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明朝好首辅》 第一章 少年郎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尊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何子安在装逼。 准确地说,他是在卖艺,也可以说是在乞讨。 因为他现在正穿着一件半旧单衣在大明京师城宣武门内大街上的青石板上写着诗词。 何子安一手提着一只破烂木桶,一手拿着一布团,一边蹲在地上后退着,一边拿那布团蘸水在地上写着。 破烂木桶是他捡来的,布团是他撕掉了半截裤腿找了根棍子缠绕上去的。 何子安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 “不是说古代识字率不高吗,读书人是稀缺资源吗,我这都写三首繁体版古诗词了,怎么还没一个达官贵人来投资我。” 何子安摇了摇头,有些绝望。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普通青年,但不知怎么回事就穿越到了这古代世界,附身在了与自己同名的少年身上,而且一醒过来,就出现在这古代城镇里。 好在何子安继承了原主人的语言技能,所以,他也打听得明白,眼下是大明万历元年正月。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乱世。 不过,何子安记忆里只知道自己本是湖州府南浔镇一名民籍百姓,十岁年纪,本是何氏宗族二房的遗孙,因二房无成年男子当家,故由自己族里的长房大伯做主,将自己过继给了在京师经商的三房族叔为继子,然后让自己进京与三房族叔生活。 但何子安来了京城后,却被三房族叔拒绝收为继子,且被赶出了府。 可何子安此时已盘缠用尽,送他来京的长房大兄已经离京,所以他只得流落街巷,孤身一人。 万般无奈之下,何子安也就想到了这招,他想吸引达官贵人的主意,或者引起人牙子的主意,给他一份工作,甚至卖身为奴从家丁开始奋斗也行。 毕竟,京城自古以来就达官贵人多,应该也不缺谋生的机会。 他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只想吃一顿饱饭。 天有些冷,毕竟眼下还是春寒料峭之时。 何子安跺了跺有些僵冷的脚,继续写着。 何子安没有因此放弃,但内心也难免有些揣测不安,且心想以往的穿越者不是直接靠抄诗词就能混的富贵吗,自己为什么现在就奏不了效?这里可是明朝京师最繁华的街道啊,还是明朝官员去衙门与回家的必经之路。 但何子安有些失望的是,眼看午后的阳光就要漫射过来,地上的字迹就要干涸,却没有一个达官贵人因为自己写的这几首诗词而驻足。 这可是万历朝以后才出现的诗词佳作啊! 各位大明帝都的土著北漂们好歹瞧瞧啊! 这绝对是大饱眼福的事啊,看了绝对不吃亏! 不识字的也可以让我给您念念啊。 何子安一脸无奈地看着周围,他快要绝望了,心想自己真的要端个破碗才能讨碗饭吃吗? 其实。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倒也注意到了何子安在写字,都知道何子安应该是个读书人,要不然早就不会留出空地让何子安写,直接往何子安写好的字上踩一脚了。 毕竟读书人在大明还是有些地位的。 …… “张先生,冯大伴,你们看,那人在写字!” 这时候。 一名身着华丽的胖胖小孩在两成年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这胖小孩满脸好奇看着何子安。 而这两成年人也循着这胖小孩的目光看了过来。 “书法造诣貌似很高,更惊奇的是,这诗词倒是平生未见!” 这两成年人中,一面白无须的人先笑了起来,初看何子安的第一首诗时就惊讶至极,说了一句,然后又接着看第二首,不觉收住笑容,凝神看了起来,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而另一名长须瘦脸,看上去气质儒雅的成年人本也淡然地捋着胡须,待看了一会儿后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最后叹道:“难得,难得!” “的确难得,看年岁也不大,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来!” 这面白无须的人便是被这胖小孩称作冯大伴的,冯大伴此时接过了话,似乎很是好奇眼前正在地上写字的何子安到底是谁。 这胖小孩也很好奇,甚至有些不服气,但他也读了不少书,知道这三首诗词造诣不凡,故而也好奇地问道:“冯大伴,你是说这三首诗词是他自己写的?” “陛下,内臣平生未见过有这样的诗词,当是这少年自己写的,也或许不是,至少应是时人所作,而非古人所作诗词。” 这冯大伴回了一句。 这胖小孩点了点头,他不得不相信冯大伴的决断,因为他知道冯大伴是内书堂出身,学问本身就很高,既然冯大伴说这三首诗没见过,那就肯定不是古人所作的诗词。 “更加难得的是,这人看上去颇为寒酸,裤腿还烂了一截,犹如乞丐,但写出来的诗词却有如此文采!” 这时候,那名长须瘦脸被胖小孩唤作张先生的儒士也说了一句。 冯大伴也笑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好奇,按理,这种衣不裹体的乞丐根本不可能识字,更何况是写出好诗词,即便是有这样水准的寒门士子,也应该混迹于科场积极争取功名改变个人命运才是,怎会来这大街上蘸水写字,而且还是一小少年。 “张先生,这诗词文采有您高吗?” 这胖小孩向自己身旁的张先生问道。 “陛下,诗词上,臣不得不承认,此作者之才在我之上,但也因此,臣很是好奇,此诗作者是谁?还有这少年郎既写得出如此佳作,为何落魄至此?” 这张先生回了一句。 “或许是什么寒门薄宦之子弟,但因家败了,才落难至此,请让臣前去问问。” 这冯大伴说了一句。 这胖小孩既然被称作陛下,自然就是大明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而冯大伴自然就是冯保。 张先生自然就是张居正了。 这朱翊钧听自己冯大伴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也跟了过来。 张居正见皇帝朱翊钧走了过去,也跟了过来,且说道:“冯公公,让我来问吧,以免暴露了你内臣身份。” 冯保微微一笑,便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这张居正走上前来,站在何子安的背后,捻须摸颌道:“你是何家少年郎?请问此诗词为何没写上作者之名号?” 何子安不惊一喜,心想总算有识货的人了。 第二章 让酒楼老板汗颜 “先请我吃顿顿饱饭,我再告诉你们。” 何子安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过身来,然后就看见了这三人。 其中。 一人面白无须,看上去有些娘炮。 一人则又高又瘦,美须长脸,似乎自带一股威仪。 而在其中间,则站在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只是体格很胖,但两眼清澈无比,似乎颇有灵气。 但无论怎样,何子安看这三人的衣着就知道是非富即贵,心想请自己吃顿饭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你想吃什么呀?” 万历上前来问了何子安一句。 何子安暗想果然是有钱还大方的主,直接问自己想吃什么了。 “大明这么大,美味佳肴总是有几样吧,能让在下果腹即可。” 何子安回道。 万历听后露出思索的神色,回头看向了张居正:“先生,你看?” “公子不妨请其移步前面的一家酒楼,臣记得是留香居。” 这张居正笑着回了一句。 于是。 万历便又看向何子安:“请移步前面的酒楼。” “多谢!” 何子安拱了拱手,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这少年郎是什么身份,身旁跟着的两个人,都是气度不凡,而本来喧闹的街市也因此安静了下来,周围巡逻的锦衣卫好像也多了起来,甚至有些路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往自己这边瞅。 但何子安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毕竟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喂饱肚子。 于是,何子安和这万历等人来到了一家酒楼。 但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整个酒楼似乎没有自己之前经过的时候生意好,整个大厅内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有人吃饭,而且都吃得很不专心。 何子安跟随着万历来到了一处雅间。 与此同时,除冯保和张居正陪着万历外,其余左右皆退了出去。 “你坐吧”,万历先坐在了正中央。 何子安便坐了下来。 何子安见这面白无须的娘娘腔和那长脸高个中年男子皆未入座,心里也更加笃定这个胖少年应该地位不低,也有些怀疑这三人会不会是这个时代的帝国权力最顶层的那几个人物。 毕竟,熟悉大明历史的他也知道,现今的大明万历皇帝朱翊钧只有十来岁,而且体格似乎也有些胖,何况,眼前这娘娘腔面白无须一看就是太监,能带着太监出来的少年郎,不是当今皇帝弟弟潞王就是皇帝本人吧。 “不知这位小公子岁龄几何?” 何子安主动问了一句。 “十岁”,这胖少年主动回了一句。 何子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百分百确信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但何子安没有拆穿,毕竟帝王微服出宫,本就不喜欢被人拆穿。 何子安相信以大明许多文官的尿性,肯定是反对皇帝私自出宫的,如果自己现在拆穿了,这几个带皇帝私自出宫的大臣太监肯定会把自己给杀掉以灭口,避免让皇帝私自出宫的事暴露出去,从而招致许多文官弹劾。 “不知二位公子,可要点些什么?” 这时候,店老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虽说是天气依旧冷冽非常,但其额头上却浸满了汗珠,说话的声音明显也带着颤颤巍巍之意。 虽然,这店老板看见只一个小乞丐样的人和一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坐在一起,但一想到刚才一队锦衣卫冲进来强行驱赶走了他店里的客人,他就知道这伙人肯定不简单,所以也就不敢质疑为何一贵公子和一乞丐坐在一起。 万历指了指何子安:“店家,你先问他吧。” 于是,这店老板便看向了何子安。 “你们这里可经营川菜?”何子安先问了一句。 “不敢欺瞒公子,川蜀之菜,本店也有的”,这店老板回了一句,他自然说的不是假话,南北各地的菜肴,他的酒楼自然都有。 而且这店老板也一直以此引以为豪,无论是南人还是北人几乎都能在他的酒楼里吃到各地的特色菜。 “那就好,先上个凉菜,就夫妻肺片吧。” “然后来个鱼,就剁椒鱼头。” “不能没有热荤菜,就辣炒回锅吧。” “再来一个素菜,炝炒虎皮青椒!” “再添一个汤,西红柿蛋汤。” 何子安说着就问向万历:“这位小公子,您吃吗?” 万历根本没听说过这些菜肴,心里很是好奇,但他也知道张先生在自己身后,自己是不可能在外面随便吃东西的,也就摇头道:“不吃。” “那就再准备一个人的米饭。” 何子安说后,就又道:“快点啊!” 这店老板此时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面露出了苦色,膝盖一软,就跪在了何子安面前,磕头道:“这位公子,见谅,小的店小,没有您说的这几样菜。” 这店老板还是第一次自谦说自己的酒楼是小店,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眼前这贵人所说的几样菜肴,他确实没听说过。 何子安见此猛地一拍额头:“我忘了大明还没有这些的啊,瞧我!” 何子安这么一说,万历有些不服气,心想自己大明地大物博,什么没有,居然被这小少年给鄙视了。 但万历正要争辩,却被张居正给制止了:“请公子息怒,且看看再说。” “好,听张先生的。” 万历点了点头,就问着何子安:“这里既然没有你要吃的菜,你需要再换家酒楼吗?” “再换家也没用,大明根本就没有!” 何子安说了一句,就忙把这店老板扶了起来:“店家,你别这样,这跪礼岂是随便行的,这事怪我疏忽,你说说贵店有什么特色菜,我随便点几样就是。” “哼!” 万历有些生气地撅了噘嘴,他有些不愿意相信何子安刚才说的话,说大明根本就没有他刚才说的那些菜肴。 这里,何子安很快随便点了几样,没多久就吃了起来。 待吃饱后,何子安才净嘴漱口,然后起身拱手道:“诸位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请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籍贯,多少年纪,可有功名?” 万历先问了一句。 “何子安,南直隶湖州府人,十岁,没有功名。” 何子安回道。 “那你的诗词是谁作的?” 万历问道。 “我自己”。 何子安早就准备好了这些问题答案,所以回答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你没有骗我?你才十岁,怎么可能做的出这么好的诗词?” 万历很好奇地问道。 “怎么就不能”。 何子安很是坦然地回道。 “你!” 万历有些生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查,只得看了张居正一眼:“张先生,你来问吧。” “是!” 张居正应了一声就站了出来:“这位小公子,我们姑且相信是你自己所做,那么且问你师父是谁,为何今日又落魄到如此地步?” “没有塾师,只有家母教过我读书。” 何子安回了一句。 第三章 孝子神童 冯保这时候笑着对小万历和张居正说了一句:“看来他有一个诗文造诣不错的母亲,但度其衣着,其母应为一农家妇才是,小公子,你还没回答我们,你为何落魄至此呢?” “好叫这位先生知道,在下父亲早亡,母亲寄居姐家,族中长房叔伯决定将在下过继给京中三房叔叔,然三房族叔拒绝过继,在下也不愿意寄人篱下,故现在不得不流落京城。” 何子安回道。 “张先生,他好像很可怜”。 小万历这时候突然回头看了张居正一眼,说道。 “公子仁厚,然此乃他一人之言,也不可尽信,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正是此意。” 张居正虽然猜到眼前这叫何子安的少年郎可能是因为族中长辈不仁慈而吃绝户导致他一个孤儿流落京城,但他也不愿意就此就相信这何子安的宗族长辈就有罪过,毕竟长辈若真有不对的地方,出于孝道也应理解忍受才是,实在不行而不得不分家也不必再在这事上过于计较。 小万历点了点头,看向何子安,问道:“你刚才说,这诗词是你自己做的,你还能再自己做一首吗?” “公子不必为难他,哪有现在就能做一首诗出来,七步成诗者,从古以来也不过就只有曹植一人。” 冯保笑着说了一句。 “好吧”,小万历正这样说着,何子安现在一心想再从这几位贵人身上赚点钱,便忙道:“慢着!我可以做出来,而且刚才提起母亲,不禁有了一首。” “是吗,你真在刚才的时候做出了一首诗?” 小万历问了一句。 张居正和冯保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了何子安。 幼年就能写出好诗的神童,他们虽然没见过,但也在书上看见过,但他们倒也没见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一首好诗的神童。 “是的”,何子安点了点头。 “那你快快念来!” 小万历有些好奇起来。 张居正和冯保也忙怀期待地看向何子安。 “要我再念来也可以,但是我想在京城活下去,为父母争光,不想继续流落街头,所以,我需要一笔银子。” 何子安说道。 “张先生,你看”。 小万历听何子安这么说,不由得回头看了张居正一眼。 张居正此时说道:“这位小公子但念无妨,若有关于令堂之好诗,关乎孝道,我们自然会襄助,不会让一至善至纯的孝子流落街头。” “好,我先多谢了!” 何子安点了点头,拱了拱手,他一时也不知道对方能出多少银子,也就不好喊价,干脆先不计较这些,只道了谢。 接着。 何子安就找店老板借来了纸笔,在桌上写了起来。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诗中所写是我当时拜别母亲的场景,我刚才想了起来。” 何子安说了一句,又道:“这位小公子和两位先生,这可算得上诗了?” “感情真挚,颇打动人心,也可见小公子孝心难得。” 冯保这时候先说了一句。 张居正则是一言不发。 小万历也抿着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母亲身体康健否?” “承蒙小公子相问,家母虽身体羸弱,但也还算康健”。 何子安回了一句。 “朕……正好,我也没有父亲了,去年夏天驾……驾鹤西去的,说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 小万历很是落寞地说了一句,不觉对何子安有了几分感同身受之意,回头对张居正说道:“张先生,我们帮帮他吧。” “听凭公子吩咐。” 张居正回了一句,就走到何子安面前来:“这位公子,你天资聪颖,但愿你将来能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列于庙堂,忠孝两全,然令堂因寄居令姐家,使你不得于榻前尽孝,再加上族中长辈之令不得不听,而不得不流落街头,吾等虽为路人也不能不襄助,何况吾家公子有仁厚之心,请公子先暂在这里小待片刻,过会儿,会有人来寻公子。” 何子安道了谢,也就听从张居正的安排先在这留香居待了下来。 因张居正在离开时先和店家打了招呼,所以,在张居正等走后,这店家也没来雅间打扰何子安,也不知道何子安就是一个流落京城的普通少年郎,甚至还只以为何子安来路或许不简单,不然不会和这些个能指挥动锦衣卫的贵人产生联系。 何子安也乐得清闲,毕竟在这酒楼雅间待着,总比在外面大街上受寒风吹要好,何况在这里还能居高临下,领略一下京城市井风光,而且对面正好是一家青楼,隐约看见轩窗内薄薄衣衫下的皓腕玉肌。 但这时,何子安不由得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将来。 因为父亲早亡被族人欺负到流落京城的地步,此时的他自然也不可能再回乡去看族人脸色,自然也不愿意去嫁出去的姐姐家再拖累到她,何况现在的他现在还是一名穿越者,对于身体原主人的家少了些牵挂而对自己未来多了些期待。 何子安知道眼下大明即将开启万历新政,帝国国力将因此达到又一个巅峰,进入最后的一个治世,但这个治世结束后的短短数十年年间,帝国就会步入没路,天下就会大乱,如果自己寿命比较长,活个九十百来岁的话,只怕也要活到满清的康熙年间。 可何子安不想到时候去一个被异族奴役的时代做顺民,还得在脑后蓄个猪尾巴。 即便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何子安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以后肯定还会有子孙的,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孙也那样,所以,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要想办法救救这个大明,也不是说救大明,他也没打算做朱家王朝的忠犬,应该是说救救华夏。 但何子安知道现在谈救华夏还很遥远,但无论如何,至少得先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让自己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实力。 不过,何子安觉得自己将来可以迁居海外,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西方殖民者正在各处疯狂掠夺屠杀,历史上这些西方殖民者唆使当地土著屠华人移民不胜枚举,何子安觉得自己就算要迁居海外,也得等先有势力了再说,至少要能向后来的郑芝龙一样可以和西方殖民者作对的时候。 第四章 张居正的质问 何子安正想着自己将来的时候,一名身着茧绸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名中年男子向何子安拱手作了一揖:“请问,可是何子安何公子?” 何子安暗自惊喜,心想没想到那位叫张先生的没有撒谎,还是派人来了。 但何子安见这人手上空空如也,却也有些失望,心想不会只是请我吃顿饭,不打算给银子吧。 我那首诗岂不还是白念了? “小的名唤游七,是元辅府上的管家,元辅请公子过府一叙。” 这游七笑着说后,又道:“马车已在外面候着,请公子移步。” 元辅? 大明首辅的意思?! 难道说,刚才见到的那位张先生真的是现在鼎鼎有名的万历首辅张居正? 自己没猜错? 我的天,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等等。 那张先生既然是首辅张居正的话,那他身边的小孩和那面白无须说话尖细的人会是谁? 不会也真是他们吧? 何子安很是愕然,但他此时也不好违抗,只道:“多谢,那就请游大哥在前面领路。” 于是。 何子安便跟着游七去了张居正的府邸。 何子安坐着马车来到了张府,他也不知道在张府内坐了多久的车,反正当他下了马车时,只见自己身处于一内院里,而在内院的西厢房内正站着四五个书生,想必是张府内的清客相公,大凡这些古代权贵都喜欢养些无聊文人凑趣。 “自己不会也要被收作清客相公吧,但自己这么小也不合适啊!” 何子安不由得心想道。 没一会儿。 游七就从那边西厢房内回来了,且对何子安道:“公子,请跟我来。” 于是。 何子安便跟着游七走了过去,一进入西厢房的暖阁,就见张居正正穿着家居常服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托着一手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于是,张居正身边的这些清客相公连带游七等仆人都退了下去。 只有,何子安一人站在张居正面前。 张居正看着何子安没有说话,只喝着茶,他想以此打量一下何子安的气度。 毕竟一个十岁孩童如此镇定,与自己这些陌生人相处如此从容,让他不得不感到惊奇。 “我想你应该从游七那里知道本官是谁了吧?” 张居正问了一句。 “知道”。 何子安回了一句。 “果然!不然,你不会在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虽然本官不知道你为何不像一十岁孩童,但本官得承认,你是个孝子,也是个天资聪颖的人,其诗词之才把许多翰林官都比了下去,你可愿在老夫府上读书,将来辅佐君王,匡扶社稷?” 张居正笑问了一句。 “在下愿意!” 何子安回了一句,然后又道:“但在下不愿意留在元辅府上读书,请元辅见谅,但在下还是要多谢元辅好意。” 张居正很惊愕:“为何?” “在下说过,在下不愿意寄人篱下。” 何子安说了个张居正能理解的理由,但事实上,他知道张居正死后是要被抄家的,二十几口家人被政敌关在屋里活活饿死。 所以他才不会傻傻地待在张家,与张家太亲密,那样将来只会同张居正的家人一样可能被政敌关在屋里活活饿死。 张居正一直看着何子安,再次沉默了下来。 只是,张居正一开始只是露出惊讶的眼神,但旋即却是满眼怒火,最后又带着了一丝失落,而然后则强自笑了起来:“没那么简单吧,你才十岁就知道了寄人篱下的滋味?你实话告诉本官,你到底是何人的子弟!如果你的族人真做出那样的事,那贵宗族绝对培养不出来你这样的子弟来!” 张居正说着就厉声喝问起何子安来。 何子安差点没被吓到,他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事实上,自己的确是何氏宗族三房的人啊。 “元辅不信也罢!反正,在下说的是事实。” 何子安回道。 张居正哼了一声,忽然一摆手:“算了,本官会让人查出你底细,你不承认也没事,不过,到时候,你可别怪本官请旨治你欺君之罪!” “元辅用不着如此威胁,在下说的的确是事实。” 何子安回道。 “但是本官怎么觉得你似乎已经猜到了本官将来的结局,才不愿意在本官府上读书,你说是也不是!” 张居正突然又质问起何子安来。 “这张居正怎么看出来的,自己话里没什么漏洞吧,难道他看出来自己是穿越者,不可能!就算他是大明朝现在最厉害的人物,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来历才是。” 何子安开始有些慌乱,但旋即就镇定了下来:“不是,是在下真不希望再寄人篱下。” “也罢!本官当年也算是神童,但也没你如此明晓将来局势,本官也不逼你,本官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你这份天资!而你一十岁孩童都能猜到本官结局,本官也许就不该……” 张居正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那元辅要放弃吗?” 何子安问了一句,他相信张居正现在这么说,肯定是想到了自己一旦改革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毕竟据他所知,历史上的张居正早在隆庆年间就有了改革意图,甚至在给自己的朋友的一封信里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而张居正突然抬头犀利地看向了何子安:“你怎的突然问起此话,难道你真的知道本官!知道本官想要做什么?!” 何子安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也更加后悔,心想自己真不该在刚才话多,见张居正说起将来局势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结果就让这张居正给把住了自己的漏洞。 “在下,在下,在下只是偶尔听京城的人说起过当今首辅锐意革新,曾经还在先帝朝上过《论六事疏》,所以,我就瞎猜,元辅,元辅是想做王荆公。” 何子安情急之下,胡诌了起来。 而张居正更加惊骇,突然走到何子安面前来:“你到底是记性好,还是真的来历不简单,这你都能猜出来?!回答本官!” “在下一介儒童,如何敢骗您!” 何子安慌张地回了一句。 张居正又笑了起来:“也罢,本官何必逼问你。” 张居正说后只叹了一口气,然后仰头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国匮民乏,岂能偷安。” 第五章 买房 何子安揩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元辅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为表达对元辅的敬意,在下愿送元辅一联。” 何子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一联,很想用来表达自己对张居正这类人的评价,而且不吐不快。 “哼!还是有些年少轻狂在!请说吧,不过,你得管住你这张嘴!本官没让你说话。” 张居正一挥衣袖后就背对着何子安回了一句。 “谨记元辅教诲!” 何子安回了一句。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何子安说完就拱手道:“赠予元辅。” 张居正听后久久不语,突然大喝道:“来人!” 没多久,游七急忙跑了过来:“老爷!” 张居正此时已经在书案上执笔写下了此联,并对游七吩咐道:“将此联立即找人刻在这暖阁里,把旧联换了!” 然后,张居正看向何子安:“没有想到老夫宦海沉浮多年,竟到今日才遇一知己,只可惜,小小年纪却先学会了明哲保身。” “小友既然不愿留于张府读书,老夫也不强求,我书信一封荐你去城外清江书院读书,该书院的山长乃我岳丈,时文杂学皆极通,不知小友可愿前往就读?” 张居正淡淡一笑,又说了一句,言语间已改了对何子安的称呼。 何子安这次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就是不近人情了,人家首辅没有因为你的第一次拒绝而生气不代表不会因为你的第二次拒绝而不生气。 何子安便道了谢。 “另外,老夫再送你一处庄子,约有两百亩田,就在郊外,到时候让游七带你去,避免你读书有后顾之忧;还有五十两银子,以做你暂时之需,这笔银子先让游七带你去买处房子,你既然不想和本官有牵连,自然是不适合住在本官府上的,望小友笑纳。” 张居正又说道。 何子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让他有些愧疚,毕竟他一开始的做法明显有明哲保身的嫌疑,但张居正不但没生气,反而把自己送到其岳父那里读书,还给自己送了一个庄子,让自己一下子成为地主阶层中的一员。 但何子安除了感谢就只有感谢了。 张居正见何子安面露愧色,心里也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于是。 何子安离开张府的时候,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但得到了去清江书院读书的机会,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这书院教学水平如何,与后世的什么国家重点中学是不是一样,但能有书读就算不错不是,还有个庄子。 何子安心想自己的这次忽悠总算成功了,果然《红楼梦》里没骗自己,刘姥姥第二次进大观园靠逗乐贾府众人就能从王夫人那里得到两百两银子,自己第二次见张居正靠一对联也得到了两百亩地,折合市价应该也有这么多银子。 “果然这些权贵拔根毫毛都比自己的腰粗。” 何子安突然也想在大明成为权贵。 何子安离开了张府,在游七的帮助下,开始寻找牙行购买居所。 何子安自然很感激张居正的,毕竟是张居正让他在一天之内突然有了可以买房的条件,要不然他一个十岁孩童根本不可能在各色人物皆有的京城立足。 “立杜卖住房文契人窦顶,今因外迁将住房一所,第一路:大门店面两间,柜台阁板地平全,厦屋两间,横门一道,房门两扇;第二路:堂屋一间,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合计十间,隔扇屏门全,其房前通宣武门外大街,后抵罗姓横墙,南邻骡马市街,北以本宅墙为界,四至明白,合立契杜卖与何名子安执业居住,当日三面言定,时值房价银三十五两整,比即银契两交,毫无不白;恐后无凭,立此杜卖住房文契存据。立杜卖住房文契人窦顶(画押)万历元年正月十七日凭证。” 何子安从牙行中见人游礼手里接过红契,又再亲自念了一遍。 此时的他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自己这就买房了?! 而且还是在大明京城买的房?! 整整十余间,其中两间还是门面商铺?! 而且还是永久产权! 何子安高兴地要大笑起来,一时又落下泪来,喃喃道:“筱雨,叫你和我分手!我现在有房了,还是在京城买的。” 要知道何子安前世根本不可能买上房,而且是在北京买房。 要不是想到以后有满清入关、八国联军、小鬼子侵华,他还真想把这套房子传下去。 等等。 这是几环来着? 何子安对这个问题有些感兴趣。 但何子安前世没资格当北漂,而是当了沪漂,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帝都几环买了房。 不过,何子安心想宣武门离紫禁城不远,应该也就离后世的中心不远吧。 无论如何,何子安在京城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因为何子安买下这所房子时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所以,何子安也没有继续置办什么,除了买几件成衣换了身行头外,他就直接住了下来。 虽说房子也不算大,但也有天井,也有花园,有轩窗,有摇椅,足以能让何子安在这大明过上悠闲的生活了。 只是让何子安无奈的是,现在的他年岁太小,一人住着还是有些不便,他考虑将来也还是要买几个丫鬟奴仆才是,不过他现在一个人住也没有太担心,因为他知道肯定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在暗中监视他也可以说是保护他。 “游七恭贺圣童小公子乔迁新居,不知公子何时有空与小的去看看您在城外的庄子?” 游七这时候问了何子安一句,因为张居正特地给吩咐的任务,所以,他现在也不得不对何子安照顾有加。 而何子安也明白这里面的缘故,心里也只承张居正的情。 “明日去书院上完课后就去。” 何子安说道。 “那小的到时候来接公子”,游七说道。 第六章 谈生意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 何子安又感到了腹中饥饿,虽然他有了银子,但他还没打算自己生火。 何子安干脆来到了自己下午跟随万历等人来的这一家酒楼。 “留香居的店家在吗?” 何子安进来问了一句。 “是哪里来的小乞丐,竟来我们这里要饭,不怕被兵马司的人抓走吗?” 这时候,一店小二走了来,正骂着,但一看见何子安的真容,顿时吓得失魂落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然后扶着桌子爬了起来:“东家,下午那两小公子中的一个又来了!” 店老板听到后也吓得不行,但还是立即跑了过来,因为知道何子安下午和一贵公子来过,而且这两人明显跟锦衣卫有关系,所以他不敢小瞧何子安,只忙赔礼道:“不知公子又莅临小店,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见谅。” “不妨事,这次是我一人来的,我这次来是与你谈一项生意,包管你发财。” 何子安说道。 这店老板立即认真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眼前这看上去跟乞丐一样但好像背景又不简单的小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得问道:“不知公子要与小的谈什么生意,小的这店本小利薄,可能没这福气与公子您谈生意。” “你这酒楼足足三层,一楼跑腿的都不下二十来人,还算是本小?你别怕,我没打什么歪主意,你应该还记得我今天最开始提到的那些菜肴,什么跺脚鱼头之类的,你应该没听说过,我给你说,这些可都是绝无仅有的美食,神仙吃了都会流口水的,我把做这些菜的技艺传授给你,你把你店里以后的收益分我一些如何?” 何子安说道。 何子安昨晚在这酒楼就看见了这酒楼内院花圃里有辣椒花,而他记得生于明朝嘉靖初年的剧作家高濂就曾在其著作《草华谱》里记载过此物,所以当时他看见这家酒楼内院花圃里有辣椒花也就没感到惊奇。 但何子安不明白的是,这个时代既然有了辣椒,为何没有人用作菜肴。 何子安心想或许这跟辣椒才传入中土不久有关,很多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吃,如同番茄传入初期也没人敢吃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了辣椒,何子安自然想要做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辣炒美食的。 “居然直接就要分你一些收益,锦衣卫的罗百户都没你狠,人家都只是一次性要一些孝敬!” 店老板不由得腹诽了一句,但他也承认今日何子安所说的几样菜他的确未曾听说过。 “我知道你不放心,要不这样,我给你做一样我说的菜,你尝尝就知道了,如果觉得好,我们就合作,如果不好,我自己直接走,不用你留,如何?” 何子安笑说道。 店老板其实很不想答应何子安。 因为他的酒店即便没有何子安所说的这几样菜,如今就已经盈利不少,又何必为几样新菜分割利润出去。 但店老板不敢拒绝,毕竟眼前这少年郎看上去衣着似乞丐,但却连锦衣卫都指挥得动,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虽然店老板不知道何子安为何又回来了,而且这回没有让锦衣卫先来撵客,而且还是一个人来,但他还是不得不先答应下来,听从何子安的安排。 一个时辰后。 何子安将一盘辣椒炒回锅肉端在了这店老板面前:“店家,这就是辣炒回锅,你尝尝。” 这店老板一开始还有些扭捏,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公子是什么怪人,穿着破烂衣服,还要亲自下厨,如今炒的这肉不会是生的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店家,吃啊!” 何子安说了一句后,这店老板忙哎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仔细一闻,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公子,您这手艺,炒的肉还挺香。” “具体而言,不能说是炒的,不然怎么能叫回锅肉呢”,何子安说着就把筷子递了过去。 这店老板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拘谨,在香味的刺激下,自觉地接过筷子夹起了一块回锅猪肉,送进嘴里咀嚼起来,肉汁溢到了胡茬上,都忘记了揩拭,只一会吃着,然后又夹了一块。 “店家,怎么样?” “店家,如何,你说句话,别让我一直给你端着盘子啊。” “我说店家,你说话呀!” 何子安连问了几句,这店老板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失态了,忙赔礼道:“得罪,得罪,公子,您这回锅肉果真味道鲜美,令人大享饕餮之福!” “那我们之间的生意?” 何子安笑着问了一句,然后把肉端了回去。 店老板手里的筷子刚夹过去,却因此夹了个空,不得不尴尬笑道:“公子这菜的确美味,但是无奈本酒楼店小利薄,得来的收入还得养活这么多人,还得孝敬各路神仙,若分收益给公子,实在是拿不出多少,要不小的出笔银子买了您这新菜?” “店家好谋算,我这新菜肴可是满京城独一无二的,只要这菜肴出来能引多少人来,店家您自己刚才尝过了,应该知道,少说能让你这酒楼的生意翻几倍,何况,我还能给你不停地拿出新菜肴来,所以,我们如果长期合作用收益分成的话,明显是最划算的,你总不想让我把这些新菜肴给其他酒楼,其他酒楼不少是王公贵族开的,你说你没有特色菜,还没背景,拿什么和人家争。” 何子安先说了分成合作对这店家的好处,然后又假借万历和张居正等的势力,威胁道 “你应该知道,以本公子的身份,只要三成其实已经让了,不然,若不是公子我嫌麻烦,白拿走你这店都是可以的。” 何子安故作恼怒地拉下脸,他能猜到这店老板肯定没什么背后势力,所以酒楼开得大,但利润没有多少,因为如果这店老板有背后王公贵族的话,张居正等不会来这里请自己吃饭。 而且这店老板自己是东家还兼任掌柜的活,看来利润空间不大,不然不会不请一掌柜。 这店老板见此立即没了胆,他可不敢惹能指挥动锦衣卫的人,而且他现在也明白,能拿得出这样美味菜肴的人只怕非富即贵,不然自己不会没吃过,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只得忙打了自己几巴掌: “公子息怒,是小的不识抬举,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小的愿意加上一成分润给公子,只求公子别将这些菜肴给其他酒楼饭馆,若公子有新的菜肴也请优先赏给小的做这生意,可否?” “你倒是个精明人,可以!” 何子安故作高姿态地淡淡一笑,说道:“你现在可以找人与我签契约了。” “是,公子先请坐下吃茶。” 这店老板高高兴兴的去了,如果真能独家经营这些自己都不知道且确实美味的新菜肴,就等于他同时开了好几家酒楼,得出的分润即便分三成也能比现在划算,毕竟现在他的酒楼已经没什么新菜肴,几样特色菜早被顾客们吃腻了,客流量正在疯狂流失。 等何子安出了这家酒楼后,他已吃饱了饭,是店老板主动请的。 何子安走在大街上昂首阔步的走着,只是他发现好像总有人在偷偷看自己一般,他也知道可能是东厂或锦衣卫,毕竟自己在万历、张居正、冯保这三个帝国顶层人物露了把脸,不可能那么容易抽身。 但何子安也没有因此而担心,有东厂或锦衣卫暗中保护着,还不用担心被人欺侮。 “何子安!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过来!” 次日一早,何子安就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去清江书院,但等他刚出门后没多久,就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却是自己三叔背着个书篋而来。 第七章 三叔 何子安记得自己本来就是要过继给这三叔做儿子,但自己这三叔不肯,还让自己从哪儿来会哪儿去,如今见了自己,居然还会给自己打招呼,这让何子安感到有些意外。 “三叔,有什么事?” 何子安也不能不理,毕竟这个时代还是讲究儒家伦理的。 “把我这书篋背到清江书院去,出宣武门外然后出广安门,到时候我赏你张大饼吃。” 三叔何广宇说了一句,就把沉重的书篋直接放在了何子安的后背上,顿时压得何子安后背一弯。 而三叔则拿出一张饼来先自己吃了起来,见何子安没走,还骂了一句:“快点啊!” 何子安把书篋放了下来,心想自己现在再差也是有五十两白银的大款,一张大饼就想让自己下苦力,甚至可能只是一张画饼?! “三叔,你自己背吧,我饿了,我先去吃东西了,我不吃大饼。” 何子安说着就把这书篋放在了地上,然后看见留香居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先去了留香居酒楼,拿起酒楼柜台前悬挂的一只烤鸭吃了起来,然后回头喊道:“三叔,一起来吃啊!” “小兔崽子!你!” 三叔见何子安没上当,一时大怒,忙走过来要教训何子安,但见何子安在吃烤鸭,忙退了回去,喊道:“店家,我可不认识他!” 说着,这三叔就自己背起书篋走了,走前还啐了一口:“还敢吃烤鸭,我才不会给你付钱,待会被打死活该!” 这店老板自然不会因为何子安突然拿了只烤鸭吃就要打死何子安,只笑道:“公子,您看,您这只烤鸭的钱?” “放心,本公子虽然占了你这酒楼三成收益,也不会吃白食的。” 何子安说着就付了银子:“赶快称,称好了,我好回家” 何子安不知道张居正的岳父为何在京郊书院当山长,他也没有多问,而张居正的妻妾肯定不只一个,到底是张居正嫡妻父亲还是妾室父亲,他自然也不清楚,但他也对此不感兴趣,只背着书篋往书院而来。 出了广安门,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不到,何子安就看见一密林环绕的庄子,其庄子的篱笆门上写着“清江书院”四字,而在篱笆墙外则停了三辆马车,有几个小厮正在马车旁坐着歇脚。 何子安由此看得出来,来这里的读书应该还有些是京城权贵的子弟。 “小子,看你年岁不大,也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你知道这篱笆门上写的什么字吗?” 马车旁的一小厮笑问了一句。 “清江书院啊”。 何子安回了一句,迈开小腿,走了进去。 可何子安刚过一段青石板铺就的路,就见一石头旁歇着一书生,此人正是自己三叔。 “子安,你怎么来了?” 三叔有些惊愕,先问了一句。 “我来读书啊”,何子安回了一句。 “来这里读书,要么是山长亲友子弟或其亲友引荐者,要么是参加考试被录取者,要么是交黄米十两或白米一百两者,你是以什么方式来这里读书?” “考试啊,小侄打算以才学打动这里的山长。” 何子安回道。 “才学,二嫂走前最多也就只教会你认识几个字吧?” 三叔不屑地冷冷一笑,拿出装饼的袋子来,看了何子安一眼,就自己吃了起来。 何子安见此微微一笑,心想三叔还是这么寒酸,与三叔祖在京城这么多年,求学时都还是只吃些粗糙之食,不过自己这几顿吃腻了大鱼大肉倒也想吃吃这些粗糙之食,只可惜现在大明好像还没有卖烤红薯的。 这时候,三叔突然将一竹筒递了过来,吩咐着何子安:“去你前面的沟里给我打杯水来。” “我肚子饿得慌,走不动路,没力气打水。” 何子安说后就坐在了地上,说道:“三叔,要不你帮我背书篋,或者把你饼子给我吃一块?” “你!你还想指使你三叔!没人伦的东西,你自己就饿死在这里吧,还想吃我的东西!” 三叔气愤地说着就自己去打了水,走了回来,又喊住了正要去书院里的何子安:“你先别走,我且问你,你昨日吃了摊位上的烤鸭的事是怎么解决的?我看你身上倒是换了身好行头。” “好叫三叔知道,昨个儿我因馋嘴馋的厉害,没忍住就拿了人家的烤鸭吃,结果就遇到了个好施舍的贵人,请我吃了,还赐了我这么一件衣服。” 何子安现在已经不是穿越者附身的何子安,自然不会再愿意让这位三叔和自己有什么瓜葛,也就懒得告诉他实情,随口编了几句。 “没孝心的,有贵人请,也不知道先孝敬给你三叔吃,衣服回去记得脱掉给我,你一个贱命的人,穿着没得糟蹋了这些好衣服!” 这三叔当即就骂了几句。 何子安很想当场就教训这三叔一顿,但一看自己细细的胳膊和瘦瘦的腿,打架的话明显不是这三叔的对手,即便偷袭的话,偷袭后也跑不赢。 何子安一时无奈,心道:“他娘的,自己现在也太小了,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三叔这次去书院是交黄米和白米,然后好在书院读书吗,可我记得三叔你明明说过你自己没钱的,所以才让我自己一人回乡。” 何子安这时候没得反问了一句。 “谁说的我是去交银子读书,我也是去考的!” 三叔急赤白脸地说了一句,就走将过来,拿出三钱银子塞在何子安手里:“就在这里待着,你先别去书院里,这是我打算买米的钱,带去书院里没得被书院的人搜刮了去,等我考完试回来,就找你要,你把银子还给我后,你再去书院,明白了没有,不会隔太久的,但是,你人要是没在这,仔细你的皮!” 三叔不得不这样做,为的是避免何子安和自己一起去书院时让自己露馅,还可能让山长知道自己不收留孤儿侄子的事。 何子安见三叔的身影远了后就也往书院里走去,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呢。 “何公子!” 但这时候,何子安听见了游七的声音。 何子安回头一看,就见游七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其身后还有一辆宝盖马车。 “游大哥,你这是?” 何子安忙停下脚来问了一句。 而此时,在篱笆门外的几个别家府内的小厮见此顿时大惊失色。 “张府的七爷居然和这位小哥认识?” “刚才我们没得罪他吧?” “没,你只是问他是否认得上面的字。” “也是,我只是考考他,不过这小哥是真聪明,这么小的年纪,认得字比我都多。” 这些小厮议论的时候,游七已经下了马,说道:“我送七哥儿去书院,没曾想倒也遇到了何公子。” 何子安知道游七口里“七哥儿”是张居正的第七个儿子的意思,但是何子安有些不明白的是,他记得张居正是有六子二女,怎么会有个排行第七的儿子? 但何子安也懒得过问人家家事,只道:“我还有事,待会才能去书院,游大哥带七公子先去吧。” “好”,游七应了一声,就先打马准备走。 但这时候,马车里传来一尖利的声音:“慢着!” 然后,何子安就见马车里探出来一张玉脸,比秋天的月亮还要好看,脸上堆着笑意:“我爹爹外书房的那幅新挂的对联是出自你的手?” “正是这位公子”。 游七笑着回了一句。 “那你是个有才的,不用我爹爹引荐,你也能来我外祖父这里读书,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师弟!” 这七公子说着就撤下了车帘:“走吧,七叔。” 何子安待这马车走后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张家的七公子好像和自己说了一段话。 何子安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想自己刚才差点被一个男儿家给迷住了。 正在这时候,何子安见自己三叔回来了,在游七马前又磕头作揖了一会儿,然后拍掸着沾土的袍子膝盖处就朝何子安走了来:“子安,把我刚才让你替我保管的那三两银子呢,给我吧!” 三两? 不是三钱吗? “三叔,你没记错吧”,何子安不由得问了一句。 第八章 七公子 三叔叱骂道:“你三叔我哪里会记错,分明刚才我给了你三两银子,你小子怎么着,想吞你三叔银子不成,亏我还这么相信你,今天你无论如何得把这三两银子还我,不然,别以为三叔我不敢教训你!” “等等,三两银子是吧,刚才被那位要去了!” 何子安说着就指了指前面骑在马上的游七,说道: “我这不正看着三叔你的银子嘛,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银子,只见过铜板,正觉得新鲜,就被那人拿了过去,他说他叫七爷,正好身手没带银子,要拿我这银子做急用,我说这银子不是我的,是我三叔的,他说正好三叔你欠了他三十两样子,他干脆就先把利息收了,三叔,你要是不相信,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 说着,何子安就朝游七跑了过去:“喂,那位叫七爷的,你等等!” 三叔听后本不是很相信何子安的话,但他还真怕何子安把游七叫回来,那他只怕还真的要拿三十两银子出来孝敬给游七。 于是。 三叔忙叫住了何子安:“你回来,既然是七爷拿走的,这事就不提了。” “三叔,你什么时候欠下这么多银子的,三叔你能不能请我吃几张饼,我饿着呢”。 何子安问着的时候,三叔就已经背着书篋先回了书院,骂道:“想吃我的东西,没门!” 何子安见三叔走了,拿出怀里的三钱银子,微微一笑:“想坑我,没门!白赚三钱银子,按照明朝的物价,猪肉都可以买十几斤了。” …… “何公子,你总算来啦,我带你去见我外祖父。” 这时候,何子安刚进入书院正门,就见刚才那位七公子出现在眼前。 何子安也没想到这个绫罗绸缎堆起来的玉公子还挺热情,忙拱手道:“多谢。” 饶过一扇垂花门,又走了一段走廊,穿过一月洞门,经过一花圃后,何子安与这七公子进入了一间只摆着一桌饭的的空屋子。 “七公子,你不是说,带我去见你外祖父吗,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何子安问道。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都听见了,先吃饭,这是我外祖父安排的。” 这七公子说着自己就先坐了下来:“你昨个儿给我爹爹的那幅对联其实是首诗吧?” “公子聪明”。 却之不恭,以后这七公子的外祖父也算是自己的老师,所以,何子安也就还是坐了下来,但他却意外发现了这桌上居然有自己独家授权给留香居的回锅肉! 这,难道其实大明已经有这道菜了?不是说,这回锅肉是清末一位回四川的翰林发明的吗? 何子安有些疑惑。 “我就说嘛,再怎么说,现在我也算是你师兄了,你得把这首诗给我看看,这肉不错啊!我就说我这外祖父会弄到好吃的。” 这七公子说着就对着一碗回锅肉大快朵颐了起来,一时间竟吃去了小半碗米饭。 何子安其实不怎么饿,之前也不过是故意逗逗自己那吝啬的三叔,此时干脆就看着这吃的没有顾忌的七公子,一时不由得好奇问道:“七公子,这回锅肉很好吃吗?” “这叫回锅肉?我倒不知道这叫回锅肉,我只觉得好吃,嘿嘿!看来你也吃过嘛,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做的,肉质柔嫩不腻,就是辣得满嘴冒火。” 七公子说着就急忙喝了口茶,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忙恢复了优雅的姿态:“何公子,你也请。” “嗯,多谢七公子相让”,何子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七公子不禁羞红了脸,大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吐了吐舌头,就道:“我往常不是这样的,主要是这回锅肉不错,咯咯,你还没回答我话呢,这回锅肉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做的?”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京城一家叫留香居的酒楼出的新菜”。 何子安回道。 “那我有空定要去尝尝”。 七公子说着见何子安碗里空空,干脆就夹了一块肉到了何子安碗里:“让你吃你就吃呀!” “七公子,我在吃,在吃的”。 何子安感到有些好笑,他发现这位七公子似乎很热情,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些膏粱纨绔子弟。 七公子见此依旧只是咯咯一笑。 而这时候,忽然,一白胡子老头跑了进来,如丧考妣地对着一碗回锅肉哭了起来:“我的回锅肉啊!自从游七孝敬给我一份后,觉着没吃够,我好不容易让人去留香居买了一份,你们倒好,给我吃了!” 这白胡子老头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然后也不顾忌什么,直接用手将最后一块回锅肉抓了起来,放入了口中,用一张似乎没牙的嘴的不停咀嚼着,但也因此越发地生气,指着何子安和七公子:“你们,你们!给老夫靠墙壁站好!” 何子安和七公子只得靠墙壁站好。 “你叫什么名字,新来的学子?从现在起,你不能在我书院读书了,立即给我回家!” 这白胡子老头先对何子安说了一句。 “外祖父,您不能撵他走!他是我爹爹推荐来的,他身上还有爹爹的推荐信呢,不信你可以让他拿出来,再说你这回锅肉是我带他来吃的,而且我吃的最多,谁让您这菜这么好吃呢,您不能怪他,要责罚您责罚我一人就是!” 七公子说着就嘟起嘴来。 “居然还充起大丈夫的款了,还挺担当!别以为外祖父不敢打你!” 白胡子听七公子这么一说,就重重举起巴掌来,但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别以为当今皇帝怕你爹,全天下的人就都怕你爹,我可不怕他,什么推荐信,我不想收他为我的学生,谁也不能拦我!” 这七公子见何子安要因她的连累而没法在书院读书,一时不由得着急起来:“外祖父,你不收他为学生,你会后悔的!” “就算他将来考中状元,或者和你爹爹一样当了皇帝老师,我也不后悔!” 这白胡子老头说着就依旧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一盘回锅肉:“可惜了,我的回锅肉。” 然后,白胡子老头看着何子安:“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接着,这白胡子老头又指了指七公子:“敢私交外男,待会我才跟你算账!” “哼!他也才十来岁而已!有什么嘛!” 这七公子双手一叉腰,跟女儿一样姿态,只说道:“不就是一碗回锅肉嘛,他也会的,大不了让他赔你一碗就是,你何必撵他走,你知不知道,他可是皇帝陛下钦封的圣童!” “什么圣童,就算他是当年的李东阳也不行,等等,你说什么,他也会做回锅肉?” 这白胡子老头说着就看向了何子安。 何子安点了点头:“我会的,老先生,而且不只会这一样,不过,我想问问,如果我做出一道好吃的,老先生是不是就不会让我离开书院了。” “哎呀,你不早说,回锅肉不用你做了,老头子我以后还可以去吃,你再做一份其他的,如果真的味道不错,老头子我让你去甲班!” 第九章 三叔惊呆了 这白胡子老头满怀期待地离开了这里,只让何子安即刻做出一道美食来,还说做好了让七公子去叫他。 何子安便让七公子先带自己去厨房。 “何师弟,我刚才不过是为了帮你留下来,才假意说你会做回锅肉,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去留香居买一份来,然后说是你做的,我外祖父一高兴就会把你留下来的,毕竟他不可能真敢驳我爹爹的面子,你又何必夸下如此海口,你一个比我小的家伙,怎么做的出好吃的来?” 七公子说了一句。 “师兄,我们不能撒谎!” 何子安故作孩童样地说了一句。 七公子不由得瘪了瘪嘴。 何子安见此不由得想起了刚才这书院山长也就是那白胡子老头怪七公子私见外男的事,便问了一句:“师兄,听老先生的意思,张家不准你交朋友是吗?” “是啊!” 七公子回了一句,然后摸了摸何子安的头:“不过,小孩子不算,哈哈!” 何子安有些郁闷,居然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了! 不过,自己现在好像的确还不怎么大,但你七公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师兄放心,我是真的会做出好吃的菜,毕竟我是圣童嘛,我从我神仙师父那里学会了不少神仙吃的菜的做法。” 何子安回了一句。 “神仙也要吃饭烧菜吗?” 七公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回问了一句。 “自然啊,不然怎么有瑶池盛会,不过神仙做菜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享乐,是艺术。” 何子安回了一句。 “艺术,什么是艺术?”七公子有些不解。 “艺术就是有内容有故事的事物”,何子安胡诌了一句,就让七公子带他去了内院厨房。 何子安看了看这书院的内院厨房,见有梅干菜有蜂蜜,还有五花肉,一时有了主意:“这次不做川菜,做个浙菜。” 说着,何子安就开始寻找起各类作料起来。 七公子则在一旁看着,她自觉干站在这里没意思,便问道:“师弟,要不要帮忙啊?” “那师兄,你帮我烧个汤,我这道菜要拿汤浇灌的。” 何子安说着就开始忙活起来。 因为他要做的这道菜是明末董小宛发明的浙江名菜,所以也不存在这个时代没有的辅料。 而且,幸运的是,这白胡子老头的厨房里备下的各类食材倒不少,很明显这白胡子老头很爱研究美食。 所以,何子安做这道菜倒也完全没有问题。 “汤怎么烧,是要点火,然后汤热了就行了吗,如果汤不热呢,怎么办?” 七公子问道。 何子安看了七公子一眼。 七公子有些尴尬:“你知道的,君子远庖厨,我家这些吃食上的事都是有底下的厨事嬷嬷们管的,我许多地方不明白。” “那师兄你烧火吧,用打火石把火点燃就行。” 何子安说了一句,见七公子拿着打火石没动,只好自己夺过打火石来,替七公子打出火来,点燃干柴草,然后才道:“师兄,你添柴就是。” 七公子点了点头,一时因为灶火燃烧起来而觉得有些热就脱去了外衣。 何子安回头一瞧,发现七公子没有喉结,心想真是女儿啊! 没多久,何子安就做好了一道原是数十年后董小宛发明的虎皮肉。 “师兄,你可以去喊你外祖父来了。” 何子安将这碗虎皮肉放进了装了温水的锅里,然后说了一句。 七公子看着虎纹一样的五花肉抿了抿嘴唇,手指不自觉地伸了过去,白指甲刚触及虎皮肉,就被何子安抓住了:“师兄,不准偷吃!” “我试试好不好吃,万一不好吃呢。” 七公子说着就把手挣脱开了,又指着何子安:“以后不准碰我的手,明白吗,师弟?” “噢,明白。” 何子安回了一句,这才想起这位七公子可是女儿身,现在又是大明,自己随便抓人家的手的确不太好。 “真好,软烂醇香,滑腻可口!呜呜!我终于明白为啥人人都想做神仙了。” 七公子陶醉了起来。 “师兄,既然好吃,你该去把你外祖父叫来了”。 何子安说道。 “这就去,这就去,不准偷吃啊!” 七公子说着就倒退着走了出去,指着何子安,警惕了几句,结果,七公子因为背着走,到门槛时,一不小心踩空了脚,差点没摔出去。 没一会儿。 白胡子老头也就是七公子的外祖父来了。 “啧啧,这肉很烂,形似虎皮,老夫我平生竟未见过”,这白胡子老头说完就从何子安手里接过竹筷,夹起了一块进嘴里,良久,只说了两个字:“很润,如亲吻……” 白胡子老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点头道:“总之,很不错,老夫我想赋诗一首……” “外祖父,你别光想着吃想着赋诗啊,你愿意收他在书院吗?” 七公子这时候问了一句。 “小子,你读过什么书?治何经?” 白胡子老头问了何子安一句。 何子安此时已经从七公子嘴里知道这位白胡子老头姓谢名榛,明朝后七子之一,学问自然渊博,便忙回道:“回谢老先生,学生读过儒家的四书五经,也读过唐宋名家散文,诗词,还有一些时文,但没有专治一经。” “你倒是杂学旁收得多,小小年纪读这么多杂书,也不怕移了性情,你既未治经,你便治春秋,将来利于你科场,时下科场拔魁者多为治此经者。” 谢臻说了一句就吩咐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甲班,既然元辅言你是天降圣童,连皇帝陛下都赐你圣童封号,老夫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在甲班学出东西来。” “师弟,甲班不讲朱子所注四书,直接讲当下时文,然后月底直接选考儒童参见县试,你诗词倒是写的不错,可在天上的刘公可有教你四书集注么?” 七公子这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无论如何,对于普通人而言,十岁就开始写时文的实在是太少。 “师兄放心,我之前学过的”,何子安前世学过书画学过古文,虽在当时不过是自己兴趣没有什么用处,但如今对于他而言,则刚好可以用于这个时代。 …… “这位叫何子安,以后就是汝等甲班学生之同窗。” 何子安跟着谢老先生进入了一处草堂,俄然就见草堂内,两列五排的案桌后坐了八个学生,有年长带白发的,也有年少的蹁跹少年郎,但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三叔也在这里。 当谢老先生介绍何子安时,这些学生都抬起了头,而三叔也恰巧看见了何子安,不禁面露惊骇之色,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何子安这家伙难不成真考进来了? 第十章 是干果子还是药 在三叔疑惑着的时候,这些学生皆向何子安拱手示意。 何子安也拱手作了一揖。 在谢老先生的安排下,何子安坐在了靠窗一列的第五排座位上。 这还是何子安第一次在大明上学读书,倒也觉得新鲜,看着正前方的孔子像与坐在一侧的谢老先生,这让他有一种穿越到鲁迅先生笔下三味书屋里的感觉。 不过,何子安见自己的书案上空空如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只能静静地坐着。 何子安见其他学生都在翻阅书籍或伏案写书,心里也有些疑惑,暗想也不知道清江书院会不会负责给学生提供文房四宝和书册什么的。 何子安此时也不好问。 但没多久,一名小厮走了进来,还抱着一册书籍以及文房四宝,来到了何子安这里。 何子安心里疑惑大解,暗想清江书院果然是要给学生文房四宝和书籍的。 此时,坐在前面孔子像下的谢老先生则突然对说道:“何子安,这是治《春秋》的一类书册还有一些县试中不错的时文册子,你这些日子,要仔细研读,另,你需写一篇文章,题目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按其时文范例写,明日交给我。” “是!” 何子安回了一句。 然后,何子安就从这名小厮手里接过了相应书册和文房四宝。 不过,如同前世读书时一样,何子安现在还没有心思翻阅书册,只拿过纸笔来,思索着该如何完成这谢老先生交给自己的作业。 何子安也不知道是自己穿越的缘故还是因为融合了身体前主人记忆的缘故,反正他现在似乎记忆力增强许多,脑海中也凭空多了许多知识。 要不然,他当时也不会在宣武门内大街写出三首诗词来。 何子安此时也就很轻松地想起这个题目出自于《论语.述尔》,是说,任用我,我就施展抱负,不用我,我就隐居起来的意思。 不过,如何破题,何子安还得细想想,毕竟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题,破题如果不好,后面写的即便字字珠玑也没用。 其他学生都看了何子安一眼,有的更是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毕竟何子安这个年纪就直接写时文实在是让很多人不敢相信。 要知道,即便世代官宦家的子弟也有很多是八岁时才启蒙,十六岁开始参加县试已属难得,一总角孩童能读通四书已算圣童,何况是写时文。 三叔自然也很惊讶,他可不敢相信自己这侄子会这么厉害。 但当三叔看见何子安的纸上半天未着一字也未看书时,他才略微放了心,心想这家伙八成也是靠砸银子进来的,估摸着现在正后悔呢,后悔这里不是教人读《三字经》的地儿,而是直接讲时文举业的地儿。 清江书院的规矩是逢正必休一炷香的时间,以免学生久坐,因而到巳时正的时候,谢老先生也就说了一声:“休息去吧。” “玉理兄,我们曲水流觞去,如何?” “爱荷兄,今晚去我家,我们再抵足而眠如何?” …… 何子安听着这些同窗们所谈内容不禁微微一笑,尤其是在听到一名学生邀请一人抵足而眠时,他承认他自己差点想到那方面去。 不过,何子安也懒得去关心别人的取向,他前世读书就吃了久坐的亏,以至于后来增加了许多慢性病,这一世,他可不打算为读书而一直坐着,他打算也出去转转,看看大明瓦蓝瓦蓝的天,绿郁葱茏的林子。 不过,何子安刚出草堂,来到书院里的林间小径,就见自己三叔正坐在一石凳子上,还在一石凳子放了些干果子在吃。 何子安直接转身。 他可不想和自己这三叔再有半点接触,先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何子安,从情感上说,何广宇已算不上是自己的三叔,即便何子安愿意继承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伦理关系,在他看来,这位宁愿让自己流落街头饿死的三叔也不值得自己认。 所以,何子安在草堂里就未主动去和自己这位三叔说话。 恰巧的是,三叔何广宇在草堂里,其他同窗面前,也没有主动和何子安说话,他也不想别人知道何子安这个十岁孤儿是自己的侄子。 但三叔在暗地里还是在跟着何子安的,因为他总觉得何子安骗了他,让他平白少了许多好处。 正因为这样,三叔见何子安去了林子里,也就先抄近路赶在了何子安前面,寻了处石凳子坐下,然后吃起干果来。 “咦,我这还有一盘药呢?” 三叔见何子安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然后见何子安转身欲走,立即喝道: “好你个小兔崽子,定然是你偷吃了我的药!” 何子安听从忙转过身来,问道:“三叔,你的什么药?” “刚才我放在石桌上的药”,三叔回了一句。 “三叔,我明明看见的是干果子,怎么是药?” 何子安没的感到好笑起来。 “胡说,那不是干果子,那是我吃了救命的名贵药,你个小兔崽子敢偷我的吃药,拿钱来赔!” 三叔喝道。 “我没钱”,何子安回了一句。 “你没钱,你没钱的话,怎么进得了这书院?难不成你也是侍郎家的公子,尚书家的小舅子!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是考进来的吧。” 三叔冷冷一笑。 何子安倒也不想告诉三叔自己是靠首辅的关系进来的,也不想告诉他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别是考进这书院就是临场写文章也能写出几篇来,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这三叔觉得自己有捞取好处的价值,然后还要来打扰自己的生活,甚至依仗着是自己的三叔,替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来。 所以,何子安也就说道:“没想到让三叔猜到了,我是交了银子进来的,用的是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走前把自己的嫁妆换成了钱庄的会票缝在了我的衣服里,我进京后才取了出来,然后交了银子读书,为的也是完成我母亲想让我读书的心愿。” “你,你,你个猪油蒙了心的,怎的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家的好处全让长房得了去,没想到你自己还有!你母亲给你留的银子还有多少,给我!我给你保管!” 三叔指着何子安叱骂了一顿,立即朝何子安索要起银子来。 “没有了,用完了,一部分给了书院,一部分给了客栈,不然我没地方住啊,而且我也不会饿得找三叔你要饼子了。” 何子安说着就又要作势去拿三叔放在石桌上的干果子,假意说道:“三叔,我真的很饿,给我吃点,就当你心疼侄子了。” “别吃我的干果子,小兔崽子,老子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糟践!” 三叔忙一把抓起了石桌上的干果子。 “原来这是干果子,不是药,三叔故意想讹诈侄子的银子,何必如此。” 何子安冷冷一笑,说了一句。 三叔见谎言被揭穿,没的红起脸来,端着长辈架子:“怎的,你还想去官衙告发你三叔吗,告诉你,别想,老子是你三叔,敢诬告长辈,罪加三等!” “我怎么会告发三叔,不过,三叔现在还愿意收留侄子吗,侄子现在好歹有书读了,将来未免就会有出息,好孝敬三叔。” 何子安故意这么问道。 “我呸,就你,没人带你,你能读出书来?你三叔我比你条件好些,读了这么多年也没出来,当上秀才,你当你三叔好骗呢。” 三叔啐了一口,然后就转身而走,嘴里骂道:“当时怎的就忘了搜搜这小兔崽子的身,没的让他把银子白给了书院!” 而何子安这时候不由得在三叔背后喊了一句:“三叔,将来别后悔呀!” “后悔,我吃错了药才会白拿银子养你,别告诉别人我是你三叔,没的让我丢脸!” 三叔说了一句。 第十一章 乌庄头 何子安冷下脸来,也许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还保存了一点的缘故,在得知三叔依旧如此狠心后,他内心居然还是会有些仇恨的情绪出现。 但何子安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毕竟他现在的确也不需要三叔的收留,只笑了起来:“三叔啊,别怪我何子安没给过你机会!” 何子安说着就回了草堂,继续思索着刚才谢老先生出的题目。 自然也没再和三叔说话。 何子安现在只一心想在清江书院学些时文写作之道,然后将来有个功名,好在大明活下去,将来也能为这个民族的历史做些自己的努力。 而何子安不会想到的是,此时的紫禁城里,帝国最顶端的几个人又在谈论他。 万历皇帝朱翊钧自从遇见何子安后就把何子安是朱元璋派来传旨的圣童的事告诉给了李太后。 帝国地位最高几乎相当于垂帘听政的李太后起初自然也不相信会有这种怪事。 但李太后听张居正和冯保还有万历都这么说,还有诗词为证后,也不得不信以为真。 此时。 李太后正看着自己的皇帝儿子正不停地夹着辣炒回锅里的肉,不由得说了一句:“吃慢点,钧儿。” “是,母后。” 朱翊钧忙打了个嗝,回了一句,又道:“母后,我从未吃过这么有味道的菜肴,难怪那圣童说大明没有这菜,这神仙吃的果然美味。” “冯保,这辣炒回锅真是那圣童做的?” 李太后这时候问了一句,能看见自己的儿子胃口大开,没再厌食,她还是很高兴的。 “回太后,确实是这圣童做的,他把做这菜的法子给了留香居,如今留香居正卖这菜呢。” 冯保回了一句。 “就凭他这道能让皇儿有胃口吃饭的菜,哀家觉得给他大明圣童的封号也值了”。 李太后说了一句。 冯保又道:“太后说的是,要不让尚膳监的人去找这留香居,让他们把做这菜的法子拿出来,这样内廷也能天天给陛下做这道菜吃。” “何必与民争利,我们要是拿走了这做菜的法子,到时候要是传了出去,这留香居还开什么酒楼,内廷要想吃,也和大家一起去他那里买就是。” 李太后拒绝了冯保的提议。 冯保忙回答道:“是。” “禀陛下,臣有密揭要奏,臣认为与其让圣童留于民间,不如用其从刘公之所学,陪读陛下,做天子陪读。” 这时候,张居正禀了一句。 李太后倒是颇为惊愕:“噢,张先生的意思是说要让圣童做天子陪读?” “是的,太后,圣童之才,臣与司礼监掌印冯保皆亲眼见过,除此之外,圣童虽与天子一样皆是冲龄,然因得刘公之学,颇有将来任辅臣贤士之德,以圣童做天子陪读,既为便于陛下如今习学圣人之言时可相互请教,也便于陛下将来有良臣可用。” 张居正回答后,就没再说话。 而李太后则认真思索起来。 然后,李太后又问了一句:“张先生打算如何让圣童做这天子陪读?” “回太后,臣认为可让圣童于每日下午陪同天子读书,臣亲授之。” 张居正回道。 “如此,哀家可以准予先生所言,钧儿,你觉得如何?” 李太后根本就不习惯拒绝张居正的提议,曾经张居正谏阻她不要随便赐大量金银于佛寺,她都能听,何况是这种为陛下找个博学圣童做陪读的事。 朱翊钧自然还有些小孩心性,巴不得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领略一下张先生的严格教育,忙道:“母后,孩儿没有意见。” “哀家看你是巴不得有人陪你玩闹,下哀家的懿旨,明日早朝前,让他来见哀家,哀家要亲眼见见他试试他学问后才能决定此事。” 李太后说了一句。 张居正和冯保连忙称是。 两人离开乾清宫后,冯保不由得对张居正说道:“张先生,你真能确定他将来会是辅佐君王的贤臣?”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就算不是贤臣,也是孤臣,何况,他带来的是太祖的旨意,旨意内容又是革新除弊的意思,难不成他一个传旨的也要背叛太祖的意愿不成?” 张居正说了一句,又道:“冯公公,现在高拱走了,但不代表我们现在就可以为朝廷做几件大事,将来的阻力大着呢,先把圣童拿出来转移一下文官们的注意,顺便加强一下陛下的威严,总是好的,如果陛下连给自己找个天子陪读的权力都没有,那接下来的考成法还怎么实施。” “张先生好计策,就让这圣童何子安去试试文官们,看看有哪些言官不识趣。” 冯保笑了起来。 张居正没有说话,他这样做还有更深的考虑,便是为自己家人做打算,他看得出来,当日何子安的话里明显对他有同情的意味,他知道无论如何,让何子安和陛下走近点,将来或许也多一丝拯救自己家人的机会。 …… 何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张居正和冯保这两政治家当做了投进池子里试深浅的石头,此时的他一到中午放学后,就在游七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庄子。 “公子,这位就是乌庄头”。 游七将一中年男子引到了何子安面前,说了一句。 何子安看了这男子一样,见其一脸络腮胡,穿着一身皂色破棉袄,也就点了点头,他早已听游七说过,这乌庄头租佃了自己这庄子已有二十五个年头,从张居正当翰林官得了这庄子开始就做了这个庄子的庄头,也一直是他管理着这庄子里的二十多户佃户。 确切的说,何子安也知道这乌庄头就相当于是富农,相当于二地主,和后世的二房东从房东手里租了大量房子转租给别人一样,这乌庄头也租了大量土地,然后转租给农民耕种。 “小的见过东家。” 这乌庄头也从游七那里知道何子安现在成了自己庄子的主人,自然也忙对何子安点头哈腰的行起礼来,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新东家竟然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娃娃。 游七也有心欺负何子安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道道,所以直接说道:“公子,这位乌庄头素来是个可靠的,他从未短过东家的租子,这庄子二十多户人家都服他的管,依我看,这庄头您就不用换了,依旧让他当着,你只按时收租子就是,也好安心读书不是?” 何子安微微一笑,直接说道:“游大哥,你收了乌庄头多少好处,我不想多问,按理这庄子本来就是你家老爷的,但是现在既然成了我的庄子,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先让他当着,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以后这乌庄头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我可是要随时赶走他的。” 游七没想到何子安果然知晓这里面的道道,一时不由得有些脸红,心想不愧是圣童,没那么好忽悠,只得忙拱手赔礼道:“公子说的是,公子见谅,小的感谢公子给小的脸,以后乌庄头若是有不对的话,公子无论怎样对他,小的都不会说话。” 说着,游七就叱喝起乌庄头来:“乌庄头!听清楚了吗,别以为新东家年纪小,你将来就可以吃租子瞎报灾害借故少交租子给东家,你可仔细你一家的性命!新东家是皇帝都看重的贵人,可不是你能得罪的,明白吗?!” 乌庄头也不敢再轻视何子安,忙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以后绝对不敢不把新东家放在眼里。” 第十二章 皇太后的测验 何子安从庄子一回到京城,就得到了被传召进宫的旨意。 这让何子安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自从自己装逼一波后,大明帝国这个时候的高层们应该不会再把他当回事。 毕竟,何子安也知道他自己现在除了有个圣童的身份外,什么也不是。 大明的政治制度已经高度完善,更何况因为皇帝年幼,所以自己不可能因此就直接能做官的,甚至如一些网络小说里十岁就被封宰相什么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皇帝也好,首辅也好,也不可能天天围着自己转。 而最多派几个东厂锦衣卫的人暗中盯着,或让自己家的管家如游七这样的接触一下就行了。 但何子安没想到的是,这么快,连一直深居内宫的皇太后现在都要见他了。 不过,何子安也不能反抗,皇太后要见他,他也只能连夜跟着传召宦官进宫,然后由传召宦官教授自己觐见的礼仪。 可何子安不得不吐槽的是,这觐见竟如此累和麻烦,礼仪繁琐且不说了,问题是还不能睡个好觉,学完礼仪就只能在椅子上打个盹儿,然后天还是乌黑着的时候就被宦官叫醒,然后被带到文华殿候着。 何子安暗想这些大明帝国的顶层人物们是不是不爱睡懒觉,一个个起这么早,问题是自己才十来岁怎么受得了这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呢。 “赶紧洗把脸,马上太后和皇上就要来了。” 冯保这时候走了过来,给何子安塞了个冷手帕,冰冰凉凉的,正困得两眼打架的何子安接了过去,敷在眼上顿觉清醒了许多,忙行了一礼:“多谢冯公公。” “圣童何必客气,只望圣童别忌恨咱家就行,咱家知道太祖皇帝不喜欢我们这类人,所以旨意里没明提让陛下重用咱家这类人,但咱家知道太祖爷是知道咱家的忠心的,不然也不会说只让咱家和张先生还有陛下知道他的旨意。” 冯保说了一句。 “在下现在只是大明普通少年,哪敢记恨冯公公,再说当时冯公公叱喝在下也是情有可原,不知冯公公可知,太后为何传召在下?” 何子安心想这冯公公不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倒是个心细的,辛亏自己当时刻意留了个心眼,没准还真会被冯保看穿。 “这个咱家就不能说了,圣童到时候就知道了。” 冯保接过冷手帕递给了自己的人,然后就笑了笑走了进去。 没多久。 冯保又出来了,对何子安说道:“进来吧。” 何子安便跟着冯保走了进来,也不知道过了几道金龙玉柱,过了几道朱门翠屏,到了一只觉得浑身暖热的房间里时,就见一小孩坐在一金黄色雕龙宝座上,头戴翼善冠,身着圆领黄色衮龙袍,胖胖的,正是他那日所见到的小万历朱翊钧。 小万历微微一笑,但很快又藏住了,两只肥肥的小手儿握了握,准备等何子安行礼,然后又朝后看了看,似乎想知道自己母后此时在见到何子安的神色。 何子安此时也看向了珠帘后的李太后,此时的李太后才二十七岁年纪,所以依旧艳丽非常,穿着凤冠霞帔,更是平添几分端庄与威严。 李太后瞪了小万历一眼,很明显对于小万历刚才回头的举动表示不满。 小万历忙回头重新坐正了身子。 何子安此时也开始见礼,待行完礼后,才站在一旁,等候李太后垂询。 “听皇帝说,你是先诚意伯刘公的徒弟,还见过天上的太祖皇帝?” 李太后问了一句。 “在下不敢欺瞒太后娘娘,确实见过”,何子安回道。 “既然是太祖皇帝神像都见过的人,哀家和皇帝自然也不敢轻慢你,更不敢叨扰你修功德,但张先生说你才学很高,且修功德也是要为大明社稷做事,便向皇帝举荐让你做天子陪读; 哀家倒也不是真不相信你的才学,但到底未亲见过,也不知道圣童除诗词外,文章如何,不知圣童可愿现在在这里写出一篇文章来,不拘格式,没有题目,也就不用破题,但要在皇帝上早朝前写出来,圣童既是刘公高足,想必能做到吧,哀家虽说一介女子,没读多少书,也从先帝那里知道过刘公的厉害。” 李太后看上去客客气气的话却是绵里藏针,要让何子安在小万历上早朝前做出一篇文章来,明显是有些强人所难,而且一旦何子安做不出来,会不会被李太后借故治罪也难说。 “母后!” 小万历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母后这是在为难人,即便何子安是圣童,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一篇文章来,心想自己母后分明是不想让自己读书时有个玩伴。 李太后又瞪了万历一眼:“皇帝勿要多言!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小万历嘟了嘟嘴,也不好再言语。 这时候,何子安还是拱手答应了下来:“遵旨,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准予在下在这殿内踱步思索?” “准!” 李太后回了一句。 于是。 何子安便在殿内踱步起来,他在想该念哪一篇文章才好,首先得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其次也不能太后世,特别是新文化运动以后的文章肯定是不能拿来用的,然后生僻字也不能有太多。 冯保见何子安踱步走着,皱着眉头,心里也有些疑惑和好奇起来,心想这个圣童到底能不能行,如果真能出口即文章,即便没有太祖皇帝和刘公这些人做依仗,也足可以称得上是圣童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 六步。 冯保还暗自数着何子安踱的步数,在数到第六步时,何子安就停下脚来:“禀太后,在下有了。” “有了?这么快?” 李太后自己都感到惊讶,又道:“那便请圣童念念。” 小万历也感到不可思议,忙道:“快念给我们听听。” 冯保素来是个喜好文学的,一时听了何子安这话,也是震惊得不行,暗想曹植七步成诗便已是大才,这何子安怎的还能六步就能写出文章来不成? 第十三章 感谢列祖列宗赐一圣童 何子安点了点头,左手抱在右手肘部,右手捏着下颌,说道:“在下这几日于京中游荡,见市井繁华,不禁有感大明如今盛世之象,故有此文,旦有文辞欠佳之处,请太后娘娘和陛下恕罪。” 何子安说着就念了起来。 “鸟之一声聚于林,兽之一声聚于山,人之一声聚于市。是声也,盖无在无之。而当其所聚,则尤为庞杂沸腾,令听者难为聪焉……” 李太后、小万历、冯保三人认真地听着。 光是何子安念到前面起笔之处时,李太后就不禁笑了起来。 她虽是平民子女出身,但早在裕王府时就深受隆庆皇帝宠爱,由其手授诗书,不然也不会管的万历如此严厉,自然也听得出何子安这篇文章的好坏。 冯保也是个好文的,听着何子安的文章此时如听梵音一般一时也着了迷。 小万历也在认真的听着,他读书读得早,虽然听不太完全懂何子安在念什么,但也听得出来,何子安这文章很是流畅而生动有趣。 “……京师者,又市之所聚也。揽权者市权,挟势者市势,以至市文章,市技艺,市恩,市诌,市诈,市面首,市颦笑:无非市者……” 何子安继续念着,他不带一丝停顿,这篇文章的文字仿佛在自动地闪现于他的脑海。 “……若曰厌苦人声,而欲逃之山林,以听夫无所求而自然之鸣焉,是鸟兽同群,而薄斯人之吾与也。” 何子安念完后就拱手说道:“太后娘娘,陛下,在下念完了,此文乃《市声说》,不知可算得文章?” 但三人皆没有动静。 古代娱乐活动少,所以一些押韵有故事性有场景性有哲理性的诗文才卖的极好。 此时,何子安这篇文章也是如此,李太后和冯保此时听了犹如在享受一场听觉盛宴一般还在久久回味着。 李太后不禁擦拭起了眼角,笑了起来:“好,好文章,哀家竟因此想起入王府前在市井里和姐妹们逛的日子,如今想想,当时看到的可不跟你刚才文章里的一模一样。” 冯保虽然已经承认何子安是个不简单的,诗词造诣很高,但他没想到何子安竟然能在六步之内做出文章来!还能毫不拖沓的念出来!甚至文章很是生动形象,让人听了如真看见市井之景在眼前一般。 “不愧是圣童!” 李太后此时又说了一句,她同冯保一样,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圣童何子安是真的不一般,六步成文章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然,李太后更感动的是,何子安文章里体现出的是百姓生活之太平,她是平民出身的太后,最想看见的就是国泰民安,所以,她觉得何子安文章写的好,思想也很正。 “冯保,待会早朝后,你记得去内阁说说,哀家想让钦天监选个日子,让皇帝去祭一下太庙,感谢一下太祖高皇帝和大明的列祖列宗们如此器重幼龄之孙朱翊钧,感谢祖宗们赐了这么一位圣童来。” 李太后满脸高兴地吩咐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保回了一句。 “皇帝,哀家有意从內帑中赏圣童五十金,以慰其千里传旨之苦,你意下如何?” 李太后问了一句。 小万历点头道:“孩儿听母后的。” “那就遵陛下的谕旨行事,冯保”。 李太后说了一句。 何子安忙谢了恩,能得到五十金的赏赐,他自然乐于接受,心想这样也不枉费了自己累了这一夜。 冯保依旧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李太后又道:“张先生的提议,哀家准了,不知圣童可愿为天子伴读?” 天子伴读? 大明有这一官职吗? “为天子伴读,非为朝臣,只是因天子年幼,故而陪天子读书,并好切磋学业,举国上下,能为天子伴读者,非圣童这样天资聪颖又得神仙亲授学问者不可配。” 李太后说了一句。 “承蒙太后娘娘和元辅看重,在下领旨。” 何子安回了一句,并看了小万历一眼,见小万历正对着自己傻笑,他正想也瞪他一眼,但还是没有,只暗想让自己陪一个十岁小孩读书,亏张居正想得出来! 就这样,何子安成了小万历的天子伴读。 “陛下上午要么早朝,要么去文华殿读书处理政事,故只下午会由元辅亲自教导或温书,所以,圣童上午不必进宫,但每日未时初要到文华殿陪陛下读书,如不需圣童来,会派人通知,这是出入宫禁金牌,请圣童好生保管,如若丢了,也是要治罪的。” 冯保待李太后歇息去后,就先给何子安嘱咐了几句,又道:“待会陛下会去上早朝,圣童可以先一起走,然后自己出隆宗门。” “何子安,你怎么这么厉害,诗词做的好,菜也做的好,居然还能写文章了?” 这时候,在冯保说完话后,小万历走了过来,只是走路的姿势不太好看,似乎有些瘸,如同当时何子安看见的一样,当然,那时何子安也是因此更加笃定了请自己吃饭的少年是小万历。 “要不然我怎么是刘公弟子呢,陛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也是”,小万历点了点头。 “陛下,您该早朝了”,冯保这时候提醒了一句。 “好”,小万历倒也没有表现出厌烦之意,忙上了辇车,但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何子安一眼:“何子安,下午见啊,不过你要小心,张先生可是很凶的。” “陛下,张先生也是为了让您将来成为一代明君”,冯保这时候忙解释了一句。 “朕知道,朕不过是提醒一下何子安”,小万历有些期待,毕竟以往都是他一个人受张居正的严格教育,如今他倒很想看看,何子安被张先生教育的样子。 “陛下真乃仁厚之君!” 冯保劝谏之后又奉承了一句。 而小万历只继续说道:“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九,天咋还有些冷,冯保,让人给张先生依旧准备碗热姜茶吧。” “陛下体恤老臣,奴婢不敢不从”。 冯保回了一句。 何子安听在耳里,不禁感叹,看来现在的万历和张居正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后来的万历不知怎么在张居正死后变得那么恨张居正。 等等! 正月十九?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 这个日子很特殊啊! 第十四章 护驾 何子安一想到这个日子将要发生的事,他就不自觉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乾清宫外的宿值宦官身上。 可能这个事件在历史上不是那么起眼。 但熟知明朝历史的他知道这个事件造成的结局给大明以后的政治格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何子安全神贯注起来,他不知不觉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不过,这时候,小万历和冯保都没有任何察觉。 只有何子安开始发现在浓浓晨雾中,一名内宦明显有些不一样。 而这种不一样只有在一个人打出十分精神时才能观察得出来。 何子安亲眼看见这名内宦突然朝自己这边走了来,而且直冲向小万历的御辇。 小万历此时也发觉了,忙道:“冯大伴,你看那人?” 冯保也忙看了过去。 而这时候,这名内宦已经朝万历冲了过来,眼看就只离小万历有十步的距离。 不过,小万历和小万历身边的人一时来不及反应,甚至慌乱起来。 而何子安这时候已经猜到这人是谁,要干什么,反而心里更加镇定些,直接朝这名内宦冲了过去,大喊道:“护驾!” 然后,何子安直接冲了过去,弯起肘部直接撞向了这人的胯部中间。 小万历见何子安冲了过去,害怕之余,不由得喊了一声:“何子安!你!” 电光火石之间,冯保也回过神来:“对,对,护驾,快护驾!” 冯保这尖细的声音一出来,四周的禁卫也冲了过来。 不过,这时候,何子安已经把这人胯部袭击了一下,这人吃痛之下,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醉醺醺地骂道:“娘的,是谁撞我那里!疼死我了,这是哪里!” 何子安忙一脚踩在了这人嘴巴上,没让这人再喊。 而此时,禁卫也冲了过来,将这人摁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 冯保走了过来,不由得对何子安笑说道:“圣童真是忠勇敏捷啊,若不是你,这家伙只怕真的要惊了驾。” “冯大伴说得对,辛亏有你何子安,不过,何子安,你不过跟朕一样大,怎么弄倒他的?” 小万历心有余悸地说后又问了一句。 “陛下看他捂着哪里就知道我怎么弄倒他的。” 何子安回了一句。 万历看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但旋即不由得问道:“这贼不是个阉宦吗?” “他有胡子,不是阉宦,所以我一眼看出来他不对劲,没想到他真会冲过来闯驾”。 何子安回了一句,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个人既然要假扮内宦来闯驾却为何不刮胡子,难道是有意提醒小万历注意到他? 冯保这时候听何子安这么一说,不由得下面一凉,本能地立即摸了摸自己胯下,顿时感觉一空,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还好早割了!但这痛苦的记忆居然还在。” 同时,冯保听何子安说自己发现这贼不对劲的原因时,心里更是不由得一沉。 “好你个何子安,你可真聪明!” 小万历说了一句。 而这时候,冯保则立即命道:“快搜他的身!” 很快,禁卫就从这假宦官身上搜出了兵器,一时冯保更加惊讶失色:“反了,反了,竟敢有人行刺陛下,陛下,奴婢请旨,立即着东厂严审此人。” “准奏!” 小万历回了一句,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后怕起来,见何子安还没走,不由得对何子安又说道:“何子安,这次多谢你,若不是你,朕估计就有危险了。” 何子安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告诉万历自己如果没有在这里他也不会被杀掉。 因为何子安知道这件事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王大臣案,而它发生的事件就在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 而这次的王大臣案其实更像是一场政治阴谋,而不是真正的谋杀案。 所以,何子安也是确定了这王大臣不是真正的刺客,他才敢站出来。 就如同大明后来的梃击案不过是有人拿着木棍闯入太子所住的慈庆宫一样,这个王大臣醉醺醺的往乾清宫乱闯,根本不像是来搞刺杀的。 这些案件虽青史留名,但实际上事件发生时的烈度很小。 但也让何子安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也说明背后的人把这个分寸拿捏的很准。 王大臣被东厂带走了,而何子安则离开了紫禁城,回到了清江书院。 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午,他得立即赶回去,毕竟他还有今天要交的作业没完成呢。 何子安已经托游七告诉给书院的谢老先生说他今日他要奉旨进宫,所以谢老先生自然也没责怪他逃课。 何子安回到书院时,谢老先生已经在给甲班的学子们讲时文。 何子安也听了一会儿,他虽说后世的穿越者,但也有古文基础,自己曾经无聊也琢磨过八股文,所以听谢老先生时文八股也不是听不明白。 而谢老先生见何子安听得认真,倒也有些惊愕,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十岁少年是真的不简单。 谢老先生讲完时文后便要去乙班讲祝四书集注,故而,甲班接下来的时间则是自习。 何子安便趁此开始写谢老先生安排给自己的作业。 三叔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他到现在桌前宣纸还是雪白一片,只冷冷一笑,他巴不得待会看何子安的笑话,暗道:“叫你乱花银子,来这里求学,看你这么应付过谢老先生的关卡。” 何子安这里已经在开始写了。 昨日他已基本上想好了整个文章的八个部分,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做了适当修改,如今落于纸上倒也很快。 所以,没多久,何子安就写好了文章,将文章交到了谢老先生面前。 “老夫且看看,你小子写的太差,败坏了老夫胃口,老夫可不会轻易饶你!” 谢老先生放下筷子,吧唧了一下老嘴,就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谢老先生先念了一句破题,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破题甚为精妙,何子安,你是如何想来的?” 这时候,七公子走了来,笑着问了一句。 谢老先生微微一笑,继续念着:“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这承题也不错,外祖父,您这是捡到宝了!怎么样,我爹爹推荐的圣童不错吧。” 七公子跳着跑了过来,抱着谢老先生的肩膀摇晃着说道。 而此时谢老先生只颔首点头,如看突然出现的美人一般,目光灼灼地继续看了起来。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祗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这时候。 七公子突然拍手叫好起来:“真正锦绣文章,这起讲不知留了多少地步于后头!外祖父,快念,继续念啊!” “你别说话!这时文是好是坏,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不该是你在意的!” 谢老先生说了七公子一句。 七公子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没多久,谢老先生就念完了何子安的这篇文章,然后摇起头来,看向何子安,久久不语。 第十五章 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 “外祖父,我觉得何子安这篇文章清雅端正,语句凝练而又流畅不似强塞一般,足可以应付科场啦,您觉得呢?” 七公子还是秉性难改,继续忍不住品评起来,然后还朝何子安眨了眨眼睛。 谢老先生看了七公子一眼,然后把文章又继续看了起来。 “外祖父,你说话呀!” 七公子则是不依不饶。 “此文章正好下饭”。 谢老先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夹着回锅肉吃了起来。 何子安就这么看着,他也搞不懂这位谢老先生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清江书院算是捡到宝了,老七,你去把我那本嘉靖三十六年编的《太师李文定公时文选集》拿来,给他!” 谢老先生突然又说了一句。 何子安顿时连忙致谢,原因很简单,李文定公就是状元李春芳,此人虽然之前在内阁被高拱压得很惨,在科场文章上水平是很高的。 谢老先生能把这样重要的时文资料给自己,自然说明是很看好自己的。 “外祖父,你真偏心,李阁老的时文选集,我想看你都不给我看,你却给了他!哼!” 七公子朝谢老先生抱怨起来。 “你看?你看这能用来干什么!” 外祖父看了七公子一眼,指着七公子想说教两句,但见何子安在这里,把话憋了回去。 很快,七公子就拿了李春芳的时文选集来,朝自己外祖父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把时文选集递到了何子安面前:“喏,给你!” 何子安接过时文选集再次道了声谢。 …… “冯公公有心,张某多谢了。” 此时。 文渊阁外,张居正向冯保拱了拱手。 因现在整个大明,文渊阁的内阁值房就只有张居正这一个内阁大学士,而内廷司礼监则是冯保说了算,甚至冯保还管着东厂,所以,两人现在一个在外朝是第一人,一个在内廷是第一人,两人也就能在这宫禁之内自由交流。 “张先生何必如此,咱家岂会那么容易上他们的当,这王大臣一供出来自己是戚继光手下的逃兵,咱家就猜出来不对劲,这事肯定是他们的主意,想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先让这王大臣说自己是戚继光手下逃兵,而戚继光与你张先生关系深厚,他们以为这样咱家就有机会以此来威胁你张先生,让张先生你为咱家卖命,而张先生自然也会因此怀疑是咱家在暗中搞鬼,张先生是内阁首辅,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司礼监和内阁不和,他们就有机会操纵朝局,真正是好算计!” 冯保说后就冷笑了起来。 “冯公公说的是,高拱当时就因为小觑了公公,才落得今日下场,以咱家看,这些人依旧还在小觑公公。” 张居正捻须回了一句,他脸上带着笑意,但两眼却一直看着冯保,犹如他所言,高拱小觑了眼前这位大太监,而自己自然不能再小觑,而在暗想冯保此时将初步审讯此案的结果先告诉自己而不是先告诉皇帝和太后的本意。 “张先生谬赞,咱家不过是没那么好糊弄而已,以咱家看,他们是贼心不死,但话又说回来,张先生,欲开万历新政,咱俩也的确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才是。” 冯保这时候笑着说后就又提了一句。 司礼监现在是他冯保当家,控制帝国军政事务的批红权,但内阁是张居正当家,控制票拟权。 虽然两人成了联盟,都想要开启万历新政,无论目的是青史留名还是拯救社稷,都是有一个大目标。 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天子年幼,司礼监和内阁总得有个说了算的人。 “冯公公再说什么话,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彼此职责不同,都说了不算,大明只有陛下说了才算。” 张居正又笑着说了一句,但脸上却没有那么好看了。 “张先生说的没错,咱家与张先生都是忠于陛下的人,但今天这事,虽然你我都明白是谁动的手,可张先生您总得拿个主意吧,难不成还真要让咱家如实报上去?” 冯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继续笑说起来,言语间不乏有威胁之意。 张居正内心也暗想你这个阉宦居然还真想利用这件事让司礼监压过内阁,还真是野心不小,但他也没拆穿,只顺着冯保说道:“自然是不能牵涉到戚继光,蓟辽不能没有他坐镇,但是,冯公公可以把这案子牵扯到高拱身上,不妨借此机会让高拱陷入难以翻身之地,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妄想利用高拱与我们为敌。” “那咱家就按照你的主意来做。” 冯保用一种看上去很听从张居正话的语气回了一句。 张居正点了点头,他知道冯保与高拱宿怨很深,矛盾甚至在嘉靖朝时就积攒了下来,所以,张居正知道他要是建议借此机会整高拱,冯保肯定会答应。 冯保看着张居正微微一笑,一下子心情大好,他早就料到张居正会这样建议,因为张居正在此之前相当于背叛了高拱,如今与高拱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而他也很愿意看见张居正建议他整高拱和高拱背后的大批文官,因为这样就可以把张居正逼得和文官集团决裂,一个没有文官集团支持的内阁首辅,才是他冯保愿意看见也好控制的。 “张先生,咱家突然想起来一篇文章,咱家给你念念如何?” 冯保此时站了起来,主动问了一句。 张居正淡淡地点了点头,情绪不算太好:“冯公公请。” 张居正心里并不想让高拱背一个造反罪名,对高拱落井下石,因为那样只会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这样不利于朝堂稳定,而不稳定的朝廷也不适合改革,因为这样的话,改革容易酿成党争。 但张居正知道冯保就是想让自己彻底得罪同情高拱的文官势力,好不得不依赖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为盟友。 不过,张居正有自己的计策,所以此时只是暗自冷笑起来,心道:“冯保啊冯保,你说你,既然明知是他们给你设了套,你还要往里面钻,难道想让司礼监居于内阁之上就那么重要?可你也不想想,即便是我张居正愿意,天下读书人能愿意看见宦官专政吗?到时候,出了变数,你可别生气,老夫那是在救你!以免你落得个刘瑾那样的下场!” 冯保此时不知道张居正对他的盘算,他只觉张居正是真被自己拿捏住了,虽然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被背后的人利用,但他此刻依旧是春风得意的很,迎着吹来的南风就念起了何子安早上在乾清宫念的那篇《市声说》。 “张先生觉得此文如何?” 冯保饶有兴致地问道。 “此文可谓佳作,不知是何人所作,老夫竟未听过,冯公公为何突然想到念此文来?” 张居正笑了起来,问道。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嘛,此文是圣童何子安今晨于乾清宫六步之内写出来的文章!你说得了不得了!” 冯保回道。 第十六章 因材施教 何子安刚在留香居吃了点饭,回到自己家中时,就见一自己家门前停了一辆宝马香车,一名宦官则站在马车前。 “咱家是内官监的陈炬,奉陛下旨令来接圣童进宫。” 这名内宦问着何子安。 何子安先拱手道:“原来是陈公公,失敬,在下刚从留香居回来,准备待会就进宫。” “那就请圣童先和咱家走吧,陛下任圣童为天子伴读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还赐了圣童麒麟服一件,请圣童随咱家进宫,先沐浴更衣,再去文华殿觐见陛下,以后这伺候圣童进宫诸事,皆是由咱家负责,这是太后娘娘的谕旨。” 这陈炬说着就满脸对着笑容又道:“请吧,圣童。” “有劳陈公公了”。 何子安回了一句,就踩在一名杂役背上进了马车。 当然。 何子安没有问这陈炬为何知道自己的居所地址,因为他知道朝廷要想知道自己住哪里应该还是容易的。 只是让何子安没想到的是他还被赐了一件麒麟服,不过,在他看来,朝廷赐他一件麒麟服也是为了让他进宫陪读天子时好看吧,也免得丢了皇家脸面不是。 何子安自然也很高兴自己能有一件麒麟服穿,毕竟麒麟服是大红贮丝罗纱做的曳撒服饰,象征着尊贵的身份。 按照《明史·舆服志》记载,这类大红贮丝罗纱做的曳撒服饰按其服色,分为,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何子安身着麒麟服也算是高贵了。 在宫娥伺候下沐浴更衣后,何子安就穿着御赐麒麟服从东华门下了车,然后过东华门金水桥,在陈炬带领下,往文华殿来。 不过。 在这时候,何子安正好看见张居正和冯保一前一后的也朝文华殿走了来。 何子安只得站住脚,拱手作揖。 张居正也看见了何子安,带着欣悦之色,走到何子安身边时,停下脚来。 “见过元辅”。 何子安先问候了一句。 张居正也颔首点了点头:“圣童,老夫有一事不明,敢问令师刘公如何教授的,缘何你竟能六步即写出好文章来?!” “回元辅,别类分门,因材施教。” 何子安回了一句。 这句话出自于清末《盛世危言》,而张居正听后倒也很受触动,笑了起来:“好一个因材施教,老夫明白了。” “这因材施教四字,足以算得上是圣人之言了,刘公果然非常人也!” 冯保此时也走了过来,也不禁高兴地说了一句,今日的他先是听到一篇佳作好文,又得到一个可以让司礼监居于内阁之上的机会,然后现在还得到一句圣人之言,自然是心情极好。 张居正这时候已经先去了文华殿。 冯保见此忙追了过去:“张先生,别走啊,刚才圣童之言,是否足以可称是圣人之言,咱家正问你呢。” “冯公公,这是圣童之言。” 张居正笑着回了一句。 “咱家知道,咱家的意思是说这句话能否当得上,哎,张先生,你今日怎得如此没有兴致,咱家还有话和你说呢,我们一同走,一同走。” 冯保在后面继续追着张居正。 何子安在后面一直看着,然后问着身边的陈炬:“陈公公,元辅和内相这是?” “咱家不知道,圣童,您请。” 陈炬笑着回了一句。 何子安也就跟着张居正和冯保往文华殿而来。 “陈炬,是不是何子安来啦!” 小万历这时候跑了出来,一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脸肃穆的张居正,忙收敛起了笑容:“啊,是张先生!” 然后,小万历看向冯保:“冯大伴,张先生来了,你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 “这奴婢正要通报呢,没想到陛下您竟先出来了,陛下好学敬师之德,奴婢实在是感佩不已”。 冯保忙说了一句,脸上得意之色未减。 张居正自然知道冯保为什么而高兴,内心只冷冷笑道:“且让你这位冯大伴再高兴些日子!” 这时候。 何子安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看得出来,一开始万历是因为以为自己这个同龄人(表面上是同龄人)来了而高兴地跑了出来但因为见到的是张居正而突然脸色转晴为阴,而冯保为何跟个张居正的小跟班似的还挺高兴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至于张居正,何子安也不明白,他为啥还是板着个脸,也不学学冯保。 “陈公公,烦请先去通报吧。” 何子安又想了想,觉得这两人此时或许因为王大臣案的事而心情不一样。 陈炬这时候走了来:“陛下,伴读何子安来了。” 小万历心里自然高兴得很,看了阶下的何子安一眼,但因为在张居正面前,所以也肃然地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马上张先生就要开讲了。” 何子安自己是带了书册的,因为他只是天子伴读,而不是和天子一样接受同样的教育。 在得了小万历允准后,何子安就从一跟随陈炬的小内宦手上接过书册走进了文华殿,并坐在了小万历右下首的一张楠木椅上,而案桌则是一件紫檀花木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 张居正则站在小万历对面,侧对着何子安开始授课。 何子安自然是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毕竟他只是伴读,和小万历交流而已,而张居正主要教授对象本身就是小万历。 张居正也不好说自己比刘伯温还学问大,也就不敢真作何子安之师。 冯保则站在小万历左侧,正面对着张居正,他只是陪侍,也可以算是为太后监督小万历。 不过,张居正没讲多久就告辞而去,毕竟万历的主要学习安排是在上午,而下午最多是温书和张居正适当加课,也因此多些和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已,何况他还有内阁的许多事务。 冯保也在张居正离开后告辞而去,他管着司礼监,也不可能一直在小万历身边,只是在张居正给万历讲课时,他才待在这里,这样也算避免皇帝只和张居正一人相处在一起。 “张先生,等等咱家!” 冯保和张居正走后,文华殿内,就只剩下小万历和何子安,何子安听着外面冯保的声音,不觉哑然失笑,心想这冯公公还真是很爱和张居正亲近,难怪这两人在历史上能结为政治联盟。 第十七章 阴谋 、小万历把自己的书册拿了过来,递给了何子安看:“你翻翻看,这可是张先生亲自给朕编的。” 何子安见上面写着《帝鉴图说》四字,就微微一笑,然后遵照小万历的旨意翻阅了几下,见上面既有详细的历史故事讲解也有栩栩如生的彩绘图像,一时不得不惊叹大明彩印技术竟已如此高超,同时也暗叹张居正对小万历的教育是真的上心,但何子安更感叹的是这对师生到最后竟走到了那种地步。 “朕这上面有图画,可你这上面没有,全是字。” 小万历说了一句。 “陛下是皇上,陛下的书册自然要丰富些。” 何子安说了一句。 “何子安,今天早上的事,真是幸亏有你,朕已经给母后说了,要好好奖赏你。” 这时候,小万历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双手撑在龙案上,对何子安说道。 “多谢陛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朕呢,朕想不明白,你说会不会是高拱,朕听冯保说,高拱在这之前就说过朕十岁天子不能治理天下”。 小万历明显还是对早上那件事耿耿于怀,毕竟作为一个少年皇帝,突然知道有人要杀他,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陛下不必烦忧,没人会再谋杀陛下的。” 何子安见小万历如此对早上的王大臣案耿耿于怀,倒也有些担心这位小皇帝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对朝堂缺乏安全感,一旦缺乏安全感,猜忌心就会加重,一个猜忌心太重的皇帝对他自己和整个天下的臣民都不是好事,如眼前这小皇帝未来的孙子朱由检。 何子安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朝堂上一些野心家搞阴谋的后果。 所以,何子安劝了一句,以宽慰小万历的心。 “这是怎么说?” 小万历问了一句。 “因为,此事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一场阴谋”。 何子安回了一句。 “为什么呀?” 小万历问了一句。 “因为陛下刚刚登基,心地纯良,既无劣政,也无暴行,天下人拥戴陛下,根本没谁想杀陛下,而让天下大乱起来; 而且,如果真有人要进宫刺杀陛下,而要假扮成内宦的话,应该先刮了胡子,应该在陛下必经的路上埋伏起来,突然暴起杀死陛下,但那刺客假扮宦官却不刮胡子,只是埋着头,也不手持兵器,却藏在衣服里,而且在很远的地方就朝陛下冲来,这摆明了不是要刺杀陛下而是要引起陛下的主意。” 何子安回道。 “阴谋?那你知道是谁搞的这阴谋,居然敢在朕这里刷阴谋,是不是高拱?” 小万历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何子安回了一句。 “那这阴谋和朕有关系吗?” 小万历继续问道。 “没有关系,也有关系”,何子安回道。 “这是怎么说?”万历问。 “因为向来搞这种事无非就是为了争权,陛下是大明的皇上,天下所有的权力都在陛下你的手里,没人可以和陛下争,所以这事其实和陛下没关系,陛下最多是被利用了而已;但他们争的权力来自于陛下,所以又和陛下有关系。” 何子安回道。 “朕不明白”,小万历摇头。 “陛下会明白的,不过陛下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陛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学习,不然陛下长大后会吃亏的。” 何子安耸了耸肩,回了一句。 然后。 何子安也没再多话,只认认真真地看起谢老先生给自己的书册来。 小万历见此何子安开始看书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也自己学习起来。 …… 一处京城宅邸内,一名身着猩红官袍常服的官员正坐在自家花圃里品茗。 而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则正站在他的面前,躬身侍立:“部堂,宫里面传来消息,我们安排的人已经被押解去了东厂。” 这名官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得意之色:“那么,现在这人应该叫做王大臣了,东厂那边现在审问出结果了吗?” “我们的眼线说,初审结果已经出来,冯保现在估计已经知道了王大臣是戚继光手下逃兵,要不然,冯保也不会在这以后去东厂直接要挟王大臣诬陷高拱。” 这名年轻官员回了一句。 “本官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冯保肯定不会针对张居正,会诬陷高拱,只是不知道这是他冯保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他和张居正两个人的主意。” 这着猩红官袍的高级官员说了一句。 “部堂说的是,现在关键就是要搞清楚张居正会不会联合冯保构陷高拱,只要张居正也有此意,那这事要是败露出去,他张居正和严分宜也没什么分别,即便是皇帝器重他,天下的文官们大多也不会再跟随他,看他是否还好意思待在京城。” 这名年轻官员说道。 “如果他张居正真和冯保构陷高拱成功,他张居正就算留在京城,也不过只是冯保的附庸,冯保一介阉宦,专起政来总比有门生故吏的张居正专起政来要好对付些,何况这张居正乃道貌岸然之辈,朝臣们现在大都以为他宽和,但本官可清楚他,虽是清流,暗中却与武夫戚继光等交往,还和与粗鄙武夫无异的谭纶私交甚笃,此人若不除,将来实乃天下之害!” 这名高级官员说道。 “部堂说的是,这张居正早已支持谭纶让戚继光在蓟辽改军政,欲整训北兵,弄得北边很多文武官员很不满,而那谭纶竟还建议让戚继光一介武夫总理蓟辽兵马,节制北兵诸总兵,素来此职只是文臣担任,这谭纶此举无疑是重武轻文,图谋不轨!但张居正却仗着自己掌控内阁,又有冯保支持,竟票拟批红!” 这年轻官员回道。 “这张居正想做王安石,我们决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天下会大乱不可!” 这高级官员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这次他张居正要么因诬陷高拱被大多数文官抛弃,要么被冯保压制,无论如何,他必输无疑,以下官看,还是部堂高明,用一石二鸟之计,就让冯保和张居正陷入如此境地,部堂一旦入阁后就能直接做首辅,到时候天下必然大治。” 这年轻官员笑了起来。 “现在说这个还早”,这高级官员笑着摆了摆手。 “对了,下官有一事需要向部堂禀报,今日六科廊收录奏本副本时发现张居正竟向皇帝举荐了一名叫何子安的孩童为陛下的伴读,任为天子伴读,理由是此孩童天资聪颖,品性端正。” 这名年轻官员又说道。 这名高级官员听后神色凝重起来:“这张居正是要做什么,怎的突然为天子找一伴读,皇帝已由他亲自教了,他何故又弄一小孩来。” “或许是这小孩真的有厉害之处,犹如当年的李东阳小小年纪就见英宗一样。” 这名年轻官员回道。 “天下厉害的神童多了去了,他张居正何故要选此人,这绝对是有缘由的,他张居正可不是一个轻易撒网的人。” 这名高级官员很是警惕地说了一句,喃喃自语道:“他这样做到底是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这高级官员冷冷笑了起来:“本官就说,他张居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这是试探我们整个文官集团对此的反应呢,好为他下一步的改革做铺垫,他果真是要做王安石!” “部堂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名年轻官员忙问道。 “有意思,我们用王大臣这人试探他张居正的手段,他张居正却以何子安这个神童来试探我们文官集团的反应,真是有意思!” 这名高级官员说后,就道:“还能怎么应对,让他张居正知道知道我们文官集团不是轻易可以压制的,从来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不是他张居正一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请部堂明示”。 这名年轻官员说道。 “言官中有谁比较刚直敢言而不畏强权者,想办法让他参劾张居正一本,直接言这何子安是妖童,他张居正既然说他是神童,我们便要污蔑其为妖童,置这何子安于死地!让张居正打消与我们作对的心思!” 这名高级官员吩咐道。 “这个下官去办,广西道试御史傅应桢素来崇拜海瑞,是个敢批龙鳞的。” 这年轻官员回道。 “如能说服他参劾张居正要求皇帝处死何子安最好,这样也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对了,冯保和张居正欲陷害高拱的事散播出去了没有?” 这名高级官员又问道。 “已经散播出去了”,这名年轻官员回道。 “如此就好,雒遵,外人皆知你为高拱门生,实不知你已投靠本官,但也因此才便于你我行事,切记不可与外人提起你我关系,你待会再从暗门出去,本官得先回部里找吏部尚书杨博说说此事,只有杨博才能试探出他张居正现在的心思!” 这名高级官员说后就起身离开。 而这名年轻官员也拱手道:“下官明白!” 第十八章 万历发怒 “张先生,这个雒遵还真不是个老实的,如今他的老师高拱已走,这厮竟还在各处奔走,咱家才与王大臣说了让他诬陷高拱,结果这么快这事就传出去了,看样子,你的提议是对的,是应此次王大臣的案子置高拱余党于死地!不然,雒遵这些人还要蹦跶!” 冯保气呼呼地走下玉阶,将拂尘一扫,对身旁的内阁首辅张居正说道。 “冯公公何必与这些小人见识,不过,冯公公你的东厂也该清理清理一下,消息传得这么快,你们东厂很失职啊。” 张居正目光深邃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咱家已经让徐爵去查了,我们东厂对待给文官做眼线的叛徒从不手软!” 冯保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题本递给了张居正:“这是对王大臣的审讯结果,望张先生尽快票拟,此事宜速决而不宜拖延!一旦让那些文官们都知道了此事,会麻烦得很。” 张居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接过冯保的题本,然后回了内阁值房。 但张居正回内阁并未急于票拟,而是在自己的值房睡了起来,且对内阁值吏吩咐道:“待会若有人来,直接推门进来叫醒本官,不必敲门通报。” 不出张居正所料的是,等到一个时辰后,内阁值吏就推门而入:“元辅,吏部尚书杨公有事求见。” “请杨公进来。” 张居正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立即拿出冯保的题本开始票拟,在其票拟上只写下“历历有据”四字,且刻意把这票拟的题本摊开放在了案桌上。 届时。 吏部尚书杨博走了进来:“叔大!” 叔大是张居正的字,而杨博是三朝元老,在兵部、吏部都干了多年的尚书,门生故吏很多,个人威望极高,连嘉靖朝极为自负的严世蕃煮酒论英雄时都把杨博列为三杰之一,何况如今的杨博身为吏部尚书,本就是能与内阁互相制衡的大佬,掌控着帝国组织人事大权,杨博资历比张居正还老,所以喊张居正叔大自然也是正常的。 张居正就猜到杨博要来,忙起身来迎:“杨公来啦!不知杨公所为何事,何必亲来!” “此事杨某若不亲来,恐怕就要出大变故了,叔大,当年你入阁,杨某是力推的,也愿意看见你主持朝政,但如今外界风传,发生了王大臣案后,你和冯保有意诬陷高拱欲弑君,杨某自然是不信的,别人不了解你叔大,我还能不知道? 这事断然是冯保这个阉竖为拉你下水,故意强逼你的,但此事你不能不问,高拱虽恶于内廷,但到底是我们文官,叔大你无论是为将来计还是为眼下朝政稳定计,都应该立刻阻止冯保诬陷高拱,杨某今日特地就是为这事来求叔大你的。” 杨博说后就朝张居正拱手起来。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杨公,你是知道仆(阁臣谦称)之心思的,仆只一心辅佐君王,不负先帝遗训,匡正社稷,岂能有小人之心害他高新郑,再说高拱在朝也非无建树,虽出言不知分寸,也无大过,仆为大明长治久安计,怎会陷害他,只是此事已惊动宫里,仆虽为首辅,也无计可施。” 杨博见张居正没有直接答应,只找借口拖延,一时也有些郁闷,暗骂张居正是老狐狸之余,也没有办法,只问道:“那依叔大你的意思,此事就无回转余地?” 张居正没有说话。 杨博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张居正:“叔大,你!” 张居正见杨博失态,也没有生气,只刻意把头偏向了自己案桌上放冯保之票拟一边。 杨博顺着张居正的暗示一看,就见到了冯保的题本,而题本上张居正已票拟上“历历有据”四字。 杨博恍然大悟,明白了张居正的心思。 于是。 杨博故作拿捏住了张居正把柄的样子,得意地说道:“叔大,你说无意陷害高拱,缘何在冯保上关于王大臣案与高拱有关的题本上票拟‘历历有据’四字?” 张居正故作尴尬之色,结巴起来:“这,这,这仆也是被逼所致,难道杨公还不理解仆之无奈吗?” 杨博笑了起来,他自然愿意配合张居正:“叔大,我岂能不知道你的无可奈何,此事皆是由那阉宦冯保所致,这一点我和葛总宪(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眼下叔大你是唯一能救高拱的,这既是为你自证清白,也是收天下人心的时机,冯保想做刘瑾,他想的美!” 张居正朝杨博拱手作揖起来:“杨公明事理,仆甚为感激,既然杨公如此恳切,仆便请陛下让三法司会审王大臣。” 杨博摆了摆手:“如此就有劳叔大了。” 杨博走后,张居正则来了文华殿,却正看见何子安在前面走着,就忙喊了一声:“何公子!” 何子安忙回头一看,见是张居正,自然忙行礼:“张先生!” “昨日陛下在乾清宫遇刺的事,你给本官再说说,到底是何情况”,张居正说道。 何子安只好给张居正阐述了一遍。 张居正听后直接问着何子安:“你怎么看?” 何子安不明白张居正为何会问自己,只如实回道:“此人不像是刺客,倒像是幕后有人在搞阴谋。” 张居正笑了起来:“噢,何公子如何见得。” 何子安便说了理由。 “你说此事是跟高拱有关吗?”张居正又问了一句。 “在下不认为,高拱没这个必要,不过近来有人传闻是元辅让冯保诬陷高拱的,在下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在下不明白元辅为何要这样对高拱,这样做对元辅明显不利。” 何子安说道。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以后不可妄言,除非有人问你!但别人问你一句,你也只能答一句,明白吗,那日你说别类而分,因材施教,如今你做陛下伴读,就多看多听多学,但不可多言,本官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造化在将来去后面那文渊阁里做大学士。” 张居正说着就先走了一步。 何子安点头称是,但他还是不懂张居正为何要害高拱,还是说不是真的要害高拱? …… “混账!昨日要不是何子安,那个王大臣就很可能到朕面前来了!今日,这个傅应桢却弹劾张先生居心叵测,以妖童惑朕,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何子安是妖童吗?!” 这时候,何子安刚跟着张居正和陈炬等进入文华殿,就听见小万历发怒的声音。 何子安不禁心想自己被骂成了妖童,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章 言官的厉害 “臣河南道试御史傅应桢奏,近闻有神童何子安由元辅张居正引荐为天子伴读,何子安一街巷冒充神童之奸滑者,既无良师以教,亦无慈母以养,孤僻乖张,名为神童,实为妖童耳,若于陛下御前陪读,其恶甚于江彬!将来必为佞臣也! 思元辅不应未思虑及此,天子虽年幼,然聪慧尤甚,又何必引一伴读者,此举无疑迷惑帝君,使其耽于玩乐,而无暇顾及政务! 故臣请陛下亲良臣而斥奸佞,张居正虽谋于国,然不因荐举一妖童而谋身,此妖童何子安者,当令其回乡读书,永世不得令其科举!以免将来祸乱朝纲,朝廷允其耕田读书已是隆恩!” 张居正接过了小万历手里的奏疏念了起来,其目的也是让何子安听听。 何子安从旁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没想到张居正把自己安排到万历身边当一天子伴读,这些言官竟然就直接弹劾张居正,还直接给自己扣帽子,说自己是妖童。 何子安不由得感到有些愤怒和恐慌,他愤怒的是自己没招惹这些御史言官,这些御史言官何故对自己这么狠! 自己也不是骗皇帝嗑药,更没有找皇帝要官乱朝纲,即便做皇帝伴读也是太后和首辅同意的,却因此这么污蔑自己! 难怪都说明朝的言官厉害,如今自己倒也亲自见识了,果然嘴上功夫厉害得很。 除此之外,还说自己没有良师以教慈,母以养,这不是在骂自己是没人养没人教的野杂种吗,这些言官骂人是真的狠!让人恨不得杀了他们! 而何子安慌乱的是,这言官一旦扣了个自己是妖童的帽子的话,那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名誉扫地,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怎么参加科举。 不过,何子安发现这个叫傅应桢的言官好像就是这个目的,让自己回乡读书,还要让自己永世不得参加科举。 何子安可不想回乡读书,他可知道他的族人是多么的无情和自私,就因为自己父亲早逝,就吃绝户夺了自己家田产,还逼得自己母亲不得不寄居姐夫家,而自己更是因此流落京城,差点被冻死。 至于永世不得参加科举无疑彻底断了自己前程,让自己没有翻身的机会,自己就更别提将来夺回家产报仇。 但何子安也不由得有些埋怨张居正,若不是张居正不知什么原因让自己做天子伴读,自己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明明自己只是想在大明先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的,然后好猥琐发育的。 “傅应桢!老子惹你招你了,还是我那些无耻族人给你塞了银子,想斩尽杀绝,让你这么害我!” 何子安越想越气,心里怒吼了起来。 而这时候。 张居正则把奏疏交还给了小万历,抬头说道:“陛下息怒,此事不算什么。” 听张居正这么说,何子安抬头看向了张居正,心道:“好你个首辅张居正,倒是镇定的很,什么不算什么,我何子安就要被这个御史害的一辈子翻不了身了!要不是你张居正鬼使神差地让我做这伴读,我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真不知道你这个万历首辅是怎么想的!” “但这傅应桢着实可恶不但骂何子安,还骂张先生您!” 小万历怒道。 “陛下且听臣细言,臣早已命人将何子安近来所作诗词文章刊印千份,着翰林院国子监等清流官员品评,尤其何子安为其母亲所做之诗,已让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其写评语,无人可质疑何子安之文采孝道! 傅应桢这奏疏多为小人蛊惑不明真相,流传出去必不为清流赞同,于何子安名誉无损,反而会使得傅应桢落一迂腐之名;另,臣已让何子安落籍锦衣卫,也已不必回乡。” 张居正这时候说了一句。 何子安听后颇为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万历首辅居然已经先准备好了,让清流官员品评自己的诗词,这不是逼着人家站队吗,这个时候谁说自己是妖童,无疑就是不服他张居正,而让自己落籍锦衣卫,则自己就不用被强制回乡。 而且,何子安这才发现难怪张居正敢让自己做天子伴读,原来这个万历首辅也有自己的一帮文官支持者,状元出身的礼部右侍郎申时行为自己传播孝德,那这就不是傅应桢一封奏疏就可以黑得了的。 “至于臣,太后和陛下最清楚臣为何荐举何子安为天子伴读,若陛下觉得多一伴读无意,可以让何子安不再进宫陪读,待其将来科甲中第后再做陛下臣子也不迟,如此也免不明之臣说臣权欲熏心!” 张居正说道。 “母后都同意了的,这傅应桢多什么嘴,平民读书尚有同窗,为何朕不能有!这事不能听他们的!何子安,朕要给你出气,你是想让朕怎么处置这个傅应桢!” 小万历仰着头问何子安。 “回陛下,在下不过是一伴读,非为朝臣,不能妄言朝政,但在下只是觉得陛下既然是天下的皇上,能不能有伴读应该是陛下自己说了算,至于傅御史可能对在下有误会,在下想找机会让傅御史跟在下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并由此对傅御史进行改造,在下相信傅御史经改造后会明白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的。” 何子安想了想后,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改造?” 万历、张居正、冯保都看向了何子安,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改造”这个概念。 “是的,陛下,改造就是交流学习,傅御史肯定是受人蛊惑,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元辅的苦心,臣想跟他好好交流交流,直到他彻底悔过为止,毕竟朝廷培养这么一个进士也不容易,光是免掉的赋税钱粮和发的俸禄也不是个小数目,就好比精心培养的一颗树,但却长歪了,砍掉可惜,只能改造,或可成材。” 何子安点头回道。 “何子安,你太仁厚了,他这么诋毁你,岂能只是改造那么简单,而且他不只是诋毁你,你和张先生的话提醒了朕,他眼里没有朕,更没有母后,不惩处他绝对不行。” 万历说后就吩咐道:“冯保,你说说,该如何惩处此人?” “陛下,内臣认为,此人目无君上,只怕背后还受人指使,当令其下诏狱问罪,着东厂严加审讯。” 冯保回道。 张居正知道冯保这样做是想挖出背后唆使傅应桢的人,但在他看来,傅应桢素来以刚直著称,严审肯定审不出来什么,而且容易造成冤案而造成文官集团与陛下离心离德。 所以,张居正忙站了出来,阻止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傅应桢此人素来迂腐,然亦甚刚直,清正廉明,于朝中颇有名望,故臣认为以社稷稳定计,不应严审,革其官职,如何子安言,令其受何子安改造,或可令其幡然醒悟,也不算枉费朝廷培养他这么多年。” “话是这么说,可若不惩戒他,朕难消气,而且也会别的大臣认为朕年少好欺负!” 小万历很严肃地说道。 何子安见此心里颇为惊诧,暗想这个小万历虽只有十岁,但是倒也有了几分皇帝样,难怪后来的张居正夺情能成功。 “这样,拟旨,革傅应桢职,令其为庶民,打着问他傅应桢,受何人指使,同时令其接受何子安改造,直到其悔过为止,他不是说何子安是妖童吗,朕就让他做何子安的学生!” 小万历突然决定道。 张居正和冯保也只能遵旨。 第二十章 留香居酒楼生意爆火 何子安倒没想到小万历居然会真的让傅应桢接受自己的所谓改造。 其实,何子安当时那么提只是出于不好明着要求皇帝报复傅应桢,毕竟他不是朝廷官员,因而才突然提出这么个概念,目的是好借着改造傅应桢的机会出出气而已。 但是既然小万历答应了让傅应桢由自己改造,还做自己的徒弟,何子安还是很愿意,那样的话,自己自然想对傅应桢怎么样就对傅应桢怎么样。 “傅应桢,你给我等着!敢骂我是野杂种,敢断我前途,我让你生不如死!” 何子安可不打算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秉信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何子安出宫后已经是这日傍晚,这些日子,他依旧是在留香居解决吃饭问题。 因为他交了银子,又是留香居股东,留香居的店家赵十七也没有意见,而且把何子安当成了贵人对待,每日令人在水牌上写了一百八十道菜,然后轮着给何子安炒,当然,何子安也可以自己单点。 赵十七这么对何子安这么好,自然也是因为何子安给他的新菜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客流量比以往翻了数倍,甚至现在排着队打包回锅肉等新菜的人每日都排到了二里之外,酒楼内从来都是客人爆满。 “公子,您回来了,虽然小的眼拙,不知道您是什么贵人,天天可以进出宫门,但小的知道,自从傍上了公子您,小的这酒楼生意好的不得了; 最近连首辅、尚书、侍郎这些老爷府上的人都来订餐,对面的玉香楼每次也要在酒楼订上百两银子的餐! 更让小的没想的是,前些个儿,宫里伺候皇上的尚膳监的大珰公公也来订餐,直接要每次订上万份,小的没法,最近只得扩招干活的伙计和厨子,还有抓紧采办这猪肉和辣椒,只是因为吃的人越来越多,辣椒和猪肉都涨得厉害。” 赵十七一边陪着何子安吃饭,一边说着话,见何子安饭空了,还连忙主动接过碗,给何子安盛饭。 何子安现在也从赵十七这里了解了一下酒楼的经营情况。 现在的他知道现在留香居的每道新菜盈利在半分银子左右,而现在赵十七说光是宫里的订餐每日就有上万份(这里面订餐的自然大都是在宫里干活的宦官宫女),而这就意味着要赚上五十多两银子!加上其他订餐的,估计每日订餐或来酒楼里吃的合计也在万份左右。 何子安预计到自己现在每个月应该可以分三十多两银子。 何子安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成了月入三十多两银子的大佬。 要知道,何子安上次买的一套有两个铺面的二进宅院也就值三十多两银子,这等于自己现在在大明已经可以一个月挣一套房子的钱了。 而今天,皇帝小万历还赏了自己五十金,二十匹织锦,怎么着也算一批财产。 何子安觉得自己也算是阔绰了起来,听赵十七说着酒楼的最近的经营情况,则道:“猪肉和辣椒价格上涨这个问题得注意,我也会想想办法,我到时候让我的庄子种些辣椒,找有门路的收些猪,以抵抗市价上涨,你一个在京城的侨商自然不知道这些,少不得我来做这件事。” 赵十七听见何子安说自己有庄子,还要帮着解决这事,自然高兴不已:“这敢情好,小的已先囤积了一些,公子您得快些,照现在这个速度涨下去,最迟半年,小的估计这酒楼的收入就要下降到以前一样。” “放心吧,本公子倒也不是在乎你这里的几十两银子的收益,而是为了能让你这酒楼开着,养活更多的像本公子这样的小子。” 何子安说着就离开了留香居。 …… 次日晌午。 何子安刚在陈炬的陪同下过广宗门金水桥,往文华殿而来的时候,冯保也气冲冲地来到了文华殿外,拦住了也往文华殿而去的张居正。 “张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上疏建议由三法司会审王大臣案?” 冯保质问着张居正,这让他很是恼火,因为张居正太受皇帝和太后看重,所以张居正这道奏疏一上,皇帝和太后就同意了张居正的意见,下旨让三法司会审王大臣案,但冯保自己知道,一旦是三法司会审王大臣案,那自己东厂就不能操控王大臣案。 张居正叹了口气:“仆也没有办法,冯公公想必也知道了。” “杨博逼得你?” 冯保作为东厂提督,自然能知道昨日是谁进宫来内阁见了张居正。 张居正没有回答。 冯保一扫拂尘,气愤不已:“咱家就知道是他!但张先生,你可是内阁首辅,他杨博不过是吏部尚书,虽说是三朝老臣,但你更受陛下和太后娘娘爱戴,你怎的如此软弱。” “杨博翻了你递到内阁的题本票拟,你知道的,仆虽说是内阁首辅,但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承认与你冯公公有所合计,内臣与外臣勾结,冯公公,你也知道是什么罪。” 张居正无可奈何地说道。 “哼,这个杨博真是胆大包天!敢翻内阁拟好的票拟,他以为他是谁,内阁阁臣吗?!此人真是跋扈!分明是没把你张先生看在眼里!” 冯保说道。 张居正见冯保由此恨上了杨博,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吏部尚书两个可能限制自己权力的大佬相争,自己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看得出来,文官们是真没打算服软的,杨博逼得我上疏由三法司会审高拱也就算了,更让我恼怒的是,他们竟唆使傅应桢直斥何子安是妖童,这不仅仅是不对你我服软,冯公公,人家对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服软!” 张居正说后就摇了摇头。 “天下是陛下的,我们才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既然这些文官不服软,那咱家就杀鸡儆猴,让他们看看,触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下场!反正陛下亲下的旨,他们既然为陛下的臣子,由不得他们不承受!” 冯保冷冷地道。 “冯公公还是别把傅应桢打得太狠,傅应桢毕竟只是被他们当了枪使,此人虽迂腐但颇有气节,不能打断了我大明臣子的脊梁,其实,仆更想看看,何子安这个让人总是感到意外的十岁神童怎么改造他!” 张居正说着就笑了起来。 冯保也跟着笑了起来:“咱家也很想看看,何子安怎么改造这个被人卖了还不知情的傅应桢!” 第二十一章 杖责言官 何子安走了过来,见张居正和冯保都看着自己,一脸深不可测地笑着,这让何子安不由得浑身一冷。 何子安心想这两帝国宫府首脑不会在继让自己成为皇帝伴读后又在打自己什么主意吧。 问题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和这个时代的文官集团斗啊,你们要改革拉上我干嘛,我才十岁呢。 尽管自己心理年龄不是十岁,但何子安知道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在朝堂上混,而且他现在还没什么地位和势力。 “何公子,咱家想问问,你打算如何改造傅应桢?” 冯保这时候见何子安走过来便问了一句。 “回冯公公的话,在下打算让傅御史接受老百姓的再教育,让其学习种地耕田,进行劳动改造,体恤民间疾苦,傅御史久在朝堂,或许已只知指摘无关痛痒之政,沽名钓誉,而不知民生之多艰,不知为国为民当做何事。” 何子安大意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张居正点了点头:“你的主意不错,傅应桢这类人本心是不坏的,若能使其改过自新,明白如何为人臣,也不枉朝廷选他为进士为官员。” “不过,何公子,这傅应桢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刚直之臣,可谓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只是张先生,咱家也被他弹劾过几次,以前是高拱在朝,咱家奈何不了他,但是如今高拱不在朝中了,这个傅应桢竟也敢弹劾张先生,所以此人明显不好对付,何公子,你要想让他改过自新,可谓难于上青天”。 冯保这时候也笑着说了一句。 何子安说了一句“在下明白”,也没在和冯保说话,他倒是不指望能让傅应桢改过自新,他只不过是想让这个进士出身的文官趁此机会做自己的免费劳动力而已。 “何子安!” 小万历走了出来,一见何子安就忙喊了一声,跑了过来,但看见张居正和冯保也在,忙停下脚来,挺直胸膛,故作庄严:“张先生,冯大伴,你们也在啊。” “陛下”。 张居正和冯保还有何子安忙行了礼。 小万历则回头对何子安说道:“何子安,走,随朕去午门,今日朕要替你出气。” 张居正和冯保见此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摇头一笑,心想如今的皇帝还是免不了有小孩心性。 何子安便跟着小万历一起去了午门。 张居正和冯保自然也被小万历叫了来。 何子安跟着小万历来到午门后,傅应桢已经被锦衣卫摁在了地上,手脚就戴上了镣铐。 傅应桢这时候抬起了头,自然也认出小万历。 傅应桢忙挣扎着喊了起来:“陛下!您不能听奸臣蛊惑,近佞贼妖童啊!如此下去,恐失人望啊!陛下!” 何子安此时也看向了傅应桢,一张牛脸,两道浓眉,眼睛细长,似乎真的与犟牛一样。 不过,小万历没有被傅应桢说动,而是更加气愤: “傅应桢,你别以为朕是十岁小孩,就可以任由你恫吓,张先生是不是奸臣,朕自己知道!何子安是不是妖童,朕自己也知道!朕以何子安为伴读,是太后同意的,也是朕自己愿意的,为的也是增进学业,中兴王业!” “而你,傅应桢,沽名钓誉,目中无人,愚昧偏执,受他人蛊惑,却敢随意污蔑张先生,污蔑与你本无瓜葛之儒童何子安,可谓仁德不足,你枉读了圣贤书!何子安说的对,让何子安为朕的伴读,是由朕说了算,不是你傅应桢!朕是大明皇帝,不能找一个伴读都不行!冯大伴,打着问他,其幕后主使是谁!” 冯保站了出来,他负责替小万历问傅应桢,故说道:“奉旨!问傅应桢,是受何人指使,从实招来!打着问!” “遵命!” 两锦衣卫应了一声,就持起木棍开始杖责这傅应桢。 啪! 言官傅应桢惨叫了一声,他没想到当今皇帝与先帝不一样,虽只有十岁,却并不软弱,明显不像先帝一样任由自己这些文臣言官辱骂朝臣甚至是皇帝,还很有维护自己君权的意识。 不过,傅应桢可不愿意就此求饶,那样岂不毁了他一生的直名,而且从来仁君就是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岂能由君王独宠一臣? 所以,傅应桢还是不愿意看见何子安成为天子伴读,这样将来何子安有可能靠皇帝近臣的身份成为权臣,独秉朝纲,隔离君王与臣子的直接联系。 但傅应桢也不敢再劝阻皇帝小万历,他也不敢骂张居正和冯保,毕竟这两人也不好对付,他干脆就直接继续骂何子安,因为何子安没什么背景,这样他就算被打死,也能继续青史留名为一代刚直诤臣! “妖童!我傅应桢就该直接上疏让朝廷处死你!你致使忠良蒙冤,你败坏朝纲!你无耻!你卑鄙!” 傅应桢怒视着何子安,还大声怒骂起来。 何子安看着傅应桢那狰狞的面孔,一时颇为不解,自己到底做什么了,被这傅应桢这么骂,还恨不得该直接上疏处死自己,自己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吧,这些文官集团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但何子安也因此很是愤怒,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想既然你傅应桢这些文官如此狠,那就别怪我何子安不客气,信不信,我何子安真在将来做个佞臣,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良全部去挖矿! “你幕后主使是谁!” 啪! 锦衣卫继续杖责着这傅应桢,而傅应桢依旧不服软,不肯招供,继续骂着何子安。 何子安也因此越发的生气,心想至始至终直接打你的是锦衣卫,下旨打你的是皇帝万历,造成这个局面的是张居正,你他娘的骂我做什么,难道我还不是一颗棋子?你这个文官,眼睛是瞎的吗?!卧槽,你到底是愚蠢还是真坏! “陛下,这傅应桢既然不肯招供,依臣看,不如还是就此住手吧,以免出了人命,毕竟他傅应桢虽愚顽不化,但也算是刚硬之人,如今陛下刚刚建元,骤然打死大臣也于青史无意。” 这时候,张居正劝了一句。 小万历想了想,点了点头:“张先生说的是,朕也不是真的要当暴君,无仁君之心,只是这傅应桢实在可恶,过于迂腐!冯大伴,不用打了,将傅应桢带下去,先让太医给他上药,然后交给何子安,戴上镣铐,传旨让锦衣卫北镇抚司派两人协助何子安改造他,免得他觉得何子安年纪小就不听话。” “遵旨!” 冯保说了一句。 何子安冷冷一笑:“傅应桢,我记住了,你马上要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你会知道我的厉害!” 第二十二章 让御史干农活 “让你骂我!” “让你骂我!” “让你骂我!” …… 傅应桢被绑缚在柱子上。 而何子安则正拿着鞭子笞打着傅应桢。 现在皇帝已经把傅应桢交给何子安直接处置改造了,何子安自然要先出一口气再说。 何子安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尽管傅应桢这种文官在史书上肯定是忠直良臣的存在。 但是何子安管不了这么多,傅应桢骂了他,他就是要出气。 何子安打了没多久,就打得肩膀酸软,只得瘫倒在椅子上,没再鞭笞这傅应桢,只在口里依旧不停地骂着: “烂人!现在你能奈我何,你们的皇帝把你交给了我,我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你!烂人!烂人!烂人!你个烂人!” “呜呜!” 傅应桢拼命挣扎着,但可惜他的嘴巴正被何子安用了一刚刚换下来的里裤堵塞着,也就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何子安鞭笞自己,骂自己。 傅应桢这时候很气,非常的气! 因为傅应桢觉得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文官士大夫中的一员! 更是朝廷之前的御史言官! 有名的直臣! 士可杀不可辱! 而自己现在竟就这么被一个十岁孩童如此羞辱!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地位的十岁孩童! 傅应桢很想再骂何子安是妖童。 可是,他现在无法骂,这让他感觉到更加的憋屈! 何子安此时也骂累了,只得喊道:“进来!” 于是。 两锦衣卫走了进来。 这两锦衣卫自然是协助何子安改造傅应桢的。 这两名锦衣卫一人叫杨丰,一人叫杨信,皆是膀大腰圆,豹头环眼,进来皆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解开他的绳索,取下他嘴里的东西,然后带他上马车,现在我们就去庄子里,趁着今天上午不用进宫,正好有空。” 何子安说着就先走了出去。 “遵命!” 于是,这两锦衣卫便将这傅应桢绳子解开,准备带着傅应桢上了马车。 但傅应桢回过神后又骂着何子安:“妖童!” “算了,继续给他堵上!真是不时抬举!” 何子安说了一句。 “呜呜!” 锦衣卫杨丰只好忙把这傅应桢的嘴巴重新塞住。 傅应桢拼命挣扎了起来,两眼如喷火一样地看着何子安,他不怕死,但他受不了被何子安这么个十岁普通少年这么羞辱! “乌庄头,我让你找的四个会干种菜的佃户找齐没有?” 何子安带着傅应桢来到了自己的庄子,且将乌庄头叫了来。 早在这之前,何子安就从乌庄头这里知道庄子里还有五十来亩闲置地没有租佃,何子安便打算用这五十亩闲置地种辣椒,而且还让乌庄头先找好四个愿意给自己干农活的庄稼汉,每人一月给一两帮工银。 “公子,小的都找齐了,一个是小的弟弟,一个是小的外甥,还有个是小的表侄,另外就是小的小儿子,都是干活的好手,公子你放心,他们绝不给您添麻烦。” 乌庄头说着就把跟在他身后的四个庄稼汉叫了过来:“还不快给公子磕头,这样的好处,你们打着灯笼也没地找去!” 何子安微微一笑:“乌庄头,虽说举贤不避亲,不过我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的这些亲戚干活不给力,我可不会顾你的面子。”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乌庄头忙点头哈腰地说道。 “让他们都起来吧”,说着,何子安又问道:“乌庄头,我让你帮我准备好的一把锄头和粪桶、晒了的辣椒种子呢?” 乌庄头忙把一包辣椒种子从自己身后一小孩手里拿了过来:“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小的已经备好了的,都晒干了的。” 何子安接过了辣椒种子,看了傅应桢一眼,就对乌庄头说道:“这人是犯了事的官员,皇上下旨让本公子改造他,本公子将他带到庄子里来,准备好好改造他,让他体验农事之苦,你不可放走了他,告诉整个庄子的佃户,可要看好了他,他要是在这里逃走了,你和这里的佃户都别想好好种地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 乌庄头不知道何子安什么来头,见自己新庄子说是皇帝下的旨,心想说明如今这新东家是认识皇帝的,自己哪能不小心应付着,何况,这乌庄头看着押解傅应桢的两个锦衣卫官差,就已经不得不唯何子安的命是从了。 “那你先让所有的佃户都来看看,看看这位接受改造的傅应桢长什么样”。 何子安说着就命锦衣卫杨丰将傅应桢嘴里的东西取了下来,而傅应桢依旧很是傲娇,哼了一声,就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似乎依旧不把何子安和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 乌庄头就把所有的佃户叫了来,且乌庄头亲自训了话,将何子安的要求告诉给了这些佃户。 这些佃户都服乌庄头的管,毕竟很多都是乌庄头的亲友。 所以,这些佃户也都对于监视傅应桢的事没有意见。 “傅应桢,你说你是忠臣清官,为何这些百姓对监视你的事并不反感,你说啊,按理,你这样的好官该受百姓爱戴呀!” 何子安说着一鞭子抽在了傅应桢身上,傅应桢勃然大怒,看向何子安正要痛骂,却见两锦衣卫在这里,只得忍住了,看向在场的乌庄头和诸佃户:“百姓们!此人为蛊惑我大明天子的妖童!尔等不要种他的田地,此等妖童奸猾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乌庄头和佃户都奇怪地看了看傅应桢,又看了看何子安,最后还是看向了乌庄头。 “看什么,这人是个疯子,得罪了东家和皇上,如今让他来庄子是为改造来的,东家说了,这个疯子要是出了我们庄子,就不让我们种地了,知道吗?!” 乌庄头这么一说,佃户们顿时议论起来。 “原来是个疯子啊!” “这一看就是疯子,不让我们种东家的地,我们吃什么!” “东家为何把一个疯子带到这里来,还让他们看着他?” …… 何子安没管这些佃户们的议论,只让乌庄头递给了傅应桢一把锄头:“乌庄头,带我们去最近的一块空地,让他先除草松土去!让你的四个帮工也跟着来。” 傅应桢开始不愿意接过锄头:“我傅应桢才不会任由你何子安奴役!” “怎么你想抗旨吗,让你傅应桢接受本公子的改造,是皇帝下的旨,傅应桢,你不是忠臣吗,难道让你耕地都不想干,还是说你们这些所谓的直臣忠臣瞧不起农事,而认为农事乃低贱之业!而轻农重商?” 何子安质问道。 “你!” 傅应桢没想到何子安如此伶牙俐齿,一时又羞又怒,只得接过锄头:“不就是躬耕除草,又有何难!正好归于田园!” 第二十三章 御史搞农业 何子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田埂上,玩味地笑看着正怅惘立在地里而手里拿着锄头无所适从的傅应桢。 傅应桢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锄头会这么沉,一时间让他没有了陶渊明式带月荷锄归的情怀。 此时。 另外四名帮工农夫已经在开始除草。 而傅应桢则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但他可不想向何子安求饶,求何子安别让他进行劳动改造。 最终,傅应桢还是一咬牙举起锄头,硬是咬牙将锄头举过头顶,然后猛然挥下锄头,结果他一个瘦弱文人竟把不住锄头,致使锄头落下时,翻了个筋斗,然后砸在了傅应桢自己的脚下。 傅应桢吃痛不轻,跳了起来。 “真是笨死了!亏你还是两榜进士,你考中进士怕是作弊的吧,连除个草都不会!” 何子安走了过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教训傅应桢的机会,然后指着四名农夫,说道:“看看人家,已经除了大片地的草了!还归隐田园,就你这样的白痴,归隐田园如果没有你家佃户种地养活你,你只会饿死!” 傅应桢急促地呼吸了起来,他怒视着何子安,因为这辈子还没人骂过他白痴! “怎么,不服啊,连挖地都不会,皇上都要有春耕之礼,难不成你们这些读儒家门徒就不提倡农桑不成,是只吃墨水不吃五谷不成,还是只能靠天下百姓养活你们这帮无用之人不成?!” 何子安言语犀利,完全不顾忌地奚落着这傅应桢。 “儒家没有不提倡农桑,制民恒产,鼓励农桑,足食足兵,你小小年纪,学的谁家,竟如此诋毁正统之学!” 傅应桢也不客气,直接也教训起何子安来。 “赶紧继续干活呀!还鼓励农桑呢,你自己会吗,连个草都除不好!你有什么可骄傲的,要是没有这些庄稼汉,你早就饿死了!还鼓励农桑,我看你是鼓励他们农桑,然后把种好的粮食和织好的布都给你这样的无用士子用吧。” 何子安继续说道。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民治农桑,士究学问,民以地为天,士以君为天,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做官一方,造福一地。” 傅应桢一边学着除草,动作虽然慢腾腾的,但也渐渐的熟稔了些,还不忘了反驳何子安几句。 “做官一方,你会做官吗,不是把官给做没了吗,没了官做,你还能干什么,依我看,你连当个民都当不好,还不如去卖屁股。” 何子安也回应着,且回道:“乌庄头,你来教教这家伙,顺便帮他拔拔没除到的草!” 乌庄头走了过来开始教傅应桢如何除草。 而傅应桢此时则被何子安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第一次开始发现自己原来当官当的这么失败,居然把官给当没了,而当老百姓好像真的当不好,毕竟自己的确是连除个草的活都不会干。 傅应桢无法反驳何子安的讥讽,只得咬紧牙开始跟着乌庄头学习如何使用锄头除草。 何子安发现这傅应桢倒也不笨,在乌庄头指教下,没多久倒也掌握除草的技巧。 不过,傅应桢也因此累得不行,对于他而言,拿锄头比拿笔杆子要难得多,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归隐田园的浪漫想法。 当然,傅应桢也没想到何子安会这么对付他。 “何子安,你还不如让陛下杀了我!你让我每天给你除草,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寒窗苦读十余载,不是来给你除草的!干这种低贱活的!” 累得全身酸痛的傅应桢将锄头丢在了地上,看着满身的污泥,越发的气恼了起来。 “怎么,原来在你傅御史眼里,这耕作之事是低贱的事,你们儒士就是这么看待农事的?” 何子安笑着反问起来,看着傅应桢这个被革职的文官又气又急的样子,他别提心里有多舒坦了。 “我没有,我没说农事是低贱之事!我是说,是说。” 傅应桢急赤白脸地说道。 “别否认了,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吧,傅御史!” “所以,陛下才要让我改造你,改造你的思想,免得你整天只知道盯着有些子虚乌有的事乱下结论,却眼高手低,不知为百姓谋福祉!”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这是朱子的话,你只怕忘了吧,如今让你接受劳动改造,正好加深一下你的记忆,别吃着百姓通过缴纳赋税后变成的俸禄而不知道珍惜百姓给你的衣食!” 何子安这么一说,傅应桢更加无地自容,良久后只喃喃道:“没看出来,你倒是读了些正经书,还知道朱子这话,难怪陛下让你做伴读,但是你纯粹走歪了道路,什么百姓给的衣时,为官者,当是一方百姓父母,何时百姓成了为官者之父母,这有悖正统理学之纲常伦理之道!” “看来你还需要继续改造!” 何子安只说了一句。 待何子安这五十亩辣椒地除草完毕后,便是挖地松土。 这一次,何子安干脆让乌庄头好好教一下傅应桢怎么用锄头挖地松土,免得傅应桢又砸了自己的脚,影响自己整个农业生产的进度。 傅应桢这一次倒是把握住了方法,一锄头下去,准确无误地将锄头挖进了地里,但等着傅应桢一扯时却因为自身体格不行把地挖不起来,还直接连人带锄头摔倒在了泥地里。 “你说说你能干什么,真正是无用,若没有天下百姓以五谷养你,你这种废物只能饿死,你能干什么,就是讨口要犯也没一张巧嘴!” 何子安无语地说了傅应桢几句,直接喊道:“起来,继续劳动!接受改造!” “我不是无用之人!这农活本就是我非擅长的,我擅长治学,你可以让我给庄子里的孩子们传授学问,否则给你传授学问,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孩童,读了些书,但肯定走了歪路,学了些不正经离经叛道的学问!我可以传授你正统理学,让你走正道!” 傅应桢说了起来。 “怎么,你还想改造我?你不是还想让陛下处决我吗?” 何子安反问了一句。 “子曰,有教无类,我承认我当时偏激了,一时只知匡正朝政得失,而未想过你还是个儒童,还可以用正统之理学予以纠正。” 傅应桢说道。 “就你,还想改造我,纠正我,你有什么学问,连个御史都当不好!对了,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学生,这是陛下亲口说的,你应该叫我老师,懂不懂尊师之道。” 何子安反唇相讥道。 “老师?你一个儒童有什么学问,凭什么做我老师,我老师乃是赵文肃公!” 傅应桢也回了一句。 “你是赵贞吉的学生?真是丢了你老师的脸啊”。 何子安摇了摇头。 “你休得胡言!鄙人乃嘉靖四十四年第二甲第十二名进士及第,福建乡试解元!你没有资格言我丢了老师的脸!依我看,你连一句对联都说不出来,更别提文章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傅应桢回道。 “是吗,我现在有一联,寒塘渡鹤影,你能对出来吗?” 何子安问了一句。 傅应桢顿时结巴了。 第二十四章 你这学生不要也罢 何子安看着正在接受劳动改造的傅应桢笑了笑。 他自然不认为傅应桢能对的出来这么有意境的联来。 因为就算傅应桢真有才华,也会想不到下一句。 这是《红楼梦》里史湘云与林黛玉的绝妙联句,除非傅应桢跟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有寄人篱下的女儿心态,否则一个迂腐耿介的直男怎么可能对的上这闺阁女子出的上联句。 傅应桢一言不发,只继续挖着地,有了第一次摔倒的经验,他这次小心了些,学着旁边的农夫,一时间倒也挖得好了些。 但何子安念的“寒塘渡鹤影”一句却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常年只钻研八股文越久的他对具有文学艺术内容的诗文越发痴迷,如人越渴越想喝水一样。 傅应桢最终不得不还是放下锄头,踩着松软的泥土,朝何子安走了过来,拱手问道:“敢问,下一句是?” 何子安看了傅应桢一眼,微微一笑。 “还请公子告之,此句意境极佳,但傅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如何去配这一句。” 傅应桢此时对于此句是如鲠在喉,不得不再次请求何子安如实相告。 “怎么,不说本公子是妖童了?” 何子安问了一句。 “这是傅某当时失言,但是你的确妖孽,不然不会想出这么好的句子!” 傅应桢回了一句。 “甘罗十二岁拜上卿,骆宾王七岁能言诗,神童之人,古来有之,而你傅应桢却直接污蔑本公子是妖童,还欲让陛下处死本公子,你傅应桢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一句失言就能够解释得了的?” 何子安说着就喝斥起来:“赶紧干活!接受改造!” 傅应桢重新拿起了锄头,继续挖着地,但想了想还是不由得回道:“这件事,傅某做的确实不对,当时傅某也只是听了别人言,说你是妖童,善使淫词艳曲魅惑陛下,傅某乃大明之臣自然要谏之,但我也因此被陛下革职杖责,你还想要怎么样?” “你的听谁说的,说他何子安是妖童?” 突然,何子安听到了张居正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张居正在游七的陪同下微服来了这里。 傅应桢也颇为惊愕回头一看,见是张居正,也拱手作揖起来:“见过元辅!” 张居正冷脸看向傅应桢:“怎么,你傅应桢现在也不肯说出这搬弄是非的背后小人吗?” “请元辅容禀,在下不认为他是搬弄是非的背后小人,只是各自见解不同而已,这何子安为天子伴读,本就与祖制不符,元辅为陛下学业考虑,故可以让何子安做天子伴读,但我们则认为天子近臣本应从东宫出,何子安非进士非馆选翰林,骤然为天子伴读,指不定将来会祸乱朝纲。” 傅应桢回道。 “本官一未让这天子伴读成为朝臣之职;二未让这何子安列于朝堂;三令何子安读书习理学以期将来金榜题名为进士翰林,为君王用之; 本官可有乱朝纲,可以未让天子近臣不从东宫出?即便将来何子安乱朝纲成为严分宜,你难道觉得会是他何子安一人造成的吗?还是说,你的意思是陛下将来会用人不明,我大明就出不了圣君贤臣?” 张居正问了傅应桢几句。 而这几句绵里藏针的话,即便是傅应桢这么刚直的人也招架不住,慌忙作揖道:“在下没有这样想,在下只是一时愚昧,不明细微之处,故而误会了元辅,误会了陛下,风闻言事而已。” “你倒是风闻言事的好御史,可你知不知道,你一句陛下亲近奸佞,让陛下从此恶了文官,初登大位就留下杖责言官的污名,你一句妖童险些毁了本可以为我大明将来社稷之良臣的神童!” 张居正语气森然地说道。 傅应桢在听张居正说自己陷君父于不义时,还是感到有些惭愧,他也的确后悔自己只顾着喷皇帝任何子安为天子伴读这事而忘了在伦理上仅次于天地的君父名声,但听张居正还坚持说何子安将来会成为大明社稷之良臣时,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毕竟凭什么自己这么清正廉明敢于直言,都没得到你元辅的看重,而一个何子安,不过一儒童而已,却得你如此看重。 “元辅为何就一定认为何子安将来就一定会是社稷良臣?” 傅应桢不服气地问了一句。 何子安见此颇觉得好笑,他倒没想到傅应桢会嫉妒自己。 但何子安想来也觉得正常,普通文人要想成为天子身边的人,不但要寒窗十载考中进士,还得要殿试成绩与翰林庶吉士馆选成绩好,然后还得运气好被选入东宫或被任命为经筵讲官,可谓是层层关卡,过五关斩六将,而自己一介儒童,无功名无门第,骤然成为天子伴读的确会让人不服和嫉妒。 毕竟即便是宦官要想成为天子身边的人也得经过一个内书堂。 “因为陛下将是有为之君,何子安必定会由陛下练成有为之臣,其次,何子安的学问本就卓越,由其文章诗词可以看出此人品性端正!” 张居正已从自己女儿张素仪那里知道了何子安在书院里写的时文,他不得不承认何子安的确与当年的自己一样天资聪颖,甚至比自己还要厉害,这让他越发觉得何子安就是将来的自己,尤其是在看见书房的那一幅出自何子安之口的对联时。 “何子安,傅御史不信你的学问,老夫现在出一题,你再破题给他看看。” 张居正说着就道:“皆雅言也叶公!” 何子安此时则站起来说道:“元辅,现在傅应桢正接受我的改造,他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我没必要给他证明我的学问。” 傅应桢看了何子安一眼,他觉得何子安可能是做不出这道题来。 因为他一听就知道这道题是截答题,其中,“皆雅言也”出自《论语》述尔第十五章,“叶公”出自《论语》述尔第十六章,本来是不同章节的字句硬凑起了一句话,没有逻辑也没有含义,要想由此破题简直不可谓不难。 但很多时候,也要这样才能考出一个人的学问才智来。 张居正这样做也不是要为难何子安,他是看了何子安的文章后相信何子安有这能力,才要何子安证明给傅应桢看的,好让这个冥顽不化的傅应桢心服口服。 而傅应桢则以为何子安不会,只对何子安说道:“何公子,我傅应桢只为敬有学问之人为师,你若真能破此题,傅应桢可以认你为师,以后只称你为老师。” “你以为我还真想有你这学生,你不认也罢!反正又不是我抗旨。” 何子安说了一句。 “你!” 傅应桢颇为恼怒,临了只道:“我看你是做不出来吧。” “何子安!你才智是有,却也顽劣异常,在书院做菜,还装腔作势和酒楼老板谈生意,现在又这样,你若不改改你这脾性,其他文官容不了你,本官以后也容不了你!这题你现在就破出来,本官作个见证,如果你真能破这题,傅应桢以后就是你学生!” 张居正说道。 第二十五章 破题当先生 何子安颇觉得诧异,心想这张居正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书院做菜,和酒楼老板谈生意的,不过,这些不算什么错事吧,大明律也没规定十岁儒童不准做菜不准经商吧。 但何子安现在也无法和张居正争执,便道:“好吧,不就是破个题,说好了啊,我要是破了这题,你傅应桢以后得喊我老师。” 傅应桢看了何子安一眼,又看了张居正一眼,然后看着何子安:“我傅应桢从不言而无信!” “听好啊,我的破题是:明圣训之有常,而楚大夫又可记也!” 何子安说着就又解释道:“皆雅言也”这句,朱子的注是,“雅”即训“常”,雅言就是常言,而“叶公”二字,朱子的注是“叶公,楚叶县沈诸梁,自子高,僭称公也。叶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问而问者,故子路不对”,所以我这里明圣训之有常,就破雅言之巨,楚大夫又可记也则破“叶公”,“又可记也”,引出下面承题。 傅应桢听了进去,他自问自己一时半会儿真破不出来,听了何子安的破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问道:“承题呢?” “叫老师!叫老师,老师才会指教你!” 何子安直接说了一句。 “你!” 傅应桢怒视着何子安。 “怎么,刚才是谁说‘我傅应桢言而有信’的?” 何子安冷笑起来。 张居正也笑了起来,见何子安居然真的破了这题,这让他也不由得扶了扶额头:“果然神童也!” 这里,傅应桢最终还是不得不向何子安拜了下去:“老师!” “这才对嘛,听着啊,承题是:夫雅言而日皆,则诗书礼之外,夫子固不言也。彼叶公者,又何以书哉?” 何子安笑着说了一句就念出了自己的承题部分。 傅应桢久久不语,诧异地看着何子安。 张居正则笑问着傅应桢:“傅应桢,你现在还觉得他何子安不配做天子伴读吗?” “元辅责问的是,是在下不知深浅,老师何子安虽年幼,然才学在学生之上,即便今日不为天子伴读,将来凭举业之路也能为帝师!学生虽寒窗十载,亦自愧不如!” 傅应桢拱手,然后由衷地回答了张居正的责问。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挖地去,好好接受朝廷对你的改造,不然将来别想复出为官!” 何子安见傅应桢这样识趣,也心情大好,毕竟让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亲口承认是自己的学生,还是很爽的。 “是,老师说的是!” 傅应桢忙拿着锄头继续挖地松土,同时心里也有些窃喜,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莽撞,导致现在丢了官,来干这累得让人腰酸背痛的农活,如今听何子安说他还有机会复出为官,他自然有些期待起来,即便是劳动也更加卖力了些。 “本官还着实一开始就没想到你何子安会用这种方式来改造他傅应桢,让一个文官来干农活,有意思,还真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既不辱其尊严,也没害其性命,却也能让这些人知道民事之艰难,不再只知空谈,难得你能想到这个办法,让朝廷中的许多文官都无话可说。” 张居正这时候看着辛苦劳作的傅应桢就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还情不自禁地拍了拍何子安肩膀:“改造!好一个改造!这个改造用的好,以后对于惩治这些迂腐之人,就该用改造的方式来,毕竟他们本心不坏!” “可不是嘛,大明培养他们出来也不容易,得耗费多少钱粮,杀了浪费,留在朝堂又老是坏事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不如重新改造一番,当和尚的念错了经,得让他们重新念才行,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让他们劳动还可以创造出钱财来; 要我说,其实可以成立一个官营农场,专门把这些犯事官员发配到农场来种田,既锻炼了他们,让他们知道民间疾苦,将来复出为官也能知道百姓之苦,又能为朝廷增加粮食收入,遇到灾荒之年,赈灾粮食就多了,也能少饿死许多百姓。” 何子安接过了话去。 张居正却突然怒视着他:“当和尚的念错了经,你的意思是,他们学的圣人之学不对?” 何子安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忙道:“我可没说,是元辅您自己说的。” “哼,本官再次告诫你,以后要谨言慎行,别以为童言无忌就顽劣不知思前想后!你刚才的提议不错,抽空写出来,到时候本官奏请陛下将来对于犯事官员改廷杖为劳动改造,并设一官营农场,由户部管理!” 张居正教训了何子安几句,就又夸奖起何子安来。 何子安一时也因此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不再说话。 …… “好好接受劳动改造,老师我先去书院了!所有的地松土完后,就来告诉我,下一步我们得催芽播种!” 这天早上。 何子安对傅应桢吩咐了几句。 已换上农夫打扮的傅应桢躬身回道:“明白,老师!” 于是。 何子安点了点头就去了书院。 不过,何子安一到书院,一名作小厮打扮的丫鬟走了过来:“我家七公子请你先去书院后面的湖边长亭一叙!” “七公子?” 何子安忽然想起张居正昨日说自己在书院做菜的事,心想只怕这事就是这七公子告诉给张居正的。 一想到此,何子安倒也有些气恼,跟着这小厮就来到了湖边。 但何子安一来到湖边长亭就看见七公子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还时不时气恼地将石头砸进水里:“在家里不准我出园子,如今连我来外祖父这里也不准!他不过才十来岁嘛!” 何子安见这七公子如此,也不好再责问,只拱手行礼:“七公子。” “姑……估计就要下雨了,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快些给何公子讲吧”,何子安身后的这名小厮这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你催什么催!要你管!” 但七公子却瞪了这小厮一眼,嘟了嘟嘴。 第二十六章 分别 这时候。 七公子先跪坐在了早先铺好在长亭内的草席上,亲自给何子安递了一杯茶:“何师弟,这是我早起亲自泡的枫露茶,你尝一杯,尝一杯后,我们就从此永别吧。” “师兄为何突然这么说?” 何子安问了一句后就浅尝了一口茶,他不是什么雅士,不懂品茶,所以喝了这茶也权当解渴了。 “我爹爹不准我再来清江书院了!” 七公子颇为不悦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着碧波连连的湖面,沉默了下来。 “这是为何?” 何子安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但其实他不觉得奇怪,因为昨日张居正的话已经让他猜到张居正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女儿在清江书院和自己接触的事。 “因为……因为,算了,说了也没什么意义,总之,以后就别过了!” 七公子举起一杯茶来,然后喝了一口茶:“该拿酒来的!偏偏长兄不让!哼!讨厌死了!” 何子安就这么看着七公子,全场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七公子是女儿身,他还真接受不了七公子此刻的娇气。 “是这样的,我们公子要回府里学习礼仪,过两年就要说亲了!” 这小厮回了一句。 “我让你说话了吗!多嘴!” 七公子粉脸一红,瞪了这小厮一眼。 “哦!”这小厮只得闭嘴。 “师弟,你送我一首诗吧,就当赠别之礼,这是我送你的,拿着!” 七公子突然转过头来,将一枝柳条递了过去。 “折柳相送?” 何子安问了一句。 “对呀,古人分别都是折柳相送”,七公子回道。 何子安说着就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亭子,说道:“既然师兄折柳相送,那我就不送你你诗,送你一首歌吧。” “歌?” 七公子问了一句。 “对,此歌,你们听了应该不会觉得尴尬,是为送别所唱”。 何子安说了一句。 “好啊,那师弟你快唱唱”,七公子梨涡浅笑,忙催促起何子安来。 何子安酝酿了一下,便开始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一滴清泪滑落,七公子不禁哽咽起来:“好听!” “那师兄以后郑重。” 何子安起身拱手一拜。 “你也一样!” 七公子也起身回拜了一下。 突然,这七公子又灵机一动,说道:“师弟,要不我们趁此结拜为兄弟吧,就在这草席结拜如何,以这长亭为证?” 何子安心想你一个女儿家玩什么乐子,怎么突然又要和我结拜起来了,但何子安见七公子这么兴奋激动的样子也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便说了声:“好!” 于是,何子安便与七公子结拜起来。 而何子安和七公子结拜后,旁边的小厮不由得问道:“公子,不是,你和何公子怎么可以结拜?” “要你管!” 七公子回怼了一句,就拍了拍何子安肩膀:“好啦,以后我就喊你子安了!” 七公子说着就跑了,临了却突然转身站在古道上,回头对何子安喊道:“子安,祝你接下来县试中第!” 紧接着,又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然后,又是轻柔的歌声响起。 “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 何子安听着七公子的声音,不禁摇头笑了笑,然后就去了清江书院。 何子安一来到清江书院就遇见了正站在门前的谢老先生。 谢老先生见是何子安来,就哼了一声,指了指何子安:“要不是你小子,我外孙……外孙也不会不能再来书院陪我,都是你坏的事,你小子今个儿要是不再给炒个新菜,别指望我这做先生会饶恕你!” 半个时辰后,何子安看着正砸吧着满口白胡子的谢老先生,问道:“老先生,你现在还想七公子吗?” “不想了,有你这小子在这里就行了,不过,你得记得再做一份,我让人送到张府去。” 这谢老先生说了一句。 何子安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这时候,谢老先生又说道:“马上就要县试,不过我们清江书院不是儒童都去参加县试,只能取文章写的最好的六人去参加县试,你明日早点来书院,准备应试,先去草堂吧。” “好”,何子安应了一声就去了草堂。 何子安一来到草堂就看见三叔正坐在草堂外的石桌上摇头晃脑地读着书,还时不时的吃了一口大饼,不过,何子安发现自己这三叔好像改善伙食了,居然这次吃的是肉饼。 但三叔见何子安来,还是忙把饼收了起来,似乎怕何子安抢去了似的。 何子安见此没有说什么,只听三叔主动说道:“小兔崽子,谢老先生居然还没把你赶出甲班,你是不是还有银子,找人代写了文章,才屡屡过了谢老先生的法眼。” 何子安懒得搭理自己这三叔,直接进了草堂,开始读书。 “小兔崽子,你还敢不理我,等你三叔中了县试,府试,然后院试中了秀才,别怪你三叔不认你这穷亲戚!” 三叔说着就哼了一声。 何子安没有理会三叔的牢骚,现在的他还得抓紧准备县试。 毕竟眼下已经是二月,而县试就在这个月,何子安虽说这个月看了些书,以前在后世也自己学过一些,脑袋里也装了许多,但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真的能考中。 虽说县试是科举第一关,毕竟简单,也没有那么严格,但这里毕竟是顺天府宛平县的县试,许多官籍子弟都在这里参加,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 到了第二天。 何子安便同清江书院甲乙两班的学生被谢老先生一同叫到了草堂外的广场上开始准备县试前的选拔考试。 “咳咳!” 谢老先生咳嗽了几声,就又道:“今年,因为你们的师兄申用嘉回乡,给你们作保的生员也就少了一名,所以,今年清江书院将要参加县试的人数会少一名,改为五人。” 听谢老先生这么说,在场的学生们有的不由得“啊”了一声,说道:“那不是说有人还要再等一年了?” “吵什么!下面听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谢老先生喝斥了一声,就肃然地看向了众人。 第二十七章 县试前的考试 听着一声云板响,意味着考试开始。 何子安对此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他没想到这谢老先生此时出的也是来自《论语》里的题。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出自《论语》卫灵公篇第十五章。 何子安对此倒也熟悉,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关于这句话的含义和朱子集注,以及通过综合做过此题文章的作者思路衍生出了自己的思路。 不过,何子安倒也没开始立即写,而是先整理思路。 二月春风,冷冽如冰,割裂着脸颊,他不由得搓了搓脸,提了一下精神,然后看着远处长亭,不禁会心一笑,开始在心里打起腹稿来。 三叔回头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半天没提笔开写,就得意地笑了笑,心想让你没得把钱花在书院里,白让这谢老先生买了吃的去!现在写不出文章了吧! 三叔这么想着的时候又看了相邻桌位上的学生,见其已经提笔写了一二百字,也就紧张了起来,不敢再暗自嘲讽何子安,忙开始写自己的。 但一想起这题目,三叔就不由得皱了皱眉,暗想这个题目破题还是有些难度的,看何子安小兔崽子怎么破,别牛头不对马嘴吧。 何子安没注意到他三叔正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那么在意的关注他,他现在才开始研墨,如今生活在这个时代,他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研墨,将墨块放在砚台上加水研磨成墨汁,能让他心境变得安宁。 谢老先生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迟迟未开笔,便走了过去,就站在何子安身后,他不禁暗想这何子安那日交的一篇时文水平很高,如今却迟迟未开笔写,难不成他那日写的是找人代做的? 为防止何子安作弊,谢老先生干脆就站在了何子安这里,且警告道:“此次考试虽不是宛平县县试,但亦与县试一样严格,不准作弊,一经老夫发现,可不管你家里人是什么尚书侍郎,直接赶出书院,且行文其宗族,今世不让这等投机取巧之辈进入儒林!” 谢老先生的语气十分森严,在场的学生都吓得不行,一名学生也许是因初登这种严厉的考场,吓得当场笔掉落在了卷子上,卷子瞬间染黑了一大块。 谢老先生立即走了过去,收了这学生的卷子:“你不必写了,你这次参加县试的资格直接取消!明年再来!” 这学生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先生给学生一次机会吧!学生请求换一张卷子,学生只是,只是一时意外!” “科场上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意外!明年再来吧!心态不行,如何能在科场夺魁,将来科场上的官兵可比老夫还不讲情面!回去吧!” 谢老先生丝毫不给这学生情面,然后又走到何子安这里来,因为他发现何子安还没开始写,不由得大声提醒道:“都别想着趁老夫不注意好直接抄别人的文章!老夫可不管你是谁!” 何子安一直对谢老先生的话置若罔闻,只如老僧坐禅一般在那里研墨,把一池墨汁研墨得极为浓厚,不过,他虽然未开笔,却早已想好了稿子。 而三叔这里因为刚才那个学生卷子被污而错过一年的事更加紧张起来,慌忙之下,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写,一时抓耳饶腮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老先生脚已经站麻了,不由得有些想回前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但他担心自己这么一去,这何子安就要作弊,于是,他便只得继续咬牙忍着,背后的戒尺也握得更紧了些。 何子安转了转脖子后才开始提笔写了起来,但他这一下笔,就不带停顿的,字字如珍珠落玉盘般颗颗落在了纸上。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这是何子安的破题。 谢老先生看了后,不自觉地颔首点了点头,直接脱口而出“好!”然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监考,便改口道: “好生考,据老夫所知,新帝登基后,万事从严,地方治学之官肯定要严加甄选,你们要想再靠运气混到功名更加难,连黄金白银也难打通了些,所以,抓紧这新帝登基后第一次京察大计到来之前,在老父母官手底下赶紧考中!” 何子安承认谢老先生预计的不错,不久后,张居正就要开始考成法,吏治一改从前的松散,十分严格,考试想偷巧自然更难,这不是一般的私塾先生能预料到的,也只有元辅的岳父这种身份才能知道些风声,也难怪这些京中权贵都把自己孩子送到这里来。 “这次一定要中啊!菩萨保佑!” 三叔听谢老先生这么说,心里更加紧张了。 “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不得不疾乎此。” 谢老先生看了看何子安写的承题,差点又没忍住叫好,最终还是强行憋住了,但这也因此让他憋得非常难受,很想和何子安互动一下,但偏偏自己又不能说话。 不过,谢老先生也在怀疑何子安是不是在作弊,于是,他在何子安周围都看了看,见何子安两眼只追着纸上笔尖跑,从未游离在卷子之外,也只得放弃何子安可能是作弊的想法,也因此心里更加称奇,暗想这个何子安果然是少年奇才,自己看样子是不可能长时间吃到何子安做的好吃的了。 铿锵一声! 铁制云板又响了一声,作为这个时候的铁制传事工具,在清江书院则被谢老先生用来做为上下课铃声用,与后世二十一世纪初期没有电铃之前的乡村小学一样。 而这一声云板响,则意外着考试已经到一半。 何子安已经写完了大半,速度很快,右边的字墨迹还未干,左边就已落下颗颗端正楷体字。 三叔又偷偷瞄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已经写的比自己多了,他心里更加慌张了,匆匆忙忙的开始准备写后股。 接着。 云板又响了,意味着考试结束。 谢老先生不停地敲击着云板,震得在场学生耳膜震动的十分难受,无法再写。 “立即交卷,在科场上,官老爷与军士们可不会等你写完!” 谢老先生说着就直接走过去,将还在写的几名学生的卷子直接抓起来当场撕掉,这几名学生初时本能地有些气愤,但紧接着也因此感到十分沮丧。 三叔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在云板敲响之后,抓紧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立即交了过来。 但三叔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何子安的卷子正在交好的试卷上面。 “这家伙怎么交的比我还快!” 三叔心里颇为惊讶,一看何子安试卷的破题似乎比自己好,担心何子安被选上,而自己落选,然后见何子安正在那名和几名已交卷的同窗闲聊没注意这边,三叔就一时心中暗生一计,直接把何子安的卷子抽了出来,准备踩在地上给污染掉。 第二十八章 乖巧的学生 啪! 谢老先生一戒尺打在了三叔屁股上。 三叔本能地丢下了何子安的卷子,而不敢丢下自己手里的卷子,然后伸右手摸了自己屁股一下。 这时候,谢老先生也已接住了何子安的卷子,对三叔喝道:“摊开手来!左手!” 三叔只得交了卷子,伸出左手。 啪! 啪! 啪! 谢老先生又打了几下:“你右手还可以写字,不影响你县试,现在,我且问你,你在干什么?” “回先生,学生,学生只是见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就一时看进去了。” 三叔龇牙咧嘴地忍着左手和屁股上的疼痛,回了一句。 谢老先生便看了一眼这文章:“何子安写的!” 然后,谢老先生又对三叔说道:“书院里所有学生写的好的文章以后会贴在文苑墙上,到时候都可以去抄阅,急什么!” “先生说的是”。 三叔作了一揖。 “下去吧”,谢老先生说了一句。 于是。 三叔便走了过来,何子安这时候也发现了此事,不由得笑了笑。 考完试后,何子安就回了草堂,开始看书,至于三叔突然说他文章不错他看进去了的事,何子安自然懒得在意。 第二天。 因谢老先生要阅卷,书院停课一天,所以,何子安便直接去了自己的庄子里。 乌庄头也正巧来找到何子安:“公子,您让我们挖掘的蓄粪池已经挖掘好了,还有猪圈也建好了。” “那好,乌庄头,现在你立即去庄子里和周边庄子收生猪,然后养在庄子里,以后我们这河庄这个养猪场要长期存在,你和庄户都会有好处,然后本公子打算找个会养猪的替本公子管理这个养猪场,本公子打算一个月给他二两银子月银,你看谁合适?” 何子安问道。 “公子,我自己就合适,不瞒公子,我以前养的猪没有不肥的”。 乌庄头笑说道。 “我就没见过不肥的猪,算了,就先你吧,你把生猪收来后就先替本公子管着,猪仔和养肥的母猪公猪都收,这是本公子计划采购的数量。” 何子安将根据留香居的生猪需求制定的计划表递给了乌庄头,乌庄头读过书,倒也看得懂何子安的字,忙答应了下来。 “收完猪后,你再去找个屠夫来,本公子要去城里开一家叫河庄生鲜。” 何子安说道。 “好勒,公子,你这生鲜是?”乌庄头问道。 “就是新鲜的猪肉和蔬菜水果之类的,养的猪总要杀了卖吧,本公子已经和京城一家大酒楼谈好了,到时候有了养猪场和几十亩辣椒地,还有这河庄生鲜负责屠宰与加工,就可以直接卖肉卖辣椒给大酒楼,你要是干的好,本公子会给你分一些养猪场和河庄生鲜的收益,总之,我们将来要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何子安拍了拍乌庄头的肩膀。 乌庄头听后也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他也知道京城大酒楼对蔬菜猪肉的需求量有多吓人,因而直接就跪在了何子安面前:“小的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真是小的贵人!” 何子安笑了笑,就见傅应桢走了来,便问道:“地挖得怎么样了?” 傅应桢看了何子安一样,然后还是抬起了累得酸痛的手:“回老师,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就能挖完。” “正好,今天下午我也不用进宫,陛下又要祭祀,你先停下手中的活,挖地的事让那几名帮工去干,你准备和本公子一起对辣椒种进行催芽,接受新的劳动改造。” 何子安见傅应桢开始自觉地代入成自己的学生身份,心里也很满意,便就直接提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辣椒,催芽?敢问老师,何为催芽?何为辣椒?” 傅应桢问道。 “你居然会问这个?!” 何子安厉声喝了一句,又道:“辣椒就是番椒,催芽都不知道,你说你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这都不知道,以后出门不准说你自己博览群书!” 何子安说了几句,再次补充道:“辣椒开花结果期一般为三到五个月,但需用温水泡一泡其种子,可以加速其发芽的速度,使其发芽的时间缩短一半,开花期提前,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果,眼下辣椒价格走高,越早结果越赚钱,明白了吗?” 傅应桢不得不拱手道:“学生愚钝,不知何为番椒?” “你真是够笨的,你是不是只知道读四书五经,八股文章,高濂有一本《草华谱》就说过番椒此物,是西夷传进来的,是一种可以吃的菜,明白吗?” 何子安第一次发现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在知识上可以这么虐这个古代的二甲进士解元郎。 这种解元出身的进士在后世都算是后世的高考状元了,无疑是古代的学霸,而现在却各种不懂。 “瑞南道人(高濂),我,学生倒是知道,只是没想到他有此书,看来的确是学生孤陋寡闻,老师责备的是!” 傅应桢很认真地讨教道。 “以后为师说过的话,你要用纸笔记清楚,为师以后会把跟农事相关的学问都说给你,争取把你改造成为一个可以为百姓农桑之事做出有益指导的官员,这也算是不违背圣人鼓励农桑的信念吧。” 何子安说道。 傅应桢自然也不觉得学习农桑之事不好,见何子安说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最终也不得不一咬牙,忙拱手道:“谢老师!” “很好,总算懂事了,你先给辣椒催芽,辣椒是植物,植物生长需要水分,还有热量,用温水可以促使其发芽,所以你要用温水将其催芽。” 何子安说着就让傅应桢用湿棉布铺在木盆里,然后放入辣椒种子,准备发芽。 傅应桢倒也照做了。 而接着,何子安便让傅应桢和其余四个农夫去栽种辣椒。 待辣椒栽种完毕后,何子安又让傅应桢定期给这些辣椒施肥,而这里施肥只能是施有机肥,即挑粪给辣椒浇。 不过,傅应桢到底是书生文人,肩膀是滑的,没办法用扁担挑,只两手提着半桶猪粪去浇粪。 “你看看你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古时书生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如今你这样的书生活着有什么用,别说御敌,就是干个农活都不行,你这要是将来做了边镇巡抚怎么带兵!” 何子安实在看不下去,便训斥起傅应桢来。 傅应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咬着牙苦苦干着。 傅应桢现在脾气好了许多,即便何子安现在还不过是一十来岁的儒童,但他也能接受何子安的责备,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何子安的学问的确堪为自己老师,不但文章写的好,还对农事这么了解。 “对了,老……老师,你还没告诉我,寒塘渡鹤影下一句是什么呢?” 傅应桢一边继续接受着何子安对他的劳动改造而栽种浇粪一边突然问了何子安一句。 第二十九章 何子安是我老师 “下一句,冷月葬花魂。” 何子安说回了一句。 傅应桢听后愣了愣,然后转而向何子安拱手:“老师果然大才,的确堪为吾师,小小年纪,竟也能做出这种忧伤孤寂颇有闺阁女儿愁绪的句子来,难怪学生想不到。” “赶快接受改造!等你熟悉了辣椒的种子培育与播种技术,我再让你学着去育苗番薯,这种作物可以作为粮食用,亩产比麦子高,还有一类叫土豆的作物,更是适合高寒地区种植,亩产也比稻谷麦子高,小冰河气候越来越严重了,北方许多土地正好可以用来种喜寒的土豆,这样或许有希望保证黎民不饥不寒。” 何子安立即说了一句,并向傅应桢展望起大明未来的农业发展方向来。 “番薯?土豆?此言当真?” 傅应桢颇为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我骗你干嘛,你好生接受改造,未来天下百姓的温饱问题就可能需要你来解决,你相信我,我会让你知道,你脚下的土地,会在将来让百姓们不再因为粮食低产而担心吃不饱,而是为粮食高产而担心吃太胖。” 何子安说后,就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庄园,新翻的土地如黑色的酥松面包,万历元年的春风在这一块块新番的土地上种下了生机。 “敢问老师,何为小冰河气候?” 何子安问了一句。 “你们这些做举人进士的难道就不研究一下大明每年的气温变化不成,这个气象学,是一种专门的学问,也和农事相关,以后为师会教给你,你现在只需先知道就成,不过,你应该现在能感受得到,从你记事以来,是不是一年都比一年冷了?” 何子安问道。 气象学? 傅应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一门学问。 明朝中后期的士大夫对新事物没那么排外,当下的赵士祯,后面的李之藻、徐光启、孙元化、瞿式耜等皆是对外来文化主动学习的代表人物。 所以,傅应桢也没有对何子安提出的气象学有排斥心理,听何子安说跟农事有关,在从字面意义理解也觉得也涉及到天象与人事变更,所以还很有兴趣。 傅应桢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对天象气候的感受,说道:“老师说的是,这些年的确是渐渐冷了,运河北段封冻时间比去年延长了五天,险些还耽搁了漕运,而臣据家乡人来说,去年冬季居然飘了雨雪,臣记得小时闽地都没雪花的; 另,朝中曾有官员言俺答之前屡屡扣边,也因其关外之地越发寒冷,俺答部落之板仓(耕地)年年减产之故,才不得不兴大军南下,朝廷也因此知道可通过和贡控制俺答,才同意俺答和贡。” “这就是气象变化引起的人事变动,你试想一下,如果这气候越来越冷,到数十年后,关外鞑虏越发活不下去,但靠通过贸易得到的粮食够不够他们吃,乃至马羊减产,他们无法贸易,会不会再度大举入关劫掠,而我朝廷北方是不是屯兵更加困难?” 何子安问道。 “老师是说,一旦这天象继续这样越来越冷,北方将无可耕之地,无可耕之地,可畜牧之地,关外鞑虏将会比以往更频繁的入关劫掠?而我大明本身也将会因此出现北地多处饥荒之事?而如此之下,将来数十年,大明会因此内忧外患加剧?” 傅应桢有些警觉地问道,他还从这方面想过,但他自己如今这么一想,却如被人醍醐灌顶一般,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正是,你本是朝廷御史言官,当言天下人而未言之危机,可你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何子安说道。 “这个是学生失职,若非老师此时提点,学生还未在这方面注意过,也未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危局!” 傅应桢问道。 “所以我们要未雨绸缪,不能让这种事发生,首先就是要寻找更高产的粮食,尤其是能适应更冷更复杂的土地的粮食,这就是你现在的使命,只要将来大明有了这种粮食,就不怕因为这小冰河气候而出现饥荒。” 何子安说道。 “那老师,为何叫做小冰河气候?我们真能找到这种粮食?” 傅应桢问道。 “以后为师再告诉你为何叫做小冰河,至于粮食,能找到的,你现在要做的好好接受改造,将来就好改造这些粮食作物”,何子安说道。 “谢老师”,傅应桢拱手而拜,他现在对何子安有了些崇敬之意,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十岁儒童居然会看得比自己还要深远,甚至掌握着很多自己从未知道而又很重要的学问。 傅应桢干得更加卖力,如能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避免可能出现的危局,他愿意接受这种改造。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伦兄,你本是朝廷风宪官,正直敢言,却被迫害至此!何子安,你这妖童,竟如此奴役朝廷忠良,你良心何安!” 这时候,给事中徐贞明突然出现,看着傅应桢半卷裤腿,一身是泥,在田间劳作,与一农夫无二,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不由得指着何子安责问起来。 “明伦兄,你别再干了,这岂是你这样的儒雅之士做的!他们这是在羞辱你!” 御史余懋学也跟了来,想要下地去阻止傅应桢,但看见地上满是污秽之粪土,最终还是没舍得把脚放下地里去,不由得捂住了抠鼻,厌恶地看向了傅应桢,喊了一句。 御史乔岩更是落荒而逃,大口吐着:“好脏!” 原来这三名文官都是听说傅应桢被发配给何子安改造后就都走了来来看望傅应桢的。 他们此刻也知道了一些支持张居正的清流文官对何子安诗词文章的高评价,再加上也因为知道天子对何子安的态度,而不敢再污蔑何子安是妖童,而只以为何子安改造傅应桢是要和傅应桢交流一些学问,但他们没想到何子安是这么改造傅应桢的。 这些文官此刻对何子安是又恨又气。 “孺东,你不能如此不敬!何子安是我老师!” 傅应桢突然说了一句。 第三十章 把酒楼开遍天下 徐有贞听见这话惊呆了。 余懋学也感动十分诧异。 乔岩也惊讶地把差点从轿子里摔下来。 然后徐有贞惊愕地看向了傅应桢:“明伦兄,你说什么,他何子安,一介儒童,成了你老师?” 傅应桢也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但随即还是抬头解释道:“但他的确学问颇深,尤其在农事上,关键其文章也很好。” “但你也用不着认其为师啊,明伦兄,你往日敢批逆鳞的气概去哪儿了,怎的突然认此小孩为师!他就算诗词文章不错,也不过是神童耳,岂有你知正统之学。” 余懋学也满脸不解。 已躲进马车里的乔岩更是摇了摇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此事说来话长,然傅某的确已认他为师,三岁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至圣先师尚且愿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如今吾认十岁孩童为师,也不算稀奇,今日多谢三位老爷能来看小民,小民感激不尽。” 傅应桢朝这三人拱手作了一揖。 而徐贞明则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接喝问着何子安:“你到底对我们明伦兄做了什么?!” “我本不敢再怀疑你是妖童,见你写的些诗词文章也算上乘之作,但如今看来,你就是妖童,你对我们明伦兄施了什么邪术!” 余懋学也大声质问起来。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何子安回了一句,并冷冷一笑。 “你!” 徐贞明怒指着何子安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时候,余懋学想到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由得忍怒,改了口吻,对何子安说道:“何公子,请恕余某刚才失言,就算明伦兄弹劾了你,你也不必如此卑鄙,如此戕害他,竟使其为你学生,受你役使吧!” “本公子再说一遍,我这是在改造他!你不信问傅应桢自己,现在的他是不是在接受改造后对治政有了更正确的认识。” 何子安说着,就喝命着傅应桢:“傅应桢,回答他们!” 傅应桢其实本来还是有些本能地抗拒认何子安为师的,但在这三名文官出现后,为了表明自己现在在这次劳动改造后有新的领悟,他最终还是咬牙回了一句:“是的,老师,接受您的改造后,学生对治理民政有了新的认识!” “天啊!天道不公啊!何子安,你究竟让明伦兄做了什么,让这么一位朝廷直臣竟也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学生!” 徐贞明无法理解,捶手顿足而去。 余懋学也摇头叹息起来。 待这三名文官走后,何子安看向了傅应桢,问道:“他们走了,你实话告诉我,劳动改造真的不错?” 傅应桢被何子安这么一问,一时眼眶湿润起来,想到何子安所说的气象变化对将来大明社稷的影响,最终还是一咬牙,转身就跪在了何子安面前: “老师,学生想继续为官!烦请您向陛下说说,学生真的知道错了! 非是学生看不起这农桑之事,而是学生发现自己真不是这块料,学生想重回朝堂,想为这些天下辛苦劳作的百姓谋福祉,尤其是老师提点后,学生也承认如今这天象的确对我大明之社稷不利,学生想尽自己之力,让这天象在恶化时不至于影响了大明的社稷! 学生可以去偏远之地做一任穷官!臣只愿能为这些辛劳之百姓做些事,非是为了他们,而是学生唯一用之处只在这里。” “起来,别轻易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想你傅应桢也曾是铁骨铮铮,直言敢谏之人,怎么能轻易跪下,你做官的事我帮不了你,毕竟我不是朝臣,我不能乱了朝纲不是? 你最担心的不就是我将来会利用是天子身边伴读的身份祸乱朝纲吗,我怎能为了你而真的这样做,你好好接受改造,我可以让你在庄子里做一些管事的活,这也算不浪费你读了这么多你的书,我相信陛下是会看见你的改变的,到时候让你重新复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子安扶起了傅应桢。 傅应桢哽咽着点了点头,虽然他内心有些失望,毕竟自己都跪下了还是没能得到何子安的保证,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何子安这样做是对的,自己的确不能要求何子安因为自己去干预朝政,乱了朝纲。 …… “接下来,你需要做好辣椒生长的记录,叶片颜色的变化,花期是多长,对比一下哪种土地更适合辣椒生长,还有不同辣椒在同样土地上的产出,这些不是庄户们能做的了的,只能由你自己来,毕竟你会读书写字,从现在起,你就是这四名农夫庄户的头,我已让他们听从你的吩咐,由你安排他们做好整个辣椒培育与种植工程,尽量有空的时候编纂出书来,将来也好留于后人,使我大明藏书更为丰富,以启迪后人。” 何子安向傅应桢交待几句后,就进了京城,去了留香居。 现在,他对傅应桢的改造算成功,至少如今的傅应桢已经可以成为他在辣椒种植上的得力助手。 “公子,辣椒最近的市价又涨了三成,小的想着这和知道辣椒可以吃的人越来越多有关,但更多的原因似乎是有人在暗中囤货,要不然也不会涨这么快。” 赵十七站在何子安身后,一边认真看着何子安如何在做即将新推广的一道菜“水煮肉片”,一边说着最近酒楼的经营情况,搞得好像何子安才是酒楼最大股东一样。 “不管谁囤货,本公子庄子里的辣椒已经种下了,你再坚持几个月,没人可以拿做菜的原料卡住你”。 何子安说着就喊了一声:“把本公子新配的辣酱递来!” 赵十七一向不准其他人进来的,在何子安传授新菜的时候,所以,现在就是他这个店老板亲自为何子安打下手,忙辣酱递了过去:“可公子,酒楼为了盈利,接下来各式辣椒相关的新菜肯定是要涨价的,这样一些普通百姓恐怕就要被撵除酒楼外了。” “也是,既然搞餐饮,不能只顾着赚这些达官贵人的钱,本公子倒是觉得可以搞搞快餐店,以后可以同时搞连锁经营,反正你这里厨子都是现成的,而我还有两间门面是空着的,倒是可以做几道便宜又好吃的饭菜为快餐,专供在京城干活的普通百姓吃饭。” 何子安说了一句。 连锁经营? 赵十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不由得问道:“还请公子明示,何为连锁经营。” “就是你把你酒楼的做菜秘方和经营秘诀卖给可以信赖的人,还签订共分收益的协议,但他必须只能用你酒楼的牌子,就相当于你派一个掌柜去天津卫、通州、南京这些地方开个同样的酒楼赚钱,你给他分些好处,你自己肯定也得些,这样你就不仅仅可以赚京城人的钱,还可以赚全天下人的钱,把酒楼开遍全天下。” 何子安说道。 “公子这主意不错,小的竟然没想到!” 赵十七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人,听了何子安的话,立即兴奋起来,正要继续讨教,而这时候,何子安已经做好了新菜:“尝尝如何?”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