声音是通过振动传播的一种波。现在拿到听诊器,也明白了它就是利用了振动在固体特别是金属里传导不易散失,同时在管道空气中传导方向会随着管道变化的原理。 同时,阿广也通过内观了解到,声音振动听觉器官,感受细胞兴奋并引起听神经的反应发放传入信息,经各级听觉中枢分析后引起感觉,如果声音传到耳朵里太微弱了,或者波长频率不在听觉感受细胞的兴奋范围内,神经就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反应,所以大脑就无从判断,也就过滤了这一部分信息,而超声波,就是一种被人的听觉系统忽略了的高频声波,超声波也是很早就发现了的现象,蝙蝠可以通过喉部强烈的快速振动发出超声波,而它的耳朵可以接收到这种高频声波,通来发送反射接收来测距和定位。 另外人能听到声音还和环境有关,人耳有屏蔽效应,就是强声可以遮盖弱声。人体内部的声音如心跳声、肠鸣音、湿罗音等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不大能让人听到的原因是音频过低或音量太小了,或被嘈杂环境遮蔽掉了。 听觉还有适应与疲劳,听觉适应所需时间很短,恢复也很快。听觉适应有选择性,即仅对作用于耳的那一频率的声音发生适应,对其他未作用的声音并不产生适应现象。如果声音较长时间连续作用,引起听觉感受性的显著降低,便称作听觉疲劳。听觉疲劳和听觉适应不同,它在声音停止作用后还需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果这一疲劳经常性地发生,会造成听力减退甚至耳聋。 基于这些认识来分析,现在就要考虑是不是声音的振动传到耳朵没有被察觉或被忽略掉。有什么办法呢?磨炼耳朵的敏感度,这恐怕一时半会也达不成。有没有一个像听诊器一样的机制,能够收集更全的声波?阿广又细细地端详这个听诊器,脑子里想像着声响是如果在听诊器中传导的,想着想着,看到听诊器镀铬的不透钢集声筒,还有从管子里续出来的同样是不透钢的耳簧盯着就出了神,忽然间联想声物理书中的音叉共振来,同样的材质,同样的振动频率,振幅显著增大,是了,共振让振幅增大,如果耳鼓也可以利用共振的原理,那不就是跟空枕警营、埋瓮防滚地龙一样的道理? 马上试验了一下,运起气血,让耳鼓充血加厚变形,中间突起间隙空腔,凝神静听,霎时天籁繁纷,屋外的花儿在吮吸土里的水液吱吱响,街上的狗儿在梭巡,肉掌噗噗地拍打着石板地面,江中的鱼儿在啵啵地吐泡泡,山上的山鸡在咕咕地直叫唤,快天亮了吧。 原来通过运气血调节耳鼓,可以得不到同的共振频率啊,有了共振,方圆几十里的声响都一一在耳了,想来,随着不断磨练精进,距离和范围只会更远,这才是耳识神通啊。 现在阿广想到,如果身体里每一支节的声响都有一个固定的规律,那么像用透劲切脉一样根据声音来判断其正常与不正常,再通过控制身体的反应,来模拟这样的状态,是不是就可以还原出一套完整的耳闻系统呢?如果能像蝙蝠一样,利用超声波呢?是不是就可以主动地通过声闻来探查人体呢?如果可以做到,那是像神识一样的利器啊。 阿广又试着高频地振动声带,果然,能发出听不到的超高频声音,再调节耳鼓,撞到物什反射回来的超声波还真的能被接收到,不断地改变方位,试着不同的距离,玩得不亦乐乎,真的能定位和测距哟。玩心一起,又试着把频率变低,这次玩出火了,声带的振动频率低到一定的程度,接收回来,马上头晕耳鸣,赶紧停下来,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低频声波穿透力很强,反射回来的较少,但威力不小啊,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佛门狮子吼?明天要问师父一下,如果能把这手功夫练成,不得了哦。 再回到初衷,该怎么样用声波来诊病呢?听得再清楚,声音却不像鼻识和舌识一样,有天然的确认体系,声音很复杂,听到的声响,如果大脑记忆中没有确认过的信息,是没有办法还原声波的来源的,怎么办? 凉拌,把耳鼓调成跟身体的每一个节支一样的频率,又重复一遍像以前运血气冲穴一样的过程。每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听到记下,当完成这些事情时,自然就听得到整个身体了,还好这一次没有像当初练气那样一波三折,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想到这,听到鸡都喔喔叫了,天色渐明,顿感神疲力竭,睡觉睡觉,时到有报。 接下来几天,所有人都发现阿广好像变得耳朵出神了,多远多细的声响他都听得到,可又经常像聋了一样,靠在耳边大声喊都没听清,大家都有点害怕,别是阿广魔怔了吧,只有师父笑津津吟起了诗:“两岸猿耳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说谁呢,谁是猴子?《收煞人》 收煞人最新章节:第二卷 去脉 第二十 耳听八方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