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牧尧传》 第一章 夜梦伶 叶梦凌跪在清溪前,双手掬起一捧冷水,用力地搓了搓脸。 冰水寒冷刺骨,她稍微清醒了一些,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面容憔悴,眼白里满是血丝。 忽然,她感觉头痛欲裂,仿佛快要炸开,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似乎有一把尖刀在脑海里搅动,太阳穴突突直跳。 镇定,一定要镇定! 她时刻提醒着自己。 越是在最无助的时刻,就越要保持镇定! 叶梦凌盯着面前的溪水,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慌。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透过水中的倒影,看见一道血红色的彗星,悄无声息地划过天空。 是梦中的红色彗星! 一瞬间,她浑身冰凉,胸闷窒息,连心跳都停止了几秒钟! 困扰了自己很多天的梦境……居然成真了? 她不知道这颗彗星象征着什么,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梦里见到过,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彗星掠过高空,仿佛一道最凌厉的剑意,将天穹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鲜血从中落下,如同一场恐怖的血雨。 无尽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压在她的心间,完全喘不过气来! 呼——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耳膜微微生痛。 她立即抬头,夜空真的出现了一颗彗星,连乌云都被染成了红色,如同侵泡了鲜血的棉花。 她的身子开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似乎受到彗星的影响,周围的空气急剧升温,剧烈燃烧起来。 血雨落在地上,肆无忌惮地腐蚀着四周的一切。 “啊——!” 她忍不住惨叫一声,钻心的痛楚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置身火海之中,肺部无比灼热。 不出片刻,她的五脏六腑便会燃烧,然后化成一个火人,烧成焦黑的灰烬。 大难,即将来临了! 忽然,一只宽厚的大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所有的痛疼感、嘈杂声瞬间消失。 “又出现幻觉了吗?” 叶梦凌猛然惊醒,失魂落魄地转过头去,一名中年修士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他名叫马修,是叶梦凌的师叔,虽然不是同峰,但关系极为融洽。 叶梦凌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非常不安,甚至有些惶恐。 马修轻叹一声,说道:“打起精神来吧,我们与九幽魔族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叶梦凌没有说话,抬头望向黑沉沉的高空。 夜空乌云翻滚,黯淡无光,没有明月,也没有星辰,更没有彗星,只有最深沉的黑色,看不到任何光明。 便如她此刻的心情。 忽然,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无数道剑光疾速升起,照亮了大半边夜空。 整个幽州郡都被剑光包围,明亮如白昼。 叶梦凌无比震惊地眺望高空,失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承天剑阵都发动了?” 在明亮剑光的照耀下,高空中出现了无数个身影。 那些人是承天派的诛邪队,正在承天派四周巡逻戒备。 叶梦凌心头一沉,说不出话来。 难道预感成真,将有大事发生? “战争开始了。” 马修目视天空,幽幽说道:“我们一定要为念峰主讨回公道。” 叶梦凌轻咬下唇,低声道:“我们和九幽的关系,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你刚刚说什么?” 马修猛然盯着她,随后张望了一下四周,似乎很怕叶梦凌的话被别人听到。 叶梦凌泫然欲泣,哽咽道:“师叔,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马修眼眸中精芒一闪,沉声道:“叶师侄,你最好清醒一些,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念北诗陨落了,在九幽遇害了!” 他很少表露出激动的情绪,但念北诗是他的师兄,如今惨死于九幽,他自然悲愤欲绝。 这时,一道剑光陡然飞来。 一名诛邪队的弟子走到马修的身旁,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马修皱紧眉头,眼里透出震惊之色。 片刻后,那名弟子再度离开,马修转头望向叶梦凌,目光有些复杂。 “我们抓到了一名九幽魔族,关在门内的剑狱里,他说自己知道当天的所有真相。” 马修的语气飘忽不定,仿佛从天边传来:“但是……他只愿意告诉你一个人。” 叶梦凌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猛地传来一丝痛疼。 她低下头,看见手背上出现了一点殷红。 这是……血雨吗? 不知为何,她又感觉到皮肤有些轻微的灼痛。 仿佛重新回到了幻境当中。 …… …… 承天派的剑狱戒备森严,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期,无论是什么人前来,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核查。 剑狱内幽冷清静,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会有罪孽深重的囚犯发出绝望的怒吼,然后再次沉寂。 修行者夜能视物,即便周围昏暗无光,也能看清楚道路。 叶梦凌跟在马修身后,来到一间牢房前,反手将门关上。 一道人影坐在草堆里,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马修点燃火把,照亮了狭窄的牢房。 在火光的照耀下,坐在草堆上的那道人影睁开眼睛,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他身材瘦高,眼眸阴冷,在黑暗中闪着七色光彩。 他的皮肤是紫色的,长相阴柔秀气,比寻常人俊美许多。 因为他是九幽魔族,天生就比人族生得漂亮。 但或许是气质太过阴鸷,他纵然容貌漂亮,给人的感觉却很不舒服。 马修冷着脸,开门见山道:“如实交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念峰主……他究竟是如何陨落的?” “我说了,我只跟她说……” 九幽魔族看向叶梦凌,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的声音沙哑酸涩,如同铁锈摩擦,难听到了极点。 马修看了叶梦凌一眼,冷声道:“别玩花样,我就在门外。”说着转身离去。 “桀桀桀……” 他的笑声如幽林中的夜枭,充满寒意。 “叶梦凌,我等你很久了。” 此情此景,明明是在现实中,明明是在门派里,明明他被制住了,叶梦凌还是感到心头发寒,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她强行按捺内心的惊恐,紧握双拳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别紧张,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人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叫摩诃,这次受人所托,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 说完这话,他举起左手,用指甲割破了自己的右掌,霎时鲜血流出,缓缓淌落。 下一秒,鲜血如受无形之力牵引,飞上半空,顷刻间涂抹成一个古怪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阵法。 叶梦凌神情微异,叱道:“你做什么,师叔他们就在外面……” 摩诃打断了她,笑道:“别怕,我这不是正在锁门吗?” 片刻后,阵法忽然散开,形成了一个黑洞。 一个黑色的仙果,从黑洞中慢慢出现,裹着浓厚的黑气。 叶梦凌睁大眼睛,颤声说道:“这……这是什么邪物?” 摩诃指着那个仙果,说道:“不要害怕,记住你的身份,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骤然间,那个果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疾速冲到叶梦凌的小腹前,然后融合了进去。 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秒,根本无法反应。 叶梦凌神情惊恐,捂着自己的小腹,尖声叫了起来。 然而在阵法的影响下,牢房内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马修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喊声。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叶梦凌眼眶倏红,咬牙切齿地叫道。 “这是一元果,只会对你有好处,对你们……有好处。” 听到这话,叶梦凌蓦地一呆,难以置信道:“你是他……派来的?” “桀桀桀……” 摩诃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微微点头。 “过来握着我的手,你就可以看到当天发生的一切,看看你们的念峰主是怎么死的。” 他伸出右手,看着叶梦凌说道:“在这之后,你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桀桀桀……” 在得知摩诃是那个人派来的以后,叶梦凌便冷静下来,再也没有先前的恐惧。 她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随后握住了摩诃干枯的右手。 第二章 十四年 摩诃的手很冷,就像一具尸体。 周围幽暗冰冷的牢房忽然消失,叶梦凌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大海。 大海无边无际,五座神山漂浮其上,宛如五根并拢的巨大手指。 峰顶高耸入云,雾气缭绕,常人难见真容。 这里是九幽的领土,首都万象城便建于最高最险的顶端之上。 然而原本繁华的万象城,此刻却已被毁得不成样子。 很多九幽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还有更多的人陆续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城市的上空,是一片巨大浓稠的血海,遮云蔽日。 紫霄君被困在血海之中,无法动弹。 他一袭黑衣,全身伤痕累累,不知有多少道创口。 念北诗站在不远处,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成红色,受伤极重,摇摇欲坠。 一道高大的身影飘在空中,冷声道:“师弟,别挣扎了,红莲往生阵是以整座万象城为阵眼,你根本无法逃脱。” 紫霄君冷漠地看着他,眼神满是不屑。 若论单打独斗,师兄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可惜,这世上的战斗方式远远不止一种。 “你狂傲百年的资本是谁给你的,是师尊给你的!你怎能做出欺师灭祖的丑事?” 那人声若洪钟,传遍了整座万象城:“难道你不准备给个解释吗?” 他说这话的同时,又有数道身影飞上天空,将紫霄君围在正中。 九幽森罗殿的四大魔王。 还有五名魔将。 这些人实力极强,在九幽呼风唤雨,地位极高。 不过在紫霄君的面前,他们却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虽然此人身受重伤,但也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如果没有红莲往生阵,加上紫霄君的师兄——赤炎君坐镇当场,他们连对抗紫霄君的勇气都没有。 毕竟那是实力通天的紫霄君啊。 此人修行至今,尚不足百年,但凭借超强天赋——不灭神魂,成为两大魔君之一,在殿内地位极高,仅在魔帝之下,受万人敬仰。 他们无不认为,这位绝世天才迟早能超越创立森罗殿的天极大帝,成为九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存在。 然而这样一位九幽的天之骄子,却偏偏背叛师门,成为了九幽最强大的敌人。 紫霄君眯起眼睛,寒声道:“赤炎,这百年来,你倒是第一次喊我师弟,没想到这次为了抓我,你连万象城都搭进去了。” 赤炎君冷笑一声,还想说些什么,紫霄君猛然暴起,喝道:“你们这群蠢货想想清楚,红莲往生阵是为了对付我才布下的!” 他望着空中的那些昔日同门,愤怒地喊道:“布置一个这样的阵,要花费多少时间,牺牲多少人?他赤炎能未卜先知今日之事,提前准备好红莲往生阵?” 怒吼声仿如平地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响:“真正欺师灭祖的人是谁,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你们的脑子呢?” 众人闻言,不禁沉默。 片刻后,有人忽然说道:“你说你是无辜的,那就杀了这个中州剑修,证明给我们看!” “对,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紫霄君神情更冷,心头无比震怒。 赤炎君冷漠说道:“师弟,念在我们百年情谊的份上,只要你亲手杀了他,那么一切都好说。” “赤炎魔君说得对,我们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但你必须先除掉异族!” 紫霄君沉默地看着下方不断死去的九幽同胞,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为了维持红莲往生阵的威力,这些人非常无辜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转头看着念北诗,迎来的是一道无比坚定,却带着几分遗憾的目光。 “和平大业失败,看来今日我们二人无法脱身了。” “只是,念祺她,我……” 看来,大势已去了。 他如今受伤不轻,身陷重围,森罗殿更是倾巢出动,自己的师兄亲自压阵。 沉默片刻后,紫霄君重新望向赤炎君,认真说道:“我苦修百年,只为大道登天,如今却不幸陨落,但就算化作尘埃,我也要散落在星辰之间。” 说完这话,他漂浮而起,如同缓缓升起的莲花。 血海随着他一起,往高空上飘去。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他还不想离去。 只是……说什么都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命运,那总得做些什么。 这里是九幽,他的故乡,不能被波及影响。 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一道虚无缥缈的气息传来,仿佛轻盈的微风。 然而这阵风落在旁人的身上,却重若千钧! 赤炎君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其他人更加承受不住,纷纷往下坠去。 紫霄君的头发燃烧起来,看着像火,又像是光。 他的身体正在慢慢瓦解,如冰雪消融。 他的右脸消失了,面容扭曲起来,如幻似梦。 光芒与血海混在一起,增添了几分生动。 他的下半身化成虚无,眼眸依然紧盯着赤炎君,似要将他烙印在脑海里,永生不忘。 他的腹部变成天风。 他的胸腔融为光粒。 他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啸,任由身体消失,落向下方的大地。 无数细微的光粒从高空飘散,仿佛下了一场雪。 轰地一声巨响,高空上的血海突然炸开,万千血雨笔直落下,染红了蔚蓝的大海。 …… …… 马修打开牢门,里面只剩下了一个人。 叶梦凌背对着他,清秀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中,瞧不清是什么表情。 原本是摩诃的位置,只剩下一滩脓水,还有一件衣袍。 马修震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叶梦凌,忍不住问道:“他都告诉你了吗,念峰主是怎么死的?” 叶梦凌转过头来,神情竟然十分平静。 虽然她依旧憔悴,但能看得出来,前些日子的恐惧和无措已经尽数消失。 “他跟我说了,然后就死了。” 叶梦凌沉默了会儿,便将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马修。 马修听完后,不禁勃然大怒。 其他承天派弟子也惊怒交加,七嘴八舌道:“九幽魔族真是畜生,竟敢对念师叔下手!” “我们要为念师叔报仇,屠光魔族!” “对,消灭他们,为念师叔报仇!” “他们居然还敢进犯我中州大陆,这次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叶梦凌没说什么,无声地往牢房外走去。 当夜,剑光照亮了幽州郡。 无数九幽魔族葬身中州大陆。 …… …… 破晓时分,漫天繁星尚未消逝,月色渐浅,天光微明。 叶梦凌站在山崖之上,轻轻抚摸着小腹。 淡红色的霞光自天边而来,为白云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道青芒悄然闪过。 缠在她腰间的绸带消失不见。 她身旁出现了一柄青光飞剑,旋转环绕。 青光与白衣辉映,她衣裾纷飞,仿佛出尘的天仙。 她远眺天边,长发飞舞,美丽的脸上满是眷恋。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一定要与你再度相会。” 说完这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缓缓滴落。 下一刻,她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跳下山崖。 如同天仙坠落凡尘,消失在流散白云之间。 忽然,一道彗星从天而降,拖着红色的火尾,燃烧灿烂的金色余辉,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的光线。 …… …… 北海之畔,是中州大陆最偏远的边界,人烟罕至。 海浪泛着白沫,一遍遍地冲刷着海岸上的褐色礁石,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这一幕画面周而复始,不知轮回了多少个昼夜,然而今天却发生了变化。 有人从冰冷的海里走了上来。 那人来到岸上,望着眼前的雾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若从表面看去,这人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可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沧桑,给人的感觉又像是活了很长岁月,瞧不出多大年纪。 他的眼眸中紫光绽放,仿佛蕴含无尽风暴,有困惑,有不解,有茫然,也有愠怒,最终化成悠远的平静。 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肩上,也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庞。 黑衣少年眼眉平静,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间,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往大海的方向望去。 遥远大海的另一边,是他昔日的故乡。 纵然相隔千里,他依然看到了对岸的情景。 那是一座巨大的铜像,仿佛巍峨的高山,沉默耸立在距离极远的对岸。 一个人双膝跪地,正在向另一个人磕头谢罪。 他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愤怒。 不过很快,他又微微皱眉,眼里有些疑惑。 清晨时分,有一位皮肤黝黑的老渔民颤颤巍巍而来,准备捕鱼。 黑衣少年来到老渔民面前,平静说道:“现在是哪个年号?” 老渔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后……后启二十三年。” 十四年,居然过去了十四年。 第三章 肚子饿了! 黄泉节是中州大陆最传统的节日之一,向来极受人重视,就连边陲小镇也不例外。 天南镇位于大陆边境,倚山傍海,千里外的对岸便是九幽领土,距夏国都城极其遥远,所以向来平安宁静,算是一处世外桃源。 然而今天却异常热闹。 夜色降临,数不清的灯笼被点燃,整条长街灯火通明,极为壮观。 为了纪念那些早已故亡、飘荡于黄泉地府里的亲友,灯笼当然是必备之物。 每一个灯笼点亮,都代表一位已故亲友的灵魂再次回归大地,以供活着的人纪念缅怀。 镇子里的道路早早被清空,腾出了一条宽敞的空地,便于夜晚活动能顺利展开。 比如猜灯谜,比如舞狮,比如唱戏。 镇民们走到街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有些孩子戴上了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自称是森罗殿的紫霄君,四处吓人。 这些面具五颜六色,容貌狰狞丑陋,但无一例外都描绘那个人物——九幽臭名远扬的紫霄君。 有戏子戴着面具,在台上扮演紫霄君,卖力放声演唱,演出渐入佳境。 另一位扮演九幽人的戏子怒喝道:“呔,你这厮忘恩负义,弑师叛门,快快纳命来!” 扮演紫霄君的戏子惨呼倒地。 观众连声叫好,鼓掌声不绝于耳。 谁都没注意到有位黑衣少年来到了镇子。 黑衣少年沉默走进镇中。 他来到街上,一路前行。 经过戏台的时候,他冷漠地瞥了那边一眼,然后再次上路。 老人们本在剪纸,无意间瞥见少年的脸,动作骤然僵硬,混浊的老眼越瞪越大,手里的剪刀险些跌落在地。 少年继续前行。 正在切肉的屠夫张大嘴巴,根本没注意到案板上有一小块肉被野狗趁机叼走。 倒茶的小厮愣愣地看着街上,茶水溢得桌面到处都是,却浑然未觉。 那位茶客也没出言责怪,因为他的目光也被吸引了去,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排舞的妙龄少女们停下了步伐,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位少年,白皙娇嫩的脸庞如痴如醉,有些脸皮薄的甚至面颊通红,似如火烧,无比娇羞地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抬眼偷看。 黑衣少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异样的目光,脚步丝毫不停。 很快便有好奇的镇民跟在他身后,动作又轻又缓,似乎怕惊动到他。 黑衣少年仿佛一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连四周明亮的灯火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时,一位戴着紫霄君面具的男孩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猛地撞在黑衣少年的腿上,哎哟叫了一声,噌噌后退几步,手中的灯笼差点跌落。 黑衣少年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那位男孩,眼里有些不喜。 他早就看到男孩跑过来了,只要有心躲开,男孩绝对不可能撞到他,他却一点点挪着步子,仿佛在等待男孩撞过来。 灯笼差点被毁,男孩情绪愤怒,一把摘下面具,生气地说道:“你挡我的路了!”说着竟一脚踢了过去。 后面的人群倒吸一口冷气,有几位少女甚至发出担忧的低呼。 只是那一脚没踢中,扑了个空,男孩这下用力过猛,险些又要摔跤,灯笼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幸好没被烧着。 在旁人看来,黑衣少年忽然转了个方向,便轻松避开了这一脚。 那些少女们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黑衣少年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欲递给男孩。 男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倒是好脾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谁知黑衣少年忽然冷笑一声,不等他伸手过来,灯笼呼地烧了起来,顷刻间化成片片黑灰,随风而去。 男孩的手僵在空中,惊得张口结舌,讷讷无言。 黑衣少年轻轻拍了拍手,扬起尖瘦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满是不屑。 男孩望着那堆黑灰,小嘴撇了一下,然后无比委屈地大哭起来! 黑衣少年从鼻间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 男孩的母亲本在忙着猜灯谜,骤然听到儿子的哭声,急忙寻了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何事,便抢先训斥道:“你怎么跟我家小宝计较……” 还没说完,她顿时愣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口。 借着灯光,少年的面庞浮现在她眼前。 男童的母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间鼓动如雷,险些要晕倒过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或许连传闻中天生就美貌至极的九幽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看。 简直就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不,连画都不可能画出如此完美的容颜,甚至根本无法用任何形容的方式来修饰。 这张脸如同用最完美的玉石,再由最巧手的工匠呕心沥血,精心雕成,在灯火的衬托下光彩夺目,如梦似幻,仿佛瞬间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天地忽然昏暗无光。 片刻后,她醒过神来,面色通红,狠狠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袋上,小声骂道:“你这小皮猴,是不是多动症又犯了?赶紧道歉!” 男童泪眼婆娑,心里委屈巴巴,心想那人瞧着这般可恶,撞疼了我不说,还弄坏了我的灯笼,凭什么要向他道歉。 然而在母亲的威逼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认了错。 黑衣少年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中透出满意的神色。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师大人,还未请教您的法号……” 后面的镇民也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拥有如此容貌的人,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 此人必然是那些传说中的仙门高人。 黑衣少年眉头紧皱,似乎很不喜欢仙师这个称呼,冷声道:“我不是什么仙师。” 众人微微吃惊,有些不信。 黑衣少年默默地想了一下,说道:“我叫牧尧。” 镇民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为自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据闻有些仙门弟子行走凡尘,不能报出自家师门,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眼前这位仙师明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说自己不是仙师,却又愿意道出姓名,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就是仙师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 能够亲眼看见传说中的仙师,这让他们非常兴奋。 镇民们围了上来,带着期盼的情绪,七嘴八舌地开始抢话。 “这位……牧尧仙师,我家女儿得了重病,不知仙师能否屈尊寒舍,帮我那苦命女儿瞧一瞧……” “仙师,请问我明年财运如何?” “仙师,我今年依然无子,请问……” 听闻仙师一般都是高高在上,乘坐法宝倏忽来去,行踪无常,学识又极为渊博,平日哪能有机会拜见,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活生生的仙师,还不赶紧求仙师指点迷津? 求子的求子,求财的求财,什么都不求的人也想趁机沾沾仙气,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好像全然忘了本来的黄泉节。 牧尧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热情,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没经历过这等处境,以前别人见了他,谁不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所以他只能沉默,无言以对。 然而这样的沉默,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成为了难以捉摸的高深莫测。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大叫道:“都安静一点,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但不能着急,排好队让仙师一件件解决!” 镇民们怔了一下,想想也对,赶紧自发地排队。 长街上很快排起了一条长龙。 牧尧恼怒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我何时答应过你们了?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他来到这座镇子,是因为大老远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他不再多言,转头便走。 众人大惊失色,还以为得罪了仙师,赶紧追了上去,但这次谁都不敢靠的太近,免得仙师心中不喜。 没过多久,牧尧便来到了一间装修简陋的客栈,招牌上写着熬八年三个字。 香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到这三个字,他微微眯起双眼,脸上居然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镇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仙师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还是住店? 可是仙师不都是餐风饮露的吗,难道是为了体验凡人的生活? 有位穿着粗麻布衣的少年从里面迎了出来,黝黑的脸庞上满是笑容,正要招揽客人。 不过当他看清楚来客的容貌时,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几秒后才醒悟过来,面色通红地说道:“客官,您想打尖还是住店?” 牧尧打量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怪异,尤其是被一位漂亮到难以形容的陌生男子盯着,更让人头皮发麻。 布衣少年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客……客官?” 牧尧慢悠悠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这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布衣少年忙道:“咱们这里的牛肉火锅味道与九幽相仿,肉质鲜嫩,都是上好的部位,口感可是极好,别的客人试过后都赞不绝口。” 听到这话,牧尧不禁双眼一亮,摸着下巴说道:“有点意思。” 第四章 熬八年 牧尧走进店里,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那些镇民依旧在外面等待,迟迟不肯离去。 凡人总有私心,尤其是面对着充满诱惑的大好良机时,他们的表面上便显得无比虔诚,犹如最忠实的信徒。 可惜客栈里的老板娘性情彪悍,他们不敢进去。 所以他们只能寻找视线较好的位置。 镇民们在窗外观望,在门口观望,甚至在屋顶上观望,涨红的脸上满是期盼和紧张。 似乎觉得衣服还没干透,黑衣少年沉默片刻,挥动衣袖,身上隐有紫光闪动。 嗤嗤几声轻响,微潮的单衣迅速被高温蒸干,水汽化成缕缕白烟。 瞧见这一幕,屋外的镇民们更加确定他是仙师,由衷地发出佩服崇拜的赞叹声,有人甚至跪地膜拜,口诵仙师威武。 布衣少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牧尧,激动得嘴唇颤抖。 面对同样的情形,他的反应跟外面的镇民们相比截然不同。 他那双并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兴奋,甚至是激动,但绝对没有贪婪和势利。 或许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才能看到更多别人观察不到的事物。 他能感觉到黑衣少年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所以不禁对其产生了几分好感。 那些镇民们瞧不出这些门道,只觉得这位仙师高深莫测,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 布衣少年相貌木讷,两道浓眉锋利如刀,皮肤黝黑,宛如常年耕田的老农,傻傻愣愣,根本谈不上什么气质。 然而天南镇所有的居民都清楚,熬八年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机灵鬼。 实际上,他的五官极为端正,假如能再白一些,定然也是个俊俏后生,可惜他的肤色太深,加上两道如墨般的浓眉,给人一种无比滑稽之感,完全破坏了美感,自然也不可能长得有多好看。 一盘盘鲜红的牛肉很快端了上来。 这些牛肉色泽鲜艳,如绽开的玫瑰花瓣,片片叠在一起,表面还覆着白霜似的纹路,让人食欲大增。 牧尧却皱起了眉头,鼻尖里嗯了一声。 布衣少年急忙问道:“客官,这……有什么问题吗?” 牧尧指着面前的那盘牛肉丸,说道:“这怎么是熟丸?” “啊?”布衣少年怔了片刻,说道:“您要生丸?” 牧尧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口感差异那么大,不是生丸怎么吃?” 布衣少年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这位客人还挺懂,赶紧赔笑脸道:“是是,我这就帮您现打一盘。” 不一会儿,鲜红的生牛肉丸出现在牧尧的面前。 布衣少年揉了揉发酸发胀的胳膊,笑道:“客官,请慢用。” 牧尧忽然又叩了叩桌子。 布衣少年不知他想做什么,苦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牧尧有些刻薄地说道:“你这清汤锅底就只是原汤兑了些清水,连牛肋骨都舍不得放几根,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没有苦瓜和黄豆?” 他抬头盯着布衣少年,嘲讽道:“学也学得不到位,莫非你家掌柜的去九幽吃了几次,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想法子偷师,结果不伦不类,根本没学到精髓,真是失败。” 每句话都如一记无形重锤,击在布衣少年的胸口上,打得他连连后退,欲哭无泪。 想不到这位客人对牛肉火锅的了解居然比自家老娘还要深刻,这该如何应付? 牧尧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 …… 半个时辰之后,临时熬成的清汤锅再次端上,锅底静静地躺着黄豆和苦瓜,还横着几根牛肋骨。 牧尧这才开始吃饭。 他吃饭的动作并不快,食材的消耗速度却快得惊人。 一刻钟不到,摆放在桌子上的盘子便全被清空,接着又有新的食材被端了上来,叠放在满是血水的盘子上。 牧尧只是安静地吃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不觉间,桌子上的盘子已经堆得如小山那么高。 布衣少年愣愣地望着那堆盘子,嘴巴半晌没合上。 外面的镇民们也都呆若木鸡。 不愧是仙师,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吃了足有十人份量的牛肉! 将最后一片牛肉放入嘴里后,牧尧终于放下筷子,停了下来。 布衣少年干笑道:“客官,您吃饱了?” “半饱而已。”牧尧摸了摸肚子,有些不满意地说道:“这酱料不太行。” 在布衣少年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他站起身来,走到自助酱料那边,开始调配火锅酱料。 红色的是辣椒酱,褐色的是沙茶酱,两种酱料以三七的比例混在一起,色差明显。 牧尧尝了一小口,微觉满意,又回到座位上,吩咐布衣少年继续上菜。 屋外的镇民们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师,这……未免也吃得太多了吧? 布衣少年反倒镇定了下来,管他食量多大,只要照常付钱就行了。 牧尧将一盘牛肉丸倒入锅中,忽然转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布衣少年下意识地说道:“平安。” “平安……”牧尧沉默无言,心事重重,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后才道:“真是一个好名字。” 他将筷子放在桌上,很真诚地说道:“过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布衣少年愣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牧尧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抓点紧,牛肉不等人。” 平安无奈坐下,犹豫道:“客官,这样不好吧,万一等下被我娘看到了……” 牧尧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我叫你吃的,怕什么?” 平安将心一横,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夹起一片牛肉,在锅里涮了十秒,再沾了一下黑衣少年调制的酱料,然后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眼中顿时透出震惊之色! 牛肋骨熬成的汤底本就比清水更加鲜美,这点毋庸置疑,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黄豆和苦瓜本是毫不起眼的材料,混搭在一起竟会产生如此美妙的效果!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牛肉火锅的印象,仿佛发现了一方新的天地! 平安不禁深深佩服,偷偷地瞥了牧尧一眼,心想这才是真正会吃的美食家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低头认真而专注地消灭着眼前的牛肉,吃得热火朝天。 屋外的那些镇民们不由好生羡慕。 这臭小子运气真好,居然有福缘与仙师同桌吃饭,若说傻人有傻福也就罢了,这小子分明机灵得很,哪里跟傻字沾边了? 这时,客栈二楼冷不防传来一声怒吼! “小黑皮,你这是要翻天啊!” 听到这声河东狮吼,平安险些把嘴里的牛肉喷了出来,如触电般跳了起来,只是动作太快太急,不小心被呛到了,连声咳嗽。 一道妙丽的身影从二楼奔跑下来,鞋底与木质楼梯之间用力碰撞,发出噔噔噔的响声,仿佛催命的信号。 片刻后,一位身穿碎花布衣的美貌少妇气冲冲地来到平安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道:“叫你看店,招呼客人,你倒好,就这么吃起来了?” 平安大喊冤枉,委屈道:“娘,你听我解释,是他……” 话没说完,额头上又挨了一巴掌:“他什么他,偷吃还有理由了?” 这少妇容貌秀丽,肤色白皙,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标致美人,只是两条眉毛生得颇淡,让她整个气质都变得凶悍不少。 牧尧看了老板娘几眼,又将目光投向她的腰间,神情若有所思。 少妇腰间缠绕的青色绸带很是秀气,无论用料还是针线都极其考究,完全不似凡品。 客栈外的那些镇民们见平安被打得如此凄惨,心中大感痛快,当即纷纷叫好。 老板娘杏眼圆睁,冲外面喊道:“你们也是,不吃饭就别围在这里,在这里看猴戏呢?赶紧给老娘滚开,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众人哪肯离去,有人大声说道:“老板娘,仙师就在你店里吃饭,大伙儿都等着仙师待会儿出来呢!” “什么狗屁仙师?”老板娘俏脸生寒,猛地转过头去,就要训斥牧尧几句,忽见牧尧的绝美容颜,不由微微一惊,心想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咦,牛肋骨?”她的目光落在锅里,心中疑惑道:“黄豆,苦瓜?这家伙倒挺懂牛肉火锅啊?” 牧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别怪他,是我让……” 话音未落,老板娘便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地道:“别扯那么多,你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东西吗?不好意思,麻烦先结账,二十两银子,多谢惠顾!” 她掌心摊开,伸到牧尧的面前。 牧尧看着老板娘的白嫩手掌,眼神微微慌乱,似乎突然想到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怎么忘记吃饭要给钱了? 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吃饭不给钱了,哪还会记得这事? 老板娘一双淡薄的眉毛渐渐扬起,目中精芒迸射,问道:“没钱?” 牧尧终于有些慌了,说道:“我先欠你一个人情……” “欠个屁啊,哪来的骗子,居然跑到这山沟里来装什么仙师,骗吃骗喝还骗到老娘头上来了?” 老板娘陡地爆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恐怖尖叫,平安早有防备,提前捂住了耳朵。 “再说就算你真是仙师又如何?吃饭不用给钱啊,敢在这里想吃霸王餐?” “吃白食就要有吃白食的觉悟,从今天开始,你留在这里打工还钱,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滚蛋,听见了没有!” 第五章 我想学仙术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轻纱似的雾气笼罩小镇,仿如传说中的仙境。 镇民们苦等仙师未果,终于无奈各自散去,长街上霎时空空荡荡。 黄泉节已经结束,被寄托哀思的灯笼也就毫无用处,几个残破的灯笼在风中四处滚动,仿佛飘荡的幽魂。 客栈关门打烊,平安卷起袖子,开始收拾大堂里的桌椅和碗筷。 他心不在焉地清理着残羹剩菜,脑子里还在想着牧尧烘干衣服的那一幕。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黝黑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痴笑。 忽然,他拿起一根油腻腻的筷子,比划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出剑,然后收剑。 动作简洁,却不简单。 …… …… 牧尧此刻站在一间狭窄的小黑屋前,沉默不语。 屋内光线昏暗,布置也很简陋,只有一张草席,一把木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牧尧甚至怀疑,这房间原本是拿来堆放杂物的。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板娘冷笑一声,说道:“有地方给你待着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牧尧没说什么,毕竟睡在这里总比躺在冰冷冷的海底更好。 老板娘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气质变得截然不同,仿佛刚才令人避之不及的泼辣只是伪装出来的面具。 她看着牧尧,开门见山道:“你从哪里来,为何要来天南镇?”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回避。 牧尧直视着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表情宁静得犹如雪山上经历无数年岁的老松。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说道:“我从海里来,到这地方只是路过,因为要完成挚友的遗愿。” 老板娘微微启唇,还想问些什么,牧尧抢先说道:“你这一身农妇似的衣服,虽然看着合身,其实本不该穿在你的身上。” 听了这话,老板娘神色微变,眼眸里闪过一丝警示。 牧尧顿了一下,说道:“人总归有各自的故事,无法述说给他人听,但……我应该值得让你信赖。” 老板娘迎着他的眼神,心中诧异至极。 这人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仍是少年模样,然而从他双目中流露出来的沧桑感竟是如此厚重,根本不是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 不知为何,单凭着这几句似有深意的话语,她居然破天荒地生出一个念头,愿意试着相信这少年一次。 …… …… 第二天清晨,平安便敲响了牧尧的房门。 他的心情有些忐忑,有些期盼,更多的是激动。 得想办法与这位仙师套套近乎,如果对方心情一好,顺手传授自己两招,岂不美哉? 牧尧很快便打开门,说道:“今天要做什么?” 平安不由瞪大了眼睛,讷讷说不出话来。 在白天的光线照射下,牧尧那张原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俊美得不似凡人。 尽管昨夜已经看过这张脸很多次了,平安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顿时自惭形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脸庞,小声道:“我们先……煮饭和洗碗吧。” …… …… 平安昨夜根本没睡好。 因为他觉得让仙师来做这些粗浅家务实在是大不敬,所以无法理解老娘这种无礼出格的行为,就算人家吃了霸王餐……那也是一段仙缘嘛,仙师会不还这个人情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起初还有些惶恐,然而开始干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唠叨起来。 “不行,洗碗不用皂荚是洗不干净的。” “你要用那个丝瓜瓢,可以去油。” “哎呀,米饭的水放得太多了!” “别别别,你这样会把米饭煮糊的……” “我的天啊,别用水去浇炭火!” 不到半天的时间,焦头烂额的平安便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位仙师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白痴。 他竟然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不过这也很正常,会做家务的仙师,那还是仙师吗? 好在仙师也有厉害的一面。 他切出来的牛肉比纸还薄,宛如透明的蝉翼,透过牛肉的纹路,甚至可以看到后面的风景。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精确而快速的刀功? 平安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砧板上如同雪花般的牛肉,感慨说道:“仙师,其实你根本不是不会做那些家务,你只是不想做,打心底里有些抗拒,对不对?” 牧尧头也不回地说道:“时间不等人,所以只需做好一件事就够了。” 咄咄咄…… 细密的声音连成一片,顷刻间不知响起多少下,仿佛极密集的雨点,同时拍打在一处。 看着他快到极点,手臂渐成残影的切肉动作,平安不禁恍然失神。 常人哪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刀神! 正当他无比佩服,无比崇拜之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仙师……不都是用剑的吗? …… …… 深夜,牧尧伸手打开窗户,淡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黑屋内顿时明亮了不少。 他是一个非常注重效率的人,多年来皆是如此,甚至连半刻钟都不肯浪费。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 牧尧盘膝坐下,很自然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开始闭目静修。 在修行的这条路上,他走了很长时间,一路风景尽收眼底,眼界见识自然极高,如今要重新再走一次,除了枯燥乏味了一些,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入门口诀在脑海中浮现,居然还很清晰,只是有几处相对模糊,然而凭借着丰富的修行经验,他很快便推算出那几处遗忘的内容,并且加以补充。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在修行的时候比其他人都要投入,所以很难忘记那些曾经修炼过的法诀。 片刻后,小黑屋内忽然出现了一个个紫色的光点,仿佛夜空里的漫天繁星,点缀无尽的黑暗。 这些光点是被压缩过的天地灵气,在无形之力的引导下,缓缓融入牧尧的体内。 紫色光点越聚越多,如同一条条微型的星河,牧尧的脸庞在淡淡紫光的照映下,显得异常妖艳俊美。 牧尧闭着眼睛,看不见周围的情形,识海却感受到了这一切,心中有些感慨。 因为他曾经见过这一幕。 那是一段极为悠远的记忆,久远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不过面对此情此景,尘封已久的回忆却忽然被打开了。 那个长着白胡子的瘦削老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肩膀,神情喜悦至极。 因为实在太过喜悦兴奋,所以老头看起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魔帝的威严。 “哈哈哈,老夫果然没看走眼,你就是传说中的不灭神魂,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老夫定要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你!” “师父,这样便算得了天才吗?” “废话,别人需要一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你只要三天便能突破,天才不允许谦虚!” 听了这话,牧尧下意识地望向了身边的大师兄赤炎。 他看到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头的笑声很刺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心神荡漾,险些被反噬呕血。 不过他理解师父这夸张到极点的反应,因为这个记录前无古人,从未有人做到,甚至连靠近的人都没有。 他的大师兄算是绝世天才,当年也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这是什么概念? 但他对于这个恐怖的修行记录没什么感觉。 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珍惜? 对于天才而言,事事理所当然,所以从不知珍惜。 然而现在的他明白了一个人人都听过的道理——只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划落。 小黑屋中的紫色光点已然消失不见。 丝丝缕缕的紫色微光,从他的体内缓缓逸散而出。 这些光芒是他吸收了天地灵气的精华后,排斥出来的残渣。 紫气吸收的越多,他的实力就越强,境界越高。 从多年前开始修行至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会有问题。 只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牧尧茫然地睁开眼睛,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诧异。 刚才吸收的那些灵气,虽然不是特别浓厚,但总量也足够充盈,假设换成当年的自己,也早已跨入第一道门槛,如今却连一成都没填满! 这个身体的吸收能力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换句话说,如若自己当年的身体是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那么这个新的身体简直就是望不见尽头的海洋! 牧尧微微蹙眉,感到事情要比想象中来得更麻烦。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的修行时间会比一般人更长。 想到这里,牧尧苦笑一下,慢慢站起身来。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地走到房间的某处角落,往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抬手的动作。 吱呀一声,角落里的某块地板被无形之力掀起,里面藏着一张比夜色更黑的稚嫩面孔,眼里满是尴尬和惊惶。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目相望,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围安静至极。 牧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一条秀气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目光微讽。 平安也没有说话,耳根子红如充血,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神色紧张。 过了好半晌后,平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从地板上的洞里跳了出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扑通一下跪在牧尧的面前,说道:“仙师,我想学仙术!” 第六章 这才是仙师 牧尧盯着平安那无比真诚的脸庞,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这少年既然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说明他并非那些只知循规蹈矩的死板呆子。 平安见他好像没有生气,心中不禁稍安,小心翼翼地说道:“仙师?” “以后不要再叫我仙师。” “那……我叫你大哥如何?” “……随便。” “既然大哥会仙术,小弟我也想学……” 牧尧看着他,严肃说道:“若是想学,我先问你,修行是什么?” 平安苦苦思索片刻,不确定地说道:“书上说,修行便是开启灵根,感应天地灵气,然后将灵气纳为己用,是不是这样?” 牧尧的唇角扬起一丝不屑:“对弱者而言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就这么傻乎乎地感应灵气,你修行的速度不会比乌龟爬行更快,那么天才跟庸才又有什么区别呢?” 平安怔了一下,说道:“那要怎么办?” 牧尧理所当然地说道:“最快的办法,就是用尽办法将天地灵气据为己有,你也可以理解成抢夺。” 平安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成了强盗?” 牧尧认真说道:“大千世界,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规律,此乃天道。抢夺天地灵气,让它们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又有何不妥?” 平安的双眸微微发亮,只觉大哥的话简直一针见血,极有道理,不由兴奋至极。 牧尧继续说道:“那我再问你,修行最看重的是什么?” 平安想了想,小声说道:“品德,心性?还是……所谓的灵根?” “是天赋。”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一个人没有天赋,或者天赋不好,为何还要修行?不如回家种田。” 平安哑口无言,觉得这话好有道理,半晌后又问道:“大哥,那我的修行天赋如何?” “还行。” 平安顿时神色一喜。 牧尧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得说在前头。” 平安更是大喜,听大哥这语气……难道是要传授自己什么重要的传世绝学?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若你真想踏入这条漫漫长路,就必须忍受难以想象的寂寞和痛苦,因为修行大道永无止境,无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旁人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光鲜。” 平安若有所思,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片刻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牧尧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只能先教你一些炼气方法,却不能做你的师父,因为日后你会有更好的去处。” 平安疑惑道:“更好的去处?” 牧尧不再多言,突然伸手在他的天灵盖、胸膛和丹田三处地方拍了一下。 …… …… 接下来的日子,牧尧每天忙碌于厨房之中,但除了切肉和熬汤,别的什么也不做。 老板娘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毕竟牧尧的刀功实在太好,熬出来的汤底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别说是那些慕名而来的食客,就连她尝了后都赞不绝口。 自从牧尧入住到熬八年,店里的生意一下子火爆了许多,只可惜牧尧始终躲在后厨,不肯出来,很多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如此以往,众人对仙师的兴趣也就慢慢淡了。 无论外面发生多少事情,牧尧都不为所动,每天不是在厨房,便是在小黑屋,不是在切肉,便是在修行。 房间的窗户一直没有关过。 枯黄的树叶随风入内,落在他的膝盖上,如同铺了一层黄色的地毯。 洁白的雪花呼啸而入,覆在他的身上,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坚冰。 细密的春雨悄然洒落,打湿了木制的窗棂,地上积出一坑水洼。 他始终巍然不动,安静沉默,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 …… ……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镇民们该干活的干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然而就在某天清晨,镇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缕阳光才堪堪漫过山头,一道瘦削的身影便穿过淡薄的白雾,出现在小镇的路口。 那人容貌清秀,瞧着不过二十岁年纪,身穿一袭皂白长袍,背负长剑,自微凉的晨风中缓缓而来,任凭长发飞舞,潇洒到了极点。 他来到小镇的广场上,直接敲响了悬在空中的铜钟! 嗡嗡——镇民们被钟声吵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顾睡眼朦胧,赶紧披上衣服来到广场,瞧见这位年轻修士,不由吃了一惊。 年轻修士傲然道:“让你们的镇长过来。”然后不再多言。 有人赶紧去通报镇长,其他人则打量着这位年轻修士,越看越觉得此人来历非凡。 “难道又是一位仙师?” “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是用剑的,肯定是仙师!” “怎么回事,半年之内居然来了两位仙师?” 不一会,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将年轻男子围在中间,目光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去年黄泉节的时候,这一幕也曾出现过。 平安混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往里面张望。 他是刚好买菜路过,无意中赶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热闹。 片刻后,白发苍苍的老镇长驻杖而来,颤巍巍说道:“我就是镇长。” 年轻男子傲然道:“我叫吕尘,是承天派的弟子,此次来是为了寻找适合修行的人才,年纪必须在十五岁以下,若有适合的人选,能被纳入承天派,不但是入选者的福分,也是你们镇子的福分。” 听到承天派这三个字,年迈的镇长激动得几乎要晕倒过去! 其他镇民们也吓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年轻男子的来头竟然如此恐怖! 那可是承天派啊! 世人皆知,中州修行门派林林总总,不论规模大小,最少也有数十个之多。 其中最强的门派毫无疑问是承天派和上清宫。 在众人崇拜而又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年轻仙师挺胸抬头,神情骄傲至极。 十四年前,神相峰主深入敌后,试图与九幽和谈,没想到突遭偷袭,峰主不幸陨落,还有很多精锐弟子死于非命,承天派实力大损。 上清宫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趁机压过了承天派一头,一跃成为了中州第一修行大派。 在失去了众多的年轻才俊后,承天派开始频繁入世,想在中州招收有灵根的天才,只不过修行天才不是大白菜,哪是轻易就能找到的,无奈之下,承天派只能扩大搜索范围,就连天南镇这样的边陲小镇都没放过。 …… …… 看到这么多人殷切地膜拜自己,吕尘心中窃喜,脸上依然保持高高在上的骄傲。 他很清楚这些凡人的心性,知道越是摆出这样的姿态,愚民们就越是崇拜自己。 果不其然,众人的神情极为虔诚,尤其是看到他身后的青影剑时,眼神更是敬畏。 天光微明,飞剑忽然升起,如有灵性,环绕在吕尘的周身,迸出白色的光芒。 众人惊得合不拢嘴,赶紧尽数跪下,衷心赞叹。 这才是真正的仙师啊! 与其相比,黑衣仙师就像是江湖骗子。 吕尘将飞剑收起,心中十分满意。 众人赶紧往家里狂奔而去,将自家子女强行拖到广场来。 吕尘看着这些还没睡醒的孩子们,双眉深深皱起。 有位小女孩在父亲的鼓励下,勇敢地对吕尘笑了一下。 “这个不行,没有一点灵性。” 一位面黄肌瘦的孩子傻傻地瞪着吕尘,口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这个也不行,看上去傻乎乎的,如何修行?” 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慕名而来,胸口的黑毛清晰可见。 “我的天,你都三十好几了吧?” 有位少年拄拐而来,眼皮下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这个一瘸一拐的是怎么回事?别来捣乱了!” “不行,全都不行!” “人都在这里了吗,没有其他人了?” 镇民们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心想仙师的要求也太高了,自家孩子这般优秀,居然还入不了法眼,不免好生失望。 小宝的母亲则愤怒地瞪着吕尘,心想什么狗屁仙师,我家小宝明明聪颖过人,你却视而不见。 吕尘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只是既然辛辛苦苦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有镇民来到他的身前,诚惶诚恐地问道:“仙师,我女儿得了重病,不知仙师能否帮我那苦命女儿瞧一瞧……” 又有人道:“仙师,请问我明年财运如何?” “仙师,我今年依然无子,请问……” 吕尘微微一笑,说道:“你们问的这些涉及天机,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顿时失望不已。 “不过……”吕尘话锋一转,又道:“常言还道,破财消灾,适当泄漏一点天机,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心虚地咳了一声,正色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我便会帮你们解惑。” 镇民们不禁犹豫起来。 毕竟那是十两银子! 吕尘却悠然自得。 因为他心里清楚,开价一两银子,这些人说不定还不肯出钱,但如果是十两银子,他们肯定会乖乖掏钱。 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个心安,就算不信也得信。 吕尘的面前很快排起了长龙。 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绝地进入他的口袋。 吕尘心中得意至极,表面上依然淡定从容。 平安轻轻叹息,很是失望。 他没想到,承天派的仙师居然是这般德行。 仙长可比他好多了,不……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动作却被吕尘看到了。 他盯着平安的背影,忽然若有所觉,大喝一声:“等等,站住!” 第七章 吕尘的愤怒 吕尘的声音很大,因此镇民们都听到了这句话。 顷刻间,围拢在他身旁的人们如潮水般左右分开,让出一条敞阔的道路。 无数道目光投在平安的身上,或是好奇,或是惊讶,或是幸灾乐祸。 平安停下脚步,吃惊地转过身来,说道:“仙师,您……在喊我?” 吕尘从人群中快步走来,仔细打量着平安,神色越来越惊讶。 平安被他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毛,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半晌后,吕尘冷不丁地问道:“你以前修行过?” 平安涨红了脸,有些心虚说道:“只是看过几本书……” 吕尘听了这话,不由更加吃惊。 他分明感觉到平安的身上有一丝丝细微的灵气波动,虽然很难察觉,但他还是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中州大陆面积极大,人口数以亿计,然而拥有修行资格的人才不过万里挑一,能通过自行领悟便能感应到天地灵气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类似这样的天才,一般称之为先天剑心。 他实在没想到,这种人迹罕至的边陲小镇居然还真藏有修行天才,而且极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先天剑心! 霎时间,吕尘看向平安的眼神便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能为门派带回一名先天剑心,他也能受到重赏,这自然是极好的。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是他亲自带入门的,可谓伯乐之恩,假若以后少年修行大成,自己在门派中的地位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念及于此,他哪里还有心思赚什么银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正色道:“我问你,你可愿随我入承天派,学御剑之术?”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 平安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刹那间,原本一双双好奇、惊疑的眼神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解、震惊,以及深深的嫉妒。 先是有黑衣仙师入住熬八年,如今又有承天派仙师点名要他,难道这小子就是所谓的天运之人? 他相貌平平无奇,皮肤又黑又糙,横看竖看都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少年,若不是天运之人,怎可能受到二位仙师的青睐? 看着吕尘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平安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完全没办法思考。 若回到半年前,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马上会跪下应允。 然而他随牧尧修行了半年,早就习惯对其言听计从,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听听大哥的意见,何况自己若真去了承天派,大哥又该何去何从? 一时间,平安最机灵的口才也变得不机灵了,他呆呆地瞪着吕尘,脸上露出煎熬挣扎的神色。 吕尘本以为这少年会大喜欲狂,马上跪倒便拜,口诵仙师大恩,谁知这少年非但不露喜色,反而犹犹豫豫的,仿佛在顾忌什么。 什么意思,这是不给我面子?就算你真是先天剑心,可这还没入门呢,不过是个凡人而已,竟敢不给我面子? 一股怒意从吕尘的心间漫起,直塞胸臆,憋得他怒火中烧。 他的眼神顿时冰冷至极,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平安瞧出仙师眼里的愤怒,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不……不是的,仙师大人,我当然非常愿意,但毕竟事关重大,我想找我大哥商量一下……” 旁边的居民们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忍不住暗自窃喜。 这傻小子在做什么,猪油蒙心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推三阻四? 难不成他被熬八年的那位冒牌仙师洗脑了? 吕尘皱起眉头,不悦道:“如此宝贵良机,你若不珍惜,那也随你,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你可要好好考虑了。” “我、我……”平安额上汗出如浆,眼神慌乱,黝黑的脸蛋上竟透出苍白之感,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内心是多么紧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罢了,念在你天赋难得的份上,我随你去见你那位大哥。” 吕尘摇了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作出不情不愿的模样。 他其实不愿意放弃平安这等难得的人才,况且就算真要入门,与父母兄长道别也是人之常情,之所以装出这副先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作派,是为了让平安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才能收买人心。 平安松了一口气,只觉背后被汗水沁湿,浑身微微颤抖,竟隐隐有虚脱之感。 忽然间,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我的早饭呢?”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一名穿着黑色单衣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十余米外,容貌依旧俊美非凡,不是熬八年的那位牧尧仙师又是谁? 平安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只顾看热闹,居然忘记了这桩事情,只是买来的包子放了太长时间,早就凉透了。 他好生羞愧,赶紧说道:“大哥,我再去买。” 牧尧说道:“加热就行,何必多浪费钱?” 这番对话简单而又无趣,但落在镇民们的耳中,却衍生出了另外一种含义。 平安与这位仙师的关系竟已如此融洽了? 随着牧尧的出现,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过去,吕尘仿佛一下子被人遗忘了。 因为这张脸庞太过完美,无论什么时候看,在什么情况下看,都是那般完美无缺。 甚至是此前想着牧尧不过如此的那些人,也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论气质,还是牧尧仙师更高一筹啊。 然而奇怪的是,吕尘这么骄傲的人,被人如此无礼地忽视,居然没有生气。 他盯着牧尧的面容,内心震惊到了极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甚至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他也是一名修行者? 想到这里,他用神识试探了一下,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修为在身。 沉默片刻后,吕尘有些警惕地问道:“你就是那少年的大哥?” 牧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阁下何人?” 吕尘傲然道:“承天派,吕尘。” 牧尧想了一下,惊讶说道:“吕尘!” 吕尘眼前一亮,说道:“正是在下。” 牧尧笑了一下,说道:“不认识。”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平安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了。” 四周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不知是谁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仿佛传染病一样,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开始低声笑起来,只是在镇长严厉的目光警告下,镇民们才拼命憋住笑意,将窘态化成了一声声无疾的干咳。 吕尘面色涨红,就像一块放了很多天的猪肝,连耳根子似乎都在滴血。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他是承天派的高徒,岂容一些野鸡散修羞辱? 虽然门派有规定,入世弟子若非特殊情况,严禁与人争斗,违者视情节严重处罚,从最轻的关禁闭,直至最重的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他当然不可能出剑,要是不小心把人杀了,后果会很麻烦,但他也不准备咽下这口气,打定主意要给这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吕尘并起二指,一道凌厉的无形剑意迸发而出,直刺牧尧的后背! 这一下不会当场杀死他,却会让他生不如死,每天都会饱受凌厉剑意的折磨,仿佛万蚁噬心,痛苦到极致,三五年后必将吐血而亡。 不得不说,他的用心非常歹毒险恶。 所以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他甚至已经预见到几年之后,这位黑衣散修将会如何惨死。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剑意入体,竟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完全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镇民们吓了一跳,惶然后退,免得被殃及池鱼。 吕尘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怒! 这厮果然是修行者,凡人哪可能抵御得了自己的剑意? 被切断了一截剑意,便等同于伤了他的本命飞剑。 虽然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他这般举动无疑等同于对自己出手! 这理由已经足够让吕尘出剑了。 在天光的照耀下,青影剑悄然升起,化成一道道明亮的剑光! 平安手中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面对这些凌厉至极的剑光,他只觉面皮一阵生痛,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看来对方真的被激怒了,竟不顾一切想要杀死大哥,而且瞧这愤怒的架势,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误伤到自己。 一道死亡的阴影霎时笼在平安的心头之上。 他感到再过一秒钟,自己就会死去。 吕尘猛然挥手,剑光蠢蠢欲动。 可惜的是,这些剑光只是悬而不发,在空中沉默漂浮。 有人来到了吕尘的身旁。 那是一位中年修士,身材高瘦,神情极为严肃。 他静静地看着吕尘,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吕尘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脸上透出几分惊惶,结结巴巴说道:“马……马修师伯,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八章 吃不饱,我好饿 十四年前的那场变故,让本就不苟言笑的马修更加沉默寡言。 那次事件中,随他前往九幽的承天派弟子只回来了不到一成。 他诚心问道,修为高深,按理说即便活了很长岁月,常人的时间概念也不会在他身上起到什么作用。 然而如今他的头发却已花白一片,眼角皱纹极深,竟是苍老了许多。 十四年前,他就是执法长老,十四年后,他依然是执法长老。 他推辞了上升的机会,选择留守,常年奔波于尘世之中,仿佛是想遗忘当年的惨事。 正因为如此,他在众弟子的心目中地位很高,无人不敬。 连吕尘见到马修也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无礼。 镇民们只觉眼前一花,马修便现身了。 他们不懂马修是如何出现的,却知道此人年纪颇大,必然是承天派的某位重要人物。 于是他们的态度更加虔诚恭敬。 马修没有看到吕尘受伤的那一幕,却瞧见了那一道道明亮的剑光。 所以他及时赶到,制止了吕尘出手。 “无意间发现了森罗殿的邪魔,所以就来了。” 吕尘的神情微僵,眼中透出几分惧意,刚要开口询问,马修便盯着他,冷声道:“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堂堂承天派弟子,怎能对无辜凡人出手?” 吕尘不禁羞红了脸,又不敢告诉马修实情,只得狠狠瞪了牧尧一眼,不情不愿道:“师伯教训的是。” 马修这才看见牧尧,惊讶于此人绝美的容貌,问道:“阁下是谁?” 牧尧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承天派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吕尘勃然大怒,背后的飞剑嗡嗡作响,若不是马修在此,他现在就要出手。 马修却没有生气,因为他听出牧尧的语气没有任何嘲讽之意,倒像是在惋惜些什么。 只是他在牧尧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修为,此人凭什么这么说? 他的目光悠悠转转,落在了平安的身上。 “居然是先天剑心?” 马修微微一惊,望着平安的眼神极为和蔼,说道:“孩子,你愿随我入承天派,修行御剑之术吗?”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同。 平安看着他温和亲厚的面容,只觉如沐春风,心里舒坦至极,正要答应。 不过他又猛然惊醒,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了询问大哥的意见。 他转头望向牧尧,牧尧却摇头道:“这事情你不该问我。” 平安顿时苦着一张脸,悲哀地想着,难道还要去问老娘,要是问她的话,肯定半点机会也没有。 马修温和说道:“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平安无奈说道:“我只有娘亲还在。” “若要离家,自然要告知你的母亲。” 马修笑了笑,说道:“要是方便的话,我现在便去一趟,说明一下情况,想来你母亲也会替你骄傲自豪。” 平安却无奈心想,那是因为您不了解我娘,天底下绝对没有比她更固执的人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请二位仙师随我来。” …… …… 马修抬头看向那块写着熬八年的招牌,莫名觉得眼熟,总觉得曾经见过这个名字。 片刻后,平安从店里走了出来,挠了挠头道:“我都忘了这事儿,今天是十五号,我娘每个月的十五号都会去城里采购食材。” 马修微微颔首,说道:“那我们明天再来。” “啊?”吕尘吃了一惊,不忿道:“师伯,我们何必这么……” 马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才是门派的基石,意气用事最为愚昧。” 吕尘悻悻闭嘴,心中对平安二人更恨。 平安受宠若惊道:“仙师,您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 “明天的这个时辰,我会再来的。” 马修说完这话,轻轻拍了拍平安的肩膀。 平安说道:“仙师,不吃个饭再走吗?我们这里的牛肉火锅……”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马修已不见踪影。 吕尘瞪了平安一眼,怒道:“白痴,马修师伯最讨厌吃牛肉火锅了!”说着忿忿转身,扬长而去。 平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疑惑。 …… …… 当晚,老板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熬八年,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店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井井有条,在她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干净整洁过。 她暗自冷笑一声,平安这小子做事是机灵,不过偶尔也会偷懒,今天却突然转了性子,不必多说,肯定是有求于自己。 想到这里,她随手找了张竹椅,舒舒服服地躺下。 平安从后厨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揉捏老板娘的肩膀,极为殷勤道:“娘,您回来了?真是辛苦您了。” 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打住,少给老娘来这套,你到底要干什么,直接痛快说出来。” 平安嘿嘿一笑,说道:“今天,咱们镇子里来了两个人……” 听着平安的述说,老板娘的表情先是戏谑,然后惊讶,最后变成平静,仿佛一瞬间历经了春夏秋冬,风吹雨落。 尤其是听到承天派这三个字时,她的眼眸中寂静如死水。 平安忐忑不安地说道:“娘,我能不能……” 老板娘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你也能信?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到时候别人把你拐走了,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平安咬了咬下唇,走到老板娘的面前,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上迸出一道紫芒。 “他们是江湖术士,难道我也是吗?” 平安望着竹椅上的老板娘,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有些苍白。 老板娘眯眼瞧着这道紫芒,渐渐收起了笑容,平静说道:“这件事暂不讨论,你今天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平安只觉手脚冰凉,不甘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无助地望向客栈里某个阴暗的角落。 牧尧坐在阴影之中,沉默不语。 他缓缓站起身来,无视了平安求助的目光,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 他的态度很明确,这是你们的家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参与。 极致的失望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娘,我现在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在请示你。”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去做,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老板娘柳眉倒竖,重重地一拍桌子! 轰地一声巨响,那张桌子被拍得四分五裂,木屑漫天飞舞! 她瞪着平安,训斥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难道听不懂人话?” 平安浑身一震,往后倒退了几步,愤怒地盯了老板娘许久,颤声道:“从来都只有你做决定,我就必须服从,小宝有父亲帮他,别人都有父亲,我却从来没有父亲帮我做决定,支持我的选择!” 老板娘忽然沉默下来,神情变得无比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老板娘缓缓抬起头来,寒声道:“如果你真要去,那现在就给我滚吧。” 平安咬了咬牙,眼里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外,一头扎入到黑暗之中。 牧尧横坐在二层楼的窗棂之上,沉默地望着平安狂奔而去。 …… …… 少年在山间奔跑,带起一阵劲风。 晶莹的泪水随风而落,摔成无数细密的水珠。 他的心里尽是愤慨,哪怕刚才狂奔了这么长的路程,也无法泻去一丝火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老娘会对修仙之事如此反感。 他心中无比怨恨,甚至想着要离开天南镇,让老娘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 今晚不回去了,随便找个宽敞的地方将就一下,明天想想如何跟仙师解释,哪怕娘亲不答应,也要跟着仙师走。 布鞋在干枯腐败的落叶上摩挲,发出沙沙之声。 周围不知为何变得极为安静,连焦躁的蝉鸣都消失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平安一人。 夜色已深,山间漫起一阵淡薄的雾霭,如牛乳般四处弥漫,逐渐难以视物。 平安行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头微惊,不知山间为何会变成这样,以前何曾出现过这种异象? 忽然间,前方不远处有火光隐现,在黑暗中无比明亮。 平安别无选择,只能快步往火光处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火光近旁。 有人蹲在篝火边,身穿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 篝火上架着一头野牛,被剥皮拔毛,开膛去脏,烤得已有十成火候,表面上泛着亮晶晶的油光,一股香味直往鼻尖里钻。 那人竟无视滚烫的火焰,撕下一条烤得金黄发亮的牛腿,不顾油光还在沸腾,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去,就像一个饿了十几年的饥汉! 更诡异的是,他吞咽之时像是根本没有咀嚼,坚韧粗粝的牛肉就这么顺着食道直塞进了胃里。 过不多时,他便风卷残云吃完了牛腿,仿佛意犹未尽,居然连骨头都不放过,随意咬了几下,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便吞入肚中。 平安心中不安,悄悄往后退去。 那人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还是好饿啊……” 说话间,他缓缓起身,揭开头上的斗篷,转头盯着平安,露出一抹狞笑。 平安的身体骤然僵硬,眼中透出几分惊恐。 那人的牙齿很尖利,仿佛最凶残的猛虎。 那人的耳朵很细长,像是最狡诈的野狼。 那人的皮肤……是紫色的,在火光的照映下微微发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平安,声音沙哑道:“我那珍贵无比的一元果被人偷了,我的灵魂怎么也无法填饱,你倒是帮我找一找?” 第九章 承天的剑意 四周的雾气越发浓密粘稠,犹如化不开的惨淡愁云,弥漫于山间四野,景色很不真实。 这些雾气似乎被人为控制,来得极为突兀,丝丝黏黏,其中杀气暗藏,让人很不舒服。 一滴冷汗从平安的鬓角划落。 他只觉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挣出。 斗篷人的长相很平凡,遁入人海便无影无踪。 杀手便是要这般平凡。 他向着平安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他的脚步很慢,而且很轻,落地无声,但落在平安的耳里,却如平地惊雷,似乎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间。 如山的压力倾倒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平安几乎无法呼吸。 “小杂种,偷了别人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平安很想转身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挪动! 面对如此危急时刻,他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心中默念:“我要动,我要动,我要动……” 他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数三下,一、二、三!” 默念到三的时候,他猛然间动了! 一道紫光从他的双眸中迸射而出! 在强烈求生欲的刺激下,他奔跑的身影犹如一道紫色闪电,速度比常人快上数倍。 透过浓浓迷雾,四周的景象飞快倒退,狂风灌入耳中,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 只是他逃得掉吗? 斗篷人微微冷笑,随意擦了擦油腻腻的右手,然后轻轻挥手。 平安的身形骤然定住了! 仿佛有一根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的全身,令他动弹不得。 平安拼命挣扎,黝黑的面庞微微涨红。 斗篷人如操纵扯线木偶般控制平安,空余的左手凭空一挥,一把短矛顿时出现,在空中上下浮动。 “你小子这么不老实,看来得吃点苦头才行。” 说完这话,短矛犹如离弦之箭,骤然射向平安的后背! 平安背对着斗篷人,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在这一瞬间,他只觉浑身汗毛炸起,无尽的恐惧感悄然袭来,笼罩他的心间! 难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不想死,所以愤怒无助,垂死挣扎的强烈意志让他双目泛红,却又不得不屈服于死神的镰刀。 下一秒,他听到了噗地一声闷响,那是矛尖入肉的声音。 紧接着,他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湿热,浓烈的血腥味霎时四处飘散。 束缚着他的无形绳索忽被解开,平安用力过猛,往前扑倒在地。 他心中讶异,马上转身回望,却看见了魂飞魄散的一幕! 只见娘亲低垂螓首,一滴滴鲜血落在地上,仿佛朵朵苦寒的腊梅。 沾着鲜血的矛尖从她的前胸刺出,像是胸口处绽放着一朵艳丽的桃花。 霎时间,平安如坠冰窟,浑身冰凉,惊恐无比地叫道:“娘!” 危难关头,老板娘挺身而出,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原来后颈上的湿热,是她喷出来的血雾。 平安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自己先前凭什么任性妄为? 老板娘却什么也没说,望向平安的眼神不再有责怪,只有坚毅,然后慢慢转身,静静地望向斗篷人,沉默无言。 她腰间的青色绸带陡然明亮起来,大放光芒。 丝丝缕缕的青光从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中逸散而出,如同最细密的光粒四处飞舞。 斗篷人尖声狂笑起来,说道:“你们真是能躲啊,我找了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原来竟是封印了自己的灵气,藏在这偏远的小镇里!” 嗡地一声轻响,插在老板娘胸口的尖矛忽被无形之力拔出,瞬间冲破浓雾,飞入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无数道光丝喷涌而出,犹如蛛网一般,缠绕她的全身,胸膛的那个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她额头的皱纹不见了,眼角的鱼尾纹消失了,有些松弛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泽饱满。 片刻后,一名俏生生的少女出现在平安的面前,身上那件农妇似的布衣显得极为滑稽可笑。 她眉眼如画,容貌清稚,一如当年模样。 青色绸带飞舞环绕,化成了一柄青色的飞剑,悬在少女的身旁,安静无言。 瞧着这一幕,平安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幻觉。 “娘,你这是……” “平安,这都是命。” 少女看着斗篷人,眉头渐渐皱起,如同最锋利的剑刃,冷声道:“既然今天躲不过去,那便展现给你看看,我承天派的无上剑意!” 青光乍现,忽有狂风袭来,吹散四周的雾气。 青色飞剑无声飞起,刺破浓浓的夜色,在空中绽放光明。 随着光明的扩散,无数道青色剑芒骤然浮现,悬于空中。 耀眼的剑芒照亮山间,辉映深林,甚至映亮了半边夜空! 在漫天剑光的照耀下,少女柔嫩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自信。 平安无比震惊地看着少女,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亲娘。 斗篷人收起了笑容,脸色渐渐凝重。 果然是传闻中的天才少女,即使十几年未曾动剑,也没有忘记应该如何战斗。 无数道剑芒如万道飞星坠落,山间像是下了一场恐怖的暴雨! 斗篷人在剑雨之间穿行,显得狼狈不堪。 他的速度很快,但在如此密集的剑芒攻击下,也不免受伤挂彩。 行走在暴雨之中,怎能不让雨水落在身上?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衣衫便已被剑气割裂,犹如叫花子般破破烂烂,凄惨不堪。 他的皮肤上渗出极多细小的血口,不断往外喷血。 他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然而却依然在剑雨中沉默前行。 这些皮外伤看着严重可怖,但没有一处是致命伤,所以他一直没有死。 他一直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噗地一声轻响,斗篷人的右臂被剑光贯穿,整条胳膊都废了,再也无法攻击。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眼眸微微明亮起来,唇角竟是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因为他用一条胳膊,短暂地困住了少女的剑意,让她无法再次出剑。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已然足够。 斗篷人抬起仅剩的左手,一根连着丝线的尖锥脱手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少女的胸膛! 少女脸色惨白如纸,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顿不堪。 她先前替平安挡那一下,便已受了重伤,如今伤上加伤,便是她也无法再承受。 斗篷人吐出嘴里的血沫,狞笑说道:“若你还在全盛时期,尚可与我一战,但你这么多年没有战斗,还因为封印自身修为,导致境界退步,如今连飞剑的准度都控制不好,你凭什么能赢我?” 少女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尖锥直往她的胸膛里钻,鲜血不住渗出,染红了碎花布衣。 平安只觉热血上涌,怒喝道:“你快放开我娘!” “平安,你快走!” 少女伤势太重,双颊涌起一团不健康的红晕,用力咳嗽几声,虚弱说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 平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斗篷人,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道:“你要杀我,我让你杀,只要你放过我娘……” “小杂种,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斗篷人拂去脸上的血迹,恶狠狠地说道:“你爹是九幽人,你娘是中州修士,他们两人不知死活,居然私奔而逃,你就是九幽人与肮脏人族结合出来的杂种!” 少女闻言大怒,叱道:“你闭嘴!” 斗篷人不理不顾,继续说道:“本来两族血脉不同,又如何能交融?所以你出生时血脉絮乱,必死无疑,若不是你那愚蠢的爹胆大包天,偷去我族至宝一元果喂你服下,你早就爆体而亡了!” 平安听了这话,顿时如遭雷击,脑海里嗡嗡作响,手脚冰凉一片。 “你这臭鱼烂虾!”少女大怒欲狂,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挥剑再刺! 嗖的一下,一道青色剑芒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斗篷人的胸腔! 斗篷人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无比痛楚的神情,左手再度用力,尖锥几乎快要捅穿少女柔嫩的胸口! 两人僵持不下,全力生死相搏,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刻如果谁退让了,谁就会死。 何况二人皆被对方困住,全身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苦苦支撑。 生死攸关,他们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无言地比拼着意志。 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场间突然出现了一位黑衣少年。 他来得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 牧尧走到平安的身旁。 他的眼神无比平静。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解牛刀。 这把刀平时用来切牛肉,可谓锋利异常。 但斗篷人是九幽来的修行强者,身躯坚硬如铁,怎会被一把解牛刀所伤? 牧尧却很自然地举起了刀,朝着斗篷人的后颈砍去。 他的动作不快,却稳定如山。 斗篷人原本眼神怨毒,区区一个凡人,竟敢趁自己被困时突施偷袭? 等杀死这女人后,必要将你折磨致死! 只是刀落下来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陡变。 因为他感觉这把刀可以斩断一切,满含绝情肃杀,那是死亡的威胁。 但他无法抽身了。 这把刀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颈骨上,切穿了皮,割透了肉,斫碎了骨。 一阵难听的摩擦声响起,然后戛然而止。 血光四溅,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片刻后,斗篷人的首级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情。 牧尧看了看血迹斑斑的刀背,有些不满意地说道:“弄脏我的刀了。” 第十章 先天剑心 斗篷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牧尧,似乎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无头身子犹如一截断木,片刻后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随着他的死去,全身的皮肤和肌肉仿佛被风吹散的轻沙,悄然而逝。 不出一会儿,他的尸体便化为虚无,地上只剩下一块黑木令牌。 牧尧知道九幽人死后会立即风化,却从未见过这块令牌,不由微微皱眉。 他俯身捡起黑木令牌,顺手放入怀中。 少女跌坐在地,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的血洞,狐疑地盯着牧尧。 斗篷人境界不低,皮肤更是坚硬逾铁,即便是她也很难如此顺利地砍下此人的脑袋,牧尧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喘息几声,虚弱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牧尧看了平安一眼,说道:“从看到他,便猜出来了。” 少女惨笑道:“不公平啊,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牧尧想了一下,来到少女的身边,轻声耳语一番。 他知道少女快要不行了,所以坦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少女顿时惊讶无比,眼里满是激动和难以置信。 平安爬起身来,将叶梦凌抱在怀中,无比惊恐地说道:“娘,你……你的伤……” 叶梦凌闭上双眼,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轻轻点了点头,苍白的薄唇微启。 牧尧低头看着她,平静说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叶梦凌凄然笑道:“没用了,我撑不了多久。” 她原本强行破境,对身体造成了难以预估的伤害,如今丹田气海又被斗篷人刺毁,近乎油尽灯枯。 平安不禁泪如泉涌,嚎啕大哭,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悔恨。 “原本封印修为,想让你平安度过一生,谁知……这都是命,现在你也要踏上自己的征途了……” 叶梦凌的脸庞已然毫无血色,鲜血源源不绝地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半边身子。 平安的衣襟上也满是鲜血。 她虽然这么说,心中却难舍不已。 自己这闭眼一去,这孩子便成了孤儿,日后是冷是寒、是好是坏,自己都无法参与了。 忽然间,一道白光闪过,马修突然出现在叶梦凌的身边,脸上满是惊诧! “叶师侄?” 他先前被打斗声惊动,感知到这里的灵气波动,于是迅速御剑赶来,没想到竟瞧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向来不露喜怒的眼中尽是悲伤。 没想到,当年承天派一别,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叶梦凌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师叔,平安他……” “你放心。” 马修转眼看着平安,眼眶微红,颤声说道:“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叶梦凌伸手想去抚摸平安的脸颊,然而手在空中,却落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面带微笑地倒在了儿子的怀里,仿佛熟睡过去。 她的身子迅速融化、消散,化成一缕缕青光,随风而逝。 平安只觉怀中的少女倏然轻盈,然后消失无踪。 那根青色绸带掉在地上,下落无声。 “娘!” 平安痛苦地揪着头发,将脸埋在土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马修沉默不语,心中悲痛至极。 他缓缓上前,拾起那根青色绸带,说道:“我会把它带回去的。” 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叶梦凌说的。 每位承天派弟子死后,残存的剑识便会归于承天,叶梦凌虽然离开师门多年,但也不会例外。 因为每一把剑,都能被后人继续传承下去。 叶梦凌魂归素问,是终结,平安进入承天派,是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抬起头来,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 飞剑静静地悬停在马修的身边。 他看着平安说道:“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 平安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踏上飞剑。 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牧尧。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犹豫。 “我说过,你终会有更好的去处,承天派便是最好的去处。” 牧尧颔首说道:“用最强的剑,斩杀最恨的人,才是最痛快的事。” 马修闻言一怔,心中有些奇怪。 此人资质平庸,修为低微,言辞神态却豪气冲天。 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神相峰主,念北诗。 他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 怀着这种心思,马修突然很想看看此人日后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 所以他很认真地对牧尧说道:“你也愿意来试试吗?” 牧尧径直走上了飞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 …… 承天派位于幽州郡,周围群山环绕,雾气轻舞,仿佛仙境。 剑光冲破层层雾气,四座青峰若隐若现,逐渐现于眼前。 平安原本情绪低落,然而瞧见面前的景色,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牧尧摸了摸下巴,眼神饶有兴致。 原来这就是承天四峰? 一柄巨大的铜剑插在四峰之间,犹如一根高达万丈的铜柱,直破天穹,其中自有锋利意味。 平安本以为马修会降落在某座山峰,谁知飞剑陡然下坠,穿过白色云气,飞到了一处山腰之上。 “到了。” 马修悄然落地,望了四周一眼,说道:“这里是剑心庐,专供外门弟子修行,什么时候迈入望气境,便能晋升内门弟子,四峰择其一。”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平安,说道:“你是先天剑心,但也要遵守规矩,等你迈入望气境后,我会在神相峰等你,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平安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马修又瞥了牧尧一眼,什么也没说,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有人会来接应你们的。”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微湿的雾气中走来,说道:“师兄,是这两个小家伙不咯?” 来人一身白色道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容貌普通寻常,皮肤又黑又糙,说话口音也有点怪异,听着像是潇湘郡那边的。 马修颔首道:“师弟,拜托你了。” 白衣修士哈哈一笑,说道:“我张某人办事,师兄放心撒。” 马修不再多言,御剑而去。 “你们叫我张师即可。” 白衣修士仔细打量牧尧二人,啧啧称奇道:“妈也,先天剑心嗦?师兄真是大手笔!” 当他的目光落在牧尧身上后,又眼眸一亮,惊道:“你这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 …… 山间有一片巨大的崖坪,周遭散落着数十间木屋,用墙院隔开。 数里之外,一道白练似的瀑布自天上落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水雾轻舞弥漫,遮住了山林四周的老树,显得极不真实,崖峰上怪石嶙峋,青藤垂落,在雾中隐隐若现。 平安跟在张师的身后,无比惊奇地看着周遭的景色,内心激动不已,又有些忐忑不安。 有些年轻弟子好奇地望着张师身后的两名年轻人,心想又有新同门来了? 这些弟子都是中州各地选来的年轻才俊,日后要在这里相处很长时间,自然要关注新来的同门。 只一瞬,他们的眼神便被牧尧吸引住了。 女弟子们羞红了脸,小声道:“这师弟长得真好看。” 几名男弟子却颇为嫉妒,啐道:“这哪来的小白脸?”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人关心另一位黝黑少年。 有位目光凌厉的年轻弟子走到张师的身旁,说道:“张师,这二位是……” 年轻弟子名叫古彦,是荆州郡的世家弟子,与承天派关系不浅,墨竹峰的执法长老更是他的叔祖,颇有地位。 他这行为有些无礼,若换作马修定会面露不满,张师却不敢得罪他,说道:“这长相漂亮的弟子叫牧尧,另一位弟子是马师重点关照过的,是南海畔发现的先天剑心。” 古彦闻言大惊,瞪着茫然无措的平安,失声道:“什么,先天剑心?” 其他人也听到了这话,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居然是先天剑心? 第十一章 突出其来的意外 对于这些年轻弟子而言,这次新来的两位同门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那位黑衣少年不但容貌俊美,气度也极为不凡,一看便是大世家来的弟子。 更不用说另一位肤色黝黑的少年,竟然是传闻中极为难见的先天剑心。 听说坐忘峰那位秋师兄也是先天剑心,如今已是凭虚境圆满,深受门派重视。 众人的目光马上从牧尧的脸上移开,尽都落在了平安的身上。 有位女弟子捂着绯红的脸蛋,害羞道:“他的眉毛真可爱。” “还有那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真有男子气概。” 古彦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他虽然是世家弟子,但天赋平庸,在家族内地位不高,若能结识这等天才,相信家族长老必会自己另眼相看。 他哈哈一笑,极为热情地说道:“师弟初来乍到,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平安见他如此亲切,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兄太客气了。” 古彦的笑容更加温和,说道:“师弟若是要挑选小院歇息,我住的那间天字乙号房倒是不错,环境幽雅,又不吵闹,还靠近瀑布,算是最理想的位置了,要是你喜欢,我就让给你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弟子一脸羡慕,却又无话可说。 谁让人家是先天剑心呢? 换成是自己,也会想尽办法将其拉拢。 平安何曾受过这样的热情招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还是转头对牧尧道:“大哥,要不你就住那儿去,我住你旁边如何?” “靠瀑布近,肯定有点吵。” 牧尧双眉微挑,说道:“凑合住吧,在哪都一样。” 古彦的笑容渐渐凝固。 一股愤怒骤然涌上心头。 我把位置最好的宅院让给你了,你转手就拱手送人,这么不给面子? 这算什么,故意羞辱自己? 古彦的脸色不禁变得非常难看。 他瞧着二人随张师离去,只觉好生屈辱愤怒。 很多弟子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感到非常不解,有些人露出嘲讽的笑容。 先天剑心甘愿给别人做小弟?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 …… 第二日清晨,张师来到剑心庐,众弟子早已在此等候。 这些弟子们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色长袍,目光满是好奇和期待。 然而在点名的时候,张师却发现竟少了一人。 “牧尧,牧尧呢?” 平安怯生生地举起手,说道:“大哥他说晚点再来。”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此人第一天就敢迟到,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难道大世家的弟子就能这般有恃无恐? 古彦冷哼一声,说道:“世家弟子又如何,既然来了承天派,就得老老实实遵守门规,像他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就算背景再深厚,日后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平安涨红了脸,不敢说话。 张师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孩子做事如此惫懒,不由有些失望,但既然马师兄嘱咐过要照顾好他,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清了清嗓子,望向一众年轻弟子,正色道:“你们都是中州挑选出来的年轻才俊,能入我承天派便是缘分,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不但要看你们的悟性,还得看你们的造化,然而进了门派,你们就有义务知晓承天派的历史。” 片刻后,他领着众弟子来到剑心庐后面的一座楼宇内,其间布置简单,墙上全是人物画像,栩栩如生。 “承天派的前身是天清宫,是师祖清尘子在三千年前创立的,只是在百年之前,天清宫分裂成了承天派及上清宫。” “至于为何分开,是因为双方理念不合,我承天派看重剑道,推崇剑便是一切,上清宫却认为所谓修行,炼气才是正统。” 众弟子们好奇地望着周围的画像,无人开口说话,阁楼里只有张师的声音响起:“画像上的人物,便是承天派历代以来的掌教以及峰主,自从上任掌教凌云真人仙逝后,其大弟子顾南歌便接任了掌教的位置,其他的峰主……” 张师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洪亮,众弟子认真专注地听着他的述说,完全没注意到又有人进入了阁楼。 牧尧依旧一身黑衣,站在念北诗的画像面前,眯眼打量了很长时间。 “如今承天派分为四峰,既为坐忘峰、墨竹峰、素问峰,以及神相峰。” 张师继续说道:“四峰相隔虽近,却各有特色,坐忘峰专注修行,墨竹峰醉心音律,素问峰清静无争,神相峰低调踏实,若你们能迈入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这四峰便是你们今后修行的去处。” 有弟子举手问道:“张师,请问望气境是什么?” 众人离开阁楼,回到剑心庐,张师轻挥衣袖,说道:“中州大陆修行门派极多,但都以承天派马首是瞻,所以境界划分亦是统一标准,总共分为五个境界。” “感知天地灵气,引气入体,渐生道种,此为望气境。” “迈入望气境后,道种渐凝,成为剑魄,此为凝魄境。” “能够熟练操纵剑魄,飞剑信手拈来,凭空杀敌,此为凭虚境。” “至于后面的临霄境以及化羽境,你们不必了解,那离你们太遥远。” 众弟子听得目眩神迷,纷纷为之向往。 有名女弟子好奇道:“那五境以上呢,又是什么境界?” 张师看着她,笑道:“五境以上的境界,各派叫法不一,承天派叫开天境,上清宫叫清隐境,明镜寺叫须弥境。” 又有弟子问道:“张师,真有五境以上的强者吗?” 张师傲然道:“怎么没有,我派掌教顾南歌便是五境上的绝世强者。” 牧尧心想,自从念北诗陨落身死,你承天派总共也就剩下了一位,上清宫可是有两位,难怪会被压制得无法翻身。 “不过,你们知道这些也没任何意义。” 张师把话题拉了回来,认真说道:“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突破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要知道你们虽然都是中州大陆各地的良才美玉,但若两年内不能迈过那道坎,便再没有希望踏入修行大道。” 众弟子不禁严肃起来,张师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假如两年内还不能突破到望气境,成为内门弟子,等待他们的结局只能是离开。 谁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所以这些年轻弟子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凝重。 “我不敢说你们这些人里面谁能留下来,但是平安绝对没问题。” 张师忽然望向平安,满脸笑容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在半年内迈入望气境。”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着平安,眼里满是羡慕,却没有任何嫉妒。 毕竟天赋相差太远,连嫉妒的情绪都很难产生。 先天剑心的起点不是他们能比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在高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现实。 平安面红耳赤,颇为茫然地看向牧尧,不知说什么好。 张师继续说道:“在承天派的历史当中,最快的那一位便是昔日的神相峰主,念北诗,据闻他仅仅用了三个月,便突破至望气境。” 牧尧听到这个名字时,似乎无法掩饰内心的骄傲,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张师顿了一下,说道:“近十年来,便数坐忘峰的秋落尘,还有素问峰的念祺最快,他们只用了半年时间。” 众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便入望气境,这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张师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庐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响! 这是警示的信号,代表有事情发生! 张师的脸色骤然肃穆,如风一般冲出屋外,来到一处崖岸之上,望着下方缥缈的云雾,眉头紧皱。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纷纷走到崖岸边,向雾气中张望。 没过多久,便见两道明亮的剑光往峰顶飞去,匆匆忙忙。 一名中年修士浑身是血,躺在飞剑之上,眼睛瞎了一只,衣衫破烂不堪,看着受了极严重的伤。 他似乎神智有些不清,双手乱抓乱挥,凄声叫道:“莲花,是莲花,妖莲啊……” 一瞬间,两道剑光便至坐忘峰顶,消失不见,然而中年修士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牧尧的耳中。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黑木令牌,握在手中,久久无言。 一朵莲花赫然绽放在令牌之上,仿佛活过来一般。 第十二章 填不满的气海 那天夜里,斗篷人被砍下脑袋后,这块令牌就被牧尧收了起来。 令牌上的莲花精雕细琢,栩栩如生,却不知有什么含义。 那位中年修士所说的妖莲,是不是与这块令牌有什么联系呢? 崖岸上安静了很长时间,众人望着张师那凝重的表情,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才有一名好奇的弟子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张师,请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张师沉默片刻,叹道:“是九幽妖孽做的好事。” “九幽?” 众弟子闻言大惊,难道竟是九幽妖孽对承天派动手了? 张师冷声道:“十四年前,当时的神相峰主念北诗,念师伯代表中州大陆,前往九幽与紫霄君探讨和平大业,谁知却中了九幽妖孽的暗算,师伯无奈之下,只能杀死魔帝,不过在众多强敌的围攻下,终究不幸陨落……” 有些弟子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历史,不禁愤慨不已。 张师冷哼一声,说道:“更过分的是,九幽妖孽居然反咬一口,坚称是念师伯暗中联手紫霄君,刺杀了魔帝,把责任推卸到我们承天派的头上,借机大举进攻,若不是掌教和上清宫主同时出手,用大神通将这些妖孽赶回九幽,现在中州大陆早已生灵涂炭!” 一位女弟子不忿说道:“这些妖人真是贼心不死!” “九幽妖孽狼子野心,此后一直派人来中州惹是生非,大小摩擦不断,这位师兄定是遇到了结伴的九幽妖人,所以才会身受重伤。” 张师正色道:“你们须得勤修苦练,日后斩杀妖邪的重任,终究还是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弟子的肩上。” 众弟子神情一肃,大声道:“弟子明白!” …… ……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过了三个月。 春意逝去,夏暑渐至。 山间的蝉鸣响起,有气无力。 飞瀑旁边,站着十几位年轻弟子,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流浃背,苦练不辍。 尽管瀑布溅起的水花消去了不少暑气,但天气实在闷热,这些年轻弟子的体力很快就消耗一空。 一个时辰后,众人都退到阴凉的地方休息,只有平安还在坚持,汗津津的黝黑脸庞上满是坚毅。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与三个月前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拳风带起的花叶四处纷飞,一道道劲风扑面而至,微微生痛,如被刀割。 十余双敬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众人赞叹不已。 “平安师弟真是拼命,才短短三个月而已,就把我们远远抛在了后面,说不定真能追上秋师兄和念师姐的记录。” “他本身就是先天剑心,天赋极佳,现在还比我们努力,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就连古彦师兄那么高傲的人,面对平安师弟也得退避三尺。” “谁叫他们说牧尧的坏话,结果被平安师弟教训了一顿,却又不敢报复。” “那当然,像平安师弟这样的天才,即便犯了小错,也不会被追究责任的。” 有位身材高大的弟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家伙出来过吗?” “就第一天出来过,然后到现在几乎没见过人。” 有人窃笑道:“也不知道他天天躲在院子里干什么,难道这家伙以为在床上躺两年就能躺进望气境吗?” 那身材高大的弟子偷偷瞄了平安一眼,轻声说道:“所以我说了,平安师弟简直是自甘堕落,堂堂先天剑心,前途光明,却还要对这摊烂泥恭恭敬敬,让人瞧着好生气闷。” 旁边一名弟子嘲讽道:“看他那副作派,肯定是哪个大世家的纨绔公子哥,在尘世时用钱财结识了平安师弟,仗着这层关系硬混进了承天派,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修行天赋,等两年后出去对外吹吹牛,说自己当年也曾修行过。” 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便听一阵咳嗽声起。 平安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 众弟子赶紧噤声,眼观鼻,鼻观心,安静不语。 平安收回目光,神情不安地看向牧尧居住的那处院落,内心涌起一股焦虑。 …… …… 牧尧盘膝坐在院落中,头顶上树冠遮云,颇为阴凉。 一刻钟过后,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刚从冥想中缓过神来。 一道紫光从他的眼皮下闪过,旋即消失不见。 一本薄薄的册子丢在石桌上,不知多久没翻过,上面积了一层灰。 承天派的入门法诀确实玄妙,但比起他自己的修行经验,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按照法诀去练,效率必然不高,想在短期内突破望气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转动一下手指上的黑色指环,光芒骤然闪耀,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的手中出现了几颗紫色的丹药。 这些丹药名叫洗髓丹,每一颗都极为珍贵,足以让没有修行天赋的凡人脱胎换骨,感应天地灵气,即便是承天派也没有多少,可见多么稀罕。 只有天赋绝佳的弟子,才有机会得到一颗洗髓丹。 牧尧却跟吃炒豆子一样,一把塞进嘴里。 这一幕若是被张师看到了,绝对会震惊到连下巴都掉下来! 牧尧根本不在乎,因为须弥戒里还有很多丹药,以及其他珍稀的法宝。 对他而言,眼下真正麻烦的是,这副新的身体实在太特殊了。 就刚才这几颗洗髓丹蕴含的灵气,便能让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爆体而亡。 这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服用几颗洗髓丹,到如今连一半的气海都没填满。 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体在同等境界下,能容纳的灵气是常人的百倍,甚至千倍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若能填满灵气,突破至望气境,那将会是何等的光景? 牧尧对此非常期待。 只可惜,灵气未满,便无法突破境界。 牧尧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再一次觉得好生麻烦。 虽然平安隔几天便会来看望自己,但关于这些秘密,他从来没有跟平安说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头,望向院落的门口。 …… …… 片刻后,张师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牧尧的面前,没有寒暄,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是马师兄看重的人,不过就这段时间的情况看来,我认为他可能看走眼了。” 牧尧说道:“因为我从不去听讲?” 张师无奈说道:“每年不知有多少年轻人,打破头想挤进承天派却不得门路,想想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你却浑浑噩噩,不知珍惜,非但不尊重这次机会,也不尊重把你引进门来的马修师兄。” 牧尧认真说道:“我觉得……那些入门法诀不适合我,所以我会用我认为最适合自己的方式修行。” 张师纵然脾气再好,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快,说道:“年轻人就应该脚踏实地,别总是好高骛远,说一些自己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要记住,承天派的天才弟子不少,但从来都没有你牧尧的名字。” 言及于此,他叹了口气:“我问过马修师兄,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大世家的弟子,跟我一样,都是从偏远山区来的草根,哪来的资本任性?都是小人物,就别说大话了,但至少也要马马虎虎混的下去才行。” 牧尧想了想,说道:“所以,以后还请张师莫要再来打扰我修行。” 这句话十分强硬,竟是下了逐客令! 张师不禁气愤交加,自己分明一番好心劝告,对方却如此不客气,当即再不多言,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拂袖而去。 …… …… 月明星稀,暮色深沉。 夜晚的山间非常安静,只有山风拂过树叶的轻响。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 平安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望向庭院。 牧尧坐在院落一角,闭眼冥想。 平安反手关门,轻手轻脚地走到牧尧的身边。 牧尧没有睁眼,淡淡道:“和一群无能之辈打成一片的感觉是不是很欢愉?” 平安吃了一惊,没想到牧尧一开口竟会说出这番话。 他搓了搓手,认真说道:“大哥,确实是挺爽的,以前从来没这感觉,不过……今天我过来,是真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牧尧睁开了眼睛。 平安犹豫片刻,说道:“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那些人,但毕竟同门一场,为何不试着跟他们交流一下,大伙儿一起修行论道,共同进步不是更好吗?” 他不指望可以马上说服牧尧,但至少也能让他稍微动摇。 谁知牧尧摇了摇头:“修行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你既然来到承天派,便要借助这个绝好的机会,展现你的价值和天赋。” 他抬头看着平安,缓缓道:“要知道百万人中才会出现一个天选之人,你注定会是这个无比重要的角色,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跟庸人混在一起呢?” 平安想不到牧尧对自己的评价居然这么高,不禁面皮涨红,讷讷道:“我……我哪里是什么天选之人了,而且一个人厉害也没用啊,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如果外面那些同门的实力都能飞速进步,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大哥,他们都说你天赋不行,可你为什么不证明给他们看?” 他满脸期盼地望向牧尧,小声道:“你明明有这个本事,却要藏着掖着,你若能点拨他们一下,带着他们进步,他们不就能信服你了吗?” 牧尧的唇角微微扬起,有些淡淡的讥讽意味:“那你又如何看待,他们对我的评价?” 平安很诚恳地说道:“大哥,如果真有什么天选之人,那么只会是你,不会是我。” 牧尧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慢伸出右手。 白皙的掌心上,有一颗紫色的丹药。 “把这个吃了,你就可以走了。” 平安的情绪顿时失落不已,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甘。 自己果然不是一位合格的说客。 他收起丹药,对牧尧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门。 正当他迈开右脚,跨过门槛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明天我会去看看的。” 第十三章 约战 第二日清晨,众弟子如往常一般,来到剑心庐,准备每日的早修课。 有人却比他们到的更早。 当看清楚那人的容貌时,这些年轻弟子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荒唐感。 那家伙怎么来了? 牧尧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用手托腮,百无聊赖。 这个位置原本空缺了三个月,如今却突然多出了个人,这让众弟子一时不太适应。 那些女弟子的目光立即被牧尧的面容吸引,羞得脸色绯红,宛如一株羞答答的小草,甚至不敢像平常那样大声聒噪。 三个月不见,那张绝美出尘的脸蛋……好似变得更漂亮了? 男弟子们则目露鄙夷,下意识地与牧尧拉远了距离。 仿佛心照不宣,牧尧的身旁很快坐满了女弟子,男弟子却敬而远之,偷偷地盯着牧尧,小声议论着什么。 好在这尴尬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哥,你来了?” 平安走进来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牧尧,黑黝黝的脸色顿时堆满了笑容,径直坐在牧尧的身旁,神情不尽欢喜。 昨夜他吞服了洗髓丹,体内灵气猛然暴涨,竟胜过半年苦修。 他不知道这丹药叫什么,但必然极其贵重,内心不由对牧尧更加敬佩。 众人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在他们看来,平安是闪耀出众的天才,牧尧却空有漂亮容貌,天赋极其平庸,两者差距之大,有若云泥,但为何平安如此信服于他? 牧尧伸出五指,轻叩桌面,说道:“今天要做什么?” 平安想了想,说道:“我有些修行方面的问题。” 牧尧平静说道:“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平安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大哥真是一点都没变。 很快,偌大个剑心庐里鸦雀无声,只听见二人并不响亮的讨论声。 “我跟你说过,你来这里是为了修行,不是交友,以你的天赋,这些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你花了太多心思在那些庸才身上,所以才会停滞不前。” 古彦的神情变得很是难看。 谁是庸才?莫非这家伙在暗讽自己? 牧尧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语调平板地说道:“而且关于吐纳的窍门,你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所以灵气略微杂乱,并不纯粹,稍后我会写份口诀给你……”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介修行废材,居然在指导先天剑心如何修行? 更荒唐的是,平安竟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反问几句。 那些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很难回答的疑难杂症,牧尧却能一针见血,风轻云淡地说出看起来最正确的答案,而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没过多久,平安理清思绪后,便闭上了眼,接着一道无形之力喷涌而出,剑心庐内顿时狂风大作! 他的修为竟然再次暴涨,距离突破望气境仅有一步之遥! 这说明,牧尧指点的方向是正确的! 霎时间,他们双眼圆瞪,看向牧尧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先前鄙视归鄙视,但从二人的一问一答来看,牧尧即便修为不行,也算得上知识渊博,见识不凡,他们一心修道,自然不会因为脸面问题就停止问道的脚步。 二人身旁立刻聚集了一些年轻弟子。 他们争先恐后地写下了自身的修行问题,交给牧尧解答。 牧尧来者不拒,尽管在他看来,这些问题十分简单,甚至肤浅,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耐心,逐个指点众人。 眼见围过去的弟子越来越多,古彦再也无法忍受,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然而除了几位与他关系交好的弟子,并没有人关心他要去哪里。 “灵气是要归入气海的,你连位置都弄错了,迟早走火入魔。”? “灵气未满,就妄想破境,睡醒了再来。” “就按你画的经脉图来运气,可能一万年后都会有人记住你的名字,第一个吐纳吐到瘫痪的天才。”? “你引气都有问题,自然不可能聚形。” “你引气没有问题,但吐纳的方式错了,灵气都外泄了。”? “你什么都会一点,就等于什么都不会,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牧尧的声音在剑心庐响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弟子神情复杂,又羞又愧,浑身极不自在。 牧尧的语气尖酸刻薄,但说出的答案都能精确无比地切中要害,无法反驳。 有些弟子甚至当场就冲破了困扰已久的瓶颈。 他们此前暗中没少嘲讽羞辱过牧尧,如今却受到牧尧恩惠,脸皮被打得火辣辣的,但心情美滋滋的,正所谓痛并快乐着。 忽在这时,张师从门外走了进来,皱眉道:“你们在干什么?” 古彦跟在后面,死死地盯着牧尧,脸上洋溢着得意得逞的微笑。 众弟子大惊失色,连忙散开。 张师噔噔噔走到牧尧身旁,看着桌上散乱的纸条,惊道:“你又在干什么?” 牧尧还未说话,他便拿起一张纸条,鼻尖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长音:“嗯?” 纸上写着几段话,是牧尧给出的答案。 端详片刻后,张师的眉头渐渐舒缓,鼻尖又哼出一声:“嗯……” 两个调子,代表两种不同的情绪。 牧尧说道:“写得如何?” 张师放下纸条,很老实地说道:“没看懂。” 不少弟子险些笑出声来。 古彦冷笑道:“你是不是在睡梦中得到了仙人的指点,所以才愿意出来了?” 众弟子知道古彦是在嘲讽牧尧躲在院落里不肯出来,然而怀着两不得罪的心思,没人敢开口说话。 牧尧放下手中的纸条,淡淡道:“你让出来的那座院落确实环境还行,要不……我稍微点拨你两手?” 古彦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废物,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牧尧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只能怪承天派培养弟子的方式有问题。” 古彦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用放羊的方法来培养弟子,完全不懂因材施教,你这种不但没天赋,还特别蠢的庸人都能进剑心庐,难怪承天派这些年都没几个优秀人才。” 众弟子听到这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心想他凭什么敢这么说? 古彦更是怒不可遏,骂道:“我警告你……” “别人都知道正视差距,来向我请教,你却只会去找师长告状。” 牧尧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嘲讽道:“承天派若想胜过上清宫,倒也不难,只要把你这样的庸才多派几个过去就行了。” 古彦的脸色顿时阵青阵白,一时懵在原地,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什么身份,从未有人敢对他说出如此不敬的话! 剑心庐的气氛霎时有些凝重。 张师却笑了一下,偷偷将手里的纸条塞入怀中,然后咳嗽几声,转身走到讲台上。 他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再过十天,便是门派的剑魄测试,你们都抓紧时间,好好修行,到时候成绩会一并送上去的。” 众弟子早就知道这个规矩,闻言兴奋不已,神情跃跃欲试。 所谓剑魄测试,便是让外门弟子走到剑石前,用手触摸石面,灵气与剑魄感应,引发剑鸣之声,声音越洪亮,越清脆,就代表与剑魄的契合度越高。 短暂的兴奋过后,便是一阵沉默,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平安的身上。 今年最好的成绩,必然会是先天剑心的平安,这点毋庸置疑。 说不定坐忘峰早就做好了抢人的准备。 “当然,你们也可以弃权,等待明年的测试,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别这么做。” 张师正色道:“修行之人,须得认识到与别人的差距,若一味逃避,固步自封,永远也无法修得大道。” 众弟子认真称是。 “好了,早课结束,你们各自散去吧。” 古彦忽然拍案而起,喝道:“姓牧的,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平安没想到他还要纠缠不清,神情微怒。 牧尧扯了一下平安的衣袖,笑道:“你要比什么?” 古彦巴不得他说这话,大声道:“就比剑魄测试,谁成绩好,谁就赢!如果我赢了你,你就要给我磕头,叫我爷爷!” 第十四章 剑魄石 数十双目光顿时落在牧尧的身上。 其中绝大部分是怜悯。 因为无论怎么看,牧尧都不可能会赢,就算他见识不凡,可修为差就是差,做不得假。 古彦出身修行世家,从小吃无数丹药长大,修为即便不如平安,在这众年轻弟子里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最终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只看牧尧会不会接下这场赌约。 牧尧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你输了呢?” 古彦怒道:“要是我输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爷爷……” 牧尧笑道:“我要个便宜孙子做什么?” 平安再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其他弟子也偷偷窃笑,心想牧师弟这嘴巴未免也太毒了点。 …… ……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 众弟子本以为牧尧会勤修苦练,做最后一搏,谁知牧尧又是一连数日未见人影。 平安无疑是最担心的那个人。 他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私下议论,而是直接来到了牧尧的居所。 “大哥,后天的测试,你有几成把握?” 平安站在院落里,望着正在清扫树叶的牧尧,颇为心虚道:“外面的那些师兄弟都议论你好几天了……” 牧尧随意将扫帚丢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平安:“都觉得我会输?” 平安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牧尧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这么担心,那我就让你安心一些。” 他走到平安的身前,伸出右手,轻轻放在平安的额头上。 一瞬间,平安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 他惊恐地往后倒退几步,随即神情大喜,颤声道:“强,太强了,这也太强了!” 就在刚才极短暂的时间内,他感应到了牧尧体内蕴含的恐怖灵气,简直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汹涌如潮,刹那间袭面而来,险些影响了他的道心。 大哥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牧尧如同变戏法般摊开右掌,上面莫名出现了一颗紫色丹药:“别问那么多了,回去把这个吃了。” 平安接过洗髓丹,忽然沉默片刻,神情复杂地说道:“大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他确实非常好奇,牧尧的层次明显远远超过寻常的仙师,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或是这些极为珍贵的丹药,都说明牧尧绝非等闲之辈。 牧尧沉默了很长时间,认真说道:“我是一个会因自己的性格和生存方式吃过无数亏,吞下无数恶果的人,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大到梦想,小到闪念,我都从未放弃过。” 他说话之时,眼眸似有光在闪,亮若星辰。 平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有机会,我会把我的故事都讲给你听。” 他话锋一转,说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平安闻言有些懵懂,不再多问。 片刻后,他悄然离去,院落里只剩下了牧尧一人。 一幕幕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多年前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那家伙凭什么这么受宠,太不公平了,上好的丹药全都是他的!” “嘿,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不灭神魂啊。” “可恶的家伙,我们谁都别理他,看他能嚣张到哪里去!” 一位衣衫单薄的少年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眼眶微红,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月光渐稀。 他站在夜色里,彷徨无措。 不知多久以后,有人忽然来到他身旁。 少年问道:“师父,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都要孤立我?” 白胡子老头看着他,说道:“对于他们,你无需向他们寻求认同,甚至无需多说一句,你只要无视,然后继续做该做的事。” “当你以后成为了主角,世间只会记得你的名字和成就,不会有人记得一事无成之辈的闲言碎语。” …… …… 终于到了剑魄测试的这一天。 剑心庐的外门弟子们如临大敌般看向摆在院落中间的那块黑色石头,神情极为紧张,又带着少许期待。 除了张师之外,马修也来了。 张师望向众人,说道:“这块石头名为剑魄石,你们把手放上去,它能感应你们气海里的灵气,你们的灵气越深厚,发出的剑鸣声便能传得越远,成绩就越好,所以要认真对待。” 马修在旁补充道:“记住,心无杂念,切忌浮躁。”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地望向平安,脸上露出赏识的笑容。 他看得出来,平安在这三个月里进步极快,此次测试对他来说,肯定没多少挑战性。 下一刻,他转眼望去,便瞧见了众人当中那张极为出众的绝美脸庞。 牧尧的修为几乎没什么进展,别说是迈入望气境了,恐怕把手放在剑魄石上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马修的脸上不禁浮现一层寒霜。 没有多余的废话,测试很快就开始了。 一名年轻弟子抹去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剑魄石上。 几秒钟后,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听着并不清脆,反倒有些刺耳。 张师轻轻摇头,说道:“乙下。” 那名年轻弟子涨红了脸,悻悻收手,几乎快要哭出来。 随后一名女弟子神色紧张,慢慢走上前来,忐忑不安地伸出右手。 嗡地一声轻鸣,比刚才要清脆不少,至少不太沉闷。 张师眉头稍舒,点头道:“不错,乙上。” 外门弟子排着队伍,陆续上前。 “乙中,继续努力。” “丙上,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乙下,马马虎虎吧。” 马修双眉微皱。 这一批年轻弟子的整体水准太过平庸,连一个甲等成绩都拿不到。 若不是平安在此,或许他连来的兴致都没有。 这时,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 古彦昂首走来,挑衅似地横了牧尧一眼,无比自信道:“该到我了。” 为了羞辱牧尧,他前一晚特意服用了五灵丹,短暂提升了自身灵气,虽然效果只能维持一日,但已经足够了。 古彦轻挥衣袖,将右手放在剑魄石上。 “嗡——” 剑魄石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在院落内来回折荡,久久没有消散。 马修眼眸一亮,看向张师。 张师赞许说道:“很好,当为甲下。” 其他的弟子发出低低的赞叹声,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牧尧的身上。 古彦得意地笑了笑,向马修和张师行了一礼,转身回到人群,恶狠狠地盯着牧尧。 测试继续进行。 此后上来的弟子,依然没人能得到甲等成绩。 整个过程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 直到平安出场,场间才开始爆发出一阵欢呼。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安来到剑魄石前,翘首以待。 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平安没有犹豫,直接把手按在剑魄石的表面上。 骤然间,一声极为清澈的剑鸣激荡而起!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众弟子不禁吓了一跳! 有些人脸色发白,甚至胸口窒闷,赶紧稳住剑心,才稍微好受了些。 他们心神激荡,惶然不安,哪里听得出剑鸣的层次? 只有马修和张师听了出来,这道剑鸣声并非是一把剑,而是无数把剑相互碰撞,才会这般激昂,这般锋利,寻常人哪能受得了? 这道剑鸣瞬间冲破院落,逆风而上,仿佛一道惊雷,于峰顶处炸响! 不出片刻,整个承天派都回荡着尖锐锋利的剑鸣之声! 马修又惊又喜,先天剑心果然霸道,仅修行三个月便有如此威势! 众弟子吓得目瞪口呆,看向平安的眼神不由带上了敬畏。 然而下一刻,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有四道剑光,分别从四峰落下,化成四道人影,来到数十米上方的崖坪边。 众人望着那处崖岸,忍不住哗然起来。 马修见此情形,也不免大吃一惊。 居然连四位峰主都被惊动了? 剑气惊起流云,白雾轻舞,四位峰主的身影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想不到还有这般优秀的人才。” 一道清冷高傲的女声响起,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说话之人既然是女子,那必然是素问峰主。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疏朗的笑声:“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马修听出那是墨竹峰主的声音。 坐忘峰主站在崖岸的最前方,似乎在注视弟子们的一举一动。 马修望着最远的那道身影,距离其他三人极远,几乎快淡出视野之外,心想峰主师兄还是这副作派,难怪别人会腹议神相峰不合群了。 经过短暂的惊讶后,众弟子又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张师无比郑重地记录下了平安的成绩。 甲上以上。 随后他望向人群,说道:“下一个,牧尧。” 第十五章 离去 众目睽睽之下,牧尧缓缓走到剑魄石前。 古彦在人群中嘲笑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免得等会丢人现眼。” 牧尧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了光滑的石面上。 众弟子的神情骤然紧张。 嗡地一声轻响,剑鸣声又闷又低沉,仿佛指甲在铁块上摩擦出一道浅痕。 这声音何止是难听,简直刺耳。 张师面露失望之色。 马修一拂衣袖,脸色很是难看。 弟子们轻叹不已,颇为惋惜。 古彦哈哈狂笑起来,得意道:“你们看看,废物就是废物,连丙等成绩都拿不到!” 说完这话,他冲着牧尧大声叫道:“你输了,还挣扎什么?” 牧尧没有回头,微微皱眉。 一道劲风掠过。 剑鸣声再次响起,比先前要好了一些,但依然酸涩难言。 张师叹息一声,觉得还是太差,勉强可以得个丙上,但不可能赢古彦。 古彦狞笑道:“你也别挣扎了,弱就是弱,赶紧认输吧!” 牧尧面无表情,暗中将灵气加到了两成。 这一次,剑鸣声清脆悦耳,宛如莺啼,仿佛琴弦拨弄,撩人心动。 “嗯?” 马修眼眸再亮,没想到牧尧还有点本事。 张师面色稍霁,说道:“当为乙中……”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剑鸣声再起,带上少许锋利意味,众人心间不由一颤! 古彦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神透出几分诧异。 嗡—— 嗡嗡—— 嗡嗡嗡—— 三道剑鸣声次第起伏,清脆尖利,延绵不绝,仿佛惊涛骇浪,一波胜过一波,声势越来越惊人! 众人的嘴巴也随着剑鸣声的不断响起,越张越大。 古彦不禁面庞惨白,毫无血色,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众弟子瞠目结舌地瞪着牧尧,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张师的表情也从失望,到欣慰,再到惊讶。 这成绩提升极快,竟已经超过了古彦,仅次于平安! 若他们知道牧尧其实只出了四分力,恐怕会吓得剑心失守。 牧尧却笑了起来,不是因为让这么多人感到震惊是多么爽的事情,而是他很享受这种运转灵气的过程。 这感觉许久未体验,如今好不容易有倾泻的机会,只觉浑身舒坦,极为畅快! 所以他决定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一道紫光从他脚底爆开! 剑魄石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诡异的轻响从石中传了出来,听着像是石块崩裂的声音。 牧尧往后退了一步。 马修瞪大了眼睛,嘴唇微颤。 崖坪上的坐忘峰主往前迈了一步。 刹那间,惊鸟漫天飞起,乱羽舞落,遮天蔽日! 无数烟尘冲天而起,周围树木尽被摧断,翠叶纷飞! 一丝裂缝突如其来,出现在光滑的石面上。 喀喇喇一连声轻响,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整块剑魄石的表面顿时布满裂纹! 铮——! 一声凝若实质的剑鸣从裂缝中迸发而出,如同凭空响起惊雷,震耳欲聋。 声纹如波,汹涌散开,整座山间仿佛晃了一下! 众弟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青白一片,感觉气海都被剑鸣声搅动,若不是马修及时出手,阻断了这声剑鸣,他们恐怕早已吐血。 在众人无比惊恐的注视下,但听哗啦一声,那块剑魄石碎成无数石屑,顷刻散落一地,尘土漫天飞扬。 马修眼神呆滞,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师已经惊得双腿发软。 众弟子张大嘴巴,看向牧尧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头怪物。 古彦浑身发抖,牙关咯咯作响,眼神茫然无措,耷拉着眼皮,根本不敢抬头。 只有平安保持镇定,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 远处的四位峰主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剑魄石硬逾精铁,即便用剑都很难斩开,结果……竟然就这么碎了? 在承天派漫长的历史当中,何曾出现过如此惊人的一幕? 牧尧闭着双眼,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回味先前的酣畅淋漓,内心颇为满意。 忽然,他似乎心有所觉,猛然睁眼,抬头往天上看去。 狂风拂乱,白云四下流淌,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搅动,露出湛湛蓝天。 在极高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投影,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穹!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落下,锋利却不尖锐,反而十分宽厚。 马修大吃一惊,赶紧跪拜,说道:“参见掌教大人!” 张师也跪了下来,神情惊惶无比。 承天派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有些激动过甚的弟子,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万万没想到,刚才闹出的这番大动静,居然连掌教都被惊动了! 四位峰主也对那道巨大的投影拜跪。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神相峰主的膝盖并未触碰到地面。 “名字?” 掌教开口问道,声如滚滚天雷,骤然炸响,落在每个人的剑识之上,无比清晰。 马修大声说道:“回掌教,他叫牧尧,另外还有一名先天剑心,名叫平安!” “选人那天,我定会再来。” 穹顶上的巨大投影渐渐消失,重新露出飘蓝的天空:“亦寒,你来处理。” 声音远去,那股威压也随之消失无踪。 过了很长时间后,众人才慢慢起身,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只觉恍如梦中,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掌教大人是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但想不到竟会这么强! 如此恐怖神通,简直举世罕见。 这时,有人从云雾中走来。 一位面容可亲的青年走到满地石屑旁边,说道:“辛苦师弟,这里由我来处理。” 马修哪能反对,连忙说道:“辛苦云峰主。” 一道响亮的声音穿过略带湿意的云雾,气急败坏道:“云亦寒,你这混蛋,又要跟我墨竹峰抢人了?” 青年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袭素净白衣,面庞白净,眸如点漆,气质和蔼可亲。 若手中有书,他便是满腹经纶的书生。 若腰间挂玉,他便是世袭大家的公子。 很难相信,坐忘峰主竟然会是如此俊朗儒雅的青年。 刚刚才爬起来的众年轻弟子,见到坐忘峰主前来,赶紧再次跪拜。 谁都知道,云亦寒是掌教大人的大弟子,在门派内地位超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有人都跪着,张师却不见了踪影。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神相峰主的身旁,将怀中的小纸条递了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这是他那天从牧尧桌上拿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牧尧对于修行的心得。 他虽然是外门弟子的讲师,但也是神相峰弟子,自然留了个心眼。 谁知片刻后,雾中传来神相峰主那淡漠的声音:“有何意义,云峰主看中的弟子,何时能轮到神相峰染指?” 张师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我们总得试试……” 他等了许久,却无人回应,这才发现峰主居然已经离开了,只能苦笑一声,无奈往回走去。 古彦脸色苍白地看着牧尧,忽然一咬牙,说道:“我愿赌服输!”说着就要跪倒磕头。 谁知跪到一半,只觉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再也跪不下去。 “没必要。” 牧尧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古彦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马修有些为难地望向云亦寒:“剑魄石碎了,此次成绩该如何评判?” 云亦寒微微一笑:“既然碎了,那便算他与平安同分如何?” 平安咬了咬牙:“这对大哥不公平……” 牧尧却道:“那也不错。” 云亦寒打量了二人很长时间:“我在坐忘峰等你们。” …… …… 此后的日子里,牧尧再也没出现过,不过这次没人敢说什么了。 他的事迹逐渐传开,不但剑心庐的外门弟子对他万分敬佩,就连内门弟子都对牧尧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剑心庐的碎石人。 三个月后,平安顺利突破至望气境,离开了剑心庐,前往内门的温剑堂。 众弟子欢庆相送,毕竟能在半年内就突破到望气境,追平秋师兄和念师姐的记录,就连他们都感到面上有光。 张师心怀安慰,欣喜不已,连眼眶都红了。 平安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看见站在院落门口的牧尧,忽然嘴巴一扁,险些哭了出来。 牧尧对他挥了挥手,什么话也没说。 平安擦了擦眼泪,神情极为难过,但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那位执事长老离开牧尧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宅院。 然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 …… 冬去春来,转眼又过一年。 有旧人离开,有新人加入,剑心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批人。 古彦离开了这里,进入了温剑堂。 还有很多人进入内门,或者黯然下山。 只有张师还在,依然操着那口滑稽的潇湘郡口音,给新入门的年轻弟子们讲解法诀。 很少人还记得,他们有一位名叫牧尧的同门。 他在那间院落里足足待了一年半,渐渐被人遗忘。 两年期限马上要到来,只剩下最后几天。 这天晚上,张师的宅院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牧尧还是穿着那身黑衣,看着一脸惊愕的张师,认真说道:“我要走了。” 第十六章 谁有骄傲资本 一年半不见,牧尧的衣着和容貌依旧如昨,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好像没有作用。 张师怔了很长时间,才感知到他的真实境界,不由吃了一惊:“难道你……” 牧尧微微点头。 张师的呼吸急促起来,神情有些激动:“你终于突破望气境了,而且……你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望气境初期,未来必将不可限量!” 他清晰地察觉到,虽然牧尧才迈入望气境,但体内的灵气浑厚无比,竟是其他弟子的数十倍之多!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所以,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张师笑容微僵,这才想起……牧尧再也不会回剑心庐了。 霎时间,他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从明天开始,你便是正式的内门弟子。”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后的选择是什么?” 牧尧无比自信地笑道:“我的选择定会让这里的人,往后一万年都记得我的名字。” …… …… 第二天清晨,有位中年修士来到牧尧的院落。 中年修士名叫左千义,是坐忘峰的执事长老。 他的身材又高又壮,走路时却一瘸一拐,似乎受了什么伤,脸上的伤疤极为深刻。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瞎了一只右眼,眼眶里装着一只绿色的眼珠,随着视线偏移,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显得极为渗人。 牧尧认得这人。 刚进剑心庐的第二天,他亲眼看着左千义被架在飞剑上,急匆匆飞向坐忘峰顶,嘴里还叫嚷着莲花。 所以他记忆犹新。 左千义神情古怪地盯着牧尧,似乎有些看不透这黑衣少年,半晌后才道:“走吧。” “去何处?” “温剑堂。” …… …… 剑心庐位于半山腰,上方常年云雾缭绕,群峰若隐若现,外门弟子的视线被云海隔绝,无法瞧清楚峰顶的景色。 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仰望延绵青峰。 一道剑光穿破云雾,冲天飞起,随后降落在山峰之间。 崖坪下方白雾苍茫,流云轻舞,被漠漠云海包围,形如一座孤岛。 不远处可见一座古朴楼宇,数十名年轻弟子行走其间。 牧尧没有惊叹仙境般的风景,眼眸里只有平静。 他跟在左千义的身后,沿路缓缓前行。 很多双惊疑的眼神投了过来。 众人很快便认出了他。 那一身单薄的黑衣,看起来并不怎么深厚的修为,以及绝美出众的面容,这三个特征组合在一起,除了剑心庐的那位碎石人,还能是谁? “啊,他就是剑心庐的碎石人!” “就是让古彦身败名裂的那人?” “古彦能有什么身和名让人去败和裂啊?” “嘁,不管他是碎石还是碎什么人,还不是要被念祺压得死死的。” “喂,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大魔王的名讳?” “就是,若是被大魔王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啊……” 他们的声音虽低,但仍然传入了牧尧的耳中。 不知为何,牧尧忽然笑了一下:“有点意思。” 然而这个笑容非常短暂,一闪即逝。 他随即看向身前的左千义,眼眸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无比惊喜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终于来了!” 平安从远处狂奔而来,脸上仿佛有光芒绽放。 看得出来,他真的是非常开心。 长时间没见,他的皮肤变白了极多,瞧着也顺眼了不少,再也不是天南镇那个黝黑的少年,只是…… 牧尧说道:“你这眉毛该修一下了。”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告诉牧尧这两道浓眉已经成为他的标志了。 他对左千义道了声歉,然后神秘兮兮地将牧尧拉到旁边,张望四周一眼,悄声道:“大哥,这些都是你的。” 牧尧这时才发现,平安的身上藏着很多个布袋,鼓鼓囊囊,腰身似乎都粗了一圈,看起来极为滑稽。 这些布袋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丹药,数量种类极多,也不知他在是从哪里搜刮到这么多好东西的。 牧尧说道:“你……这是在搬家?” 平安脸庞涨红,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将布袋往牧尧的手里塞去。 当年牧尧赠予他两颗洗髓丹,让他修行进展一日千里,此刻自然要投桃报李。 牧尧随意扫了几眼,问道:“你这都有什么丹药?” 平安赶紧说道:“有培元丹、灵魄丹、玄元丹,还有……” 牧尧不等他说完,打断道:“除了玄元丹留着做药引,其他的都扔了。” 平安瞪大眼睛:“啊?” “那些吃了没用,你要吃这个。” 牧尧递给他一颗金黄色的丹药,霎时一股浑厚的灵气扑面而来! “你如今已是望气境圆满,这颗丹药可助你突破。” 平安又惊又喜,赶紧将丹药装了起来,随后看了看手里的袋子,神情有些羞赧,犹豫片刻后,居然真的将那些大包小包都丢进了树林里! 他甚至完全没想过,牧尧是怎么看出自己的境界的? 牧尧赞许地点了点头。 平安说道:“大哥,你来的真是时候,再过一个月,就是四峰峰主从温剑堂挑选弟子的日子,你想好去哪座峰了吗?” “何须多问,但凡天才弟子,谁不想去坐忘峰?你们二人早就被峰主师兄挑中,其他的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 左千义忽然转过头来,绿色的眼眸飞速转动:“我们坐忘峰拥有的天才弟子最多,丹药法宝也最多,寻常弟子就算想进也进不去,你不愿去坐忘峰,难道要去神相峰?” …… …… 当牧尧走进温剑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的脸上。 尽管早已听闻此人容貌极美,但这些弟子们还是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左千义随后而来,走上讲台,有些嘈杂的室内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一个月后,便是传承大典,届时各派长老都会到齐,他们将决定你们日后的去处。” 他的语调非常平板,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块干裂的石头,沉默无趣,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然而没有一名年轻弟子敢打瞌睡。 他们知道这位左师伯来头不小,不但与云峰主走得颇近,而且极为骁勇,常年在外与九幽妖孽厮杀,数次险些身死,若不是命硬,恐怕早就魂归承天。 他两年前身受重伤,还失去了一只眼睛,云亦寒认为他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便让他前往温剑堂,替新晋的内门弟子讲课。 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太过强烈,加上那只渗人的绿色假眼,谁都怵他三分。 “坐忘峰自然是最好的去处,但名额有限,不是谁都能进的。” 左千义瞟了牧尧和平安一眼,继续说道:“所以墨竹峰和素问峰也是不错的去处,前提是你们必须拿出实力,墨竹峰讲究音律入道,对弟子的天分要求不低,素问峰收人的标准则飘忽不定,全看灭黛峰主的心情……” 这时,有一位弟子怯生生地说道:“左师伯,那……神相峰呢?” 左千义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轻蔑,不屑道:“即使你们进入望气境,也有可能不会被这三座峰相中,那么挑剩的弟子便只能入神相峰,但凡有少许天赋之人,又怎会沦落到神相峰去呢?” 那位弟子讷讷坐下,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平安压低声音说道:“神相峰……有那么不堪吗?” 牧尧没有回答。 他盯着左千义那只绿色的假眼,眼底极为罕见地闪过一丝阴霾。 第十七章 需要有剑 翌日,牧尧和平安前往温剑堂,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位熟人。 与其说是遇见,倒不如说这人是特意来此等他们的。 吕尘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盯着牧尧二人,脸上的神情骄傲至极。 他卡在瓶颈已久,前天好不容易才突破到凝魄境,正是志得意满时,忽闻那个该死的牧尧居然上山了,当即又惊又喜,急忙来到温剑堂,要给这家伙来个下马威! 他兴奋无比地瞪着牧尧,极为嚣张道:“真是个废物,竟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迈入望气境?” 有些弟子惊讶地从吕尘身旁走过,随后赶紧低头离开。 他们只是望气境初期的弟子,哪敢招惹凝魄境的师兄? 平安脸色微白,知道吕尘是特意来找麻烦的,不禁下意识地看向牧尧。 牧尧却当没瞧见吕尘,径直往前走去。 吕尘不由大怒,这小子哪来的胆子,竟敢无视自己? “怎么,心虚了?” 吕尘身形一晃,突然挡在牧尧前面,冷笑道:“废物就是废物,同样花两年时间,我便能冲到望气境中期,如今更是突破到凝魄境初期,你何来的颜面在我面前摆谱?”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想从背后偷袭我一次?” 吕尘顿时语塞。 当年在天南镇的时候,他便曾偷袭牧尧,谁想到不但没伤到牧尧,自己反而受伤。 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天大的耻辱,想不到牧尧竟敢旧事重提。 “承天派有的是天才,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他怒极反笑道:“就算你能被坐忘峰看中,但说到底只是望气境的废物,在我这凝魄境的师兄面前,你最好老实一点,因为你根本没有骄傲的资本!” 境界越高,拳头越强,说话的底气就越足。 平安心中愤怒,却不敢出言反驳。 牧尧静静地看着吕尘,忽然说道:“你修行至今,总共多长时间了?” 吕尘闻言一怔。 牧尧继续问道:“你从望气境踏入凝魄境,又花了多少时间,此生是否还有希望迈入凭虚境?” 吕尘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牧尧面带讥讽之色,看着吕尘说道:“我很希望有个实力相当的人,好好来羞辱我。” 平安怜悯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居然超过了半年时间,那可真是太慢了啊……” …… …… 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坐忘峰都是最高的那座山峰,仿佛一把对准天穹的巨剑。 比坐忘峰更高的,是悬剑屿。 那里是掌教的清修之地,神圣不可侵犯。 坐忘峰顶流云缭绕,清泉迸涌,几只仙鹤展翅高飞,穿行翠绿山间,景色美不胜收。 此处距离天穹极近,所以云雾并不浓厚,淡如清水,薄似轻纱。 云亦寒站在峰顶的一座平台上,看着脚下流淌的云海,白皙的脸庞反射着淡淡晨光,如同最纯净的玉石。 忽然间,云海翻卷涌动,掀起波澜! 两道色彩各异的剑光冲破云雾,落在坐忘峰的最高顶处,映亮了云海之上的光景。 墨竹峰的北洛剑,翠如碧玉。 素问峰的弱水剑,白若飞雪。 每座峰都有镇守的主剑,也就是峰主的本命飞剑。 剑光闪动,骤然消失。 平台上出现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黄衫,面容俊朗,腰间悬笛,眉间一点红痣极为醒目,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然而满头银丝苍白如雪,又仿佛活了很长岁月,根本瞧不出年纪。 人们只知墨竹峰主程舟雪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却没几个人能见到他的真正面貌。 他走到云亦寒面前,挑眉道:“师兄,做人不能太贪心,一个先天剑心还不够吗?” “牧尧那孩子生得如此漂亮,不来我素问峰……还能去哪?” 说话的女子容貌清丽,白衣胜雪,身段纤细柔弱,只是眼角狭长,目泛寒光,眉眼间煞气极重。 谁都知道,素问峰主灭黛绝对是个无人敢惹的狠角色。 云亦寒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问道:“路师弟还是不肯来?” 程舟雪冷笑道:“你又不是不了解路遥那家伙的脾气。” 云亦寒点了点头,忽然看向灭黛:“听说叶师侄的剑已经送回万剑阁了?” 灭黛漠然说道:“不劳师兄费心。” 云亦寒沉默片刻,又道:“平安是叶师侄的孩子,他的身份……” 灭黛柳眉微挑,说道:“师兄不必猜疑。” 程舟雪拂袖道:“马师弟坚称那小子是叶师侄捡来的孤儿,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云亦寒认真说道:“神相峰的师弟虽然修为较差,但应该不会撒谎。” 三人一阵沉默,明白此事便算揭过了。 “关于牧尧,你们怎么看?” 许久后,程舟雪缓缓开口道:“是个很奇怪的小家伙,不过作派还挺对我的胃口。” 云亦寒想了一下,正色道:“他的身上矛盾重重,若说天赋异禀,决不可能两年内才迈入望气境,要说天赋平庸,那更不可能毁掉剑魄石。” 程舟雪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兄在怀疑什么?” 云亦寒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怪。” 关于牧尧的来历和身份,可以说是一团疑云,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身为承天派掌教顾南歌的首席大弟子,云亦寒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他最后说道:“我会派人去调查一下。” 灭黛慵懒说道:“我不在乎那孩子是什么人,我只想让他来素问峰。” …… …… “我问你们,何为御剑?” 温剑堂内,左千义望向众弟子,严肃道:“修剑道,立剑心,聚剑识,凝剑魄,此为御剑基础,缺一不可。” 众弟子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漏错一个字。 “所谓剑道,斩尘缘,断万物,直至本心,方能修成大道。” “剑道便是天道,修的便是天理,唯有斩断世间一切,才能触碰到最终的那条大道。” “若你们无法建立剑心,便不能聚敛剑识,感应不了飞剑,那此生也无缘踏入正道。” 说到这里,左千义扬起眉毛,绿色的眼珠迅速转动,不屑道:“上清宫主张炼元神,聚神识,还妄称此为修道正统,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若仅是修炼元神,如何直至本心,窥探天机?终究不过是邪门歪道,不值一提!” 平安赶紧拿起狼毫,在纸上抄录笔记。 所有人低着头,将左千义的话写在经书空白的位置上。 唯独牧尧望着窗外,双眼微眯,似乎快要睡着。 实际上,他听得非常仔细,一字不漏。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战斗画面。 那些画面中有自己,也有念北诗。 无数剑意迎面飞来,如同最清晰的影子,在他眼前迅速闪过。 “我承天派以剑入道,所以每座峰都有各自的主剑,坐忘峰主剑名为天行,墨竹峰主剑名为北洛,素问峰主剑名为弱水,神相峰主剑名为知秋。” “当然,我承天派最强之剑——便是承天剑阵,斩奸佞,杀邪魔,诛尽一切妖孽,谁不闻风丧胆?” 左千义无比骄傲地说道:“这也是我们承天派的立足之本,只要有承天剑阵在此,谁敢来犯,哪怕上清宫坐拥两位五境之上的强者,也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们被他自信的情绪所感染,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容。 牧尧沉默思量片刻,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法通则万法通,然而要修行到极致,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无论任何事情,只要能做到极致便是最可怕的。 世上只有一个剑圣,没人会在意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他目标很简单,要做,就要做那个第一人。 “承天派建立已有百年,飞剑的数量自然极多,往往一把飞剑会伴随主人一生,当他们死去后,剑识回归承天,飞剑也会被收入万剑阁中,再次寻找传承之人。” “这,便是传承大典的意义。” 左千义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说道:“每一把剑都会被传承下去,随着你们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变强,主人的实力足够强大,飞剑也会随之强大,只要你们日后能当上峰主,手中的剑便能成为主剑。” “你们必须刻苦修行,打好基础,提升境界,否则你们手里的飞剑只会是废铁,没有任何用处!” 众弟子连忙称是。 左千义说道:“所以在传承大典开始之前,你们必须要先去万剑阁,找到与你们相互感应并认可的剑。” 第十八章 登楼 在左千义的带领下,众人离开温剑堂,沿着山道向上行去。 越过清澈小溪,绕过嶙峋山石,踏过翠草繁花。 山势越高,罡风越劲,白雾流淌,下方景色一片朦胧。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座山峰之上。 一座古朴高塔赫然现于眼前,数把巨剑四处散落,插在地面上。 塔高九层,周围环绕几条粗长的铁链,剑气纵横,青光隐现,看起来像是某种剑阵。 这便是万剑阁,里面藏着无数把剑。 这些剑代表着承天派的悠远历史,也代表了过往门派里那些曾立于中州大陆之巅,却最终陨落的强者们。 众弟子神情肃然地望着巨山似的高塔,内心涌上一股沉甸甸的使命感。 万剑阁门口站着两名执事弟子,见到左千义前来,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师伯。” 左千义点了点头,转身对众弟子说道:“塔分九层,层数越高,剑的品质越高,所以你们尽量要往高层去。” 弟子们不禁紧张起来,呼吸渐渐粗重。 “一定要记住,这把剑是会伴随你们一生的,因此绝对不得马虎。” 仿佛看出了弟子们心里的疑问,他继续说道:“当然,高层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你们进去后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切忌好高骛远,若是强行登楼导致昏迷不醒,那便失去了选剑的机会,只能明年再来,这无疑会白白损失一年时光,得不偿失。” 众人大声说道:“弟子明白!” 一位执事弟子说道:“排好队,一个个来。” 这时,一个漠然的声音响起:“我先来!” 人群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眼眸十分平静。 众弟子看着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叫李子谦,是几个月前新晋的内门弟子,在温剑堂中非常出名。 虽然他不是先天剑心,不过天赋也极为出众,八个月便入望气境,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早早就收到了素问峰的邀请,很多人拿他与平安相提并论。 谁能想到,他这次居然想先拔头筹? 过了约一刻钟左右,李子谦从万剑阁出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神采,手中握着一把剑,赤光流动,一看便知品质不低。 哪怕是左千义这样的淡漠之人,也忍不住赞道:“居然是雷火剑,看来你先前登上了第四层楼。” 众人顿时羡慕不已,心中卯足了劲,也要想办法取得一把好剑。 接下来,弟子们陆续走进万剑阁,寻找能与自己感应的剑。 有些弟子出来后极为兴奋,如情人般爱抚手中的剑,有些人则两手空空,沮丧无比。 没有选中剑的,只能明年再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从万剑阁走出来,议论声也渐渐响起。 “师兄,你上了几层楼,我才二层楼。” “我也是二层楼,听说黄师兄登上了三层楼!” “听说吴师弟硬闯四层楼,结果晕迷过去了。” “唉,我也昏过去了……老老实实在二层选把剑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挑战三层楼呢?” 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二层楼,极少有人能上到三层楼的。 李子谦却能上到第四层楼,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么强悍。 众人对他敬佩不已,又把目光投向了平安和牧尧。 他们很想知道,这两位传闻中的天才能否与李子谦一样,冲上四层楼。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平安了。 平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缓缓走进了万剑阁。 李子谦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这一次,他去的有些久,日上中天,渐渐偏移,然后被浓云隐没。 过了很长时间,平安才慢慢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衫竟出现了好几道口子,好像刚才跟谁打了一架。 他手上握着一把剑,青光湛然,看着极为秀气。 骤然间,这把剑化成一道青芒,绕上了他的腰间,变成一条青丝绸带。 左千义瞧见这一幕,不禁变了脸色。 李子谦也面色僵硬,笑容渐敛,哪还有先前的自信? 还没踏入凝魄境,便能化剑为型,这人与剑契合度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换句话说,这把剑仿佛是量身锻造,天生为平安准备的一般。 平安紧紧握着拳头,身躯微微颤抖,眼眶红润,目中隐有泪光。 牧尧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含鼓励地点了点头。 “这是叶梦凌的玉生烟!” 左千义目光一闪,惊道:“你竟然登上了第五层楼?” 听了这话,众弟子不由哗然起来,看向平安的眼神变得无比崇拜! 不愧是先天剑心,本以为李子谦的实力已经足够强悍,谁知平安却将他死死踩在脚下! 他们亲身体验过,知道每层楼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巨大,二层楼隐藏的锋利剑意就足以让人心口烦闷,恶心想吐,第三层楼带来的压力更是变本加厉,很多人还没踏上阶梯,便被楼上传来的剑意激得吐血,根本无法承受。 能登上到第五层楼的,都是怪物。 李子谦脸色惨白,神情阴沉至极,眼皮底下闪过一丝淡淡的妒意。 若是他们知道,平安之所以没登上第六层楼,是因为在第五层楼发现了玉生烟,或许他们会震惊到无语伦次。 他在第五层楼的时候看见了叶梦凌的飞剑,心中感慨万千。 能亲手拿回娘亲的这把剑,远比证明自己的极限在哪一层楼要重要得多。 接下来,便轮到牧尧。 他什么也没说,迈开步伐,往万剑阁走去。 平安赶忙摸去泪水,在他身后大声鼓励道:“大哥,加油啊!” 在数十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牧尧走进门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巨大的木架,每个储物格中,都静静地躺着一把剑。 第一层楼的面积极为宽敞,光是高大的储物木架都不知道有多少,更别说剑的数量。 换句话说,光是这一层楼,便收藏了上千把剑,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相信寻常人看见这一幕,定会惊得不知所措。 更让人惊讶的是,随着牧尧进来,这些剑居然开始微微颤抖,缓缓往后挪移,似乎对牧尧极为惊恐! 牧尧却根本没瞧它们一眼。 他的脚步丝毫未停,直接踏上阶梯,准备来到了二层楼。 一道凌厉的剑意骤然迎面而来! 这剑意颇为锋利,连望气境初期的弟子都会觉得浑身刺痛,难受至极。 牧尧却没有任何感觉,又登上了第三层楼。 紧接着,他来到了第四层楼、第五层楼。 这场面若是被不知情者瞧在眼里,肯定会把他当成悠闲的游客。 他如履平地,神情自若,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第六层楼以上,便是寻常弟子未知的神秘领域,这里的剑意更加森然锐利,压力极大,就连左千义这样的修士都要谨慎应对。 兴许是太久没人到来,红木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一缕缕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牧尧的脚底踏上灰尘,扬起漫天尘土,仿佛无数只飞扑的灰蛾。 一串串脚印清晰地印在地板上,从第六层楼一直延伸到第八层楼。 不知多久后,牧尧站在通往第九层楼的阶梯下,抬头向上望去,脸色微微发白。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他确实有些累了。 第八层隐藏的剑意太过恐怖,太过凌厉,哪怕是最坚硬的石头,都会被割成最细碎的齑粉,其中的凶险根本难以想象。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区区望气境初期就能登上第八层楼,最荒谬的笑话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谎言。 但牧尧却做到了.他能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天大的奇迹。 也不知他身上的黑衣是什么材质做成,居然连一道口子都没有。 牧尧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万剑阁外面的剑阵是一座禁制,防止此地的剑意泄漏出去,否则剑意四散,如无数把飞剑,谁受得了? 调息片刻后,他缓缓迈入左脚,踏在第一道阶梯上。 嚓地一声,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牧尧神情不变,再走上第二道阶梯。 他的袖子多了道口子。 足底与木板台阶摩擦,发出酸涩难听的声音。 尽管只有十道台阶,他却走得极为缓慢。 第三道阶梯。 他的发梢断了。 第四道阶梯。 他的肩膀上鲜血淋漓。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越过了第十道台阶,但已成了一个血人。 刹那间,他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第九层楼没有森然的剑意,只有十余把剑,安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七彩流光,仿佛沉睡过去。 牧尧没有在意伤势,目光落在那些剑上。 这些剑的造型极为华丽,光彩夺目,都是当年中州大陆顶尖强者的佩剑,默默等待着传承之人。 这些剑他并不陌生,因为当年也曾见过不少次。 只是要挑选哪把剑呢? 沉思片刻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有禁制存在,那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灵气了。 他沉默片刻,脚下忽然掀起一道狂风! 浑厚无比的灵气如山崩海啸,喷涌而出! 一瞬间,这十余把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如同活了过来,嗡嗡铮鸣,震动不休,争先恐后地想扑向牧尧! 第十九章 夜色中的一抹红 这些剑的品阶极高,眼界自然也极高,不愿在此蹉跎岁月,面对牧尧的邀请,它们根本无法拒绝。 能登上九层楼的弟子本来就极少,百年都难来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有资格继承它们的人,哪能不欢呼雀跃? 十余把剑飞向牧尧,在他面前上下沉浮,迸射出绚丽光芒。 牧尧的视线却穿过了它们。 有一把剑悬在远处,看着极不合群。 它通体漆黑,不知由什么材质铸成,形状也颇为怪异,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宽阔的铁片,又或是一把生锈的砍刀,如同最不起眼的废铁。 然而丝丝缕缕的光芒从黑黝黝的剑身里透出,像是用尽了最大的努力,闪耀自己仅存的几分光芒。 牧尧走到黑剑的面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握上了铁剑的剑柄。 刹那间,原本漆黑的剑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仿佛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剑柄变得十分华丽,无数金丝镶嵌其上,与漆黑的剑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道灵气喷涌而出,剑身上的灰尘和蛛网瞬间消失。 他轻轻挥舞了一下铁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老朋友。” …… …… 吱呀一声,万剑阁的门开了。 牧尧手持铁剑,缓缓走了出来。 众弟子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和灰尘,不由很是震惊,然而当他们看到那把形状古怪的铁剑时,心中更是惊讶,有些人甚至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去了那么久,就捡了这个破烂玩意儿?这也是剑?” “这铁剑……未免也太烂了吧,是在一层楼随便拿的?” “难道他连三层楼都没上去?” 弟子们不禁颇为失望,忍不住窃窃私语。 在他们看来,牧尧简直是在胡闹。 李子谦轻蔑地笑了几声,心想所谓的碎石人果然只是个笑话。 连选剑都如此随意,完全就是不自信的表现,这家伙日后能有多大成就? 看来唯有平安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 左千义神情古怪地盯着那把铁剑,有些想不明白。 他印象里完全没有这把铁剑,到底是从哪来的? 难道此人真的只在一层楼晃悠? 平安却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好漂亮的剑柄啊……” …… ……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 距离传承大典那天越来越近,弟子们的神经越发紧绷,脸上都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 为了能进入坐忘峰,他们每日刻苦修行,有些人连睡觉的时间都省去了,如同疯魔。 牧尧却整日靠着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似乎对传承大典毫不关心。 不过除了平安,也没人关心他在做什么,毕竟自顾不暇,怎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而且自从挑选了那把古怪的黑铁后,众人便把他从天才弟子的行列中剔除出去了。 这般糟糕的眼光,哪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 …… 这一日,牧尧站在崖坪之上,眺望斜阳西落,沉默不语。 晚霞如血,将云海染成一片绛红,边缘泛起金光,连天穹都被镀上了金色。 在霞光的映照下,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似乎快要燃烧起来。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眼熟。 当年,他也曾站在峰顶之上,望着金乌似的夕阳滚滚下坠,消失于天际。 仿佛触动了某些难以忘怀的回忆,他的脑海忽然闪过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也如此刻一般,烈火燃起云海,无数光芒绽放,绚丽得极不真实。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箫声清脆婉转,没有多少杀伐之气,十分悦耳动听。 但没人愿意听到这道箫声,甚至下意识地排斥。 因为箫声响起,便代表杀戮和血腥的任务又要开始了。 峰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位少年,一位老者。 少年愁眉苦脸地说道:“今天还要继续吗?” 白胡子老头怒道:“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 少年苦着脸道:“可是我不想再面对那些妖兽了。” 白胡子老头冷哼道:“你日后出去闯荡,遇到强大的敌人,你还有得选吗?” 少年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幽怨。 白胡子老头催促道:“赶紧的,你师兄他们等你很久了。” 箫声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无比清晰,如在耳畔荡起。 牧尧忽然回过神来,漂亮细长的眉毛渐渐挑起,脸上透出几分错愕。 这道箫声并不是回忆,也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响起,且曲调完全相同。 他抬起头来,眼眸中霎时闪过一丝寒光。 这箫声从来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中州大陆,为何却会在此出现? 他沉思许久,慢慢摊开掌心。 一块刻着莲花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 …… 左千义将竹箫放在桌上,转身走出门去,沿着山道往下前行。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轻,片刻后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行走在厚重潮湿的云雾里,眼眶里的绿色珠子乱动乱转,显得极为诡异。 没过多久,他便绕过了剑心庐,继续往下走去。 谁也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忽然间,左千义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树林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驻足片刻,又迈开步子,往山下走去。 牧尧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紧盯着左千义的背影,沉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已经观察左千义很长时间了。 更确切地说,从两年前左千义身受重伤,说出妖莲那句话时开始,牧尧便注意到他了。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世上没有这种巧合。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露出半分破绽。 他不担心会被左千义发现,只要刻意隐藏气息,除了顶尖强者之外,没人能发现到他。 他形如鬼魅,悄无声息,连一片树叶都没带起。 …… …… 夜色渐深,雾霭渐起。 无数山峰笼罩在云雾之间,变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牧尧在山间的某处崖坪上停住,因为他知道不能再往下走了,那里是承天派的禁地。 承天剑阵的阵眼,便在此间,除了掌教及四位峰主,谁都不得入内。 在如此黑暗的夜里,加上轻纱似的淡雾,很难看清楚二十米外的景色。 然而牧尧的身体十分特殊,所以他能看见极远的情景。 正因为如此,当他瞧清楚左千义的举动时,脸上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 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传来,紧接着归于平静。 牧尧的眼眸也归于平静。 他清楚看到,左千义走入禁地,然后打倒了两名看守阵眼的执法弟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然回头,眼中掠过强烈的戒备。 有人从山道下来了! 而且此人的速度极快,竟不亚于自己。 他甚至能感受到,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意。 锐利如刀。 …… …… 山间夜色深沉,翠绿的树叶在黑暗中变成了最不起眼的灰色。 黑色能吸收一切颜色,但有些颜色却无比倔强,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着鲜明的特色。 牧尧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极其艳丽,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依然无比醒目。 牧尧微微皱眉,心中涌上一股怪异之感。 一名红衣少女飘然而来,仿佛索命的厉鬼。 她肤白如雪,身材姣好,容貌却有些平凡,最多只算是清秀。 她看到了山道间的牧尧,眼眸渐渐迸出寒芒:“什么人?” 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宛如金石交戈之声,有些粗,有些哑。 她一路跟踪左千义而来,却见到一名陌生人,不由心头微凛。 瞧着牧尧那不似凡人的漂亮相貌,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惊疑。 牧尧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不能允许她过去。 因为若是被左千义发现了,这红衣少女一定会死。 所以他说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红衣少女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极冷,仿佛一把细长的飞剑,散发出凌冽的杀气。 “你算什么臭鱼烂虾?”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牧尧下意识地感到了一丝危险,心中微微一惊。 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竟连他都会感受到威胁? 数十道血红色的缎带无风飞起,如喷涌四溅的鲜血。 一同出现的,还有几道血红的剑光,悬浮在少女的胸前,漂浮不定。 第二十章 山间,你追,我逃 牧尧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却越来越亮。 他能感受到红衣少女的实力极强,起码是凝魄境圆满的境界,或许距离凭虚境仅有一步之遥。 就算他的身体再特殊,灵气再浑厚,也只是望气境初期,双方的境界相差太远。 他也许可以胜过凝魄境初期的弟子,但要击败凝魄境圆满,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换句话说,即便能打赢眼前这红衣少女,他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试图安抚少女的情绪,说道:“我……” 第一个字刚吐出口,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一道红色剑芒来势极快,瞬间已至眉间! 红衣少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出手便是最狠辣的杀招! 砰地一声,红色剑芒狠狠地撞在一块黑色的铁片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剑光飞速回退,回到了少女宽阔的袖中。 牧尧倒举黑剑,立在面门之前,挡下了这无比凌厉的一击。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气海受到了不小的动荡,胸口窒闷难受。 他的神情极为严肃,没想到红衣少女的实力……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少女噫了一声,眯眼打量着牧尧,目光颇为惊诧。 她这招朱雀隐唤杀伤力极强,就算凝魄境初期的人也要被贯穿头颅,凄惨死去,此人居然还能挡下来? 他不过是望气境初期而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冷笑道:“果然有问题。” 牧尧没有说话,放弃了解释的念头,红衣少女明显怀疑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 红衣少女再次出手。 红色绸带冲天飞起,数道剑光疾速刺来,仿佛红色的闪电。 狂风掀起,落叶飘飞,湿重的云雾竟是被剑气所逼,骤然四散,山间顿时一片明亮。 牧尧知道很难接下这一剑,索性垂下右手,放弃了抵御。 剑光刺破夜色,穿过一道青烟,却没有刺中牧尧。 下一秒,牧尧出现在十米之外,面色苍白如纸。 红衣少女亲眼瞧见牧尧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不禁冷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鬼魅伎俩!” 剑势渺渺,如影随形,数道剑光陡然加速,又往牧尧的方向冲去。 牧尧再度消失。 剑光再度落空。 “给我滚出来!” 红衣少女非常不耐烦,当即疾冲而来,这次再无保留,倾力进攻。 红色剑光冲天飞起,忽然化成无数血雨,倾盆落下,封死了牧尧所有的退路! 山石崩裂,烟尘飞起,无数树木被斩成齑粉,情形极为惨烈! 片刻后,牧尧显出身形,右臂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缓缓渗出。 红衣少女的剑势太过凌厉,他根本无法抵挡,只能施展幽冥步,狼狈躲避。 在他看来,少女的攻势虽然凶猛,然而御剑并不纯熟,破绽极多。 若是相同境界,少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惜两者之间相差几乎两个大境界,这种纯粹的境界碾压让他无可奈何。 况且少女倾力进攻,根本不管防御,这种拼了命的打法也让他颇为无奈。 他无意与少女纠缠,只想尽快离开。 红衣少女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步步紧逼。 两人在山间展开了追逐,造成了极大的动静,所到之处野兽逃窜,飞鸟惊起。 青烟浮现,然后消失,片刻后又在数十米外出现,接着再次消失。 数道红色剑光如附骨之疽,紧随其后,大有不追上便不罢休的气势。 牧尧的脸色越来越白,频繁使用幽冥步消耗了大量的灵气,就连他都感到有些吃力。 红衣少女又气又恼,穷追不舍,誓要杀死牧尧。 如果连一个望气境初期的废物都拿不下来,她还有何颜面? 忽在这时,山间猛然地动山摇,漫天树叶簌簌飘下,无数山石滚滚而落! 天空中蓦地响起一道惊雷似的喝声! “好大的胆子,是谁敢动我承天剑阵的阵眼?”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是坐忘峰主云亦寒。 一道雪白的剑气陡然落下,仿佛一道白色光柱,瞬间映亮了大半个天穹! 牧尧抬头望着那道剑气,发现云亦寒的境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 那道极为凌厉的剑气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巨大铜剑的底部! 山底传来一道凄惨的吼叫声,那是左千义的声音。 “怎么会是你?” 云亦寒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外,剑光瞬间黯淡下来,左千义反而化成一道剑光,飞速迎面冲上,似乎要拼死一搏! 牧尧心头一动,忽然调转了方向,往山上奔去。 红衣少女哪容他离开,也展开步伐,疾驰追去。 没有人关心这场战斗的结果。 双方实力相差太远,从一开始便分出了胜负,根本没什么悬念。 数十道剑光从天而来,很多长老都被惊动,纷纷聚集而来。 他们将左千义团团围住,犹如瓮中捉鳖,拦住了所有的退路。 云亦寒没料到左千义还想垂死挣扎,怒喝道:“左千义,怪我信错了你,你到底是谁的人,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数道尖锐的啸鸣声响起,狂风搅动,剑光喷涌,冲到了左千义的面前。 左千义张望四周,额上冒出冷汗,心知已然无路可退,忽然仰天狂笑:“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你们全都会被献祭!” 云亦寒皱眉道:“你说什么?” 左千义脸上笑容尽敛,狞笑几声,转头望向高空中的某个方向。 神相峰主路遥,便隐藏在剑光之后。 左千义狂笑说道:“路遥,你不是想知道念北诗是怎么死的吗?来啊,我告诉你啊!” 他的声音如滚滚惊雷,承天派所有的弟子都听到了这句话。 牧尧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红衣少女也停下步伐,盯着剑光后的路遥,神情惊疑不定。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高空中响起:“左千义,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剑光突然下坠,速度快如闪电,“谁都不许动他!” 左千义放声大笑,猛地张开双臂,全身迸出火光! 那道剑光眼见便要冲到左千义身前,云亦寒脚踏飞剑,飞速赶去,按住路遥的肩膀,沉声道:“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轰地一声巨响,天穹上爆出一团亮眼的火花,震天动地。 左千义居然选择了自爆! 路遥却毫不领情,一下甩开云亦寒的手:“你离我远点。” 又一道剑光闪过。 马修来到路遥的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劝道:“师兄,别这样,冷静一点,周围的人太多了!” 云亦寒看着路遥,说道:“我们今天谈一谈,其他峰主也会到场,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到时直接说出来。” 路遥却根本没理他,化成一道剑光,径直离去。 马修叹了口气,说道:“抱歉,云峰主,师兄他……” 云亦寒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很快便有执事长老前来收拾残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云层被火光染红,仿佛涂了一层鲜血。 山为之颤,地为之摇,如此大的动静,自然震惊了所有的弟子。 他们纷纷来到崖岸边上,看着那团明亮的火焰,惊得说不出话来。 山间开始吵杂起来,人声鼎沸,颇为热闹。 牧尧望着火焰如烟花般渐渐消散,目光闪动。 短短的两句话,包含了太多的线索,他必须想清楚话语里的含义。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瞥了身后的红衣少女一眼,然后全力加速,往山上奔去。 他很快便越过了剑心庐,来到某处山间之上。 很多弟子在此逗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的情景。 他没有任何犹豫,赶紧遁入人群当中,随即消失不见。 片刻后,红衣少女也冲了上来,看着眼前的一众弟子,白皙的脸上满是愤怒! 还是把这家伙跟丢了! 这时,有弟子认出了红衣少女的身份,急忙行了一礼:“念祺师姐……”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这名弟子仓惶跌倒,脸颊上出现五个指印,高高肿起。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红衣少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承天派这么多座山峰,其实说大也不大,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等我找到你后,我一定要让你吞下手中那丑陋的大铁块!” 丢下这句话后,红衣少女根本没看这名弟子一眼,便气冲冲离去。 第二十一章 一眼百里 月光洒落在坐忘峰顶,漠漠云海披上一层白色柔光,显得尤为清冷。 云亦寒双手负背,站在崖岸之旁,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心事重重。 片刻后,三道剑光忽然冲破云雾,来到平台之上。 云亦寒看着那位瘦削的青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路遥竟然也来了。 要知道上一次四峰之主聚在此地,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或许是左千义临死前的那番话,让他无法再忍耐了。 此时忽有风起。 原本云雾缭绕的峰顶,突然清明一片,月光与山风为伴,景致清幽至极。 雾气散尽,云亦寒的脚边摆放着一个红木盒子。 墨竹峰主程舟雪看了盒子一眼,说道:“师兄,这个盒子是……” 云亦寒沉默一会,说道:“你先打开瞧瞧。” 程舟雪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捧黑灰,一块古怪的黑木令牌,以及一只绿色的眼珠。 他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云亦寒轻叹一声:“这是左师弟死后留下的东西。” 他望向三人,认真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素问峰主灭黛思量良久,冷声道:“身死化灰,这是一种极少见的邪道秘法,死后不会留下丝毫线索,也不会暴露任何秘密。” 程舟雪双手抱胸,扬起下巴道:“左千义这家伙修为不低,也算是成名多年,怎么会被人利用?他去触碰承天剑阵的阵眼又有什么目的?” 峰顶忽然沉默,无人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云亦寒才轻声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传承大典,也是我们最松懈的时候,他们必然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想要兴风作浪。” 灭黛冷笑一声,美目中流露出几分轻蔑:“师兄,你这说法未免太想当然了。” 她拿起令牌,拂去上面的灰尘,转头看向云亦寒:“你如何解释这块令牌的来历?” 云亦寒抿着薄薄的嘴唇,说道:“或许只是左师弟随身携带的东西,又可能是……” “云峰主,总是说些自欺欺人的话……有意思吗?” 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始终不曾说话的神相峰主路遥,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仔细瞧清楚,这块令牌上刻的是什么图案?” 令牌的表面上雕刻着一朵莲花,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程舟雪皱眉道:“是莲花?” 路遥冷笑道:“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先师当年是死在什么阵法下的吗?” 此言一出,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凝重。 灭黛轻蹙娥眉,喃喃道:“红莲往生阵?” “答案还不明显吗?” 路遥的脸色十分苍白,眼中却闪动着愤怒的火光:“这个左千义,必定是个假货,自从两年前他身受重伤回来之后,言行举止就极不正常,而且你们知道……他最不正常的一点是什么吗?” 场间一片沉默,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意的是,左千义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先师到底是怎么死的!” 路遥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当然,这对你们而言,肯定没什么感觉,这才过了十四年而已,就已经没人再继续调查这件事情了!” 他毫不客气地直斥三位峰主冷漠无情,面色越发苍白,清隽的脸庞满是狰狞。 云亦寒三人沉默不语,因为无法反驳。 不但是他们放弃了追查,就连掌教顾南歌也没有动静。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犹如一潭死水。 所以他们十分理解路遥的愤怒。 云亦寒叹道:“师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传承大典……” “你当然会对传承大典上心!” 路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所谓的传承大典,不过就是你们坐忘峰挑选天才弟子的手段而已!” 说完这话,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料不到的举动。 他来到红木盒子面前,一掌将其击得粉碎! 云亦寒面色一冷,说道:“路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路遥冷漠道:“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左千义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他一扬手,绿色假眼飞到掌心之中,眼珠子乱动乱转,似乎突然活了过来。 程舟雪轻拂银丝,若有所思。 灭黛眼眸闪烁,面如寒霜。 轰地一声,绿色眼珠忽然爆开,化成漫天灰烬,随风逝去。 云亦寒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路遥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三人,再不多言,拂袖离去。 ****** 距承天派百里之外,有一处不知名之地。 周围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流光织成的画面。 仿佛水波荡漾,透过淡色的光影,能看到坐忘峰上四位峰主的身影。 他们的谈话声自然也通过画面传了出来。 “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左千义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话音落下,画面忽然拉近,接着水纹猛然晃荡一下,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被发现了?”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素闻神相峰主路遥诡计多端,果然名不虚传,能瞒到现在才被发现,已经很不错了。” 那沙哑的声音说道:“这家伙该怎么处置?” 低沉的声音忽然沉默。 一个惊恐的声音响起:“不,你们不能杀我!” 通过微弱的光芒映照,墙上绑着一个人,竟是真正的左千义! 他浑身伤痕累累,瘦得不成人形,谁都不知道他这两年里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一个高大的人影来到左千义的面前,按上了他的天灵盖。 左千义猛然睁大眼眸,厉声叫道:“你不能这么做,承天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很欢迎他们过来……然后被我杀死。” “不,不——” 左千义双眼翻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皮肉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凄惨的叫声在幽暗的空间中回荡。 没过多久,左千义的肉身便成了一具干尸,接着消散成漫天青光,欲要离去。 这些青光走得无比匆忙,似乎是想赶紧逃离这里。 然而对方却没给任何机会。 一只巨大的手掌呼地伸出,将这些青光尽数掐住,然后用力一捏,只听一声凄凉的嚎叫响起,青光瞬间消逝,四周重归黑暗。 ****** 这一日,淡月未落,天光未明,承天派便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坐忘峰,还是神相峰,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山峰,往某个地方飞去。 甚至很多闭关的弟子也被惊动,早早便出来了。 执事长老忙忙碌碌,连走路都带着一阵劲风。 数座青峰之上,尽是绚丽剑光的痕迹,似乎有数百人同时御剑飞行。 今日之所以这般热闹,原因只有一个。 承天派一年一度的盛事——传承大典,终于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打得好不如运气好 对于承天派而言,今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那些天赋极佳、出类拔萃的内门弟子,将会借着这个机会,展现出自己最强大的一面,从而能踏入承天四峰,成为正式弟子。 在众人眼中,最有希望,也最有前景的天才,无疑是身为先天剑心的平安。 他们毫不怀疑,平安必然会在此次大典中脱颖而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或许连平安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名头早已传遍了承天派,即便很多师兄常年闭关不出,也曾听闻过这个名字,因此很多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态,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先天剑心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同时备受瞩目的,还有天才弟子李子谦,听说他得到雷火剑后,实力突飞猛进,早早就被素问峰相中,也是此次大典的热门之一。 除他二人之外,还有十余名表现优异的年轻弟子,同样颇受关注,如无意外,这些弟子都会被除神相峰以外的三峰选中,受到门派器重。 至于牧尧,原本也是值得关注的优秀才俊,然而自从他选中一把破铜烂铁后,便彻底沦为笑柄,很多人大摇其头,甚感遗憾。 哪怕此人的天赋再好,若不能很好地与剑建立联系,那又有什么用呢? ****** 宽阔的峰顶被腾出了一块数百丈的平台,无数块平滑的石头被当成了座椅,搬运到平台四周的石壁之上,足能容纳数千人之多,四周清泉喷涌,白云环绕,景色美丽清静。 这场最重大的盛会也吸引了其他门派的人到场。 按照往年的惯例,上清宫派出了右护法喻白衣,以及几位天才弟子前来观摩,与承天派交好的寒池宫和圣刀门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赶来,甚至连夏国空桑城都来了几位朝廷官员,至于古月山庄、丹霞派等小门派则更不必说。 这些门派的长老及弟子们坐在四位峰主的后方,有些兴奋地盯着承天派的弟子,试图寻找平安的身影,一睹先天剑心的风采。 所有人都想知道,平安究竟会不会选择坐忘峰,毕竟这些年最天才的弟子无一例外,全都去了坐忘峰。 在数十米外的某处崖坪之上,摆放着两张竹椅。 有些弟子偶尔抬头,无意间看到了站在崖边的那两道身影,脸上不禁露出敬畏之情,赶紧把目光转到一边。 承天派掌教顾南歌,以及上清宫右护法喻白衣就在那里。 这二人地位极高,均是超越五境的绝世强者,即便只是站着,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巨大压力。 平安站在最前方,双手微微颤抖,黝黑的小脸居然有些发白,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紧张。 哪怕他的心性再稳重,性情再沉着,面对这么大的压力,这么多的关注,自然也会紧张地难以呼吸。 牧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 平安脸色微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 李子谦瞧着这二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眼里满是轻蔑。 如果他们连这样的场面都应付不了,有什么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 而牧尧那家伙拿着这么一块烂铁,恐怕连神相峰都不会收他。 ****** 传承大典终于开始了。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马修走到平台中间,朗声说道:“现在宣布传承大典的规则,双方比剑的名单和顺序将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胜者可直接晋级胜者组,获得传承资格,进入四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为避免强强相遇等特殊情况,能否获得传承资格,将由四位峰主评判,倘若双方实力太差,则无论是否获胜,都有可能不被选中,又或者双方实力强劲,淘汰不免可惜,因此落败方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指定胜者组的对手,假如获胜即可顶替对方的胜者组资格,进入四峰。” “若实在无人挑选,只能明年再来。” 现场一片安静,无人出言质疑。 因为近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非常公平,也很残酷。 “第一场,王英奇对阵许凌峰。” 两名年轻弟子走上平台,互相行了一礼,稚气的脸庞上尽是紧张和认真。 呼地一声,两道凌冽的剑光同时亮起,很快交织在一处,一瞬间迸发出无数道清亮的金鸣之声。 周围顿时响起喝彩之声。 承天派的一些长老微微点头,心想今年的这些小家伙水准还不错。 坐在四位峰主身后的那些上清宫弟子看得很认真,唯恐错漏任何细节。 他们的师父曾经出言告诫,修行并非闭门造车,观摩其他门派的道法也能给自己带来长足的进步。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人群最后方,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场间的比剑。 上清宫的其他弟子虽然围坐在他的旁边,但都心照不宣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似乎不敢靠得太近。 而他的身旁,是另一位容貌俊秀的青年,穿一身上清宫关门弟子才有的白袍,显然在门派内的地位极高。 偶尔有弟子将目光瞥了过来,又很快移走,不敢多停留,仿佛生怕被青年发现了。 白衣少年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说话的声音更是酥软如棉:“宁师兄,这些家伙跟你一比,真是差得太远了……” 宁师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要乱说话,承天派乃是中州道门的翘楚,自然有他们的厉害之处。” 话虽然这么说,宁师兄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淡淡的骄傲。 他们这番交谈的声音虽低,却依然被云亦寒听见了。 他微微一笑,心道喻白衣的徒弟果然眼界极高,这个宁云海更是如传闻中那般高傲。 据说此人天赋惊人,不亚于承天派的两位绝世天才——秋落尘与念祺,今日一见,确实颇为不凡。 谈话之间,场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王英奇以微弱的优势获胜,眼中满是兴奋,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拳。 许凌峰则是一脸丧气,眼眶微红,几乎哭了出来。 “第二场,牧尧对阵商清影。” 此言一出,全场忍不住惊呼起来。 牧尧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谁都知道他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只是此人在这一年半载里极为低调,而且听说选剑的时候也让人大失所望,所以风头渐渐被其他人盖了过去。 当牧尧走到台上的时候,惊呼声骤然变得极为响亮! 所有人瞧着他的面容,全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竟长得这么好看? 怎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家伙? 那名白衣少年怔怔地看着台上,脸颊忽然一阵绯红,喃喃道:“好漂亮啊……” 宁云海厌恶地皱起眉头,说道:“他修为如此低微,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石壁上的吕尘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怎么死……” 谁知话没说完,一道红色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念祺死死地盯着牧尧,恶狠狠地说道:“很好,终于找到你了!” 本来对传承大典漠不关心的路遥,突然坐直了身躯,紧盯着牧尧,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子谦有些妒忌地说道:“他运气真好,对手居然是商清影。” 在温剑堂中,商清影是属于极不起眼,也没多大潜力的弟子,甚至很多人认为她能突破望气境便已是个奇迹了。 如今她居然对上了牧尧,这让很多参赛弟子感到无比嫉妒。 他们神情复杂地望着台上,沉默无语。 牧尧这家伙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商清影异常紧张地看着牧尧,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请……请师兄指……指教。” 牧尧对这位模样清丽的少女没多大恶感,只是看她吓得像只惊惶无措的小兔子,还是觉得一阵无言:“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商清影咬了咬牙,颤声道:“得……得罪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长剑顿时化成一道流光,直刺向牧尧的胸口! 下一秒,只听啪地一声轻响,那道剑光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径直飞到了数十米之外。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 牧尧手持黑色铁剑,仿佛拍死了一只蚊子,轻易地将她的飞剑直接拍出了平台。 商清影吓得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片刻,然后哇地哭了出来。 众人尽皆摇头,一阵叹息。 不是因为牧尧太强,而是因为商清影……实在太弱了。 李子谦脸色铁青,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是打得好,不如运气好!” 第二十三章 强强之战 这场比剑结束的太快,简直如同儿戏。 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味,牧尧就转身下场了。 石壁上的承天派弟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那是出剑的姿势吗,怎么像是用刀在砍?” “嗯……与其说是刀砍,我倒觉得更像是用铁锅在拍?” “笑死我了,他这是在劈柴吗?” “好歹也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对手这么弱,也不知道让着点,真不懂怜香惜玉。” 商清影泫然欲泣,苍白的小脸上可怜兮兮。 她刚才的表现太过糟糕,或许连神相峰都不会要她。 辛辛苦苦修炼这么些年,谁知一个照面就被人击败,当然会感到难过伤心。 牧尧却根本没有往她那边看一眼。 对他而言,只要是对手,便要全力以赴,没有所谓的男女老幼强弱之分。 其他门派来的年轻弟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吃惊道:“看来承天派也不完全是用剑啊。” “那块黑色的铁片是什么鬼东西?” “真是太丑了,或许进承天派之前,他就是个砍柴的吧,哈哈哈哈……” 宁云海更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一口大黑锅吗?” 白衣少年噗哧笑了起来,紧紧盯着牧尧的背影,脸上红晕未褪:“这人可真有意思。” 路遥盯着那把黑剑,向来冷漠的眼眸中居然流露出几分兴致。 当牧尧拔出黑剑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了。 那把黑剑平凡无奇,却让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端详一阵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崖坪之上。 一道金光骤然亮起,仿佛落日下沉时迸射出的金辉,充满了无形的威严。 一名年轻的黄袍僧人悄然出现在掌教大人和右护法的身旁,面如冠玉,和蔼可亲。 路遥微微一怔。 还以为明镜寺今年没派人来,没想到居然连金蝉长老都来了。 片刻后,云亦寒离开了座位,化成一道剑光,走到金蝉长老面前,小声说着些什么。 程舟雪和灭黛张望一会,也随之而去。 路遥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像他们那样起身,反而坐得更稳了,不屑与这三人为伍。 ****** 远处的石壁之上,几名神相峰的弟子小声议论着刚才的比剑。 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笑道:“那个年轻弟子,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小师弟呢。” “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啊?” 他身边站着一名圆乎乎的小胖子,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的卷饼,十根面团似的手指如萝卜般圆润,“我们神相峰向来不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吗?这人虽然背着一口黑锅,但好歹也是赢了呀。” 大师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旁边一位布衣青年一巴掌拍掉了小胖子的卷饼,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三师弟,你瞅瞅你自己这样子,肚脐眼都陷进去了,胖得跟猪一样,哪里还有半点修仙者的风范?” 小胖子瞧着二师兄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委屈地嘀咕道:“又不是我想这么胖,可是肚子饿有什么办法……” 一名身材娇小的黄衣少女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大师兄的意思是……这口大黑锅虽然赢了,而且赢得还挺轻松,但就冲他这御剑的风格,还有那把难看的黑剑,就算是赢了也不会有人选他!” 她两根羊角辫如冲天炮一般,加上本就白皙秀气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可爱。 说完这话,她冲着书生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兄,我说得没错吧?” 布衣青年板着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说道:“还是四师妹冰雪聪明,简单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意思,三师弟你可得多学着点。” 二人相视一眼,忽然偷偷笑了起来。 小胖子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沾了泥土的卷饼,只觉心痛至极,唉声叹道:“哎,都是大黑锅的锅,等那小子拜入神相峰,一定要让他赔我十块卷饼才行!” ****** 日上天云,时间逐渐推移。 随着马修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很多内门弟子轮流上场,展示自己的御剑之术。 然而让人大失所望的是,后面上场的这些年轻弟子,实力都相当平庸,有些人看似打得非常激烈,水平却十分低微,令人昏昏欲睡。 “古彦,获胜!” 看着场上那位神情骄傲的弟子走下场去,上清宫终于有弟子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说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这也太无聊了……” 其他弟子深以为然,赶紧点头,有人轻声嘟囔道:“早知道这么无趣,还不如呆在山门里修行呢……”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也太不稳重了,一个门派内怎么可能全是天才弟子,实力总会良莠不齐,我们来这里看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最天才的弟子,今后到底有可能走得多远。” 他年纪虽轻,但在上清宫内地位甚高,其他弟子闻言顿时沉默,再不吭声。 这时,场间再次传来马修的声音。 “平安,对阵李子谦!” 此言一出,全场安静了片刻,忽然欢呼起来,整个山间都回荡着刺耳的喊叫声! 平安和李子谦,都是知名的天才弟子,这次比剑居然被分在了一起,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衣少年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云海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是场重头戏啊。” “快看快看,是那位先天剑心啊!” 石壁之上,黄衣少女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他的对手还是李子谦,这下有好戏看了!” 小胖子无精打采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反正都不会来我们这儿……” 话没说完,布衣青年一巴掌拍在小胖子的脑袋上,不悦道:“谁不知道啊,还要你来多嘴!” 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先是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看了李子谦一眼,便迈步往台上走去。 李子谦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盯着平安的身影,心中愤怒不已。 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吧,本以为能轻松获胜,谁知道一上来就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毕竟平安与自己境界差距甚小,要获胜并非不可能之事,何况要是能打赢先天剑心,自己的名声必然水涨船高,别说是素问峰了,就算坐忘峰也随便去得,到时候要丹药有丹药,要地位有地位,岂不是更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兴奋起来,当即脚踏雷火剑,如闪电般飞上平台,冷冷地看着平安,峻声道:“平安师弟,请赐教!” 第二十四章 隐藏在暗处的杀机 周围的声势越来越大,喝彩声震耳欲聋。 不得不说,李子谦的实力的确不俗,仅是御剑飞行这一下亮相,便吸引了无数眼球。 这场比剑太过重要,就连云亦寒等三位峰主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衣少年眼眸一亮,说道:“宁师兄,这人挺厉害啊。” 宁云海的唇角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李子谦随手一挥,两道光华冲天飞起,交织一处。 一道红如烈火,一道亮如雷光。 光芒绽放,瞬间迸发出极强的威势! 有眼尖的弟子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忍不住惊呼道:“我的天啊,这是雷火剑!” “什么,雷火剑?他居然传承了雷火剑?” “怪不得如此淡定,雷火剑可是要去四层楼才有机会得到啊,他的潜力也太强了!” “有意思,这下好看了,平安说不定赢不了,我本来还以为他吃定对面呢。” 平安仿佛听不到众人的议论,马上平静了下来,说道:“师兄,请赐教。” 他的腰带忽然化成一道青光,须臾成剑,静静地悬停在胸前。 在场围观的弟子大部分都是识货之人,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剑,但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不愧是先天剑心,选择的剑也是如此优秀,丝毫不比雷火剑差。 一时间,场间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尽管很多人不认识这把剑,然而还是有一些眼光毒辣的明白人。 素问峰有名弟子惊道:“这不是玉生烟吗,是叶师叔的飞剑啊!” “玉生烟?确定是玉生烟吗?” 众弟子大惊失色,没想到平安居然传承了叶梦凌的飞剑! “我听别人说啊……平安其实是叶师叔捡来的孩子,所以才能传承玉生烟,你们可别张扬出去!” “捡来的孩子也能传承?哪有这种道理,那小子不会是叶师叔的私生子吧……” 话没说完,灭黛似要杀人的凌厉目光便瞪了过来。 那名口不择言的弟子霎时满头冷汗,遍体生寒,赶紧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闭口装死。 “呸,呸——” 念祺大大咧咧地坐在灭黛的身后,两只脚搭在石凳上,时不时吐出一口瓜子皮,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她懒懒散散地横躺着,一袭红衣颇为单薄,勾勒出妙曼的身段,哪有师姐的庄重样子? 只是根本没人敢看她一眼。 有位年轻弟子小心翼翼地来到念祺的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杯子,小声说道:“师姐,请用茶……” 念祺随意接过茶杯,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挥挥手让他下去。 又有弟子前来,捧着一包瓜子,谄笑道:“师姐,您尝尝,这是薄荷味的瓜子。” 这人正是多次与牧尧闹矛盾的吕尘。 念祺冷冷说道:“都说多少次了,我不喜欢薄荷。” 吕尘吓得头上冒汗,赶紧改口道:“那您试试这个,五香味的……” “不喜欢。” “要么……青瓜味的?” “哦,那倒可以试试。” 她这副霸王作派极为嚣张,但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毕竟早就见怪不怪了。 云亦寒望着她的眼神却颇为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全然不像平时看别人那般警惕、严肃。 吕尘趁热打铁,很自然地坐在念祺身旁,笑嘻嘻地指着平安和李子谦,说道:“师姐,您怎么看?” 念祺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怎么看,臭鱼烂虾呗。” 吕尘马上竖起大拇指,赞道:“对对,先天剑心在师姐面前,也不过是臭鱼烂……” 话没说完,念祺突然哼了一声,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你人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说那个大黑锅是臭鱼烂虾!” ****** 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战斗终于开始。 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他们各自的剑,早已不在身旁。 一道剑光骤然生出,犹如翠绿色的青影,瞬息飞逝,声势极为惊人。 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这把剑……速度真的好快! 面对这无比快疾的一剑,李子谦没有任何慌乱。 刹那间,火光喷涌,雷电轰鸣。 青色剑光仿佛撞上一堵无形之墙,疾速闪退。 火光却缠了上来,如同一条狂暴的火龙,似欲将青光一口吞噬! 与此同时,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股焦味。 一道雪白的电光飞速闪过,朝着青光席卷而去。 白衣少年讶然道:“好厉害的剑!” 众弟子不禁哗然起来。 谁都没想到,短暂一番交手后,居然是平安落入下风。 平安那张黝黑的脸庞却格外平静。 他看着数十米外的李子谦,忽然挥动衣袍。 骤然间,一股狂猛的灵气从他脚底喷涌而出! 青光倏闪,玉生烟竟是从雷火的围剿中冲了出来! 李子谦神情陡变,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平安居然还保留了这么多实力,雷火剑诀根本就困不住他的攻势。 青光飘渺,瞬间掠过数丈距离,速度快若闪电,直刺李子谦的眉心! 李子谦怒喝一声,全身灵气狂涌,再次出剑。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两把剑终于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玉生烟与雷火剑在半空僵持,寸步不让。 一道狂风猛然卷起,拂过众人的脸庞。 雷火剑迸射出数蓬火星,火光渐熄。 环绕在剑身上的电光悄然黯淡下去。 李子谦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身躯微微颤抖,也不知是他的手在抖还是剑在抖。 他脸色涨红如血,立即又灰败如死。 哇地一声,他往后退了几步,倏地双腿一软,半跪在地。 宁云海摇了摇头,说道:“胜负已分了。” 这二人的境界差距不大,但对于飞剑的把控,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这个叫李子谦的人都远不如平安。 石壁上的众弟子们却有些茫然,连欢呼声都忘了喊。 难道这场强强对话,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青年书生有些遗憾地说道:“终究是先天剑心啊,李师弟还是差了一些……” 李子谦愕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平安,眼里似有野火在燃烧。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决不允许自己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全场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有掌声响起。 李子谦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已经无力再战了。 平安走到李子谦的面前,说道:“师兄,承让了。” 直到这时,欢呼声才热烈响起。 平安转过身子,就要走下台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李子谦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满是狰狞! 他瞪着平安的背影,眼眸里的杀机一闪即逝! 谁都没有察觉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只有牧尧注意到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顿时变得极为冷漠。 第二十五章 聆听他的声音 火光四溅,电光游移,平地陡然卷起一阵劲风! 一条火线笔直延伸,裹挟着无比凌厉的威势,直刺平安的后背。 李子谦的眼里此刻满是怨毒,用力过猛之下,几乎咬碎银牙,面容极是扭曲。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不会差得太远,谁知最终结果却给了他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丢颜面,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所以哪怕拼着身败名裂,他也要重创平安,方能解心头之恨! 转瞬之间,火光已至身后,眼看便要落在平安的背上。 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有些弟子猛然起身,眼中惊怒交加。 谁能想到,李子谦居然会使用这种低级的下作手段? 这一下近乎偷袭,平安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感受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强烈的杀意,下意识地偏转了身子。 呼地一声,炽热的火光猛然闪过,左胁顿时火辣辣一阵疼痛,一蓬血花喷洒而出! 事到如今,哪怕再迟钝的弟子也明白发生了何事。 李子谦无耻地从身后偷袭平安! 刹那间,无数道愤怒的目光投了过来。 李子谦是天才弟子没错,不过平安可是先天剑心,如果有什么闪失,这无疑是承天派的损失! 云亦寒目透冷光。 程舟雪哼了一声,目露不屑。 平安咬牙转身,怒视着李子谦:“你竟敢偷袭?” 他原本怀着切磋的心态与李子谦比剑,所以根本没用全力,谁知此人这般不知好歹。 李子谦一击没得手,咬牙不语,持剑再上,两道剑光迸射而出,直指平安! 平安神色阴沉,决定不再留手。 青光再次飞了起来,他往前一跃,竟是直接踩在了飞剑之上! 这一次,飞剑的速度更快,威势更加惊人,几乎无法阻挡。 在众人的眼里,平安与玉生烟忽然一同化成了模糊的光影,散落成淡淡青芒,在阳光下几乎无法瞧见。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剑? 绝大部分弟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他们万万没想到,平安与玉生烟的契合度竟能如此之高,要知道很多凝魄境圆满,甚至凭虚境的修士都做不到如此自然流畅。 平安只是望气境而已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众人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满满的敬佩。 真不愧是先天剑心,年纪轻轻便能修炼到这般地步,前途不可限量。 白衣少年冷笑道:“承天派还是一如既往,只会窝里横而已。” 宁云海却没说话,紧盯着平安的身影,眼里的轻蔑已经换成了郑重。 这一剑若是自己来挡,能接住吗? 不过他的眼眸很快恢复了自信。 因为平安无论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公子白玉。 公子白玉,绝对是中州大陆年轻一代最强的天才。 李子谦呆呆地看着这一剑刺来,眼中尽是惊恐茫然。 他发现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根本避不开这一剑! 这一剑的气势太过凌厉,让他在极大的恐惧之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青光临近,他的神情越发恐惧。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中了这一剑,他必定会死,绝无生机。 难道自己今日要横死当场? 场间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牧尧却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马修不知何时挡在了李子谦的身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光飞来,慢悠悠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平安的身影骤然出现,往后退了几步。 青光忽然消散。 马修的指间夹着一把青色的飞剑。 玉生烟仿佛失去了控制,不再动弹。 平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惶恐道:“弟子知错了。” 马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要有分寸。” 李子谦死里逃生,犹如失了魂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片刻后,他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稀里哗啦。 他实在是不服,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差,为什么会遇到平安? 眼见有惊无险,众人不由长出一口冷气。 平安接过玉生烟,恭敬地对马修行了一礼,然后走下台去。 四周顿时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掌声! 先天剑心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李子谦也算是天才弟子,但遇到了平安,完全就是被碾压。 布衣青年由衷叹道:“这家伙真的好厉害。” 小胖子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肯定会去坐忘峰吧,反正没我们的份……” 黄衣少女看着他们二人,惊讶道:“我说……你们不会真的在打他的主意吧?” 忽然间,身旁的大师兄吃惊叫道:“那位先天剑心,怎么在跟牧尧说话?” ****** 牧尧平静地看着平安,很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招?” 平安挠了挠头,说道:“因为……我不想打伤他。” 牧尧冷声道:“你以为世上真的存在仁者无敌这种说法?” 平安低着头,不敢说话。 温剑堂的内门弟子们听见他们的交谈,不由大吃一惊。 牧尧凭什么敢教训平安? 他刚刚才轻松地击败了李子谦啊! 更让旁人惊讶的是,平安居然唯唯诺诺,似乎很怕牧尧的训斥。 这到底算什么回事? 石壁上的弟子们听不到牧尧和平安的对话,自然没有温剑堂的弟子们那么惊讶。 他们只是有些奇怪。 为什么平安会跟那个修为平平的牧尧说话?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自降身段的表现。 经此一役,平安必然会进入坐忘峰,享受最好的资源待遇,说不定还可以成为云亦寒的关门弟子,在门内地位极高,甚至不会比秋落尘差。 难道牧尧这厮如此阴险,瞧着皮相漂亮,竟是溜须拍马的小人? 想到这一层,他们望向牧尧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鄙夷。 小胖子呆怔片刻,说道:“我们这未来的小师弟,好像跟那位先天剑心的关系不错?” 黄衣少女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以后我们神相峰就可以少被坐忘峰看不起了啊。” ****** 李子谦面如死灰地站在平台上,迟迟不愿离去。 这次他输阵又输人,名声已经臭了。 本来素问峰已经相中了他,然而这样一弄,承诺还不知道作不作数。 他此刻的内心无比绝望,无比愤怒,无比失落。 这时,他看到了正在与平安交谈的牧尧。 彷徨无措之下,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忽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说道:“根据规则,我可以挑战一名胜者!” 他指向平安身边的牧尧,大声吼道:“牧尧,你敢不敢应战?” 场间沉默片刻,突然喧哗起来。 李子谦竟然指名要挑战牧尧? 天才弟子要挑战剑心庐的碎石人,胜者才能晋级! 众人不由兴奋起来,这下有意思了。 牧尧到底能在李子谦的手下过几招? 虽然李子谦打不赢平安,但对付牧尧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两者实力差距太大,尤其是剑的差距。 这也意味着,基本没人看好牧尧能获胜。 小胖子惨叫一声,捂着脑袋道:“这下完了,小师弟没了呀!” 牧尧转头看着李子谦,嘴唇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些什么。 周围有些嘈杂,李子谦没听清他的话,忍不住大声道:“你在说什么?” 片刻后,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牧尧没有刻意大声,而是用平常的音调说道:“上一场你输了,但是滴血未流,那么这一场,你会被抬下去。” 场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全听见了牧尧的话,所以目瞪口呆。 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 不过看他面无表情,又不像是在说笑。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赢吧? 路遥瞧见这一幕,忽然罕见地笑了起来。 马修这时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容,疑惑道:“峰主何事发笑?” 路遥说道:“比起用大嗓门来压制别人,你难道不觉得……让全世界静下来听你小声说话的人,会更可怕吗?” 第二十六章 两道重合的身影 牧尧神情平静地走上平台,身后背着黑色的飞剑。 有些人忍不住窃笑起来。 那把像黑锅一样的铁剑实在太亮眼了。 如果忽略他那惊艳的容貌和出众的气质,确实很像一名滑稽的铁匠。 很快,两人站在台上,相视而立。 有执事长老走上前来,分别递给牧尧和李子谦一颗淡青色的丹药。 按照规则,若是连战两场,为避免消耗过多,可服用丹药补充灵气。 李子谦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丹药。 霎时间,一股温热的暖流传遍周身,填满了他的气海。 牧尧却瞧也未瞧那颗丹药,说道:“不必了,我从不吃这种档次的丹药。” 那名执事长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将丹药收起。 要是不愿意吃,他自然不会勉强,只是有些不明白,牧尧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 就凭这把废铁一样的黑剑? ****** 念祺的手中捏着一根竹签,串着沾满了辣椒粉的臭豆腐,啃得有滋有味。 那股玄妙的气味飘散出去,旁边的素问峰弟子们实在是受不了,只能紧紧捏着鼻子,又不敢出声抗议,脸上的表情万分痛苦。 下方的比剑台上,执事长老转身离开。 牧尧与李子谦按照惯例,开始行礼。 战斗一触即发。 念祺加快速度,几口吞下臭豆腐,将竹签随意一丢,终于认真起来,望向下方的平台,目光紧锁在牧尧身上,准备好好欣赏这场比剑。 吕尘一脸讨好地问道:“师姐,您还需要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 吕尘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肿胀的脸颊,眼里一片茫然,完全被打懵了。 念祺拍了拍手,头也不回道:“我需要你闭嘴。” ****** 李子谦脸色苍白,紧紧握着雷火剑,眼里燃烧着一团邪火。 虽然旁人都认为他十拿九稳,但他没有半分轻敌的思想。 相反,这次比剑,他要全力以赴,绝对不容有失! 没有任何客套,他率先出手了。 雷火剑飞上半空,瞬间化为数道灼热的火线! 这些火线的温度极高,周围的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起来。 隔着扭曲的空气,李子谦的面庞模模糊糊,狰狞的神情却显得一清二楚。 他竟是想一招击败牧尧! 电光如蛇,在火线周围旋转,即便相距甚远,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雷威。 李子谦的实力居然再一次提升! 他先前确实败给了平安,但也从中领悟了不少战斗经验,受益良多。 况且他此次全力出手,攻势比刚才更加猛烈! 人群中不禁响起一阵惊叹。 李子谦纵然人品恶劣,实力却做不得假,牧尧该如何抵挡? 刹那间,一声清吟响起! 数道火线凝成一条巨大的火龙,骤然俯冲而下,瞬间吞没了牧尧的身影! 轰地一声巨响,平整的石板顿时被恐怖的剑气击得稀碎,石屑纷飞,烟尘冲天而起。 众人呆呆地望着台上,惊得目瞪口呆。 李子谦这一击太过猛烈,牧尧即便没有身受重伤,也绝对无力再战了。 有些女弟子捂着嘴巴,眼里满是担忧。 念祺却皱起了眉头,慢慢坐直了身子。 李子谦心中惊诧,猛然转过头去。 他心里非常清楚,刚才那一下……竟然落空了。 牧尧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开的? 烟尘渐散,牧尧的身影出现在十米之外。 李子谦咬紧下唇,目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不能给牧尧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 火光再起,转瞬飞行。 牧尧化成一道青烟,在原地消失。 剑光再闪,速度如电。 牧尧再度消失。 众弟子瞧着这一幕,不由又惊呆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两人居然开始……玩捉迷藏了? 这算什么,牧尧为了不快速落败,故意拖延时间吗? 他们可以接受牧尧受伤落败,但决不允许他像懦夫一样逃窜! 有人忍不住大声喊道:“刚才说的话那么硬气,怎么只会逃跑啊?” 马上又有人附和道:“脚底抹油吗,躲来躲去做什么?” “怕什么,赶紧上去打啊!” ****** 在场间一片谩骂声中,马修陡然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愕! “这……这是,望月步?” 他激动地几乎话都说不清楚,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后,他迅速转头,问路遥道:“师兄,那真是望月步吗……” 话没说完,他便惊讶发现,路遥的眼眸里也尽是惊疑,面色十分苍白。 云亦寒神情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了程舟雪和灭黛二人。 这二人的目光也立刻投了过来。 三人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表情非常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念祺瞧出了灭黛的异样,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灭黛沉默良久,低声道:“牧尧施展的是望月步,也是你父亲念北诗……少年时独有的绝技步法。” ****** 上清宫弟子瞧着这场面,只觉好生惊讶。 承天派什么时候竟有如此玄妙的身法了? 这般诡异身法,就连上清宫都不曾有过! “师兄,他这是什么身法?” 白衣少年愣了片刻,问道:“这身法也太神奇了,而且……看起来好厉害啊!” 宁云海冷笑一声,傲然道:“没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 黄衣少女很少见师尊如此失态,赶紧走到他身后,替他捏捏肩膀。 青年书生很快替路遥端来了一杯清茶。 小胖子盯着牧尧的身影,好奇问道:“师父,望月步是什么?” 布衣青年急忙说道:“三师弟,你别多嘴,师父现在心情不好……” “无妨。” 路遥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放下茶杯,认真说道:“我跟你们说过,修行从来就不仅仅是提升境界这么简单,有一类天才,他修行时的领悟能力并非特别突出,但对于战斗的本能,尤其对于灵气控制,天生便炉火纯青……”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百感交集道:“就比如我的先师,上任神相峰主,念北诗。”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他们当然知道念北诗是什么人物,也知道师尊有多么尊敬、甚至是崇拜此人,所以才惊讶于竟能从师尊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 莫非师尊觉得……牧尧还能跟念北诗相提并论? 路遥不再多言,只是远远地看着牧尧,眼中不自禁流露出来几分崇敬,以及思念。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台上的那位俊逸少年,身影好像与先师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如果世上真有转世一说,那么他就是念北诗。 第二十七章 斩断所有剑的剑 “望月步是你父亲的独创秘法,需将天地灵气贯通脚底,传遍整片战斗区域的地面,再连接周身,所以需要大量的灵气支撑,而且要会均衡控制。” 灭黛看着念祺说道:“便如此时,比剑台的地板已完全被牧尧的灵气所占据,他想去什么地方,只要一动念,便能自行移动过去,看似轻描淡写,但绝非旁人瞧起来这么简单。” 念祺不由想起数日前遇到牧尧时的情景,当时此人也是用这招躲过自己的攻势,而且要比灭黛说得更加诡异,因为她有些不相信,牧尧的灵气能强大到掌控那么大一片区域。 念及于此,她的心头十分震惊,望向牧尧的眼神也有所改变,更加专注。 李子谦此刻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地瞪着牧尧,怒道:“你敢不敢别躲了?” 他先前含愤出手,因此未留余力,谁知牧尧的身法太过诡异,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没过多久便觉灵气渐渐不支,双足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牧尧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毕竟幽冥步消耗的灵气太多。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望月步所需的灵气更多,这还是他改良过的,施展条件非常苛刻,要不是这副身体极为特殊,还无法使出幽冥步。 李子谦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要让我被抬下去吗,你倒是出手啊,来啊!” 牧尧扬起头来,缓缓将手伸后,握住了黑剑。 这是他上台以来,第一次握剑。 随着他做出这个动作,石壁上的众弟子们停止了谩骂,心想这小子终于想明白要开始打了? 牧尧慢慢举剑,指向李子谦。 这是一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嚣张动作。 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子谦怒极反笑道:“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雷光隐动,一道火光骤然明亮! 在剑诀的加持之下,雷火剑带着无上的威势,猛地冲向牧尧的面门! 这一下速度太快,仅瞬息之间,飞剑便已至他的面门! 李子谦唇角微扬,露出了狞笑,仿佛看到了牧尧被斩成两段的凄惨模样。 他这一剑没有留手,即便是马修出手阻拦,也能让牧尧在半年内下不了床。 这时,牧尧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了破空而来的攻势,以及其中的破绽。 他再次举剑,如同举着一根火把。 随后,他盯着那道剑光,狠狠地往下劈去。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 火线和电光在刹那间消失! 李子谦的脸色骤然苍白。 两块铁片被震飞了出去,斜斜落在比剑台下,变成了最寻常的废铁。 没人瞧得出来,这便是雷火剑。 李子谦噗哧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 本命飞剑被毁,他的剑心严重受损,即便伤势痊愈,也只会是废人一个。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牧尧,眼里尽是恐惧,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妖魔。 “你……”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又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袍,看着凄惨无比。 全场顿时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事情太过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连马修都没来得及阻止牧尧的出手。 片刻后,场间才响起一阵惊呼。 牧尧竟然一剑把李子谦的飞剑斩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非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肯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惊叫声越来越大,很多人开始小声议论。 已经有几名执事弟子来到比剑台旁边,想要将李子谦扶下来。 牧尧迈开步子,走到李子谦的面前,沉默不语。 李子谦此刻浑身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一剑,彻底斩断了他的前路,让他万念俱灰,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牧尧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啪地一声脆响,李子谦的脸上多了一个红通通的掌印,直接被扇飞到了比剑台下,昏迷过去。 很快便有执事弟子将他抬走。 牧尧将黑剑背回身后,平静地走下台去。 全场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牧尧一剑击败李子谦,证明了自己还是那个剑心庐的碎石人,也打消了所有人的轻视和疑虑。 有人甚至开始拿他来与平安相较。 因为就连平安也没有如此轻易便击败李子谦。 难道牧尧的实力比平安还要强悍? 有些弟子想起先前还在嘲讽牧尧,不禁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他们也很疑惑,牧尧的实力有这么强吗? 拿着一把破剑也如此勇猛? “我……我没看错吧,牧尧他赢了?” 小胖子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合拢。 布衣青年咋舌道:“今年的这些内门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猛。” 黄衣少女想了想,问道:“那……他还会来我们神相峰吗?” 布衣青年和小胖子同时说道:“你觉得呢?” 黄衣少女微羞说道:“好吧,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有些白痴。” 白衣少年沉默许久,说道:“师兄,此人将来必然又是一名劲敌。” 宁云海骄傲地说道:“你多虑了,他确实有点天赋,但在公子白玉的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白衣少年听到这个名字,雪白的脸颊涌起两团红晕,轻声笑道:“师兄,你把公子白玉摆出来,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宁云海冷笑一声,淡淡道:“看来承天派也就这样了,无论他们如何刻苦修行,到头来还是会悲惨发现,公子白玉就像一座恐怖的巨山,注定压得他们无法翻身。” 云亦寒站在崖坪之上,翻阅着手中的藏剑册。 这里面记录了万剑阁中所有的藏剑,不仅有相应的名字,还配了图画。 其他三位峰主站在他身后,紧盯着书册上的文字,没有遗漏一丝。 他们很想知道牧尧手中的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谁知他们翻阅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这把黑剑。 前五层已经仔细看过了,莫非还在更高层? 程舟雪催促道:“师兄,继续往后翻。” 片刻后,灭黛疑惑道:“第六层,第七层也没有,难道在第八层?” 程舟雪说道:“继续往后翻。” 又过一会,灭黛说道:“第八层也没有。” 程舟雪惊讶道:“不可能在第九层吧?” 云亦寒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说道:“第九层也没有。” 程舟雪满脸不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你们不用找了,它根本就不是剑,又或者说,它还没有成为剑。” 这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四人听到这声音,赶紧回头,躬身行礼。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不知何时而来。 他容貌古朴,没有任何出奇之处,除了额间刻着一道红痕。 他是顾南歌,是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也是承天派的掌教。 他就像一把隐藏在剑鞘里的飞剑,貌不惊人,但无法被人忽视。 “这是很多年前,落入承天派的那块天外陨铁,先师的夜拂雪便是用其铸成,而且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被丢进了万剑阁。” 顾南歌看着四位弟子,淡淡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它在剑阁中不断吸收着其他飞剑的灵气,却无剑形。” “它在熟悉所有的剑,它在嫉妒所有的剑,它也可以斩断所有的剑!” 第二十八章 择峰 牧尧神情平静地走下比剑台。 周围的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因为他不认为击败李子谦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去,望向石壁上的四位峰主。 云亦寒四人也在看着他,正小声地交谈。 牧尧心里很清楚,他们肯定是在讨论自己。 看着这情形,他心头一阵恍惚,思绪逐渐飘远。 很多年前的一些零碎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 少年站在难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握着长刀的右手鲜血淋漓。 他的脚下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既有人类,也有奇形怪状的妖兽。 看得出来,这场战斗必定极为激烈,周围血流成河,散发着冲天的血腥气息。 少年的脸上满是凝重,无比警惕地张望四处。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远远还没有结束。 在任务还没完成之前,那可恶的老头是绝对不会放自己离开幻境的。 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再坚持,再坚持一下!你还有力气,你还有潜力,它们就藏在你的意志里!” 这声音非常熟悉,也非常可恨。 白胡子老头极其严肃地说道:“把它们尽可能地挖掘出来,你就能突破自己!” 少年麻木地挥动长刀,砍翻一个又一个强敌。 他不清楚自己砍了多久,只知道已经非常累了,四周的尸体渐渐堆积如山,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他体内的灵气慢慢枯竭,右手早已没了知觉,全身肌肉酸涩难言,乏力至极,几乎快要握不住刀。 一阵困意沉沉袭来,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便要沉睡。 骤然间,一道雷霆般的怒喝声在耳旁响起:“不准睡,不准睡!” 少年被吓得猛然惊醒,险些跌了一跤。 “不准怠惰,把你藏在懒惰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拿出来!” 少年无奈之下,只能打起精神,继续挥砍那些幻境中的怪物。 好几次,他差点睡着过去,但每次都被白胡子老头的喝声吓醒。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仅存的几分理智和意志都仿佛脱离了身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行为和动作逐渐被本能驱使。 他的眼神一片茫然,瞳仁毫无焦距。 他在血海中缓缓前行。 无数怪物身首分离,凄惨倒下。 一个个鲜红的足印犹如绽放的莲花,美艳又惊悚。 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步步生莲,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幻境外的一众长老们见此情形,不禁赞叹不已。 “太不可思议了,他是天生的杀戮者啊!” “天才,天才!明明已经完全没了意识,身体却还在战斗。” 众长老议论纷纷,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白胡子老头哈哈狂笑,得意道:“不灭神魂就是这么霸道,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传承我的衣钵!” “我敢断言,百年之内,他便能成为森罗殿的的第二强者,仅次于老夫!” ****** 白胡子老头的笑脸忽然模糊起来。 平安那张黑黝黝、但同样带着笑容的面庞浮现在牧尧的眼前。 他激动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牧尧竖起了大拇指,眼里透出强烈的骄傲和兴奋,小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菊花。 牧尧笑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片刻后,他转头再看,只见石壁之上,四位峰主还在讨论着什么。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一众长老在幻境外对他的议论。 牧尧微微摇头,将这些凌乱的回忆从脑海中驱散。 周围的内门弟子如同看怪物一般打量着他,有些人甚至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一招就废了他们心目中的天才弟子李子谦,此人万万不可得罪! ****** 黄衣少女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小胖子好奇道:“为什么?” 黄衣少女叹息一声,说道:“三师兄,你想想,如果他们关系不好,平安会在第一时间祝贺牧尧吗?” 青年书生笑道:“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他最后打的那记耳光,完全是为了给平安出气,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黄衣少女眨巴一下眼睛,说道:“这口大黑锅,虽然打起来不太好看,但实力也太厉害了,估计十有八九要去坐忘峰了。” 青年书生微微一笑,说道:“那也未必,我刚刚说了,没想到这次的传承大典,精彩之处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布衣青年和小胖子相视一眼,同时问道:“大师兄,这话怎么说?” 青年书生指向路遥等人所在的位置,笑道:“你们看那边就知道了。” ****** “李子谦本来是我们素问峰看中的人,结果现在连本命飞剑都被毁了,你们说要怎么样才能补偿我的损失?” 石壁之上,灭黛盯着牧尧的身影,说道:“看来只能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牧尧来替代李子谦了。” 程舟雪双手抱胸,微微冷笑一声。 云亦寒沉思片刻,很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证,坐忘峰今年会让出所有的选人名额,只要平安和牧尧两人即可。” 程舟雪难以置信地瞪着云亦寒,片刻后大笑三声:“云亦寒啊云亦寒,你怎么不干脆吞并了我们墨竹峰呢?” 灭黛也脸色不善,说道:“你们坐忘峰已经有了秋落尘这等天纵奇才,还想将两个后辈都夺走,简直岂有此理?” 程舟雪怒道:“你也没资格说话,素问峰好歹还有念祺,我们墨竹峰怎么办!” 三人你来我往,吵得异常激烈。 路遥站在旁边,一脸漠然地眺望风景,无意加入战局。 谁也没注意到,顾南歌忽然笑了起来,似乎颇为开心。 这情景要是被云亦寒四人看到了,绝对会惊得合不拢嘴。 顾南歌素来以冷面严厉著称,有谁见他笑过? ****** 日落西山,比剑终于结束了。 十余名获胜的弟子站在比剑台上,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稍后到来的择峰剑阵。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比剑赢了还不是最后的结果,能被四峰选上才是。 如果四峰都不愿意要他们,那跟输了也没什么区别,还是得明年再来。 马修来到比剑台上,扫了众人一眼,扬声道:“开始择峰。” 他随手一指,剑光闪烁,数米外的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光圈。 这些弟子不由更加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马修一拂衣袖,严肃道:“现在,你们按顺序走进剑阵里去。” 第二十九章 如何选择 没过多久,便有两名内门弟子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们忐忑不安地在光圈里站了片刻,便走了出来,剑阵的光芒也变了颜色。 黄色是坐忘峰,绿色是墨竹峰,红色是素问峰,蓝色是神相峰。 这二人出来的时候,剑光都变成了绿色,说明被墨竹峰选中了。 马上有墨竹峰的弟子前来,将这二位欣喜若狂的弟子迎接到了队伍之中。 远处的崖坪之上,四位峰主迎风而立。 他们面前不知何时分别摆放着十座灯盏,纵然山风冷厉呼啸,也无法吹熄燃烧的烛火。 不过,程舟雪的身前已经灭了两盏灯。 布衣青年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两位师弟已经被墨竹峰内定了。” 青年书生说道:“只要是事先内定好的人选,一般都不会被其他峰抢走,所以只要熄灭一盏灯火,就可以将其领走。” 黄衣少女想了一下,问道:“大师兄,是不是等到十盏灯全部熄灭后,就不能再选人了?” “不错,每位峰主最多只能拥有十盏灯。” 青年书生耐心解释道:“按照规定,第一轮最多只能熄灭四盏灯,灭灯最多的两位峰主才有资格选人,当然,弟子也可以选择峰主,只要推开相应的门,就是做出了选择。” “假如某位弟子推门而入,能看见峰主站在门后,那便代表顺利被选中了,如果没有,就只能等待第二轮,要是第二轮还没被选中,就只能明年再来了。” “倘若峰主选择了某位弟子,但门后却没有这弟子的身影,说明这弟子选择的不是他,灯也会灭掉。” “换句话说,无论选不选得到合适的弟子,这些灯灭了就是灭了,不会再亮起来,所以历年以来,择峰都是非常谨慎的。” 说到这里,青年书生微微皱眉:“四师妹,你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些事情,怎么还问这种最基本的规则问题?” 黄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我忘了。” 青年书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当年坐忘峰和素问峰争抢念祺师妹时,两边都熄灭了五盏灯,因为墨竹峰那时只灭了四盏灯,灭黛峰主生怕熄灭三盏灯后,墨竹峰会熄灭五盏灯,所以才孤注一掷,否则素问峰会连选人的资格都没有。” 小胖子拍着肚皮,尴尬笑道:“其实我那时候第一轮就选了神相峰,结果一打开门,居然没看见路峰主,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后来实在没办法,第二轮又铁了心继续选择神相峰,才见到峰主,真是好险啊,不然就要回去了。”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从第三位弟子开始,一直到第八位,居然都没人选! 他们的天资都算是不错的,即便达不到李子谦的层次,也不会差很多,但就是没人选! 石壁上旁观的弟子们瞧不见剑阵里的选择,不过他们可以看到峰主的选择。 在他们的身前,没有一盏灯被熄灭。 这也意味着,四位峰主竟是直接放弃了这六位弟子! 众人不禁哗然惊叫,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 不仅仅是承天派的弟子们感到无比惊讶,其他门派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衣少年讶然道:“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云海说道:“留存筹码而已,毕竟有先天剑心在,还有那个背黑锅的,都是四峰争夺的对象,我听说神相峰实力低微,通常要到第二轮才会去捡残羹剩菜,所以根本不用着急,至于其他三座峰,必然是想毫无保留地收下这二人。” ****** “下一个,平安!” 随着马修的声音响起,无数道热情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 今年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极为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了牧尧。 然而谁都想不到,牧尧竟然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无比惊人的动作! 他摸了摸平安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鼓励他。 这个举动十分亲昵,是极好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动作。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居然好到了这般地步! 很多女弟子面色绯红,毫不含蓄地尖叫起来。 牧尧先前的表现赢得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再加上与平安的深厚友谊,让这些女弟子再也难以把持剑心。 平安握紧拳头,走到剑阵前方,犹豫片刻后,抬脚迈入其中。 一瞬间,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化! 青山石壁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白茫茫一大片空地,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很显然,这座剑阵是封闭的,与外界隔绝。 平安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这场景切换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前方。 空地上出现了四扇门,每扇门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四扇门,各自代表了四座山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平安有些紧张,心跳骤然加速。 ****** 眼见平安迈入剑阵后,程舟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熄灭了三盏灯! 灭黛冷哼一声,素手微扬,四盏灯应声熄灭。 云亦寒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身前的五盏灯骤然熄灭。 这场无声的斗争没有硝烟,却异常激烈。 程舟雪笑了一下,眼里透出几分得色。 对于平安,他确实非常有兴趣,但他也知道,如果真要去抢,肯定是抢不过云亦寒的,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要抢,不如趁机抬价。 如果平安能大量消耗其他三峰的筹码,他就能更轻易得到后面的那些比较平庸的弟子。 云亦寒很清楚程舟雪的用意,但没有办法,为了先天剑心,他只能出最高价。 路遥始终沉默,没有任何动作。 这也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围观的弟子们却不淡定了。 这才只是第一轮而已,就熄灭了十二盏灯! 对于后面的弟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因为剩下的灯不多了,仅有二十六盏而已,那些弟子很可能会面临无人选择的结局。 这无疑是很不公平的。 但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世上从来没有公平二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轮结束。 片刻后,云亦寒和灭黛的身影骤然消失。 第三十章 谁也不要 此刻在剑阵之内。 平安望着不远处的四扇大门,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剑阵将内外隔绝,所以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几位峰主为了争抢他,竞争有多么激烈。 先前马修的声音回荡在剑阵之中,详细告知了择峰的规则,只要推开相应的门,便算是做出了选择。 对于要去哪座山峰,平安其实早就想好了,所以完全没有犹豫。 他走到某扇门前,伸手轻轻推开。 一丝明亮的光芒从门缝中逸散而出,渐渐扩散。 平安眼神坚毅,迈入门槛。 光芒四射,他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 众人无比紧张地看着剑阵里的平安,脸上尽是期待。 他究竟会选择坐忘峰,还是素问峰? 坐忘峰的弟子扬起下巴,一脸自信。 无论是丹药资源还是修行条件,素问峰都不如坐忘峰,凭什么跟他们争? 不知过了多久,云亦寒和灭黛重新出现在崖坪之上。 由于距离甚远,他们瞧不见二人脸上的表情,因此无从判断胜负。 平安往前走了一步,跨出了剑阵。 光芒陡然一变,然而并非是想象中的黄光,竟然是刺眼的红光! 全场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坐忘峰居然落败了! 骄傲的坐忘峰弟子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瞪着平安,愤怒地质问道:“怎……怎么会是素问峰?” “凭什么,我们坐忘峰哪里不如素问峰了?” “这小子真不知好歹,亏峰主那么看重他!” “哼,不来最好,先天剑心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亦寒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平安,有些想不明白。 灭黛眉眼含笑,用胜利者的口吻说道:“师兄,不知道输在哪里?” 云亦寒默然不语。 灭黛说道:“你难道忘了,他用的是什么剑?” 崖坪上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片刻后,云亦寒轻声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天意。” 平安既然继承了玉生烟,那么必定会选择素问峰。 也就是说,云亦寒从一开始便已输了。 灭黛不再多言,如风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她出现在平安的身旁,牵起了他的右手。 众人见状更是惊讶万分。 堂堂素问峰主,居然亲自迎接一名门内弟子? 除了当年的秋落尘,谁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就连念祺也未曾有过。 又是一道剑光飞起。 在无数双羡慕妒忌的眼神注视下,灭黛带着平安出现在石壁之上。 平安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走进了人群之中,然后在灭黛的示意下,与念祺并肩坐下。 众人看见这一幕,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秋落尘和念祺之后,承天派又有一名绝世天才横空出世。 有弟子带来了象征着关门弟子的锦缎衣袍,让平安穿上。 人靠衣装,平安换上衣袍后,整个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似乎就连他那双浓密的眉毛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念祺斜睨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开,依旧横躺在石凳上。 吕尘躲在人群后,吓得不敢说话,毕竟他曾经得罪过牧尧,平安与牧尧的关系又极好,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素问峰的人,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 择峰继续进行。 后面的弟子陆续走入剑阵之中。 然而还是与先前一样,没人愿意选这些弟子,甚至包括古彦。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崖坪之上,惊得无话可说。 怎么可能?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家族里的某位叔祖是墨竹峰的执事长老,本就事先被内定好了,谁知程舟雪竟然没有灭灯,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 总之,他第一轮无比悲惨地落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明白了几位峰主的用意。 除了路遥之外,其他三位峰主都紧紧地盯着牧尧,一刻都没有放松。 牧尧最后一个走入剑阵。 没有任何意外,灭黛率先熄灯了。 她身前的六盏灯顷刻间灭了四盏,只剩下两团微弱的烛火在风中飘舞。 程舟雪嘿地一笑,直接放弃了选人。 他如今还剩下五盏灯,用在第二轮挑选其他弟子,这些筹码已经足够了。 云亦寒看了灭黛一眼,面前的五盏灯尽数熄灭。 他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灭黛冷笑一声,说道:“师兄,放弃第二轮选人的资格,将所有的宝押在牧尧的身上,这样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云亦寒漠然说道:“与平安的争夺上,我确实输给了你,但我不信这次还会再输。” 灭黛的眼底闪过一丝嘲意,说道:“师兄,你这是要跟我硬杠到底了?” 云亦寒说道:“不错。” 灭黛咯咯笑道:“师兄,枉你自诩聪明,这次真是失算了,你也不看看牧尧和平安的关系有多么好,如今平安来到我素问峰,他也一定会跟着过来的。” 云亦寒再也忍耐不住,愠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牧尧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他要是选择了坐忘峰,我亲自助他将陨铁铸成飞剑!” 他说这话时突然提高了音量,恰好此刻场间颇为安静,所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再次震惊! 在众弟子的印象里,云峰主性情温和,平日总是面带微笑,犹如翩翩君子,极少见他失态,这时竟为了牧尧大动肝火,甚至不惜与灭峰主斗嘴,这情形简直难以想象! 马修也从未见过云亦寒这般生气,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要不要暂时中止择峰,让几位峰主稍微冷静一下。 忽在此时,始终闭目养神的路遥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地上连成一排的灯盏,沉默不语。 一道精芒飞速闪过。 一阵狂风骤然掀起。 云亦寒眼神微变,猛然看向路遥的身前。 程舟雪睁大了眼睛,不禁无言以对。 灭黛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路遥站起身来,一股无形气势拔地而起,仿佛一把刺入苍穹的飞剑。 十盏油灯,瞬息间全部熄灭! 青年书生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了地上。 布衣青年瞠目结舌,白瓷茶杯应声落地。 小胖子停下了抚摸肚皮的双手,下巴上抖动的肥肉都静止了。 黄衣少女揪住两根羊角辫,一双美目瞪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 马修浑身一抖,无比吃惊道:“师兄,你……” 路遥冷声道:“十盏灯,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第三十一章 冥冥之中 这一次,场间众人没有发出惊呼,反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望着崖坪上的那个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路遥是不是疯了? 灭黛的脸色比纸还白,恶狠狠地瞪着云亦寒和路遥:“真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平时连话都不说的家伙,关键时刻居然狼狈为奸?哼,老实交待吧,坐忘峰许诺了多少好处?反正云师兄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不是吗?” 云亦寒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渐渐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 灭黛之所以大动肝火,是误以为路遥要帮云亦寒挤掉自己。 不过这完全就是一个误会,自己根本就没有私底下找过路遥。 想到这里,他十分疑惑地看了路遥一眼,心想你神相峰又跑过来凑什么热闹,难道真是为了帮我? 但这不可能,路遥怎么会帮我? ------ 路遥这个大胆而疯狂的举动也引起了其他门派的议论。 圣刀门长老摇头叹道:“自从念北诗陨落以后,神相峰就一直被打压得很惨,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吗?” 寒池宫长老说道:“就为了争取一个人,而且还不一定能抢到,这样豪赌合适吗?” 崖坪之上,上清宫右护法喻白衣轻笑道:“金蝉长老,听说神相峰主一贯足智多谋,为何此次这般冲动?” 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头戴巍峨高冠,长相十分秀气,两只瞳仁红绿交织,如同双环,显得颇为诡异。 世人都知喻白衣天生双瞳,却不知他竟这般年轻,看着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很难想像他会是五境之上的强者。 他身旁的金蝉长老双手合十,回答道:“一念离真,皆为妄想。” 与右护法喻白衣相比,金蝉长老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但容貌极为俊美,眉眼如画,肤白如玉,若披上乌黑的长发,便是最美丽的女子。 这句话以无比精纯的灵气传送出去,飘出数百里却凝而不散,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众人闻言神情肃然,似乎听懂了此言的含义,不禁点了点头,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 吕尘却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悄声问念祺道:“师姐,一念离真,皆为妄想,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平安也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 很显然,他也没听懂。 念祺撇了撇嘴,说道:“没什么,那群光头就喜欢故弄玄虚,本来人人都可以听明白的话,非要说得连鬼都听不懂,不过他的修为摆在那里,其他人听不懂也要装懂嘛。” ------ 小胖子捂着圆滚滚的脑袋,神情痛苦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今年恐怕没有新的师弟进来了。” 黄衣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三师兄,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吧。” 布衣青年脸色铁青,说道:“三师弟这次可能是对的,师父这行为明显是孤注一掷,但他可能没想过,万一牧尧没选他……该怎么办?” 青年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无论结果如何,已经不能回头了。” ------ 暮色如血,斜阳西下。 一阵山风掠来,拂在脸上,极为清爽。 云亦寒此刻的内心却有些焦躁。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但瞧着路遥如此坚定的目光,心中总是莫名不安。 沉默片刻后,云亦寒忽然问道:“师弟,为何要明知不可而为之?” 路遥认真说道:“我要重振神相峰。” 云亦寒闻言怔了一下,眉头深深皱起。 路遥是念师叔的大弟子,无论是言行,还是观念都被深深地影响,这无可厚非。 然而念师叔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路遥却想重走他的旧路,未免太过执拗,太不理智。 所以他不明白,明知大势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坚持? 路遥双手负背,反问他道:“难道师兄又有十足的把握?” 云亦寒说道:“并没有。” 说到这里,他想了一下,又道:“当年凌云真人曾对念师叔说过一句话,逆势而为则由盛变衰。” 他看着路遥的眼神,极其郑重道:“师弟为何还要执迷不悔?” 路遥仰首望天,说道:“我更相信师父对我说过的话,没有足够的勇气,便不会有足够的运气。” 他的脸庞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红色的微光。 片刻后,两人同时消失不见。 ------ 牧尧站在四扇门前,沉默不语。 这座剑阵确实玄妙,应当是凌云真人遗留下来的布置。 接下来的问题,到底要往何处? 他只考虑了一秒钟,便迈开步子,往其中一扇门走去。 如果那人有足够的眼光,肯定会在门后等着自己。 换句话说,其实他就是为了此人而来的。 从他离开深海开始,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无论是躲在熬八年里修行,还是在后厨切肉,他一直都在算计后面将会发生的事情。 他也始终坚信,自己要找的答案,一定会在其中。 他缓缓推开门,一丝光芒悄然逸散。 他的右脚已经跨入了门中。 门缝越来越宽,无数明亮的光芒喷涌而来,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 路遥站在门后,脸色越发苍白。 说实话,他确实有点紧张,这是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体验。 如果牧尧选择的是坐忘峰,便意味着他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但他相信牧尧的选择。 这与信任无关,只是一种直觉,以及无法言喻的默契。 他总觉得牧尧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他甚至认为,牧尧可能跟念北诗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位容貌俊美至极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他背着一口大黑锅,如同街边的铁匠。 路遥的心猛然一跳,旋即又有些释然。 这时候明明应该感到无比喜悦,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忽然变得十分平静。 两人相视片刻,不禁笑了起来。 牧尧的笑容很自信,也有些邪气。 路遥的笑容很淡然,也非常欣慰。 他知道他在等他,他也知道,所以他来了。 仿佛冥冥之中的安排,将这两人牵连在了一起。 第三十二章 不要跟我客气 云海之中,最后一丝夕阳斜斜沉落。 云亦寒和路遥重新出现在崖坪之上。 蓝色光芒悄然迸现,将牧尧包围在了其中。 场间顿时如死一般安静。 他们这才看到了牧尧的选择,但是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云亦寒眺望天边,神情极为落寞。 程舟雪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真没想到啊……” 灭黛微微冷笑,望着云亦寒的目光满是讥讽。 云亦寒对路遥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恭喜路师弟。” 路遥拱手回礼。 直到此时,石壁上才开始有人稀稀落落鼓起掌来,接着便是喜悦的欢呼。 毫无疑问,这些掌声和欢呼声必然是来自神相峰的弟子。 他们无比激动地用力鼓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少年了,神相峰第一次在大家毫无期待的情况下,从坐忘峰手下抢人成功! 小胖子的掌声最为响亮,圆鼓鼓的肚皮随着动作上下抖动,瞧着十分滑稽。 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没有人鼓掌,场面瞧着有些尴尬。 因为这场景太不可思议,绝大多数人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今日牧尧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多,以致于他们现在都快要麻木了。 平安激动地用力拍掌,黝黑的小脸蛋笑成了一朵花。 他并不在乎大哥去哪,反正只要被选中就行了。 念祺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她心里非常不爽,只觉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必定是天生反骨。 马修面带笑容,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眶渐渐湿润。 他知道路遥这些年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或许今天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会让师兄一扫心中的阴霾。 一名白衣修士挤到众人身边来,兴奋地操着潇湘郡口音道:“你们晓得不咯,牧尧这个小娃子,是我亲手带出来的!” 布衣青年哈哈笑道:“对对,我们也是你带出来的,对吧,张师?” 说完这话,他的身影顿时化成一道剑光,径直离去。 坐忘峰的弟子们开始陆续退场。 既然已经没有了选人的资格,继续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况他们这次输得一败涂地,不想再看到神相峰弟子那一张张可恶的欣喜嘴脸。 今年最出众的两位天才弟子——牧尧和平安,坐忘峰居然连一位都没选中,这个结果对于心高气傲的他们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第二轮择峰很快就结束了。 墨竹峰挑走了剩下的几名天资还算不错的年轻弟子,素问峰也有收获,剩下那些没被选中的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温剑堂,准备明年的传承大典。 众人慢慢退场,路遥、程舟雪及灭黛三位峰主也离开了此地,前往后山领取奖励的丹药和铸剑灵石。 临走之前,路遥特意吩咐马修,自己若得空闲,便会去找牧尧,所以这段时间要他多多照拂一下。 按照惯例,选中弟子最多的山峰,就能获得最多的资源,奖励极为丰富,所以程舟雪等三位峰主还是非常重视的。 当然,坐忘峰除外。 传承大典至此结束。 其他门派来的人,也悄然离去。 暮色深沉,黑夜来临。 跃过清澈小溪,跨过山间青石,穿过淡薄云雾,蜿蜒山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方。 牧尧行走在神相峰的山间小路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和淡雾,平静如水的心境忽起涟漪。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早就想看看,念北诗生活过的地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四周极为安静,山风微凉,伴着清脆的溪流声,别有清幽意境。 没过多久,他的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十余名神相峰弟子站在一座草屋前,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他的脸庞上时,众人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羡慕和欣赏。 牧尧不知该如何开口与这些将来的同门打招呼,反而是一名圆滚滚的小胖子迎了上来,惊讶道:“小师弟,你这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这句话似曾相识,牧尧总算明白过来,神相峰的经典名言看来都是一脉相承的。 他没有回答小胖子的话,而是望向了人群中的一名黄衣少女,神情非常认真。 黄衣少女不禁慌了神,脸颊微红道:“小……小师弟,你看我做什么?” 牧尧忽然伸手,将她两根可爱的羊角辫拆了下来,说道:“师姐,这样比较好看。” 两根羊角辫变成了长发披肩,可爱的感觉就少了很多,但少女的容貌变得更加清丽。 黄衣少女被他这举动撩得不知所措,忍不住低下头去,清秀白皙的脸蛋仿佛一个红彤彤的可爱苹果。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暗中对牧尧称赞不已。 不愧是一招击败李子谦的天才,竟敢对四师姐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而且师姐居然还很享受的样子! 青年书生微笑道:“小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舒温,欢迎你来到神相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布衣青年严肃道:“我是你二师兄,张良。” 黄衣少女娇羞道:“我排行老四,你叫我黄小俭就可以了。” 小胖子挠了挠脑袋,说道:“我是你三师兄文恭……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赔我卷饼?” 牧尧疑惑道:“什么卷饼?” 小胖子不忿道:“就是因为你,害得二师兄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卷饼都掉了……” 牧尧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不由无言以对。 二师兄张良又拍了一下小胖子文恭的脑袋,怒道:“你这小子真没救了,一天天的脑子里就知道吃!” 牧尧笑道:“挺好的,可爱之人必有可胖之处。”说着摸了摸文恭的肚皮,说道:“你这衣服也太小了,肚子都露出来了。” 其他弟子也想介绍自己,忽听张师的声音从草屋里传来:“要自我介绍的能不能等一哈子再说,这鸡煲都快煮烂了,赶紧先过来恰饭!” 众人闻言哪还敢耽搁,一窝蜂涌进了草屋,文恭跑得最快,如一阵风般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也不知他这种滚圆的体型,哪来这么快的速度。 马修和张师已在桌边等待,众人依次坐下,文恭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顿时香气扑鼻,鲜嫩的鸡肉煮得绵软入味,整座草屋都是香气。 煮鸡煲的砂锅旁边还摆着几只盘子,里面装着牛肉丸、脆肉皖、墨鱼丸及鹅肝等新鲜食材,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张师洋洋得意地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论做鸡煲的手艺,我绝对是中州大陆一流的水平。” 文恭撇了撇嘴,不屑道:“嘁,得了吧,没我辛辛苦苦弄来的这些食材,我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来。” 牧尧看着这锅鸡煲,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笑道:“有点意思。” 文恭嘿嘿笑道:“来,小师弟,千万别客气,放开吃,敞开肚子吃,今天这大喜日子,我请客!” 牧尧听了这话,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三十三章 星耀冷泉 文恭举着筷子,满脸的难以置信,下巴的肥肉因惊讶而微微颤动。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看起来如此俊美的少年,吃起饭来居然比他还夸张! 这根本就不是吃进肚子里去的,完全是倒进去的! 墨鱼丸才刚刚放进锅里,转眼便没了踪影。 脆肉皖在汤汁里打了个转,然后消失不见。 鸡肉很快也被一扫而光,就连鸡骨头都没剩下! 牧尧吃得慢条斯理,神色自若,甚至可以说细嚼慢咽。 然而他的速度却比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早知道小师弟这么能吃,我还跟他客气什么?” 文恭无比悲愤地捞起一块鹅肝,吭哧吭哧地大嚼起来,似乎要跟牧尧较量速度。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你一筷子,我一调羹,风卷残云般将锅里的美食一扫而空,握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张师急得脸都憋红了,忙不迭道:“慢点慢点,饿死鬼投胎啊,给我留点唆!” 大师兄舒温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神相峰怎么全是一群吃货? 马修干脆放下了碗。 幸好他们都是修行者,不怎么需要吃饭,否则肯定抢不过这二人。 张良苦笑道:“看来咱们这位小师弟天赋在神相峰排名第一,饭量也是第一。” 黄小俭深以为然,补充说道:“还有长相也是第一。” ------ 酒足饭饱,夜色已深,众人便即散去。 马修离开之前,吩咐牧尧好好休息,峰主过段时间会亲自来指点他的修行。 过不多时,牧尧来到一座院落之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座院落的面积很大,坐落在峰顶的崖边,周围景色极好,条件比在剑心庐的温剑堂的时候强上许多,也比其他的神相峰弟子要好。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住在这里,而且可能会住很长时间。 牧尧心头雪亮,这基本等同于长老的待遇了,而他才刚加入神相峰而已,可想而知路遥对他有多么重视。 但他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往峰顶上走去。 青叶飘落,月光皎洁,山间一片宁静,唯有风声呼啸。 半个时辰后,他走到一座楼宇门前,驻足停下。 这座楼宇似乎多年无人打理,墙壁上尽是灰尘,两扇大门破旧不堪,里面漆黑一片。 牧尧双眼微眯,心里有些感慨。 看来念北诗陨落之后,他的住所也被人遗忘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感觉真的有些难受。 沉默片刻后,他往楼宇里走去。 月光洒落,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大厅内的情景。 桌椅横七竖八地胡乱摆放,四壁可见积灰肮脏的蛛网,挂在墙上的画卷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很难想像,这座旧楼曾是神相峰主的住处。 这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响起。 牧尧背后的黑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渐渐颤动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大厅的最深处,沉默不语。 那里似乎有一把剑。 然而仔细瞧去,会发现仅仅剩下一把剑鞘,里面并没有剑。 在符文的加持下,这把剑鞘悬停在空中,如同睡着了一般。 没人知道这把剑去了何处。 只有牧尧知道。 十六年前,念北诗便是使用这把剑,击退了五名魔将。 一同战斗的,还有他自己的佩刀。 只是经过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后,刀和剑自然也沉入大海,不知所踪。 黑剑仿佛兴奋起来,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一道道清脆的剑鸣声疾速扩散。 牧尧盯着这把剑鞘,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原以为重新登山,只会是百年煎熬,没想到如今看来,定会比过去精彩百倍。” ------ 进入四峰之后,弟子的修行便清闲了许多。 在经历了剑心庐和温剑堂的重重考验后,能够进入四峰的弟子可谓是鱼跃龙门,他们不需要每日清晨起来早修,也不用聚在一起听讲,更多的是靠自身的悟性和资源修行,若实在有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去询问执事长老或是峰主。 当然,如果某位弟子天赋极佳,峰主必然会花更大的心思来培养,无论是坐忘峰也好,墨竹峰也罢,这基本是不成文的规矩,唯有神相峰例外。 由于没有特别出众的弟子,所以神相峰在分配资源上算是非常公平,人人都有一定份额的丹药和剑诀。 对于牧尧来说,这称得上是最理想的修行环境了。 不必担心有人前来打扰,也不为丹药发愁,可以在院落中安心修行,这让牧尧感觉非常舒服。 他坐在床上,进入了冥想状态,呼吸逐渐平稳。 当然,他并没有睡着,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时刻都保持着修行的状态,饮水时在修行,吃饭时在修行,睡觉时也在修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在修行。 换句话说,一呼一吸之间,一切皆为修行。 ------ 转眼之间,三天很快过去了。 牧尧始终没有走出过院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黄小俭等人不知他在做什么,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并不清楚这位小师弟的脾性,但连续几天都看不见人影,他们开始怀疑牧尧是不是有些孤僻。 怀着这样的心思,黄小俭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院落的大门。 片刻后,牧尧缓缓打开门,问道:“师姐,有事吗?” 忽然,他的眼眸一亮,赞道:“师姐果然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好看。” 黄小俭顿时脸颊发烫,心口小鹿乱撞,一时竟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自从牧尧拆掉她的羊角辫后,她便一直披散着头发,不肯再扎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小师弟觉得这样好看,那就保持这样的形象吧。 牧尧见她呆怔不语,不由疑惑道:“师姐?” 黄小俭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弟,你还好吧?”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很好。” 黄小俭不敢直视他的容貌,低着头说道:“我是来带你去星耀冷泉的。” 牧尧问道:“星耀冷泉?那是什么地方?” 黄小俭赶紧说道:“三师兄已经先过去抢位置了,我们也得快点过去才行!” 牧尧心中更奇怪了,说道:“抢什么位置?” 第三十四章 就是这么霸道 牧尧跟在黄小俭的身后,沿着山间小道往下走去。 先前与四师姐一番交谈之后,他大概弄清楚了星耀冷泉是什么。 那是一池灵泉,其中灵气充沛,有助于修行。 有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很受弟子们的欢迎。 不过牧尧的心里有些疑惑,既然是在神相峰,为什么还要特意去占位置? 神相峰有这么多人吗? 然而当他到达那处灵泉之时,才明白黄小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崖坪之上,一道涓涓溪流从石涧落下,犹如一条小型的瀑布,如银轻泻。 瀑布下方蓄着一池清泉,透澈见底,即便相隔甚远,牧尧也能感受到无比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星耀冷泉,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但问题在于,泉水旁边竟然还有其他三峰的弟子,而且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大约十余名年轻弟子站在泉边,为首之人竟是素问峰的吕尘,正气势汹汹地与文恭说这些什么。 文恭面皮涨红,不忿道:“吕师兄,说好了今天轮到我们的,一个礼拜就七天,才分给我们神相峰一天,难道你们这也要抢吗?” 牧尧有些惊讶,没想到其他峰的弟子不但能随意出入神相峰,而且还如此嚣张跋扈,不禁邹起眉头,说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黄小俭轻叹一声,解释道:“我们神相峰比不过其他三峰,虽然星耀冷泉在神相峰里,但我们能使用时间最少,只有一天而已,剩下的六天便被其他三峰平分了。” 牧尧听了这话,眼神变得颇为古怪。 吕尘冷笑一声,说道:“文师弟,我老实告诉你,今天还真就轮不到你们神相峰了,我早就跟坐忘峰和墨竹峰的师兄弟们约好了,特意大老远跑过来修行,你能有什么意见?”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道:“就是,何必那么小气?” “反正这泉给你们用,也是浪费啊,你们又不怎么修行。” “他们即使修行又如何,还不是垫底的料,哈哈哈……” “赶紧走吧,我们来这里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别惹得大伙儿不高兴!” 文恭气恼无比,紧握两只白面似的拳头,全身的肥肉都在颤动。 本来今天是想带小师弟过来修行的,结果这帮人却极为蛮横地霸占了场地。 更过分的是,星耀冷泉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很明显全被吕尘他们吸了去。 虽然泉水里的灵气每天都可以再生,但下一次过来这里,又要七天之后了。 这时,牧尧走到文恭的身边,冷冷说道:“师兄,你不用跟这些人讲道理。” 文恭吃了一惊,不由乱了分寸,正想着如何解释眼前的窘境,吕尘哈哈笑道:“哎哟,这不是天才弟子牧尧吗,神相峰好不好玩啊?” 其他人也嘲笑道:“什么天才啊,神相峰有天才吗?” “所谓的天才,去了神相峰,也会变成蠢才吧?” “别这么说嘛,虽然神相峰的确都是蠢才,但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哈哈哈……” 黄小俭怒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牧尧摆了摆手,冷笑道:“师姐,不必动怒。” 吕尘讥讽道:“啧啧,你想在这里修行?要不,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就给你安排一个位置,怎么样,够仁义了吧?” 牧尧没有理他,左右张望了片刻,来到一块山石面前,说道:“三师兄,四师姐,你们过来我这边。” 文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禁愣了一下,说道:“哦……好,好。”说着一溜烟跑了过去,在牧尧身边坐下。 黄小俭也依言照做。 眼见两人都坐过来了,牧尧突然笑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吕尘笑道:“怎么,你还想吃我们剩下的……” 话没说完,牧尧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平静的水面刹那间泛起涟漪,仿佛与吸力产生了共鸣,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忽有风起,周围的灵气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尽往牧尧的方向冲去! 文恭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黄小俭掩着红馥馥的嘴唇,惊讶道:“好霸道的吸力啊!” 不出片刻,吕尘等人的身边已然没有了灵气,竟是全都被牧尧吸走了。 众人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不禁变了脸色。 泉水的灵气都被吸光了,他们还在这里修行什么? 吕尘勃然大怒,面色铁青道:“姓牧的,你别太嚣张了!” 牧尧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一名身材瘦削的弟子身上,说道:“这位指上有老茧的大哥,想必是以音律入道的墨竹峰师兄。” 说完这话,他又望向另一名持剑的弟子,笑道:“而这一位掌心满是厚茧的,肯定是坐忘峰的师兄。” 最后,他转头看着吕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至于这位师兄……请恕我真的看不懂,怎么脸上的老皮这么厚?”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牧尧唇角微扬,露出一个邪性的坏笑,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牧尧,你竟敢……出言不逊?”吕尘的脸几乎快要气歪了,咆哮道:“等我回去,定要禀报师门,把你……”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找你的靠山,如果要去打小报告,别忘记告诉你的师兄师弟师姐师父师娘师干妈……” 牧尧一边吸收着四周的灵气,保持灵气不会泄露丝毫,一边冷笑道:“从现在开始,一个礼拜七天,星耀冷泉都是属于我们神相峰的,你们若不信邪,可以过来试试,我保证你们吸不到一丝灵气。” 吕尘暴跳如雷,恨不得撕烂牧尧的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恶狠狠地说道:“很好,你自己说的话,你别不敢承认,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右手一挥,喝道:“我们走!”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其他十余名弟子愤怒地瞪了牧尧一眼,也随之离去。 牧尧笑了一声,说道:“这下清静多了。” 文恭和黄小俭这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没想到这位小师弟的脾气这般暴躁,口才这般毒辣! 虽然星耀冷泉是抢回来了,但……刚刚那些话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万一那帮人到时候又回来找麻烦怎么办? 牧尧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忐忑,笑道:“你们继续修炼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文恭急忙说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有小师弟你罩着我们,对不对?” 牧尧说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找路遥告状去。” 第三十五章 你们的剑是怎么回事? 此后一连数日,文恭始终战战兢兢,心想吕尘要是一怒之下,真跑去告状怎么办? 黄小俭也有些惶恐,小师弟毕竟才刚进门,很多规矩都不懂,万一上面怪罪下来,自己作为师姐,是不是应该扛下这个责任? 谁知几天过去了,吕尘那边却毫无动静,而且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其他三峰的弟子居然真的没有再来了。 在牧尧的坚持下,神相峰的弟子们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星耀冷泉,生怕其他三峰的弟子来找麻烦,然而当他们开始修行的时候,这些顾虑顿时被抛到了脑后。 以前他们都一窝蜂挤在灵泉周围,每人能分到的灵气非常有限,而这几天他们轮流分批过来,分配到的灵气便浓郁了许多,修行起来简直爽到极点。 仅仅过了数日,就有不少弟子突破了自身的瓶颈,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既然其他峰的人迟迟没来打扰,他们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有些弟子的脸上甚至浮现出难得的自信笑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牧尧瞧在眼里,不由暗暗点头。 星耀冷泉本来就是神相峰的东西,不给其他人也很正常,这些神相峰的弟子们是因为被欺负惯了,所以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对于牧尧夺回灵泉一事,神相峰众弟子自然是心怀感激,望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尊敬。 此人虽然才进门几天,境界颇为低微,但怎么说也是峰主花费了大量心思从坐忘峰手里抢来的,其天赋之高,当然不必多说,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张师得知星耀冷泉被牧尧抢过来以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天便挑了几个担子,装满了潇湘郡的土特产,随后闯进牧尧居住的院落,非要把珍藏的腊肉和腊肠给他尝尝鲜。 眼见张师出手,其他弟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来到牧尧的门前,无比热情地将药草和食材送给牧尧,有些人还带来了珍贵的丹药,强行硬塞给他。 牧尧不想拂了众人的好意,只能全都收下。 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食材,他不禁有些头痛。 虽然他饭量大得不可思议,但平时其实很少吃饭,更别提做饭了,无奈之下,只得将食材放在厨房里,想着以后找个时间送给三师兄文恭算了。 至于那些在旁人看起来相当贵重的丹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便丢进了一个布袋之中。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牧尧一直待在院落里修行,没有出门一步。 神相峰的师兄们渐渐习惯了他的行事方式,所以没人再担心什么。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虽然牧尧足不出户,但其实在暗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这些神相峰弟子虽然天赋比较平庸,不过相互之间的共处关系颇为融洽,经常会交流修行心得,光是这一点,就要比他以前的环境和谐太多。 或许是见惯了当年的黑暗阴诡,如今身处这种单纯轻松的环境下,他的心境慢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天,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有些弟子看见他居然出门了,不由又惊又喜,说道:“是小师弟,小师弟出来了!” 一瞬间,数十道或是好奇,或是欣喜的目光投了过来,落在他的身上。 牧尧礼貌地对众人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地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他来到静心堂的门口。 这里是神相峰弟子们平日修行的场所,里面极为宽敞,大厅内摆着一个个蒲团,几本剑册摆在木桌上,纸张有些破旧,似乎经常被人翻阅。 他的到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二师兄张良快步走来,看着牧尧笑道:“小师弟,你来了?” 牧尧想了想,说道:“师兄,我过来看看。” 张良认真说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天赋极高,不过修行之道,不但要有天赋,还得有丰富的经验,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可来问我们,师兄虽然境界不高,但也会全力指点。” 他这番话非常真诚,即便是牧尧,也不免有些触动。 虽然他真不需要什么修行的经验。 论修行经验,即便是顾南歌也指点不了他。 “多谢师兄,我会的。” 沉默片刻后,牧尧笑着说道:“我这人的性子可能有些怪,修行时比较喜欢清静,还请师兄多包涵。” 张良哈哈一笑,表示理解:“无妨,不过……小师弟,我看你总是习惯一个人静修,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对修行有什么看法吗?” 牧尧说道:“修行之路,大道漫漫,不可有半分松懈,哪怕是在走路、说话、吃饭,甚至是呼吸,也不能浪费修行的时间,因为时间不等人,活着便要想办法提升境界。” 张良的眼中不禁透出几分敬佩,叹道:“原来小师弟竟如此刻苦。” 牧尧话锋一转,又道:“但我刚才说的境界只是其一,如何在同样的境界内战胜对方,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一种天赋,我称其为……战斗本能。” 张良好奇道:“战斗本能?” 牧尧点头道:“不错,若要分出高下,只靠境界是远远不够的,你自身的战斗技巧和经验也极为重要,两者缺一不可,所谓天赋从来不仅仅是指境界上的天赋,需要将其一分为二来看待。” 文恭一拍大腿,如皮球般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连声赞道:“小师弟,说的太好了!” 牧尧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我认为,如果要进步,就必须不断跟同门切磋,尤其神相峰的剑招是偏向于杀敌的,那应该更多切磋才是。” 张良闻言眼眸一亮,说道:“对,就该经常切磋,来来来,三师兄,咱们练练?” 文恭顿时傻了眼,急忙说道:“等等,这……会不会不太好?” 张良没好气道:“怕什么,切磋而已,又不会真的伤了你,难道你觉得二师兄我下手没有分寸?” 文恭犹豫许久,狠狠一咬牙,说道:“好吧,来就来,师兄……请手下留情啊!” 张良不再多言,往后退了几步,剑光骤然一闪,一把灰色重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把剑又长又宽,如同斩马刀一般,气势十足。 文恭也祭出了本命飞剑,一把湛蓝色的长剑悬浮而显,数道电光环绕。 两人遥遥相峙,大眼瞪小眼,就要开始动手。 大厅内的其他弟子很快围了过来,等着看一场好戏。 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牧尧却忽然皱起眉头,打断了这场切磋:“等等,你们的剑……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六章 初次见面 无论是张良的无垢剑,还是文恭的隐雷剑,品质都还算不错,至少也是二层楼的水准,只是他们的剑身看着有些破损,甚至某些部位竟出现了几分锈迹。 拿着这样的剑,如何跟别人战斗? 牧尧走到二人身旁,沉声道:“你们若是铸剑灵石不足,可以不用急着提升剑的品质,但为什么不想办法修补一下?” 文恭哑口无言,红着脸低下头去。 张良苦笑一下,说道:“小师弟,我们也没办法,每年的配额都是有限的……” 文恭也无奈说道:“是啊,我们神相峰分到的铸剑灵石是最少的,而且经常拖欠不给,我们也没办法……” 这时,有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正由于灵石不够,所以我们没法修补飞剑,只能勉强继续使用,更别说提升品质了。” 张良循声望去,拱手道:“大师兄。” 舒温手持书卷,看着静心堂内的师弟们,幽幽叹了一声,说道:“承天派每年分配的资源当中,有丹药,有剑册,也有灵石,坐忘峰势力最大,弟子最多,会拿走其中的一半,素问峰因为念祺师姐的关系,近年崛起的势头非常迅猛,再分去三成半,墨竹峰收去剩下的一成半,我们最后连一成都拿不到。” 众人闻言不禁默然。 如此凄惨,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牧尧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抗争,不去多要求一些份额呢,这很难吗?” 他实在无法理解,神相峰为何在备受欺压后还能忍气吞声。 舒温摇头道:“我们该如何抗争呢,神相峰不管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不如其他三峰,所以承天派根本不重视我们,早就将四峰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谁知话还没说完,牧尧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所以久而久之,你们就习惯了?就认命了?” 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神相峰弟子的心窝当中。 众人顿时尴尬起来,面色微红,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小师弟胆子这么大,竟敢当面质问大师兄! 张良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低头盯着靴尖,沉默无言。 文恭惴惴不安地摸着滚圆的肚子,额头上满是汗水。 舒温茫然地看着牧尧,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书卷,面色有些苍白。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了。 马修出现在静心堂门口,望着牧尧的背影,郑重说道:“牧尧,峰主已经回来了,指名要见你一面。” 牧尧再不多言,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仔细看看手里的剑,想想自己当初被选进承天派的时候,谁又不是旁人心目中的天才呢?” 牧尧跟在马修身后,一路无言。 刚才那一幕确实让他有些失望。 天赋不好,通过刻苦修行可以抹平与他人的差距,但若连心气都没了,那与废人有什么区别,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踏入修行大道? 马修很理解他的心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过不多时,两人在峰顶处的一栋阁楼前止步。 这栋阁楼倚靠悬崖,周围绿草如茵,风景秀美,被云雾包围其中,仿若仙境。 马修说道:“峰主在里面等你。” 牧尧道了声谢,往阁楼里走去。 门是虚掩的,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路遥背对着他,独自站在窗边,似乎在眺望崖底的风景。 与阁楼的外观相比,屋内的布置非常简单,甚至是简陋,而且颇为凌乱,书卷笔砚随处摆放,窗边的那张红木茶案和玉瓷茶具却十分显眼。 牧尧的眼力极好,一下便看出这张茶案的木料异常珍贵,茶具也非同寻常。 他不等路遥转身,径直走到茶案旁边,如在自己家般随意坐下,开始清洗玉瓷茶具。 铜壶里盛满了清水,经过炉火一烧,逐渐沸腾。 片刻后,他将沸水淋在茶具上,算是烫了一遍,然后把剩下的沸水倒入茶壶,随即又将茶水倒出。 他的手法相当纯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想来没少泡过茶。 路遥原本神情有些冷漠,然而见到牧尧泡茶的手法之后,面色渐渐柔和不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神相峰,选择……我?” 牧尧洗干净茶具后,又往铜壶里注入清水,轻轻搁在炉火上,拍了拍手道:“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在大家纷纷探头的地方,再去加上一个世俗的脑袋。” 沸水再次入壶,连续倒了三次,直到水面没过了壶口。 路遥看着他说道:“我神相峰当年是承天派最大的依仗,这里有最精妙的剑诀,最强大的剑修,人人为之骄傲,但先师念北诗在十六年前陨落,还有不少师兄弟死于九幽,神相峰至此一落千丈,再也不复昔日荣光。” 牧尧没有说话,又放下壶盖,用沸水浇遍了壶身。 路遥继续说道:“不瞒你说,你在承剑大会上的表现,像极了先师念北诗,所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以后与你见面……该要如何相处,心里才不会感到尴尬别扭。” 他望着案上的茶具,认真说道:“这副茶具是先师遗留下来的,刚才你进来之后,并没有对我行见师礼,倒是妙哉,虽然你如今只是望气境,但我会尽全力让你快速破境,共同振兴神相峰的将来。” 不得不说,路遥的性情非常直接,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 牧尧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话,将壶中的茶水注入茶杯之中,直至七分满,然后放在路遥的面前。 琥珀色的茶水飘散出阵阵清香,沁人心扉。 “神相峰依仗着念北诗盛极一时,失去他以后便一蹶不振,那我倒想问问……” 沉默许久之后,牧尧终于开口说道:“到底是神相峰厉害,还是念北诗厉害?”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直至本心,路遥神色一怔,不禁无语。 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气愤,站在师辈及峰主的角度来看,牧尧只不过是个刚拜入门下的年轻弟子,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大逆不道。 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生气的情绪。 牧尧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凡人……或是修仙之人,无论如何强大,如何高高在上,但终究都是人,总有陨落之时,唯独信念不会。” 路遥皱眉说道:“信念?” “对,信念。” 牧尧渐渐收起笑容,严肃道:“时至今日,神相峰的弟子之所以会被其他三峰欺负,是因为大家都失去了信念。” 说完这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两眼盯着路遥,认真说道:“你若想重振神相峰,就必须唤醒神相峰所有弟子的信念,比如……明知不可而为之。” 路遥沉默不语,神情若有所思。 “星耀冷泉是神相峰的东西,若是有人来抢,我们必须守护。” “承天派每年分给神相峰的资源配额不公,我们必须争取。” “丹药、灵石、剑册,这些其他峰都有的东西,我们也必须要有。” 这三句话落地有声,如山石般坚硬,如飞剑般锋利,坚定而不容置疑。 牧尧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冷笑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承天派看到我们的态度,我们的决心,神相峰绝对不能被人小觑!” 路遥的眼眸越来越亮,听到牧尧的话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正色道:“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兜着。” 第三十七章 这位师兄不一般 晚春悄离,初夏将至,群山之间的云雾笼上了几分闷热的暑意。 这是牧尧进入承天派的第三年。 与前两年相比,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由于身体的特殊性,他修行的进展十分缓慢,一直停留在望气境初期,几乎止步不前,却没有人瞧不起他。 自从夺回星耀冷泉之后,神相峰弟子们明显对修行认真了不少,很多人都突破了自身的瓶颈。 望气境圆满的冲到了凝魄境初期,凝魄境中期的冲到了凝魄境圆满。 大师兄舒温对此颇为满意,心想小师弟真是个妙人,或许也只有他,才能改变神相峰的未来。 不仅是大师兄,神相峰所有的弟子都很清楚,改变这一切的人是谁。 虽然牧尧整日躲在院落里修行,极少出来,但他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总会迎来很多道敬佩的目光。 然而在牧尧看来,这种程度的改变,其实还远远不够。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 树叶上的水珠圆若珍珠,被阳光一照,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宛如最美丽的晶石。 牧尧推开大门,极少见地走出了自己的院落。 他的怀中藏着一张羊皮纸,上面记录了今年铸剑晶石的配额,还有往年拖欠未发的晶石数量。 换言之,他今天是去要债的。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应该让大师兄舒温或者二师兄张良去操劳,路遥却亲自将这张清单交到了牧尧手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舒温自然也知道此事,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有些不快。 师尊既然要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自己没法说什么,但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小师弟了? 牧尧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些麻烦。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灵飞堂,位于墨竹峰。 从神相峰到墨竹峰,路程还不算近。 要特意跑去这么远的地方,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不过这也没办法,有时候只能身不由己。 他摇了摇头,往山下走去。 半个时辰后,牧尧来到墨竹峰的山脚下,正要上山,却被两名守在山门口的执事弟子拦住了。 其中一名弟子低着头,拿来了一本册子,说道:“师兄,不好意思,墨竹峰有规定,来访者要登记名字。” 另一名弟子看着他的脸,惊讶道:“咦,你不就是剑心庐的碎石人吗?” 牧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想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 他之前在传承大典上的表现太过突出,绝大多数人都记住了他的容貌。 那名弟子仔细打量着他,说道:“嘿,还真的是!” 牧尧懒得理他,直接拿起笔,在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执事弟子收起册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不知师弟来墨竹峰有何贵干?” 牧尧说道:“我来领取今年的铸剑灵石。” 两名弟子闻言相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 牧尧没有再理睬他们,径直往山上走去。 墨竹峰环境幽静,漫山遍野都是竹林,一栋栋竹屋紧密相连,布置清雅,颇有意境。 山道周旁搭起一些园林,一根根紫竹拔地而起,仿佛无数把刺向天空的飞剑,其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盘腿坐着,或在凉亭之中,或在紫竹之旁,各自吹奏着手中的乐曲,音乐声回荡于深谷山间,显得格外诗意。 牧尧沉默前行,心里有些感慨。 早听说墨竹峰擅长音律,很多弟子以音律入道,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有一名年轻弟子从山上走来,松松垮垮的道服披在瘦削的身上,看着极不合身。 他的头发也与众不同,竟然编成了一根根细长的辫子,也不嫌麻烦,整个人摇头晃脑,仿佛在陶醉着什么。 片刻后,他走到崖岸边上,远眺缥缈云雾,群山相簇,似乎突然来了灵感,手指晃动几下,放声唱道:“要学神仙,驾鹤飞天,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怎么好听,歌词也比较怪异,周围的墨竹峰弟子满脸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开。 牧尧却觉得这人有点意思,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位师兄,知道灵飞堂怎么去吗?” 那名弟子不停点头,手上打着拍子,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唱道:“想学功夫修炼仙术,先征服这条山路,我在墨竹峰里唱歌,旋律和韵脚兼顾……” 旁边那些墨竹峰弟子似乎觉得非常丢脸,走得更远了。 牧尧静静地看着这人唱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那人忽然抬起手来,伸出一个方向,又唱道:“看我点石成金,把黑的说成白,用身体穿过墙壁,想抓我的随便来……” 牧尧说了一声:“谢了。”旋即转身,往那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那名弟子的歌声就听不见了,四周又被笛箫声、琴弦声所占据,古意盎然,优美动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牧尧终于来到了灵飞堂。 这座建筑装饰得富丽堂皇,造型极为气派,金色的屋檐在阳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辉。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领取铸剑灵石的日子,大堂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瞧这些人的服饰,应该是来自各峰的弟子。 牧尧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却被一名身材臃肿的胖子拦了下来,装腔作势道:“站住,你来干什么的,谁让你进去了?” 牧尧说道:“我是神相峰的,来领取今年及往年拖欠的铸剑灵石。” 那名白白胖胖的弟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后揶揄道:“哦,你是神相峰的?” 他嘿嘿笑了一下,略带嘲弄地盯着牧尧,说道:“看到门外的那些人没有?后面边上,排队去,真是没有一点眼力!” 牧尧转头看了一下队伍,人数倒是不多,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临大敌的表情,似乎生怕被人插队。 既然要排队,他只能转身走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那名胖子不屑地笑了笑,故意不压低音量,嘲讽道:“嘁,区区神相峰的废物,居然还敢贸然插队,哪来的胆子?” 牧尧没有回头,心中冷笑一下,默默地记住了此人的样貌。 忽在此时,他身后又传来了那阵熟悉的歌声:“会说唱的神仙,把词句变金币,教你穿墙壁,王七你看仔细……” 那名身材瘦削的弟子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朗声唱歌,站在了牧尧的身后。 原来他竟也是来排队的。 牧尧转头瞧着他,忽然笑着问道:“这位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三十八章 何谓现实 经过一番交谈后,牧尧知晓了这名弟子的来历。 此人名叫马思唯,来自川渝郡,说话带着一口浓浓的川渝口音,比起张师不遑多让。 “真是太麻烦了,要不是我的琴弦消耗的太快,必须来这里领取新的琴弦,才懒得过来排队呢。” 马思唯低着头,嘴里嘟囔道:“我这个月已经来了二十七次,这鬼地方……每次都是这么多人。” 牧尧不禁沉默,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他惊讶的不是马思唯消耗琴弦的速度,而是此人展现出来的态度。 可能是太沉迷音律的世界,直到目前为止,这人居然还没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马思唯见牧尧没有回应,不免好奇道:“那你又来这里拿啥子嘛?” 牧尧说道:“我代表神相峰,过来领取铸剑灵石。” 马思唯闻言讶道:“你怎么来这里拿铸剑灵石,这不都是和自己峰的人拿的吗?” 他此刻终于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牧尧的脸上,不由吓了一跳,惊道:“师弟,你长得这么好看,还需要修行吗?” 话刚说完,他又噫了一声,更惊讶道:“诶,你长得好眼熟啊!” 他猛然一拍手,欣喜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神相峰的,十灯大黑锅!” 牧尧再次沉默,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句话。 马思唯的声调一句比一句高,顿时惊动了排队的众人,引得所有人侧目来瞧。 他们看见来人居然是牧尧,忍不住惊喜叫道:“是牧师兄,神相峰的天才,有史以来第一位十灯弟子!” “什么师兄,人家才刚入门,应该叫师弟才对。” “他一招就击败了李子谦,谁敢叫他师弟啊?” “啧啧,他不仅天赋好,长得也这么好看,上天真是不公啊……” 这些弟子修为平庸,天赋一般,在门派内地位不高,专门被派来做这些跑腿的杂事,如今竟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心中兴奋之余,对牧尧又羡慕不已。 马思唯赞道:“不愧是小师弟,这么受大家欢迎。” 牧尧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目光投向了灵飞堂的门口。 他看到一位年轻弟子没有排队,直接进了灵飞堂,白胖子还点头哈腰,态度极为恭敬。 马思唯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疑惑道:“师弟,怎么了?” 牧尧说道:“那人是谁,为何不用排队?” 马思唯撇了撇嘴,说道:“这一看就是秋师兄或者念师姐的人啊,他们在门派里的地位那么高,哪还用得着排队啊,甚至有时候都是别人送上门去的。” 牧尧微微冷笑一下,不再多言。 ------ 时间飞逝,日上中天,排队的人渐渐减少。 等了很长时间后,终于轮到了牧尧。 他将清单从怀里掏了出来,说道:“这是我需要的东西。” 白胖子扫了清单一眼,高高地扬起了脑袋,鼻尖里挤出一声冷哼,斜着眼说道:“你要的这些东西,我这里办不了,你回去吧。” 牧尧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闻言面色一沉,说道:“什么意思?” 白胖子轻蔑一笑,趾高气扬说道:“因为你这个是掌教下派的清单,不能直接在这里使用,要先去坐忘峰那边,找玉清堂的师兄申请,通过后才能来这里领取资源。” 牧尧盯着他,冷声说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白胖子双手环胸,挺着肚子冷笑道:“哟呵,你这家伙怎么没大没小?我好心提醒你,你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牧尧懒得跟他废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白胖子得意无比,嘴角再次挤出一抹冷笑:“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活该你们神相峰穷一辈子!”随后懒洋洋地招了招手,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好了,下一个。” ------ 这时,在神相峰的草屋内,文恭张罗了一桌子菜,呼喊师兄弟们过来吃饭。 众人蜂拥而至,拎着筷子坐下,黄小俭却看了四周一眼,说道:“小师弟呢?” 文恭扒了一口饭,嘴里含糊不清道:“小师弟?他平时不是很少出来吃饭吗?” 黄小俭摇头道:“不对,他今天出来了,有几位师弟看到了。” 文恭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茫然说道:“那小师弟去哪了?” 大师兄舒温捧着碗,轻叹道:“你们别找了,小师弟去墨竹峰领铸剑灵石去了。” 二师兄张良怔了一下,说道:“不会吧?” 众人见大师兄面有难色,不禁有些奇怪,黄小俭忍不住问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张良语气低沉道:“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担心小师弟被人刁难了。” 文恭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那怎么行,我们也去帮忙吧!” “三师弟,坐下。” 舒温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严肃。 文恭挠了挠头,依言坐了回去。 众人不太明白大师兄为何突然如此严厉,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沉默良久后,舒温放下碗筷,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小师弟为了与我赌气,想要证明些什么给我看,但是我们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神相峰是怎样的状况,我想大家也应该清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无比凝重道:“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奇迹,人们之所以会感到失望,也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心怀不切实际的希望。” 文恭难过地低下头去,嘴唇颤动。 黄小俭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张良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草屋内变得极为安静,没人说话或是吃饭,尽都陷入了沉思。 舒温叹息道:“我真的不希望……残酷的现实浇灭了小师弟的一腔热血。” ------ 正午时分,牧尧来到坐忘峰,经过名册登记后,顺利地进入了峰内。 与墨竹峰弟子相比,坐忘峰弟子要严肃得多,也骄傲得多,比如记录名字的时候,执事弟子看到他的容貌,也只是露出一瞬间的讶异,很快便神色如常。 山间清溪流动,叮咚有声,一座座木桥搭在溪流之上,慵懒肥胖的锦鲤从水面游过,见到人也不害怕,反而张开嘴巴,看样子平时没少被人喂食。 小桥流水,似这般幽致景色,哪怕内心再烦闷,也能很快平静下来。 坐忘峰的弟子更多,排队的情况肯定也会更严重。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玉清堂竟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大堂内也没什么人,只有一名执事弟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堂中,桌上还放着一个木牌,写着司徒光雄三个字,想来应该是这名弟子的名字。 牧尧径直走到司徒光雄面前,放下那张清单,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来意。 司徒光雄拿起清单,仔细看了很久,摇头道:“你要拿的这些东西,若只有我批准的话,还是不够。” 第三十九章 断裂的星繁 与白胖子相比,司徒光雄的态度一本正经,言行颇为严肃,但传递的意思并没什么区别,那就是你只来我这儿没用。 牧尧眯起眼睛,冷声道:“原因?” 司徒光雄认真说道:“我们这边主要是负责审核,确认你这张清单的真实性,但我们不负责批准,如果要批准,你要再去素问峰走一趟。” 牧尧呼出一口长气,不耐道:“那能不能快点,时间不等人。” 司徒光雄看着他,轻轻笑了几声,说道:“也不用那么着急,整个审核过程需要两个月时间,所以你等两个月后再来吧,如果审批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去素问峰了。” “两个月?” 牧尧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无耻,眼中厉芒一闪,强行压下内心的怒意,冷笑道:“这张清单上不仅有今年的铸剑灵石,还有往年拖欠我们,至今未发的灵石,难道以前都没有在这边审批过?” 司徒光雄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这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哪还有半分同门之间的情谊,心头突然一阵狂跳。 不过他毕竟是坐忘峰的弟子,马上便恢复如初,正色道:“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自己说说,以前的东西,你今年才来申请,难道不用再审一次吗?如果大家都不按规章制度办事,承天派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他振振有词,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牧尧沉默片刻,漠然道:“如果这边的审批全都通过了,我两个月后又该去素问峰找哪位师兄呢?” 司徒光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说道:“好说好说,你可以去素问峰的玉仙堂,找廖航师兄。” 牧尧点了点头,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谢谢师兄。”说完转身即走。 司徒光雄望着他的背影,愤愤不平道:“神相峰的师弟也太没礼貌了,竟然还用那种眼神瞪我。” 然而他这时并没有看到,牧尧唇角边浮起的那一丝邪笑。 ------ 一个时辰之后,牧尧回到了神相峰。 晚霞如火,云层仿佛燃烧起来,夕阳尚未完全下沉,一轮明月已然升起。 牧尧沿途上山,经过草屋的时候,在门口站了片刻,旋即推门而入。 他其实肚子并不饿,吃不吃都无所谓,但他必须进去,因为几位师兄都在等着他。 门开了,屋内众人身躯一僵,随后各干各的事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黄小俭玩弄着发梢,傻兮兮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文恭摸着肚皮,嘿嘿傻笑,笑得非常勉强。 张良歪着嘴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其他的师兄也都笑着,眼里却闪过几分紧张。 唯独舒温没有笑,神情颇为严肃。 牧尧见他们这副模样,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笑道:“你们怎么还不吃饭?”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了多久。 文恭猛地一哆嗦,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哈哈干笑道:“我们……我们正要吃呢。” 黄小俭观察着牧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张良拍了拍牧尧的肩膀,故作轻松道:“那些东西没要回来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有了星耀冷泉,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修行。” 牧尧笑了笑,说道:“各位,何必这样?” 众人呆怔一下,然后全都尴尬地笑了起来。 舒温始终不发一言,此时忽然开口道:“小师弟,我不是在背后胡说什么,或是觉得你没本事把灵石要回来,只是……”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声:“你有所不知,当年我也曾带着师弟们去要铸剑灵石,然而对方却找尽借口,互相推诿,我们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盯着牧尧的眼睛,极为凝重道:“小师弟,你刚来神相峰,自然满腔热情,我真不想看到你被这些事情磨灭了性子,从而消沉下去。” 牧尧沉默一会儿,笑道:“我明白了,大家先吃饭吧,这些腊肉一看就是张师带来的特产,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众人见他似乎没有生气,以为他听进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开始举筷吃饭。 文恭生怕牧尧又跟他抢菜吃,赶紧低头扒饭,顷刻间便消灭了三大碗。 牧尧笑笑,却没吃多少,夹了几筷子后,便放下了碗。 一片沉默当中,众人吃完了饭,开始收拾碗筷。 牧尧转身往门外走去。 黄小俭有些不舍地说道:“小师弟,你要回去了?” 牧尧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说道:“这事还没完,我明天还会在走一趟。” 众人闻言一愣,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牧尧扫过众人一眼,说道:“三天时间,我不仅会把所有东西全要回来,还要他们亲自送来神相峰。” 说完这话,他便走出门去,在众目睽睽之下,顺手关上了门。 ------ 第二天清晨,牧尧来到念北诗当年居住的楼宇内,拿走了一本册子,放在怀中。 随后,他走到神相峰的山脚下,正要离开,却见三师兄文恭一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文恭看见牧尧前来,呼哧呼哧地跑了过去,喘气道:“小师弟,我……我相信你!还有四师妹,她也相信你!” 牧尧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道:“谢谢师兄。” 文恭认真说道:“我是你的三师兄,更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所以这一趟,我必须陪你走,四师妹她是女子,就在峰内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条布带,绑在了脑门上,无比悲壮道:“小师弟,我们走!” 牧尧啼笑皆非,说道:“三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打仗吗?” 文恭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到时候实在没法子,我们就去把灵石抢过来!” 牧尧微微摇头,拍了拍文恭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肯定能把铸剑灵石带回来,而且会很安全。” 文恭有些吃惊,疑惑道:“小师弟,你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牧尧说道:“因为我有信念,从前有,现在有,以后整个神相峰都会有的信念。” ------ 此时,舒温站在院落之中,望着翠绿如玉的树叶,怔怔出神。 黄小俭悄然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大师兄,你在安慰小师弟的时候,想必自己也很心酸吧……” 舒温握紧手中的书卷,头也不回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黄小俭犹豫片刻,说道:“但是我觉得,这世间真的会有奇迹。” 舒温挑起眉毛,淡淡道:“奇迹之事,只会发生在奇迹之人身上,我们又算什么?师妹为何如此天真?” 黄小俭一咬银牙,忽然提高了声调,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师兄你为何还要留着星繁?” 舒温听了这话,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大师兄,你本来就不是这种垂头丧气的人,以前的你,是何等的潇洒,就像翩翩公子一样,但现在呢?” 黄小俭越说越激动,眼眶微微一红,两道清泪悄然落下:“所以这一次,我觉得是师兄你错了!”说完这话,她抹去眼泪,气鼓鼓地走出了院落。 舒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漠然无比。 忽有风来,他手里的书卷顿时化成片片纸蝶,飘然飞去。 他缓缓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脸上再也控制不住,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我……错了吗?” 片刻后,他转入走进屋内,来到一张木桌前,伸出右手,慢慢将抽屉拉开。 里面藏着一把剑。 一把断剑。 剑的断口很平滑。 剑身也很干净,仿佛每天都被人擦拭过。 不知为何,舒温看到这把剑时,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神情失魂落魄。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神一片茫然。 第四十章 暗中分赃 翌日清晨,牧尧很早便出了门,前往素问峰。 这次造访非常顺利,甚至连名字都不用登记。 看守山门的两位执事弟子都是年轻女子,红着脸客客气气让他进去了,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脸庞上,一刻都不肯移开。 直到牧尧上山之后,她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牧尧的容貌。 素问峰虽然有不少男弟子,但绝大多数都是女弟子,因此山间的环境要比其他三峰更为美丽。 四周绿草盈盈,繁花绽放,仿佛一张五颜六色的巨大地毯,覆盖了整座山峰。 无数飞鸟站在粉色的云樱树上,时不时展翅飞起,两只白鹤一声清唳,划过湛蓝青天。 这情景仿佛仙境,让人流连忘返,心醉沉迷。 花瓣飞舞,落在牧尧的肩上,从远处望去,宛如仙人。 很多女弟子瞧见了他的面容,不禁呆怔片刻,然后看着他窃窃私语起来。 如今的牧尧在承天派里算是名人,尤其受女弟子们的欢迎,私底下没少讨论过他。 牧尧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沉默前行。 因为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么多仰慕羞涩的目光当中,掺杂着几分不善的恶意。 左边的山道上有人在盯着他。 右前方的石头后面也有人在张望。 这二人或许不是一路的,但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牧尧目视前方,用余光瞧清楚了这二人的样貌,认出左边那人是吕尘的同伙,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人应该是念祺的师弟。 这些人的反应极快,早在牧尧刚上山的时候,就已经盯紧了他。 牧尧冷笑一声,忽然加快了步伐。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玉清堂的门口。 玉清堂建在半山腰上,周围种满了云樱树,粉色的樱花仿佛一片花海,将其团团裹住,景色美轮美奂。 门前站着一名执事男弟子,忽见牧尧前来,问道:“你有什么事?” 牧尧很直接地说道:“我来找廖航师兄,领取铸剑灵石。” 那名弟子瞥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廖师兄不在,他今天身体抱恙。”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真不凑巧,那麻烦你到时候通知廖师兄一下,就说是神相峰的师弟来领铸剑灵石。” 那名弟子不耐烦道:“知道了。” 牧尧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但这次他没从大路返回,而是走进了山林里,很快消失不见。 先前跟踪他的那两名弟子也前后走入林中。 谁知他们找了许久,竟然没发现牧尧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不由吃了一惊,拔腿便往前奔去,然而寻找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见到牧尧。 难不成这小子竟是长出翅膀飞走了? ------ 谁都不知道的是,牧尧这时却出现在了玉清堂里。 他佯装从山林里离开,然后施展幽冥步,偷偷瞬移进去。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形如鬼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玉清堂里布置幽雅,景色极美,院落中种着几株云樱树,下方是一汪清池。 一座嶙峋山石立在池边,水面上飘落着粉色的樱花瓣,两根青竹插在池底,中间的小竹筒随着水流时而抬头,时而垂首。 牧尧不禁感叹,这地方可比路遥住的那间阁楼好太多了。 他张望四周一眼,走到一间房屋前,只听里面传来如雷般的鼾声,显然睡得正香。 牧尧冷笑一声:“你倒是很舒服。”当即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有人正在呼呼大睡。 这人长了一双八字眉,唇角边还有颗黑痣,口水顺着唇边流到了桌子上。 牧尧没有惊醒他,一跃飞到房梁顶上,然后屏息凝神,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开始修行。 …… …… 过不多时,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走了?走了多久?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有些恼怒,明显说话之人脾气不好。 马上有人战战兢兢道:“念师姐,他是来找廖师兄的,好像是要拿什么……灵石。” 牧尧并未睁眼,闻言微微一笑,心想正主果然来了。 念祺怒道:“那廖航呢,赶紧把他叫起来!”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先前站在门口的那名执事弟子被踹了进来,他摸着疼痛的屁股,赶紧跑到廖航睡觉的房间来,说道:“廖师兄,廖师兄……” 谁知话还没说完,廖航猛然张开眼睛,一脚又把那名弟子踢了出去,骂道:“你脑子有毛病啊,这么早叫我起来干什么!” 那名弟子摔倒在地,哭丧着脸道:“不是,念祺师姐来了,让我赶紧把你叫起来……” “什么念琪佩琪的,哪来的山村野夫?” 廖航睡的稀里糊涂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加上被吵醒后心情异常不爽,大发雷霆,然而几秒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凝固,结结巴巴道:“等等,你说什么,念祺师姐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口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廖师弟,我倒有点好奇,你说的佩琪是谁,山村野夫又是谁?” 一道火红的身影冲了进来,念祺居高临下地看着廖航,眼中闪着冷酷的寒光。 廖航二话不说,当场就跪了下去,惶恐道:“不……师姐,您听我解释,我,我刚才只是……” “够了!” 念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真是个废物,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 廖航哭丧着脸道:“我……我昨晚修行到半夜,今天实在太累……” 念祺冷笑道:“就你这种入门十多年,才刚刚突破到凝魄境的废材,还修行什么?” 她冷冷地盯着廖航,一字一句道:“我有没有说过,如果牧尧这个大黑锅来了素问峰,一定要把他拖住,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廖航吓得魂飞魄散,如捣蒜般磕头:“师姐,对……对不起,我一定注意,我下次一定注意!” 念祺踢了他屁股一脚,嫌恶道:“跟你这废材扯这么多,简直浪费我时间,下次你若再办不好,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玉清堂。” 廖航见她这是要饶过自己,不由大喜过望,急忙说道:“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念祺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廖航在地上跪了许久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走了?” 那名执事弟子吞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师兄,走了。” 廖航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敲了那名弟子一下,怒道:“混账,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那名执事弟子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委屈道:“我……我这不是忘记了吗……” “曾师弟啊曾师弟,你总是这么糊涂,我以后怎么提拔你?”廖航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躺椅上,说道:“牧尧那家伙来过了?” 曾师弟赶紧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廖航的面前,说道:“是啊,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廖航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真是烦人,墨竹峰和坐忘峰那些人就会把皮球踢到我这里来,明明铸剑灵石是大家一起分的,为啥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曾师弟问道:“师兄,那小子说过几天还来,该怎么办?” 廖航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恶狠狠地道:“看看这家伙是不是不长眼的愣头青,如果他再敢过来,实在不行,你就把皮球再踢回去,反正这事情你来处理,踢回到墨竹峰还是坐忘峰都无所谓。” 说完这话,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冷笑道:“这种愣头青最烦人了,简直像傻子一样。” 曾师弟犹豫片刻,说道:“师兄,那……那我可不可以……” 廖航斜睨他一眼,邪笑道:“怎么,你还想向愣头青收取咨询费?” 曾师弟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师兄,你我都懂,何必说出来呢?” 廖航一本正经道:“你想要就要呗,反正拿好处不办事,是我们一贯的作风啊!”说完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曾师弟也跟着傻笑。 笑了一阵,廖航又道:“对了,你现在去通知司徒光雄和莫久志那两个家伙,让他们过来一趟,讨论今年传承大典的物资该怎么分配。” 说到这里,他冷着脸道:“哼,莫久志那死胖子,就会贪便宜,什么好处都想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牧尧坐在房梁之上,将这二人的谈话尽收耳里。 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他不想浪费时间,便继续在此修行。 这已经是他修行的第三年了,前几天才进入望气境中期,这副新的身体实在太过神奇。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同样都是修行至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凝魄境圆满,开始冲击凭虚境。 回忆如潮水般再度涌来,一些模糊的话语忽在耳边响起。 “你别以为不灭神魂有什么了不起的,其他人抬举你,我永远不会!” 牧尧想起当时大师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多么狰狞。 但他自然不会示弱,反唇相讥道:“你只是比我入门早几年而已,我也从未当过你是我的师兄!” 大师兄的眼底闪过一丝凶芒,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牧尧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讥讽道:“对,生气就对了,因为生气的情绪来源于自己的无能。”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拖尾很长,似乎要故意激怒大师兄:“我真希望你的实力,能配得上你的气量啊,师兄……” “所以这次入世的名额是我的,你只能待在这里,继续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次机会,我说的对不对啊,师兄?” 大师兄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混账东西,这是我的,是我的!”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瞬间将牧尧从回忆中惊醒。 司徒光雄和莫久志此刻已经来了。 莫久志瞪着司徒光雄和廖航二人,脸皮涨得通红,不忿道:“以前平分铸剑灵石,神相峰的数量最少,结果归我,你们分走了其他三峰的,我根本就没怎么赚,然而今年神相峰成绩不错,铸剑灵石比往年都多,按道理这些也应该都归我,但你们凭什么又想插一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第四十一章 丑事败露 莫久志非常愤怒,声音也很洪亮。 在他看来,司徒光雄和廖航的想法简直无耻至极,本来自己得到的铸剑灵石就少,再不争取一下,恐怕只能看着二人吃肉,自己可怜兮兮地喝剩下的清汤寡水。 尤其在今年的传承大典上,神相峰的表现极为出色,分配的铸剑灵石比往年多出数倍,这些应该全都归于自己的口袋里。 廖航两手一摊,佯装无奈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我们今年来了一个先天剑心,肯定会分配的更多啊。” 司徒光雄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商量你们的,反正我以前分多少,这次也还是多少,半点都不能少。” 莫久志猛地跳了起来,仿佛一个圆滚滚的皮球,勃然怒道:“凭什么?凭什么跟以前一样啊?你们坐忘峰今年连人都收不到,还好意思要这么多?” 司徒光雄也不生气,不紧不慢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莫久志忽然从暴怒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冷笑道:“我不想怎么样,你们非得要像以前那样分配,那也随便,反正你们满足不了我的份额,到时候来灵飞堂什么都领不到。” 司徒光雄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莫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找人换了你?” 眼见场间气氛有些僵硬,廖航急忙打圆场道:“司徒师兄,你别急,消消气,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司徒光雄再也不像平日那般淡然,转头瞪了廖航一眼,面色铁青道:“谈?谈个屁谈,你尿航连星耀冷泉都守不住伙,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廖航涨红了脸,怒道:“司徒狗熊,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来说话,我再说一遍,老子姓廖,什么狗屁尿航,我看你是全家尿炕!” 司徒光雄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两人顿时吵成一团,场面极为混乱。 莫久志打断他们的话,尖着嗓子说道:“吵吵什么?司徒光雄,你敢换我?好啊,那你换,现在就把我换掉,你们这些人背后都做了什么丑事,以为我不清楚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嘴里骂骂咧咧:“你奶奶的,有本事把我换了啊!看我这暴脾气,大不了鱼死网破,看谁比较吃亏?” 司徒光雄神情微变,似乎被这句话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莫久志,沉默片刻后道:“有本事你鱼死网破啊,还以为自己是白莲花吗,明明自己也是一身骚,该拿的好处一点也没少拿!” 莫久志反唇相讥道:“那也比你贪污要好。” 司徒光雄面皮涨红,怒道:“你暗中操纵比武赌局,又怎么说?” 莫久志冷笑道:“你还抢占神相峰的星耀冷泉呢。” 廖航忍不住说道:“吵什么,反正谁的屁股都不干净,我还知道你们联合操纵赌局,神相峰的铸剑灵石全被你们拿走了,连白痴书生的剑都被弄断了!” 此言一出,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同时瞪着廖航,眼里满是警告。 廖航自知失言,也赶紧闭口不谈,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颇为诡异。 牧尧听到这话,不禁微微皱眉,眼角抽动几下,随后神情平伏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廖航压低了声音道:“算了算了,我看也别吵了,你们说话声那么大,到时候被人听去怎么办,要不你们都让步一点,不要搞得这么僵。” 司徒光雄思量许久,阴沉着脸道:“要我让步,你为什么不让步?” 莫久志翻着白眼,冷笑道:“反正我不会让步。” ------ 送走了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后,廖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的表情有些肉痛。 先前经过半个时辰的交涉,三人才达成了一致的共识,司徒光雄和廖航各退一步,将部分铸剑灵石分给莫久志。 虽然极为不情愿,但为了今年能顺利合作,司徒光雄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条件谈妥后便拂袖离去,看都没看莫久志一眼。 莫久志则眉开眼笑,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好话,也随后离开。 廖航损失了不少灵石,如今回想起来,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当即转过身去,准备泡点茶消消火气。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竟见木桌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他做梦都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眼前的陌生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不过他很快便瞧清楚了来人的面容,不由惊怒交加,低声喝道:“牧尧?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颤声道:“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牧尧似笑非笑道:“足够让你害怕的久。” 他慢慢坐下,往茶壶里注入滚烫的开水,轻笑道:“我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你都没有发现我,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废材。” 廖航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本来还心存侥幸,或许牧尧只是刚刚才来,没听到前面的关键部分,不过尽管如此,自己和莫久志等人的事情肯定还是暴露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牧尧知道了多少内情。 但这也不能怪他,牧尧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若不是云亦寒这等顶尖强者,基本不可能被人察觉。 豆大的汗珠从廖航的鬓角流淌而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颤抖的双拳,故作镇定道:“你想威胁我?” 牧尧看着他那双目光闪烁的眼睛,渐渐收起了笑容,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神相峰该有的那一份全都吐出来。” 廖航咬牙道:“凭什么?” 牧尧说道:“凭我知道了你们的一切。” 廖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笑道:“谁会信你?” 他的笑容很强硬。 牧尧也笑了起来。 笑得十分冷漠。 一阵劲风骤然掠起,掀翻了周围的桌椅。 廖航往前踏了一步,冷冷地盯着牧尧,狞笑道:“就凭你这个望气境的废物?” 在悬殊的实力面前,他终于恢复了自信。 自己是凝魄境的师兄,牧尧只不过是刚踏入修行之道的愣头青,彼此相隔着一个层次的境界,凭什么要怕他? 事关重大,哪怕触犯门规,强行来硬的,也要让这小子闭嘴! 铮一声响,剑欲出鞘。 但终究没有出鞘。 因为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牧尧如鬼魅般来到了他的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竟是将他举了起来! 廖航猛地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舌头,双腿乱踢乱蹬。 他死命抓着牧尧的手,想要挣脱开来,谁知那只掐住喉咙的手犹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更恐怖的是,他感受到体内的灵气飞速流逝,仿佛被人硬生生吸走! 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而来,廖航双眼翻白,内心惊恐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尧仅仅只是望气境而已,自己居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挣扎的力气也小了很多。 牧尧当然不会真要杀死他,眼见廖航就要被他活生生捏死,突然松开了手,廖航应声跌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廖航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中混乱一片。 牧尧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转动一下须弥戒,一颗紫色的丹药出现在手中,随后塞进了廖航的嘴里。 廖航根本没法反抗,只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嘴里,顺着食道滑落,心中不由再次恐惧起来。 “你喂我吃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牧尧,战战兢兢地说道:“而且……你明明只是望气境啊,怎么会……” 此时在他的眼里,牧尧如同最恐怖的恶魔一般,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庞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牧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给你吞服了噬心丹,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你必将爆体而亡。” 廖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敢对我下药?” 牧尧淡淡道:“不信的话,你不妨运气试试。” 廖航咬了咬牙,运转了一下灵气,刹那间一阵剧痛涌来,全身仿佛被万根针扎刺,痛不欲生,冷汗滚滚落下。 “你……你敢杀我,你狗胆包天……” 话没说完,牧尧突然踢了他两脚,将他踹翻在地。 廖航吃痛惊呼,再也不敢装腔作势,痛哭流涕道:“别打了别打了,牧尧师弟,我求你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牧尧冷冷地道:“明天早上,你亲自把灵石送到神相峰来。” 廖航吃了一惊,刚要开口说话,便被牧尧打断了。 “我不管你是去借、去偷,还是去抢,总之明早我看不到你送来足够数额的铸剑灵石,你就会爆体而亡。” 丢下这句话后,牧尧轻拂衣袖,转身走出了房间。 廖航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内心惊恐煎熬,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四十二章 世间真有奇迹 ~酷匠@网IM首|!发*d2E$70d!5“/8vu3v+5~. 清晨,天光未明,一抹朝阳悄然从山林中探出头来,青翠的树冠霎时染上了一层淡红,柔和的光芒如牛乳般沁漫整座山间。 漫长黑夜已经过去,无数群峰沐浴在明亮的晨光之中,宛若新生。 守在山脚下的两位神相峰执事弟子这时却只想睡觉。 类似这样的情景他们见得太多,丝毫没觉得有多美,睡眼惺忪地发着呆,等待轮换的同门过来接班。 然而片刻之后,远处的山道上竟出现了数道人影,慢慢往这边移来。 一名执事弟子远远望见,不由吃了一惊,说道:“喂喂,看见没有,有人来了!” 另一名执事弟子半睡未醒,打着哈欠说道:“怎么会有人来嘛……” “不是,你睁开眼睛瞧瞧,真的有人来了!” 那名弟子不情不愿地揉了揉眼睛,往远方看去,脸色骤然一变:“那……那人是素问峰的廖航?” 只见廖航沿着山道而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仿佛兴师问罪。 “糟了,肯定是因为星耀冷泉的事情,过来找麻烦了!” “我去通知大师兄!” 其中一人转身即走,往神相峰上奔去,另一名弟子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呼吸几下,装出一副严肃模样。 没过多时,廖航来到山门口,面色极为铁青,他身后的十几名弟子则一脸茫然,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执事弟子越发紧张,要知道极少有其他三峰的人来此登记,他们若要来神相峰,都是通过另一条小路上山,毕竟霸占别人的灵泉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要从山门进峰,便意味着要通过正规途径登山,写下自己的名字,留作记录,其中的意义自然不同。 执事弟子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廖师兄,今个儿怎么有空……” 话没说完,便被廖航粗暴地推开,喝道:“少废话,名册拿来!” 执事弟子急忙拿出名册,廖航几笔签下大名,不发一言,径直往山上走去。 其余的十几名弟子各自推着小车,被白布盖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 “不好了,不好了,素问峰找麻烦来了,一伙人来势汹汹,正前往灵剑台!” 随着那名执事弟子跑来通报,静心堂瞬间炸了锅,无数人哗然起来。 文恭猛然站起身,肚子上的肥肉剧烈颤抖,脑门上还绑着一条布带,无比悲愤地叫道:“素问峰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黄小俭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三师兄,你别激动,冷静一点,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良面色阴沉,恨恨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小师弟去找他们要铸剑灵石,言辞比较激烈,惹怒了那些混蛋!” 大师兄舒温沉吟片刻,叹道:“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小师弟去面对他们,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有责任。” 他扫了众人一眼,极为严肃道:“我们一起去灵剑台,给素问峰的同门一个交待。” ------ 当众人赶到灵剑台的时候,廖航等人已经早就在那里了。 他们的面前只有一个人。 牧尧一身黑衣,长发随风舞动,仿如出尘的仙人。 双方相对而立,似乎在对峙僵持。 文恭最先沉不住气,撒腿便往牧尧那边跑去,叫道:“小师弟,别怕,我来帮你!”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牧尧身边,瞪着廖航等人,怒喝道:“你们要不要脸,小师弟孤身一人,你们这边十几个人……” “死胖子,给老子闭嘴!” 廖航横了他一眼,不耐道:“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文恭愣了一下,疑惑道:“那你们来干什么?” 廖航没再理他,转头对牧尧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自己清点一下。” 众人这时才发现,在巨大空旷的平台上,摆着十几辆小车。 张良仿佛猜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不会吧,难道……” 廖航大手一挥,喝道:“全都揭开,给他瞧瞧!” 十几名弟子当即扯开白布,露出了其中的真貌。 刹那间,只见车里光芒闪耀,竟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围在旁边的神相峰弟子看见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才有人缓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那些蓝色的晶石……难不成就是铸剑灵石?” “那是修行用的丹药,而且……居然这么多?我……我有没有看错?” “是剑册,最新的剑册!天啊,这厚厚的一大叠,到底有多少本啊?” 众人此刻彻底陷入了震惊当中,眼前的情景深深地撞击着他们的心灵。 要知道他们每年只能分到一小块铸剑灵石,几颗丹药而已,如今摆在面前的,宛若小山一般的灵石和丹药,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而那些对自己眼睛深信不疑的人,则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就好比平日靠乞讨为生的流浪饥汉,突然拥有了一座金山银山后,也会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黄小俭喃喃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 其他弟子也都不敢相信,以前随大师兄去讨要过多少次物资了,从来没成功过,难道小师弟居然一次就搞定了? 廖航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牧尧拉到旁边去,低声说道:“按照约定,东西我带来了。” 牧尧笑道:“你还挺准时。” “少废话!” 廖航强行按着内心的愤怒,小声说道:“臭小子,把解药给我!” 牧尧说道:“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给你?” 廖航没想到他竟敢出尔反尔,喝道:“你什么意思?” 这一声音量有些高,众人不禁将目光转了过来,廖航急忙又低压声音:“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牧尧眯起眼睛,笑道:“廖师兄,不就是解药吗,你担心什么,而且门规森严,我还真不能让你爆体身亡,再说了,你们这个生意……” 廖航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环顾四周一番,恶狠狠地说道:“你疯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事情!” 牧尧觉得也捉弄的差不多了,笑了笑道:“那就今晚吧,约个时间,地点你定。” 他们的声音十分微弱,神相峰众人根本听不清楚,只看见廖航跟小师弟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带着十几名弟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经过刚才的事情后,牧尧在神相峰众人的心目中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连索回物资都能办到,还有什么是这位小师弟做不到的? 他到底还能给大家带来多少惊喜? 黄小俭看了看天边,感慨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从来都不敢相信奇迹的存在。 然而奇迹一旦真的出现了,他们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不过这种感觉确实很爽,简直畅快淋漓。 舒温低着头,站在人群后方,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牧尧看向满脸震惊的同门,笑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在早修之前,不是都要先吃一顿丰盛的早饭吗?” 第四十三章 经历黑暗,珍惜光明 牧尧看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铸剑灵石和丹药,唇角少见地扬起一丝苦笑。 由于自己索回了这些年的物资,众人心中感激不尽,为了表达谢意,自然不会吝啬,极为热心地将灵石和丹药送到了牧尧居住的院落。 不过……牧尧摇了摇头,心想真是麻烦啊,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的都没有了。 他并不觉得能要回物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甚至连半点得意的心思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神相峰,他或许连理都懒得理会这些小事。 小辈们的境界太差,层次太低,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晚霞如火。 他没多少收拾房间的心思,因为今晚还有事情,不过距约定的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左右,时间不等人,不如抽空修行。 牧尧转身走入院落,盘腿坐下,服下几颗丹药,微微闭上眼睛。 短暂的黑暗过后,他的眼前豁然明亮。 周围的情景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已不是他居住的那处院落,变成了一片无垠平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牧尧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本来就是虚境。 数十米外的河流旁边,耸立着一株参天大树。 这株大树高达千丈,几乎撑破碧蓝穹顶,但光秃秃一片,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牧尧沉默片刻,往大树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逐渐靠近,大树仿佛受到感应,重获新生,无数绿光悄然浮现,顺着粗壮无比的躯干扶摇直上,绕上干枯的枝头。 刹那间,犹如枯树逢春,繁茂的树枝上冒出无数绿叶,悄然绽放。 牧尧站在大树之下,抬头仰望树冠,眼眸十分平静。 仿佛与大树相互呼应,一缕缕淡淡的光芒从他身上迸射而出,与漫天绿光交织一起,四周的情景似乎融进了光芒之中,变得朦胧一片,极不真实。 直到此时,牧尧古井不波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这场景非常熟悉,但也很陌生,记忆中像是很久没出现过了。 无数破碎的回忆如潮水一般袭来,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 黑衣少年劈出一刀,势头无比霸道,似要斩开世间一切万物,刀锋所及之处,竟连空气都被吸干了。 面对如此凌厉的刀势,对面那名年轻的承天派弟子显然难以招架。 他往后退了几步,神情颇为狼狈,额头上的红痕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名承天派弟子的身材很高大,但明显不是黑衣少年的对手。 黑衣少年神情冷漠,刀势毫不停歇,又劈出三刀之后,承天派弟子再也无法躲避,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输了。” 黑衣少年挥刀指向承天派弟子,脸上没有骄傲,只有平静的淡然。 承天派弟子羞愧起身,走到一位同门面前,面红耳赤道:“师弟,对不起……” “顾师兄,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努力而道歉。” 那位同门摆了摆手,温和笑道:“这样就太对不起努力所付出的心血了。” 这人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容貌极是俊朗,如瀑般的黑发直垂腰际。 黑衣少年冷眼旁观,讥讽道:“嘿,废话很多啊,小长毛,赶紧交人吧。” 这是黑衣少年第一次入世。 出行之前,他雄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番名声,谁知出师不利,刚刚踏上中州大陆,就遇到了承天派的修行者,一阵激斗之后,强行扣押了他的手下。 黑衣少年自然气不过,找到了承天派的领头人,要求赌约比斗,若自己获胜,对方就要放人,假如自己输了,那便无话可说。 幸运的是,对面那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剑客并不是自己的对手,按照约定,承天派必须放人,否则黑衣少年不介意在中州的土地上大开杀戒。 白衣少年笑道:“认赌服输,我可不会赖账。”说着挥了挥手,几名鼻青脸肿的九幽人被推了出来,灰溜溜地跑回了黑衣少年的身旁。 黑衣少年没想到此人行事竟如此干脆,不由愣了片刻,随后打量他几眼,问道:“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看着他,认真说道:“念北诗。” ------ 不知过了多久,牧尧幽幽睁眼,脸上尽是宁静。 一抹紫芒刹那从他眼底闪过,须臾消失。 感受到气海内充盈的灵气,牧尧呼出一口长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近不知遇上了什么机缘,居然接连突破瓶颈,如今已至望气境圆满,就快要触碰到凝魄境的门槛。 对于这个进度,他自然非常满意。 毕竟这副身躯对灵气的吸收容量太过恐怖。 看来当年储藏在须弥戒里的丹药还是发挥了很重要的效果。 可惜的是,万一突破了凝魄境,丹药的效果肯定会大大降低,他的速度将再次慢下来。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还有的是时间。 漫漫大道,寂寞常伴,往往只有活得最久的人,才能立于世间顶端,俯瞰无数众人。 忽然,他收敛了笑容,缓缓起身。 几秒过后,院落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牧尧打开大门,看着眼前的来人,说道:“大师兄。” 舒温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小师弟。” 牧尧知道他想说什么,望了身后的院落一眼,说道:“我这里太乱,要不换个地方?” 舒温想了想,说道:“也行。” 两人并肩而行,往山上走去。 过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悬崖之上,驻足停步。 这里是牧尧经常会来的地方,因为风景很好,可以看到缥缈云海,可以看到似火霞光,尤其是黄昏时分,在晚霞的映射下,云海仿佛燃烧起来,青峰沐浴在火海之中。 如此美丽的场面,即便是在承天派也很难见到。 然而此刻天色近晚,霞光早已消散,夕阳沉入云中,清幽明月悬挂天际,璀璨星海横跨夜空,如同无数细微的光粒,散落于四方宇宙。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师父说过的星辰大海。 两人沉默不语,没人先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眺望星空。 很长时间之后,舒温转头看向牧尧,郑重道:“小师弟,你可曾听说过一剑惊天,念北诗?” 牧尧想了一下,笑道:“略有耳闻。” 大师兄轻叹一声,说道:“十四年前,我慕名而来,拜入承天派,因为念北诗的缘故,当年一心只想进入神相峰,谁知还在剑心庐的时候,神相峰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很多同门丧命于变故之中,最后人数仅剩下了一成左右。” 牧尧点了点头。 舒温追忆往昔,又道:“经过那场变故后,神相峰便一落千丈,同门也受到了其他三峰的排挤和白眼,先是故意欠缺物资,导致本来就势微的神相峰雪上加霜,到后来竞争不过其他三峰,无法吸纳天才弟子,慢慢就再也没人愿意进神相峰了。” 他的声音越发沉重,也越发愤怒:“再之后,其他三峰开始变本加厉,就连我们神相峰原本就拥有的东西竟然都被人抢占了,比如念北诗留下的星耀冷泉。” 说到这里,舒温捏紧了拳头,忍不住悲愤的情绪,颤声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胆小怕事,委曲求全,但我并非没有抗争过……” 他眼眶微红,目光灼灼地盯着牧尧,激动得全身发抖,语带哽咽道:“面对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可惜到最后……” “大师兄,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努力而道歉。” 牧尧望着云海,轻声道:“这样就太对不起努力所付出的心血了。” 舒温闻言一怔,双眉微皱,若有所思。 牧尧转过身来,看向舒温说道:“大师兄,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新拥有失去的一切,你会如何选择?” 舒温惊讶地瞧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他自然付之一笑,不会放在心上。 但说这话的人是牧尧,是那个才刚入门,就创造了各种奇迹的小师弟。 他看着牧尧那张诚挚的脸庞,心中久违地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沉默片刻后,舒温说道:“我……” 牧尧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大师兄,你不必急着给我答复,我希望你能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他抬头望向穹顶的那轮明月,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正是经历过了黑暗岁月,才会更明白珍惜光明。”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舒温的肩膀,转身离去。 第四十四章 真相大白 夜色如水,静谧无声。 皎洁月光如水泻下,笼罩无数青峰。 与舒温分别后,牧尧便离开了神相峰,往远处的山林间走去。 他没有忘记与廖航的约定,现在是时候过去赴约了。 四周树影重重,山石嶙峋,仿佛无数狰狞的怪物,挥舞着爪牙,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扭曲恐怖。 牧尧的脚步越来越快,两旁的山道也越来越偏僻,别说是门派内的弟子,就连山中野兽都见不到影子。 半个时辰之后,他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平台,数十米外立着一座荒废已久的凉亭,廖航早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你怎么才来?” 廖航似乎十分焦虑,神情忐忑不安,额头上满是汗水,眼见牧尧前来,急忙问道:“解药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笑道:“廖师兄,何必如此心急,其他两位师兄呢,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人身宽体胖,肤色苍白,另一人身材瘦削,表情严肃。 莫久志和司徒光雄原本想躲在暗处,看看牧尧究竟要玩什么花样,谁知牧尧一言道破了他们的心思,无奈只能现身。 二人目露凶光,死死地瞪着牧尧,若不是忌惮他手上有解药,恐怕早就上前动手了。 牧尧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不妨开门见山,直切主题,好好讨论一下日后该怎么平分好处,毕竟你们三峰捞了这么长时间的油水,以后神相峰多出来的那些物资,你们做师兄的帮忙指点一下,你们吃下多少,我也吃多少。” 三人闻言相视一眼,沉默无言,似乎在考虑如何回应。 思量片刻后,司徒光雄盯着他的眼睛,勉强笑道:“小师弟,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给廖航解药吧。” 莫久志也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对啊,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廖航咳嗽几声,冷汗涔涔流下,仿佛快虚脱了一般:“师弟,你先交出解药,好处油水什么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牧尧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将手伸入怀中。 廖航无比紧张地看着他的举动,喉间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吞下一大口唾沫。 然而牧尧装模作样地掏了一会,竟又把手伸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对了,廖师兄,不好意思,师弟我还有一个问题,要怎样私吞这些物资才不会被峰主们发现呢,这你可得指点一二吧?” 廖航被他这欲擒故纵的样子折磨得快失去耐性了,当即面色一沉,微怒道:“臭小子,你听好了,墨竹峰负责存储及发放物资,坐忘峰则负责审批物资的派发,如果需派发物资,要先找坐忘峰审批,素问峰再来审计,也就是说坐忘峰审批了多少份额,墨竹峰有没有准确按时发放,这些流程都要经手素问峰。” 司徒光雄生怕时间拖久了,廖航真会爆体而亡,赶紧补充道:“也就是说,只要有我们三个人在,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至于你说峰主会不会发现,那当然不会发现啊,他们怎么可能有空来管这些繁杂琐事?” 莫久志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冷笑道:“修行大道,岂是人人都能踏入的?我们承天派的门面,是那些有天赋、有恒心的天才撑起来的,他们只要埋头修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但其他没有修行天赋的人呢,他们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去干杂活?” 他越说越激动,口水横飞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又怎么能理解我们的辛劳?没有我们在背后做牛做马,他们还能过上那么光鲜的日子吗?” 牧尧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这么说的话,我们干这个勾当,还算功德无量了?” 司徒光雄不耐烦地说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快把解药拿出来啊!” 牧尧忽然转头看向他,认真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廖师兄的解药,那我能不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司徒光雄皱眉道:“想问什么赶紧问,别再拖延时间了。” 牧尧沉默片刻,眯眼道:“你们之前说的神相峰书生,也就是我大师兄舒温,他的剑到底是怎么断的?” 听到这话,廖航三人脸色陡变,司徒光雄怒喝道:“小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牧尧对着他冷冷一笑,嘲讽道:“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是谁有求于谁?” 他那俊美的面容被夜色侵染,居然多了几分说不明的阴鸷,司徒光雄盯着这张脸庞,心头没来由微微发寒。 牧尧目光如电,扫过廖航三人,冷笑道:“你们还开设了赌局对吧,这里面的内情不妨也解释一下?否则我对此一知半解,以后怎么和你们一起共事?” 司徒光雄气急交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赌局有什么不懂的?就是门派里面有任何切磋比剑,我们都会开设赌局!” 牧尧神色一冷,也高声说道:“你们开的赌局,为什么大师兄的剑会断?” 司徒光雄鼻尖冒出冷汗,愤怒地叫道:“因为我事先跟他说过了,让他输掉这场比剑,他却偏偏要赢!他不按我说的做!” 牧尧往前踏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让他干什么了?” 司徒光雄不知为何,面对牧尧的质问,竟然有些心悸,咬牙叫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让他故意输!” 听到这句话后,牧尧立刻恢复了平静,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激动。 司徒光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莫久志和廖航脸色苍白,目光闪烁,神情颇为心虚。 山间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沉默良久后,牧尧轻声问道:“他不愿意输,你又如何能弄断他的剑?” 司徒光雄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莫久志。 莫久志冷哼一声,说道:“这还用问吗,我不给神相峰提供铸剑灵石,他的飞剑常年得不到修补,如何经得起比剑的碰撞,自然就断了。” 廖航再也按捺不住,怒吼道:“臭小子,扯了这么多废话,解药呢?” 牧尧转头看着他,忽然说道:“承天门人,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 廖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狗屁东西?” 牧尧冷声道:“连这句话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承天派弟子?” 第四十五章 夺回失去的一切 夜微凉,忽有风起。 牧尧立于风中,长发乱舞,眼神极为冷漠。 廖航不禁打了个寒战,厉声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司徒光雄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结结巴巴道:“这……这句话是……” 牧尧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甩在三人面前,冷声道:“看来,你们都已经忘记了承天派的入门规矩。” 这本册子是他从念北诗旧居里带出来的,在剑心庐随处都能看到,没想到这三人对这条门规根本没什么印象。 司徒光雄抹去脸上的冷汗,反驳道:“我们哪有忘记,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廖航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你三番五次拖延时间,是不是很想我死啊?老子一忍再忍,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现在说最后一次,快把解药拿出来!” 牧尧摇了摇头,语气怜悯道:“蠢货。” 廖航闻言一呆,说道:“你说什么?” 牧尧忽然笑了起来,讥讽道:“你是白痴吗,哪有什么解药?” 廖航双目泛红,还以为他耍赖不给,勃然大怒道:“牧尧,你少开玩笑了!” 牧尧冷笑道:“还不明白吗?我给你吃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内门弟子都有的寻常补药。” 廖航怔了片刻,难以置信道:“可……可是,那天你叫我催动真气,我明明……” “废话!” 牧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当时气海干枯,全身的灵气都被抽空了,强行催动灵气当然会全身刺痛,你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廖航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敢耍老子?” 只听铮地一声轻响,他的飞剑陡然出现,悬于身侧,蓄势待发。 仿佛动手的信号,莫久志和司徒光雄也面色不善地盯着牧尧,从左右两边将其围住,拦住了他的退路。 顷刻间,两道剑光亮起。 三把飞剑浮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会进攻。 他们本以为牧尧会惊慌失措,谁知对方竟神色如常,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面对这般有恃无恐的反应,莫久志三人不禁心里打起鼓来。 难道这小子还隐藏了别的后招? 廖航紧盯着牧尧,压低声音道:“你们千万别轻敌,这家伙看着只是望气境,手段却怪得很!” 莫久志瞪着眼睛,狠声道:“放心吧,没什么事情是我们三人帮搞不定的!” 司徒光雄也打气道:“这种废物,一剑杀之!” 牧尧望着廖航三人,突然冷笑几声,非但没有防御的意思,反而垂下了双手,一副任君来杀的模样。 见此情形,三人哪还忍得住,廖航怒喝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骤然闪过,刹那间照亮了半边天际! 轰地一声巨响,凉亭被无形之力斩成数段,猛然倒塌,石屑漫天飞舞。 一名容貌清丽的白衣女子站在废墟旁边,低头瞪着被埋在石块下面的莫久志三人,眼神嫌恶道:“一群孽畜。” 三人灰头土脸,只觉小腹处剧痛无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惊得魂飞魄散! 说话的人竟是素问峰的灭黛峰主!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三人呆怔片刻,瞬间明白了一切。 谁能想到,牧尧居然如此阴毒,暗中通风报信,算计他们!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找这小子报仇,而是怎么蒙混过关。 既然灭黛出现在这里,那他们之前说的话肯定也被听见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挣扎着爬起身的时候,廖航却觉浑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忍不住低头看去,蓦地发出一声惨叫:“我……我的气海!” 他的小腹处血迹斑斑,气海竟是被毁了,修为尽失,如今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莫久志和司徒光雄也未能幸免,刚才灭黛含怒出手,刺破了他们的气海,他们彻底成了废人。 司徒光雄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灰白如死,绝望地看着面若寒霜的灭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与灰尘混在一起,凝成了肮脏的污垢。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忽然间,又有剑光闪过。 一道飞剑划破黑暗,如闪电般绕过三人的身旁,随后消失不见。 莫久志等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嚎叫,响彻山间! 他们的手腕、脚腕鲜血淋漓,已被割断了手筋脚筋,日后别说修行了,就连普通的农活都干不了。 云亦寒面色铁青,从夜色中慢慢走来,再也没有平日温文儒雅的气质,双眸中寒光如电,冷声道:“莫久志、司徒光雄和廖航,三人贪污物资,欺上瞒下,依照门规赏罚,废去所有修为,逐出承天派!” 三人愣了片刻,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莫久志甚至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凄凄惨惨。 “如果不是自己承认,恐怕我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路遥走到牧尧身边,目光锋利如剑,冷冷地盯着瘫在地上的三人:“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按门规处置,当受万剑噬心之刑!” “不要啊,我们知错了……” “峰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吧……” 司徒光雄三人哭得更加厉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浑身颤抖不停。 程舟雪摇了摇头,似乎对此有些惋惜,灭黛却眼眸含怒,只想一剑杀死这三人。 云亦寒看了灭黛一眼,郑重道:“这三人罪孽不轻,执剑堂那边自会处理,现在饶他们一命,到时候定要严加审问,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同谋。” 程舟雪斜睨着路遥,朗声笑道:“路遥峰主,你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他看似出言夸赞,实则暗中带刺。 路遥冷笑一声,指着莫久志说道:“不敢当,你也有一个。” 程舟雪收起笑容,正色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该处理的逆徒,我肯定会处理。”说完这话,他便要转身离去。 云亦寒轻叹一声,说道:“去通知执剑堂吧。”说着也要离开。 忽在这时,牧尧突然提声喝道:“几位峰主且慢!” 三位峰主转头望向他。 牧尧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三人,漠然道:“承天派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去解决,是你们要去考虑的事情,我并不关心,但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神相峰的大师兄舒温被小人要挟,逼着要参与赌局,结果因为不肯妥协,折断了本命飞剑,这件事情……跟你们每个人都有关系。” 他说完这话,路遥便很自觉地走到他面前,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程舟雪双手负背,白发飞舞,眯着眼睛说道:“小子,你倒是说说看,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牧尧直视他的目光,认真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三位峰主顿时沉默不语,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寻常弟子见到他们,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说错一句话。 这名年轻弟子非但不惧,竟还敢当面呵斥他们,如此气场胆识,极为少见。 仅仅片刻功夫,他们心中对牧尧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路遥微微点头,说道:“说的很有道理。” 牧尧又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但神相峰这些年来所损失的一切,从今天开始,必须要全部拿回来。” 云亦寒深深地看了牧尧一眼,转头对路遥说道:“路师弟,你确实收了一个好徒弟。”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他便消失不见。 第四十六章 庆功宴 第二天清晨,一条极为劲爆的门派通告传遍了承天派。 莫久志、司徒光雄及廖航三人贪污物资,私立赌局,相互包庇,被废去所有修为,逐出山门。 至于这件事的其他参与同伙,情节严重者也被一并逐出,情节较轻之人也逃不过门派的惩罚,被赶去闭门思过,三年内不得出来。 与此同时,门派决定立即补发拖欠神相峰的所有物资,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耽搁。 对于很多承天派弟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大地震。 关于拖欠物资一事,有些人其实也知道的不少,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些年始终忍气吞声的神相峰居然会奋起反抗,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正当利益。 看着一辆辆小车装满了铸剑灵石、丹药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神相峰,众人不禁颇为感慨,心中疑惑之余,各种流言蜚语悄然出现。 现在有一种公认的说法,改变这一切的人,正是那位剑心庐的碎石人——牧尧。 他在传承大典上的优异表现,本来就让很多人记住了这个名字,而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牧尧”这两个字在承天派几乎无人不晓。 数十名闲着无事的弟子围在山脚下,抬头望向神相峰的山顶,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信誓坦坦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当时牧尧一出手,剑光照亮了素问峰!” 旁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不知道?牧尧面对强敌,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稳压对方一筹!” 还有人感慨道:“看来啊,神相峰这次是真的要重新崛起了。” 另有人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说道:“听说这个牧尧早就进入了凭虚境,只不过一直在隐藏实力。” 突然间,有人大声说了一句:“胡说八道,你们都不知道真相!”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问道:“这位师兄,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位师兄心中得意,脸上傲然道:“你们知道牧尧使用的步法,有什么来历吗?” 周围的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位师兄神秘一笑,说道:“都不知道吧?那可是念北诗的望月步!我看这个牧尧啊,搞不好继承了念北诗的衣钵!”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沉默片刻后,有人猜测道:“不对不对,依我说啊,或许是私生子也说不定!” 一时间,众人又叽里呱啦地讨论起来,而且越传越玄乎。 ------ 其他三峰的弟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毕竟事不关己,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对于神相峰来说,这件事情无疑让他们扬眉吐气,大感痛快。 在这么多人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马修和张师,张师甚至提议今晚好好撮一顿,借机展露手艺。 当晚,众人齐聚在平时吃饭的那间草屋内,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今天的事情。 张师早就准备好了食材和美酒,撸起袖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衣袍上沾着不少油星,活像一名酒楼大厨,哪还有半分修行者的样子。 牛肉和牛肚煮得烂熟,在卤水中上下沉浮,散发出浓郁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趁着众人唠嗑的功夫,张师将卤牛肉和卤牛肚捞了出来,倒入潇湘郡特制的红辣椒油,在盆子里搅拌几下,顿时香气四溢,油光发亮,令人心醉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去。 面对如此美味,文恭哪还忍耐得住,口水直流,伸手就想偷吃,却被二师兄张良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你这馋鬼,小师弟都还没来!” 文恭委屈地说道:“吃一块都不行吗?” 张良瞪了他一眼:“当然不行!” 文恭叹了口气,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偷偷看向厨房,只见张师将肥美脆爽的猪肚倒进油锅,再放入切成小块的泡椒,一同快速翻炒,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股刺鼻的辛辣之气,众人顿时喷嚏连天。 张良捂着鼻子,看了四周一眼,皱眉道:“小师弟还没来吗?” 黄小俭说道:“小师弟肯定还在修炼,我去喊他。”说着推门离去。 没过多久,一盘盘美味佳肴如流水般摆上桌,有仔姜炒鸡,有潇湘血鸭,有腊味合蒸,中间还空出了一个位置,据张师所说,这里是要摆放压轴菜品的。 只是现在人还没来齐,无法开席,舒温右手一挥,一道光芒笼罩整张餐桌,里面的热气凝而不散,即便放再久也不会变凉。 马修看着这满满一桌子菜,忙不迭道:“够了够了,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不行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让牧尧那小子看看我的成名绝活!” 张师将腌好的酸菜和豆芽铺在一个海碗里,另外的铁锅里熬制着鲜美的浓汤,然后抓着两条还在扭动的桂花鱼,探出头来说道:“你们谁的刀功好?这道菜的精髓便在于刀功,刀功越好,这道菜就越了得!”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回应,他们连做饭都不会,更不曾用过菜刀。 忽在这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找我大哥啊,我大哥的刀功没得说,绝对是中州大陆第一名。” 众人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弟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背着长剑。 文恭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惊呼道:“你……你是平安,先天剑心?” 其他人也目瞪口呆,吃惊道:“是他,就是那个先天剑心!” “对对对,肯定是他,决计错不了!” “但这样的天才……怎么会来咱们这里?” 一段时间不见,平安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虽然那两道眉毛还是极为浓密,如同画上去的一般,但看起来已不像以前那般憨厚了。 平安对众人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各位师兄,我是来找大哥的。” 张良问道:“你大哥是谁?” 平安有些茫然道:“当然是牧尧啊。” 文恭打量他几眼,疑惑道:“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平安笑道:“师兄,你误会了,他不是我亲哥,但比亲哥还要亲。” 有人感叹道:“这可以理解,牛人的好朋友当然也是牛人了。” “不要乱说话。” 牧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挡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 平安转身一看,脸上不禁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比花儿还要灿烂:“大哥,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现在整座素问峰都在谈论你呢。” 黄小俭跟在牧尧身后,咯咯笑道:“小师弟这么大的本事,出名也很正常。” 牧尧的脸上却没什么情绪,看着平安说道:“吃完饭再说。” 张师听见牧尧的声音,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急切道:“终于来了?快快快,现在需要你的刀功!” 牧尧走进厨房,看了看食材,忽然笑了一下,对平安说道:“我们一起来做这道菜,如何?” 平安愣了一下,随即大喜道:“那当然好!”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分工合作。 张师很识趣地将厨房让了出来。 牧尧将桂花鱼摆在案板上,握着菜刀的右手几乎化成了一道残影,发出咄咄咄的轻响,鱼肉仿佛雪花一般,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厚度竟然完全一致,甚至连所有的暗刺都被剔出来了。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瞠目结舌,心想真不愧是小师弟,这刀功简直匪夷所思。 平安则搅动一大锅酸汤,然后将蒜头切碎,又放上食盐、胡椒等调味作料,摆在一旁。 火势正旺,酸汤很快沸腾起来,牧尧将片片如雪的鱼肉倒入酸汤之中,平安随后加上准备好的调料。 在整个过程中,两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到半柱香时间,一大锅香气扑鼻的酸菜鱼就做好了。 众人看傻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合不拢。 沉默良久之后,文恭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弟,你们以前在俗世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平安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我是开火锅店的,大哥帮我切肉。” 火锅店?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忍不住望向马修。 马修咳嗽一声,正色道:“你们不必怀疑,确实如此。” ------ 众人举杯欢庆,吃得不亦乐乎,酒过三巡后,张师已经喝得微醺,脸色通红。 酒入愁肠愁更愁,人也会比平时更加多愁善感。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桌上,红着眼睛说道:“不瞒你们说,我自己什么天分,我自己知道,这辈子想提升境界是不可能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能看到神相峰重新变得热闹,甚至有可能再次振兴,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竟然眼泛泪光,声音都哽咽了。 众人听了这话,感同身受,也不禁感慨万千。 舒温神情严肃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我曾尝尽了失望的苦涩滋味,所以对任何事情,我都不愿报以希望,因为我不想再次失望,直到我遇到了你,小师弟……” 他忽然转头看着牧尧,极为真诚地说道:“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 话音刚落,黄小俭也站了起来,举杯笑道:“因为小师弟,其他三峰的人也不敢再欺负我们了,这都是小师弟的功劳,我也敬你!”说到这里时,她吸了吸鼻子,两行热泪从美目中流出。 仿佛心照不宣,草屋内所有的神相峰弟子不约而同地接连站起,高举酒杯,无比感激地望着牧尧,大声说道:“小师弟,这一杯我敬你!” “我也敬你!” “你随意,反正我肯定要干了。” 牧尧沉默片刻,看着众位师兄的脸庞,缓缓起身。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新生,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真挚的面容,哪怕他两世为人,心情不免也受到了波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也举起酒杯。 第四十七章 问道大会 这一夜,草屋内欢声笑语不断。 酒饮尽,菜扫光,只剩下汤水淋漓的空盘残碗。 有些弟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说着神相峰无敌等不着边际的酒话。 他们不是凡人,各自身怀修为,按理说千杯不醉,但没人刻意用灵气化解酒意。 既然是喝酒,若不能发泄心中的苦闷情绪,那喝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酒是助兴的绝好东西,在美酒的熏陶之下,众人心思渐迷,场间的气氛也活络起来。 无论是马修这种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是文恭这些后辈弟子,全都敞开了心思,彼此的关系更加融洽。 张师喝得酊酩大醉,抓着一名弟子嚷嚷道:“你老实说,老子做的牛肚好不好吃?” 那名弟子伸出大拇指,醉醺醺地说道:“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天下第二。” 马修红光满面,不知道喝了多久杯,刚才一直有弟子向他敬酒,饶是他修为深厚,也有些晕晕乎乎。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喝多了。 至少牧尧这时还很清醒。 他与平安并排而坐,沉默地看着那些喝高了的同门。 许久之后,他忽然望向身旁的平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踏入的凝魄境?” 平安老实道:“就在三天前。” 传承大典过去还没多久,那时候平安只是望气境圆满而已,如今竟已跨入凝魄境,这样的速度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不过牧尧并没什么感觉,毕竟平安的天赋摆在那里,加上各种灵丹妙药辅佐,若现在还没有破境,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牧尧微微点头,又问道:“素问峰的那些师兄怎么样?” 平安想了想,说道:“他们啊,修行进展好慢……” 黄小俭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无言以对,心想这两兄弟真是一对妙人。 “对了,大哥,我的玉生烟好像升阶了。” 平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祭出自己的飞剑,只见剑身表面流光溢彩,青芒绽放,比刚从万剑阁拿出来的时候漂亮许多。 牧尧看了玉生烟一眼,说道:“确实是一把非常适合你的剑。” 平安憨厚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们都这么说,而且他们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很奇怪,感觉非常别扭。” 牧尧说道:“你是先天剑心,自然不会明白凡人的羡慕之心。”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语重心长道:“你的天赋万中无一,所持飞剑也非凡品,可以说你的存在是极为独特的,所以更要加倍努力。” 平安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亮,脸上满是信心,用力点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让他们无视我的努力。” 这时,舒温走了过来,在两人身边坐下,轻声道:“小师弟,从明天开始,我会闭关苦修,将这些年荒废的修为全都补回来。” 他的眼眸颇为明亮,殊无醉意,想来并没怎么喝酒。 牧尧说道:“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 舒温自嘲一笑,说道:“或许从失去信心的那天开始,到现今所损失的一切,如此巨大的差距,永远都无法弥补回来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从现在开始,连一秒都不松懈,才不会再落下更多。” 牧尧也报以一笑,说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舒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变得极为坚毅,似有光芒绽放:“对,我一秒都不想再浪费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信满满,意气风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刚进入神相峰,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马上有弟子睁着惺忪醉眼,大声喝彩道:“大师兄好样的!” 黄小俭激动地站起身来,连手心都拍红了,一双美目中噙满泪花。 她很清楚大师兄这些年来情绪有多么低沉,如今在牧尧的帮助下,内心梦魇已除,莫非当年那个骄傲的大师兄又要回来了? 受到三师姐的情绪感染,所有人都开始用力鼓掌,脸色涨得通红。 大师兄心境的复苏,无疑是一种新生的希望,仿佛黑暗已去,黎明来临,神相峰被肆意欺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不过闭关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舒温忽然皱起眉头。 牧尧说道:“大师兄,但说无妨。” 舒温看着牧尧背上的黑剑,很认真地问道:“修行大道,除了自身修为,其他外在助力也很重要,但凡修行之人,无论天赋如何,都会为了一把神兵争得你死我活,为何小师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他人也默默点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小师弟天纵奇才,眼界更是不凡,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这样一把废铁般的破剑呢? 牧尧饶有兴致地看着舒温,说道:“因为我是中州大陆上,极少数不需要倚靠飞剑,也能保护自己的人。” 舒温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还想再细问,忽然面色一凝,转头望向门口,朗声道:“先别吃了,师尊到了!” 话音未落,草屋的门又被推开,路遥悄然而来。 只听哗啦一声,还没喝醉的弟子赶紧起身,口齿不清地道:“师……师尊!” 其余那些喝醉酒的弟子,梦里嘟囔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路遥瞧着这滑稽的情景,不由失笑道:“都别睡了,快醒醒!” 马修赶紧喝道:“起来,成何体统!” 这一道喝声蕴含灵气,众人马上醒了过来,发现居然是峰主亲至,当即手忙脚乱,神情有些慌张。 路遥说道:“不必多礼,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他环视屋内一眼,清了清嗓子,“从明天开始,我会离开神相峰,入世三年,在这段时间内,你们若有任何要事,找马师或者二师兄张良即可。” 众人吃了一惊,连声称是,但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为何不找牧尧小师弟呢? 没人敢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路遥很快便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这三年时间,你一定要突破到凝魄境。” 他转头看着牧尧,正色道:“因为你要参加三年之后的问道大会。” 第四十八章 三年之后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修行者而言,一年时光极其短暂,不过弹指之间。 但很多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今在承天派内,极少见到神相峰的弟子在外走动。 他们自发地驻留在星耀冷泉附近,开始努力修行。 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不过所有人都清楚,是牧尧改变了这一切。 修行界以实力说话,强者自然会得到旁人的尊重。 有不少年轻弟子来到神相峰,想要拜访那位传说中的剑心庐碎石人,却被告知牧尧师弟早已闭关修行,谁都不见。 听到这话,这些年轻弟子们不免心怀遗憾,怅然而去,谁都没注意到当神相峰弟子提及牧尧的时候,眼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牧尧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为了神相峰的精神信仰,而他的一些言行举止,也对众人影响极大。 第二年进入神相峰的年轻弟子约有六七人,算是近十年来的最高纪录,有些人是想一睹牧尧的真容,所以慕名而来,有些人则是因为天赋不错而被选中。 然而当他们进入神相峰之后,才发现这些师兄们如同魔怔一般,说话行事雷厉风行,还喜欢翻来覆去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间不等人。” “你们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废材。” “有点意思。”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些师兄是故意针对自己,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师兄们其实都是热心肠,尤其是三师兄文恭和四师姐黄小俭,对他们的态度极好。 经过几次交谈后,他们才知道原来牧尧师兄和大师兄舒温一直都在闭关,已经一年没有出来了。 而且他们发现,每当四师姐或是三师兄说到牧尧的时候,眼眸里都泛着兴奋的光芒,情绪也明显活泼不少。 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加起来,牧尧在这些年轻弟子的心目中顿时变得无比神秘。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先天剑心,平安师兄居然也经常来神相峰作客,与牧尧师兄的关系似乎颇为密切。 这位平安师兄的眉毛很浓,像是用笔墨画上去的一般,身后背着的飞剑也非常漂亮。 他的性格也很好,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如同灿烂的花儿。 平安师兄每次过来神相峰,会给年轻弟子们带来不少珍贵的丹药,也会对他们的修行略加指点。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之后,这位平安师兄便闭关修行,冲击凝魄境中期的瓶颈,再也没有过来了。 ------ 冬雪初融,春雨未至,天气有些寒冷,湿气颇重。 云雾缭绕山间,遮蔽漫漫青峰,整个承天派隐在云气之中,仿如仙境。 又是新的一年。 也是牧尧闭关的第三年。 很多弟子忍不住望向牧尧居住的那间院落。 再过一个月,便满整整三年,到时候师弟会出来吗?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 某日清晨,一道剑光穿透云雾,落在神相峰之上。 文恭和黄小俭正在早修,忽觉一股平和强大的气息悄然而至,当即奔出静心堂。 一名眼眉清秀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黄小俭睁大眼睛,白皙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惊讶:“平安?” 文恭也难以置信,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的是平安?” 眼前这位少年英气十足,肤色白皙,唇角上扬,咧嘴直笑,乍一眼望去,神态简直像极了牧尧,只是五官没牧尧长得那么妖孽。 平安一挑眉毛,笑道:“怎么,这才一年时间,就认不出我了?” 他如今修为渐深,容貌和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再也不是以前的黝黑少年了。 黄小俭打量他几眼,吃惊道:“你……你居然已到了凝魄中期?” 平安挠了挠头,笑道:“哎呀,境界这种东西嘛……就先不说了,怎么样,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 文恭想了想,说道:“看出来了,你怎么能学小师弟那样笑呢?这种狂拽酷炫的笑法不适合你,你应该笑成一朵菊花才对。” 平安赶紧收敛笑容,尴尬道:“我说……胖师兄,你怎么不说我长高了呢?” 黄小俭一直盯着平安的脸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半晌之后,忽然尖叫道:“啊!” 平安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啊!” 文恭被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卷饼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瞪着满是灰尘的卷饼,发出一声无比绝望的悲吼:“哇!” 黄小俭指着文恭的眉毛,惊讶道:“你……你把你的眉毛都修细了!” 平安再次扬起眉毛,模仿牧尧的笑容,扬起嘴角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黄小俭捧腹大笑,两只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哈哈哈,你自己修的吗?根本就没修齐整啊!” “不会吧,哪里有问题?” 平安赶紧拿起玉生烟,对着天光左右照了片刻,又开始神经兮兮地学着牧尧的笑容。 黄小俭咯咯笑了几声,从怀中摸出一把秀气的小刀:“算了算了,你们这些男人粗手粗脚的,哪会什么修眉,还是我来吧。” 平安有些羞赧,不过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黄小俭在刀锋上沾了水,开始仔仔细细地刮着平安的眉毛。 平安与她距离太近,嗅到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羞得脸色微红,赶紧找了个话题:“已经快三年了,大哥到现在都还没出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月,真是急死人了。” 文恭不知又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卷饼,狼吞虎咽地道:“安心吧,小师弟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他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平安轻叹道:“若是一般的情况,我也就不急了,但我刚刚闭关出来,就听说这次的问道大会,居然是整个中州大陆一起举办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我顺便问了一下规则,考核将会以队伍形式报名,每个队伍限定三人。” 文恭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小师弟一起报名啊。” 黄小俭看了羊皮纸一眼,若有所思道:“问道大会向来只在承天派举办,为何今年突然改了规则?” “这我就不清楚了。” 平安摇头说道:“我还听说,从明天开始,其他门派的人便会陆续赶来这里。” 黄小俭眼眸一转,笑嘻嘻地道:“那我们不是又可以看热闹了?” 文恭勉强吞下最后一点卷饼,吮吸一下手指,拍手道:“看热闹的话,算我一个。” 第四十九章 禁闭思过 回到素问峰后,平安看着镜子里那双细长秀气的眉毛,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黄师姐的手艺确实不错,比自己强多了。 可惜,大哥还没出关,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 洗了一把脸后,平安拍了拍瘦削白皙的脸颊,转身走出了房间。 忽然间,他的心头猛地一跳,浑身寒毛竖起。 “是谁?” 他陡然警觉起来,目光落在院落之中。 一道红光骤然闪过。 一名红衣少女悄然而来。 她冷冷地盯着平安,那张清秀但并不漂亮的脸庞上满是冷漠。 老实说,平安心里还是有些怕她,语气微慌道:“念……念祺师姐。” 念祺走到他面前,强行将一张羊皮纸塞到他手里,声音沙哑道:“土狗子,签名!” 平安佯作不知,疑惑道:“签什么名?” 念祺瞪着他,提高了音量道:“废话,当然是问道大会啊,赶紧签名啊,你一个男人,扭扭捏捏什么?” 她咄咄逼人,平安招架不住,吞吞吐吐地道:“可是,我……我想跟大哥一队……” 念祺闻言一愣,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旋即面色一沉,冷哼道:“你能不能别逗我笑了?” 平安还想解释:“不,我没有开玩……” 话没说完,念祺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平安猝不及防,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头撞在墙上。 “什么狗屁先天剑心,我素问峰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倾注了多少心血?你却胳膊肘往外拐,天天往神相峰跑?” 平安灰头土脸,正欲挣扎起身,右手却被念祺一脚踩住,忍不住惨叫起来。 念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极为冷冽:“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你是先天剑心,但在我眼里,你只是臭鱼烂虾而已,听明白了吗? 平安心中又气又惊,奋力将手从念祺的脚下抽出来,接着一跃而起,一道青芒从腰间绽开。 玉生烟感应到他的心思,悬于空中,嗡然铮鸣,似乎蓄势待发。 念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盯着自己的指甲,漠然道:“哦?你这是想打架了?” 平安咬牙道:“念祺师姐,你欺人太甚,我平时对你可是尊敬得很。” 念祺不再多言,长袖蓦地一挥,无数红绸冲天飞起,将她围在其中,却无法看见飞剑究竟藏在何处。 平安心头一凛,只觉一股极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当即想也未想,赶紧举剑。 下一瞬,无数红绸猛冲而来,仿佛数十条妖异的巨蟒,裹挟着无比狂烈的威压,狠狠地朝平安砸了过来! 平安眼皮一跳,明白这一招不是自己能抵挡的,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化成一道青芒,悄然逝去。 念祺冷笑一声:“还真是好兄弟,都只会逃跑。”说着身如红影,紧追而去。 两人你追我赶,闹出了极大动静,很多素问峰弟子都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围了过来。 一名女弟子惊道:“是平安师弟和念祺师姐?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另一名弟子激动道:“这下好看了,先天剑心对上大魔王,到底谁能胜出?” “当然是大魔王了,平安师弟才修行多长时间?” “这不好说,毕竟是先天剑心啊。” 在众人的议论下,平安被念祺追上,只能无奈还击。 只是念祺的修为比他深厚许多,进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诡异无方,没过多久,他便落了下风,一味被动挨打,根本没法还手。 气浪纷飞,两人且战且走,一路上摧毁了无数花草,轰塌了无数竹屋,仿佛仇敌相搏,不死不休。 众人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怎么看起来不是切磋,更像是来真的? 有弟子赶紧说道:“快,快去找峰主,阻止他们!” “要再这么打下去,素问峰都要被他们毁了!” 平安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身上有些地方都挂了彩,鲜血横流。 他万万没想到,念祺居然这么强,而且战斗方式如此疯狂,竟然完全摈弃防守,全力进攻! 红绸如血,漫天飞舞,攻势仿如水银泻地,无所不至,又如惊涛骇浪,源源不断地击拍而来,完全无法招架! 平安额上出汗,心中暗惊:“怎么可能……怎会有人只攻不守?” 他本以为自己是先天剑心,而且才突破到凝魄境中期,即便打不赢念祺,起码也有一战之力,谁知交过手才发现,自己跟念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手段,都极为匮乏。 “不行,这样根本没有胜算……” 平安不禁后悔起来,平时只跟师兄们练剑,几乎未逢敌手,其实内心还是有些自满,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挑衅念祺出手,因为在绝对的差距面前,尊严这些虚的东西根本不重要。 这时,一道极为凌厉的剑光猛然刺来,冲到了两人中间! 剑气一荡,平安和念祺同时收手,被迫分开。 灭黛出现在两人身旁,眼眉含怒道:“怎么回事,你们居然敢无视门规,私自在山门内动手?” 念祺冷哼一声,说道:“师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好心喊他一同参加问道大会,他竟然主动挑事。” 平安心中大急,想要辩解几句,念祺又道:“毕竟我是做师姐的,肯定要优先照顾小师弟,他既然不愿意,不领情,那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和他一起组队。” “不是……” 平安才刚刚开口,便被念祺抢过话来:“你先让我把话说完,大家都有眼睛,都能看到是怎么回事。” 她轻叹一声,可怜兮兮地说道:“他说自己现在是凝魄境中期,只愿意跟他神相峰的大哥组队,不愿跟我一起,还说要跟我决斗,看我是不是有资格做他的师姐。” 念祺越说越可怜,就差没哭出来了,平安急得冷汗直流,每次要替自己辩解,都被念祺粗暴地打断了。 灭黛的眉毛高高挑起,面色不善地盯着平安,显然也有些生气。 说到最后,念祺转头望向看热闹的众人,楚楚可怜道:“你们评评理,是不是平安先动的手?” 马上有人高声叫道:“对,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平安动的手!” 吕尘也附和道:“平安师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念祺师姐呢?人家好心好意待你,你却……唉,真是让师兄失望啊!” 平安惊怒交加,急得头上冒汗,但苦于只有一张嘴,根本无法辩驳。 灭黛杏目圆睁,怒喝道:“平安,你太不像话了!我罚你从现在开始,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 平安委屈地叫了起来:“师尊,马上要问道大会了,我不能……” 灭黛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右手一挥,叱道:“来人,把他带到思过崖去!” 第五十章 公子白玉 天还未亮,承天派却早已醒了过来。 一缕晨光从云雾中透射出来,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天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 向来安静的青峰今日极为热闹,无数道忙碌的身影在山间快速行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盼。 对于承天派而言,今天是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不容有失。 因为四年才举办一次的问道大会,今届竟召集了其他门派参与,包括上清宫和明镜寺,这还是数百年以来的头一遭,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也让承天派的弟子们压力倍增。 千百年来,问道大会在修行界都是极为重要的,几乎无可代替。 因为一旦能在问道大会中获胜,这些年轻弟子便不再是羽翼下的雏鸟,而是正式成为门派里的中流砥柱,参加与异族九幽的抗争,从而获得无上的荣耀。 这是一种实力的体现和象征,无数年轻弟子将其视为奋斗目标。 更重要的是,今年不仅是门派内的比试,中州大陆所有门派都参与了进来,谁不想趁此机会,一战成名? 若自己能在问道大会中发挥出色,修行界对自家门派的评价也会重新估量,整个中州大陆的格局都会重新洗牌。 承天派历史悠久,而且一直都是中州大陆的正道翘楚,弟子们向来引以为傲,若是在自家门口输给了其他门派,尤其是仇敌上清宫,他们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师门? 除了入世未归的路遥之外,云亦寒等三位峰主早早就在场等候。 悬剑屿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崖边之上。 顾南歌双手负背,远眺漠漠云海,沉默不语。 ------ 场地的布置与每年的传承大典没什么区别,只是多摆放了数十个座位,毕竟这次来的人肯定不少。 文恭和黄小俭早已到了会场,四周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他们的心态比较平稳,因为神相峰还没有人报名,牧尧至今闭关不出,也不知到底还参不参加。 虽然其他门派的人还没来,但场间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弟子。 文恭抹去脸上的汗水,啃着卷饼说道:“这事儿是不是要跟平安师弟汇报一下,免得他白白等候。” 黄小俭觉得有理,抬头望向素问峰那边的场地,谁知找了半天,却没发现平安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讶异,当即走了过去。 有名素问峰弟子看到黄小俭前来,颇为警惕地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黄小俭如实道:“我找平安师弟。” “你回去吧,别费心思了……” 那人神色十分紧张,看了周围几眼,悄声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平安师弟被关在思过崖面壁呢,还不知能否参加这次的问道大会。” 黄小俭惊讶道:“为什么?” 那人低声道:“你别问了,反正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说着赶紧转身离去,如同做贼一般。 “到底怎么了?” 黄小俭呆了片刻,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把这件事情说了。 文恭吃惊道:“那得赶紧告诉牧尧师弟啊!” 黄小俭无奈道:“师弟还在闭关,怎么告诉他?” 文恭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神情微变,抬头望向天空。 湛蓝苍穹之上,有数道白光飞逝而来,自云端落下。 来人似乎对承天派极为尊重,虽然来势极快,但刻意隐藏了气息,十分低调。 片刻之后,四名文士打扮的青年落在山间,为首之人丰神俊朗,一派书生气质,原来是古月山庄庄主郑秋月到了。 他眉宇含笑,举止谈吐看着极为儒雅,云亦寒马上迎了上去,笑着寒暄起来。 众人还是第一次瞧见郑秋月,忍不住举目打量。 据说此人修为不俗,十年前已突破至化羽境,在中州也算是有数的强者,不容小觑。 跟在郑秋月身后的三名年轻弟子应当就是参加此次问道大会的人选。 三人携带的法器也各不相同,其中一人轻摇折扇,另一人手捧书卷,最后一人拎着铁质的罗盘。 他们有些局促地张望四周,眼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文恭仔细看了他们几眼,感慨道:“你还别说,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啊。”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又传来几声轻呼。 有弟子大声说道:“快看,是南海剑派!” 刹那间,四道剑光骤然飞来,落在崖坪之上。 南海剑神是一名中年男子,面色颇为严肃,不苟言笑,只有在与程舟雪交谈的时候,才偶尔流露出一丝笑容。 他身旁的三名年轻弟子都迈入了凝魄境,有一人甚至是凝魄境圆满,想来对这次的问道大会还是非常上心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门派的人陆续到来。 丹霞派的修士身穿丝缎锦袍,蓄着胡须,年纪瞧着不大,但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圣刀门的人却身材粗壮,神情凶神恶煞,但修为却不敢恭维,有两人居然只是望气境,与丹霞派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文恭一抖脸上的肥肉,嘲讽道:“这些圣刀门的肉疙瘩是来旅游的吧,才望气境而已,这谁都打不赢啊,估计一个照面就要被干翻了……” 寒池宫和留仙洞来的人要少一些,除了带队的长老之外,两派总共只带来了三人,恰好凑成一队,寒池宫派出了一名容貌清秀的娇弱少女,留仙洞则遣出两名威猛壮汉。 这些弟子都是中州大陆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天赋出类拔萃,凡人根本难睹真容,但对骄傲的承天派弟子们来说,却没有任何新奇的感觉。 见多了最美的风景之后,便很难再对其他的景色产生触动。 这时,一股极为缥缈的庄严感当头压来,落在众人心间。 无数云朵从四周聚拢而来,在太阳的照耀下,仿佛要融化一般,迸射出淡淡的金光,如浆似液,似乎随时可能流淌下来。 众人见此奇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是明镜寺来了!” 一道金光随风而来,宛如佛光降临。 明镜寺的金蝉长老到了。 顾南歌那高大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崖岸边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蝉长老面带微笑,对顾南歌双手合十,那俊美如同女子的面容显得极为妖异。 他是佛门中最耀眼的天才,尽管并非主持,但地位超然,算是佛门第二人。 面对身份如此尊贵的客人,顾南歌自然不会怠慢,也回敬一礼。 文恭远远瞧着,咂咂嘴道:“你看看,明镜寺就是明镜寺,其他人都是让峰主去招呼,那位金蝉长老可是掌教亲自迎接。” “那当然,在中州大陆能跟承天派和上清宫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明镜寺了。” 黄小俭低头玩弄发梢,说道:“毕竟他们是佛门正宗,德高望重,很多门派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们的照拂,在修行界的声望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文恭想了想,说道:“声望确实如此,但实力还是比不上承天派。” 说到这里,他仰头望向天空,有些不爽地说道:“那现在只有上清宫没来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大的架子?” 突然间,高空上的云层开始剧烈翻卷,仿佛沸腾了一般,雾气四下弥漫,遮蔽了大半个天穹。 “我才刚说完,他们就来了?” 文恭盯着高空,愣愣地说道:“这出场太有架势了吧,难不成还是设计过的?” “呀,他要来了!” 黄小俭忽然激动起来,尖叫道:“公子白玉要来了!” “公子白玉?” 文恭被她这狂热的姿态吓了一跳,惊恐道:“喂,四师妹,你这是什么反应?” 黄小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连公子白玉都不知道?” 文恭摊开双手,很无辜地说道:“我哪知道什么白玉黑玉啊?” 谁知话没说完,场间的女弟子全都欢呼起来,情绪异常热切:“啊,是公子白玉!” “终于可以看见公子白玉了!” “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公子白玉,公子白玉!” 文恭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惊慌失措道:“什么白玉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除了白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啊!你们到底在叫什么啊?” 第五十一章 公子魔音 原本还算安静的山间因为上清宫的到来,忽然变得极为热闹。 很多女弟子甚至一跃起身,完全不顾平日的矜持,激动地望着头顶上沸腾的云层,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火热。 一时间,尖叫声、呼喊声震天响起,在无数青峰之间来回荡悠。 文恭脸色苍白地捂着双耳,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围的情景,痛苦喊道:“别吵了,你们都疯了啊?” 很显然,这些欢呼声并不是送给上清宫的,只是单独宠幸黄小俭口中的那位公子白玉而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承天派女弟子宛如着了魔一般去追捧? 有很多男弟子似乎听过这个名字,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神情鄙夷至极。 云层翻滚搅动,如同深海里被撕碎的浪涛,在天光的照耀下,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片刻后,一艘巨舟从云海中显出轮廓,随后冲破雾气,往峰顶呼啸飞来。 文恭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惊道:“这太夸张了吧!” 喻白衣独立舟头,衣裾随风飘动,长发飞舞,犹如谪仙下凡。 转眼间,巨舟便降临在峰顶之上。 喻白衣轻飘飘落下,身后还跟着三位年轻弟子。 其中两人对众人来说并不陌生。 宁云海和那位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年曾在三年前来此观看过传承大典。 另一人却是个生面孔。 然而全场无数的尖叫声正是冲着这人去的。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场间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亮,一浪胜似一浪。 传闻中绝世无双的公子白玉,此时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哪怕是从修行界的角度来看,这位公子白玉也绝对拥有一张最完美的容颜。 他肌肤胜雪,眉眼间仿佛吸尽了天底下的灵气,漂亮的不似凡人,即便眼光再高的女子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宁云海等人也算是年轻才俊,但站在他的身旁,却如白日的星辰一般,黯然失色。 霎时间,无数双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承天派的男弟子纵然心中万般不服,但瞧见公子白玉那近似妖孽的面容,也不禁自惭形秽,女弟子更是面泛桃花,眸闪星辰,痴痴地盯着他的脸旁,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黄小俭压低声音,无比兴奋地说道:“三师兄,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文恭哼了一声,嘴上不服道:“这算什么,他还没牧尧师弟好看。” 公子白玉不仅容貌惊人,身穿的服饰也极为华丽,惹人注目。 他肩披雪白皮草,颈上还系着一条极为名贵的狐皮围脖,狐狸的脑袋羞答答地垂在他光滑白嫩的下巴旁边,仿佛最忠实的守护灵兽。 黄小俭白了他一眼,说道:“牧尧师弟当然更好看,但你不觉得这位公子白玉,他的模样让人感到很舒服吗?” 文恭嗤笑道:“哪里舒服了,男不男,女不女的,牧尧师弟比他强太多了。” 公子白玉翩翩前行,如贵公子般迈着碎步,举止十分秀气,又仿如最稚嫩水灵的少女,身姿极是娇柔,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他站在峰顶,低头俯瞰众人,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忽然间,他冲众人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 “啊!——” 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有几名女弟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倒,竟是晕了过去! 公子白玉连忙说道:“哎,小心,别摔倒了。” 他距离众人足有数百米远,说话声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仿佛平地响起无声惊雷,很多女弟子们不由惊呆了,脸上潮红一片,浑身微微发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而听到说话声的男弟子们,则露出了愤恨妒忌的表情。 因为公子白玉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就如同金玉相碰,珠瑙轻撞,又似泉水自溪涧流淌,发出淙淙细涓之声。 他的声线极为悦耳,浑厚但不低沉,清亮但不尖锐,似乎有种特殊的磁性,让人如堕魔障,听了后魂不守舍,只想沉醉在他的声音之中,不想醒来。 “听听看,你听听看!” 文恭犹如一个皮球般弹了起来,大声说道:“这还是人吗,这是妖怪的声音啊!” 黄小俭嫌弃地看着他道:“三师兄,你这明明是嫉妒!” 文恭红着脸说道:“他根本就没有牧尧师弟好看啊,而且他长得也也太阴柔了吧,简直就和女人一样,阳刚之气不足,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黄小俭有些生气了,用力捶了他一下,不悦道:“死胖子,你懂什么?这就是小鲜肉,你不懂就闭嘴,不然我打你了!” 文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师妹,你打我?我可是你师兄,你居然为了外人打我?” 黄小俭撅起嘴巴,说道:“谁叫你胡说八道,打你又怎么样。” 文恭难以置信地瞪着黄小俭,又把目光转向那些神态癫狂的女弟子,整个人宛如泥塑木雕,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白衣少年望着下方的情景,讥笑道:“看来师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人迷。”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傲然道:“哼,这些女子,真是肤浅至极。” 宁云海有些羡慕地笑道:“我要是能像白师兄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白衣少年说道:“听说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公子白玉厌恶地看了承天派众弟子一眼,皱眉道:“那就赶紧走吧,在这满是庸脂俗粉的地方,白玉简直连呼吸都不痛快了。” 几人跟着喻白衣,转身即走。 眼见公子白玉要离开了,那些女弟子们顿时发出一阵依依不舍的惋惜声,情不自禁地跑向公子白玉离去的方向,竟是要跟着他一同离开! 黄小俭站起身来,眼光盯着公子白玉的背影,就要离去。 文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瞪眼道:“四师妹,你疯啦?你还真想跟着过去啊?” 黄小俭涨红了脸,叱道:“不可以吗?” 文恭急忙说道:“当然不可以,我们现在要去思过崖找平安,别忘了正事!” 黄小俭不禁犹豫起来,考虑了很长时间后,才气哼哼地说道:“行吧,不去就不去,你不是要去找平安吗,那就现在出发呗!” 第五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流星 百年以来,承天派和上清宫矛盾重重,针锋相对,关系可谓极差。 不过问道大会是极为重要的盛事,承天派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借机刁难上清宫,给他们准备的住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一栋栋秀丽的竹屋坐落在山崖旁边,四周青山环绕,云雾升腾,一行白鹭飞上青天,景色极为美丽,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竹屋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喻白衣端起一杯清茶,轻啜几口,看着三人说道:“我听说素问峰前几天闹出了一个不小的风波,念祺和平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差。” 说到这里,他慢慢放下茶杯,认真说道:“若这二名天才弟子不能共同作战,对我们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宁云海笑了一下,知道师尊看似骄傲嚣张,实则谨慎到了极点。 他甚至认为师尊有些小题大做了,无论是念祺还是平安,都不可能对自己一行人造成什么威胁。 对于这一点,他有足够的自信。 公子白玉抚摸一下光滑的皮草,微笑道:“师父,这世间何来那么多天才,若说真正的天才,只有白玉一人而已。” 喻白衣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弟子的天赋有多强悍,但仍然语重心长道:“白玉,有信心固然是好事,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三年前的传承大典,便有一名年轻弟子横空出世,实力不容小觑,他的名字似乎是……” 他微微皱眉,突然想不起来那个名字,白衣少年连忙补充道:“师尊,他叫牧尧,之后拜入神相峰了。” 宁云海讥讽道:“据线索所说,他如今在闭关修行,正在冲击凝魄境。” 听到这话,白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掌道:“好好好,白玉一定会重视这位……嗯,正在突破凝魄境的天才弟子。” 他话语里嘲笑意味十足,笑声依旧动听悦耳,撩人心弦。 好在宁云海和白衣少年早就听惯了白玉的声音,否则也会如其他人那般,着迷不浅。 喻白衣再次端起茶杯,眯着眼睛品茶,再不多言。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白玉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修行仅仅十余年,便冲破至凭虚境,似这般恐怖的速度,在中州大陆无比悠久的历史当中,都无法找出第二人,用前无古人来形容也并不夸张。 不但是喻白衣,上清宫主也早就将其视为门派未来的希望,倾尽所有资源来培养。 可以说,公子白玉便是修行界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天才。 他仿佛天上的太阳,灿烂而不可直视,其他所谓的天才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只能是黯淡的星辰,或许连陪衬的资格都不够。 喻白衣曾经与上清宫主交谈,提及其他门派的天才,与白玉相比如何,掌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想来这次问道大会,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无论再怎么努力,终究也只能凄惨无比地成为白玉的垫脚石而已。 平安有些吃惊地看着文恭和黄小俭二人,失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黄小俭急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点,我们是偷偷溜上来的!” 文恭如同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全身都汗湿了,气喘吁吁地道:“我……我发誓,这鬼地方,再也不……不会来了……” 他们此刻身处思过崖的最高峰,四周罡风呼啸,气温极低,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思过崖是一座极高的孤崖,也是承天派除了悬剑屿之外,距离天穹最近的险峰。 这座孤崖高达万丈,仿佛一把刺向苍穹的利剑。 山顶上光秃秃的,荒芜一片,而且地势极为险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能上来,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旦失足摔下去,倘若不会御剑飞行,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此地离素问峰极近,自然就落在了灭黛的手中,专门用来惩罚触犯门规的弟子。 由于只有一条小道能上山,其他三面都是笔直陡峭的崖壁,不担心会出现逃跑的情况,因此根本没有设防,黄小俭二人十分轻易便溜了上来。 只是文恭的身材太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到山顶,待到平安的面前时,他已浑身脱力,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至极,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黄小俭疑惑地看着平安,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被关禁闭?” 平安苦笑一下,将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黄小俭和文恭。 听完平安的描述后,黄小俭险些被气歪了鼻子:“岂有此理,这也太欺负人了!” 文恭也不忿道:“得去找掌教告他们一状!” 平安忙道:“算了算了,别把事情闹大了,我今天已被告知,问道大会之前就能恢复自由身,所以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等大哥出来。” 文恭心急火燎道:“对啊,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尤其是上清宫,看起来特别厉害,来了一个什么人妖白玉,一脸臭屁的样子……”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便被黄小俭重重拍了一下:“你胡说什么!什么人妖,明明是公子白玉!” 文恭捂着头跳了起来,怒道:“黄——小——俭,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我,做师兄的可要还手了啊!” 黄小俭毫不示弱道:“好啊,你还手啊,来来来!” 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掐架,眼见越吵越凶,赶紧拦在中间,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为了一个什么妖人吵起来了?” 黄小俭怒视平安,两眼圆睁道:“什么妖人,你可听好了,他是公子白玉!公子的公子,白玉的白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公子白玉!” 平安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呆了片刻后,悄声对文恭说道:“胖师兄,这个公子白玉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名字里……还带着一句诗?” 文恭也小声道:“很吓人吧?她们说这种叫什么小香肉,还是小酥肉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黄小俭听到了,清秀可爱的脸蛋霎时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将要爆发的火山。 “死胖子,胡说八道什么!那叫小鲜肉!” 她瞪着文恭和平安,连珠炮似的吼道:“人家公子白玉修行前就是宋国的皇子,不但长相英俊,声音也非常好听,你再看看别人那个衣品,比皇子还皇子,你们都给老娘记住了,他叫公——子——白——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公子白玉!” 文恭揉了揉耳朵,欲哭无泪道:“我听到啦,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一片黑暗之中,牧尧盘膝而坐,周身浮现出无数道淡淡的紫芒,源源不断地被吸入他的体内。 他身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瓷瓶,也不知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服用了多少珍贵的丹药,如今气海已经填满,距离突破仅差一步之遥。 恍惚之间,他的思绪渐渐飘散,似乎又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自己被红莲往生阵困住,接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他的身子忽然变得轻盈无比,如同失去了重量,慢悠悠地往天上飘去。 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身在何处,脑海中茫然无措,不知该去往何方。 他低头往下望去,只见一座横跨海面的大桥塌了,无数人落入汹涌大海之中,哭喊声震天动地。 一瞬间,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意识重归清明。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身体早已被红莲往生阵吞噬,但由于不灭神魂的缘故,他还保留着一缕幽魂。 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也很陌生,但对于他来说,这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自己的生命注定要以这样的悲剧作为收场。 他不甘心。 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他先前答应了念北诗,要照顾好念祺,但现在……他连自身都难保了。 迷茫间,他忽然看见一道红光从天边划落,宛如流星急坠,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 是那颗绚丽的红色流星,是那块从天外闯来的陨石。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三章 入后山 牧尧还在闭关,平安还没报名,秋落尘也不会参加,此次众人关注的焦点,自然落在了念祺的身上。 身为念北诗的亲生女儿,她会给承天派带来多少惊喜? 然而承天派的内部却普遍有些悲观。 那天公子白玉现身之时,便有长老看出他已迈入凭虚境,这个消息让众人无比震惊。 要知道念祺也不过是凝魄境圆满,而凭虚境与凝魄境之间相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有多少修行者卡在凝魄境圆满而无法突破,有些人甚至停留了数十年之久。 修行不但要看天赋,还得看机遇,公子白玉年纪轻轻便已是凭虚境的强者,其实在年轻弟子中已经没有了对手,甚至就连一些长老可能都胜不过他。 但输人不输阵,哪怕对手再强大也好,终究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迎战。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问道大会的报名时间,弟子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报名参赛,不过也许是觉得获胜无望,报名的人居然寥寥无几,如此悲观的情绪,再次让承天派弟子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时光飞逝,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在无数道期盼的目光注视下,问道大会终于正式开始。 牧尧还是没有出来。 不过也没人指望他能做什么。 很多人甚至已经将他遗忘。 天光未明,便已有很多弟子聚集在承天派的后山脚下,紧张地望着云雾笼罩的山间,议论纷纷。 问道大会的比试地点,便设在承天派的后山,也是一处极为危险的禁地。 后山瘴气弥漫,危机四伏,还潜藏着许多危险的妖兽,就连承天派的长老都很少来此。 当然,对于问道大会来说,这里是最佳的比试场所。 其他门派的长老和弟子已经到了。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还是公子白玉。 他那阴柔俊美的脸庞上满是不悦,冷若寒霜。 这段时间来,他频频受到承天派女弟子的骚扰,早已不胜其烦。 然而他的神情落在其他弟子的眼中,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喻白衣双手负背,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神情极为平静。 参加一场没有悬念的争斗,确实没什么意思。 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忽在这时,天穹骤然变幻,无数流云如浪翻滚,四处飘散。 一道巨大的投影出现在虚空之上,遮蔽了大半个苍穹。 虽然承天派很多弟子已经见过这一幕,但仍然感到震撼无比,忍不住跪地拜服,至于其他门派的弟子,则吓得脸色苍白,呆若木鸡,下意识地跪了下来,浑身瑟瑟发抖。 喻白衣冷漠地望着高空,双瞳之中异彩流溢,丝丝缕缕的光芒扩散而出。 霎时间,那些几乎被吓破胆的弟子们忽觉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间,仿佛春风拂面,润物无声,渐渐回过神来。 喻白衣不喜欢顾南歌这样的作派。 你我都是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凭什么要高高在上? 虽然你可能比我强一点点,但这并不是你在我面前显摆的理由。 似乎感受到了喻白衣的情绪,天穹上的那道投影忽然淡了不少。 片刻后,一道声音如同天雷炸起,自高空滚滚而落:“自古以来,我中州大陆便与九幽誓不两立,多年以前,我们曾经试着与他们和平相处,但最终却失败了,而且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众人知道他指的是十九年前的那件惨事,不禁默然。 “既然和平失败,除魔的意志便不能消亡,问道大会的设立初衷,便是为了选拔中州大陆最优秀的年轻弟子,参与到除魔的队伍里来,修行界不能只靠前人,必须后继有人。” “怀着这个目的,问道大会第一次修改了规则,从目前看来,正道同门几乎全部来齐,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因为从今日往后,除魔队伍便不再是各个门派独自行动,而是联合一致,声势必然会慢慢壮大。” 听到这话,很多年轻弟子热血上涌,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得立即在问道大会中胜出,加入到除魔队伍中去。 “问道大会的规则很简单,三人一队,进入后山,峰顶处的荡魔阁便是最后的终点。” “每支队伍进去之前,都会获得一个卷轴,卷轴上会写一个字——天,或地。” “只有集齐了天地两种卷轴,到达荡魔阁,才算胜利通过。” “参赛弟子可以抢别人的卷轴,也可以在后山找到这两种卷轴。” “每支队伍都有一道焰火符,打开便算认输,若遇到危险,不要强行硬撑,到时自会有长老进山救人。” “时限总共为三日,若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到达荡魔阁,或是没有集齐两种卷轴,都算是失败。” 说完规则之后,那道巨大的投影渐渐消失,天光重现世间。 这也预示着问道大会正式开始。 圣刀门的三名弟子没有犹豫,立即在执事弟子那边签了名,然后便急不可待地进入了后山,没过多久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古月山庄不甘落后,那三名书生也登记了名字,神情凝重地走入后山。 接下来,便是寒池宫和留仙洞的联合队伍,在两名壮汉的簇拥之下,那名娇柔的少女率先踏入浓雾中,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再来便是丹霞派的炼丹师。 眼见其他门派的弟子抢先进入后山,承天派弟子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一袭红衣飘然而来。 念祺面无表情,几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转身便走进了山间。 吕尘跟在她身后,忙不迭叫道:“师姐,稍等,等等我!” 与这两人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面生的年轻弟子。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之间。 紧接着是坐忘峰的三位师兄。 墨竹峰的代表是马思唯,以及两位年轻同门。 顾南歌不知何时来到云亦寒身旁,看着一队队年轻弟子进入后山。 他等了很长时间,却迟迟未见神相峰的弟子,不由皱起眉头,问道:“路遥还没有回来吗?” 马修头上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亦寒恭恭敬敬说道:“师父,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 顾南歌说道:“神相峰的队伍呢?” 马修赶忙说道:“牧尧还在闭关中,其他人都已经待命。” 顾南歌唔了一声,说道:“那就先让其他人做好准备吧。” 忽然间,一道剑光悄然飞来。 平安出现在马修身边。 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脸蛋红彤彤的,很明显赶路非常着急。 看到平安现身,马修终于长舒一口气,笑道:“终于来了?” 平安说道:“让师伯久等了。” 张良、文恭等神相峰弟子混迹人群之中,眼见平安终于赶来,也随即抹了一把冷汗。 总算来了,真是吓死人。 要是神相峰没人参加问道大会,掌教事后会不会怪罪下来? 然而其他三峰的弟子却不买账,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搞什么,神相峰没人了吗,怎么还向别处借人?” “嗯?这先天剑心不是素问峰的弟子吗,怎么不跟念祺组队啊。” “对啊,结果素问峰都不知道带了一个什么人,这怎么能赢上清宫啊?” “你们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吃里扒外吗?” 程舟雪冷冷地看了平安一眼,转头盯着马修,极为不爽道:“你们神相峰难道只来了一个人?” 马修说道:“再等等……” 他话没说完,便见一道异常明亮的剑光从天边飞来,仿佛星辰陨落,璀璨闪耀,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张良惊讶道:“星繁剑,是星繁剑!” 黄小俭激动得小脸都红了:“大师兄来了!” 马修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程舟雪道:“这不是来了第二个人吗?” 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人 很多人只知道牧尧闭关了三年,却不知舒温也闭关了三年。 修复了星繁剑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迈入了凝魄境中期。 他不仅实力增强了许多,也恢复了当年的自信,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张良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舒温也望向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修仔细打量他片刻,笑道:“气色还算不错。” “总算是及时赶到。” 舒温环顾四周,问道:“牧尧师弟呢,还没出来吗?” 程舟雪托起手掌,一个小小的沙漏出现在他的掌心,倒转过来:“等沙子流完,你们就不能再进场了,若到时牧尧没来,就算你们弃权。” 文恭委屈地叫道:“怎么能这样?” 黄小俭不忿道:“就不能再多等一下吗?” 舒温沉默一下,说道:“放心吧,牧尧师弟一定会来的,他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又传来一阵热烈的尖叫声。 上清宫要准备进山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公子白玉轻移莲步,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些男弟子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女子般作态,神情极为鄙夷,然而听着女弟子们激动的欢呼声,心中满是无奈,恨得咬牙切齿。 突然间,白玉无比潇洒地转过身来,缓缓举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要成为此次问道大会的第一! 承天派男弟子不由大怒,心想在我们的主场,你居然还这么嚣张,当即毫不客气地报以嘘声。 女弟子们却没这些想法,只觉得公子白玉真是太帅了,尖叫声更加响亮,纷纷送上了自己爱的祝福。 “公子白玉,加油!” “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公子白玉,公子白玉!” 听到这些呼喊声,马修低头盯着靴尖,只觉老脸一阵燥热。 这未免也太丢人了。 承天派的男弟子们被这些话恶心坏了,痛苦地揪着头发,不想再听。 甚至连喻白衣都觉得有些尴尬。 张良冷哼一声,不屑道:“这些师妹真是愚蠢,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派的,怎么还帮上清宫呐喊助威?” 文恭悄悄地捅了一下二师兄,往旁边努了努嘴。 黄小俭一脸痴迷地盯着公子白玉的背影,眼里全是崇拜。 张良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之色,似乎想要发火,但极力克制住了。 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四师妹,影响不好。 神相峰的其他弟子们则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牧尧依旧在梦境中徘徊游荡。 他心头茫然,不知自己的神魂漂浮了多长时间。 无数碎片似的回忆从他眼前闪过,如走马观花。 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无比短暂,却又极其辉煌的一生。 这些回忆中,有很多是他与别人战斗的情景,瞧着颇为眼熟。 他与人族修行者战斗。 他与妖兽战斗。 甚至,他与同门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失去力气,往下坠去。 下方是无尽的大海,冰冷的海面上泛着白色的浪花。 噗通一声。 他的神魂一头扎入海面,不断下沉。 他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微弱。 他很想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要往哪里去。 他也很想去瞧一瞧,那个红色彗星,到底是什么东西。 ------ 四周是一片无际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他随波逐流,跟着海浪一同沉浮,意识就快消失。 忽然,一个古怪而又呆板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意识地说道:“牧尧。” 那个声音说道:“忘记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再提起。” “为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改名叫紫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 我要报仇。 我要醒来。 这些执念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而且越发强烈。 似乎是不灭神魂起了作用,他的意识再次苏醒。 那道红色的彗星已经沉入海底。 他此刻才瞧清楚了彗星的真实面貌。 裹在红光里的并非天外陨石,而是一个神秘人。 更准确的说,是一副完整的身体。 牧尧紧盯着那副身体,沉默不语。 神秘人静静地躺在海底,那张完美的脸庞漂亮的不似凡人。 牧尧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脸。 哪怕眼界高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副身躯像是一个完美的容器,竟可以容纳他的神魂! 他不知道这副身躯从何而来,但这并不重要。 牧尧想起先前的那些执念,不再犹豫。 他要进入这副身体。 一瞬间,仿佛游鱼入水,他的神识立即苏醒过来。 他的身体开始与神魂契合,灵气猛然狂涌,一股难于言喻的力量充盈周身! 黑暗之中,牧尧蓦地睁开双眼,一道紫光飞速闪过,犹如划过天际的惊雷。 狂风大作,一道紫气冲天而起,顷刻间刺入云霄,整个承天派都能看见这一幕奇观! 后山的人自然也能看见,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神相峰的弟子们猜到,可能是牧尧出关了! 他们神色激动,看着高空那道极为闪耀的紫光,脸上尽是骄傲和期待。 很多人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狂暴的气息迎面扑来。 平安笑了起来,两条眉毛飞扬而起:“这……这是大哥的气息!” 大师兄舒温眺望天边,微笑道:“看来牧尧师弟每次出场,都会吸引众多目光。” 张良和文恭呆呆地抬头仰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突破凝魄境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 场间抱有这种心思的人不止他们。 虽然从望气境突破到凝魄境并不容易,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破境,才会引发如此恐怖的天地异象? 程舟雪皱眉道:“不过是凝魄境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气息?” 灭黛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心想当年没选到牧尧,果然是个极大的损失。 云亦寒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南歌却笑了起来,似乎颇为欣慰。 ------ 片刻后,那道紫光渐渐黯淡,消散于天际。 山间的狂风也慢慢平息。 忽然间,又有一道紫光从远方冲来,速度快如闪电。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紫光悄然逝去。 牧尧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不知为何,他全身是水,连上衣都没穿,头发也湿漉漉的。 一如当初出现在海边的少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平安,平静说道:“时间不等人,开始吧。” 第五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后山雾瘴弥漫,难以视物,即便是白天,四周依然阴森无光,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 若再往深处走去,便是妖兽的活动范围,哪怕是强大的修行者,独自闯入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赶路,必须互相照应,否则很容易陷入困境。 所以进入山间的年轻弟子们都走得很慢,精神无比专注、警惕。 他们不但要应付来自敌人的偷袭,还可能受到妖兽的袭击,万万大意不得。 忽在这时,一道紫光冲天飞起,直入云端。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某条偏僻的小道上,古月山庄的三名弟子回头远眺天边,神情十分惊讶。 纵然相隔极远,他们也能感受到灵气的剧烈波动。 那名捧着罗盘的弟子说道:“好奇怪的灵气颜色……” 另一位手持书卷的弟子点头道:“确实,很少看见紫色的灵气。” 最后那位摇着折扇的弟子疑惑道:“难不成有人破境了?” 念祺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冷笑,但没说什么。 吕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紫光,结结巴巴道:“师姐,那,那是牧……”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谁,还用你说?” 念祺瞪了他一眼,叱道:“再说了,这又关你什么事了?继续往前走!” “看来那个牧尧破境了。” 白衣少年饶有兴趣地转身观望,白皙清秀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紫芒。 公子白玉笑了笑,没有说话,眼里满是不屑。 无论那人再怎么厉害,终究只是凝魄境而已,在凭虚境面前也只能卑微如蝼蚁。 何况他是公子白玉,这个名字本来代表的就是无敌。 对他而言,问道大会是一件极其无趣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让这场没有悬念的争斗变得更有乐趣,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 宁云海摸出卷轴,上面写了一个天字。 白衣少年说道:“看来我们要去找地字卷轴了。” 谁知话音刚落,公子白玉忽将卷轴从宁云海手里夺了过来。 呼地一声,一道火光凭空燃起。 那个卷轴顿时被烧成了灰烬。 宁云海呆怔片刻,惊道:“师兄,你……” 公子白玉微微笑道:“你不觉得这样才有意思吗?” 他的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有趣玩具的幼童,“既然来了,何不玩久一点,比如直接抢走两个队伍的卷轴,或者……直接守在荡魔阁,等着那些带齐卷轴的队伍过来,这样才有乐趣啊,不是吗?” “大师兄,平安师弟,牧尧师弟,你们要加油啊!” 文恭不知何时又将布带绑在了脑门上,用力打气道:“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黄小俭脸蛋微红,低声道:“三师兄,你行行好,把那布条拿下来吧,别人都看着呢,丑死了……” 牧尧换上了一件衣服,将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那漂亮俊美的脸庞格外引人瞩目。 很多女弟子忍不住心思荡漾起来,下意识地将其与公子白玉比较。 “其实啊,我觉得牧尧师弟也很好看。” “对呀,而且他的好看,跟公子白玉是不一样的。” “可是……我还是喜欢公子白玉多一点。” “不会啊,你看牧尧师弟的脸,不但漂亮,还很俊朗,我认为……五五分吧。” 牧尧面无表情,没有在意女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他甚至根本没有听见那些话,因为平安正在跟他解释问道大会的规则。 签下名字后,他们便走进了后山。 一进后山,周围的景色霎时变化极大。 道路两边的树林在阴影的笼罩下,异常阴森可怖。 空气中布满瘴气,颇为浓稠湿热,黏丝丝的很不舒服。 他们有修为护身,不怕毒瘴侵害,若是凡人来此,不出片刻便会昏迷过去。 然而牧尧并不在意这些,走的速度极快。 时间不等人,况且他们是最后一个入山的,要是再慢吞吞的赶路,要走到何时才能抵达山顶? “古月山庄,南海剑派,丹霞派,圣刀门,寒池宫和留仙洞,明镜寺,上清宫,这里便是七支队伍,我们承天派出四支队伍,加起来便是十一支队伍。” 牧尧脚步不停,一边解释道:“而且既然你说,妖兽身上也有一个卷轴,那么相加便是十二个卷轴,六个天字,六个地字。” 平安问道:“大哥,你有什么想法?” 牧尧沉吟片刻,说道:“问道大会的本意很简单,就是选拔出一批优秀的年轻才俊,去与九幽抗争,既然是选拔,那么这些制度都有它们的意义。” 他仔细分析道:“我认为,掌教应该是想将所有队伍打乱,分成两个阵营,模拟人族和九幽,然后看看这两个阵营该如何在后山斗智斗勇,这样更利于选拔人才。” 平安恍然大悟,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大师兄舒温想了想,说道:“师弟,你是不是想找一支拥有和我们同样卷轴的队伍,一起结盟行动?” 牧尧摇头道:“人心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最好是先观察一下其他的队伍,不要轻易对人出手,也不要太过显眼。” 说完这话,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卷轴,上面写着一个地字。 忽然间,远处升起一道明亮的火焰,在高空中极为亮眼。 很明显,有人打开了焰火符。 牧尧抬头望着那道火光,神情无比平静。 平安与舒温四目相交,彼此瞧出对方心里的担忧。 问道大会才刚刚开始,还没到半个时辰,究竟出了什么样的紧急状况,居然让某支队伍直接认输弃权了? 丹霞派的三名修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显然受了极严重的伤。 其中两人已经昏迷过去,剩下那人紧紧地攥着卷轴,绝望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三道人影,呼吸渐渐微弱。 宁云海冷笑一下:“都这样了,还想护着卷轴不被抢走吗?”说着俯下身去,拾起那人手中的卷轴,挑眉道:“柳青,你看,是天字。” “我们也是天啊。”被称作柳青的白衣少年笑道:“可惜被白玉师兄毁了,不然我们可能也不会对他们出手。” 宁云海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他们运气太差了,恰好撞见了我们。” 公子白玉抚摸着嫩滑雪白的双手,意犹未尽地说道:“真是太无趣了,这般愚笨的资质也配修行吗?” 此时,在他们后方数十米的山林中,有三人潜藏在大树之后。 吕尘擦着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姐,咱们对上这三个臭屁的家伙,能有多少胜算?” 念祺哼了一声,说道:“除了那个长得像女人的小白脸有点难对付,其他二人只是臭鱼烂虾而已。” 另一名年轻弟子悄声道:“师姐,您打算现在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只要击败上清宫这三人,其他人都不是什么难事。” 念祺唇角扬起,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你们稍后只要按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不用考虑那么多问题,越到关键时刻,我就会越谨慎的。”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十分满意。 第五十六章 偷袭 很多人都看见了高空中的焰火。 参赛者们自然不知道是谁被淘汰了,但在这么的短时间内便有队伍出局,无疑给众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尤其是在这种极度缺乏信息的局面下,他们并不清楚打开焰火符的人到底是被其他队伍袭击了,还是遇到了无法对付的强大妖兽。 一切形式扑朔迷离。 然而后山外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南歌早已施展神通,高空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光屏。 光屏上显示出整个后山的详细地形,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而且所有参赛者的位置也标注了出来,一个红点便代表一名弟子。 更让人惊讶的是,光屏上甚至还标识了卷轴的类别和位置,可以说非常详尽了。 代表着丹霞派的三个红点此刻已经变成了黑色。 这意味着丹霞派在本次问道大会上彻底出局。 属于他们的天字卷轴也落在了上清宫的手里。 看见这情景,众人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 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公子白玉。 在凭虚境面前,三个凝魄境又算得了什么呢? 丹霞派掌门凌虚度面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实力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 半刻后,受伤的丹霞派弟子被长老们抬了出来。 这三人此时已经恢复了意识,看着怒气冲冲的掌门,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不过凌虚度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让他们好好回去休息养伤。 这属于非战之罪,即便骂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 忽然间,人群骚动了起来,众人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何上清宫那一队只有一个天字卷轴? 原本属于他们的卷轴呢?去哪儿了? 难不成被人抢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敢去抢他们的卷轴? 他们先前没有看见公子白玉烧毁卷轴的那一幕,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光屏上的红点四处分散,三三聚在一起。 这时,除去被淘汰了的丹霞派之外,距离上清宫最近的队伍共有两支,分别是念祺以及古月山庄。 有些弟子开始担忧,念祺那一队肯定是打不过公子白玉的,若他们不幸遇到了上清宫,那么承天派剩下的队伍实力就非常平庸了。 他们不相信牧尧和舒温能有多大的能耐,平安纵然天赋极高,但年纪尚轻,只是凝魄境中期的实力,要是遇到了上清宫,无异以卵击石。 很多人开始默默祈祷,希望念祺等人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谁知念祺一行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越靠越近,紧紧贴在上清宫的身后,瞧这架势竟是要尾随跟踪!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心中无比震惊! 念祺这是想干什么? 她不会真的要去挑战上清宫吧? 霎时间,一丝惊惧的情绪在众弟子心间泛起。 他们知道念祺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折不扣的魔王,但对方可是公子白玉啊! 下一刻,又有惊呼声响起! 有弟子伸手指向代表着牧尧一队的红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数百道目光转了过去,齐刷刷地投向光屏上。 牧尧三人竟是突然加快了速度,往上清宫的位置飞快移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进入后山的时间最晚,但离丹霞派被淘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难道等下会出现三方会战的局势? 又或者说,牧尧要与念祺联手,一起击败上清宫? 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十分专注地望着光屏。 因为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战局似乎都已经提前达到了高潮。 ------ 一道人影随风而来,轻轻在树叶上一点,借力往前飞去,无声无息,速度快得惊人,犹如鬼魅。 片刻后,又有两道人影飞速而来,与前面那人一样,在空中踏风而行。 不得不说,在满是雾瘴的幽林之中,似这般快速奔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牧尧并不在意,他想要的只是时间和效率。 “刚才的焰火表明有人被淘汰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看有什么情报。” 平安目视前方,不断催动灵气,逐渐加快速度。 牧尧先前的话语犹在他的耳边浮现。 “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几乎等于没有,尽可能去了解对手的情况,才是现在最应该去做的事情。” 对于牧尧的提议,平安和舒温自然没有异议,三人再不犹豫,径直往丹霞派被淘汰的地方奔去。 过不多时,牧尧忽然停下脚步,轻轻落在地上。 平安和舒温也跟着落地。 牧尧盯着黑沉沉的前方,压低声音道:“原本前面数百米外有三道气息,如今却没了踪影,肯定是故意藏匿起来了,这说明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隐去气息,不要打草惊蛇。” 平安明显有些紧张,心跳如雷。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别担心,只是去看看,又不会真跟别人打起来。” ------ 山间有一株参天大树,比周围其他的树更高,也更粗壮。 公子白玉此时就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或许是他们锋芒太盛的缘故,这一路走来,除了开始遇到的丹霞派弟子之外,竟没再看见其他人。 这段旅程不免有些无聊。 既然无人可战,他们只能在这里休息片刻,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 宁云海盘膝坐着,对公子白玉说道:“师兄,看来你这次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承天派的念祺了。” 柳青嘻嘻一笑,说道:“毕竟是念北诗的女儿呢,总归有点实力的。” “希望如此吧。” 公子白玉闭着眼睛说道:“十年之前,白玉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候的她,确实展现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但若仅仅是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足够成为白玉的对手。” 柳青又问道:“那个牧尧怎么样?” 公子白玉哂然一笑,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柳青提议去附近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果子或者野味,顺便收集一下情报,宁云海觉得有理,便随他一同离开了。 场间只剩下公子白玉一人。 他坐在树下,两眼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 吕尘站在数十米高的树干上面,俯视下方的公子白玉,脸色苍白地说道:“师姐,那两个人都去望风了,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另一名年轻弟子低声说道:“不过,要是打坏了他的那张俏脸,师妹们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吕尘低声喝道:“你是白痴吗,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个?” 念祺冷冷地盯着公子白玉,寒声道:“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我最讨厌了。” 说完这话,她猛然往下冲去,身如一道红影,直接落向公子白玉的头顶! 然而她没看见的是,公子白玉的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无声的冷笑。 第五十七章 初次交锋 很多弟子聚集在光屏下方,神情有些焦急。 明明大战在即,却不能亲眼观看,这无疑是一种煎熬和遗憾。 他们很想知道在公子白玉面前,念祺和牧尧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共同合围,还是三方乱战? 当然,他们内心深处是想二人联手的。 承天派最优秀的两位天才,再加上先天剑心平安,三人围攻之下,或许承天派还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只不过……那个人是念祺。 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哀叹。 更多的人伸着脖子,往浓密的雾霾里望去,哪怕看不到战斗场面,能听到声音也行啊。 这时,喻白衣一挥长袖,一道金光随风飞起。 他很清楚众人的想法,所以决定成全这些人。 须臾间,金光疾速扩散,凝成了一道光镜,像是倒立起来的水面。 波光粼粼,数道波纹轻轻荡漾,随后镜面中出现了后山里的场景。 云亦寒惊讶道:“这是千里镜?” 千里镜是上清宫的无上法宝,一直由喻白衣掌管,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自然也能看到数里之外的后山。 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去,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喻白衣冷冷一笑。 他之所以愿意祭出千里镜,是因为想要炫耀。 杀人要诛心,他要让承天派的弟子亲眼见识到,公子白玉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念祺会败得多么凄惨。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仿佛炸了锅一般。 因为镜面里恰好看见念祺正往下冲去,树下的公子白玉紧闭双眼,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男弟子们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叫道:“师姐,揍他!” 女弟子却满脸惊恐,尖叫起来:“怎么能偷袭呢,不要啊!——” 灭黛再也忍耐不住,叱道:“都给我闭嘴!” 那些女弟子吓了一跳,讷讷住口,再也不敢多言。 一道红影骤然冲下。 霎时已至公子白玉的头顶。 公子白玉依旧闭眼,仿佛无所察觉。 嗤地一声轻响,飘落在空中的树叶断成两片。 无数红绸悄然飞舞,每一道绸缎都是一道剑意。 铺天盖地,无所不至。 在这样近乎偷袭的攻势下,即便是凭虚境的强者,可能也会吃点小亏。 平安远远观望,脸色有些苍白。 他现在才知道,那天是念祺留了手,否则自己早就身受重伤。 劲风掠起,落叶被剑气搅碎,化成最细密的齑粉,冲天飞起。 直到此时,公子白玉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中闪着冰冷的寒芒,慢慢举起了一根手指。 依然是一根手指,便如他入山之前对众人表明的态度。 第一名只有可能是我,公子白玉。 念祺双眼微眯,白皙的脸庞在罡风的拂动下显得越发苍白。 她罩在红袖中的双手紧握,指节也微微发白。 只有最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当她眯起眼睛的时候,就是她最生气的时候。 你敢说你是第一,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这段过程似乎用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有短短一瞬。 红绸飞落而下,绕上了公子白玉的手指。 没有任何预兆,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两人周围的地面忽然猛地炸开!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当中,隐约可以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这代表在一瞬之间,两人的法器相互对轰了数千次。 气浪纷飞,烟尘滚滚冲起,笼罩了两人的身影。 后山外的弟子们心急如焚,很想知道烟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过了片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法器碰撞之声。 喻白衣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念祺的实力居然如此强悍,能与白玉僵持这么久,看来她呆在凝魄境圆满的时日不会太久,数月之内便能突破至凭虚境。 不过在他看来,念祺能坚持这么久,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那又怎么样呢,凝魄境终究还是凝魄境。 境界上的差距,永远无法用其他手段弥补。 半刻后,烟尘悄然消散。 公子白玉站在原地,好整以暇。 念祺的身上却有几处伤口,鲜血淋漓。 很显然,经过刚才一番短兵相接,念祺吃亏不小,落入下风。 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有的只是平静,还有一丝淡淡的不服。 “你跟踪我,还偷袭我……” 公子白玉冷冷笑道:“未免也太小看白玉了。” “你这死娘娘腔,废话少说。” 念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这么多年没见,倒是越来越自恋了,敢不敢让我瞧瞧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别又被我打得哭鼻子。” 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公子白玉的脸色骤然铁青,怒喝道:“你说什么呢,臭男人婆!” 正在看戏的闻言女弟子们大吃一惊,没想到公子白玉竟也有大失风度的时候。 呼地一声,公子白玉忽然消失不见。 山间掠过一道狂风,呜呜作响,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念祺。 平安神色一惊,喃喃说道:“好快的速度!” 谁知须臾之间,山道再次发生爆炸,这次动静更大,声音更响,如同地动山摇,无数碎石四散飞去。 一道人影迅速后退,看着极为狼狈。 “男人婆,你敢阴白玉!” 公子白玉如风般回到原地,整个人灰头土脸,浑身都是泥屑,肩上的皮草都被炸得破破烂烂。 他满脸嫌弃地拍去衣服上的泥土,死死地盯着念祺,一股缥缈的杀气渐渐凝聚:“你敢弄脏白玉的身体,弄坏白玉的衣服……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痴,你还真中了我的计谋啊!” 念祺咯咯一笑,神情很是放肆嚣张,目光里却没了先前的自信。 因为她心里清楚,事情有些难办了。 方才趁着烟尘浓密之时,她在四周布下了许多神符,触之即炸,威力极其惊人,若是望气境的弟子踩到了,直接会被炸成肉泥,谁知白玉这家伙居然只受了轻伤? 看来这家伙确实不好对付,起码自己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她抬头望向上方,叱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来帮忙啊!” 话音刚落,有两人从她身后的山林中走了出来。 柳青和宁云海分别押着吕尘和另一名弟子,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 “你才是白痴。” 公子白玉掸去袖上的灰尘,冷笑道:“我们早就发现你了,他们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对付你这两位同伙。” 宁云海扣着吕尘的肩膀,说道:“把卷轴交出来,我们还可以考虑放人。” 念祺满脸怒容,瞪着吕尘二人喝道:“你们是白痴吗,就这么轻易被制服了?” 吕尘二人神情羞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真是臭鱼烂虾!” 说完这话,念祺忽然消失在原地。 一道红光去势如风,径直掠向公子白玉。 士可杀不可辱,她性情高傲,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 如果真的输了,那也得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才行。 舒温皱了皱眉,说道:“我们要去帮她吗?” 牧尧沉默地盯着公子白玉,没有说话。 平安急道:“大哥,念祺师姐虽然行事有些霸道,但怎么说也是我们承天派的,是不是应该去帮忙?” 牧尧没有犹豫,很干脆地说道:“现在还不行。” 此言一出,后山那些观看战斗的弟子们瞬间就炸毛了。 “牧尧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去帮忙啊?” “六个人打三个人,怎么样都能赢吧?” “这家伙胆小怕事,真是让人失望!” “呸,还是同门呢,居然见死不救,废物一个!” “等问道大会结束后,我要禀告掌教,让这种害群之马逐出承天!” 第五十八章 化三清 牧尧听不见其他弟子的议论声,自然不会出手。 即便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最专注的,当然目前场上的形势。 对于念祺的突然出手,他并不觉得奇怪。 像这般宁愿死,不愿屈服的性情,真是像极了念北诗。 所以他很欣慰。 柳青和宁云海却不了解念祺,不禁吓了一跳。 在如此大的劣势之下,她凭什么还敢出手? 难道她真不管同伴的死活吗? 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他们却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一声闷哼,吕尘和那名年轻弟子的后颈同时被掌刀击中,直接昏迷过去。 如此一来,念祺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谁能救她? 念祺清叱一声,数十道红色绸缎飘飞而起。 她飞在空中,与风相伴,四周红绸舞动,如梦似幻。 平安没想到平日瞧起来凶悍无比的念祺,居然也展现出了娇柔的一面。 此情此景,非常唯美,但也充满杀机。 因为每一道红绸蕴含的剑意都极其锋锐,常人根本无法阻挡。 然而她今天的对手是公子白玉。 十年前,两人之间的境界相差并不大,念祺甚至略胜一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打破了公子白玉的鼻子,后者痛哭离去。 如今却调转了情形,念祺成了弱势一方。 公子白玉已经成长为她无法战胜的劲敌。 她以前从未与如此强大的对手作战过。 她现在想试一试。 因为她真的很想再体验一次打破娘娘腔鼻子的感觉。 但公子白玉又怎会让她如愿? 面对念祺孤注一掷的攻击,他甚至不需要法宝,便能从容化解。 他始终相信师父说过的那句话:境界上的差距,永远无法用其他手段弥补。 事实也是如此。 纵然念祺使出浑身解数,只攻不守,却对公子白玉无可奈何。 她甚至感觉,自己释放出的凶狠剑意仿佛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片刻后,她的身上又添新伤,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如同雪中的腊梅。 两者差距太大,似乎胜负已分。 公子白玉看着她,讥讽道:“你就这点本事?” 念祺沉默无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可以失败,但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既然打不倒公子白玉,那其他两个人呢? 宁云海和柳青围了过来,便要出手。 念祺喷出一口鲜血,怒喝道:“去!” 红色绸带无风而起,哗啦一声飘舞飞去,与宁云海二人缠在了一起。 尽管她此时受伤不轻,但对付只有凝魄境圆满的宁云海,还是游刃有余的。 至于凝魄境中期的柳青,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宁云海和柳青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念祺还能保持如此凌厉的攻势,当即拼尽全力,抵挡她的攻击。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念祺独身一人,以一敌三,竟是短暂地维持住了局势。 这样的场面无疑非常震撼人心,也很容易引起众人的悲愤之情。 因为牧尧等人还在旁边观望,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一时间,数不清的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全部送给了牧尧。 山林间尽是憧憧红影,仿如鬼魅。 无数老树被剑气切成了细碎的木屑,四下纷飞。 宁云海和柳青苦苦支撑,看样子就快抵挡不住。 公子白玉却依然微笑,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芒。 那些红色的剑芒不知为何,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难道差一个境界便能无视对方的进攻吗? 念祺不相信这个说法。 她还是想试一试。 但凡是承天派的剑修,总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飞剑。 她有很多把剑,便如这漫天的红绸。 她也只有一把剑,一直藏在衣袖当中。 这把剑名为赤莲。 没人见过这把剑。 这很正常,因为她在门派内无人敢惹,自然不会用到这把剑。 而且她仅靠赤莲散发出来的剑芒,就能打的别人屁滚尿流。 换句话说,环绕在她周身的红色绸带,便是无数凝若实质的剑芒。 刹那间,漫天红绸骤然消失。 原本散发出去的剑芒尽数回归,聚集在赤莲剑中。 念祺的衣袖如被血染,红得怵目惊心。 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有些絮乱。 这一剑空前强大,是她目前能使出来的最强绝杀。 她没有考虑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因为这不是她的性格。 她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怎样才能击败这个娘娘腔。 红影纵飞,快如闪电,惊起一道难以言喻的劲风。 但凡碰触到劲风的物体,尽被斩成碎末。 比如树叶,比如枯枝。 宁云海只觉胸口一窒,顿时难以呼吸,心中不禁骇然。 仅仅是掀起来的风,便有如此威力,这一剑究竟有多么恐怖? 公子白玉神色微凛,终于认真起来。 空气中泛起一道波纹,仿佛剧烈燃烧时产生的光线折射。 叮地一声,剑尖刺中这道波纹,然后停在空中,如静止了一般。 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水面,四周荡起一圈圈涟漪。 轰地一声,狂风喷涌而出,掀起飞沙走石,山间树木四处乱飞。 宁云海和柳青跌跌撞撞,被气浪冲击得往后退去。 念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赤莲如同刺在一堵无比坚实的墙上,再也无法寸进。 她攻不破公子白玉的防御。 公子白玉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可恶的笑容。 念祺只觉浑身忽然失去了力气。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后山此刻如死一般寂静。 三位峰主面色凝重,尽皆沉默。 有些弟子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喻白衣微微冷笑,骄傲地抬起了头。 果然不出所料,念祺到此为止了。 牧尧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是化三清,念祺输了。” 平安愣了一下,疑惑道:“大哥,什么叫化三清?” 大师兄舒温也好奇地看向牧尧。 牧尧挑起眉毛,突然想起平安他们确实没听过这个词,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看看上清宫那三人,白玉在防守念祺攻势的时候,宁云海和柳青也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他耐心解释道:“你们若认真感知就会发现,他们三人的灵气是互相牵引的,这样受到的伤害能均匀分摊到三人身上,白玉才会那么轻松,但念祺却不知道这点,所以不管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击穿白玉的防御。” 平安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舒温惊道:“好神奇的法诀,上清宫果然有些门道。” 牧尧说道:“念祺刚才孤注一掷,使出最强一剑,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脱力了。” 说话之间,念祺迅速往后退去,面色惨白如纸。 在倾尽全力刺出那一剑后,她只觉气海一阵刺痛,灵气近乎枯竭。 她身上的伤口再次迸裂,血流如注。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握着赤莲的右手微微颤抖。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虽然尽力维持站立的姿态,眼眸里尽是怒火,但谁都能瞧得出来,她已经油尽灯枯了。 “哈哈哈哈哈——” 公子白玉仰天大笑,说道:“念祺,白玉要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做差距!” 狂风再起,一道金光骤然迸现! 无数光粒飘散而出,宛如璀璨星芒,顷刻间凝聚在他身后,幻化成一双流金光翼!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身后的光翼缓缓挥动,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祗。 这一幕情景实在太过震撼,承天派弟子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哪来的翅膀?” “天啊,公子白玉也太强了吧……” “唉,看来这次问道大会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有些女弟子捧着滚烫的脸颊,痴痴地道:“好……好帅啊。” 念祺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恨。 公子白玉挥了挥手,一道无形之力喷涌而出。 砰地一声,念祺的胸口瞬间塌陷下去,如受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去。 事已至此,绝大部分弟子的眼里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难过。 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云亦寒等三位峰主反而却笑了起来。 喻白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很是难看。 牧尧也露出了微笑,说道:“有意思。” 平安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忍不住问道:“大哥,他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舒温已经看出了端倪,回答道:“什么也不是,只是白玉用灵气凝聚出来的幻象而已,本质上和掌教在高空中的投影是一回事,但在战斗中毫无意义,要么为了虚张声势,或是想吸引旁人的目光。” 牧尧微微点头,笑道:“大师兄说得不错,但你们可能不知道,以白玉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做到这点,所以……他借用了其他二名同伴的灵气。” 平安愣了一下,赶紧转头看去。 宁云海和柳青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似乎透支了一般。 牧尧摸了摸下巴,冷笑道:“从某种方面来说,公子白玉比念祺差得太远。” 第五十九章 暂时结盟 承天派弟子们面如死灰地望着镜面,紧紧握着拳头,神情极是悲愤。 念祺是承天派年轻一代最强大的天才,也是众人的底气所在,谁知在公子白玉的面前,她竟输得如此惨烈。 看来这次问道大会,承天派注定要失败了。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平安和牧尧居然一直躲在旁边,不肯出来援助,如此胆小怕事,连一点血性都没有。 公子白玉缓缓走到念祺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把卷轴交出来吧。” 念祺吐出一口血沫,目光如剑,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公子白玉微笑道:“白玉没什么耐心,更不想羞辱你。” 宁云海和柳青此刻也从后方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念祺。 “好,我给你。” 念祺似乎想通了,也放弃了抵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手伸入怀中。 “想要卷轴,做梦去吧!” 陡然间,念祺猛地暴起,赤莲化成一道红光,直刺公子白玉的面门! 这一剑快如闪电,凌厉非凡,而且是近距离偷袭,常人根本无法躲开。 公子白玉却皱起了秀气的眉毛,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恼怒念祺的态度。 看来只能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一瞬间,剑尖已至公子白玉的眼前,仅差毫厘。 公子白玉的右掌也落了下来,一道道波纹从掌心间泛起,掌风喷涌,掀起念祺的长发。 无论怎么看,他的右掌都会更快地落在念祺的头上。 问道大会规定不能杀人,但没说不能把人打成白痴。 公子白玉盯着念祺的头顶,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然而下一秒,这掌却落空了。 念祺顷刻间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公子白玉微微一怔,眉毛下意识地拧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念祺居然假装偷袭,随后趁机逃走。 “臭男人婆!” 公子白玉猛然转身,念祺的身影已在数十米之外。 宁云海急道:“师兄,她在诈我们!” “废话,我当然知道!” 公子白玉寒声道:“想走?你以为能在白玉手里逃掉?” 说话之间,他已经追了上去,身如一道流光,紧随在念祺身后。 后山围观的弟子们瞧见这一幕,原本已经绝望的眼里重燃希望,纷纷加油道:“师姐,快跑啊!” “千万不要被那家伙追上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云亦寒惊讶道:“居然是望月步,看来她也有所隐藏。” 灭黛却皱起眉头,说道:“不对,她以前不会的,但为什么这次……” 话没说完,场间又响起一阵惊呼! 公子白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加上念祺如今的境界实力并不足以很好的掌控望月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过片刻,她必定会被追上。 众人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公子白玉黑发狂舞,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唇角扬起一丝狞笑,五指成爪,扣向念祺的后脑。 念祺紧咬牙关,知道情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但她先前与公子白玉的战斗耗费了太多的灵气,如今施展望月步异常吃力,眼着就要被追上。 忽在这时,一大篷银光骤然而至,仿佛无数星辰,径直砸向公子白玉的身侧! 公子白玉吃了一惊,只能舍弃追击念祺的念头,转身挡下这一招。 黄小俭看到这一幕,不禁激动万分:“星繁剑,是大师兄的星繁!”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疾速冲来,往公子白玉的胸口刺去! 趁此良机,念祺终于摆脱险境,但当她看见舒温和平安的身影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似乎没想到居然是神相峰的人出手相救。 公子白玉柳眉倒竖,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玉生烟如同一道轻柔的绸缎,在空中折返腾挪,飘若无物,不求伤到公子白玉,只图拖延时间。 念祺脚步不停,没有与平安等人说话,竟然自顾自离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公子白玉气极反笑,说道:“区区几只蝼蚁,也敢坏白玉的好事?” 舒温收起星繁,笑道:“白兄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手。”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却听宁云海在身后小声说道:“师兄,要不先暂时放他们一马吧……” “嗯?” 公子白玉皱了皱眉,回头一瞧,只见宁云海和柳青二人脸色苍白,显然灵气透支太甚,已经无力再战。 他权衡片刻,恨恨道:“算你们好运,不过下一次若再遇到,白玉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平安身上,问道:“你就是传闻中的先天剑心?” 平安怔了一下,微微点头。 “哼,不过如此。”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即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宁云海和柳青跟在他身后,也一同离开。 平安擦了擦汗,长出一口气道:“终于走了。” 牧尧走到昏迷不醒的吕尘和另一位弟子身旁,打开焰火符,红色红光瞬间冲起,迅速升至高空。 平安讶道:“大哥,我们把烟火就这么丢了吗?” 牧尧平静说道:“反正我们也用不到。” 眼见念祺脱险,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舒温与平安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念祺,但仍遭到了一致声讨。 这么晚才出手救人,这不是胆小鬼的行径是什么? 更可恶的是牧尧,别人都出手了,他还躲在后面,真是无耻至极。 喻白衣的脸色也不好看。 花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还让念祺逃了,他对此很不满意。 所以他收起了千里镜。 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惋惜的哀叹,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肯给你看就不错了。 张良看着马修,低声问道:“师伯,那个公子白玉为何要耗费灵气,凝聚翅膀呢?” 马修说道:“上清宫向来喜欢强调面子和里子的地位,比如公子白玉是面子,那么宁云海和柳青就是里子,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牺牲自己,衬托公子白玉的形象,所以公子白玉便能毫无顾忌地消耗他们的灵气,即便这种无谓的举动对战斗的影响并不大。” 张良闻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公子白玉的用意。 山间浓雾缭绕,本来就难以视物,更不易分辨方向。 若不是念祺逃走时在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要追寻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牧尧三人沿着山道而行,前方的山石上、泥路上的血迹一路延伸,清晰地指明了方位。 平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出手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两个原因,其一是我想看看公子白玉的战斗方式,其二,念祺的性格不允许旁人插手她的战斗,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平安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没过多久,血迹忽然消失,下方是一道陡峭的山坡。 舒温走到坡边,低头张望片刻,惊喜道:“快看,她在那边!” 只见念祺倒在狭窄的山坡下,双眼紧闭,已经晕迷过去。 她的伤势太重,身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皮肉翻卷,红衣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平安三两步上前,赶紧给她喂下疗伤的丹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平躺放下。 这颗丹药是牧尧给的,药效极佳。 片刻后,她的伤口便不再流血,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我……我在哪……”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念祺终于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茫然。 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立即转向牧尧三人,脸色铁青一片,低声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吕尘他们呢?” 舒温说道:“我们已经打开了焰火符,他们二人应该是被长老救出去了。” 念祺气冲冲地说道:“真是没用的废物,除了拖后腿,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样的同伴不要也罢!” 牧尧低头看着她,说道:“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念祺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是什么卷轴?” 平安马上说道:“我们是地,你呢?” 念祺从怀中摸出卷轴,上面也写着一个地字。 舒温笑道:“幸好不是天,否则咱们又要打起来了。” 念祺犹豫了很长时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我可以暂时和你们结盟,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待会抢到天字卷轴,必须是我先得。” 牧尧说道:“没问题,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面,你必须要听从我们的安排。” 念祺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道:“成交!” 第六十章 暗处的敌人 问道大会的第一个夜晚悄然来临。 牧尧等人坐在河流旁边,生起一堆篝火。 这条长河曲曲折折,从峰顶蜿蜒而来,是后山唯一的水源。 舒温搬来了几截树干,扔在地上。 在平安的操控下,玉生烟灵动飞舞,很快将这些树干切割成一根根木签。 牧尧不知从什么地方猎来几只山鸡,几头野兔,还从河里抓了鱼,刮鳞洗净,然后将野味拔毛去脏,斩成大小一致的肉块,再串在木签上。 念祺抱膝坐在岸边,如同看怪物般看着这三人,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衣衫很多地方都破了,露出雪白柔嫩的肌肤,伤口在丹药的作用下已然愈合。 但她依然愤怒,非常愤怒。 她在承天派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而且还是在神相峰的面前,尤其是牧尧那臭小子。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去死,也不想在牧尧的眼皮底下出丑。 牧尧将肉串放在火上炙烤,又撒上盐巴等调料,片刻之后,便有勾人的肉香飘出,油光滋滋作响,令人食指大动。 平安赶紧将摘来的阔叶洗干净,当作碟碗,把烤好的肉串放在上面。 眼见三人忙忙碌碌,竟似要露营野炊,念祺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叱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平安眨巴一下眼睛,说道:“在准备晚饭啊。” 念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白痴吗?这可是问道大会啊!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居然还有闲心烧烤?” 牧尧将烤鱼和鸡肉串摆在阔叶上,递到念祺面前,问道:“吃吗?” 念祺瞪了他一眼,满脸嫌弃道:“不吃,拿开!” 牧尧点了点头,不再理他,便自跟平安和舒温吃了起来。 三人饭量很大,砸吧着嘴,吃得极香。 念祺孤伶伶地坐在一旁,赌气不去看他们,但没过多久,只觉肉香扑鼻,不禁勾起了胃里的馋虫,偷偷地咽下一口唾沫,往平安那边瞟去。 虽然她不需要吃饭,也不会感到饥饿,可是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只是自己刚刚才拒绝了牧尧的好意,若现在又想去要,她拉不下那个脸。 谁知她的目光恰好被平安撞了个正着,平安立刻端着肉串过去,放在念祺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师姐,别客气,还有很多,咱们吃不完呢。” 念祺再不推辞,当即狼吞虎咽起来,肉串烤得有些焦了,她却毫不在意,一扫而光。 吃饱以后,平安将吃剩的骨头等废料扔进河中,准备小憩一阵。 念祺心中焦虑,始终坐立不安,过了许久后,又来到牧尧身前,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出发干什么?” 念祺很想发火,但不得不按捺火气,耐着性子道:“当然是去抢卷轴啊。” 牧尧想了想,说道:“这才第一天而已,完全不用着急,先等其他对手相互消耗,淘汰几个队伍再说,反正不管是第一个入山,还是最后一个到达荡魔阁,都不影响考核的成绩,为何不等他们打累了再去抢?” 念祺涨红了脸,瞪了他半晌,愤愤地丢下一句话:“无耻!” 然而骂归骂,牧尧铁了心不走,她也没任何办法,只能枯坐在这里,瞪眼干着急。 夜色渐深,四周变得极为安静,只听见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以及河水流动的声音。 念祺睁开眼睛,再一次无奈地望向平安等人。 平安和舒温闭着双眼,显然已经熟睡过去。 牧尧却呼吸平稳,气息悠远绵长,紫光淡淡浮动,随后被吸入他的体内。 看到这情景,念祺不由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人倒算刻苦,居然连这种时候都在修行,丝毫没有浪费时间。 忽然间,极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只是声音非常细微,想来箫声应该远在数百米之外传来。 平安等人猛然睁眼,神情有些警惕。 念祺皱眉道:“是墨竹峰的人。” 牧尧缓缓起身,说道:“走,过去看看。” 马思唯非常紧张,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额头上全是汗水。 墨竹峰的其他两名弟子也面色凝重,一人弹琴,一人吹笛,三人共同合奏。 距离他们数十米之外,一头约有三米高的短毛巨兽靠在山石上,正呼呼大睡。 这头巨兽长相并不凶恶,相反圆滚滚的,还有些可爱,但它那锋利的爪子,以及满嘴细小的尖牙,无疑表明自己并不好惹。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卷轴,由于头颅低垂,深深地埋进了毛发之中。 马思唯一边吹着箫,一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 越是靠近巨兽,他的动作就越轻,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这巨兽名叫毛熊,看着人畜无害,毛茸茸的颇为可爱,实则性情暴躁,而且实力惊人,寻常的凝魄境强者可能都不是它的对手,马思唯不过是凝魄境初期,自然会心生恐惧。 音乐悦耳动听,似有催眠功效,毛熊呼呼大睡,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马思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慢慢地伸出手来,极力控制着浑身的肌肉,身子微微前倾,几乎快要碰到卷轴。 “加油,加油啊……” 那两名弟子瞪着眼睛,急得大汗淋漓,吹奏却不敢停,音色渐乱。 马思唯右手轻抖,已然触碰到了卷轴的表面,似乎马上就能得手。 陡然间,变故忽生! 一道刀光骤然冲来,直劈马思唯的后背! “小心!” 他的同伴哪还顾得上吹奏,吓得目瞪口呆,一时呆在原地,竟忘了要去阻挡。 这一刀又快又准,满含杀意,很明显是冲着马思唯来的。 马思唯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回过头去,却见刀光已至面前,根本来不及躲避了! 危急时刻,一道紫光骤然冲来,叮地一声,击飞了袭来的刀光。 马思唯双腿一软,竟是直接栽倒在毛熊的怀里! 毛熊猝然惊醒,睁眼一瞧,只见一个人类修士趴在自己胸口,当即怒吼一声,猛力挥掌拍来! 马思唯面色惨白,惨叫一声,赶紧往地上滚落。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被拍出一个巨坑,石屑纷飞。 念祺如风般从山林间冲了出来,盯着刀光飞来的方向,怒叱道:“混账东西,哪来的臭鱼烂虾,敢对承天派弟子下毒手?” 他们恰好赶到这里,眼见马思唯即将丧命,牧尧想也未想,径直抬手射出一道紫光,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平安快步抢上,挽着马思唯的胳膊,退回到林间,与毛熊拉开了距离。 片刻后,三道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圣刀门的衣服,还扛着长刀,面色不善地瞪着牧尧一行人,唇角还带着几抹狞笑。 为首那人甚至抓着一条油乎乎的牛腿,放肆地搁在嘴里狂啃,甚至连牛骨都不放过,嚼得嘎嘣直响。 第六十一章 追击 “吼!——” 毛熊的美梦被人惊醒,心情差到了极点。 它恶狠狠地瞪着马思唯和平安,浑身毛发倒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猛地冲向二人。 它的体型庞大,如同一座肉山,但速度却不缓慢,瞬间便已冲到马思唯的面前,举起巨大的利爪,狠狠往下拍来! 马思唯惨叫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平安也快速避开,然而毛熊的力量太强,掌风呼啸而至,险些将二人掀翻在地。 舒温见状不妙,上前挥出一剑,星辰喷涌而出,落在毛熊的身上,将其击退出几米远,暂解危机。 这边打得极是热闹,牧尧却没任何反应。 他冷冷地盯着这三名圣刀门弟子,沉默无言。 为首那人的身材又高又壮,满嘴都是油光,虽然捧着牛腿大快朵颐,眼神却极为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若仔细瞧去,他的牙齿还有些尖利,撕扯牛肉根本不在话下。 他身后的那两人更是面无表情,肢体僵硬,眼神木然,如护法般站在后方,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还以为是活死人。 而且这三人还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承天派众人,如死一般宁静。 这般情形,真是诡异至极。 平安愣愣地看着这些人,脸色渐渐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牧尧看向舒温,问道:“他们真是圣刀门的?” 舒温点头道:“确实是圣刀门的人,我认得他们,最前面那人叫毕方,后面的两人分别是钟山和白泽。” 牧尧沉默片刻,又问道:“大师兄,你真的确定……他们是圣刀门的人吗?” 舒温疑惑道:“师弟,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牧尧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这三人身上。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三人散发着淡淡的邪气,仿佛整个心神都要被吸引过去。 如果连他都有这样的感觉,其他人自然更不必多说。 毕方三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们显然没想到又来了一队人,若是被六人合围,无疑会吃大亏,当即便要离开。 念祺哪肯放他们走,上前一步喝道:“站住,谁允许你们走了?” 那三人置若罔闻,连头也不回,径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念祺心头更怒,数十道绸缎飘然飞起:“好啊,你们没长耳朵是吧?什么狗屁圣刀门,老娘今天就拆了你们的牌匾!” 说完这话,她就要追过去,却被牧尧一把抓住手腕:“等等,别冲动。” 念祺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叱道:“干什么,放开我!” 牧尧沉声道:“冷静点,有些事情……我们要先看清楚。” “冷静什么啊!” 念祺大声道:“你没看到吗,他们对我们承天派下杀手了,刚才那一刀可不是切磋,是冲着杀人去的!” 牧尧淡淡道:“这不是你冲动的理由。” 念祺顿时勃然大怒,两道眉毛高高挑起:“你别以为承天派弟子都和你一样胆小怕事,只会夹着尾巴逃跑,或是躲在一边看戏!” 她平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管过她,牧尧却再三阻扰她的行动,这让她感到非常不爽,言语也越来越不客气。 牧尧没有生气,平静说道:“我们之前说过,你必须听我的,现在毛熊已经被惊醒,如果再不想想办法,墨竹峰的焰火就会在这里点燃了。” 念祺甩开他的手,不忿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任由其他门派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牧尧看着她,轻声说道:“你如果真想追过去跟他们打一架,我不会反对,但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念祺皱眉道:“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你感受到那三人身上的杀气了吗?” 牧尧忽然认真起来,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出手,决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以命相搏的,你若要制服他们,可能就要杀了他们,在问道大会里杀人,你有想过后果吗?” 念祺不禁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牧尧的话很有道理,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作为素问峰的大师姐,她有她的傲气,别人什么时候敢踩到她的头上? 如今承天派都被外人欺负成这样了,而且还是她看不起的圣刀门,要是坐视不理,她根本无法释怀,甚至不会原谅自己的怯弱。 过了片刻,念祺渐渐垂下双手,神情很是平静。 牧尧以为她被说动了,便转过头去。 平安那边已经陷入了苦战,他要过去帮忙。 忽然间,念祺抬起头来,冷冰冰地说道:“这口气不出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就去杀了他们!”说着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可恶!”牧尧面色微寒,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冲动的人,当即说了一句:“平安,你帮一下墨竹峰的同门。”便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两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事发突然,平安不禁呆了片刻,忽见一颗红色的丹药飞了过来,下意识地接住,原来是牧尧临走前丢给自己的。 那头毛熊又怒吼一声,往平安这边狂奔而来,地面都在震动。 这时候,墨竹峰的其他两名弟子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吹奏乐器,与毛熊抗衡。 在音乐的干扰下,毛熊仿佛喝醉了酒,步履间摇摇晃晃,一头撞在老树之上,只听喀喇一声,树干应声断成两截。 趁此机会,平安和马思唯立即向后跑去,很快与毛熊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毛熊挣扎起身,用力甩了甩头,原本墨绿色的眼珠竟然变成了血红色,散发着摄人的寒光! 很显然,它原本好好的在睡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衅,如今是真的生气了。 马思唯颤声道:“怎……怎么办,真要跟它打吗?” 舒温却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牧尧一定要去追念祺呢,随她去不就好了吗? 他忍不住看向平安,刚想说出这个问题,却见平安面色铁青,似乎被人抽空了力气,一副蔫巴巴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平安师弟,你怎么了?” 平安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合围 夜色之中,两道模糊的身影在山间穿行,一闪而逝。 之所以会模糊,是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 红影如风,闪电般掠过无数株老树,狂风大作,却没发出任何声息。 一道淡渺的紫光紧随其后,卷起漫天落叶。 乌云渐散,一轮弯月悬于天空。 在天光的映射下,这两道光影一前一后,形如鬼魅。 这般情景看着唯美,而且似曾相识。 只不过那时候是红影追着紫光,如今却反了过来。 牧尧看着前方的红影,心中不禁暗叹。 念祺的望月步明显还不成熟,然而在观摩他施展过两次之后,竟能学得像模像样,天赋确实非凡。 “你烦不烦啊!” 眼见牧尧在后面穷追不舍,念祺头也不回,愤怒地喊道。 牧尧说道:“跟我回去,我就不烦你。” “你神经病啊,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管?” 牧尧没有说话,心想如果我那个猜测是对的话,还真要管一管。 在后山围观的弟子们此时依然没有散去。 修行者不同凡人,即便三天没有睡觉也不会困。 而且随着问道大会的深入进行,他们的精神越来越亢奋。 突然间,有人喊了起来:“快看,那是什么意思?” 光屏上代表念祺的红点忽然动了,以极快的速度往某个方向冲去,牧尧跟在后面,没有落下半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念祺和牧尧竟开始了追逐战? 平安和舒温他们却仍然停留在原地,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白点。 莫非他们遇到了可怕的妖兽? 平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神情极为凝重。 这头毛熊瞧着憨厚可爱,实力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场间除了自己之外,便只有大师兄舒温是凝魄境中期,墨竹峰的三位师兄都是凝魄境初期,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 他们最多吹奏一下音乐,尽力延缓毛熊的速度。 只是这头毛熊的力量太过恐怖,每次挥掌都会掀起一阵狂风,限制了他们的移动。 平安数次被狂风卷中,站立不稳,险些被毛熊扑上来击中,险象环生,要不是墨竹峰的三位师兄苦苦支撑,或许早已身受重伤。 最恐怖的是,毛熊的体力竟似无穷无尽,五人与它轮番战斗许久,它的精力还是那般旺盛,根本没有疲乏的样子。 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妖兽,玉生烟的劣势便显现出来,灵动有余而威力不足,青光快速闪过,却只能在毛熊的皮毛上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没有破。 如此一来,场面上唯一能对它造成伤害的,便只有舒温的星繁。 战局渐渐陷入了僵持,比拼的就是谁更持久。 毛熊久战不下,也烦躁起来,忽然间停止了动作,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大嘴。 嗖地一声,仿佛鲸吸牛饮,毛熊用力吸气,无数枯叶石屑被狂风卷起,瞬间被吸进了它的嘴里。 面对如此恐怖的吸力,平安等人根本无法抵抗,纵然疯狂运转灵气,双足紧踩地面,却依旧慢慢往毛熊那边挪去,地上被磨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马思唯修为较低,竟是直接飞了起来,带着一道惨烈的叫喊,身不由己地冲向毛熊! 危急时刻,平安忽然想起牧尧临走前给他的丹药,当即毫不犹豫,伸指一弹,丹药径直飞到了毛熊的嘴里。 毛熊浑身一僵,喉间咕噜噜作响,眼皮渐渐垂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吸力骤然消散,狂风息止,马思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赶紧爬起身来,拼命往平安的方向跑去。 毛熊摇晃几下,随即往后仰倒,发出轰地一声巨响,掀起无数烟尘。 原来那颗丹药有极强的催眠效果,即便是毛熊也很难抵挡药效。 “日他仙人,终于倒了!” 马思唯狠狠一握拳,又往毛熊那边张望片刻,确认毛熊确实昏睡过去以后,才略微放下心来,走到毛熊身边,低头仔细一瞧。 “倒霉,怎么是天字?”马思唯一把扯下毛熊脖子上的卷轴,满脸不爽地说道:“我们也是天字卷轴。” 他转头看向平安,问道:“你们是什么卷轴?” 平安如实道:“我们是地字。” “那这个卷轴归你们了,反正我们拿来没用。” 马思唯又望向其他两名同伴,说道:“丁师弟,杨师弟,你们认为呢?” 弹琴的弟子名叫丁震,说道:“毛熊是他们出力击倒的,给他们也没关系。” 杨俊逸则说道:“我们要两个天字卷轴做什么,当然是给神相峰的同门了。” 平安接过卷轴,笑道:“谢过诸位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牧尧跟在念祺身后,不知追了多长时间。 此时明月渐落,夜色散去,天光已然微微明亮。 念祺忽然停了下来。 她盯着山间地面,眉毛微微挑起。 此地树木歪倒,遍地狼藉,扭曲的不成样子,周围出现一个又一个深坑,显然此前有人在此激战。 牧尧走到念祺的身边,说道:“前方有人,见机行事。” 念祺默默点头,跟在牧尧身后,慢慢往前走去。 过不多时,前方渐渐传来打斗之声,在山间显得非常刺耳。 一处宽阔的空地之上,有六道陌生的身影,正围攻着另外三人,各种法宝尽出,无数光芒闪耀。 出手最狠的那三人全是书生打扮,明显是古月山庄的弟子,他们身后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指挥着两名壮汉,是寒池宫与留仙洞的联队。 他们神情严肃认真,各施手段,祭出自家法宝,对着敌人狂轰滥炸。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被集火的三人只能被动防御。 那三人身穿袈裟,眉宇间满是肃然,竟是明镜寺的年轻僧人。 牧尧微微眯起双眼。 明镜寺向来淡然低调,不与人好勇斗狠,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引来了其他两队合围。 三名僧人盘膝而坐,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想来应当是明镜寺的秘法——无量真言,防御力极强,挡住了所有的伤害,但他们无法还击,只能一味挨打,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念祺冷笑一声,不屑道:“秃驴只知挨打不会还手,真是活该被人欺负。” 第六十三章 意外的冲突 明镜寺在中州大陆地位极高,仅次于承天派和上清宫。 然而或许是习惯了明镜寺的与世无争,修行界对这些僧人只有尊敬,却无畏惧。 面对一群不会还手的敌人,有什么好怕的? 基于这个原因,古月山庄等人下手极狠,竟是毫不留情。 轰轰轰——冰刺和巨石漫天齐飞,无数法宝和光束狠狠地砸在光罩之上,发出一连串恐怖的巨响,回荡于山间。 只不过明镜寺的防御功法太过霸道,众人围攻许久,却没对三名僧人造成任何伤害,部分攻击还折返回来,反倒误伤了自己的同伴。 “哎哟,小心点!”古月山庄拿着罗盘的弟子大叫一声,右手上鲜血淋漓,掌背上扎着一根冰刺。 寒池宫的少女抱歉地笑了笑:“师兄,不好意思。” 留仙洞那两名壮汉赤着上身,运起巨大石块,混着泥沙,奋力砸向明镜寺三人。 只听轰地一声,山石碎成数块,劈头盖脸地朝古月山庄另外两名弟子冲去。 “岂有此理,你们到底是打和尚还是打书生?”那名手持书卷的弟子额头都被砸破了,不禁气急败坏,几乎破口大骂。 另外那名拿着折扇的弟子两指并拢,一道光束迸射而出,击在金光之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折射回来,恰好刺穿了留仙洞一名壮汉的小臂。 “啊!——” 那壮汉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手臂,暴怒道:“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 古月山庄被他一骂,顿时也来了火气,两方一边攻击明镜寺的僧人,一边唇枪舌剑,相互辱骂起来。 “你脑子有问题吧,能不能瞄准了再打?”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连你一起打!” “哎哟,听闻留仙洞的泥巴神功特别厉害,待会倒要好好领教一下。” “嘿,你们古月山庄的斜阳掌也是名不虚传,尽往旁人身上招呼。” 牧尧看了念祺一眼,唇角扬起一丝邪笑:“运气不错,卷轴自己送上门来了。” 念祺扬起下巴,骄傲道:“我不去追圣刀门那三个杂碎,你能有这样的运气?” 说完这话,她从林间一跃而出,喝道:“把卷轴交出来!” 众人只见一道红影冲了出来,眼见居然是念祺,不由吃了一惊,明镜寺的三名僧人更是脸色发白。 他们抵挡住六人的合围,已经用尽了全力,这再来个念祺,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谁知念祺看都不看他们,直接走到古月山庄的三名弟子面前,冷笑道:“你们是自己滚蛋呢,还是我来动手?” 古月山庄这三人早就听闻过念祺的大名,手持书卷的那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声道:“师姐,要不我们先对付明镜寺那帮和尚……” 念祺断然拒绝:“不,我就要打你们。” 那人惊诧道:“这是为何?” 念祺哼了一声,说道:“没有为什么,没有理由,我想打谁就打谁。” 那人面色发苦,说道:“原来师姐这么不讲道理。” 另一边,寒池宫那位娇柔少女看见牧尧,忍不住惊道:“是你?” 牧尧问道:“你认识我?” 少女心想,像你这么漂亮的脸蛋,想不认识都难。 留仙洞一名弟子怒道:“你想来找我们的麻烦?” 牧尧说道:“不急,我先问问,你们是什么卷轴?” 少女说道:“我们是天字卷轴。” 牧尧哦了一声,点头道:“那么,得罪了。” “等等!” 少女见他这样子,竟似要动手,急忙说道:“你是地字卷轴?” 牧尧说道:“正是。” 少女轻舒一口长气,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笑道:“你看,我们也是地字卷轴。” 牧尧不禁有些失望。 古月山庄那三人听见这话,登时大吃一惊:“什么,你们是地字卷轴?难怪你们跟明镜寺打的时候出工不出力,原来竟怀了这样的心思!” 手持罗盘的弟子怒道:“既然他们是地字,那就更好了,直接抢过来!” 两方本来就因为误伤的事情闹得不愉快,如今得了由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二话不说,相互大打出手。 牧尧和念祺看着这六人突然打了起来,不由无言以对。 明镜寺的僧人压力骤减,哪还敢在这停留半刻,赶紧收了无量真言,对牧尧二人双手合十行礼,接着匆匆而去。 场面顿时只剩下六人,打得甚是激烈,气浪飞舞,无数枯叶被撕成碎片。 他们忌惮承天派的强大,不敢对念祺无礼,但对其他门派就没那么客气了。 古月山庄的三名弟子由于师出同门,明显默契更足,不过功法却威力有限。 面对寒池宫的寒冰秘法及留仙洞的御石术,他们的破坏力无疑弱上许多。 幸好寒池宫和留仙洞配合还略生疏,两方一时打了个平手,不分轩轾。 牧尧有些不耐烦了,摸出背后的大黑剑,说道:“动手吧。” 念祺的裙裾下飘起无数红色绸缎,冷声道:“我早就这么想了。” 光屏上,代表古月山庄及寒池宫、留仙洞联队的六个红点突然消失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尽皆哗然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这两支队伍同归于尽了? “怎么回事,还有两败俱伤这说法吗?” 马上有眼尖的弟子大声否认道:“不对,你看,是念祺师姐,还有牧尧!” 六个红点消散后,代表牧尧和念祺的两个红点极为明显地出现在同样的位置上。 “难道……难道是念祺师姐和牧尧联手了?” “太厉害了,一个人就干掉了一支队伍,不愧是念祺师姐!” “你们别忘了,牧尧也很厉害啊!”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郑秋月虽然还礼貌地保持着微笑,笑容却有些僵硬。 寒池宫和留仙洞的长老则懊恼不已,神情十分遗憾。 当平安和舒温赶到的时候,牧尧已经打开了古月山庄和寒池宫、留仙洞的焰火符。 躺在地上的六人已然昏迷不醒。 舒温讶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里有两支队伍?” 牧尧将先前的事情说了。 平安惊喜不已,说道:“这么说来,岂不是除了我们以外,还剩下六支队伍?墨竹峰,素问峰,坐忘峰,上清宫,南海剑派……嗯,还有圣刀门。” 他说到圣刀门的时候,不禁犹豫了一下。 这时,又有两道焰火升上高空,明亮耀眼。 牧尧看着天边,说道:“现在只剩四支队伍了。” ☆酷J匠@%网q_首TI发2"d7I…05)8#3dD5`M 第六十四章 这三人有问题 被淘汰的两支队伍是坐忘峰和南海剑派。 当他们被脸色铁青的长老抬出来后,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云亦寒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漠。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受了极严重的外伤,伤口处血肉模糊,仿佛是被妖兽用利爪撕碎,而且连本命飞剑和法宝都被摧毁。 此前的落败队伍被抬出来时,也只是被打晕过去,就算是被上清宫击溃的丹霞派弟子,也仅是受了内伤而已,哪像坐忘峰和南海剑派这么凄惨? 很快便有愤怒的弟子叫道:“是谁,这是谁干的?” 他们有理由感到愤怒。 无论是谁,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能把参赛者打成这样。 尤其是毁掉本命飞剑,这种恶劣的行径与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更让承天派无法接受的是,坐忘峰的实力最强,也是门派的脸面,如今却大败涂地,受伤极重,这等于扇了众人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云亦寒走到一名坐忘峰弟子面前,缓缓输入灵气。 片刻后,那名弟子悠悠转醒,喷出一口鲜血,低声道:“师……师父……” 云亦寒寒声道:“是谁下的手?” 那名弟子气若游丝道:“是……是圣刀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圣刀门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那名弟子用力喘了几口气,虚弱道:“他……他们……”话没说完,他两眼微闭,又昏迷过去。 场间如死一般沉默。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落在了圣刀门主朱武身上。 云亦寒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朱武,认真问道:“朱门主,我承天派自认平日对你们也算客气,请问你们这次为何要下这么重的手?” 朱武身材高大,身负血色长刀,一头红发颇为显眼。 他赶紧赔笑道:“云峰主,实在抱歉,圣刀门的功法便是如此,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无法留力,贵派实力强横,若不拼尽全力,实在是没办法发挥实力。” 云亦寒沉默不语,眼神寒冷如冰。 灭黛的脸色也不好看,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看着,她早就出手教训这个朱武了。 其他弟子也用杀人的眼神看着朱武,愤怒的情绪开始在场间弥漫。 朱武心头更虚,一边对众人鞠躬道歉,一边往后退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算了,那种和事佬,骂他也没多大意思。” “只是圣刀门也太可恶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等问道大会结束,一定要揪住那三个人,狠狠打一顿才行。” 看着古月山庄等六人被长老抬走之后,牧尧等人便前往打开焰火符的位置。 他们的速度很快,仅仅片刻功夫,就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忽然间,前方林中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埋伏在暗处的妖兽。 牧尧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四人飞速分散,各自躲在暗处,屏息凝神,目光盯着前方。 谁知片刻后,林中奔出一个血人,跌跌撞撞,随后脚下一软,滚倒在地,昏死过去。 平安瞧清楚此人的面容,不由大惊道:“是马师兄?” 此人正是马思唯,他衣衫褴褛,身受重伤,鲜血染红了衣衫,神智模糊不清。 牧尧立即取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下。 过不多时,马思唯渐渐转醒,睁眼看着牧尧等人,陡然来了精神,惊恐叫道:“小心圣刀门!” 牧尧说道:“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思唯花了许久时间才缓过神来,眼神惊恐道:“先前……你们走了之后,我们就遇到了坐忘峰的师兄,与他们交换了一下情报,也说了那个古怪的圣刀门,然后……没走多久,就看到圣刀门跟南海剑派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浑身发起抖来,脸色极其苍白,仿佛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剧变。 牧尧沉声道:“放宽心,现在没事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马思唯喘息许久,才捂住脑袋,颤声道:“我……我们被圣刀门偷袭,自然是要去帮南海剑派的,谁……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像……好像噩梦一样。” 念祺不耐道:“婆婆妈妈的,有事快说,有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 牧尧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闭嘴就好。” 马思唯此刻犹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道:“我以为,我们六个人联手,怎么样都能打赢他们三个人,但……但是圣刀门那些人,实在太可怕了,一刀就重创了丁震,他整个人几乎被斩成两半,其他人也不是对手,很快就被砍翻在地。” 他吞了一口唾沫,脸色惨白道:“我……我甚至看见,圣刀门有个人一口咬住了杨俊逸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他……他们根本不是人,是野兽,不对,他们是怪物!” 牧尧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也就是说,你们遇见圣刀门的时候,他们已经跟南海剑派开战了?” 马思唯惊恐地点了点头。 牧尧问道:“你既然与坐忘峰交换了情报,他们手里拿着什么卷轴。” 马思唯想了想,说道:“是地字卷轴。” 牧尧闻言不禁沉默,神情有些凝重。 念祺有些心急,连忙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事情了?”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加上素问峰、丹霞派、明镜寺、坐忘峰,还有寒池宫和留仙洞的联队,这里一共六支队伍,持有的都是地字卷轴,所以剩下的队伍,应该全是天字卷轴才对。” 念祺说道:“那又怎样?” 牧尧看着她,说道:“这便意味着,圣刀门和南海剑派也是天字卷轴,除非圣刀门的卷轴被人抢了,否则他们不可能再去抢天字卷轴,而且他们曾经偷袭墨竹峰,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舒温想到一个可能,不由面色一沉,说道:“师弟,你的意思是……” 牧尧看了众人一眼,起身说道:“不错,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抢卷轴,也不像是想在问道大会中获胜,更像是享受杀戮的快感,就像猎人热衷狩猎一样。” 马思唯脸色潮红,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伤势更加严重,牧尧再次给他服下一颗丹药。 半刻钟后,马思唯呼出一口浊气,声音轻颤道:“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去找他们,我知道你们手里的卷轴已经足够了,只要平安过关就行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还带着深深的惊惧,似乎是真被吓到了。 牧尧说道:“你不要再坚持了,若再不治疗,可能会伤及你的本命飞剑。” “哎,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真不甘心。” 马思唯无奈至极,却又无力再战,只能将属于墨竹峰的天字卷轴递给牧尧,随后打开了焰火符。 火光升起,极是亮眼。 没过多久,便有长老前来,准备接走马思唯。 “师伯。”牧尧对这位长老行了一礼。 来人恰好是马修。 他看着受伤极重的马思唯,皱眉道:“怎么又是这样?” 牧尧认真说道:“师伯,圣刀门那三个人有问题,我建议立即停止问道大会,全力调查这三人的来历。” “胡闹,问道大会怎能说停就停?” 马修严肃说道:“你说他们有问题,这可有证据?” 话音未落,马思唯又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涣散,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师伯,您现在必须带着马师兄离开。” 牧尧神情肃然,一字一句说道:“然后,请您禀告掌教,马上停止问道大会,派人来抓捕圣刀门弟子。” 第六十五章 他们究竟是谁 半个时辰后,马修带着伤痕累累的墨竹峰弟子,从后山走了出来。 马思唯等人此时彻底昏死过去,全身血肉模糊,丁震的胸口更是有一道狰狞恐怖的刀疤,深可见骨,要不是服下了牧尧给的丹药,可能已然性命不保。 “一个问道大会而已,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墨竹峰主程舟雪最为护短,看见这一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蓦地双目圆睁,怒道:“朱武,你给我滚出来!” 他猛然转头,在人群中搜寻朱武的影子,谁知张望片刻,竟找不到他的身影。 其他弟子也四下环顾,却没人看到朱武,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程舟雪双目赤红,喝道:“想躲,你以为躲得了吗?” 马修走到顾南歌的身旁,低声说道:“掌教大人,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暂时停止问道大会?” 顾南歌沉默一会,问道:“为何?” 马修说道:“这些弟子受伤如此严重,在问道大会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如今名义上还有四支队伍,但素问峰实则只剩下念祺一人了,我担心……” 话没说完,又有一道焰火从后山升起。 这一次,被抬出来的是明镜寺的三名僧人。 他们与此前的弟子一样,都是神志不清,身受重伤,不过或许是无量真言的缘故,他们的伤并没有那么惨重。 金蝉长老长叹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满是严肃,双手合十道:“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我们本因除魔而聚集于问道大会,然而圣刀门的行径与魔人又有何分别?” 顾南歌脸色阴沉,认真说道:“我会让圣刀门给出一个交代。” 旁人的话他可以置之不顾,但说这话的人是金蝉长老,他必须给予重视。 只是众人寻找许久,却还是没见到圣刀门主朱武。 “那家伙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开什么玩笑,他的徒弟还在后山呢。” “说不定啊,他犯了众怒,连自己的弟子都不管了。” 喻白衣这时候也坐不住了。 除了公子白玉,柳青的身份也是非同寻常,不能有半点闪失。 他再次祭出千里镜,光屏上立即出现了圣刀门三人的身影。 这三人此刻坐在一条小溪边,正大声争执着什么。 啃牛腿的那名弟子瞪着眼睛,怒道:“不过是比试而已,你们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另一名脸色赤红的弟子委屈道:“阿大师兄,圣刀门的功法本来就是不惜命的打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诸师兄更加生气,叫道:“阿二师弟,阿三师弟,这不是你们伤人的理由!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跟九幽那些魔人又有什么区别!” 阿二师弟不忿道:“阿大师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圣刀门原本就是明镜寺的分支,怎么会是魔道呢?” 三人激烈争吵,相互指责不是,险些就要打起来。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微微一怔,瞧他们这吵架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作恶的歹人啊。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大家。” 朱武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忙不迭地赔礼道歉:“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好,等这次问道大会结束,该赔偿的,我一定不会逃避,对各位造成的损失和影响,我圣刀门会一力承当。” 既然他这么说了,众弟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骂人的话咽进肚里。 程舟雪冷冷地盯着朱武,心里打定主意,等这次问道大会了结,必定会给朱武一个难忘的教训。 与此同时,在一片山林之中,牧尧盘膝坐在地上,沉默不语,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平安等人坐在他身旁,不敢随意乱动。 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念祺来回踱步,神情有些焦虑。 过了许久,她再也忍耐不住,转身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牧尧抬头看着她,说道:“找谁?” “圣刀门啊!” 念祺气冲冲地说道:“圣刀门在后山胡乱伤人,为何不去把他们抓出来?” 牧尧想了想,说道:“没必要,我已经让师伯禀告掌教,取消此次问道大会。” “牧尧,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念祺苍白的脸颊上涌起两团红晕,无比激动道:“我们的同门被那些家伙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坐得住,你不想替他们出头?” 面对质问,牧尧没有说话,沉默很长时间之后,轻声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首先我们要拟定一个计划。” 他神情诚恳道:“既然决定要做,那当然要有周全的安排。” 念祺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着急了,当即平静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我赞成,不过你说说看,有什么周全的计划?” 牧尧沉声道:“你听说过通天丸吗?” “就是那个能短暂提升修行者境界的仙丹?” 念祺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有这样的宝贝?” 牧尧点头道:“有,就在平安身上。”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音道:“平安,把通天丸拿给你念祺师姐。” 念祺想也未想,径直转头,却见平安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不好,中计了。” 刹那间,她马上反应过来,正要喝问牧尧,冷不防后颈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旋即眼前一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牧尧站在念祺身后,手掌上紫光闪耀。 平安和舒温不禁呆了。 牧尧神情肃然道:“平安,送她出去。” 平安从未见过牧尧如此严肃,不解道:“可是,大哥……” “我叫你送她出去!” 牧尧大喝一声:“听不懂吗?” 平安闻声吓了一跳,何曾见过大哥这般生气过,当即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舒温看着牧尧,正色道:“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而且各自都有两套完整的卷轴,哪怕是念祺师姐,也可以在问道大会中获胜。” 牧尧的眼神变得平静下来,说道:“大师兄,平安,你们可曾想过,为何对方一次又一次地重伤承天弟子?” 舒温说道:“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牧尧摇头道:“准确的说,是为了引起念祺的注意。” “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念祺。” “因为她是念北诗的女儿。” 舒温和平安听到这话,不由大吃一惊。 那对方到底是谁? 他们真的是圣刀门吗? 又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是人类修行者? 不知为何,平安忽然想到了在几年前的山间,他曾经看到过的那个九幽人。 同样是让人战栗胆寒的杀气。 同样是撕咬得不成样子的牛腿。 一点一滴的恐惧,从他的心间蔓延,随后遍及全身。 他眼神发直,右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玉生烟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六十六章 的愤怒 牧尧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平安和舒温的心上。 平安的脸色如纸一样苍白。 “你们还记得左千义,左师伯吗?” 牧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认为,他们可能是一伙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应该是刻意被降低了。” 舒温的神情变得极其凝重。 平安竭力按下内心的恐惧,颤声道:“难道他们……是九幽人?” 牧尧认真说道:“很可能是。” 舒温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牧尧说道:“等接应的长老来了,你们也一起离开。” 舒温皱眉道:“师弟,那你呢?” 牧尧想了想,说道:“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弄清楚,不过我一个人就行了。” 平安惊道:“大哥,这怎么行?” 牧尧说道:“不要说了,就按我说的去做,你们现在赶紧打开念祺身上的焰火符,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 如今只剩下了四支队伍,分别是素问峰、神相峰、上清宫,以及圣刀门。 除了那个诡异的圣刀门外,实力最强的队伍无疑当属上清宫。 而且素问峰的吕尘和另一名弟子已经离开了后山,只剩下念祺一人而已。 这次问道大会的结果其实已经没有了悬念。 承天派的弟子情绪低落,有些人甚至离开了后山,不想再看。 牧尧和念祺他们在原地已经停留了很长时间,不知是在休息,还是不愿碰到圣刀门,躲着不肯出来。 但无论怎样,在承天派弟子的心中,这两支队伍早已默认出局了。 忽然间,有人惊叫起来:“快看,是公子白玉!” 此时,代表上清宫的那三个红点突然快速移动,冲向牧尧四人所在的位置! 难道要正面相遇了? 众人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承天派最后的机会了。 虽然没人看好牧尧他们。 但如果能放手一搏,不求最后胜利,哪怕能伤到公子白玉,那也是不错的。 喻白衣立即将画面切换到了牧尧一行人所在之处。 同一时间,明亮的焰火从后山骤然升起。 清晰的镜面上,平安抬头仰望天空,手里还拿着打开的焰火符。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然后无比失望,无比难过。 他们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平安等人是知道敌不过公子白玉,所以主动认输投降。 身为剑修,连拼都不愿意拼一下,似这般懦弱的心性,日后还能有多大作为呢? 众弟子积郁了很长时间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不战而败,真是承天派的耻辱!” “就你们这样子,有什么资格代表承天派出战?”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一个?” “胆小鬼,懦夫,你是先天剑心又如何,还不如我自己上!” “我不承认他们是承天派的弟子,承天派没有这么怯懦的废材!” 云亦寒等三位峰主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次实在是丢脸丢大了。 承天派与上清宫斗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逃避过战斗? 何况就算要打,多半也打不过对方。 公子白玉实力超群,凭虚境碾压众人,不是平安和牧尧这些弟子能应付的。 喻白衣冷笑一声,脸上满是骄傲。 看来这次问道大会,上清宫注定要扬眉吐气,狠狠地将承天派踩在脚下了。 郑秋月、凌虚度等人甚至看都没看光屏,专注自家弟子的伤势。 在他们看来,胜负早已分明,何必浪费时间? 这时,忽然又有弟子惊道:“不对,念祺师姐呢?” 众人这才发现,念祺居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打赢了古月山庄吗?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先前与敌人交战时消耗太多,伤势复发了? 片刻后,公子白玉三人缓缓而来。 平安紧握玉生烟,如临大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圣刀门已经弄得他们焦头烂额,没想到上清宫又来了。 公子白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念祺,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了虚伪的关心,实则真正的骄傲:“怎么,她还没有醒过来吗?看来是白玉下手太重了。” 牧尧漠然道:“白玉,我现在不想和你们交手,我们真正的对手是圣刀门。” 公子白玉冷笑道:“圣刀门?这种山间野夫的门派,又怎么会是白玉的对手?” 他再次望向昏迷不醒的念祺,骄傲道:“整个中州大陆,唯有承天派,才勉强被白玉视作对手……唔,白玉听说,你也是一个天才?” 牧尧沉默片刻,低下头道:“废材。” 公子白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道:“你说什么?” 后山围观的弟子不禁哗然起来。 哪有人会说自己是废材的? 这般自堕身份,换来一时平安,简直太没骨气了。 牧尧依旧低着头,冷漠道:“我说,你是一个废材。” 公子白玉勃然大怒:“你再说一遍?” 陡然间,他只觉心间一寒,如坠冰窟。 一股极为凌厉的杀气迎面扑来,无论是平安,还是舒温,全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牧尧平时给他们的感觉是风轻云淡,温情随和,此刻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让他们不禁心生恐惧。 平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浑身瑟瑟发抖。 他甚至隐隐感觉,大哥带给自己的恐惧感和压迫力,像极了圣刀门的那三个人……不,比那三人还要可怕! 公子白玉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如同被麻痹了一样! 这种感觉完全是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无法抗拒地控制了他的身体,令他在巨大的惊恐之下,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操纵。 宁云海和柳青更是手脚冰凉,双膝发软,几乎跪倒在地。 这恐惧发自本能,是一种高阶生命对低阶生命的俯瞰和碾压。 “怎……怎么回事?” 公子白玉又惊又怒,不禁乱了分寸。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恐惧,鼻尖微微出汗,眼神也慌乱起来。 牧尧慢慢抬起头来。 他的眼眸一片漆黑,如同墨染。 他的右手握着一道紫色的火焰,凝若实质。 场间顿时变得极为安静,针落可闻。 后山的众人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凝魄境初期的修行者,绝对不可能凝结灵气成型。 若要做到这点,起码也要凭虚境中期,而且必须是天赋异禀之人。 问题是,牧尧才刚刚突破到凝魄境而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第六十七章 出人意料的胜利 公子白玉抿着下唇,脸色越发苍白,双眸越发明亮。 牧尧握紧拳头,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在灵气的催动下,紫光燃烧起来,像极了炽热的紫炎。 牧尧的脸庞被映上了一层紫色的火光。 “有点意思。” 公子白玉盯着牧尧,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沙哑道:“终于开始有些乐趣了,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宁云海和柳青望向牧尧的眼神极为惊恐,犹如看到了狰狞的恶鬼。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原来牧尧才是上清宫最强大的敌人。 牧尧双手成拳,另一只手上也有紫炎涌出。 如此奇景,让承天派众弟子忍不住惊呼起来。 承天派弟子向来以剑入道,何曾见过这等功法? 忽然间,一道青光疾速飞来,直刺公子白玉的面门! 公子白玉眼瞳骤然微缩。 他的视线中出现一点青光,无数气浪往外扩散,渐行渐远。 或许是玉生烟的速度太快,四周绝对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连破风之声都听不到。 众人的脸上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看着有些滑稽。 宁云海和柳青还在看着牧尧,似乎完全不及反应。 平安两指并拢,向公子白玉虚刺而去,面色极其苍白。 这是他目前能使出最快的一剑。 也是最强的一剑。 然而下一瞬,平安设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玉生烟并没有刺穿公子白玉的胸口。 青光定格在公子白玉身前三寸距离,静止不动,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 因为公子白玉也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这根手指封死了玉生烟所有前进的方向。 平安喷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山间忽然陷入无尽的黑暗。 一片浓密的乌云遮蔽天光,四周仿佛寂静的黑夜。 没有月亮,一条巨大的星河横跨夜空,闪耀灿烂。 随后,这条星河宛如活了过来,星光如水流淌,笼罩山野,瞬间又化成无数巨浪,卷起细碎的浪花,带着无声的呼啸,迅速冲向公子白玉。 巨浪来到公子白玉的身前,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浪花四处飞溅,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光华消散。 舒温闷哼一声,一丝鲜血从唇角边溢了出来。 牧尧看了平安和舒温一眼,严厉道:“我不是让你们快走吗?” 平安吐出一口血沫,倔强道:“大哥,我不可能丢下你们一个人的。” 舒温吞下一口鲜血,冷静道:“牧尧师弟,我们速战速决,走也要一起走。” 公子白玉狞笑一声:“要死,也一起死吧。” 他举起右掌,掌心升出一缕青烟,周围的空气忽然扭曲起来,仿佛水面上的涟漪。 牧尧消失在原地。 轰地一声,后方的巨石被无形之力击成无数碎石,狂风喷涌。 牧尧出现在十米之外。 公子白玉眯起眼睛,冷笑道:“逃得倒快,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一道道无形之力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如同最密集的暴雨,笼罩了方圆数十米。 无数古树被碾成木屑,无数山石被斫成齑粉。 牧尧身如鬼魅,穿行在暴雨之中,无比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击,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聚拢在千里镜下方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们很清楚这里面有多么凶险,但凡稍有不慎,便会身受重伤。 牧尧却安然无恙,游刃有余。 这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有些人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公子白玉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旁人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这一番铺天盖地的攻势,其实花费了他大量的灵气。 他是凭虚境强者,如果全力出手还拿不下一个凝魄境的废物,不要说是师尊,就连他自己都会感到无比失望。 “你逃够了没有!” 公子白玉怒吼一声,背上再次生出光翼,明亮夺目! 宁云海和柳青轻哼一声,头上飘出缕缕白烟,神情异常痛苦。 公子白玉的速度再次提升,瞬间来到了牧尧的面前,轻轻拍出一掌。 这一掌十分轻柔,十分缓慢,却无法躲开。 无数青烟从掌心间喷出,如同微小的云朵。 这是灵气凝聚成型的前兆,与牧尧手中的紫炎是一个道理,只是没有他控制得那么出神入化。 公子白玉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 这一掌,名为青云掌。 别说是小小的凝魄境修士,就连凭虚境都无法抵挡。 念祺也是被青云掌所重创。 啪地一声。 没有任何意外,这一掌径直击中了牧尧的胸口。 骨裂的声音清晰响起,不知打断了对方多少根肋骨。 公子白玉的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被青云掌正面击中,非死即伤。 看来这小子不过如此。 然而他愕然发现,牧尧竟也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邪气。 公子白玉不禁心中一沉。 为何被击中了,还能笑得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牧尧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般往后飞去。 同一时间,又有两声惨叫响起。 公子白玉身后的宁云海和柳青也倒飞出去。 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惊叫起来。 喻白衣面色铁青,看向牧尧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顾南歌双手负背,微微一笑,脸上满是欣赏之情。 云亦寒、程舟雪和灭黛的眸中却透出几分惊讶。 烟尘渐散。 牧尧倒在地上,模样看着凄惨,双手却高高举起。 他的掌心紫炎喷涌,可以清晰地看见两条透明的虚线,牢牢地攥在手里。 公子白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惊恐,哪还有半点骄傲? “等,等下……” 他刚要出声阻止,只见牧尧冷笑一声,两手用力一扯! 嘣地一声巨响,那道虚线顿时应声而断! 狂风大作,一道惊雷从云层探出,击中了旁边一株大树,熊熊焚烧起来。 宁云海和柳青二人如遭雷击,各自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昏迷过去。 牧尧慢慢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尘,漠然道:“化三清,不过如此。” 公子白玉分寸大乱,慌张道:“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所谓的化三清,不过是你的同伴将灵气线绑在你身上而已,有什么难的?” 牧尧抹去唇角的血迹,讥讽道:“废材就是废材,只会压榨同伴的付出,自己躺在漂亮的鲜花上。” 说完这话,他双拳用力紧握那两条虚线,眼眸中紫气绽放! 虚线灌注灵气,变成了紫色的实线,出现在他手中。 公子白玉只觉全身的灵气源源不绝地离开自己的体内,似乎尽被牧尧吸收了去,不由吓了一跳,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惨叫道:“你……你修的是什么邪魔功法?” 牧尧没有回答,专心致志地吸收着公子白玉的灵气,无数紫光浮现四周,然后遁入他的身体。 片刻后,公子白玉跌倒在地,浑身疲软无力。 他的灵气几乎快被吸收殆尽了,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无比惊惧地瞪着牧尧,犹如看到了最恐怖的怪物。 牧尧双臂伸开,握着两根紫色的灵气线,猛然扯断! 崩断之声轻轻响起,紫光骤然消散,化三清就此破解。 公子白玉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面庞毫无血色。 大黑剑随风飞起。 砰地一声闷响,剑身狠狠地拍中了公子白玉的脸庞,半张脸顿时红肿起来。 他飞在空中,撞上一块巨石,扑倒在地,已然失去了知觉。 第六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偷袭 公子白玉输了。 此前从来没人能料到,他居然输得这么凄惨。 或者换句话说,没人想到牧尧居然能赢,而且赢得这么轻松。 包括向来对牧尧深信不疑的平安,还有神相峰的一众弟子。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公子白玉在此次问道大会上代表的是无敌,是不败的神话。 谁知牧尧亲手击碎了这个神话,将胜果留在了承天派。 凝魄境击败凭虚境,两者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这在整个修行界的历史上都不曾出现过。 今天却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个记录前无古人,或许也不会有来者。 所以人们还沉浸在无比震惊的情绪当中,尚未回过神来。 很多人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后山顿时变得十分安静,气氛甚是诡异。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文恭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哽咽叫道:“我们……赢了!” 这句话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承天派众人的情绪,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骤然爆发! “我们赢了,赢了!” “公子白玉算什么,我们可以赢他!” “承天派无敌,承天派最强!” “牧尧师兄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不但长得好看,实力还这么强,难怪路峰主那么看重他。” “我早就说了,牧师兄绝非池中之物,你们偏偏不信!” 神相峰众弟子欢呼声最大,激动得手舞足蹈,连掌心都拍红了。 黄小俭更是哭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双眼红肿。 张师也老泪纵横,神相峰憋屈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他狠狠地拍了拍马修的肩膀,说道:“师兄,我……” 马修心中感慨万千,笑道:“你不用说,我全都明白。” 张良却有些担心地看着牧尧,说道:“师弟他……好像受伤很重。” 谁都看得出来,牧尧的胸口明显塌陷下去,若换成一般人可能早就死了。 他坐在地上,闭眼疗伤,平安和舒温就守在旁边,神色颇为紧张。 女弟子们只觉心里一痛,似乎被触动了伤心的魂,哀声道:“牧尧师弟为了承天派,真是牺牲太多。” “看他这样子,我好心疼哦……” “等他出来之后,我们可得多送些伤药给他。” “公子白玉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咱们的牧尧师弟啊。” 突然间,文恭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示意周围的弟子们安静下来,叫道:“等等,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们别忘了,圣刀门的人还在里面!” 话音未落,画面忽然荡起一丝涟漪,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波动干扰了,紧接着画面一黑,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镜面竟然应声裂开!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千里镜是上清宫的天阶法宝,居然就这么……碎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赶紧将目光投向后山,只见山间浓雾弥漫,难以视物,远方如死一般寂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平安抬头望着高空的焰火,脸上的神情极其焦虑。 他手里捏着一张使用过的焰火符,地上还有一张。 先前他打开了自己的焰火符,等待长老们来救援,谁知过了小半个时辰,却依然没人前来,无奈之下,只能再开上清宫的焰火符。 牧尧缓缓睁眼,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没用的,不会有人来了。” 他受伤极重,调息了很长时间,胸口上的那个深坑狰狞恐怖,像是所有的肋骨都被打断了。 幸运的是,牧尧的脸色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在与公子白玉的激战中脱力过甚,需要时间休息。 就算是他这样的人,跨越一个大境界击败对手,也得花费一番功夫。 平安神色一喜,跑到牧尧身旁,关切道:“大哥,你好些没?” “死不了。” 牧尧站起身来,看着头顶上的天空,神情凝重道:“但现在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我们出不去了。” “什么?” 平安吃了一惊,当即顺着他的眼神,下意识地往天上望去,却见苍穹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太阳仿佛一个血色光球,静静地悬挂在天边,无法感受它散发出来的热量,只有一阵刺骨的寒意。 瞧着这无比诡异的情景,平安不禁目瞪口呆。 舒温眉头紧皱,有些担忧地说道:“师弟,我们刚才打开的焰火符,后山外的人是看不到的,对吗?” 牧尧点头道:“没错,他们并不是不想来救我们,而是根本进不来,同样的道理,我们如今也被困在后山,无法离开。” 平安喃喃说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牧尧看着他,认真说道:“或许从一开始,问道大会就是个陷阱。” 平安很难接受这个说法:“我不明白,掌教为什么要故意害我们?” 牧尧想了想,说道:“因为掌教也不知情,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很高明,他利用了承天派的松懈,将各大门派玩弄于股掌之间。” 舒温疑惑道:“师弟,照你这么说,他们的目地又是什么呢?”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但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手。” 说完这话,他走到念祺身边,俯下身去,喂她服下了一颗青色的丹药。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很难发挥出所有的实力,如果有念祺在旁相助,哪怕遇到棘手的敌人,有他和念祺联手,胜算也能高出许多。 没过多久,念祺轻轻哼了一声,悠悠转醒。 她坐起身来,目光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牧尧没时间对她嘘寒问暖,直截了当地道:“我们的目标很简单,一定要保护好……” 话没说完,他的眼瞳骤然微缩。 嗤地一声,一道剑光闪电般穿过他的腹部。 一蓬血花从他的创口处喷出,有几滴鲜血溅到了念祺苍白的脸上。 牧尧眯起眼睛,似乎有些震惊。 一道红色的剑芒收入念祺的裙裾。 她恶狠狠地瞪着牧尧,寒声道:“叫你偷袭我!” 牧尧哂然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后仰倒。 轰地一声,烟尘纷飞。 他躺在地上,双目紧紧闭着,滚烫的鲜血从腹部的伤口中泊泊流出。 第六十九章 偷梁换柱 喻白衣盯着破碎的千里镜,神情很是难看。 这法宝陪了他近百年时光,谁知居然会在这里碎裂。 这让他心痛万分。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无声无息地在他的眼皮底下毁掉心爱的法宝? 乌云渐散,天光变得十分明亮。 众人转头看向天边,立即被光芒照得睁不开眼睛。 不过片刻后,他们才意识到,高空上的那道光芒并非阳光,而是一道极为凌厉的剑光。 这道剑光来得很快,一闪而逝,瞬间便俯冲至后山。 烟尘飞舞,剑光悬停半空,抖落无数灰尘。 直到此时,众人才听到飞剑的破空之声,可想而知这把剑的速度快到了怎样的地步。 很快就有弟子认出,这是路遥峰主的知秋剑。 在众目睽睽之下,路遥显出身形。 他风尘仆仆,鬓发微乱,甚至还喘着气,眼神颇为焦急,不知赶了多少里路。 如此着急,显然有要事禀告。 顾南歌忽然出现在路遥身边。 谁都没注意到顾南歌是怎么过去的,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就瞬移了过去。 路遥看向顾南歌,喘息道:“掌教大人,弟子有急事禀告!” 顾南歌一挥手,飘散在空中的烟尘忽然静止,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然后渐渐消失。 谁都不知道那些烟尘去了何处。 然而有眼尖的长老发现,烟尘并不是直接消失了,而是瞬间缩小了无数倍,犹如一个新奇的玩具,捏在顾南歌的手里。 如此神通,当真难以想象。 顾南歌看了路遥一眼,平静说道:“慢慢说,不要着急,说仔细些。” 路遥深吸一口气,说道:“三年前,弟子根据已有的线索,去追查那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顾南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弟子追查了整整三年,就在两个月前,线索突然断了。” 路遥神情严肃道:“就是在圣刀门那里断的。” 听到圣刀门三个字,众人不禁哗然起来。 他们早就觉得圣刀门有问题,果然如此。 顾南歌说道:“然后呢?” 路遥沉声道:“等弟子赶到圣刀门之时才发现,他们其实早已被灭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而且从他们死亡后留下的痕迹来看,绝对是九幽魔族所为!” 众人再次吃了一惊! 这岂不是说明,此时在后山的那三名圣刀门弟子,竟是九幽魔族假扮的? 路遥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匣,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顾南歌。 顾南歌没有打开盖子,双目中精芒迸射,透过了厚厚的木匣,看到了里面的事物。 那是朱武的人头,腐烂得还不算太厉害,看样子已经死了一段时日。 云亦寒也看到了木匣里的人头,心知事态不妙,猛然转过身去,大喝道:“承天派众弟子听令,所有人立刻分散,马上将朱武抓起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众人环顾四周,但哪还能看到朱武的影子? 一时间,场间骤然大乱,所有弟子散开离去,寻找朱武的下落。 承天派的诛邪小队也倾巢而出,在无数青峰之间巡逻,无比警惕地注视四周。 喻白衣二话不说,径直往后山飞起,一同前往的还有灭黛和程舟雪。 谁知还未踏入后山,便有一堵无形之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雕虫小技,也敢装神弄鬼?” 喻白衣面如寒霜,伸指一点,一道淡红色的光罩悄然出现,竟是笼罩了整座后山! 灭黛吃了一惊,说道:“这是血莲煞阵!” 程舟雪冷哼一声:“果然是九幽魔族在搞鬼,血莲煞阵是红莲往生阵的分支,会献祭施法者的性命,威力虽然差上许多,但防御力极强,若要攻破此阵,得花费不少时间。” 喻白衣喝道:“无论如何都要攻破此阵,白玉和柳青都在里面!” 灭黛更不犹豫,手中赫然出现一把玄铁重锤,狠狠地砸在红色光罩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忽在这时,文恭指着光屏上的红点,惊恐地大叫起来:“糟了,圣刀门……不对,九幽魔族朝着牧尧师弟的方向去了!” 牧尧闭着眼睛,仿佛沉睡过去。 舒温赶紧托住他的后颈,喂他服下疗伤丹药。 平安一把揪住念祺的衣襟,怒吼道:“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念祺脸色苍白,一巴掌拍开平安的手,不忿道:“你才有病,是他先偷袭我的,你现在反而来怪责我?” 平安心头更气,喝道:“你是白痴吗,他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念祺柳眉倒竖,嚷嚷道:“保护我?我需要他来保护?” 舒温紧紧按着牧尧腹部那道恐怖的伤口,咬牙道:“你们能不能别吵了,牧尧师弟他伤的很重!”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摆。 牧尧脸色惨白,显然失血极多。 看见这一幕,念祺不禁生出几分悔意,嘴上却依然强硬:“谁叫他不躲的,平时不是很机灵吗,他的望月步呢,怎么又不施展出来了?” 平安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大哥他好不容易才打倒了公子白玉,全身都是伤,他怎么躲啊……” “什么,他打败了公子白玉?” 念祺听到这话,不由惊得呆了。 她这时才发现,上清宫三人昏迷不醒地倒在一旁,公子白玉的半边脸颊甚至红肿一片。 平安走到她面前,大声说道:“对,大哥救了我们,也救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晕你?是因为圣刀门……不对,九幽魔族马上就要来抓你了,他为了保护你,不让你去找九幽的麻烦,才会把你打晕过去的,现在你清楚了吗!” “什么九幽,什么啊……” 念祺被他吼得有些糊涂了,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看看天空,是不是很不正常?” 舒温轻叹一声,说道:“我们现在被困在九幽魔族的阵法里,已经出不去了。” 念祺整理了一下思绪,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眼神顿时有些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冷哼道:“九幽魔族要来找我,那不是更好吗,省得我还要花心思去找他们呢!” “哈哈哈哈哈哈……”山间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回荡在众人耳旁,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所不在。 念祺怒目圆睁,无数红芒悄然飞舞:“邪魔外道,尽会装神弄鬼,赶紧给我滚出来!” 一名壮汉从林中走了出来,阴恻恻地看着三人,狞笑道:“好饿,好饿啊……咱们珍贵的一元果被人偷了,你们愿意帮助找一下吗?” 第七十章 难缠的敌人 黑暗中现出一双诡异的眼眸。 这双眼睛冷漠至极,眼白满是血丝,瞳孔是一条细线,仿佛妖异的野兽。 不远处,是一片模糊的光屏,泛着淡红色的光芒。 画面里出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盘膝坐在一处法阵之上,神情狰狞痛苦,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七窍中流出。 淡淡的红光来自于他头顶上方的天空,如被无数鲜血染红。 这里是承天派的后山。 很显然,他正在献祭自己的肉身,运转血莲煞阵。 一道道红光从他的天灵盖上迸射而出,径直冲向极高的苍穹。 他身旁还有两名同伴,神情肃穆地跪在地上,目光无比虔诚。 他们看着这名舍身祭阵的壮汉,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在眉间,然后一路下划,放在胸口之上,接着跪拜下去。 对他们来说,这个动作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敬,也是对逝者的惋惜和怀念。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画面里的三人,沉默不语。 忽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崇明,你看好了,想操控一个人,就要利用他心中的恶。” 那双眼睛快速眨了一下,声音沙哑道:“如果这个人心中没有恶念呢?” “那我们就帮他……种下一个恶念。” 崇明往前走了几步,身体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去,对着黑暗的某个方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的是,师父。” 念祺盯着那名壮汉,神情非但不惧,反而有些兴奋地说道:“你就是九幽魔族?” 那名壮汉嘿笑一声,不置可否。 又有一名圣刀门弟子走了出来,身后背着一个大箩筐,狞笑道:“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事情。” 舒温冷声道:“看来真正的阿大、阿二已经被你们灭口了,你们另外一个人呢,那个假冒的阿三没跟你们一起吗?” 阿大冷冷一笑:“我没必要跟死人说这么多。” 念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身子随风飘起。 无数条红绸漫天飞舞,仿佛活了过来。 狂风呼啸,细密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近乎鬼泣。 阿大举起长刀,横放在胸前。 他的眼前顿时闪过无数红影。 轰地一声巨响,数十条红绸同时击中了那柄长刀。 阿大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刀刃应声碎裂。 这些红绸中蕴含的剑意极为凌厉,寻常的长刀根本无法抵挡。 舒温则紧盯着阿二。 阿二双手微颤,握着刀柄,却无刀刃。 地上横七竖八地落着几片废铁。 他也在盯着舒温,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寒意。 先前面对着满天星光,他确实没有太好的抵御方法,只能牺牲了手中的长刀。 舒温望着他脚边的碎刃,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吧。” 阿二什么也没说,只是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念祺心知这两人敢公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有所依仗,当即瞪了舒温一眼,呵斥道:“天真,只是毁了他们的刀而已,你以为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吗?” 铮地一声轻鸣。 数道寒光照亮山间。 阿大和阿二二人的骨节上生出四道细长的利爪,如同最锋利的剑刃。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武器。 念祺冷笑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她忽然皱起眉头,看向身后的平安,不悦道:“你是傻子吗,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来帮忙……” 话没说完,她惊讶发现,平安居然低着头,浑身轻轻颤抖。 “没用的东西!” 念祺瞪着他,鄙夷道:“区区两个九幽魔族,竟然把你吓成这样?” 平安慢慢抬起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我不是害怕,我……是兴奋,因为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目光如炽,看着阿大和阿二,唇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我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山间骤然掀起一阵狂风! 平安眼神冷漠,手中空无一物。 玉生烟飞至空中,随后消失不见。 一道青光渐渐成型,仿佛一把放大了很多倍的飞剑。 平安脸色铁青,不知是愤怒所致,还是被漫天青光渲染。 叶梦凌临死前的脸庞,悄然浮现在他眼前。 当年的他年纪尚幼,修为极浅,没有任何插手的资格。 但现在,他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他在承天派勤修苦练,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他不知流过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就是为了替娘亲报仇雪恨。 如今敌人就在眼前,他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苦闷和悲愤终于尽数爆发! 只听嗤嗤几声轻响,阿大和阿二的衣衫被无形之力割破了几道口子。 无数气浪向外排去,山石上布满深刻的痕迹,落叶被搅成碎末。 阿大二人望着不远处的那柄巨大飞剑,神情渐渐凝重。 仅是扩散而出的气旋便有如此威力,这一剑又该会多么恐怖? 平安右手一挥。 巨剑忽然消失。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四周极短暂地安静下来。 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包括山间的风声,众人的呼吸声,以及枝叶的摩擦声。 瞬息之间,无数惊鸟从远处飞起,陡然打破了这份安静。 砰地一声闷响,阿大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飞去,狠狠地撞上了一块巨大山石。 轰声如雷,山石崩裂倒塌,将阿大埋在下方,烟尘滚滚飘起。 念祺有些惊讶地看着平安。 刚才这一剑的威力已然近乎于凝魄境后期,就算是她都很难接下这一剑。 这小子的天赋果然惊人,不容小觑。 平安的身子摇晃几下,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这一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灵气,所幸威力还不差,阿大哪怕实力再强,硬吃了这一下也很难再战,即便一时没死,肯定也身受重伤。 阿二回头看着被埋在碎石下的阿大,眼神依旧漠然冰冷,似乎同伴的死对他没造成任何影响。 念祺看着他,说道:“九幽魔族果然是无情无义之辈,居然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也不知施加援手。” 阿二双手抱胸,讥笑道:“谁说他死了?” 念祺哼了一声:“别嘴硬了,难道这样也不死?” 哗啦一声,小山般的碎石堆忽然被巨力掀开。 烟尘弥漫,一道诡异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刚刚陪你活动活动筋骨而已,现在才开始动真格的。” 阿大的外表此刻完全大变,身高几乎接近三米,右边还保持着人类的形状,左边却变成了狰狞恐怖的妖兽,脸庞也是半人半兽,唇角边流出一丝丝涎水。 舒温不禁目瞪口呆,就连念祺也呆怔当场。 平安更是双手颤抖,神情茫然无措。 阿大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声,狞笑道:“有趣,会还手的猎物果然更加有趣。” 他无比嚣张地看向众人,轻轻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赶紧来战。 舒温此时方寸大乱,未多考虑,持剑便上,念祺吃了一惊,大喊一声:“等下,先不要冲动!” 阿大哈哈一笑,几步冲到舒温面前,一掌击在他胸口上! 舒温胸骨寸断,身如断线风筝,往后倒飞十余米,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便昏迷不醒。 念祺心中一凛,若要一掌废掉舒温,至少也得凭虚境初期才能做到。 这两个对手,绝对比公子白玉还要难缠! 平安咬了咬牙,挡在念祺身前,叫道:“师姐,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念祺先是微微愕然,随即心中一暖。 “臭小子,翅膀硬了?居然还想着保护我了?” 她一把揪住平安的衣领,将他向后一甩,叱道:“要走的人是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看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战斗!” 第七十一章 真正的目标 念祺从来没有喜欢过平安。 更确切地说,她很讨厌平安。 因为平安是牧尧的小弟,所以她打心底瞧不起。 拥有先天剑心这样的天赋,却甘愿听人使唤,这种人没骨气,也没前途。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故意去刁难平安的缘故,就是想出手教训一下这没骨气的小子。 只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素问峰的大师姐,在强大的外敌面前,保护师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退缩,哪怕付出多严重的代价,哪怕面对的敌人有多么恐怖。 何况今天遇见的强敌不是人类修行者,而是九幽魔族,她更没理由躲在别人身后。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衬得衣裙绛红如血。 很快,她的脸颊上又泛起两团不健康的红晕。 一道极淡渺的威压渐渐散发开来,无比沉重地压在平安的胸口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肤色越发红润,显得极为病态。 平安往后退了几步,吃惊地看着念祺,讶道:“师姐,你……” 他感受到念祺的境界正在不断提升,皮肤却越来越红,仿佛被煮熟了一般。 一丝鲜血从她的唇边溢出。 她皮肤下的细血管尽数破裂,有几滴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瞧着有些诡异。 但在平安看来,念祺此刻的实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甚至比先前与公子白玉决战的时候更强。 “竟……竟然是凭虚境初期?” 平安目瞪口呆,喃喃道:“师姐,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吗?” “哦?” 阿大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道:“有点意思。” 丝丝缕缕的红光笼罩在念祺身旁,不知是蒸发成雾的血气,还是逸散而出的剑芒。 阿二嘿笑一声,走上前来。 “别妄动!” 阿大横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不是来战斗的,你有自己的任务,不准插手,别忘记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阿二低头称是,马上后退,再不多言。 阿大又将目光投向念祺,上下打量几眼,嘲笑道:“嘿,居然是惊神秘术,承天派知道你偷学了这门秘法吗?哦,你们好像把惊神秘术称之为……妖法,对吧?透支身体和血肉,短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境界,这在你们人族的观念里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啊。” 嗤地一声轻响,一道鲜血冲破了念祺细嫩的皮肤,狂飙而出。 顷刻间,她的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小的伤痕,鲜血流了出来。 不出片刻,她便成了一个血人,一时分不出是衣裙较红,还是皮肤更红。 然而她的眸子中光彩迸射,闪烁着冷酷的寒芒:“少说废话,你马上就要死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裙摆四周的红绸立即消失。 一把红色的飞剑浮现在她的身前。 仿佛莲花悄然敛起,红色花瓣紧贴在花蕊四周,化成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数息之后,这个花骨朵忽然出现在阿大的胸膛上,然后绽放。 赤莲剑不知去向了何处。 赤色的莲花在阿大的胸膛上绽开,迎风怒放。 无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后的泥路。 阿大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可以从中透过去,看到后方的风景。 念祺咬着下唇,额上满是汗珠,脸色惨白如纸,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赤莲剑重新回到她的身边,颜色黯然无光,轻轻低鸣了几声,随后一闪而逝,收入了她的袖中。 无数鲜血从她的伤口处倒流入体,仅仅瞬间功夫,她的肤色又变得苍白无比,就像一具浮尸,身子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 很明显,她已经无力再战了。 阿大低头看着胸口上的那个窟窿,忽然抬起头来,朝着念祺狰狞一笑。 窟窿四周的血肉居然蠕动起来,开始修补这处巨大的创伤! 念祺微微张嘴,眼眸中破天荒地透出几分慌张。 这一剑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也是她压箱底的绝招,如果连这都无法击败敌人,那只有闭目等死了。 “凝魄境圆满,还能运用惊神秘术,了不起。” 阿大扬起下巴,傲然道:“可惜,你遇上的人是我……”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他陡地暴怒起来,喝道:“可惜,你遇上的,是从未打算从这里离开的我们!” 念祺惨然一笑,露出沾着鲜血的白牙。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只是就这样死在九幽魔族的手中,她不甘心。 然而阿大不会再给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他举起利爪,猛然向念祺冲去,瞬间已至面前。 念祺看着越来越近的寒光,含恨闭上了眼睛。 噗地一声。 利爪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胸口。 念祺往旁边飞去,一头撞在石块上,额角上血流如注。 阿大瞳孔微缩,神情无比惊讶! 牧尧不知何时站在了念祺的位置上,胸口已被阿大的利爪贯穿。 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醒了过来,闪电般推开了念祺,代她受了这一击。 “你,你……” 阿大抬头瞪着他,震惊道:“你是什么时候……” 牧尧受了这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甚至看都没看阿大一眼,径直看向倒在地上的念祺,眼神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关切,还是责怪。 先前舒温给他喂的疗伤丹药起了效果,他从重伤中醒来,恰好瞧见念祺陷入困境,当即毫不犹豫,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只是这一下力道太狠,直接捅穿了他的胸口,哪怕他的身体再特殊,也接近濒死边缘,神魂似乎离体而去,眼瞳渐渐扩大。 阿大的眼中透出几分残忍。 既然已经出手了,那就干脆杀了他吧。 他正想屈起五指,捏碎牧尧的心脏,谁知牧尧的动作比他更快,竟是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腕! 呼地一声,一道紫炎骤然升起,蓦地裹住了阿大的整只右手! “啊啊啊!——” 阿大只觉灼热难当,剧痛无比,连忙抽回手来,却见手腕上空荡荡的,手掌居然被紫炎烧成了灰烬! 更恐怖的是,他试图重生断手,却发现被紫炎烧过的地方,根本没办法愈合!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牧尧。 这是什么火,竟能克制他身体的恢复效果? 但牧尧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他伤势实在太重,再次昏迷过去。 阿大只觉心头发寒,急忙转头望向阿二,喝道:“别傻站着,赶紧完成任务啊!” 阿二感受到了他的慌乱,哪还敢怠慢,几根漆黑的触手从箩筐中伸了出来,呼地冲向了呆在一旁的平安! 念祺眼中精芒闪烁,马上知道自己和牧尧都想错了。 原来九幽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平安。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危急时刻,念祺纵然十分虚弱,但还是双指一并,赤莲剑浮空而起,刺向那几根触手! 阿大岂容她来捣乱,当即怒吼一声,掷出两个铁制的夹子,狠狠地钳住了念祺的小腿! 念祺惨叫一声,小腿骨几乎折断,鲜血长流,赤莲剑应声落地。 平安也吓了一跳,青光随风飞舞,斩断了所有袭来的触手,却没发现有一根漏网之鱼悄悄从背后绕来。 噗哧一下,触手前端的尖刺扎进了平安的后颈。 第七十二章 就在阵中 除了马修之外,没人知道平安的体内还流着九幽的血脉。 尤其是在承天派的这几年,始终风平浪静,马修便渐渐忘了这件事情。 念祺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先前完全没想到,九幽竟然是冲着平安来的。 当触手上的尖刺扎进平安的后颈时,他浑身骤然一僵,接着颤抖起来,如遭雷击。 他翻着白眼,仿佛已经失去了神智,喉间发出一阵古怪的低吼。 然而很快,他的眼眸便被墨色侵染,变成了最纯粹的黑,连眼白都变成了黑色,瞧着无比诡异。 一道道古怪的黑色纹路逐渐遍布全身,先是双腿、小腹、双手,慢慢攀至前胸、颈脖、脸庞,如同一路延伸的蛛网。 在念祺惊诧的目光当中,他的形象已经悄然大变。 他周身布满黑色的纹身,仿佛被浓墨污染了的花茎。 尤其是在他后颈上,出现了三个荆棘一样的图案。 平安浑身发抖,低吼声越来越含糊,额头上满是汗水,似乎陷入了无比痛苦的挣扎。 他眼睛虽然睁着,但目光极为茫然,眼白如同一块黑色的琉璃。 无数破碎的回忆瞬间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自己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有个陌生的男子正抱着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在快速奔跑,不知要去往何处。 他知道那是素未谋面的父亲,不过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他随母亲逃亡流浪,最后在天南镇定居,母亲开了一家名叫熬八年的客栈,他便在这里长大。 出于对修行的向往,他不顾母亲的反对,自己偷偷从镇子里教书的老先生那买了一本最基础的炼气篇,潜心琢磨了许久,却没有什么效果。 再后来,他遇到了牧尧,人生就此改变。 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叶梦凌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一幕幕回忆如走马观花,浮现在他眼前。 他还记得随马修进入承天派,刻苦修行。 他还记得离开剑心庐,第一次来到素问峰时的情景。 他还记得进入万剑阁,得到了母亲留下来的玉生烟。 他还记得突破到凝魄境时,狂喜振奋的心情。 他还记得被念祺击败时,心灰意冷的沮丧。 最后,他看到自己、念祺和牧尧,被两名九幽魔族逼至绝境,身受重伤。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倏然涌入他的心间。 母亲就是被九幽魔族杀死的,现在敌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自己这么弱,打不赢敌人? 他不甘心,他要报仇,他要替母亲报仇,他要杀死对方。 但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悲愤之情汹涌袭来,瞬间塞满了他的胸臆,让他呼吸困难,脑袋仿佛快要爆炸! 咚、咚、咚——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几乎快要挣出胸膛,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在寂静的山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骤然间,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喷涌而出,顷刻间充斥全身,几乎要撑爆气海! 他的眼眸变成了一条竖线,犹如妖异的野兽! 轰地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四散,一道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念祺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头恐怖的怪物……还是平安吗? 平安此刻的形象与阿大非常相似,不仅身高暴涨,半边身子也变成了妖兽,尤其是那张脸庞,半人半妖,嘴里露出长长的獠牙,极为狰狞可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的触感与平时完全不同。 一股愤怒的情绪悄然弥漫心间。 他无法控制这股愤怒,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吼!——” 平安伸手往后一摸,紧紧抓住了那根触手,奋力一拔! 啪地一声,触手从他的后颈处飞出,带起一溜血花。 一阵剧痛传来,他却不管不顾,猛力一扯触手! 阿二身不由己,连带着飞了过来,平安举起拳头,一击洞穿了他的胸口! 阿二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意,甚至根本没有挣扎,就此死去。 他是凭虚境的强者,却被平安轻而易举地击穿。 看着同伴的死去,阿大却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眼中反而燃起几分战意。 他要看看牺牲了自己及同伴三条性命,也要完成任务的这个目标对象,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到底有多么特别! 或许是他杀意过重,平安猛然转头看向他,黑色瞳仁散发着幽冷的寒光。 阿大右手一挥,四根利爪骤然脱离骨节,犹如疾速的飞剑,径直射向平安的胸口! 平安反应极快,双手齐出,击飞了其中三根利爪,却仍有一根利爪突破了他的防线,朝他的右眼刺去! 然而那根利爪终究没有扎进平安的右眼。 因为有一根骨刺从他的皮肤下钻了出来,直接砸飞了袭来的利爪。 仿佛是心随意动,这根骨刺速度极快,形成了一道绝对防御。 阿大看着他身上冒出的那根骨刺,神情愕然。 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得更大。 平安的右手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的心脏被捏在平安的手上,还在勃勃跳动。 他慢慢抬头,迎向平安那两道满是杀气的目光。 “你果然……”他说到一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衣襟上沾满了血沫,眼角微微扬起,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完这句话。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噗地一声,平安五指捏紧,他的心脏顿时碎成了肉泥。 狂风呼啸,山间树木惴惴不安,无数枯叶悄然飘落。 阿大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念祺呆呆地瞪着平安,心绪一阵恍惚。 直到现在,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平安摇晃几下,噗通摔倒在地,脱力昏迷过去。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三个荆棘似的图案还留在后颈。 念祺挣扎爬起身,正想看看牧尧伤势如何,却见数道剑光疾飞而至,落在他们身旁。 云亦寒和灭黛来了。 喻白衣也来了。 一道光芒亮起。 公子白玉三人漂浮在空中,如同失去了操控的木偶。 喻白衣神色冷淡,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便直接离开了后山。 云亦寒先是看了看尸体残缺的阿大和阿二,招呼诛邪小队的弟子将尸体收走,随后又望向平安,问道:“他怎么样?” 念祺咬了咬牙,说道:“他伤得很重,需要治疗。” ------ 轰隆一声闷响,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高壮的人影走入石室之中。 石室内极为宽敞,足有近百米的空间,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桌椅等布置。 因为没有东西能在这间石室内保持完整。 空气中充斥着无数道凌厉的气息,切割着能碰到的一切事物。 嗤嗤数声,那人身上的衣衫很快便碎成了布条,瞧着颇为凄惨。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慢慢向前走去。 一道白光从他的耳边一闪而逝。 一缕发梢落下,切口非常平整。 片刻后,又有光芒袭来,割断了他的袖口。 那是一把飞剑。 他抬起头来。 无数光芒在高空中漂浮。 每一道光芒,便是一把飞剑。 看着这无比惊人的一幕,那人喃喃自语道:“承天剑阵,果然名不虚传。” 石室的最深处,有一把样式古朴的重剑。 这把剑与其他飞剑的款式不同,似乎由青铜打造,散发着远古洪荒的气息。 无数飞剑环绕四周,犹如众星捧月。 那人盯着这把青铜重剑,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一直在找寻我的下落,却没想到……其实我就在阵中。” 第七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敌人 修行界人人皆知,承天剑阵威力极强,是承天派的底气所在。 数百年前,当时天清宫还未分裂,曾有九幽魔族前来攻打门派,有一人甚至是五境以上的超级强者,却被承天剑阵击溃,可想而知此阵究竟有多么恐怖。 如今剑阵归于承天派,威力并没减弱多少,依然令九幽闻之色变,而且对于中州大陆其他的修行门派也是一个巨大的威慑。 这也是承天派地位如此超然的原因之一。 然而没人知道,承天剑阵竟然就设立在万剑阁的下方。 也只有万剑阁里面的数万藏剑,才支撑得起如此强大的剑阵。 石室内剑气纵横,凌厉无比,哪怕是云亦寒等强者也无法在此待得太久。 他们对于剑道感悟极深,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按理说剑气对他们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仍然承受不住石室内的恐怖剑意,何况是外来者? 那人身上的皮肤多处迸裂,鲜血缓缓淌出,染红衣衫,仅是看着就觉得痛楚不堪。 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里流露出好奇的神采。 不可能会有人想到,承天派弟子在门内苦苦搜索的圣刀门主朱武,现在居然就藏在最隐秘的剑阵之中。 他打量这把青铜剑许久,慢慢抬头,往上方瞧去。 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无数道白光静静地漂浮在高空,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那些是百年以来,承天派死去的前辈留下来的剑魄。 它们看似沉睡过去,实则守护在承天剑阵的四周。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朱武忽然咧嘴一笑,望向面前的青铜重剑,低声道:“终于能亲眼看见你了。” 这把青铜重剑名为天清。 很多年前,它还有一个称号。 万剑至尊。 数百年前,击退九幽强者的是天清剑阵。 自从天清宫分裂之后,它便改称为承天剑阵,剑名却没有变。 朱武浑身是血,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有几滴落在了地上,宛如盛开的花瓣。 他伸出右手,缓缓探向天清剑,神情如痴如醉。 天清剑安静悬浮,近在咫尺。 忽然间,朱武身形一顿,眼中的痴醉倏地消失。 他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别想着从暗处来一记致命偷袭,我已经发现你了。” 一道人影从后方走了出来。 路遥眯起眼睛,冷笑道:“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老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鬼鬼祟祟?” 说完这话,他右手一扬,一个东西落在朱武的脚边。 那是一块黑木令牌,上面刻着一朵莲花。 路遥望着他,冷声道:“你认得这个吗?” 朱武看着地上的令牌,沉默不语。 “这些年来,我一路追查,待查到圣刀门之时,却发现门派早就被人灭门了,还好我回来及时。” 路遥盯着朱武,面若寒霜:“你的同伙现在肯定已经被制服了,上次那个假的左千义也是你们的人吧?你们故意在问道大会上捣乱,引人耳目,真正的目标却是承天剑阵!” 朱武抬起头,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人人都说你路遥足智多谋,现在看来,确实有点头脑,但行事太过鲁莽。” 路遥淡淡道:“如何鲁莽?” 朱武眼中寒芒一闪:“以你的实力,就你一人孤身前来,不是羊入虎口么?” 路遥冷笑一声,再不多言。 一把蓝色的飞剑悄然浮现在他身旁。 很少人见过路遥的飞剑,只知这把剑名为知秋。 这把剑通体湛蓝,宛如清澈的水晶,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里是承天派。 更准确的说,这里是承天剑阵的内部。 无论这个九幽魔族有多强的实力,也无法逃脱出去。 何况他的实力乃是临霄境圆满,对方只有区区一人,何足畏惧? 朱武瞧了知秋剑一眼,忽然笑了笑,眼里尽是轻蔑。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竟然慢慢转过身去,将后背露给了路遥! 路遥神情微变。 敢故意将破绽露给一个临霄境强者,不是自大的疯子,便是有恃无恐。 很显然,此人心思缜密,绝非前者。 那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噗哧一声轻响,似乎是装满了水的皮囊被扎破了一个洞。 片片枯黄的皮肤,从朱武的身上脱落,随风飞去。 脱去了所有的伪装之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路遥的眼前。 他身穿紧身短皮衣,胳膊上的肌肉饱满结实,银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仿佛纯白的飞雪。 他的皮肤呈紫金色,泛着微弱的光泽,左臂上纹着一朵莲花。 青色的莲花。 一股无形之力猛然袭来,掀起路遥的长发,让他艰于呼吸。 知秋剑微微颤抖起来,发出嗡嗡轻鸣,战意昂然。 路遥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心里却有些震惊。 能让一个临霄境圆满的强者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此人的实力最少也是化羽境。 他究竟是谁? 那人缓缓回过身来,脸上还贴着残留的面皮,如同腐烂的黄泥。 他抹了抹脸,露出原本的面貌,轻声说道:“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这里,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他容貌普通,双眼却有光芒闪烁,仿佛璀璨的星河,无数星芒环绕其中。 如此有特色的一双眼眸,路遥自然不会陌生。 他怔怔地看着此人,一个熟悉的名字骤然浮上心头。 “你是……吞弥魔王?” 那人点了点头,冷漠道:“没想到路峰主还认得我。” 路遥寒声道:“真没想到,这次问道大会竟连森罗殿的四大魔王都出动了。” 传闻中,森罗殿以魔帝为尊,其次为两位魔君,再下面便是四大魔王,实力极为强横,最弱的也是临霄境圆满。 这位名叫吞弥的魔王,实力在四大魔王中排名第一,拥有化羽境初期的实力,决不是路遥所能抗衡的。 若此时不在承天剑阵之内,吞弥想要击败路遥,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吞弥笑了一下,说道:“现在,你知道孤身一人的愚蠢了吗?” 路遥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又如何,你别忘了,这里是承天派。” “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一把金色的重剑出现在吞弥的手里:“我会先杀死你,然后拿走天清剑。” 第七十四章 铜钵 吞弥的重剑与天清剑有些相似,但剑身闪着金色的光芒,更加耀眼。 然而重剑的造型却很简单,除了剑柄,便是剑刃,连华丽的修饰都没有。 吞弥右手举起重剑,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仿佛拎起了一根轻盈的树枝。 随着他这个动作,石室上方静止的无数道白光忽然动了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危险的事物,蠢蠢欲动。 吞弥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一道金光陡然袭来,在路遥的瞳孔中越扩越大。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知秋剑化成一道蓝光,向前方刺去。 轰地一声巨响,碎石飞舞,重剑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蓝光落在重剑之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却如蚍蜉撼树,毫无效果。 吞弥握着重剑的右手稳定如山,没有一丝颤抖。 与此同时,数百道白光悄然而至,如最细密的狂风骤雨,落向吞弥的头顶。 它们是承天派无数前辈的剑魄,自然要守护承天剑阵。 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势,吞弥应对的方法却很简单。 便如他的重剑那般简单。 他抡圆了胳膊,重剑在头上一扫! 只听叮叮当当无数声轻响,数百道白光骤然折返弹回。 路遥眼皮一跳。 他很清楚这些剑魄的威力有多凌厉,谁想到吞弥的力量居然更不讲理! 下一秒,重剑再度袭来,速度比风还快。 九幽本就擅长近身战斗,吞弥境界极高,对于这种战斗方式更是得心应手。 而且石室内并不宽敞,空间非常有限,即便路遥的境界与他相同,胜算也远远不如。 没过多久,地面上、墙壁上到处都是重剑砸出来的深坑,石屑纷飞,室内一片狼藉。 路遥脸色苍白,衣袖破了几道口子,鲜血横流,显得极为狼狈。 他此刻受伤不重,但若再继续这么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吞弥的速度太快,力量也太强,要抵挡他的攻势实在太难,尤其是在如此狭窄的地形。 更让他难受的是,知秋剑纵然凌厉,但与吞弥的重剑一比,威力还是不足,击在剑身上如同挠痒。 在境界的差距面前,飞剑很难有所作为。 知秋剑轻轻嗡鸣,无比倔强地与吞弥对峙,但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剑身上甚至出现了数道裂痕。 面对这种劣势的情形,路遥的表情依旧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慌乱。 他很清楚凭自己的实力是无法战胜吞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 拖延到掌教大人前来。 甚至吞弥的攻势越激烈越好,这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他始终与吞弥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保证自己不会陷入险境,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对方。 吞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立即停下了攻势,冷笑道:“想拖时间?” 路遥说道:“是又如何?” 吞弥沉默片刻,忽然右手一扬,一个铜钵浮空出现。 路遥盯着那个铜钵,心中涌现出几分怪异感。 九幽魔族怎会用钵这样的东西,分明是佛门中人才会使用。 突然间,铜钵金光迸射,急速放大,如同一个罩子,猛然落在路遥的肩上! “噗!”路遥猝不及防,只觉一阵难以抵挡的巨力压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这是什么法宝?” 路遥喷出一口鲜血,惊怒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你们魔族所拥有的!” “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懂什么魔?你连人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肆意妄谈魔。” 吞弥收起重剑,冷笑一声:“等我先取天清剑,再亲手了结你。” 说完这话,他再也不看路遥一眼,转身走向天清剑。 路遥红着眼,大声喝道:“回来!” 吞弥置若罔闻,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口诀。 似乎受到了感应,铜钵再度亮起金光,在空中翻了几个圈,无数细小的梵文从钵中喷涌而出,缓缓飘向悬在空中的天清剑。 天清剑忽然光芒迸射,仿佛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剑身流光闪动,明亮夺目,原本的青铜材质竟是变成了黄金,显得雍容华贵,大气非凡。 四周的剑气纷纷围拢过来,静静地环绕在天清剑的左右,如同一种臣服的姿态。 吞弥望着苏醒过来的天清剑,神情无比激动,连手都在颤抖。 “天清剑,天清剑……终于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片刻之后,天清剑缓缓降落下来,停在吞弥的面前,金光四散。 吞弥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就是这样……现在,可以取剑了。” 他摸了摸心跳如雷的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伸手。 此时,毫无预兆。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芒。 光芒十分冷淡,就像金属的光泽。 嚓地一声轻响。 似有风起。 然后风静。 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又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吞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那里是一个空洞,鲜血淋漓。 他的心脏已然不翼而飞。 吞弥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激动,而是无比恐惧,无比愤怒。 本以为唾手可得,终究却功亏一篑,任谁都会觉得遗憾难过,以致恼怒。 “哈哈哈哈……” 路遥突然笑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凌云师祖早有防备,特意将一丝剑魄藏在天清剑里,等的就是这一刻!你想取剑,哪有这么容易!” 吞弥没有理他,径直盘膝坐下,脸色青白不定。 他胸口上的那道恐怖创口,居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路遥看见这一幕,不由暗自心惊。 九幽人的肉身极为强悍,境界越高,肉身就越坚韧,只是没想到吞弥居然如此强大! 连心脏都没了,还可以愈合伤势,这是何等逆天的恢复能力? 但他心里明白,吞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他若得到天清剑,此时便能一走了之,说不定以顾南歌的速度,也很难追上他。 若凌云真人当年没有留下这一丝剑魄,他这时已经得手。 只可惜,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 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意从天而至,悄然落下。 这道剑意虽然凌厉至极,却没对万剑阁和石室造成任何影响,而是穿过了层层建筑,准确无比地刺向了吞弥。 一瞬间,吞弥便判断出这一剑绝非自己所能抵挡。 哪怕他没有受伤也不行。 甚至这一剑还没完全落下,他的创口便再次迸裂流血。 若以现在的状态,想要强行挡下这一剑,他会被当场斩成两截。 顾南歌出手,果然惊天动地。 铜钵骤然飞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挡在了吞弥的上方。 剑意刺在光罩之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吞弥的七窍中鲜血狂流,看着极为凄惨。 这一剑虽然没有落在他身上,但剑意还是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天空中传来咦地一声轻响,似乎有些疑惑。 吞弥不再犹豫,神魂悄然出体,扶摇直上,往承天派外飞去。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果断舍弃了肉身,保留了神魂。 几乎没人能看见这抹神魂。 但顾南歌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就别走了。 高空中那道巨大的投影越发清晰。 一道剑意破空而去。 浓密的云层被斩成两半,仿佛被无形之力撕裂。 那道神魂瞬间受了重伤,变得极为黯淡,像是狂风中的烛火,摇摆不定,随时都会熄灭。 可惜终究还是没有熄灭。 天空中又传来代表疑惑的一声咦,只是这次多了几分惊讶。 铜钵不知什么时候飞上高空,变成了一道金色的绳索,紧紧地缠住了某片云海。 仅是一刹那的分神,那道神魂便消失无踪,似乎消失了一般。 金色的绳索同时消失。 铜钵从高空处往下坠落,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却依然完好无损。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 顾南歌捡起那个铜钵,仔细打量了片刻,沉默不语。 第七十五章 红莲将乱 中州大陆最南边,是一处幽深广阔的大海,一眼望不见尽头。 但与北海不同的是,海水并不寒冷,在雨露及阳光的滋润下,隐隐散发着鲜活的气息。 肤色黝黑的渔民赤着上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满舱活蹦乱跳的海鱼,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极远处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一座岛屿在水中游移,速度快得惊人。 片刻后,这座岛屿突然冲天而起,激起无数浪花。 渔民们听到动静,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一头巨鲲高高跃在半空,随后一头扎入海中,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海水翻滚湍急,浪花四面排开,仿佛引发了一场海啸。 渔船受到动荡,摇曳不安,渔民们纷纷坐下,免得落入水中。 那头巨鲲落入海里,再也没有上来。 水花弥散成细密的雾气,笼罩在海面之上,如同朦胧的轻纱,仿似仙境。 瞧着这惊人的一幕,渔民们却没有太多惊讶。 这样的情景他们见得太多,也知道巨鲲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因为传说中的仙宫就在海面之上。 这头巨鲲正是上清宫的护派神兽。 与承天派的延绵青山相比,上清宫的位置更加虚无缥缈,不沾人间烟火。 海面上有一座巨大的浮空岛,无数年轻弟子行走其间。 他们身穿黑白相间的服饰,左边墨黑,右边雪白。 若在平时,这些弟子们都会抓紧时间,或是独自修行,或是与同门切磋。 然而他们此刻的目光却同时往一处地方瞧去,眼里满是敬畏。 一道光芒从空中飞来,落在岛屿最高处的一座宫殿之前。 上清宫左护法楚西辞显出身影,目光落在大殿门口,神情有些复杂。 这座宫殿金碧辉煌,寻常弟子都无法入内,更别说是外人。 因为这里是宫主的修行之处。 他没想到的是,闭关百年的宫主大人,今日居然提前出关了。 难道与问道大会的事情有关? 一名白衣人从大殿门内缓缓走来。 他的衣衫洁白如雪,一头白丝更是纤尘不染。 若只看这满头白发,此人的年龄至少也有数百岁。 但他皮肤光滑,容貌清秀,似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站在高处,白发迎风飞舞。 所有上清宫的弟子都在紧张地看着他。 他却远眺高空,神情极为严肃。 楚西辞眉头微挑,心里有些不安。 陆清羽沉默许久,忽然对着某个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楚西辞微觉惊讶。 那处是承天派的方位。 陆清羽抬起头来,眼中居然噙着泪光。 “凌云……” 楚西辞不知发生何事,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数十道身影冲了过来,对着陆清羽恭敬行礼。 这些人都是上清宫的长老,几乎全部到齐。 陆清羽看了他们一眼,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忧虑,沉声道:“中州将乱。” 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不,不对……” 陆清羽沉默了会儿,改口道:“应该说,红莲将乱。” 对于承天派而言,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可以用耻辱来形容。 九幽魔族不但轻易地渗透了进来,还在问道大会上重伤各大门派年轻弟子,甚至差点就抢走了天清剑。 若不是凌云真人早有远见,隐藏了一丝剑魄,九幽魔族已然得手。 到时无论是谁,哪怕是顾南歌,都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好在这一切没有发生。 诛邪小队来到承天剑阵内,抬起身受重伤的路遥。 这些弟子都是承天派的精锐才俊,剑阵内部对他们而言并非机密,然而在看到石室内的情形之后,他们还是忍不住惊叹。 四处尽是吞弥砸出来的深坑,室内狼藉一片,碎石遍地,可想而知战斗有多么激烈。 顾南歌不知何时来到天清剑面前,神情十分平静。 天清剑似乎再次沉睡过去,又变回了青铜材质。 诛邪小队的弟子们看见掌教前来,急忙行礼。 顾南歌却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天清剑,然后躬身行礼。 弟子们不由大吃一惊。 云亦寒到了,程舟雪到了,灭黛也到了。 他们来到天清剑前方,纷纷弯腰行礼,神情极是严肃。 就连身受重伤的路遥也不例外,动作小心翼翼,非常虔诚。 不管是上清宫还是承天派,这些立于大陆顶端的强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那是凌云真人。 年轻弟子们却不知道内情,自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用眼神相互交流,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 说到底,那终究只是一把剑而已啊。 拜祭之后,云亦寒看向顾南歌,嘴唇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顾南歌头也不回地说道:“亦寒,去请金蝉长老过来。” 云亦寒微微一怔,说道:“是。”说着默然退下。 他本来想跟顾南歌说一下血莲煞阵里发生的事情,谁知掌教似乎没什么兴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不过纵然内心不解,毕竟是掌教的命令,他也只能依言离开,暂且不谈。 数千里外的北海之上,漂浮着五座神山。 森罗殿建立在最高的那座山巅之上,几乎盘踞了整个峰顶。 十余年前的那件大事,将森罗殿毁坏得七七八八,经过重新翻修之后,如今的森罗殿要比过去更加恢宏,就像一座座驻扎在山上的华丽城堡。 浪花拍打礁石,阴冷的海水与乌云相接,天地间阴暗一片。 巨大海兽穿行于惊涛骇浪之间,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 峰顶的大殿之内,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王位上,低头俯瞰下方。 他身披金色铠甲,头上还带着重盔,看不清楚容貌,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无比胆寒。 他是当年的赤炎君,也就是现在的魔帝。 一名斗篷人站在下方,声音沙哑道:“吞弥没死,他的神魂逃脱了,遗憾的是,天清剑并没有得手。” 魔帝沉声道:“无妨,他们也没有失败,反正心魔已经种下。” 他看着那名斗篷人,笑道:“崇明,不要着急,要知道四大神器在这片大陆存在的时间不知有几千万年,很快……我们就可以拥有它们了,这个时间不会太遥远。” 崇明说道:“是,弟子明白。” 魔帝沉吟片刻,说道:“南怀,阿旺洛桑!” 两名斗篷人走了出来,单膝跪下。 魔帝说道:“我有任务要分给你们,这一次……” 话没说完,忽然有人打断了魔帝:“魔帝大人,这不公平,你看不起我次仁央宗!” 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走到两名斗篷人的身边,一脸不忿地说道:“每次都是他们,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她容貌秀丽,肤色淡紫,腰间悬挂两把弯刀,长发密密麻麻扎成无数个小辫,上面绑着金灿灿的珠子,显得极为华丽。 “央宗,不得无礼!” 南怀侧过头去,冷冷盯着次仁央宗,红色的眼眸在阴影下微微发光:“魔帝大人自然会安排你去做该做的事情。” 次仁央宗疑惑道:“真是这样吗?” “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 魔帝深知次仁央宗的性情,丝毫没有动怒,笑道:“而且五位魔将……随你挑选。” “央宗大人,属下请求出战!” 五个声音从次仁央宗的身后同时响起。 次仁央宗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五名身材各异的斗篷人,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两只可爱的虎牙从唇边露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金蝉现身 承天剑阵是门派的最大机密,即便是内门弟子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路遥走出了石室,其他人也被程舟雪很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轰隆一声闷响,石室大门应声关闭。 先前的打斗对剑阵内部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那些悬在半空的剑魄也受到不轻的损伤,最少也要休养几年时间。 顾南歌站在门前,依然盯着那个铜钵,眼中寒芒渐盛。 没人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境界较高的弟子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心想那名九幽魔族的运气实在太好,掌教亲自出手,居然都没能杀死他。 这时,一道剑光匆匆而来。 马修惊讶地看着重伤的路遥,担忧道:“峰主,你的伤……” 路遥摇头道:“我没事。” 马修望向石室的大门,又问道:“承天剑阵……” “幸好凌云师祖早有防备。” 路遥低声道:“不然那个魔头就得逞了。” “什么,凌云师祖?” 有些年轻弟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知道凌云师祖是上任掌教,也是顾南歌和念北诗的师父,据说多年前早已仙逝,这事怎会与他有关呢? 还有些人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马修见这些弟子满脸疑惑,解释道:“凌云师祖天纵奇才,百年前便已突破五境,实力几近天人。” 听到这话,那些年轻弟子顿时惊叹不已,脸上的疑惑变成了骄傲自豪。 马修又道:“像凌云师祖这样的奇才,一般很少过问世事,潜心修行,门内事务基本交由当年的念峰主和顾峰主打理,所以师祖的真正实力如何,其实没有多少人清楚。” “但只有实力强大,并不能让人诚心折服,凌云师祖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在于,他是真心希望承天派变得更加兴盛,在闭死关之前,他曾花费大量时间,重点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年轻弟子,这才是我们承天派百年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年轻弟子们没想到还有这些往事,闻言不禁更为钦佩。 “不仅如此。” 马修认真说道:“他最大的成就,便是修缮了承天剑阵,不但让剑阵的威力大增,而且还将自己的一丝剑魄附于剑内。” 众弟子面露疑惑,有些不太明白,将剑魄附于剑内,这算是什么成就? 有些弟子猜测,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九幽魔族才没能得手? 马修耐心解释道:“石室内剑气纵横,凌厉非凡,不知汇聚了多少剑意。这些飞剑来自上方的万剑阁,每一道剑气都有自己的意识。仗剑者,心高气傲,不愿服输,因此剑气之间极易造成冲突,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隐患。” “承天剑阵是我派镇门大阵,其威力之强,自然不必多说,然而一旦发动,很容易发生误伤的情况,因为这些剑气不识敌我,但这个问题却被凌云师祖解决了,他将自身的剑魄附于剑阵之中,压制了所有的剑意,让它们生出了敌我意识,如此卓越的贡献,在承天派近百年的历史当中无人能及。” 有弟子惊讶道:“这太厉害了!” “真不愧是凌云师祖,若没有这个法子,我们承天派不会像现在这么强大。” “可惜啊,我听说凌云师祖多年前就闭了死关,到现在杳无音讯,也不知怎样了。” 议论之间,一道金光悄然而来。 众弟子赶紧停止交谈,看向前来的金蝉长老,微微行礼。 明镜寺向来受到修行界的尊敬,金蝉长老的地位更是极为崇高,仅次于主持,年轻弟子们当然不敢怠慢。 有些人甚至盯着他白净漂亮的脸庞,心想和尚怎么也会长得这么好看? 顾南歌却冷冷地望向金蝉长老,说道:“此次问道大会,是承天派监管不力,让九幽魔头混入其中,伤了贵寺的三名弟子,我身为掌教,在此说一声抱歉。” 他虽然在表达歉意,但语气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是道歉。 金蝉长老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这是他们的业障,也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掌教不必如此。” 顾南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而且这次敌方来的人并非等闲杂鱼,是森罗殿四大魔王之首的——吞弥魔王。” 金蝉长老微觉讶异,严肃道:“原来如此。” 顾南歌沉默了会儿,冷声道:“吞弥魔王虽然实力不俗,但想在承天派撒野,就凭他还不够资格。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本来可以一剑将他杀死,谁知在关键时刻,他居然掷出了一个护身法宝,神魂趁机逃走了。” 说到这里,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越发冷冽:“金蝉长老,能不能劳烦你看看,这个法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右手一扬,一个老旧的铜钵突然往金蝉长老的方向飞去。 这一下十分突然,而且其中暗藏玄机,速度看似不快,却势大力沉,即便是临霄境的强者,也很难稳稳接住。 很显然,顾南歌是故意想让金蝉长老出丑。 有些弟子忍不住惊呼起来。 金蝉长老不动声色,面对呼啸而来的铜钵,没有选择硬接,而是翻转手掌,掌心朝天,一缕缕金光迸射而出,缠绕上了铜钵。 似乎受到无形之力牵引,铜钵在空中飞行的轨迹硬生生被改变,速度也越来越慢,如同星辰环月,在金蝉长老的周身悠悠转了几圈,随后十分乖巧地落在了掌心上方,悬而不落,隐隐散发金芒。 在这个过程中,金蝉长老始终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直到铜钵落入掌心后,他才微微点头,轻声道:“芸芸众生,皆为虚幻,其实这个铜钵也曾经过你手,只是年月太过久远,你已淡忘了。” 听到这句话,顾南歌像是确认了一件自己不想确认的事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众弟子神色微怔,听不懂他们话语中隐藏的机锋,但又不敢出言询问。 顾南歌沉默半晌,说道:“刚才是我气量不够,还请金蝉长老勿怪,只是此次九幽竟连吞弥魔王都派了过来,而且目标还是天清剑,决不是寻常的入侵。”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路遥,沉声道:“这三年,你一直在尘世奔波,究竟查出了什么?” 路遥看了金蝉长老一眼,欲言又止。 顾南歌不耐道:“金蝉长老德高望重,你不必顾忌,直说无妨。” 第七十七章 红莲业火 大约三年前,路遥离开了承天派,前往尘世,从此再无消息。 没人知道他在凡间做了什么,包括关系交好的马修,偶尔传讯提起,路遥也只是淡淡回应道:“不可说。” 不可说,既是不能说,不便说,不想说。 他想去调查一些事情,就连最亲近的师兄也不愿透露半分。 直到此刻,他得到了掌教的允许,才将往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路遥思考了很长时间,整理好思绪后,说道:“十几年前,先师念峰主陨落于九幽,弟子难以走出如此巨大的悲痛,始终耿耿于怀,渐渐滋生心魔。” “几年前,左千义曾经试图染指承天剑阵,但被云峰主发现,当场阻止,然而左千义在自我了结之前,却说了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问我们,知不知道先师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顾南歌双眼微眯,目光如芒,说道:“然后?” “听到这句话后,弟子感觉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路遥继续说道:“左千义临死前留下了一块刻着莲花的令牌,弟子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同时弟子还发现,他的假眼也暗藏玄机,可以接连到另一个地方,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众弟子目露惊色,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金蝉长老轻叹一声,说道:“鬼蜮伎俩,真是防不胜防。” 云亦寒神情愤怒,低声喝道:“到底是谁,用心如此险恶。” 路遥看着顾南歌,说道:“弟子其实很早就发现了假眼的问题,暗中注入了一缕剑魄,只要对方继续通过假眼窥探,弟子便能感应到他们的位置。” 马修急忙问道:“峰主,那些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路遥转头望向马修,说道:“他们就在某个镇子附近,那个镇子名叫天南镇。” “天南镇?” 马修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九幽魔族一次又一次地前往天南镇,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身怀九幽血脉的平安? 想到这里,他不禁额上冒汗,不敢再往下想。 路遥说道:“在看穿假眼的秘密后,我离开了师门三天,根据剑魄的指引,前往天南镇附近,寻找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某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顾南歌说道:“你发现了什么?” 路遥认真说道:“弟子找到了一件破损不堪的衣袍,是我们承天派的,还有半具只剩白骨的残骸。” 顾南歌问道:“此人是谁?” 金蝉长老忽然说道:“难不成……竟是左千义?” 路遥点头道:“不错,正是左千义。” 此言一出,众弟子不禁哗然。 马修惊讶道:“左千义不是自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天南镇?” 有弟子忍不住问道:“路峰主,您怎么知道那人是左千……师伯呢?” 云亦寒看了那名弟子一眼,解释道:“很简单,诛邪小队的成员与其他弟子不同,袖口上纹着独特的标识,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路遥说道:“左千义成名已久,这些年来不知与九幽魔族交锋了多少次,性情又极为固执急躁,嫉恶如仇,所以浑身是伤,投敌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他缓缓望向众弟子,沉声道:“所以,我当初早就怀疑那个左千义是假冒的,后来发现果然如此。”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虽然聚集在此的弟子极少,绝大部分都是诛邪小队的成员,程舟雪还是厉声警告他们:“这些事情你们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泄漏出去!” 众弟子赶紧一口答应。 他们心里很清楚,连诛邪小队的师伯都惨死,甚至还被人冒充,如果这事传了出去,承天派必然人心惶惶。 顾南歌沉默片刻,说道:“后来如何?” 路遥说道:“回掌教,当时线索到了这里就中断了,弟子不得不重回师门,开始查看左千义的尸骸,通过遗留在尸骸上的痕迹,说不定可以看出他临死前曾经与谁交过手。” 灭黛娥眉微蹙,问道:“结果如何,查出来了吗?” “很遗憾,没有。” 路遥摇头说道:“可以说毫无头绪,所以研究了半个月后,我就放弃了尸骸,全力调查那块神秘的莲花令牌,我的直觉告诉我,线索很可能就在其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再次离开师门,前去打探这块令牌的来历,我有不少昔日好友分布在其他门派,有些人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我便找到他们,将这块令牌给他们瞧瞧,并告知他们,若有任何线索,立即向我汇报。” 马修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说道:“峰主辛苦了。” 路遥苦笑道:“若能查出真相,再累些又何妨?可惜的是,无人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我花了一年时间,终究一无所获。” 他从袖中掏出那块令牌,在众人的眼前晃了一下。 吞弥肉身被顾南歌一剑毁去,自然无法带走这块令牌,所以又被留了下来,重回到路遥的手中。 灭黛盯着那块令牌,淡淡道:“这块令牌看着平平无奇,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程舟雪看着她,轻笑道:“就是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别人才看不出来。” 路遥将令牌收起,说道:“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翻阅《中州史录》,终于找到了一朵莲花图案,这个图案与令牌上的莲花相比,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云亦寒沉吟道:“《中州史录》?那里面记载的大多都是野史传闻,并不具备多么客观的参考性。” 路遥说道:“确实如此,所以非常可惜,这个线索对我来说并没多少帮助。” 马修遗憾道:“这么说,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了?” 程舟雪笑道:“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居然是白费功夫。” 路遥瞥了他一眼,沉默无言。 这时,金蝉长老忽然说道:“路峰主,能否将那块令牌给小僧瞧瞧?” 路遥将令牌抛了过去,金蝉长老随手接住,仔细端详了许久,眉头越锁越紧。 顾南歌看他的神情,忍不住问道:“金蝉长老,可是发现了什么?” 金蝉长老抬起头来,望向路遥,很认真地说道:“路峰主,你在书中看到的那个图案,可是红莲业火?” 第七十八章 羊皮绘卷 近十年来,若论中州大陆谁最博学,公认的答案只有一个。 明镜寺的金蝉长老自幼饱读诗书,十岁那年便看完了三千本佛经,震惊世间。 上通天道,下明至理,这就是念北诗当年对金蝉长老的评价。 如今他一言点出关键之处,路遥并没有太过惊讶,点头道:“不愧是金蝉长老,确实是红莲业火。” 金蝉长老双手合十,叹道:“《中州史录》上的记载,源自于《六道心经》的邪字卷,传闻中是一种域外魔火,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云亦寒皱眉道:“莫非世上真有红莲业火?” 金蝉长老看着他,说道:“虽然红莲业火只是虚无的传说,但中州大陆的各大门派内其实都有记载,若某种事物同时被记录在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年代,就很难说它到底是真还是假。” 路遥如实道:“这块令牌上的确刻着红莲业火,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个名字,也称不上是什么明确的线索。” 金蝉长老微微颔首,默然无言。 红莲业火记载的细节极少,即便渊博如他,也只是略知一二。 路遥叹了一声,说道:“随后的那段时日,我继续在尘世奔波,查探真相,但让人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我甚至去找过藏镜天,也是无功而返。” “藏镜天?” 马修望向他说道:“是那个神秘的刺客组织?” 路遥说道:“他们的消息极为灵通,麾下刺客遍布中州大陆,与他们合作,总好过我盲目追查,只是我没想到,连他们都无能为力,因此我一度绝望,甚至想过放弃。” 程舟雪知道他说这话,后来必有转机,笑道:“结果发生了什么,让你怀疑到圣刀门的头上了?” 路遥平静说道:“你们还记得蔡昆吗?” 云亦寒不认得此人,问道:“这人是谁?” 马修想了想,失声道:“难道是当年那个……” “不错,就是他。” 路遥说道:“他以前是神相峰的弟子,后来因为修行天赋太差,就从承天派劝退了,加入了圣刀门。” 马修惊讶道:“峰主,你竟然还跟蔡昆保持着联系?而且这件事情……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路遥说道:“他离开承天派后,其实十分不甘,一直想重回神相峰,便经常与我往来,帮我做事,他认为如果能立下大功,说不定还有回来的机会。” 灭黛美目流转,疑惑道:“所以,他一直在外面帮你跑腿?” 路遥淡然道:“这很正常,我带他进入神相峰,他自然对我心怀感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就在半个月前,他突然找上我,说自己见过这块令牌。” “什么?” 马修瞪圆了眼睛:“连金蝉长老都不知内情,他怎么会知道的?” “我当时也很疑惑。” 路遥沉声道:“但他发下毒誓,说绝对没有骗我,还说如果这次立功了,他想回归承天派修行,条件是丰厚的丹药,及高阶剑册,而且还郑重声明,可以先做事情,再拿好处。” 程舟雪讥笑道:“你们神相峰的人,要求还不少。” 路遥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话说到这份上,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所以我直接前往圣刀门附近的镇子里,与蔡昆见了一面。” 顾南歌听到这里,从鼻尖里哼了一声,说道:“后来如何?” “见面之后,他开门见山的告诉我,自己的的确确看到过这块令牌。” 路遥沉吟一阵,说道:“当时我根本不相信,就问他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他说像圣刀门这样的小门派,平时根本没多少油水可捞,幸好圣刀门在中州的名声还算不错,很多人会选择出去做事,找点肥差。” “他又说,前段时间来了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出手非常阔绰,拿出来的晶石如小山般堆在地上,像这么财大气粗的土豪,自然没人敢打听他的来历,那名书生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圣刀门集齐一群修士,根据他的指示去寻找一批丢失的货物……更准确地说,是去寻宝。” 程舟雪哈哈大笑,说道:“这真有意思,连寻宝都来了。” 顾南歌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少说点话。” “是,师父。” 程舟雪笑着闭上了嘴,眼里却满是讥讽。 路遥说道:“我觉得他越扯越远,就让他说重点,他说不要着急,马上就要到重点了。对于这个任务,其实他们并不想接,因为如果寻宝失败,很有可能得不到报酬,到时候又得相互扯皮,谁知那人却拿出一块令牌,声称这件事情不接也得接,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云亦寒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那人也有一样的令牌?他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路遥摇头道:“至于是什么事情,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蔡昆也不知道,但他告诉我,书生拿出令牌之后,朱武的脸色就变了,所以他特意瞧清楚了令牌的模样,上面也有同样的莲花。” “我问蔡昆,那块令牌是不是与我手里这块相似,所谓的大家一条船,指的又是什么。他当时有些着急,说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一定会帮我查明。” “我也明确跟他说,这件事我肯定会亲自追查,他提的条件我也答应,我们分两路行事,我去跟踪那个书生,他去弄清楚具体的任务细节。” 众人听到这里,大气都不出一声,都明白路遥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蔡昆连称不必,因为这次任务需要半个月时间,他们要跟着书生外出,等半个月后,无论任务能不能完成,他们都会回来,到时候就可以把东西交给我,甚至有必要的话,让我出手抓住那名书生。” 顾南歌皱起眉头道:“继续说下去。” 路遥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说道:“我在镇子里等了半个月时间,却一直等不到蔡昆,好奇之下,我去圣刀门走了一趟,却发现里面的人……竟然全被杀死了。” 众弟子面露惊色,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金蝉长老叹息一声,默诵往生咒。 灭黛愤然道:“九幽魔族这些畜生毫无人性,真该千刀万剐!” 路遥又道:“圣刀门所有弟子,包括长老,尽数身亡,连扫地童子都惨遭毒手,我进去搜寻许久,才发现蔡昆睁着眼睛,倒在一处角落,尸首早已凉透,右手却紧紧地护在胸口,似乎想保护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路遥突然长叹一声:“我揭开他的衣领一瞧,发现他保护的东西,居然是承天派的剑册,上面还有许多注解,都是他自己的心得。” 众弟子闻言尽皆沉默,路遥的眼中更是少见地流露出几分愧疚。 他沉默了会儿后,才缓缓说道:“那本剑册我已经带回来了,里面还藏着一张手抄的羊皮绘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绘卷掏了出来,交给顾南歌。 顾南歌打开绘卷,粗略扫了几眼,眉头微微挑起。 上面画着一些图案,瞧着有些陌生,不过有一样东西他是认识的。 天清剑,就出现在绘卷的右边角落。 看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金蝉长老,又将绘卷递了过去。 金蝉长老仅仅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这时,一道人影飞速而至,来到金蝉长老的身旁。 “你们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有事情瞒着我?” 喻白衣面色不善,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问道大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承天派居然不去处理,难道就没人给我个交代?” 他的目光落在绘卷之上,陡然神色大变,叱道:“这不是我们上清宫的玄天鉴吗?” 第七十九章 失却大阵 喻白衣本就性情倨傲,极难相处,如今来势汹汹,满脸怒意,众弟子被他气势所摄,根本不敢说话。 云亦寒忙道:“喻护法,稍安勿躁,这是……”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上清宫的镇派神器玄天鉴会在上面?” 喻白衣怒不可遏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云亦寒很快将刚才的事情重述了一遍,喻白衣这才收敛了怒气,说道:“他一个圣刀门弟子,还是承天派的弃徒,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顾南歌沉声道:“这也是我们想弄清楚的事情。” 喻白衣从金蝉长老手中夺过羊皮绘卷,随手翻了两页,问道:“后面这些,画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程舟雪等人齐齐看了过去,只见羊皮纸上画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门,还有一道阶梯,不知通往何处。 马修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云亦寒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路遥望向金蝉长老,说道:“金蝉长老见多识广,应该清楚画的是什么东西吧?” 金蝉长老沉默片刻,说道:“如果小僧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森罗殿的神器,无距门。”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大吃一惊。 金蝉长老口诵佛号,说道:“很显然,这羊皮纸上描绘的东西,便是传说中的四大神器,中州大陆共有三样,分别是承天派的天清剑,上清宫的玄天鉴,以及明镜寺的水灵珠,第四样则藏在九幽的森罗殿里。” 喻白衣神情难看,低声喝道:“为什么纸上会画这些东西,这里面又有什么意义?” 众人沉默无言,谁都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这时,金蝉长老忽然转头对喻白衣说道:“喻护法,可否再将绘卷给小僧看看?” 喻白衣哼了一声,将绘卷递了过去,说道:“希望你能瞧出点什么东西来。” 金蝉长老仔细端详绘卷,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这绘卷有些问题。” 喻白衣一挑眉毛:“哦?还真看出问题了?” 云亦寒认真说道:“金蝉长老,请指教。” 金蝉长老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解释道:“这张羊毛绘卷约有半米来长,四大神器却画在四个角落,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空白,就像是故意留出来的一样。” 众人被他点醒,转眼看去,果然如此。 金蝉长老按照纸上留下的淡淡三角痕迹,将羊皮纸折叠起来,四大神器的图案恰好凑到了一起,非常巧妙地组成了一个正方形。 路遥盯着那个方形,脸色微变,说道:“这,这难道是……” 灭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了?” 路遥犹豫一下,说道:“有点怀疑,但是还不确定。” 众弟子也忍不住议论起来,然而却没人能瞧出其中玄机。 顾南歌沉吟片刻,说道:“这似乎是一个阵法。”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心想不愧是掌教,这个说法最为靠谱。 金蝉长老微笑道:“掌教好眼力,小僧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发现算是不小的突破,路遥却皱起了眉头,似乎陷入了苦思。 本以为随着事情的发展和推进,会渐渐发现迷雾尽头的真相,谁知疑云竟然越来越多,让他深陷其中,根本看不清方向。 喻白衣面色铁青,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金蝉长老的脸上,寒声道:“金蝉长老,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金蝉长老面露惭愧之色,轻声道:“阿弥陀佛,小僧才疏学浅,只能看出个大概,至于具体是什么阵法,小僧并不知晓,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九幽魔族已经派人来抢,说明其他两派的神器必定也有被盗的风险。” 喻白衣脸色微变,厉声道:“我倒要看看,九幽那些家伙敢不敢去我上清宫!” 顾南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在问道大会之前,谁又会想到他们敢潜入承天派兴风作浪呢?” 喻白衣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九幽花费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暗中渗入上清宫,确实极难防备。 路遥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金蝉长老,我当初翻阅《中州史录》时,曾经读过一个与红莲业火有关的传闻。据说红莲业火源自于一个神秘阵法,阵法名为失却,红莲业火就是从中衍生而来。” 金蝉长老唔了一声,叹道:“大千世界,十方恒河,宇宙奥秘如浩瀚沙尘,数之不尽,人乃尘世之物,能参透一二便已是圣人,但你说的这个失却大法,小僧是有所耳闻的。” 路遥精神一振,说道:“还请大师指教。” 金蝉长老思虑片刻,说道:“据说失却大阵……是一个可以抹去世间万物的阵法,如果此阵被打开,那么施阵者就可以抹去自己想消灭的任何东西。”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有些弟子甚至目透恐慌。 抹杀一切事物,这样的效果可要比承天剑阵强大得多。 顾南歌和喻白衣也有些惊讶。 承天派和上清宫在百年以前本是一家,当时天清宫实力强盛,是中州大陆修道翘楚,自然心高气傲,对于阵法的研究并不多。 心生傲慢,则目空一切。 他们既不了解,也瞧不起阵法,包括九幽的红莲往生阵,更别说失却大阵这种极为冷门的奇阵。 喻白衣面色铁青,质疑道:“什么都可以抹去?如果九幽魔族开启了这个阵法,他们想把我们抹去,我们就会消失了?” 金蝉长老叹了一声,如实道:“恐怕确实如此。” “胡说八道!” 喻白衣怒道:“我不信有这样的阵法!再说以我现今的境界,这世上还有什么阵法能困住我?” 身为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他当然不能接受这种荒谬的说法。 “我们是修行者,脱离凡俗,苦修大道,那么大道又是谁所创呢?” 金蝉长老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而且修行大道漫无止境,我们修的只是其中一角,世间奥秘何其繁多,假如虚空之外还另有通天大能,对于那些上位者而言,我们也不过只是蝼蚁。” 喻白衣冷笑一声,说道:“金蝉长老,我知道你饱读经书,是位得道高僧,思想境界比我们高深许多,但你说这话,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同道。” 金蝉长老笑了笑,沉默以对。 顾南歌神情严肃道:“如今我们连失却大阵的威力如何,甚至它到底算不算是阵法,都还弄不清楚,说这么多有何用处?无论如何,不仅是承天剑阵,你们两派的神器肯定也会被九幽偷袭,应当多加小心。” “不错,大敌当前,我们应该抛开成见。” 金蝉长老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承天派与上清宫,从百年前就纷争不断,小僧见识浅薄,却也有个想法。” 他唇角带笑,显得容貌更加阴柔俊美,根本不逊于公子白玉。 像这般如花似玉的璧人,若不是头顶无发,根本瞧不出来是名僧人。 天光如水,落在他凝若牛乳的皮肤上,反射出亮白的微光,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座白玉似的雕塑。 他明明站在凡尘,却仿佛立于云端,俯瞰众生。 第八十章 吞弥 牧尧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一段回忆。 他举起长刀,对着面前的承天派弟子狠狠斩了下去! 咚地一声闷响,那名弟子举剑便挡,却承受不住巨力,单膝跪在地上,地面骤然碎裂。 “你输了。” 牧尧冷笑一声,看着狼狈不堪的对手,说道:“怎么,还不服吗?” 那名承天派弟子身材高大,一身衣袍尽是豁口,有些地方还流了血,却依然倔强说道:“不服!” 四周十分安静,寒风拂面,松涛阵阵,无数石雕隐藏其中,仿佛诸天众佛。 尘烟萦绕,极远处可以听到有人低声吟诵,隐隐梵音轻盈飞舞,与青烟一道袅袅升起,古意森然的庙宇在雾中若隐若现。 在这种肃穆庄严之地,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沉下心来,感受天地间蕴含的渺渺禅意。 然而牧尧不是正常人。 对面那名弟子也不是一般人。 至少在当时看来,牧尧绝对想不到这人以后竟会成为承天派的掌教。 上一次与顾南歌交手时,还是在三年之前,没想到这次在明镜寺遇到,居然又跟他打了起来。 与三年前相比,顾南歌的实力进步了不少,但这远远不够。 第一次交手时,他在自己手下走不过三招,如今已经能坚持十个回合。 不过牧尧的刀实在太快,势大力沉,而且境界也比对方高,虽然是十个回合,但顾南歌一直在防御,根本抽不出手来进攻。 这无疑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牧尧收起长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讽道:“几年不见,还算有点进步,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不堪一击了。” 顾南歌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满是不甘。 “不过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我还是比较有兴趣和你的师兄……念北诗打一场。” 说完这话,他转身准备离去。 顾南歌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们九幽魔族,废话就是多!” 一道寒光迸射而出,刺向牧尧的后背! 牧尧顿觉如芒在背,不由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南歌居然这么下作,敢从身后偷袭! 好在他反应极快,身体自然前倾,趴倒在地,躲过了这一记暗剑。 他的境界虽然比顾南歌高,但彼此差距不大,若不赶紧避开,还是会受伤。 顾南歌咬紧牙关,趁此机会,纵剑再上。 这时,一道金光骤然冲来,须臾化成一个金圈,捆住了顾南歌的双足。 顾南歌一时不备,身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牧尧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拂去身上的灰尘,瞪着顾南歌,怒道:“打不赢就偷袭,真是臭不要脸,还敢说自己是名门正派?” 顾南歌反唇相讥道:“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我才不跟你们讲什么仁义道德,反正打赢了就好!” 牧尧心头大怒,气极反笑:“来来来,你要是不服气,就再来打一架,你若是能剩一颗门牙回到承天派,都当我输!” 顾南歌不甘示弱道:“好啊,来就来!”说着用力蹬了蹬双腿,转头喝道:“小和尚,快把这个金圈解开!” “不好意思,施主,莫怪莫怪。” 一个身穿袈裟的小和尚从松林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 他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皮肤白皙如雪,笑容纯真无邪,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师父说了,不能以相貌和出身来论人。” 小和尚笑眯眯地看着顾南歌,说道:“你说别人是邪魔外道,那是你太狭隘了。” 这小和尚似乎非常爱笑,两只大眼睛里满是天真,仿佛星辰闪耀。 顾南歌望着他的笑容,心中的火气忽然消了几分,嘴上犹自强硬道:“你们明镜寺的和尚天天念经,从不出来打架,战斗的事情还不是得由我们承天派来做,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牧尧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们中州大陆的人类是不是还说我们会吃人啊?我还没嫌你若不沾点酱料,吃起来发酸发臭呢。” 顾南歌两眼一瞪:“你说什么?” 牧尧扬起下巴,轻蔑道:“不服就再来啊,打到你服为止。” 小和尚哈哈一笑,走到两人中间,劝道:“算了算了,你们两位入世行走好不容易才来明镜寺一趟,不就是为了修行佛言禅心吗?可不能这样打打骂骂的。” 牧尧哼了一声,说道:“小秃驴,你赶紧把这破圈给他解开,我好打烂他的门牙,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小和尚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面上带笑,倔强说道:“你再这样蛮横不讲理,我就要去找师父了,而且你别叫我小秃驴,我有名字的,我叫吞弥!” “吞弥?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 “哈哈哈,施主,你怎么这么说啊?哈哈哈……” 忽然间,笑声仿佛被定格住了,回荡在牧尧的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牧尧只觉头痛欲裂,内心一阵烦躁,猛然睁开了双眼,视线霎时明亮起来。 他躺在自己宅院里的床上,身旁坐着张良几名师兄弟,还有师姐黄小俭。 他们正围在一个红色身影的旁边,有说有笑,不知谈论些什么。 牧尧微微一怔,没想到念祺居然来了。 文恭最先发现牧尧清醒过来,赶忙来到床边,关切道:“师弟,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牧尧低头看了看胸口,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似非常严重,其实伤势早就好了。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竟然只有文恭来搭理自己,张良和黄小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在与念祺讨论着什么。 “你们就这样对一个重伤的人?” 牧尧咳了一声,故意说道:“我平时不怎么睡觉,好不容易睡上一觉,结果一群人在我房间里嬉皮笑脸,这有点过分了吧?” 张良他们这时才发现牧尧醒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念祺板着一张脸,说道:“受伤了不起啊?”说着右手一扬,一枚肉色的果子落入牧尧手中。 那个果子晶莹剔透,仿佛漂亮的水晶,散发出阵阵清香。 更让人惊讶的是,果子上竟然有道裂口,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你好,我是哈哈果,快点来吃我呀。” 牧尧看着这个果子,神情有些古怪。 那个果子又说道:“你怎么不吃我啊?哈哈果已经成熟啦。” 念祺白了他一眼,说道:“吃啊,这是南海那边的仙果,你这种乡下来的小子肯定没见过。” 牧尧心想,当年我吃哈哈果吃到吐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文恭和几位师兄弟马上围了过来,嘿嘿笑道:“师弟,赶紧吃吧,这个哈哈果的味道非常不错,是念祺师姐专门带给你的,她这几天也一直守候在此,等你醒来呢。” 这时,黄小俭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众人眨巴一下眼睛,故意惊道:“哎呀,对了,我都忘了,马师伯还找我们有事呢!” 其他人心领神会,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我们还有事情,师弟你多休息一下,我们就先不奉陪了。” 说完这话,张良和文恭等人便离开了这里,只剩下牧尧和念祺。 牧尧挑起两条秀气的眉毛,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问题。 他看了看门口,又瞥了念祺一眼,说道:“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 念祺还没说话,哈哈果又大声说道:“快吃我,快吃我,快吃我啊……” 牧尧难以忍受它的聒噪,一口将哈哈果塞进嘴里,只觉汁水甘甜,果肉酥脆,不禁有些感慨。 多少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他舔了舔嘴唇,说道:“还挺甜……” 话没说完,念祺突然凑了过来,神情极为严肃,认真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八十一章 英雄的待遇 牧尧很清楚她想说什么。 在后山之时,他虽然重伤倒地,昏迷不醒,但发生在平安身上的异常状况,他其实是知道的。 念祺性情直爽,说话也非常直接,开门见山道:“平安是九幽魔族,他的样子跟那些假冒圣刀门的魔族完全一样。” 她的语气很快,声音压得很低,神情咬牙切齿。 很明显,她的内心极其煎熬,充满纠结。 自以为熟悉的同门,却变成了生死仇敌,这种感觉确实很怪异,很不舒服。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那天看到了什么?” 念祺定了定神,回想起当日情景,低声道:“我看见九幽魔族的触手刺中了他的后颈,他就变成了一头怪物,然后活生生将那两个魔族撕成了两半。” 牧尧听了这话,沉默了会儿,忽然起身下床,说道:“平安在哪里,他醒来了吗?” 念祺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后叱道:“喂,你是不是没搞清楚重点,我说他是九幽魔族,九幽魔族啊!” 话刚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瞪着牧尧,失声道:“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牧尧不置可否,说道:“你不也没告发他吗?” 念祺柳眉倒竖,怒道:“我现在去告发他都来得及,而且你身为共犯,我到时候连你一起告发了!” 牧尧忽然转过身来,唇角扬起一丝邪笑,伸手比划了一下,食指从自己的右肩骨慢慢下移,一直到腹部,说道:“这是你那天给我的一剑,要不要看看伤口?” 念祺被他一激,心中的刁蛮劲儿涌了上来,怒气冲冲道:“好啊,你威胁我?” 牧尧平静说道:“我并没有威胁你,因为我没告诉别人这件事情,大师兄和平安也都守口如瓶。” 念祺怒目圆睁,雪白的脸颊上涌起两团粉粉的红晕,恨恨地盯着牧尧,却再也没说什么狠话。 她知道这事情是自己理亏,所以对牧尧恨不起来。 当初她被牧尧暗算,醒来后只想出一口恶气,根本没有观察周围的情况,就出剑重伤了牧尧。 而且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想给牧尧一个教训而已,谁知道他竟然会伤得这么重。 牧尧重伤之后,他们这边也少了一个重要战力,以致被动挨打,节节败退,若自己不是刁蛮任性,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或许平安也不会遭遇那样的变故。 所以她只能恼怒地盯着鞋尖,用沉默来发泄内心的不快。 牧尧没有理会她的情绪,继续说道:“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把平安卖了,否则也不可能特意来到我这里,跟我说这件事情,对吗?” 念祺被他一言道破心思,不禁恼羞成怒,还想说些什么,牧尧却打断了她的话:“几年前,你偷偷摸摸地跟踪左千义,就是为了调查当年念北诗的事情吧?” 念祺白了他一眼,怒道:“是又怎样?” 牧尧说道:“你对于念北诗的事情了解多少?” 念祺没好气道:“我和你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让你问东问西的程度吗?” 牧尧笑了一下,说道:“你知不知道,念北诗当年有一位好友,他叫紫霄君?” 念祺双手环胸,冷笑道:“紫霄君?就是那个跪在海边磕头的白痴雕像?” 牧尧不由语塞,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对,是那个修行仅仅百年,便突破五境之上的紫霄君。” 念祺看着他,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牧尧认真说道:“你应该有自己的立场,以及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以出身论人是最愚蠢的想法。” 念祺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老不死一样,啰啰嗦嗦的,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牧尧说道:“先去看看平安,他醒了吗?” 念祺沉默片刻,说道:“他其实早就清醒了,只是很快又对外宣称闭关,不肯见人,我认为他是在逃避这件事情。” 牧尧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以他对平安的了解,如果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反而才奇怪。 念祺凑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闷声道:“喂,怎么突然发呆了,你在想什么呢?” 牧尧低头看着她,忽然无比自信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明亮的白牙:“你觉得,那个紫霄君怎么样,百年破五境,是不是很厉害?” 宅院大门缓缓打开,牧尧走了出来,然后停步。 他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神情很是无奈,说道:“这是在做什么?” 成百上千名承天派弟子站在宅院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面只有小部分人是神相峰弟子,其他人都是慕名而来的三峰弟子。 他们兴奋地注视着牧尧,眼里满是狂热的崇拜和敬佩。 问道大会上,公子白玉依靠高人一等的境界,轻松碾压众多对手,所向披靡。 就连承天派公认年轻一代中,实力最强的念祺都被他随意击溃。 然而如此强大的对手,却被只有凝魄境初期的牧尧击败,终结了公子白玉无敌的神话。 跨越一个大境界,打赢不可能战胜的强敌,这在数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更重要的是,牧尧亲手捍卫了承天派的脸面和荣耀,将上清宫踩在了泥里。 所以,他就是英雄,理所当然。 欢呼声渐起,空气似乎灼热起来,仿佛快要炸开。 所有人都看着牧尧,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尤其是当念祺从他身后走出来时,热烈的欢呼声瞬间达到了顶点。 很多弟子私下议论道:“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他们果然在一起了。” “没想到那么凶恶的念祺大魔王,居然也有被降服的一天。” “你这不是废话吗,公子白玉都不是牧师兄的对手,何况区区一个念祺?” “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啊……” “你眼睛瞎了啊?牧尧师兄明显比念祺师姐好看很多啊!” 念祺心中恼怒,恶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然后无视周围的人群,身形化成一道红芒,消失在峰顶。 马上有弟子冲了上来,大声说道:“牧师兄,小弟有几个修行上的问题,还请师兄指点一二!” “后面去,明明是我先来的!” “哎,你小子敢插队?” 眼见情势混乱,文恭生怕出什么乱子,赶紧护在牧尧身前,严肃说道:“你们干什么,我师弟重伤未愈,哪有精神帮你们解惑,赶紧都散了!” 在张良的暗示下,十几名神相峰弟子马上跑到牧尧的四周,挡住了狂热的人群,不让旁人靠近半步。 牧尧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公子白玉曾经受到的狂热追捧,如今却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有些意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恭回头看了牧尧一眼,不禁有些疑惑,心想师弟到底在笑什么呢? 第八十二章 入世行走 斜阳西沉,火红的晚霞映在大海之上,水面镀上了一层金光。 在霞光的侵染下,原本蔚蓝的大海竟然变成了淡淡的粉色,瑰丽至极。 陆清羽白发飘舞,站在岛屿的一处最高峰上,沉默眺望大海,神情无比平静。 片刻后,他微微抬头,看向高空中血红的乌云,若有所思。 一艘巨舟破云而出,往岛屿飞来,缓缓降落在峰顶。 喻白衣走下巨舟,看见不远处的陆清羽,向来骄傲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张欣喜的笑脸。 “宫主,您怎么提前出关了?” 喻白衣哈哈大笑,快步走到陆清羽的面前,下意识弯低了腰,似乎想特意衬出陆清羽的高大。 这一幕若被外人看到,必定会大吃一惊。 谁能想到,传闻中性情极为倨傲的上清宫右护法,居然也有如此卑躬屈膝的一面。 然而只有喻白衣自己清楚,即便他是五境之上的强者,也没资格在宫主大人面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骄傲。 毕竟论实力而言,陆清羽在中州大陆可能没有敌手。 他还想说几句恭维的话,陆清羽却不耐地打断了他:“承天派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喻白衣惊讶道:“真不愧是宫主,承天派离我们这么遥远,您居然马上就知道了……” “好了,你不要再舔了。” 陆清羽白了他一眼,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明白了吗?” 喻白衣不禁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然后将承天派发生的事情,比如九幽突然出现,神秘的羊皮绘卷,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 陆清羽听完以后,沉吟了很长时间,说道:“此次事件涉及人魔之争,非同小可,明镜寺提议各派重新派出入世行走,你若从天清宫的角度出发,该如何看待这事?” 喻白衣想了想,认真说道:“不妥,当年各大门派也曾派出入世行走,甚至九幽魔族也参与进来,结果承天派的念北诗和森罗殿的紫霄君不打不相识,关系居然越来越好,才会发生后来的那场惨剧。” 若在平时,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必然要被他无情呵斥,然而这是宫主大人亲自问话,他只能如实回答。 喻白衣又道:“派出入世行走,除了让局势变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明镜寺那帮秃驴就喜欢搞些无用的形式主义。” 陆清羽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我有不同意见。” 一道极飘渺的气息悄然拂来。 楚西辞的身影出现在峰顶之上。 喻白衣脸色微变,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楚西辞的修为不如他高深,但心思缜密,行事沉稳,更得宫主信任。 陆清羽看着楚西辞,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楚西辞说道:“当年天清宫实力极强,纵横中州,无人撄其锋芒,九幽魔族相对势微,更不敢前来造次,不过自从分裂成承天派和上清宫两派之后,中州大陆的实力无疑弱化了不少。” 喻白衣的异色双瞳微微转动,冷笑道:“你说这话,跟入世行走又有什么关系?” 楚西辞淡淡说道:“此次重派入世行走,只有我们中州修士,不可能有九幽魔族,难道你对我们没有信心吗?” 他的语气虽淡,但说话内容十分尖锐,听着有些刺耳。 喻白衣勃然大怒,正想反唇相讥,陆清羽却笑着说道:“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 喻白衣顿时无比尴尬,却又无从发泄,只得狠狠瞪了楚西辞一眼,硬生生将满腔怒火憋了回去。 这时,公子白玉三人从巨舟上走了下来。 三人精神萎顿,显然伤势未愈,公子白玉更是极为颓废,再无往日的骄傲和自信。 他是凭虚境的强者,捏死凝魄境的修士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谁知居然输给了一个凝魄境初期的对手,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三人忽然瞧见陆清羽,不由精神一振,正想过来行礼,但想到自己在问道大会上如此丢脸,又觉得羞愧难当。 陆清羽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关系,胜负乃兵家常事,你们不必介怀。” 他越是这么说,白玉三人就越是惭愧,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陆清羽又说道:“既然我已经出关了,那就教你们一手吧。” 三人听到这话,不由欣喜若狂,猛地扬起头来,脸上阴霾一扫而光。 喻白衣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谢恩?” “是,是。” 公子白玉三人急忙行礼,说道:“多谢宫主大人。” 青翠群山隐没在云雾之中,难睹真容。 溪水淌过山岩,微风拂动青松,两道身影在山间穿梭,速度快如闪电。 红影在前,黑影随后。 有些弟子看到那两道身影,当即指指点点。 那两道身影虽然模糊,然而众人还是认出了红影便是念祺。 如此说来,黑影必然是牧尧了。 如今在承天派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多人会将牧尧和念祺联系在一起。 双修在承天派里虽不多见,但并非没有这样的情况。 毕竟修道者不是出家人,不会刻意斩断尘缘六欲。 只是对他们而言,这些事情确实没什么意思。 牧尧看着前方的念祺,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很关心平安的状况,必须亲自过去看一看才放心。 忽然间,一道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 念祺蓦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来人,惊疑道:“师父?” 灭黛神色清冷,柳眉紧蹙,路遥跟在她身后,似乎受了些伤。 牧尧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 路遥跟灭黛的关系一直很僵硬,为什么会在一起? 仿佛看穿了念祺和牧尧心中的疑问,路遥说道:“掌教想见你们。” ------ 悬剑屿漂浮在半空,是掌教修行之所,很少人会来打扰。 此地面积不大,环境却极为优雅,四周百花绽放,一道小溪涓涓流淌,形成一汪清泉,数十头白鹤在草地上栖息,时不时扬起高傲的头颅,展翅飞向高空。 一座草庐架立在清泉之上,显得格外孤高而又清雅。 牧尧走入庐中,顾南歌这时正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神情非常专注。 这幅画十分潦草,只看得出来是一把刀,线条异常简陋,似乎随手涂鸦而成。 牧尧却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念祺也看到了画里的长刀,讶道:“原来掌教大人不仅剑道第一,刀法居然也有涉猎。” 牧尧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说不定使用这把刀的人是一名绝世强者,掌教打不过他,自然要天天钻研了。” 念祺满脸不信:“这世上还有掌教打不过的人?论境界实力,掌教恐怕是世间第一。” 这时,顾南歌转过头来,望向牧尧说道:“你说的不错,用刀之人确实是我很久以前的对头,所以每天领悟一下其中的刀意,对自己也有好处。” 牧尧笑了笑,说道:“后来打赢了吗?” 在旁人听来,这番话无疑有些无礼,顾南歌却没有生气,捋须说道:“只要用心钻研,无论再强的敌人也能弱点,所以……后来当然是打赢了。” 牧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说道:“掌教说得是,我们一定也会用心钻研。” “长话短说,我这次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两件事情。” 顾南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第一,此次问道大会,你们二人表现得很好,击败了难以战胜的强敌,为承天派争了不少脸面。” 念祺说道:“应该的,我早就看那娘娘腔不顺眼了。” 顾南歌莞尔一笑,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事……经过几次商量,中州各派已经决定,重新派出入世行走。” 念祺闻言怔道:“入世行走?那是什么东西?” 第八十三章 名额选定 念祺睁大眼睛,神情有些茫然,牧尧却很平静。 他望向墙壁上那副潦草的画,心想时隔这么多年,又要开始了吗? 重新派出入世行走,意味着中州将有大事发生,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征兆。 他对此并不反感,毕竟在以前枯燥乏味的漫漫人生之中,那段时日确实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顾南歌眺望窗外,双手负背,悠然说道:“百年之前,红莲大陆极为混乱,情势远非今日可比,如今虽有九幽魔族入侵,但大致来说,还算和平。” 中州大陆与九幽领土并不接壤,被数千里的北海分开,但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两块大陆一直以来就被史书统称为红莲大陆。 “就算是九幽魔族,当年也是处于分裂状态,相互内斗不休,死伤惨重。” 顾南歌回忆往事,严肃说道:“后来森罗殿突然崛起,一举制伏其他势力,完成九幽统一,并且立下规矩,日后九幽以魔帝为尊,下面设立两大魔君,四大魔王,五大魔将,层层递进,维稳秩序。” 念祺怔了片刻,说道:“没想到,竟还有这等往事。” “九幽魔族很清楚,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顾南歌看着她,说道:“正因为如此,九幽魔族的实力突飞猛进,发展极快,而中州各派依然处于内乱,此消彼长之下,中州修行者自然处于下风,局势非常不利。” 牧尧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段历史,只是当时年纪尚轻,一心沉迷修行,根本懒得参与这些琐事。 念祺好奇心起,追问道:“后来如何?” 顾南歌说道:“危难关头,明镜寺想了一个办法,提议红莲大陆各派——包括森罗殿,派出门内最优秀的年轻弟子,齐聚明镜寺,修习禅心,以便日后可以和睦相处。” “这些年轻弟子,便是最早一批入世行走。” 念祺微微蹙眉,问道:“这样的提议,会有人听吗,未免太想当然了吧?” 顾南歌笑道:“若是其他门派的提议,甚至是承天派,或者上清宫,都不会有人买账,不过说这话的是明镜寺,大家就要仔细思量一下了。” 明镜寺的实力不是中州大陆最强的,但威望绝对是最高的。 不仅是因为明镜寺的僧人与世无争,为人亲和,更重要的是,他们掌管着水灵珠,可以治疗任何伤势,化解天下奇毒。 修行之人,最忌受伤,明镜寺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 哪怕是九幽魔族,也会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念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 顾南歌沉默片刻,说道:“那一年,承天派的入世行走共有两人,除了我以外,另一人便是你的生父——念北诗。” 他说这话时,目光投在念祺身上,神情有些复杂。 念祺抿起嘴唇,低着头闷不吭声,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牧尧对她比出一个大拇指,笑道:“真厉害。” 念祺瞪了她一眼,说道:“废话,还用你说?” 顾南歌继续说道:“至于上清宫,他们派出的入世行走是喻白衣,以及楚西辞。” 牧尧听了这话,不禁略微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他看不起的中州入世行走,现在居然都成了门派里的大人物。 喻白衣热衷入世,如今已是上清宫的右护法,楚西辞却非常低调,自从那次入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顾南歌又说道:“喻白衣你们已经见过了,就不必多说,楚西辞是上清宫的左护法,实力略为逊色,仍然停留在化羽境圆满。” 牧尧心想实力并不是特别重要,那人厉害的地方在于心境和智谋。 “楚西辞性情寡淡,很少入世走动,虽然没人见过他出手,不过既然是上清宫左护法,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念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嫌弃道:“这么说,上清宫要派出的入世行走……岂不是白玉那个娘娘腔?” 顾南歌说道:“白玉身为上清宫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当然有他的名额。” 念祺恼怒道:“一想到要跟这娘娘腔同在一个屋檐下,就觉得浑身难受。” 顾南歌微微一笑,没有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当年派出入世行走,其实也只是尝试一下,看看能否缓和彼此之间的仇恨,没想到还真有点成效,当年魔族派来的人,是名震一时的紫霄君,这个人……”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形容,沉吟了很长时间后,才皱眉道:“这人的言辞口才,可以说相当令人讨厌。” 牧尧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念祺却来了兴致,问道:“掌教,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张开嘴就没完没了,像连珠炮一般轰炸,比最讨厌的苍蝇还要让人反感。” 顾南歌无奈说道:“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成了念北诗的好友,真是造化弄人。” 念祺偷偷地瞥了牧尧一眼,心想难道有人比这家伙还烦吗? “当然,他们曾经确实为了和平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代价,虽然效果甚微。” 顾南歌仿佛陷入了追忆,轻声叹道:“在这一点上,紫霄君确实与念北诗一样,担得起伟大二字。” 牧尧神情平静,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 “罢了,这些都是尘封已久的往事,言归正传。” 顾南歌忽然认真起来,肃然道:“此次承天派的人选已经定好了,就由你、念祺,和平安出任,因为在问道大会上,你们的表现最为突出。” 牧尧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没什么新意。 顾南歌望着念祺,说道:“你天赋出众,又是念北诗的女儿,实力毋庸置疑。”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牧尧:“你有勇有谋,沉着冷静,拥有让人期待的无限潜力。” “平安身为先天剑心,我本来也想派他过去,但由于他的天赋百年一遇,所以我准备亲自指点他,不会与你们同行。” 念祺涨红了脸,很想说我才不要跟这家伙一起去,不过当着掌教的面,又不好发作。 “两年后,你们将会出发去明镜寺,修行禅心。” 顾南歌沉声道:“牧尧,你现在的境界太低,尽量在这段时间内突破一下,而且身为入世行走,你们会自动加入诛邪小队,不需要参加任何考核。” 牧尧茫然点头,不明白诛邪小队是做什么的,念祺却显得极为兴奋,大声说道:“是,掌教,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最后,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顾南歌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此次你们前往明镜寺修禅,需要帮门派完成一件特殊任务。” 牧尧扬起眉毛,问道:“什么任务?” 顾南歌笑了笑,说道:“别急,我这就告诉你们。” 第八十四章 平安的迷惑 夜幕降临,山林被红霞侵染,飞鸟从云中归来。 牧尧回到了神相峰。 他是一个人抄山路回来的,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特殊性,他的速度要比一般人快上不少。 他来到平日吃饭的草屋门前,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大师兄,你这身装扮真的太帅气了!” 文恭的声音从木门透了出来,语气异常高兴。 听到这话,牧尧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推门而入。 既然他和念祺、平安都加入了诛邪小队,那大师兄肯定也一样。 霎时间,数十道目光射了过来。 张良等人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大师兄的身旁,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大师兄身上的衣袍明显与往日不太一样,更加修身,颜色也偏深沉,看着很适合战斗。 他的衣领上嵌着一把精致的飞剑,这是诛邪的标志。 文恭赶紧起身,笑道:“是小师弟,小师弟回来了!” 虽然这些年又招收了一些弟子进来,但他们还是习惯性称呼牧尧为小师弟。 黄小俭跑到牧尧的面前,脸颊通红,激动道:“小师弟,你来的正好,大师兄……大师兄他加入诛邪小队了!” 张良欣慰道:“小师弟在问道大会出尽风头,击败了公子白玉,如今大师兄又加入诛邪小队,咱们神相峰真是时来运转了。” 其他弟子也兴奋得合不拢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一般来说,能加入诛邪小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但修为境界有要求,还得有峰主或者长老的推荐,经过层层筛选后,才有可能被选入,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十几年前,神相峰声势浩大,诛邪小队里有一小半成员都来自神相峰,然而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神相峰的实力便一落千丈,再也没有弟子入选。 上天似乎很喜欢与世人开玩笑。 当人们以为攀上人生高峰,还没来得及享受那份喜悦,下一秒便会坠入无尽深渊。 当人们以为人生灰暗无路,再无出头之时,忽然时来运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对于这些年轻弟子而言,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也太刺激。 牧尧却没什么反应。 他缓缓抬起手来,摊开掌心,露出一个徽章。 那是一把极微小的飞剑,模样与大师兄衣领上的标志完全相同。 草屋内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众人盯着那个徽章,目瞪口呆,大气都忘了出。 片刻后,文恭猛地一翻白眼,如肉山般往后栽倒,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其他人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了起来,掐人中的掐人中,递水的递水。 黄小俭抬头望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张良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弟,你……你居然也被诛邪小队选中了?” 牧尧嗯了一声,心想倒不是被选中的,是顾南歌那家伙把我硬塞进去的。 大师兄冲着牧尧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牧尧为什么会被选中,只是不便明说。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在众人的帮助下,文恭悠悠转醒,眼神灼热地盯着牧尧,激动道:“这么说来,我们神相峰岂不是有两名诛邪小队的成员了?” 在他看来,能进入诛邪小队的人实力百里挑一,将来必能成为门派的中坚战力,远非他们这些平庸的弟子可比。 惊喜接踵而至,众弟子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些喜讯了,麻木地随着文恭呵呵傻笑。 黄小俭笑了几声,却发现有些不对。 她在牧尧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喜悦,不禁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难道是因为太开心,他的脑子糊涂了? 牧尧没有理会黄小俭惊异的目光,认真说道:“我有事情要说。” 草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牧尧说道:“两年后,我会离开承天派。” 众人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个离开是什么意思,文恭的眼里甚至露出惶恐的表情。 牧尧知道会引起误会,于是将入世行走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脸上再次浮现出骄傲的笑容。 入世行走,加上诛邪小队成员,牧尧的成就之高,让他们感到无比荣幸。 尤其是入世行走这个身份,那可是承天派在外行走的门面担当啊! 大师兄却微微蹙眉。 他看着牧尧,问道:“所以,师弟你是不是又要开始闭关?” 牧尧说道:“可能两年内都不会出来。” 众弟子听了这话,忽觉有些遗憾。 大师兄点了点头,又道:“公子白玉也会去明镜寺吗?” 牧尧说道:“如无意外,应该会去。” 虽然这是喜事,但众人的心情却颇为难受。 其实牧尧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不是在修行,就是在闭关,几乎没多少交集。 然而他对神相峰的改变极大,对于这一切,张良等人自然极为感激,只是一想到他马上又要离开,心里便有些难过。 黄小俭眼眶微红,沉默不语。 文恭也十分难过,依依不舍。 张良笑了几声,说道:“没事,正因为大家跟小师弟相处的时间较少,所以更要珍惜,等小师弟走了以后,我们一定要打响神相峰的名声,不让小师弟失望!” 文恭强颜欢笑,拿起桌上的酒杯,说道:“小师弟,我敬你一杯,祝你闭关顺利!”说着仰起脖子,饮尽杯中酒。 其他弟子也都举起杯子,七嘴八舌道:“小师弟,我也敬你,你随意,我干了!” “牧师兄,我平时没有服过谁,但我就服你!” “师弟,祝你入世之行旗开得胜,让别人看看我们承天派的厉害!” 牧尧看着面前情绪激昂的同门,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吧,我会尽早回来的。” 月光如水,山间颇为清冷。 寒风渐起,吹起地面上的落叶,有几片飘到窗边,飞到了牧尧的头上。 牧尧横身坐在窗棂之上,随意拂开落叶,沉默无言。 或许是情景相似的缘故,他又回想起当年在天南镇时,平安与叶梦凌吵架的那个夜晚。 物是人非,这样的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但依然会有些唏嘘。 平安就坐在他的身后,将脸庞埋在双膝里,看不清容貌。 这是他多日来第一次出门,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潜入牧尧的宅院。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脸色很是难看,神情也非常沮丧,甚至连大哥都忘了喊。 他盯着牧尧的背影,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该怎么办?” 说完这话,他语气哽咽,颓然道:“我到底是什么人……不,我到底还是不是人?” 牧尧走到他面前,说道:“转过身来。” 平安调转身子,后颈上那三个荆棘一样的图案清晰可见,其中一个已经黯淡下去。 牧尧打量许久,轻轻挑起眉毛,说道:“这是森罗殿的荆棘咒印,它可以给你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作为等价交换,每当你获取一次力量,就越容易被咒印控制神智,再使用两次,你将会沦为行尸走肉,永世沉沦。” 平安擦去眼角的泪水,委屈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尧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你的天赋比较特殊。” “今天,念祺师姐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听说了,你们被选中成为入世行走,两年后就要离开承天派。”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牧尧,颤声道:“大哥,你要是走了,我要怎么办呢?” “你刚才问我,自己是什么人,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就是天南镇的平安,一心拜入承天派,誓要为娘亲报仇的平安。” 牧尧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唯有你的自主行为,才能决定你是什么人,你若想好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好好去做。” 平安懵懂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牧尧站起身来,眺望夜空中璀璨耀眼的星海,完美的脸庞笼上了一层极淡的柔光。 他的影子拖得极长,映在墙壁之上,显得异常高大。 平安的心忽然镇定下来,似乎只要有牧尧在这里,前些日子积累的迷茫和恐慌,在这一刹那尽数消散。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全,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许久之后,牧尧伸手摸了摸平安的脸颊,随后轻轻拍了一下,轻声道:“振作起来,我还有两年才会离开,在这期间,我们一起闭关修行。” 第八十五章 封锁咒印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 小雨淅淅沥沥,如同万千银丝,倾泻而下。 山林间更显清冷,云雾缭绕,湿意渐起。 黄小俭撑着纸伞,望着远处的宅院,那里大门紧闭,极为安静。 文恭跟在她身后,将一张卷饼递到她面前。 黄小俭难过地摇了摇头,美丽的眼眸中满是伤感。 文恭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出言安慰几句。 今日的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然而这么一幅唯美忧伤的画面,却被某件事情破坏了气氛。 他自认下手的力道很轻,黄小俭却险些被拍得跪了下去。 她揉了揉肩膀,恼怒地瞪了文恭一眼,低声叱道:“你想死吗?” 文恭满脸尴尬,慌张得脸色通红,生怕黄小俭怪罪。 情急间,他灵机一动,霎时换了一张笑脸,将卷饼塞回袖子里,关切问道:“你肚子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啊。” 被这场寒冷春雨影响心情的不止一人。 念祺站在屋檐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穹,语气冷淡道:“他真的走了?” 吕尘在她身后,惶恐说道:“我特意去平安的宅院看过了,他确实没在那里。” 冷风呼啸,雨点四处飘洒,有几滴落在了念祺的脸上,冰冷刺骨。 她忽然想起牧尧离开时说过的那句话,沉默不语。 承天派的某处山腰上,有一个十分隐蔽的洞穴。 洞穴很不起眼,周围更是人迹罕至,但在门派内极为有名。 此处名为神隐之地,灵气非常充沛,若在里面修行,速度会比外面快上数倍,只有极少数几位天才弟子,或者立下大功者,经过掌教特批,才有资格入内。 在两名执事弟子崇拜的注视下,牧尧与平安走进洞穴。 神隐之地有阵法加持,两人才刚入内,景色忽然大变。 原本黑暗的洞内大放光明,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天空十分明亮,但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一股极为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平安只觉身子一沉,险些站立不稳。 这些浓郁的灵气仿佛正用力挤压空气,让人行动困难,举手抬足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平安初次来到这里,有些不适应,牧尧却显得很平静。 没有什么寒暄或者客套的话,修行已经开始。 不过在此之前,先要解决咒印的问题。 牧尧看着他的后颈,说道:“你的血脉比较特殊,还残留着九幽至宝,一元果的神效,当九幽顶尖强者的鲜血注入你的身体后,就会出现这个咒印,若是一般人被这么对待,早就爆体身亡了。” 平安疑惑道:“大哥,一元果到底是什么东西?”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它能逆天改命,包括你的性命,如果当年没有一元果,你刚生下来就会死去,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承受九幽强者的鲜血,还可以让它为你所用。” 说到这里,他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忧虑:“但是问题在于,即便有一元果,你的神智也会被控制,只听从他们的命令。” 平安苦着脸说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牧尧认真说道:“首先,你要自己变得很强,强到根本不需要用它。还有,你记好了,如果遇到了打不赢的人,你就逃跑,跑得越快越好。” 平安顿时傻了眼:“啊,逃……逃跑?” 牧尧说道:“你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自己陷入绝境,否则你肯定会忍不住使用,这一点非常重要,在你的实力变强之前,若是遇到打不过的人,就只能跑。” 平安咬了咬下唇,说道:“难道我一辈子都要被这个咒印限制住吗?” 牧尧说道:“未必,即使我两年后去了明镜寺,也会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会用一个办法限制你的咒印,虽说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他转动一下须弥戒,掌心中赫然出现一颗紫色的丹药。 “吃下去。” 平安依言服下丹药。 就在丹药还没融化时,牧尧忽地举起右手,五指上迸出紫色火光。 轰——他一拳击在平安的小腹上,紫火尽数渗进皮肤之中。 “啊——!” 平安只觉浑身剧痛无比,仿佛烈火焚烧,连内脏都被烤熟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在这阵疼痛来得快,也去得快,仅过片刻,灼热感便消失不见。 他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许久才缓过神来。 牧尧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 那两个荆棘图案上出现了两道黑圈,仿佛由淡墨涂就。 “我已经封印了你剩下的两个咒印,暂时不会有事。” 牧尧轻轻甩手,说道:“不过,这不代表你已经安全了,你若想使用咒印的力量,就要自己解开这个封印。” 平安擦了擦汗,虚弱说道:“我要是不小心解开了封印怎么办?” 牧尧哂然一笑,说道:“你想解开这个封印,就要忍受刚才百倍的疼痛,所以你最好仔细想想,到底能不能这么做,假如你只是跟别人争强斗狠,那便不可能解开。” 平安听了这话,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忙道:“大哥,我会控制好情绪的。” 牧尧没说什么,转身往前方走去:“既然问题暂时解决了,我们就开始修行,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抓紧每一秒时间。” “从现在开始,每天一半的时间用来修行,另一半时间,你要与我相互切磋。” 说完这话,一道紫光闪过。 如同变戏法般,无数丹药出现在地上,堆积如山。 平安愣愣地望着那一大堆丹药,惊得合不拢嘴。 片刻后,他神情复杂地看向牧尧,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牧尧顿时沉默。 忽有风起。 牧尧的一片衣角被微微掀起。 他的神态没变,站姿没变,什么都没变。 平安却觉得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变得极为深沉。 如山岳一般的压力骤然袭来,让他喘不过气。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牧尧才笑了一下。 笑容很冷,满是肃杀之意。 他看着平安,轻声说道:“其实,我与你有不少共同之处,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只是我的仇人非常强大,远比你的仇人强大很多,而且我们的相似之处还不仅于此。” 他顿了一下,认真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真正的实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平安很懂事地说道:“既然大哥不想说,那就不说……” 话没说完,他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仿佛心随意动,一道青光从他的腰间飞起,迎面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一道身影往后飞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牧尧双手负背,微笑道:“先天剑心,难道就这种水平?” 平安这时才明白,原来修行已经开始了。 下一瞬,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如烟消散。 青光如莲花绽开,将牧尧裹在其中。 牧尧看着眼前的剑光,说道:“有点意思。” 第八十六章 出关 春去秋来,季节交替,转眼又过两年。 春雨落入云雾中,变成夏日的甘露,拂过枯黄的秋叶,化成鹅毛似的雪片。 群山始终未变,依旧巍峨青翠,雾气缭绕,安静至极。 对于修行者而言,两年时光不过弹指一瞬。 但很多事情其实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比如神相峰在门派中的地位。 虽然牧尧已经闭关,神相峰却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任人欺辱。 由于在问道大会上击败了公子白玉,很多年轻弟子纷纷选择前往神相峰。 甚至有些其他峰的弟子也慕名转了过来。 有了这些新人的补充,神相峰的实力日渐强盛,门派提供的丹药和剑册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好。 然而不知为何,大师兄却留下一张字条后,便不告而别。 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众弟子纷纷猜测,大师兄可能是闭关修行去了。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很快便被人淡忘。 ------ 北风呼啸,雪花落入山林,天地间一片净白。 若从远处看,群山峰顶白雪覆盖,很像连绵的雪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飘逸出尘。 一行白鹤展翅高飞,穿过淡渺云雾,飞过素白林间,落在了某处雪白的山头上。 山上有座凉亭,造型古雅别致。 无数朵寒梅迎风绽放,绛红如血,为美丽但单调的风景增添了许多色彩。 亭中坐着四人,中间架着小小的火炉,泉水已经煮得沸腾,白烟袅袅。 路遥将一小瓶青梅酒放入沸水中,片刻后取出,帮其他三人斟满。 云亦寒拈起一颗油炸花生米,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灭黛身姿妙曼,倚靠栏杆,远眺群山,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程舟雪躺在竹椅上,神情极为惬意。 他轻抿一口温热的青梅酒,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 路遥将酒杯放下,沉默地盯着他。 几片雪花飞了进来,飘入沸水之中,瞬间融化。 程舟雪用指头玩弄着银色的发梢,微笑说道:“果然运气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即使像我们这样的修道之人,也离不开一个运字。” 路遥淡淡道:“你只看到结果,却没看到我的坚持。” 梅子酒很快喝完,路遥又温了一瓶,再次帮三人续满。 灭黛忽然说道:“仅凭一个后辈弟子,自然无法一跃成为四峰之首。” 路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出声。 程舟雪哈哈一笑,说道:“道理是这样,但你看看如今神相峰和素问峰的关系,那是越来越亲密了,想来坐忘峰的压力并不小啊。” 云亦寒笑了笑,摇头道:“这不是我关心的事情。” 他看着路遥,说道:“我关心的是,为什么路峰主现在愿意来跟我们喝酒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路遥沉吟片刻,认真说道:“我本以为修行大道,漫无止境,眼里只能有自己的脚步,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应该关心,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于修道者而言,人情其实也有它的价值。” 他迎着云亦寒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虽然我现在才意识到人情的重要性,但总归不算太晚。” 灭黛神情古怪地望向他,说道:“路峰主,你真是不太一样了。” 路遥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先师念北诗比我们看得都要更远。” 云亦寒三人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风停了,山间忽然安静下来。 唯有泉水沸腾之声。 ------ 神隐之地,四周的景色永远都不会改变。 平安盘膝而坐,赤着精壮的上身,全身都是细密汗珠。 他在这地方呆了两年时间,皮肤变白了许多,虽然没有到肤白如雪的程度,但也与正常人无异了。 出众的气质,加上修整好的眉毛,他现在的容貌已经算得上眉清目秀,哪还有半点当年在天南镇的模样。 恐怕他现在去镇子上绕一圈,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就是平安。 两年前,他是凝魄境中期,如今已是凝魄境圆满,就快摸到凭虚境的门槛。 无论在哪个年代,他这样的修行速度都是极为惊人的。 念祺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凝魄境圆满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冲击凭虚境。 堆积如山的丹药已经被消耗一空。 平安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牧尧,心中无比感慨。 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看不出牧尧是什么境界,仿佛深不见底的大海。 若按常理来说,牧尧如今应该是凝魄境中期,不过问题在于……他连凭虚境的修士都能看穿,却无法看穿牧尧。 最恐怖的是,这些丹药……自己只服用了不到二成,另外八成都吞入了牧尧的腹中。 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哥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承受如此海量的药力。 若是一般人,可能早就七孔流血身亡了。 忽然间,牧尧微微睁眼,一道淡淡的紫光从眼眸中快速闪逝。 他抬头看了看永远明亮的天空,说道:“时间到了。” 平安有些不舍地说道:“太快了。” 牧尧看着他,说道:“你现在还怕吗?” 平安诚恳说道:“不怕了。” 牧尧说道:“把我教你的话,再重述一遍。” 平安不假思索地说道:“无论是人还是魔,没有高下善恶之分,全在人心一念。” “不对。” 牧尧纠正他道:“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要跑。”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跑,一定跑。” 牧尧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平安跟在他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牧尧转头看着他,笑道:“要不,我们一起出去?” ------ 神隐之地的结界开了一道口子。 两名执事弟子感应到了灵气的外泄,急忙回头张望。 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两名执事弟子恭敬说道:“恭迎牧尧师弟、平安师弟出关。” 牧尧走到洞口,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的笑意更浓:“为什么我每次出来,都会有一个惊喜?” 平安惊喜说道:“文恭师兄,小俭师姐,还有各位师兄,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神相峰众弟子不知何时聚集而来,似乎在等待两人出关。 文恭站在人群前方,瞪着上身赤裸的平安,吃惊道:“这位帅哥,你谁啊?” 第八十七章 消失的星繁 两年前,平安还是个肤色黝黑的少年,纵然有些清秀,样貌却只算平庸。 谁知出关之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非常熟悉,根本认不出来。 黄小俭盯着他那两条秀气的眉毛,眼睛笑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儿。 俗话说眉毛能决定人的气质和相貌,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张良注视片刻,忍不住问道:“小师弟呢?” 平安侧过身子,让开了一条道路。 牧尧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黄小俭“啊”的一声尖叫,赶紧捂住了眼睛,却又偷偷留出几条缝隙,脸颊上浮现两团淡淡的红晕。 其他弟子也“嘶”地吸了一口气,很多人露出极为羡慕的表情。 牧尧的衣衫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皮肤却洁白如玉,那张脸更是漂亮到了极点。 不同于金蝉长老的阴柔,也不同于公子白玉的秀美,他的容貌如梦似幻,看起来很不真实,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黄小俭望着他的脸庞,心想你终于出关了,暗自有些欣慰,但一想到马上又要分别,不禁眼眶微红。 文恭没注意到黄小俭的心思,上下打量了平安几眼,笑道:“两年不见,你怎么越长越像小师弟了?”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扫过牧尧和平安的脸庞,发觉果然有几分相似,只是平安长得远不如牧尧那么妖孽。 有些新来的弟子崇拜地看着牧尧,心想牧师兄果然非同寻常,连长相都如此惊艳。 牧尧笑了笑,看向文恭的手腕,说道:“三师兄,这是什么?”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黄色的珠子,黄小俭也有一串。 “三师兄,老实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瞒着我?” 平时性情活泼的四师姐,此刻低下头去,眼里闪过一丝羞意。 张良酸溜溜地说道:“小师弟,你有所不知,你离开的这两年,你二师兄我忽然就变成了酸菜鱼。” 平安不解道:“酸菜鱼是什么?” 张良自嘲道:“还用问吗,当然是又酸又菜又多余啊。”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很显然,神相峰的弟子们都知道这件事情。 牧尧的目光扫过人群,发现少了一个人,问道:“大师兄呢?” 张良说道:“自从你闭关以后,大师兄就不辞而别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牧尧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可惜。 张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不过,今天是你出关的日子,我想他一定会出现的。” 这时,一道红影飘然而来。 念祺一袭红衣,来到牧尧身前,淡淡道:“掌教有令,明早便出发,前往明镜寺。” 平安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张良等人,说道:“难道……你们是知道大哥明天就要离开,所以才来……” 黄小俭笑嘻嘻地说道:“当然啦,所以我们才特意过来,带点小礼物给你们啊。”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黄玉戒指,放在牧尧手中,说道:“小师弟,这里面是一些衣服和丹药,我都送给你了,希望你能用得上。” 牧尧看着这枚戒指,心里微觉感动,轻声说道:“谢谢三师姐。” 虽然这枚黄玉戒指只是最低档次的储物法宝,但对于寻常弟子而言,也算是极贵重的东西了,而且其中的丹药肯定是黄小俭省吃俭用积攒出来的。 “小师弟,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文恭掏出一条布带,认真说道:“这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必胜头饰,里面有几个夹层,我放了些卷饼在里面,当作你路上的干粮!”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三师兄,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啊!” 文恭得意笑道:“比珍珠还真!” “那就谢谢三师兄了。” 牧尧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将布带放入袖中。 他知道那几块卷饼里藏着一些珍贵的药材,对于冲击凭虚境很有帮助。 只是三师兄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小师弟,这是二师兄的一点心意,祝你一路顺风。” 张良也走上前来,抱着一个背囊,里面装满了最高品阶的铸剑晶石。 当年神相峰最缺的就是铸剑晶石,如今虽然不是那么缺了,但积攒这么多晶石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其他弟子纷纷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牧尧的脚边。 这些礼物纵然不贵重,但代表了他们的最诚挚的谢意。 哪怕是早已看透世间万物的牧尧,遇着此情此景,也不由微微动容。 “我……” 他正想说些什么,张良却打断了他的话,认真说道:“小师弟,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众弟子心领神会,齐刷刷弯下腰,无比郑重地向牧尧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小师弟,祝你一路顺风!” 平安捂住嘴巴,感动得一塌糊涂,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念祺不满地看了平安一眼,低声道:“没出息的家伙。” “我是不是来晚了?”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听到声音,浑身震了一下,齐齐回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张良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两年没见,大师兄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不知为何,众人仔细瞧着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不错,已经是凝魄境中期了。” 大师兄走到牧尧面前,微笑说道:“小师弟,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说完这话,他看向牧尧的脚边,笑道:“你们准备的礼物都很丰厚啊,那便不枉我花费两年时间,特意为小师弟准备的礼物了。” 文恭好奇道:“大师兄,你为小师弟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大师兄望着牧尧,说道:“小师弟,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闭关之前,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 牧尧想了想,说道:“修行之人,为何总会为了一把神兵争得你死我活?” 大师兄很欣慰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非常复杂,有开怀,有舒畅,有期待,也有解脱。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很柔,似乎生怕把它摔坏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 一道银光从中绽放开来。 仿佛一条星河缩小了无数倍,装进了盒子里,熠熠生辉,星光灿烂。 众弟子瞧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什么?” “等下,这难道是……” “不对,这绝对是!” 张良全身剧震,失声说道:“师兄,这是你的星繁……” 第八十八章 星繁尽,星辰现 修行者总有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 比如承天派弟子的飞剑。 若本命飞剑受到损伤,修行者的心境和剑魄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李子谦的本命飞剑被牧尧砍断,他的修为便彻底废去,以后不可能再翻身。 对于修行者而言,本命法宝几乎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大师兄却把自己的星繁剑融了? 牧尧盯着盒子里的耀眼星光,震惊无语。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难道就是为了我? 这样真的值得吗? 大师兄看着牧尧,说道:“小师弟,麻烦你把黑剑给我。” 牧尧回过神来,将黑剑取下,交到他手里。 大师兄举起黑剑,平静地注视着银辉星光。 仿佛感应到大师兄的心念,盒子里的星光忽然沸腾起来,银光四射。 大师兄眼中的不舍一闪而逝,随后将黑剑放进盒中。 星光沿着剑锋,瞬间依附而上,将黑剑裹在其中,如饥似渴地吞噬起来。 大师兄的神情有些疲惫,笑容却十分开心:“小师弟要出远门,又怎能没有一把像样的好剑呢?” 牧尧看着大师兄,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飞剑对于剑修的意义,感觉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他仿佛看见,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大师兄默默地举起铁锤,将自己的本命飞剑一下一下锤成稠密的星光。 每一丝星光,都由大师兄亲手锤炼而出。 每一记重锤,都灌注了浓厚的真情实意。 在他漫长悠远的记忆之中,除了当年的老头子,还有谁对自己这么好过? 他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但在这一刻,他居然感到眼角微微发涩。 他径直对着大师兄,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大师兄赶紧将他扶起,眼里的笑意极为真挚。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后,星光尽数消失,融进了黑剑之中。 黑剑此时形态大变,再也不像以前那边丑陋,通体流光浮动,晶莹透亮,绽放出点点星芒,绚丽至极。 它漂浮在空中,光芒闪耀,剑身轻颤,迸出轻鸣之声,无比焦急地等着牧尧的召唤。 牧尧缓缓伸手,握住剑柄,稍微注入灵气。 无数星辰四散而出,仿佛绚烂的星河,遍及四周。 众弟子不由哗然起来,神情又是羡慕,又是崇拜。 牧尧望着漫天星光,说道:“好剑。” 忽然间,星河急速缩小,重新被吸入剑中,光芒倏散。 白光一闪,长剑化成一条手链,绕上牧尧的手腕。 大师兄欣慰笑道:“小师弟,你是我们神相峰的招牌,你若入世前往明镜寺,就等于带着我的星繁出去,我自然脸上有光。” 牧尧认真说道:“大师兄,还请为他赐名。” 大师兄沉吟片刻,说道:“漫天星河,如星辰大海,那便叫它星辰吧。” 说完这话,大师兄忽然走上前来,轻轻拥抱了牧尧一下。 牧尧下意识有些抗拒,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坦然受之。 他两世为人,重生后再次面对烦扰凡世,滚滚红尘,本以为对一切早已淡然。 然而在神相峰,他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学会了感恩生活的惠赐与拥有,学会了宽容他人无心的错失与伤害。 他甚至认为,有些人,有些事情,是自己应该尽全力去保护的。 他蓦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心性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似乎心照不宣,所有的神相峰弟子都围拢过来。 张良抱了抱牧尧,提醒他外面人心险恶,一定要保护自己。 文恭紧紧抱着牧尧,告诉他卷饼一定要吃,不然会挨饿。 其他弟子也依次抱了牧尧一下,各自送上了真挚的祝福。 黄小俭是最后一个。 牧尧看着她,笑道:“师姐,你要这么做,是不是得三师兄批准才行?” 黄小俭羞得耳根绯红,不敢说话。 文恭急忙说道:“只要是小师弟,想抱几次就抱几次。” 黄小俭羞意尽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众弟子忍不住哄笑起来。 文恭自知失言,尴尬笑道:“我的意思是,这次当然没问题。” 黄小俭鼓起勇气,轻轻拥抱了牧尧一下,说道:“你放心走吧,神相峰有我们在,不会有问题的。” 牧尧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就算有问题,只要我回来,那就不是问题。” ------ 第二天清晨,牧尧站在宅院门口,望着云雾之间的群峰,沉默无言。 昨日平安与他道别的时候,很坚定地表了态,以后尽量不会再依赖他。 他不担心平安的心境,只是觉得咒印处理起来很麻烦。 不过平安要是一直呆在承天派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马修从晨光中走来,神情严肃道:“准备好了吗?” 牧尧说道:“准备好了。” 马修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道:“那就走吧。” 一道红光从高空快速飞过,瞬间又隐没在云雾之中。 牧尧说道:“后会有期。” 星光骤然飞起,疾速冲向高空,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像极了流星。 马修仰视逝去的流星,老怀安慰地笑了起来。 ------ 星光的速度很快,一瞬间便追了上去,与红光并肩飞行。 念祺转头看向牧尧,有些羡慕地说道:“你们神相峰的人,感情真好。” “你若是想,你也可以。” 牧尧淡淡道:“只要以后多参与进来就行了。” 念祺说道:“修行之人,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琐事?” 牧尧说道:“若没有重要的人和事物要守护,变得更强又有什么意义?” “我修行并不是为了守护这些无聊的东西。” 念祺冷笑一声,说道:“修行之路,枯燥至极,人生寂寞如雪,我只想在某一瞬间,迸发出所有的璀璨和辉煌,那就足够了。” 牧尧不再多言,目光投向数里外的两道剑光上。 路遥和灭黛身为领路人,比他们走得更快,也更远。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 狂风拂动,两道光芒飞过天际,气浪纷飞,流云被无形之力搅乱,四下散去。 白光疾如闪电,冲散了浓密的白云,一道紫光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这两道光芒冲至高空,一刹那间不知道相互撞击了多少次,随后骤然下降,卷起无数道劲疾湍流。 明镜寺大殿狠狠震动了一下,悬挂铜钟的绳索被劲风割断,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轰然巨响。 紫光明显占据了上风,攻势极为凶猛,似乎随时会将白光撕成碎片。 然而白光的方位却极为飘忽,形如鬼魅,无论紫光的攻击多么凌厉,连半片衣角都无法碰到。 直到明镜寺的僧人出面阻止后,两道光芒才消停下来。 牧尧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位白衣修士,脸上尽是不甘的神色。 他很清楚自己败了。 自从修行以来,他便没遇到过对手,觉得自己已经攀上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谁知今日与念北诗交手,他才发现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世上并非没有更高的山峰,只是自己还未达到一定的高度,所以才看不见更高的山峰。 他是刚刚踏入临霄境的强者,本以为此次入世,不会再有敌手,谁能想到竟败在念北诗的手下。 牧尧将眉毛挑的极高,一如他极为不悦的心情:“你确实天赋惊人,我无话可说。” 念北诗却笑了笑,说道:“你错了,我的天赋远不如你。” 牧尧冷着脸说道:“那我为什么输了?” 念北诗沉默一会,认真说道:“我没有你的修行天赋,所以连一秒钟都不敢懈怠,我所谓的天赋,就是花费你十倍的努力,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第八十九章 明镜寺 明镜寺位于青州郡西北,周围青山环绕,幽雅肃静。 一条老旧的石阶沿山而上,径直通往半山腰处的寺庙。 或许是平日来明镜寺拜佛的信徒太多,石阶就快被磨平,像极了光滑的青石。 寺庙门口聚集了许多信徒,他们跪在庄严的红木大门前,口中念念有词。 与绝大部分清贫如洗、破烂不堪的小寺庙不同,明镜寺装修得富丽堂皇,连红木大门上面的雕花都是镀金的。 里面的僧人也是披金戴银,长老辈的高僧更是身穿绣金袈裟,瞧着极为奢华。 百年以前,明镜寺忽然宣布对世外开放,允许香客信徒进贡参拜。 从此以后,前来求神拜佛的信徒便络绎不绝,不知道撒出了多少香火钱,最后都进入了明镜寺僧人的口袋里。 无数信徒进进出出,几乎踩破门槛。 这些人有求财的,有求子的,也有求前途的,脸上带着虔诚又期盼的表情,希望自己的诚心能打动佛祖,愿望得以实现。 有人跪在一尊佛像面前,大声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求你借我黄金万两,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上贡脆皮烧乳猪!” 旁边的年轻僧人尴尬说道:“施主,这……这是达摩祖师,明镜寺里没有观音菩萨。” 大腹便便的妇女双手合十道:“大师,我好想要一个孩子,麻烦您帮我算一算这求子签结果如何?” 她面前站着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僧,肃穆道:“阿弥陀佛,施主……您这可不是求子签,求子签五十两一张,您这才二十两。” “大师,我明年要考秀才,您帮我瞧瞧到底有没有戏?” “大师,我的如意郎君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大师,我长得这么胖,要怎么做才能讨得姑娘欢心呐?”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明镜寺内此彼起伏,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投进了功德箱中,场面极为火爆。 这时,一道剑光从天边飞来。 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不禁惊呼起来。 一把巨剑从天而降,落在明镜寺的大殿之外。 南海剑派掌门何寒秋飘然而至,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衣少年,显然是他的亲传弟子。 众人呆怔片刻,顿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仙师吗? 今日居然有此福缘,亲眼目睹到世外仙人,明天肯定开始走大运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围了过去,七嘴八舌道:“仙师,仙师,您是怎么飞起来的?” “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仙师,您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仙师,能否赐些灵丹妙药给我啊?” 何寒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百姓,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是一派之主,但常年在门内闭关,根本不知要怎样应付这个局面。 他的弟子也呆若木鸡,慌得手足无措,求助般望向何寒秋,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师父,这地方真是明镜寺吗? 忽然间,又有物体从天而降。 郑秋月坐在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上,携着大弟子落了下来。 众人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又有仙师来了? 有人仰首望天,猛地大叫起来:“看,快看,看天上!” 寒池宫主寒明月乘坐一头巨大的冰鸟,与一名蓝衣少女悄然而来。 丹霞派掌门凌虚度脚踏祥云,一名年轻弟子紧随其后,乘风飞来。 他们各自带着入世行走,降落在明镜寺的大殿门口。 众人瞠目结舌,不明白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遇见这么多仙师? 对凡人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偶尔看见仙师,那是惊喜。 但如果同时汇聚了这么多仙师,可能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何况从这些仙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太过惊人,让人难以承受。 有些人见势不妙,开始悄悄地往后退去。 此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高空中显出轮廓,仿佛呼之欲出的怪兽。 下一刻,一艘巨舟冲破云层,朝着众人的头顶砸来! 众香客吓得大叫起来,赶紧四处散开,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直接倒在地上。 一时间,场间乱作一团,香炉被踢翻,香灰撒得满地都是。 明镜寺的和尚赶紧出来稳定局面,以防有人相互踩踏受伤。 在一片惊呼声中,巨舟缓缓降落,船舱打开,喻白衣走了出来。 公子白玉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宁云海和柳青好奇地打量四周。 很多女子看到了公子白玉的容貌,发出一阵娇羞的惊叹声,浑然忘记了害怕。 她们何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少年,瞬间惊为天人,魂不守舍。 公子白玉微微皱眉,显得很不耐烦。 与这么多小门派的修行者待在一起,已经让他非常不痛快了,何况还被那些凡间的庸脂俗粉品头论足,心情更是不爽到了极点。 喻白衣见不到有僧人来接待,周围还乱七八糟的,聚集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凡人,不由有些生气,沉声道:“明镜寺到底在搞什么?” 盛怒之下,他一挥衣袖,狂风骤起。 气浪飞舞,冲向四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香客。 虽然他刻意控制了力度,不至于死人,但还是会让他们身受重伤,断手断腿肯定是无法避免了。 何寒秋将大弟子护在身后,剑光闪烁。 冰鸟展翅,遮住了寒明月和一名蓝衣少女。 祥云化成白雾,裹住了凌虚度二人。 除了这些修行者,没人知道大难即将来临。 忽在此时,一道金光罩从天而降,挡在喻白衣的四周,气浪一头撞在金光之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百姓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起来就像变戏法一样,不由纷纷叫好,大声欢呼。 “好,好,好功夫!” “你白痴吗,那是仙人啊,不是功夫,应该是神通!” “对,对,好神通!” 有人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丢到喻白衣的脚边,哈哈笑道:“再来一个!” “对啊,仙师大人这么厉害,不如再露一手!” “仙师,你们会翻跟头吗?” 霎时间,无数枚铜钱抛了过来,有几枚甚至砸在了喻白衣的脚背上。 喻白衣面色铁青,眼看着就要爆发。 公子白玉眼神阴冷,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宁云海微微冷笑,心想这些人运气真好。 如果此处不是明镜寺,这些庸人早就死了。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喻白衣的身边。 金蝉长老面带微笑,说道:“右护法,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第九十章 无尘碑 青州郡的冬天很冷,尤其在极高的虚空之上,更是滴水成冰,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罡风扑面,碎雪漫天飞舞,无数乌云遮天蔽日,四周灰蒙蒙一片,极难视物。 四道剑光穿过飞雪,仿佛坠落的流星,从高空中一闪而逝。 路遥站在知秋剑上,身姿十分稳定,面色如常,似乎完全不受罡风的影响。 以他们四人的境界而言,自然不畏严寒。 只是这趟旅途确实有些漫长,而且心累。 他们在风雪中足足飞行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达到了目的地。 四人向下降落,冲破浓浓云雾,终于看到了下方山间的那座寺庙轮廓。 念祺这是第一次来,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她看着跪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信徒们,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路遥淡淡笑道:“无非求神拜佛。” 那些信徒冻得嘴唇发青,但依然坚持下跪,神情无比虔诚。 念祺不解道:“想不到……明镜寺乃是中州仙家巨擘,居然处于在红尘之中。” 灭黛看了念祺一眼,说道:“你有所不知,这里只是明镜寺的前院而已。” 念祺皱眉道:“前院?” 灭黛解释道:“明镜寺如今已被分为前院,以及后山。” 牧尧也觉得有些新奇,说道:“后山是什么地方?” 路遥说道:“前院早在百年前便已入世,对世间凡人开放,以供拜佛烧香,后院才是明镜寺僧人修行的地方,也是明镜寺的根基,无尘碑的所在之处。” 牧尧微微点头,没再多问。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来明镜寺,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念祺望向路遥,好奇道:“无尘碑?那是什么?” 路遥沉吟片刻,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念祺闻言更加疑惑。 灭黛说道:“你可知此地为何叫明镜寺吗?便是出自这无尘碑。” 路遥挑眉说道:“三千年前,师祖清尘子参悟世间大道,创立了天清宫,也就是我们承天派的前身,几年之后,有位高僧无意间在此发现了无尘碑,参悟七七四十九天,领悟佛家真义,便创建了明镜寺。” 牧尧心想,天清宫这些人的骄傲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这么一段远古旧事,也不忘提醒别人,明镜寺的和尚是走了天运才有如此机缘,不像他们是自行领悟的。 念祺怔了片刻,问道:“那位高僧是谁?” 路遥说道:“此人名叫真谛禅师,原本也只是一间普通寺庙里的普通僧人,年少时虽然聪颖,但并不怎么出众,直到中年时,有次外出云游,恰好遇见山间的无尘碑,参悟多日之后,忽然大彻大悟,便再也没有回去,留在此地广收门徒,逐渐自成一派。” 灭黛又道:“传闻无尘碑不染纤尘,万邪不侵,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念祺眉尖轻蹙,沉默了会儿,说道:“无尘碑究竟藏了什么玄机,竟能让一名普通僧人一朝得道,成为一代祖师?” 明镜寺久盛不衰,始终与天清宫齐名,在中州大陆一直保持着极高的地位,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明那位真谛禅师必定身怀绝大智慧。 然而路遥却告诉她,真谛禅师在前半生庸庸碌碌,平凡普通,若不是他平日故意藏拙,便是无尘碑里面隐藏的大道和智慧极为深奥。 路遥摇头说道:“谁知道呢,据说真谛禅师参悟的佛家真义也并不完整,他在涅槃前与弟子们论经的讲义里也说到,自己仅参悟了无尘碑的冰山一角而已,其实还有很多奥义未曾参透。” 念祺呆了呆,满脸不信道:“这怎么可能,他只是参悟一小部分,就有如此大的成就,要是全部领悟了,岂不是要变成真佛了?” 灭黛看着她,说道:“世人皆知,真谛禅师从来不打诳语,所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人会怀疑其真实性,数百年来,许多人在无尘碑前冥思苦想,试图参悟更多的真义,却始终未果。” 念祺轻咬下唇,眼神有些疑惑。 如果这些话是由别人说出,她肯定报以冷笑,说不定还会叫那人赶紧滚蛋,不过连师尊和路峰主都这么说,她只能半信半疑。 忽然间,她望向身旁的牧尧,说道:“喂,你不好奇吗?” 牧尧有些莫名其妙:“我好奇什么?” 念祺两眼一瞪,说道:“白痴吗你,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无尘碑很神秘?” 牧尧无奈说道:“很神秘我就要好奇吗?” 念祺不依不饶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你是不是什么都懂啊?”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你都问完了,我还要问什么?” 念祺不禁语塞。 片刻后,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又道:“关于这件事情,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有啊。” 牧尧想了想,认真说道:“他们都是白痴。” 念祺愣了一下:“谁是白痴?” “那些人赖在无尘碑前,妄图领悟大道,无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已。” 牧尧淡淡说道:“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到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上,不仅蠢,而且还懒,不想着倚靠自身的努力,偏偏要去求一个奇迹,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念祺张口结舌,忽然觉得这话好有道理。 路遥哈哈笑道:“好,说得好,我们修行之人,就得依仗自己,借助外力不可取,那是歪门邪道的做法。” 灭黛静静看着牧尧,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说道:“你行事向来乖张任性,在承天派的时候就我行我素,路峰主欣赏你,不加管束,那是门内的事情,但我必须提醒你,去了明镜寺以后,你必须按着规矩来,不要胡乱生事,否则没人帮你说话。” 牧尧不置可否,认真反问道:“在寺里能吃肉吗?” ------ 说话之间,四人落在了明镜寺的大殿门前,恰好遇见金蝉长老出手,及时救下了周围的百姓们。 喻白衣冷漠地看了路遥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在牧尧身上,轻轻地哼了一声。 公子白玉也阴沉地盯着牧尧,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云海和柳青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们没有忘记当初在承天派后山的那一幕。 这人居然能越境战胜公子白玉。 路遥看着喻白衣,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右护法,这里是明镜寺的前院,不是后山,你经常入世游历,这次居然还来错地方了?” 喻白衣眯起眼睛,冷声道:“你想活动活动筋骨吗?” 金蝉长老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微笑说道:“诸位舟车劳顿,想来有些累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 第九十一章 木东首座 明镜寺后山松林如涛,园林齐整,精致典雅,很明显被细心修缮过。 众人在金蝉长老的带领下,绕过前院嘈杂之地,沿着山道向上,往后山走去。 喻白衣双手负背,缓缓前行,脸色有些难看。 原本众人不必走路,直接飞上山顶就行,金蝉长老却提醒他,寺内有阵法加持,任何人都不得飞行。 不过纵然万分不满,喻白衣还是按捺住了火气,随众人一同往山顶上走去。 山间极为崎岖,小道四周满是如针般的松树,外刚内柔,与世无争。 山道两旁的下方是一座座规划整齐的园林,柔弱柳枝垂于碧湖之上,绿意青葱,古雅凉亭立于石桥之旁,静谧清幽,碧湖四周山石嶙峋,莲花荷叶交相辉映,风景美不胜收。 众人瞧着这处绝美风景,不由心醉神迷。 灭黛忍不住赞道:“真是一处极好的修行之所。” 路遥点头道:“不仅风格统一,布置也非常考究,不知出自哪位高人的手笔。” 喻白衣却冷笑道:“不过是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路遥哂然笑道:“是啊,毕竟对牛弹琴,它也听不懂琴中的韵律,不如不弹。” 喻白衣白了他一眼,傲然道:“有些人的嘴巴是很厉害,可惜连化羽境都没有。” 听着二人针锋相对,金蝉长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片刻后,何寒秋忽然说道:“金蝉长老,明镜寺为何对凡尘开放了?” 上次派出入世行走,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明镜寺极为安静肃穆,哪像现在这么喧哗热闹。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金蝉长老双手合十,说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当今明镜寺首座,木东大师。” “木东首座?” 这个名字对修行者来说并不陌生。 木东首座是明镜寺百年前新上任的首座,据闻修为极高,而且慈悲为怀,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 但问题在于,此人太过于神秘低调,所以众人对他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名字上而已。 若论知名度,金蝉长老的名气无疑比木东首座大得多。 金蝉长老笑了笑,说道:“木东首座的经历,与创建本寺的真谛师祖颇为相似,在踏入修行大道之前,他只是明镜寺的一位小沙弥,貌不惊人,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但他在寺内的名声极响,皆因他宅心仁厚,远近闻名。” 喻白衣不冷不热地说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活佛?” 他心情不佳,语气也有些嘲讽,金蝉长老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木东首座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大修行者,不过他即使当上了明镜寺首座,依然心系天下苍生,所以才想用明镜寺的名气,造福黎民众生。” 众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他们都看到了前院那些道貌岸然的僧人,收起钱来毫不含糊,这也叫造福众生? 只是自己现今待在明镜寺的地盘内,总不好当面质问。 但凡事总有例外。 古月山庄那名年轻的入世行走扑哧一笑,忍不住问道:“敢问大师,贵寺首座打算怎样造福黎民众生?莫非就靠求签算命?” 若说喻白衣刚才是暗讽,他这话便是明嘲了。 郑秋月吃了一惊,想要出言呵斥,已经来不及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你瞧瞧,这些小门派的弟子就是这德行。” 牧尧看着念祺,小声说道:“才刚来这地方没多久,就忘记是为何而来的了,还敢揶揄金蝉,到时候肯定第一个被打脸。”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轻,恰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郑秋月不满地瞪了牧尧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先撩者贱,这事确实是自己的徒儿做得不对。 金蝉长老神色如常,说道:“你有所不知,很多年以前,青州郡极为贫穷,民不聊生,人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都在闹饥荒,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场面,那时的百姓过得很惨,很惨。” 寒池宫的入世行走是一名长相柔美的少女,睁着可爱的大眼睛问道:“大师,当时的青州郡到底有多穷呢?” 金蝉长老笑着说道:“要说有多穷,可能每个年代都有不一样的苦难,小僧可以换个说法,青州郡的官老爷们都吃不上燕窝了,你就知道百姓的生活有多凄惨了吧?” 有些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很多修行者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贫穷的滋味,但也有不少人来自凡尘,自然明白金蝉长老的言中之意,只是他们没想到,金蝉长老竟然还挺幽默。 公子白玉却脸色阴沉,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牧尧的注意。 念祺也看到了这一幕。 两人相视片刻,沉默不语。 金蝉长老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园林美景,说道:“木东首座悲天悯人,当时实在看不下去了,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助这些百姓。” “所以他打开山门,接纳灾民入寺,让他们剃度出家,每天都能有饭吃,若发现身怀慧根之人,也可被纳入后山,成为修行之人。” 说到这里,他望向一众修行者,认真说道:“这便是前院与后山最开始的由来。”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那位木东首座颇为尊敬。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他那个位子,会这么做吗? 金蝉长老继续说道:“到了后来,前来投靠的百姓实在太多,这样白养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小僧便想了一个方法,就是彻底开放前院,面向尘世,广招外地香客信徒,一方面可以满足他们的心愿,另一方面也能收些香火钱,不至于全寺的人跟着挨饿。” “这些香火钱除了养活前院的僧人,多出来的钱又能救济百姓,如此一来,青州郡的情况开始慢慢改善。” 他的神情极为肃然,双手合十,无比诚恳说道:“虽然如今前院看起来是有些乱,但我们明镜寺的创派理念,便是蒙恩无尘碑,生于天地,参悟大道,最终回馈众生,不与他人争强斗胜。”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堂堂正正,古月山庄的那名入世行走已然满脸通红,不敢再说。 牧尧转头看了念祺一眼,说道:“你看,越是没本事的人,就越觉得向别人认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所以他的脸才憋得这么红。” 寒池宫的少女忍不住掩嘴偷笑,两眼盯着牧尧的脸庞,既觉新奇,又觉害羞。 连柳青都忍不住娇笑了几声。 路遥假意咳嗽一声,说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众人继续向前,来到一座山头,林间出现了许多僧人,大多数都是年轻面孔,各自盘膝而坐,参悟佛意。 金蝉长老望着四周,说道:“今年进入后山的释字辈弟子很多,已经没有什么好的法号可用了。” 这时,牧尧忽然咦了一声,看向了某个地方。 众人微觉吃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尤其是各派的年轻弟子,他们顺着牧尧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前方树林里有一位容貌平凡的老僧,正在与一位小沙弥说些什么。 老僧看着小沙弥,说道:“明镜寺新来的弟子太多,法号寥寥无几,我看剩下的释字辈法号里,释奶已经是最好听的了。” 小沙弥一脸嫌弃道:“我堂堂一介男子汉,只要不叫这个法号,其他什么都可以!” “那就只有释屎了。” “这也太难听了吧?三个字行不行。” “三个字?那我要四个字,行不行?” “大胆,你还想叫释迦牟尼不成?” 听着这番对话,这些年轻弟子不由忍俊不禁。 这老和尚未免也太顽皮,故意逗弄这个小沙弥。 忽然,老僧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和蔼,如沐春风。 面对如此真挚的笑容,年轻弟子们仿佛受到感染,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金蝉长老却走到老僧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木东首座。” 第九十二章 众僧朝圣 老僧的容貌非常平凡,身上的袈裟也十分普通,极不起眼。 谁会想到,他居然就是明镜寺首座,木东大师? 中州各派的年轻弟子不禁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家师尊早已对其弯腰行礼,赶紧有样学样,对着老僧鞠了一躬。 就连牧尧也不例外。 念祺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进了明镜寺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竟然还会行礼?” 牧尧轻声说道:“你没看见……两位峰主都在盯着我吗?” 路遥和灭黛虽在行礼,目光却停留在牧尧的身上,似乎生怕他失了礼数。 念祺不由更惊,心想师父平日谁也瞧不上,想不到竟对这老和尚尊敬有加。 木东首座笑呵呵地说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在旁人看来,他的言行举止完全就是寻常的慈祥老者,哪有一派之主的风范。 别说是陆清羽、顾南歌这样的绝世强者,锋芒外露,难以直视,就连喻白衣的风采都比他强上百倍。 郑秋月朗声笑道:“若说天清宫的真人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那么木东首座便是大隐隐于世的绝代高人,身处繁华红尘之中,却能做到物我两忘,真不愧是公认的大师啊!” 他为了弥补先前弟子的言语之失,言辞间极尽恭维。 木东首座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望着眼前众人,感慨说道:“来了这么多人,不禁让老衲想到了当年之事,又能见识到中州各大门派的智慧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头,眼光望向念祺,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 “若老衲没认错的话,你父亲当年也曾在这里修行过。” 念祺心头微惊,她此前从未来过这里,也没见过木东首座,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惊疑间,老僧的目光又飘了过去,落在了牧尧的脸上,眼中透出几抹惊色。 这少年怎么生得这般好看?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年轻人。 牧尧也在看着老僧,神情似笑非笑。 后山忽然变得安静无声。 过了许久后,木东首座双手合十,温和说道:“施主的这双眸子灵动非凡,瞧着有些眼熟,让老衲想起了当年的一位老友。” 牧尧说道:“若能成为你的老友,那人一定会非常荣幸。” 木东首座微微点头,低声说道:“诸位赶路劳累,老衲就不打扰了,金蝉长老,接下来还是要麻烦你了。” 金蝉长老点头称是。 那位小沙弥好奇地看着众人,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木东首座牵着小手,很快离开了此地。 明镜寺的藏经阁,是中州修行者最向往的圣地。 众人望着峰顶处那座恢宏华美的巨大阁楼,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藏经阁的表墙由纯金打造,即便没有阳光,也能迸发出熠熠光辉,奢华到了极点。 除了喻白衣和路遥等人,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们,包括郑秋月这些成名已久的大修士,眼里都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神往。 据闻藏经阁中藏书上万,还收录了不少远古时期的珍贵书籍,但凡修行之人,谁都想进去参观一下。 只是藏经阁中有威力极强的阵法加持,就连化羽境圆满的修士都无法闯入,所以千百年来,无数歹人试图窃走藏经阁里的藏书,却从未得手过。 寒池宫的少女犹豫片刻,说道:“金蝉长老,我可以进去看一眼吗?” 金蝉长老一脸祥和地看着她,说道:“当然可以,藏经阁不设阻拦,里面的藏书都是天下人的共有物,藏经阁只是代为保管,等小僧带你参观完其他地方后,你若想看,随时都能去看。” 少女的脸上绽开笑容,惊喜道:“太好了!” 喻白衣冷眼旁观,脸上尽是不屑。 在他看来,天清宫才是中州大陆最正统的修行门派。 路遥和灭黛也兴致缺缺。 牧尧却与念祺相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藏经阁在众人的视线里越来越远,渐渐模糊,最后隐没在云雾之中。 峰顶的地形相较山间更为平整,周围的建筑风格越发怪异。 与山下的古典园林不同,峰顶上是一栋栋漂浮在半空中阁楼,竟然没有阶梯,也不知该如何上去。 一块块青石似的砖头在阁楼下来回移动,沿着特定的轨迹,穿行于地面与阁楼之间。 时不时有僧人有阁楼走出,踏在狭长的青石砖上,缓缓降落至地面。 众人瞧着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相信竟还有如此神奇的景象。 柳青掩着嘴,惊叹道:“太神奇了……” 金蝉长老的反应却很平静,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这也是阵法的一种。” 丹霞派的年轻弟子喃喃说道:“居然是阵法?” 金蝉长老说道:“如今的中州大派基本是看不上阵法的,然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中州三大门派的神器,本身就是极为强横的阵法,所以明镜寺对此非常重视。” 说话之间,前方陡然出现一道斜坡,不知通往何方。 众人来到坡上,望着下方的情景,震惊无语。 斜坡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空地,足有数百平米。 一座古朴的石碑耸立在空地的正中心。 那座石碑便是明镜寺最神秘的无尘碑。 石碑高达数百米,看着很像一株光秃秃的巨树。 无数僧人围坐在石碑四周,密密麻麻,几乎有近千人之多。 这样的画面异常诡异。 如此多的僧人,场面却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众人难以掩饰眼里的震撼之情,尤其是各派的年轻弟子,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念祺按下内心的惊奇,小声说道:“那些和尚在干什么?” 牧尧淡淡说道:“还用问吗,自然是在参悟无尘碑上的文字。” 念祺仔细看去,只见石碑上果然刻着无数字符,却根本看不明白。 这些字符不像是文字,更像是各种形状古怪的符号。 “什么鬼画符,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 念祺眉尖轻蹙,轻声说道。 金蝉长老解释道:“上面的文字确实难以理解,就连藏经阁里的古籍都不曾记载,有人猜测这些字符应该是史前符号,也有人说这是佛祖遗留下来的文字,总之众说纷纭,当年真谛师祖仅仅参透冰山一角,便足以创立明镜寺。” 他说到这里,指着无尘碑最下面的某处角落,又道:“那片区域,就是真谛师祖参透的部分字符,已经被真谛师祖翻译成中州文字,收录进藏经阁中,后来又衍生成了明镜寺的修行口诀。” 无尘碑如此神奇,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极大兴趣。 各派年轻的入世行走满心期待,恨不得马上就冲到无尘碑的面前,好好参悟其中的奥妙之处。 下方的近千名僧人神情虔诚,仿佛衷心朝圣,场间鸦雀无声,看着肃穆异常。 牧尧却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 世上庸人何其之多,总想着一步登天,然而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脚踏实地,认真修行,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假若真有一人凑巧参透了其中的佛家真义,另外的近千名僧人数百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此人必然要被群起攻之。 第九十三章 紫色的世界 严冬时节,昼短夜长,才刚过晚膳时分,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夜里的明镜寺更为寒冷,哪怕是穿着袄子的香客也无法忍受,早已纷纷下山。 寺内前院空荡荡的,哪还有白天的热闹繁华。 只有在这个时辰后,明镜寺才是最安静的。 寺庙沉默立于风雪之中,终于展露出它原本应有的肃穆及庄严。 然而后山却没什么变化。 数百名僧人依旧坐在无尘碑的周围,平静的宛如一座座石雕,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或许会一直不知疲倦地坐下去。 白雪覆盖着他们的光头,远远瞧去,像极了诡异的雪人。 虚境之中。 牧尧站在河流旁边的那株参天大树下,沉默地仰望着树枝上的绿叶,心绪飘到了别处。 进入凝魄境中期后,他修行的方向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 论修行经验,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丰富。 或许除了当今的九幽魔君。 又或是上清宫那位姓陆的白发鬼。 但问题在于,他上一世没有输给过这二人,所以他的眼里便没有其他人。 所有遇到的问题,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牧尧始终认为,修行如筑房,先有扎实的地基,才能耸起百米高楼。 因此初期的修行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打好根基。 如何吐纳灵气,如何凝结剑魄,如何在战斗时运转灵气,这些基础的诀窍在修行初期时就应该完全掌握。 等到了凝魄境中期以后,修炼的侧重方向便该是气海丹田的扩张。 换言之,只有足够充沛的天地灵气,才能支撑自己走到修行大道的最终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跨越一个大境界击败公子白玉。 回首千万年间,他可能是史上灵气最充沛的凝魄境修士。 想到这里,他眯眼眺望天空,眼眸中映射出淡淡的紫色。 他并没有在运转灵气。 因为这道淡紫色的光芒来自极高处的苍穹。 高空上没有云层,蓝色的天穹不知何时变成了紫色。 片刻后,无数朵紫色的淡云渐渐凝聚,相互撕扯。 没有起风,无数道细长的紫色雨水从天而落。 这情景非常诡异,让人心生不安。 牧尧却微微点头,觉得还挺舒服。 紫水落入河中,河流也缓缓变成紫色。 天地间变成了紫色,一切都是紫色。 他气海里的虚境变成了一个紫色的世界。 他看着这片浓郁的紫色,神清气爽。 他是一个念旧的人,所以心情舒畅。 对他而言,紫色仿佛刻印在他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在很多年前,紫色便是他公认的出场象征。 无数枝叶沐浴在紫雨当中,慢慢迸发生机,万物复苏。 一朵朵紫色的花瓣悄然绽放,如同迎来了温暖的春天。 千万朵紫花聚集在一起,散发出耀眼夺目的紫光。 一把飞剑静静悬浮在紫光当中,仿佛一条璀璨的星河。 这是大师兄送给他的礼物,他当然不会怠慢。 在前往明镜寺的路途上,他没有浪费时间,一边加紧赶路,一边炼化星辰剑,如今飞剑就藏在他的气海之中。 一缕缕紫光被吸入剑身当中,星辰越发闪耀。 与此同时,星辰之力不断扩散,天穹上依稀可见几点黯淡的星光。 牧尧更加满意了。 不过很快,他又平静下来,心想这还远远不够。 想要击败师兄,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能最少也要几十年。 他需要更多的灵气,更强的力量。 九幽魔君,无疑是横在自己面前最高的那座山峰。 自己上一次仰望高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人,还有那句话。 “我没有你的修行天赋,所以连一秒钟都不敢懈怠,我所谓的天赋,就是花费你十倍的努力,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 牧尧怒极反笑,心想你这话去骗小孩还差不多。 在九幽都没有比自己更刻苦的人,你凭什么说比我更努力? 而且所谓的修行天赋也不仅仅指的是修行速度。 临战时的计谋战略,把握时机的能力,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教无可教。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念北诗对他笑了一下,友善地伸出手来。 牧尧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他,自行起身。 顾南歌在旁边笑开了花,嘲讽道:“你们这些旁门左道就是不行……不对,应该叫你邪魔外道。” 念北诗看了顾南歌一眼,说道:“师兄,你说什么呢?” 顾南歌不服道:“怎么,他不就是邪魔外道吗,有什么不对?” 牧尧瞪着他,怒骂道:“你才是邪魔外道,有本事你自己下来打啊!” 顾南歌不屑说道:“你连我师弟都打不过,凭什么要挑战我?” 牧尧勃然大怒道:“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你可是输给过我两次了!”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人说道:“阿弥陀佛,无论是人还是魔,没有高下善恶之分,全在人心一念。” 有位中年僧人双手合十,来到三人身旁。 他面带微笑,温和说道:“三位施主,你们又何必执着出身呢?” 僧人慈眉善目,笑容熙和,让人如沐春风。 不知为何,牧尧看着他的笑脸,心中的火气忽然消了大半。 念北诗和顾南歌急忙行礼,说道:“见过木东大师。” 木东大师笑着回礼,随即将目光投到牧尧的身上,最后落在他的眼眸深处。 牧尧皱起眉头,说道:“你看什么?” 木东大师笑道:“老衲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孤独,还有一股异常执着的狠劲,你想证明自己是最强大的。” 牧尧被他一语道破心机,心头微怒:“胡说什么呢,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木东大师被他呵斥,却不生气,笑着说道:“施主,你可以尝试一下,把力气用在保护你觉得重要的人和事上,或许心情会舒缓很多。” 牧尧阴沉着脸,沉默无言。 顾南歌狠狠瞪了牧尧一眼。 眼见又要起争执,木东大师笑呵呵地说道:“好了好了,来试试今天的斋饭吧。” 牧尧冷漠说道:“不用了,我不饿。” 木东大师笑道:“虽然修行者确实不需要吃饭,但若能保持着凡人的习惯,修行就会变得有意思许多。” 念北诗望向牧尧,试探问道:“要不,咱们一起吃饭去?” 第九十四章 千玺,是只狗 牧尧睁开眼睛,神情颇为满意。 他一夜未眠,却极为精神,气色很好。 虚境里的气海世界已经基本构建完成。 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此后的道路不说会有多么顺利,但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一道淡淡的紫光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忽然,他的小腹轻轻叫了一声。 按理来说,他即便几个月不饮不食,也不会觉得饥渴。 然而昨晚消耗了太多的灵气,这时竟然觉得有些饿了。 一缕晨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并不温暖,还算明亮。 虽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很明显天已经亮了。 牧尧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推开门往外走去。 后山道路不算错综复杂,但对于初次来这里的人来说,想找到某处地方,还是得花费不少时间。 牧尧却轻舟熟路,就像在神相峰一样,没有多少陌生感。 虽然很多年没来了,但后山的道路没多少改变,只是周围多了一些装修精致的园林。 他望着那一座座风格怪异的园林,微微眯起了眼睛。 很显然,秃驴们是不会花心思来建造这些园林的,他们的眼里只有那座乏味到极点的石碑。 那么这些园林是谁设计出来的? 难道明镜寺终于出现了一个异类,不爱钻研石碑,只喜欢研究建筑? 沿着山道向下,四周的僧人越来越多。 这些僧人的修为较低一些,从服饰来看,大概只是最底层的弟子,专门负责寺庙日常的维护工作。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打杂的。 他们平日除了干些粗活累活,便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 牧尧的容貌自然引起了极多人的注意。 他们惊叹地盯着牧尧,很多人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和尚跳出红尘,不在意皮相,但这些弟子的修为还不高,很容易受到影响。 不过他们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主动与牧尧搭讪。 他们知道牧尧肯定是其他门派的入世行走,就这样冒昧搭话,未免太不礼貌。 在众人的注视下,牧尧继续前行,表情十分平静。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菜园子旁边。 绿油油的青菜被和尚摘下,分类被放在不同的篮子里,然后送到旁边的一间大堂之中。 数十名年轻僧人在大堂里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一口大铁锅放在炉火上,其中的清水煮得沸腾,白烟袅袅升起。 这里便是明镜寺的后厨,膳心堂。 牧尧穿过厅堂,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片叶不沾身。 那些僧人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牧尧望了他们一眼,说道:“随便看看,不用管我。” 僧人们哦了一声,又开始干自己的活。 片刻后,牧尧来到一名年轻僧人身旁,指着菜篮子里的某团东西,好奇问道:“这是红薯粉吗?” 僧人愣了一下,说道:“对啊。” 牧尧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借来用用?” 菜园子旁边有一道平缓的山坡。 山坡上绿草茵茵,若坐在坡上,能看到山下的风景,很是美丽。 一道紫色的身影来到山坡上,然后坐下。 牧尧端着一碗酸辣粉,脸上尽是满意的表情。 可惜厨房没有猪肉,不然弄些肉末放在里面,味道会更好。 酸辣的汤水混着劲道滑溜的红薯粉,入口后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随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 那是三师兄文恭特意送给他的卷饼。 这时节天寒地冻,放几天也不会坏,所以还能吃。 他才刚咬了两口,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 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跑了过来,似乎被香气吸引,冲着牧尧叫了两声。 牧尧眼前一亮,将卷饼递了过去。 他不怎么喜欢人,却很喜欢狗,上一世也是如此。 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千玺,你是狗狗,还是猪啊,游戏规则都不懂嘛?” 这声音听着十分温润,想来说话之人应当是一位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 然而这句话的语气却不太对劲,温和之下似乎又暗藏凶险,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小狗呜呜叫了一声,显得可怜巴巴,夹起尾巴便走,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口叼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往反方向跑去。 一名白衣少女出现在牧尧的视线之中。 小狗一路小跑,摇着可爱的小屁股,将嘴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抬头看着那少女,讨好似的摇着尾巴。 少女眉目清秀,一双眸子黑得发亮,唇若点脂,如血深红,脸色却极白,全无血色。 这三种不同的色彩齐聚在一张脸上,便很难被人忘记。 若说念祺是雪白,她便是苍白,似乎生了一场大病,就连乌黑的长发都乱糟糟的。 她的身子很瘦,仿佛风中的浮萍弱柳,一吹便倒。 牧尧盯着她的薄唇黑眸,沉默不语。 少女虽然脸上带笑,但眼眸深处却极为漠然。 牧尧很熟悉这种眼神。 这是一种漠不关心,如同对世间的规则完全不在意。 他忽然觉得,这少女跟他应该是同一类人。 少女捡起地上的东西,低头看着小狗,笑道:“这样才对嘛,再来一次吧?”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欢呼雀跃。 “去吧!” 少女一扬手,那东西再次飞出十余米外,落在山坡的草地上,慢慢向牧尧滚来。 那竟是一只老旧的木鱼。 牧尧笑了笑,说道:“有些意思。” 忽然间,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慕语语,你……你怎么又这样啊,膳心堂附近是公共场合,你遛千玺的时候要栓绳子啊,万一吓到其他的师兄怎么办?” 一名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待看见草地上的木鱼,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我的天啊……这、这是木东首座的木鱼啊!你、你居然拿来给千玺做玩具?” 慕语语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俯身将小狗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说道:“好啦,千玺,有人要把你绑起来呢,只能委屈你啦……” 小沙弥呆了呆,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千玺哀怨地望向小沙弥,可怜兮兮地叫了几声。 慕语语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抹惊讶,训斥道:“什么?千玺,你太没有礼貌了,那个小师傅明明是释奶小师弟,不是什么秃驴小智障,你不要乱说了好不好!” 第九十五章 慕语语 金蝉长老站在山崖之上,目送着两道剑光远去。 中州各派的师长已经完成了任务,安全将弟子送到明镜寺,自然没必要还留在此处。 路遥和灭黛只是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御剑离开,很快消失在天边。 郑秋月与何寒秋等人也乘坐法宝,各自散去,顷刻不见踪影。 寒风挟着飞雪,高崖上只剩下了金蝉长老、木东首座,以及喻白衣。 喻白衣看着木东首座,说道:“木东大师,我派宫主大人已经出关了,相信不久后便会拜访承天派,届时也请您一同前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傲慢。 若他对面站的人是顾南歌,可能会出大事。 好在金蝉长老和木东首座都没什么脾气。 木东首座平静说道:“陆宫主闭关百年,如今终于出关,明镜寺自然要前去拜候的,过些时日,金蝉长老定会带上礼物过去,老衲俗事缠身,还恕无法同行。” 喻白衣再不多言,异色双瞳转动几下,骤然化成一道光影,冲向天际。 木东首座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微笑说道:“终于要开始了。” 金蝉长老说道:“还请首座指示。” “这些年轻人虽然来此是为了参悟无尘碑,但老衲觉得,不需要那么着急。” 木东首座双手合十,意味深长地笑道:“老衲认为,他们要上的第一节课,是如何进入藏经阁的第二层楼。” ------ 后山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那些无欲无求的僧人,很难有人耐得住寂寞。 尤其是听了无尘碑的传闻后,各派的入世行走跃跃欲试,都想着自己能有朝一日,参悟到其中的奥义,压过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 他们都是门内的天之骄子,自然血气方刚,眼界极高,总想着要比别人强上一头。 这是比拼修行悟性,不是比境界实力,没人会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对手,哪怕敌人是凭虚境的公子白玉。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金蝉长老却在今天早晨告诉他们,无尘碑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要解决的课业,是想办法登上藏经阁的二层楼。 众人心里很是不满,只是上个二层楼而已,又有多难? 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肚子里,哪敢说出来。 宣布完课业后,金蝉长老便带着他们来到了藏经阁的门口,木东首座早已在此等候。 数日前从远处看,藏经阁金碧辉煌,恢宏华贵,如今众人来到近处,才发现奢华的程度还是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连大门的拉环和浮雕都是纯金铸成,简直难以想象。 众人很快忘记了先前的不快,不由赞叹起来。 唯有公子白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心事重重,时不时望向木东首座,欲言又止。 念祺偷偷地拍了一下牧尧的后背,轻声道:“喂,你看看那个娘娘腔,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牧尧看了公子白玉一眼,淡淡道:“这地方都是和尚,没有为他痴狂着魔的女人,当然不太习惯了。” 念祺挺了挺胸,冷哼道:“屁话,我不是女人吗?” “是,这倒没错。” 牧尧望向她,说道:“母老虎的确也是母的。” “你说什么?” 念祺勃然大怒,正要发飙,忽听一道惨叫声响起:“首座大人,您……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僧人来到金蝉长老面前,满面愁云惨淡,几乎快要哭出来。 一名膀大腰圆的僧人哭丧着脸道:“金蝉长老,你可得管管那位姑奶奶啊!” 另一人马上附和道:“对,那个慕语语现在真是……无法无天啊!” 一名小沙弥大声说道:“还有啊,慕语语不分轻重,居然把首座大人的木鱼,当成她那只宠物狗的玩具,还说我是秃驴小智障,这太不像话了!” “就是,那条狗叫什么来着?对,千玺,它从来不栓狗绳,万一咬了我们怎么办?” 众僧人七嘴八舌,神情无比悲愤,唾沫星子乱飞。 金蝉长老愣在原地,被他们吵得有些茫然。 众人心中好奇,那个慕语语到底是谁,怎么会把这些僧人折磨的如此凄惨? “好了!” 金蝉长老制止了众僧人的吵闹,开口说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怎能犯嗔戒呢?” “金蝉长老,不是我释地乱嚼舌根,故意在背后说别人闲话。” 那名膀大腰圆的僧人无奈说道:“毕竟慕语语是您亲自所收的弟子,所以平时也没人敢说她什么,可是……自从她修为尽失以后,破罐子破摔的趋势是越演越烈啊。” 一名身材矮小的僧人接口道:“而且佛门乃是清修之地,原本就不该有女子入内,日常生活总是极不方便,上次我在洗澡,她居然,居然……” 说到这里,他忽然羞涩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释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释放师弟,你大胆说,慕语语怎么欺负你了,假若真是她做得不对,金蝉长老肯定会帮你撑腰的!” “对啊,她到底怎么了?” “释放师弟,别害怕啊,木东首座也在这里呢。” 在众人的鼓励下,释放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她居然说……就算要看男人洗澡,也不可能看……看我,问我遮遮挡挡的干什么,还说我……说我臭不要脸!” 寒池宫的少女扑哧一笑,随后赶紧掩着嘴巴,脸颊绯红一片。 其他门派的入世行走也憋着笑,忍得极是辛苦。 小沙弥眼眶微红,委屈巴巴道:“金蝉长老,我才可怜呢,我去追回首座的木鱼,结果她……她竟然骂我是秃驴、智障,还说我释放出一地奶……” 众人听了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哄笑起来。 释放出一地奶,短短一句话,便骂了释地、释放、释奶三人,嘴巴相当毒辣。 十余名僧人被人嘲笑,不免更加气恼。 释地噗通跪在地上,恳求道:“金蝉长老,希望您能够帮我们主持公道啊!” 金蝉长老沉默了很长时间,叹了一声道:“慕语语这孩子天赋极佳,十四岁便已是凝魄境圆满,只差一点就能迈入凭虚境,结果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修为尽失,还不如凡人,你们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他的神情极为严肃,认真说道:“我们身为佛门弟子,应该想办法帮她解开心魔,而不是被她影响,你们却如此急躁,毫无耐心。” 众僧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金蝉长老苦笑一声,又道:“当然,此事的确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我自会与木东首座商议,早日解决这个问题,你们也稍安勿躁吧。” 第九十六章 不敢说的人 众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离去。 众人却对那位名叫慕语语的女子感到有些好奇。 明镜寺乃是佛家圣地,向来禁止女子入内,谁知慕语语不但在后山住了很长时间,居然还是金蝉长老的弟子!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进入藏经阁,然后想办法登上第二层楼。 “终于来到藏经阁了,我……我有点紧张。” 寒池宫的少女此时正在与古月山庄的那位年轻弟子说着。 年轻弟子安慰说道:“冷凝师妹,别担心,只是看看书而已。” 他说到这里,语气骄傲道:“说到藏书,我古月山庄里也有极多珍典书籍,我十岁时就阅遍三千道藏,可不是有些光有皮囊的庸人能比的。” 这人名叫庄晓生,瞧着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手持折扇,气度不凡。 说完,他故意往牧尧那边瞟了几眼。 他那天出言讥讽明镜寺,反被牧尧一顿嘲讽,早已怀恨在心,逮着机会就暗损一下。 那位叫冷凝的寒池宫少女却说道:“承天派的牧尧师兄长得这么好看,想来读过的书应该也不少吧。” 庄晓生的笑容不禁僵在脸上。 丹霞派的纪清与南海剑派的萧驰沉默不语,快步走入阁中。 留仙洞弟子凌行云却犹豫了会儿,直到纪清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慢跟了上去。 一场无声的竞争已然拉开序幕。 牧尧懒得理会庄晓生的嘲讽,径直往藏经阁里走去。 虽然他曾经来过几次,但时隔多年后再次到来,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一下。 里面的空间极为宽敞,简直大到难以想象! 天花板上的红木横梁离地面不知道有多少米,看起来就像几根细长的牙签,甚至以众人的眼力,都看不清楚上面雕刻的花纹。 一排排巨大的书架耸立其中,最高的那层几乎有数十米,别说伸手去取了,就连书名都很难看见。 更让人惊讶的是,所有的书籍都有相应的分类,摆得整整齐齐,完全不乱,让人一目了然。 众人震撼无语,心想要维护这样的日常工作,得花费多少力气? 金蝉长老站在藏经阁门口,微笑说道:“第一层楼收藏的是古史轶闻,或是音律乐谱,书法残卷,第二层楼才是秘籍法诀,若你们能登上二层楼,便能任意带走一本法诀。”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大喜过望。 如果能获得一本失传已久的神通法诀,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师门都有莫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庄晓生忍不住问道:“金蝉大师,在下冒昧问一句,要怎样才能登上第二层楼呢?” 金蝉长老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他的态度很明确,不可说,不能说。 若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自己去书卷里寻找。 众人再不犹豫,各自分散开来,挑选想要阅读的书籍。 原本安静庄严的大殿内,忽然出现了几分无法言喻的紧张。 牧尧转身向某个方向走去。 片刻后,他站在一排极高的书架面前,仰头眯眼打量。 木架上一尘不染,极是干净,似乎每天都有人过来打理。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藏经阁已有近百年无人打扫了,这只不过是阵法的加持罢了。 无论是空中阁楼下方那些会漂浮移动的青石砖,还是纤尘不染的书架,其实都是阵法。 不会有人想到,明镜寺对于阵法的运用,竟然熟练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涉及到了日常的生活。 万物皆阵。 他上辈子吃了阵法的亏,这辈子自然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此时,成百上千本与阵法有关的书籍,正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面前。 他随意选了一本修炼阵法的书,沉默地翻阅起来。 半刻钟后,一道红色的身影飘了过来。 “你在这里看什么?” 她盯着牧尧手里的书本,好奇问道。 牧尧给她看了一下封面,然后继续阅读。 “看这个干什么,浪费时间!” 念祺细眉微挑,说道:“你怎么不去研究一下怎么上二层楼?” 牧尧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兴趣,而且顾南……掌教不还有任务派给我们吗?” “白痴,小声点!” 念祺吓了一跳,赶紧拿起一本《阵法入门篇》,也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低声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那本是给小孩子看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发现。” “喂,你说谁是小孩子?” 牧尧忽然抬起头来,认真说道:“你,不如去和那些人合计合计,看怎么样才能进入藏经阁二楼。” 念祺愣了一下,心想你这人怎么转性子了,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他知道自己对那个任务没什么兴趣,所以索性一肩扛过去了? 她想到这里,心情忽然有些复杂,既有高兴,还有几分害羞紧张,小声说道:“你对我这么好?” 牧尧从未听过她用这么温柔羞涩的语气,不由目瞪口呆,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的,你快去吧。” 念祺罕见地对他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转身走开。 “她在搞什么……” 牧尧摇了摇头,继续将目光转向书本。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而且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是因为他的身体极为特殊,与境界或是灵气无关。 哪怕他毫无修为,手无缚鸡之力,照样过目不忘。 ------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边看完的书本越堆越高,仿佛一座小山。 牧尧的神情很是满意,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施主,这些书看完以后,记得要放在旁边那个光圈里,它会自己回收的。” 牧尧转头望去,释奶站在一个光圈旁边,伸手指着。 “还有这种事情?” 牧尧随手将一本书丢进了光圈,那本书浮空而起,飞到了书架上,回到原先的位置。 “这个阵法,还挺有新意……” 他沉默片刻,看着释奶说道:“小光头,你过来一下。” 听到这个称呼,释奶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你要干嘛?”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释奶。” “我问你,这个光圈,还有外面那些上下漂浮的青砖,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 释奶为难说道:“这,这……” 牧尧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怎么,难道还说不得?这样吧,你告诉我那位大师的名字,我带你去吃肉。” “啊?” 小沙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别别,我告诉你,你别带我去吃肉。” 牧尧微微扬起唇角,心里冷笑一声,和尚果然还是怕这一套。 “她……她就在后院的伏魔堂,不过……这也不好说,她每天去的地方都不一样,看她心情的。” 释奶语速飞快,如炒豆子般说道:“记住了,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跑,似乎被吓坏了。 牧尧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到底是谁,竟会把人吓成这样?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两眼微微眯起:“有点意思。” 第九十七章 她就是阵法大师 所有人都在安静翻阅书籍,没人注意到牧尧走出了藏经阁。 即便有人看到了,也懒得理会。 毕竟自己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藏经阁明显只有一层楼,根本没有通往二层楼的阶梯,要如何才能上去? 萧驰的性情有些急躁,捧着书在大殿内四处走动,寻找是否有暗道或者别的机关。 其他人则漫无目的地翻着书本,神色极为严肃。 这是一个毫无头绪的谜题,连一丝线索都没有,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半个时辰后,众人渐渐焦躁起来。 有人开始怀疑金蝉长老的动机。 庄晓生忿忿地合上书本,小声抱怨道:“金蝉大师是故意为难我们吗,这样下去,就算一百年也不可能找到通往二层楼的路。” 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暗中也对这话颇为赞同。 公子白玉冷哼一声,训斥道:“没有找到方向,无非是自己的水平不够,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耐心去找线索,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明镜寺至于戏弄你们吗?” 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公子白玉一反常态,主动为明镜寺说话,言辞间毫不留情。 宁云海和柳青有些吃惊地看向公子白玉,不明白他忽然间怎么了。 “金蝉长老既然让我们来这里看书,想办法上二层楼,那就按他的话去做!” 丢下这句话后,公子白玉再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看着上面的标签,沉默不语。 标签上写着“修行类”,其中意义不明。 他随手拿起一本封面花哨的书本,仔细阅读起来。 这本书很厚,看着沉甸甸的,仿佛一块厚实的砖头,不知有几千几万页。 念祺的目光落在书的封面上,书名是四个字,但她只看到了“破”、“苍”二字。 那是什么书? ------ 离开了藏经阁,牧尧缓缓向伏魔堂的位置走去。 能把小沙弥吓成那个样子,这样的阵法奇人怎能不见一面? 他知道伏魔堂在什么地方,心想那群只会打架的和尚怎么还研究起阵法来了? 没过多久,他来到伏魔堂前,不由微微一怔。 只见伏魔堂已经被拆散了,满地都是木头碎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几名穿着橙色劲装的僧人站在门口,神情无奈地看着支离破碎的建筑。 他们是伏魔堂收编的武僧,衣服与其他的僧人不同,更偏向于战斗。 承天派的诛邪队,明镜寺的伏魔堂,上清宫的镇妖殿,是中州门派最有名的三股中坚力量,也是与九幽抗争的先锋。 严格来说,牧尧是诛邪队的,还算是这些武僧的同行。 他走了过去,认真问道:“这地方怎么了?” 那几名武僧认出他是入世行走,不禁苦笑一声,说道:“还不是那位在折腾呗。” 一名武僧怒气冲冲地说道:“仗着自己是金蝉长老的弟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另一名武僧劝道:“算了算了,重建伏魔堂这事儿,连木东首座都答应了,她爱折腾就折腾去吧。” 牧尧道了声谢,往前面走去。 一名武僧大声叫道:“小心点,前面……” 话没说完,牧尧走得很快,犹如一阵风,早已离开了。 众武僧面面相觑,有人说道:“算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谁知道呢,上次释风师兄不就受伤了?” ------ 牧尧看着前方狭窄的通道,微微眯起眼睛。 他怎么也没想到,伏魔堂的废墟后面居然是一座巨大的青石迷宫。 如今自己身处迷宫的入口,到底要不要进去? 他思量片刻,觉得还是要进去看看。 原因很简单,他要找到那位阵法大师。 而且他对自己的方向感极为自信。 迷宫道路错综复杂,曲曲折折,四周的青石非常坚硬,想强行穿过也很难。 牧尧在里面走了半个时辰,拐了一个弯,却发现前面被青石堵住了,无路可走。 “错了,不是这条路。” 正当他想转身离去时,一道极为沉重的压力骤然而来,落在双肩之上! 牧尧眼瞳微缩,神情凝重起来。 当年被困在红莲往生阵里的时候,自己也有这种无力感,只是压力远远不如。 很显然,自己被困在某个不知名的阵法里了。 他四处张望,却没见到有任何阵法的痕迹。 这时,前方的青石忽然自行移动,发出轰轰巨响。 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周围的青石墙砖全都移动起来,如同有意识的活物。 有些石砖腾空而起,沿着无形的轨道慢慢漂移,有些石砖在地面上缓缓挪动,拖出长长的痕迹。 这些墙砖宛如被一双无形巨手操控,居然开始自行组建着围墙! 牧尧的眼中透出几分惊讶。 这又是什么阵法? 这时,他看见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场地中间。 她的小脸很白,透着病态的美。 她的眼眸很黑,就像一团浓墨。 她的嘴唇很红,仿佛涂了鲜血。 牧尧平静地看着她,心想原来早就见过了。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慕语语? 白衣少女的身前有一个通体晶莹的圆球。 圆球被无形之力托起,漂浮空中。 她白皙纤瘦的双手放在圆球的两边,似乎在操控这些巨大沉重的墙砖。 她的脚边还蹲着一条毛发雪白的小狗。 慕语语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圆球上,似乎对周围的情形漠不关心。 甚至牧尧来了,她也没有看上一眼。 牧尧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打招呼,说道:“我是……” 才刚刚说出两个字,慕语语便打断他道:“没兴趣,别吵。” 牧尧顿时愣住了,心中涌起一阵陌生新奇之感。 多久没人这样顶撞过自己了? 慕语语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他,神情异常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身前的圆球。 无数块墙砖按着她的意愿,排列拼凑起来,片刻后便砌成了一堵高墙。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的眼神数次变化,由平静到兴奋,再到激昂,似乎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就像是最好的画匠,完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那种满足和骄傲,浑然天成。 牧尧很熟悉这个眼神。 当自己刻苦修行,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后,也是这个眼神。 原来,这少女竟是位建筑狂魔。 高墙砌成,顺利完工,慕语语光滑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紧紧握了握拳,清丽的脸庞上露出自信的神采。 然而下一秒后,她才发现身旁空无一人,笑容渐渐消失,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几分沮丧。 曲高和寡,无人喝彩,其中的孤独滋味,很难有人能体会。 就像被全世间所遗忘,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 这样的场面看着有些可怜。 牧尧盯着她瘦削的身影,沉默不语。 这时,一名老僧悄然而至。 木东首座走到她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慕语语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不自禁地提高了许多。 “我要怎么做呢?是不是应该故意撒谎骗你,说我以后会很好,我会努力,每天都高高兴兴?” “不,永远都不会!你们都是善良的人,我就欺负你们了,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们也会原谅我,不是吗,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牧尧不想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但是慕语语的声音太大,直往他耳里钻去。 木东首座白眉低垂,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慕语语转身便走,离开的方向正是牧尧的位置。 牧尧心想,架也吵完了,你是不是应该把阵法解除了,我现在压力很大啊。 慕语语看也没看牧尧,径直经过他身边。 牧尧心想,真不理我啊?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 话没说完,慕语语头也不回地说了一个字。 “滚。” 第九十八章 曾经的天才少女 一声滚字,透着清脆爽利,冷漠中带着高傲,轻蔑中掺着不羁。 牧尧被这个字震撼得无言以对,浑然忘记了肩上沉重的压力。 慕语语扬长而去,小白狗跟在她身后,尾巴一摇一摆。 牧尧沉默了很长时间,看向站在一旁的木东首座,说道:“大师,劳烦你把这个阵法解除一下。” 木东首座明显有些尴尬,犹豫道:“施主,麻烦请等一下。” 他赶紧走到那个晶莹圆球面前,研究了半刻钟,终于将阵法解除了。 牧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姑娘可真是个狠人。 木东首座口诵佛号,带着歉意说道:“阿弥陀佛,实在不好意思,让施主受苦了。” 牧尧看着他说道:“有本事的人,通常脾气都比较古怪,就像那位阵法大师。” 这句话带着说笑的意味,木东首座知道他没有生气,无奈说道:“脾气古怪之人,难以被世人所理解,明镜寺虽是世外之地,却仍有不少人被偏见执念影响,怨言极多。” 说到这里,他欣赏地望向牧尧,笑道:“施主你年纪不大,却能泰然处之,能有这样的胸襟,甚为难得。” 牧尧心想,什么年纪不大,假如满打满算,你也就比我老几十岁而已。 他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其实倒是我唐突了,先前在藏经阁的时候,我读了几本关于阵法修炼的书籍,里面的内容十分精彩,让我大开眼界,心中钦佩之余,也对阵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木东首座白眉微挑,唇边扬起欣慰的笑意。 牧尧继续说道:“后来问了释奶小师傅,才知道原来阵法大师就在这里,所以我专门过来一趟,想向她取取经,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木东首座喜笑颜开,说道:“阿弥陀佛,原来小施主也喜欢阵法,这很不错,老衲恰好也钻研阵法多年。” 他忽然轻轻一叹,遗憾道:“只可惜,整个中州大陆的修行门派都不太瞧得上阵法。” 牧尧问道:“为何?” 木东首座解释道:“原因很简单,阵法被制成以后,无需灵气驱动,即便是凡人也能使用,所以修行者才会这般抵触。” 牧尧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修行之人,必须有出类拔萃的天赋,还得刻苦修行,才能超脱凡胎,驱动大神通,这其中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岂是凡人能够理解的。 如今只要一个现成的强大阵法,就能抹平修行者与凡人的差距,自然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想到这里,牧尧问道:“所以那些阵法大师,应该很容易招来修行者的仇视。” 木东首座眼眸微亮,静静看着牧尧,说道:“施主,你的眼神真的很像老衲以前认识的一位老友,不仅是眼神像,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像。” 他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牧尧只是笑笑,沉默不答。 木东首座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施主只是想多打听一下慕语语的事情,对吧。” 牧尧唇角微扬,说道:“确实如此,我很想随这位阵法大师学些本事。” 木东再次叹气,说道:“施主,刚才你也听见了,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也不好沟通,未必愿意理你。” 牧尧说道:“实在不行,就投其所好,她总会有喜欢的东西。”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木东首座微微摇头,说道:“但问题在于,她偏偏就是对世间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常年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无法走出来。” 牧尧好奇心起,问道:“大师,愿闻其详。” 木东首座沉默了会儿,缓缓开口道:“慕语语这孩子从小便无父无母,是金蝉长老在青州郡捡来的。” 牧尧挑起细眉,似乎有些惊讶。 木东首座继续说道:“十几年前,青州郡遭遇大旱,四处在闹饥荒,金蝉长老得老衲之令,前去赈灾,却在某处粮仓内发现了一朵极为罕见的巨大莲花。” “那朵莲花有三十二朵瓣,千年难得一见,慕语语当时还是婴儿,被巨大的莲花包裹其中,不哭也不闹,神态极为安详。” “当时世道极乱,若将这孩子留在这里,必然会被饥民分食,况且金蝉长老觉得这孩子必然不简单,所以就带回了明镜寺。” “然而明镜寺乃佛家圣地,岂能有女子存在,很多长老反对收留这个女娃,金蝉长老却坚持己见,排除万难,才勉强留了她,并收为徒弟。”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年,这女娃开始展示出了极其惊人的天赋,十四岁那年,她便已是凝魄境圆满,距离凭虚境仅差一步之遥。” 牧尧心想,十四岁凝魄境圆满,这样的天赋比公子白玉还恐怖。 哪怕是跟以前的自己相比,差距也不算很大。 木东首座回首往昔,唏嘘道:“这般恐怖的修行速度,彻底震惊了明镜寺上下,所有人都认定她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更让人惊喜的是,她的天赋不仅展现在修行上……她的学习能力极强,对于世间万物的思考,天道规则的大智慧,均有独到见解,甚至连阵法都钻研极深,明镜寺所有的阵法都被她改造过。” “大家一度认为,将来无尘碑隐藏的佛门奥义,必将由她来破解,谁知……” 说到这里,木东首座长长地叹息一声,惋惜道:“天才者,总是命运多舛,就在她即将迈入凭虚境之时,突然一夜之间,修为尽失,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牧尧不由更好奇了。 修为尽失,是气海被废才会出现的情况。 但根据木东首座的描述,明显不是因为受伤。 那是什么原因? 木东首座似乎看出他心里的疑惑,叹道:“她的气海完好如初,灵气却尽数消失,用尽法子也无法再次凝聚灵气,就连金蝉长老都束手无策。” 他的脸上满是叹息,悲悯道:“气海失去了灵气的滋养,开始慢慢枯萎,到如今已有五六年之久了。” 牧尧顿时沉默。 五六年前,正好是左千义行踪败露之时。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他的内心荡起涟漪,神色却十分平静。 对于这些无比重要的秘密,他掩饰得极好,根本不会表露出来。 他转移话题道:“这么说来,慕语语的年纪比公子白玉还小,修行速度还比他快,真不愧是天才。” 听到公子白玉这四个字,木东首座脸色微变,随口说道:“哎,这公子白玉……”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说下去。 牧尧见他欲言又止,却没追问。 似木东首座这般人物,要是有话要说,自然会主动透漏,若不想说,追问也没用。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木东首座,你要我们登上二层楼的意义,我已经很清楚了,你为中州大陆尽心尽力,可谓用心良苦。” 木东首座欣慰笑道:“你慧根难得,这是承天派之幸,我们修行之人,境界是一回事,但论看东西的角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牧尧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逐渐下沉的夕阳。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便厌倦了所有盛大的开场。 他总觉得,故事的开头不应该如此隆重,这会导致以后的发展越来越差。 斜阳如血,山林浸染,映得他的眼瞳仿佛火烧。 木东首座沐浴在血红的光辉之中,宛若烈火涅槃。 第九十九章 我对那些没兴趣 要登上藏经阁的二层楼,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更准确的说,是毫无头绪,雾里看花。 各派的入世行走绞尽脑汁,翻阅了大量书籍,却仍然摸不清方向。 别说二层楼了,就连楼在哪里都是个问题。 庄晓生双目通红,眼白里隐有血丝,极为憔悴。 他已经看了一天一夜的书,精神就快崩溃。 若只是单纯的读书,他可以连续看很多天,但现在一是带着任务,二是心态焦虑,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纠结。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白玉还在翻阅那本厚厚的书籍,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挑得极高,眼眸隐含愤怒。 柳青无聊得靠在书架上睡了过去。 宁云海索性盘膝而坐,修行起来。 二人的态度明显是放弃了寻找通往第二层楼的路。 反正有公子白玉扛着,天塌下来也不怕。 寒池宫少女冷凝再也支撑不住,打着哈欠回去了。 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熬夜对皮肤不好,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至于念祺,早已离开了藏经阁。 天色微明,一抹朝阳从山间升起,霞光蔚然。 下了近半个月的雪后,青州郡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只是阳光略显清冷,毫无暖意,比夜间的月光好不了多少。 念祺裹在厚厚的棉被里,红衣的一角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她双眼紧闭,鼓起雪白的腮帮子,嘴里吧唧有声,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的佳肴,时不时微微点头,似乎非常满意。 若这一幕被素问峰的弟子瞧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这少女竟是凶残的大魔王。 不但不觉得任性残暴,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迷迷糊糊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过来。 这个气味很熟悉,念祺猛然睁眼,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 牧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油纸包,气味正是从里面飘散出来的。 念祺吃了一惊,赶紧抱着棉被,叱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牧尧说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念祺还想矜持一下,但那阵气味实在太吸引人,当即跳下床来,拆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臭豆腐。 臭豆腐外酥内嫩,还洒了一层辣椒粉,混上细碎的蒜蓉,配以脆爽的腌萝卜,简直是人间无上美味。 她根本不需要看,就知道牧尧带了臭豆腐来,直接用竹签串起一块,往嘴里送去。 牧尧见她吃得如此香甜,眼里的笑意更浓。 这臭豆腐的味道虽然比潇湘郡的差点,但也算做得不错。 吃了几块,念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牧尧,神情古怪道:“你这两天到底跑到哪去了?” 牧尧说道:“随便逛逛。” 念祺放下竹签,狐疑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臭豆腐的?” 牧尧淡淡说道:“那一年的传承大典上,我曾见你吃过。” 念祺不由愣住了。 那一年的传承大典?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怎么偏偏注意到了我? 这家伙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念祺冷着脸道:“哼,无事献殷勤,你这么关注我,还这么照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的表情看着有些凶,眼眉间却透出几分期许,语气还掺着一丝淡淡的羞赧及欣喜,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牧尧平静说道:“你是女孩子啊,我多照顾你一些是应该的。” 念祺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心里居然美滋滋的。 她沉默片刻,决定转移话题,问道:“这臭豆腐哪里搞来的?” 牧尧说道:“明镜寺的山脚下有很多小贩在卖。” 念祺哦了一声,随后沉默。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还是牧尧打破了沉默:“藏经阁的情况如何,这两天搞明白了什么?” 念祺无奈说道:“还能怎么样,折腾了这么久,连去二层楼的门都找不到。” 牧尧想了想,说道:“明镜寺最大的秘密自然是无尘碑,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木东首座要我们在去参悟无尘碑之前,先想办法找到通往二层楼的路?” 念祺看了他一眼,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只有先登上二层楼,才有机会看明白无尘碑里隐藏的内容?” 牧尧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明镜寺有很多东西,都与阵法相关,甚至可以说,或许整个明镜寺,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念祺再次放下竹签,很不淑女地捧起了油纸。 臭豆腐已被她吃光了,如今连汤汁都不放过。 牧尧继续说道:“阵法这个东西,向来不被中州各门派所重视,因为他们确实不懂阵法的重要性。” 他解释道:“你看看藏经阁,看看伏魔堂,全有阵法加持,小到自行归还书本,大到移钻飞瓦,堆砌高墙,或是空中阁楼下面那些浮动的青石砖,这些都是阵法。” 念祺怔怔地望着他,说道:“所以呢?” 牧尧认真说道:“藏经阁的二层楼,必定也是一个阵法,我们找不到通往二层楼的道,那是因为这个阵法还没被破解,还安然无恙地藏在一层楼里面。” 最后,他语气肯定地说道:“木东首座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我们通过这个考验,领会到阵法的奥妙,也愿意去接受和学习。” 念祺细眉轻蹙,将信将疑道:“无论阵法再厉害也好,终究只是歪门邪道,只有自己本身的强大才是正道。” 牧尧冷笑一声,说道:“歪门邪道?你别忘了,中州三大门派所拥有的神器,本身就是极强悍的阵法,这千百年来,始终守护门派不受外敌侵犯,而且……” 说到这里,他盯着念祺的眼睛,轻声说道:“二十年前,你父亲便是死于红莲往生阵,死于你最看不起的阵法。” 念祺眯起眼睛,眼中透过一丝寒芒。 她很清楚这段往事,但不代表有人可以随意在自己面前提起。 她冷冷地看着牧尧,寒声道:“你一个后来才入门的弟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如何知道并不重要,我是想说的是,决不能忽视阵法的作用,我们以后的敌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对阵法掌握得越多,就越有优势。” 念祺目透惊色,不明白他说的敌人是谁。 牧尧看着桌上折成两段的竹签,说道:“总而言之,二层楼的入口必然与阵法有关系,被故意隐藏起来了,只有找到这个入口,才能通过第一个考验。” 念祺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说得头头是道,结果从第一天开始,你人就不知道去哪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牧尧神色不变,说道:“我对二层楼……还有那个无尘碑都没什么兴趣。” 念祺皱眉到:“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牧尧笑了笑,说道:“当然是阵法。” 第一百章 那人就在寺里 离开了念祺的住所,牧尧往后山的某处方向走去。 时间宝贵,他不想有任何的浪费。 初阳升起,晨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白雪覆盖的山林间,数百个粗砺的石像在雾中若隐若现。 青松如海,寺院后山有些清冷,峰顶处雪线渐低,庄严又寂静。 牧尧踏雪而行,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慕语语居住的地方。 这里景色与别的地方不同,百花齐放,绿草茵茵,美丽到了极点,仿佛一处世外桃源,根本没受到寒冷气温的影响。 花海的正中间,是一株巨大的榕树,高不知几许,翠叶如云,低低垂落。 粗大的枝干上挂着一个藤木秋千,在风中来回飘荡。 榕树上有一间简陋的木屋。 或许很难有人想到,树上居然还可以住人。 不过在明镜寺的僧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她是金蝉长老的亲传弟子,毕竟是位女子。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寺庙这等出尘之地。 她只能住在这里,别无选择。 屋内的布置有些凌乱,但家具的款式十分漂亮,看得出来是用心制作的。 慕语语还在沉睡。 或许是皮肤太白嫩晶莹,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她未施粉黛,肤色如雪,眼眉间极为清秀,散发着一种病态的娇美。 若在尘世,她必然会受到世间瞩目,追求者数不胜数。 但在枯燥乏味的明镜寺内,她与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忽然,床上的棉被微微拱起,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千玺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床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发出呜呜低吼。 片刻后,它浑身一个激灵,陡然冲出了木屋,往外面奔去。 慕语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声叫道:“千玺?” 她一连唤了几声,屋内却没动静。 慕语语目透疑色,支起上身。 “汪汪!——” 千玺的叫声极为激烈,自外面传来,似乎有生人闯入。 慕语语神色微变,目光渐冷。 是哪个不长眼的白痴敢来打扰自己? 谁知几秒后,千玺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吱呀一声,木门被悄然推开。 慕语语披着白衣,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千玺,还有一位陌生的黑衣少年。 “嗯?” 她惊讶发现,千玺居然与那人玩得兴高采烈,甚至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千玺极为认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展现出这种情绪。 连金蝉长老都逗不动它!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你谁啊?” “我叫牧……”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 牧尧很是无语,心想那你问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道:“我那天不小心闯入,结果被你的阵法困住了,还有印象吗?” “唔……” 慕语语蹙着眉尖,回忆了很长时间,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这时才仔细打量起牧尧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 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少年? 怎么会比上清宫那位还漂亮? 她愣了片刻,脸颊忽然涌起两团红晕。 不是害羞,而是恼怒。 她确实有些生气,心想那老和尚怎么回事,竟然使用美男计这么无耻的伎俩? “啊!” 这时,慕语语又发现千玺好像在吃着什么东西,神情微怒道:“你给它吃了什么,别乱喂它。” 牧尧的手里捧着一个小碗,说道:“我亲手做的鸡肝饭,没有放盐,放心吧。” “嗯?” 慕语语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还会养狗啊?” 牧尧谦虚道:“略知一二。” “哦……” 慕语语微微点头,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牧尧这才发现,这少女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有意思。 几乎每次说话前都要加一个语气助词,完美地表达了内心的情绪。 “我对阵法很感兴趣。” 牧尧神情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我来到明镜寺,看到有很多阵法已经运用到了日常生活里,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那天才想去找你讨教些经验。” 慕语语抓住一条藤蔓,往下落去,恰好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身子,说道:“我为什么要教你?” “我不会让你白教的。” 牧尧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揭开盖子,放在她的面前,诚恳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以试试,味道不错。” 慕语语好奇望去,只见盒子里整齐摆放着一块块金黄色的蛋卷,迟疑了会儿,伸出如葱嫩指,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 “嗯……” 她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蛋卷极为滑嫩,又香又甜,味道确实不错。 “这是什么?挺好吃的。” 她眨巴一下眼睛,问道。 牧尧说道:“我随便捣鼓的小食,就叫玉子烧吧。” 慕语语舔了舔红馥馥的嘴唇,又尝了一块,终于眯起眼睛,惬意地笑了起来。 秋千仿佛感受到她的心意,无风晃动起来,草地上忽然喷出无数道细长的水柱,洒向四周的花海。 “有点意思,就连秋千也是阵法?” 牧尧看着慕语语,心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钦佩。 这慕语语果然如木东首座而言,是一位极聪慧的少女。 与刻苦修行相比,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无疑是更宝贵的天赋。 若不是那场莫名其妙的意外,她现在的名声绝对比公子白玉更加响亮。 古语曰,要征服某个人,先要征服那人的胃。 他不了解慕语语的性情,但这一招对任何人都管用。 “唔……这个还挺好吃的。” 果不其然,慕语语吃了几块玉子烧,神情意犹未尽,望向牧尧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教你阵法,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她沉默一会,问道:“你是修行者吗?” 牧尧说道:“是。” 慕语语说道:“那你先帮我打败一个人,我就教你。” 牧尧问道:“谁?” “你运气不错,那人现在刚好就在明镜寺里。” 慕语语晃着双腿,微微笑道:“他名字叫——白玉,公子白玉。” 第一百零一章 我偏要让你管 牧尧怔了一下,没想到会从慕语语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随后,他唇角微扬,眼含笑意,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点意思。 命运很喜欢与人开玩笑,但往往结局都很残酷。 人活在世上,就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没人能帮忙。 更让人绝望的是,并不是只要努力了,就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绝大部分人都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心怀困惑茫然,无比烦闷地生存下去。 慕语语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这人好生可恶。 “嗯?”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你在那得意什么,你歪着个嘴嘚瑟什么?” 牧尧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慕语语更加恼火,连声说道:“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太难了是吧,毕竟那个白玉是你们年轻一代中最顶尖的存在,看你这样子……好像连进入上清宫的天赋都没有啊。” 牧尧没有生气,微笑说道:“我是承天派的。” 慕语语白了他一眼,冷淡道:“承天派?马马虎虎吧。” 牧尧问道:“你没关注过前两年的问道大会吗?” 慕语语说道:“我没兴趣了解你们修行者的事情。”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对……嗯?你谁啊,我和你很熟吗,还问东问西起来了?” “你和我不熟,你和他们熟不熟?” “什么他们?他们是谁?” “就是现在把我们围起来的那些人啊。” 慕语语吃了一惊,抬眼四处张望,只见花海中不知何时来了几位僧人,神情极为严肃。 这几位僧人身穿橙色僧衣,显然是伏魔堂的武僧。 “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 慕语语神色微冷,厉声叱道。 她与伏魔堂的僧人接触很少,但也认得这四人的身份,领头的那位高瘦僧人法号释清,是释放的表哥。 她几天前无意间看到释放在洗澡,出言讥讽了几句,释放脸皮极薄,只觉羞辱万分,痛哭逃走。 这次释清带人前来,绝对是来找麻烦的。 果不其然,释清盯着她,寒声说道:“慕语语,你平时仗着金蝉长老的关门弟子身份,四处欺压同门,这也就罢了,但你欺负释放,不但窥视他的隐私,还说那些伤人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慕语语扬起下巴,说道:“那你要怎样?” 释清沉着脸,说道:“当然是主动道歉,他现在茶饭不思,神智恍惚,这都是你害的,只有你道歉了,才能解开他的心结!” 慕语语冷笑一声,说道:“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释清怒道:“慕语语,你别太过分了,明镜寺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哦?” 慕语语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太好了,我还不想呆在明镜寺呢,你们要去就快去,找谁都行,金蝉也好,木东也好,赶紧把我轰出去。” 释清等人想不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没了言语。 沉默了会儿,释清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当然已经找过了,但无论是金蝉长老,还是木东首座,全都护着你,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嗯……” 慕语语看着他,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道歉。” 释清脸色涨红,怒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先把你抓起来,然后关禁闭,让你再也看不到这条小狗!” 忽然,牧尧轻轻咳了几声。 光天化日之下,在外人面前强掳少女,是不是不太合适? 先前释清等人的注意力全在慕语语身上,这时听到咳嗽声,才发现原来旁边还站着一个外人。 这黑衣少年并非僧人,想来是其他门派的入世行走,态度自然不能太生硬。 释清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不用怕,这事儿与你无关,现在可以离开了。” 牧尧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慕语语,说道:“你这阵法大师的仇家还不少,连和尚都来找你的麻烦了。” 慕语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扯动秋千上的藤蔓,抱起千玺就跑! 几位僧人见她逃跑,急忙拔腿就追! 陡然间,一道极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几人被困阵中,霎时扑倒在地。 千玺躺在慕语语的怀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汪汪大叫起来。 牧尧摇了摇头,心想伏魔堂的武僧也太不中用了,自己那天还能站着,你们怎么就趴下了? 然而四人倒在地上,却不怎么焦急,似乎早有预料。 释清艰难地抬起头来,大笑道:“哈哈,我们早就知道你阵法了得,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慕语语听到这话,忽然觉得不妙,一股强烈的警兆油然而生。 一道身影飞速冲来,瞬间便至慕语语的面前,随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慕语语浑身脱力,再也无法抱稳千玺,小白狗应声落地,发出一声痛嚎。 她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只是个柔弱的少女,自然不可能是伏魔堂武僧的对手。 慕语语又惊又怒,跌坐在地上,瞧清楚眼前来人,怒道:“释海?” 法号为释海的僧人身材高大,眉目俊朗,低头看着慕语语,沉声道:“别再耍滑头了,你跟我们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看你还老不老实。” 千玺呜咽一声,一瘸一拐地躲在慕语语的怀里,眼神无比可怜。 释清爬起身来,脸上露出快意的神情:“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天才少女?别做梦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凡人而已!” 释灵也恶狠狠地说道:“佛祖开眼,这一切都是报应!” “皮囊好看有什么用?” 释尘不屑地说道:“还不是没人要,而且还被退……” 话没说完,释清大义凛然说道:“师弟,这话过了,我们不能和她一样,逞口牙之利,揭人家的短处。” 释风瞪大了眼睛,说道:“师兄,她这般可恶,人品低劣,你怎么还护着她?” 慕语语脸色苍白,恨恨地瞪着这群僧人,忽然转头看向牧尧,眼眸微亮。 她的意思很明白,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出手帮我? 还要不要学阵法了? 牧尧又咳嗽了几声。 释清几人又将目光转了过去。 释海狐疑地打量着牧尧,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牧尧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看着慕语语说道:“要不……我们重新谈一下条件?” 慕语语心头微沉,说道:“你要怎么谈?” 牧尧笑着说道:“要不……就不打白玉了吧,那只是一个人,现在这里有五个人,我把这五个人制服了,你稳赚不赔。” 慕语语气极反笑,咬牙道:“你还想讨价还价?” 牧尧眼里的笑意越发和熙:“你自己想想,我如果再不出手,你和千玺就一个月都见不到面了,是不是?” 释海等人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不由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人就想制服我们五个人?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谁? 释海面色铁青,冷声道:“小子,你想插手我们明镜寺内部的事情?” 牧尧摇头说道:“不,还不一定,得先看看她让不让我管。” 这句话极度嚣张,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释海勃然大怒,喝道:“很好,她不让你管,我还偏要你管,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欺我明镜寺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从天而降的五人 对于慕语语的遭遇,牧尧不禁有些同情。 人在最辉煌的时期,身边必然会有无数恭维之人。 这些人七嘴八舌,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极尽所能吹捧着成功的经历。 然而一旦从神坛跌落至尘埃,他们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他们讨好的笑脸变得尖酸刻薄,极为嫌弃地唾骂失败的过程。 自己人生经历的成功与否,却只能交给别人来评判。 这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只有懂得了世间的残酷,尝尽酸甜苦辣,心境才能破茧成碟。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 毕竟自己有求于她,该出手时还得出手。 这白衣少女瞧着柔弱,其实记仇得很。 牧尧无视了释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慕语语,心想应该谈个比先前更好的条件,再帮她也不迟。 反正这帮秃驴也不敢对自己动真格的。 释海见他居然不理自己,心头更怒。 他本来脾气就差,牧尧这外人还如此嚣张,简直忍无可忍! “管你是谁,先揍一顿再说!” 一只拳头骤然袭来,直逼牧尧的面门! 这一击来势极快,如雷如电,却悄无声息。 狂风席卷,拳头四周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如此凌厉的一拳,竟能卷起气浪湍流,撕裂了周围的景色。 慕语语忽觉胸口窒闷,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她距离释海足有几米远,却依然能感受到拳风扑面,可想而知这一拳蕴含的威压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位黑衣少年能抵挡得住吗? 仅一瞬,那只拳头便冲至牧尧的眼前,骨节上青筋毕露。 释清等人没想到释海真敢出手,忍不住惊呼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们预想中牧尧头破血流,被一拳轰飞的情景并未出现。 因为这一拳落在了空处。 牧尧的身影出现在数十米外。 那几位武僧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慕语语也目露惊色,想不到这家伙逃跑的能力倒是一流。 牧尧望着不远处的释海,摸了摸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这记重拳力道还行,但是速度太慢,处处都是破绽。 如果他愿意,一招就能击败这位武僧。 但那样就没办法谈条件了。 释海一拳击空,表情越发愤怒。 他再次冲向牧尧,挥起坚硬的右拳! 轰地一声巨响,拳头落在花海之上,砸出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牧尧再次出现在十余米外,脸上故意带着惊愕的神情。 “他太厉害了,我对付起来也很吃力啊……” 话没说完,释海仍不死心,第三次冲来,这次用上了十成力道。 牧尧形如鬼魅,在花海间不断游移,连一片衣角都没让对方碰到。 释清等人远远看着,嘴巴越张越大。 他们隐约觉得,与其说是释海压制了牧尧,穷追不舍,倒不如说……牧尧完全在利用身法戏耍。 这小子到底是哪个门派的,身法竟这般邪门? 在释海充满怒火的攻击下,花海被毁了一大半,茎根稀烂,遍地狼藉。 慕语语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片花海是她亲手建成,里面的每一朵花,都凝聚了她的心血,如今却被这粗鲁不堪的和尚毁得乱七八糟! “怎么样,你就答应我刚才说的条件吧!” 牧尧一边躲着释海的凶猛攻势,一边高声叫道:“再不答应,等下这附近的花花草草都要被糟蹋完了!” 慕语语又气又急,猛地一跺脚,恨恨道:“行了,你赶紧赶走他们,我答应你就是了,如果这些花草全被毁了,我什么阵法都不教你!” 牧尧听到这话,忽然停下了脚步。 释海见他不跑了,怒道:“你这鼠辈,终于肯光明正大跟我交手了?” 牧尧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道:“我只是觉得,你运气有点差。” “什么运气……” 话没说完,释海只觉眼前闪过一道星芒,如电飞逝。 紧接着,他右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跃过释清四人的头顶,往无尘碑的方向飞去。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慕语语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望向牧尧的眼神无比诧异。 释灵忍不住说道:“释海师兄他……他怎么突然跑了?” 释尘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释风神情古怪地看着释灵,说道:“你确定……释海师兄是自己离开的?” 场间忽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释清咬牙说道:“就算释海师兄先走了,你也别想……” “别急啊,你们也有份的。” 牧尧笑吟吟地说着,突然快速挥袖四次,白色星芒悄然闪过,山间微微震动。 释清等人随着释海的方向飞去,很快不见踪影,只留下道道烟尘。 慕语语目瞪口呆。 千玺目瞪狗呆。 这人到底是谁? 看他这么年轻,最多也就是凝魄境的实力,竟能谈笑风生间连续击飞四人,而且似乎还很轻松? 要知道这几人都是凝魄境中期的境界啊! 那个释海更是凝魄境圆满,距离凭虚境并不遥远。 “嗯……”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慕语语神情复杂地说道:“你……你还挺厉害的啊?” “我差远了,是他们比较弱。”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 “那个不重要。” 牧尧从怀中摸出一本修炼阵法的书册,说道:“时间不等人,现在开始吧。” “哦?” 慕语语看了他一眼,问道:“开始什么?” 这次轮到牧尧怔了怔,说道:“你不是答应要教我阵法吗?” 慕语语抿着薄薄的唇,似笑非笑道:“我说过要教你了吗?” 牧尧放下书,惊道:“你居然说话不算数?” 慕语语抱起千玺,轻蔑笑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刚才答应你,不代表我现在答应你,你能趁火打劫,我就不能言而无信?” “哦……” 牧尧学着她的语调,无所谓地说道:“这样啊,那我走了,估计他们下一次过来,应该会带更多人吧。” “喂!” 慕语语假扮出来的云淡风轻再也掩饰不住,怒气冲冲道:“明明是你耍赖,现在又威胁我了?白张一副这么好看的皮囊,心肠可真歹毒啊!” 牧尧笑了笑,两眼眯成了一道细缝:“他们要找你麻烦,我也把他们给得罪了,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不……我们出去躲躲风头?” 慕语语忽然觉得,这人笑起来很像一头狡黠的狼。 她不甘示弱,唇角微扬,略微得意道:“我自然有办法,根本不需要躲,倒是你,身为一个外人,竟敢得罪伏魔堂,怕是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牧尧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笑道:“行了,别嘴硬了,快走吧。”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呀!” 无尘碑前,数百名僧人盘膝而坐,沉默不语。 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副庄严古朴的画卷。 忽然,有五道人影从天而降,如流星陨落。 轰地一声巨响,五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出了五个深坑! 人群微微骚动起来,很多僧人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茫然。 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下方的僧人们特意避让开来,肯定会有人受伤。 释海等人灰头土脸,躺在深坑之中,已然昏迷过去。 坐在最前排的,是一位身材极为魁梧的中年僧人。 他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足有九尺,苍髯如戟。 他距离无尘碑最近,自然也距离五人最近。 他猛然睁眼,盯着深坑里的释海五人,鼻间喷出一声冷哼。 “嗯?” 第一百零三章 你是魔鬼吗 中年僧人法号九如,在明镜寺中辈分极高,仅次于木东首座和金蝉长老。 他性情如火,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更重要的是,他是伏魔堂首座,身份超然,就连木东首座都卖他三分面子。 看着躺在深坑中,无比凄惨的释海等人,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五人都是他的徒孙,却被人打成这副惨样,跟打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究竟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明镜寺撒野? 这时,一道星光从天上飞过,拖过长长的尾巴,很像从天而降的流星。 众僧人目瞪口呆,心想这人是谁,竟敢在明镜寺里飞行? 九如长老抬头望着那道星光,下颚的浓髯微微颤动。 他缓缓起身,神情极为冷漠,眼眸中闪过一丝狂躁的愤怒。 众僧人看着他如山般的身躯,仿佛一座铁塔,下意识心生几分颤栗。 九如长老向来讨厌慕语语,认为有女子在后山完全是玷污圣地,亵渎佛祖。 更何况慕语语经常惹是生非,他早就对此极为不满。 若不是金蝉长老压着,他可能很多年前就已经将慕语语赶出山门了。 如今这女人居然联合外人,一同欺辱伏魔堂的弟子,这已经触动了他的逆鳞。 众人皆知,九如长老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犯我伏魔堂者,虽远必诛! 片刻后,那片星光缓缓消散于天际。 释海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光头上满是灰尘,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师祖,我……” 他无比羞愧地望向九如长老,耳根子红得像是在滴血。 他是伏魔堂武僧,身经百战,却被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一击秒杀,简直贻笑大方。 看着师祖愤怒的目光,他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九如长老开口说道:“那人是谁?” 他的声音沙哑酸涩,仿佛锈了很多年的铁块,刺耳至极。 释海喘了几下,艰难说道:“师祖,他……他应该是承天派的入世行走。” “承天派?” 听到这三个字,九如长老心头更怒,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前参加问道大会的三位年轻僧人,其实也是他的徒孙,却被九幽魔族打得身受重伤,调养了很长时间才痊愈。 因为这件事情,他本来就对承天派非常不满,这下更是火上浇油,神情极是阴沉。 九如长老冷漠说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你们受到的屈辱,会在他身上十倍偿还。” 他顿了一下,似乎犹不解恨,强调道:“慕语语也一样!” 释海犹豫片刻,说道:“师祖,她可是金蝉长老的徒弟……” “那又如何?” 九如长老铁青着脸道:“金蝉在寺内地位虽高,但他空有修为,不擅战斗,又有何用?还不是要靠伏魔堂在外面与九幽魔族抗争,维持中州大陆的安宁?” 释海怔了一下,哪敢再说话。 任谁都能看出来,九如长老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一旦他心情不好,那谁也别想好过。 ------ 明镜寺附近有一座城镇,名叫舞阳镇。 镇子人口众多,面积不小,也比天南镇热闹许多。 一道星芒悄然飞来,落在城镇之外。 慕语语看着眼前陌生的镇子,沉默了会儿,说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她在明镜寺长大,从未出过寺庙,眼见镇子里人来人往,不由流露出几分好奇。 牧尧没有说话,星辰剑忽然生出一团火焰,熏黑了他白皙的脸庞。 他没有忘记当初进入天南镇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为了避免引起没必要的麻烦,牧尧觉得这次应该低调一些。 确认自己的黑脸不会再让人注意后,他将目光转到了慕语语的脸上。 慕语语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马上往后退了一步,用没得商量的语气说道:“不行。” 牧尧觉得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不行?” 慕语语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才不想变成大黑脸,别把那些灰抹在我脸上。” 牧尧更奇怪了,问道:“我为什么要把灰抹在你脸上?” 慕语语愣了片刻,说道:“你不是想让我低调些吗?”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现在已经足够低调了。” 场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嗯?” 慕语语面无表情地盯着牧尧,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什么意思?” 她心里打定主意,如果牧尧敢说自己难看,这辈子都不会教他任何东西。 牧尧沉默了会儿,感受到慕语语言辞里的威胁意味,心想自己又没撒谎,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最有可能的情况,应该是两人的沟通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星辰剑蓦地一抖,洒下金粉似的星光,剑身顿时光滑如镜面。 慕语语看了一眼,两眼突然睁大,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镜中的少女虽然容貌清丽,楚楚动人,但长发凌乱,薄唇干裂,黑眼圈清晰可见,确实比平时难看了不少。 她今天匆忙起床,未施粉黛,跟伏魔堂的和尚打了一架后,又被牧尧拖到这地方来,根本没时间妆扮。 千玺被她吓了一跳,从怀中挣出,一屁股摔在地上,嗷嗷惨叫起来。 慕语语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说道:“把剑收起来,我要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牧尧说道:“好不容易才带你出来一趟,起码在镇子里逛一逛再回去吧,而且我们得罪了伏魔堂的和尚,说不定他们正气急败坏地在找我们,还不如留在这里。” “哦……” 慕语语揉了揉眼睛,说道:“在这里有什么可玩的?” 牧尧认真说道:“你在明镜寺待了这么多年,吃过肉吗?” “没有……” 慕语语忽然瞪大了眼睛,惊道:“你该不会是想……” 牧尧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我带你去吃烤肉,反正你又不是和尚,也没剃度。” “不不不!” 慕语语再次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别……别带我吃肉,我不吃肉啊!” 牧尧摸了摸下巴,看着她说道:“你不吃肉?那我们喝酒去?” “不要!” 慕语语捂着耳朵,神情痛苦地说道:“不要,不吃,不喝!你走开!你这个魔鬼!” 第一百零四章 酒后吐真言 半刻钟后,牧尧走到舞阳镇的一家烤肉店门前。 他之前来买臭豆腐时,就已经选好了地方,这时直奔目的地,免得浪费时间。 慕语语神情木然地跟在他身后,一脸生无可恋。 店小二马上迎了出来,热情说道:“客官,咱们店里的牛肉都是现切好的,新鲜!绝对品质保证!” 他的目光落在牧尧的脸上,顿时微微一怔,心想这人长得也太黑了吧,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后面那少女倒是容貌清秀,就是脸色不太好看,感觉更像是被挟持过来的。 牧尧转头看向慕语语,两眼微微眯起,唇角扬起一抹邪笑,随后往店里走去。 慕语语仿佛突然睡醒了,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她看着牧尧走入店内,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跺了跺脚,跟着入内。 反正来都来了,如果临阵脱逃,肯定会被那小子看不起。 店内生意火爆,座位基本占满,食客们边吃边聊,鲜嫩的牛肉搁在抹了油的纸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慕语语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好奇地四处打量,心想这地方就是凡间的饭馆吗? 千玺直勾勾地盯着别人桌上的烤肉,眼里满是陶醉和渴望。 苍天有眼,在明镜寺吃了这么多年斋,今天终于可以开荤了! 牧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店小二说道:“先来肋眼牛排、羽下肉,还有牛舌,每样各三份。” 说到这里,他郑重嘱咐道:“切记,牛舌要厚切的。” 店小二哈哈一笑,赞道:“客官很懂啊,这三样是咱们的镇店之宝,都让您点齐了!” “去吧。” 牧尧挥了挥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慢着,再来两份鸡肉釜饭。” “好咧!” 店小二大笔一挥,就要离去。 “等等!” 牧尧又喊住了他,说道:“再来两杯双倍浓的原味嗨棒。” 店小二愣了一下,眼里先是诧异,随后透出几分欣赏。 这位客官模样虽怪,但未免也太懂吃了。 店小二退下之后,慕语语神色疑惑地看向牧尧,问道:“原味嗨棒又是什么东西?” 牧尧解释道:“青州郡以北,有一道很神奇的泉水,名叫忘忧泉,泉水自带气泡,喝了以后会打嗝。” 慕语语呆了呆,想起自己的确曾经在书里看过这个忘忧泉,却没想到居然真实存在。 牧尧继续说道:“那些凡人在夏天的时候,饮用忘忧泉水来解暑,后来有人开始用泉水酿酒,兑出来的饮品就叫嗨棒,度数不高,适合你这种没喝过酒的人。” “哦……” 慕语语觉得有些新奇,重复了一遍:“没喝过酒的人……” 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惊道:“喂,谁说要喝酒了?”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要是不喝酒,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反正我只是来修禅心的,迟早都要离开,你就不一样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和尚正等着找你麻烦呢。” 慕语语脸蛋发白,却嘴硬道:“我才不怕呢,你有本事就把我送回去,我看你比那些大和尚可怕多了!” 牧尧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不怕,看你这样子也是破罐子破摔,但你若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把你关起来,你这只小狗无人照料,恐怕得活活饿死。” 他转头看了千玺一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千玺?” 千玺赶紧点头,呜呜叫了几声。 “真奇怪,为什么一条狗会叫人的名字。” 千玺的眼神很是委屈,为什么狗就不能叫人的名字? 片刻后,食材轮流上桌,牧尧将牛肉放在油纸上,开始炙烤。 红色的牛肉渐渐变色,边缘微微卷曲,热油滋滋作响,肉香飘散而出。 千玺伸着猩红的舌头,死死地盯着烤肉,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两杯淡青色的气泡水端了上来,里面还放着冰块。 牧尧一口气喝掉半杯,神情惬意至极。 他看着还在犹豫的慕语语,说道:“快喝啊,很好喝的。” 慕语语面有难色地瞪着杯子,纠结了半晌后,慢慢举起杯子,用喝毒药的表情轻抿了一口。 “嗯?” 她惊讶地舔了舔嘴唇,震惊说道:“味道……居然还不错?” 说完这话,她不再矜持,也学着牧尧的样子,直接灌了半杯。 牧尧愣了一下,心想就算再好喝,总归也是酒,就这么一口干了? 难道待会真要把她背回去? 他沉默片刻,指着油纸上的肋眼牛排说道:“试试这个?” 慕语语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吃肉。” “试试,试试吧。” 牧尧不由分说,夹起一块放进她的碗里。 慕语语被逼无奈,只能浅尝了一口,不忿道:“一点都不好吃,难吃死了!” 没过多久,一条肋眼牛排便落入她的腹中。 她的面前摆着几个空杯子,冰块还没完全融化。 “这羽下肉……真香!” 慕语语面色绯红,痴痴笑道。 她碗里的肉堆得如小山一般,洒满了调料。 “店小二,再来一杯这个……什么棒!” 她冲店小二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千玺有些幽怨地看着她,心想……不是不吃肉吗,你吃这么多,我怎么办? 这时,牧尧将一只碗推到它面前,里面装着几块已经凉了的烤肉。 千玺眼眸一亮,疯狂摇着尾巴。 这小子瞧着不错,比主人靠谱多了。 慕语语仿佛风卷残云,将碗里的烤肉一扫而空。 随后,她举起杯子,咕嘟嘟又灌了一大杯。 牧尧开始怀疑,自己带她来吃烤肉,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太好喝了,再来一杯!” 慕语语醉眼迷离,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吓坏了周围的食客。 牧尧心想再这样可能会出事,忙道:“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嗯?” 慕语语满脸通红,斜睨着他,喷着酒气说道:“你小子……看不起我?小兔崽子,我告诉你,老娘以前可是……明镜寺大姐大!” 千玺怔怔地望向慕语语,心想不会喝酒就别喝啊,金蝉长老要是知道自己的亲传弟子是这副女流氓的德性,还不得羞愧欲死? 牧尧看着她醉酒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他咳嗽一声,故意说道:“嗯……明镜寺大姐大,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你不信?你不信我?你是不是不信我?” 慕语语狠狠一拍桌子,嚷嚷道:“我告诉你!老娘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是凝魄境圆满了!” 牧尧严肃地点了点头,用力绷着脸,尽可能不让自己笑出来。 慕语语此时不胜酒力,眼神迷乱,喃喃说道:“他们都是一群舔狗,知道老娘厉害,特意过来讨好……我跟你说,就你们门派那个白玉,也是我的舔狗……” 牧尧认真说道:“他不是我门派的。” 慕语语冷笑一声,说道:“得了吧,你们八百年前就是一家。” 说完这话,她趴在桌子上,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老娘修为尽失,他就后悔了,要跟我退婚……就他,还退老娘的婚?咬死他,千玺,咬死他……” 牧尧听到这话,不禁沉默,目光飘向了窗外,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 退婚?白玉? 有点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修为尽失的原因 牧尧这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慕语语要自己去打败白玉。 原来二人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才子配佳人,这本来是很适合的一对,却因为慕语语的悲惨遭遇,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若没有千年罕见的修行天赋,慕语语跟凡尘的普通女子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皮相更漂亮一些,自然不入公子白玉的法眼。 牧尧看着慕语语,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让我去打败公子白玉的理由?” 听到这个名字,慕语语猛然抬头,一挥手将酒杯扫在地上,冷笑道:“不然呢?一开始分明是他上清宫主动要求结缘,结果现在跑来说要退婚,其中的缘由还要想吗?还不就是我没有了修为,变成了废物!” 周围的食客吓得饭也不吃了,赶紧溜走。 牧尧望向地上的酒杯碎片,说道:“冷静一些,你把别人的东西摔烂了。” 店小二走了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牧尧说道:“都记在账上,待会我赔。” 店小二犹豫片刻,说道:“客官,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能不能回家去闹腾?咱店小利薄,实在经不起折腾啊。” “你瞎了吗,谁跟他是夫妻了?” 慕语语瞪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了,他说他赔,你听不见吗?” 店小二擦了擦冷汗,哪还敢说什么,悻悻退下。 她又看向牧尧,眯起醉眼,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不错,你今天打得很不错,我可以教你阵法,但是你得做我的小弟,护、护、护……我周全!” 牧尧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了,认真问道:“那我问你,这明镜寺里的阵法,都是你一个人布置的吗?” 慕语语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八九不离十,十全十美!” 这时,店小二端来了鸡肉釜饭,放在桌上。 牧尧说道:“算了,你先清醒一下,尝尝这个。” 一个小铁锅搁在井字型的木架上,下面还有火焰燃烧。 牧尧揭开锅盖,露出金黄色的大米饭,上面整齐摆放着几块鲜嫩的鸡肉,香气扑鼻。 “饭里面掺了鸡油,所以看起来是黄色的。”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米饭,凑近慕语语的嘴边,笑道:“味道不错,你试试,如果一口没尝就醉倒了,那也太可惜了。” 慕语语嗅了嗅,张开薄如纸片的双唇,一口将米饭吞了进去。 突然间,她猛地睁大眼睛,眸中似有光芒闪烁,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好吃,太好吃了!比明镜寺的斋菜好吃太多了!” 慕语语捂着红如火烧的脸颊,满足地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味米饭的美妙滋味。 片刻后,她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原味嗨棒,陶醉道:“这个也太好喝了,就好像喝了以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不错,喜欢就好。” 牧尧微微一笑,提醒她道:“继续说,这个明镜寺的阵法……” 慕语语右手一挥,很豪气地打断了他,傲然道:“十之八九都是我弄的,怎么样?你想学什么,快说!” “我想学藏经阁里的阵法。” 牧尧想了想,说道:“那些阵法肯定也是你布下的,对吧?” 慕语语微微眯起眼睛,含糊道:“对对,藏经阁的阵法,也是我……其中有个一叶障目阵,还有一个、一个……” 话没说完,她忽然嘿嘿傻笑了几声,随后脑袋摇晃了一下,噗通一声趴倒在桌上,竟是昏睡了过去! 慕语语终于不胜酒力,醉倒了。 店小二在旁边看着,抹了一把冷汗。 这对冤家可算是消停了,不然这生意还怎么做? 牧尧沉默了会儿,然后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来方向没有错,关键突破口就在慕语语的身上。 等她明天清醒以后,再仔细询问一下。 千玺汪汪叫了几声,意思是我可以吃肉了吗? 牧尧看了它一眼,笑道:“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都归你。” 说完这话,他长身而起,拍了拍慕语语的肩膀,轻声道:“走了,我送你回明镜寺。” 慕语语此时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打扰,不免心情烦躁,下意识地对牧尧挥了一拳。 这一拳软绵绵,轻飘飘,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无论怎么看,都只像是小女人的撒娇而已。 牧尧准备握住她的拳头,然后把她抱起来,送回明镜寺。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些不对,瞳孔微缩,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危机! 在他看来,缓缓而来的不是拳头,更像是一座沉重至极的巨山! 轰地一声巨响,桌子迸裂,木屑四散,碗碟齐齐落地,摔得粉碎。 咔嚓一声轻响,牧尧的右手软软垂下,竟然被打得脱臼了! 店小二吓得浑身一颤,忍不住失声叫道:“天啦噜,我的天老爷啊!”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客人都被吓跑了! 就算客官您又说要赔偿,有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啊! 牧尧用右手架起慕语语的身子,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他很确定,刚才那一瞬间,慕语语的拳头蕴含了极为浑厚的灵气,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加上身体的特殊性,哪怕挨上凝魄境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也很难受到什么伤害。 然而慕语语随手一挥,自己的手腕居然脱臼了?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伏魔堂的那几个和尚也无法做到! 牧尧沉默地看着慕语语,心里越发好奇。 按理说,她如今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 或者说,她的修为并非尽数散去,而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封藏了起来。 但木东首座已经确认,她的气海世界已经完全枯萎,不可能还有灵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注视下,牧尧迅速结了账,肩上扛着慕语语,怀里抱着千玺,很快离开了舞阳镇。 ------ 不多时,他飞到数百米外的山间,轻轻将慕语语放在地上。 慕语语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仿佛早已熟睡过去。 牧尧握着她纤细的皓腕,缓缓渡入一丝灵气。 一瞬间,灵气入体,如同泥牛入海,再无回应。 牧尧的神情非常认真,眉梢挑得极高。 先不说她的气海世界有没有问题,自己渡入的灵气还没有传过去,便已消失不见。 这意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她体内的灵气。 莫非这就是她修为尽失的真正原因? 第一百零六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牧尧沉默地看着慕语语,神情若有所思。 哪怕在上一世,他也没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况。 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星辰剑悄然浮现,洒下细碎的光辉,仿佛一道缩小了很多倍的星河。 千玺盯着星辰剑,眼里透出几分惧意。 直到现在,它还是很不习惯从剑身里散发出来的凌厉剑意。 牧尧把它抱了起来,然后将慕语语放在剑上。 星辰剑化成一道绚丽的白光,飞速逝去。 ------ 夜幕降临,极高的天穹上难得出现点点星光。 今天没有下雪,自然没有乌云,漆黑如墨的苍穹如同最纯净的黑色琉璃。 众僧人沐浴在星光之下,沉默地看着前方的无尘碑,脸上的表情极为虔诚。 忽然,星光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天上的星辰迅速坠落,降临人间。 一道流星从天边飞来,光华四散,像是一团燃烧的星光,斜斜划落而下。 在光芒的映衬下,无尘碑显得更加肃穆古朴。 明亮星光从无尘碑上飞过,一闪即逝,最后落入后山,悄然消失。 九如长老望着这道星光,灰白的双眉微微挑起。 怎么回事,还来? 无尘碑是明镜寺的无上圣物,就这么被承天派的人羞辱了两次? 他目光如电,眼眸中透出强烈的怒火,浓髯抖动得更加剧烈。 所有的一切,都是慕语语这妖女所致,简直罪恶滔天! 不但勾引外派弟子,还私自出寺,亵渎圣碑,这样的罪行,就算金蝉长老出面,也别想保住她。 必须把她从明镜寺赶出去,后山才能重归清静。 ------ 星光落入院中,接着四处消散。 牧尧扛着慕语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白天的时候,他们得罪了伏魔堂的武僧,这时当然不能再回慕语语的住所。 花海附近肯定有武僧埋伏,专门等着她回来,然后把她抓住,再关禁闭。 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只是寻常的瘦弱女子,只能束手就擒。 如何破解藏经阁的阵法,他还没有完全了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慕语语留在身旁。 千玺有些不安地盯着牧尧,浑身微微颤抖。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别忘了,主人的未婚夫是公子白玉啊! 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就算不浸猪笼……主人的名誉也毁了啊。 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少年,长得这么好看,行为却跟那些采花贼别无二致。 先把良家女子灌醉了,然后找个理由背回自己房间,再然后…… 它想到这里,不敢继续想下去,绝望地呜咽了几声。 主人,对不起了,我实在打不过他…… 牧尧当然不知道千玺在想什么。 他现在只想慕语语赶紧清醒过来。 不过看她醉得这么厉害,恐怕得明天才能完全醒酒。 说不定还会因为宿醉而头痛。 慕语语躺在床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的表情非常放松,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牧尧看着她清秀瘦削的脸庞,不由微微点头。 眼前的少女青丝如瀑,眉眼如黛,容貌确实极为出众。 尤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抹病态般的美,更让她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而且在没有发生意外之前,她的修行天赋举世罕见。 难怪像白玉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也想与她结合双修。 当然,牧尧并没有心动,只是纯粹的欣赏。 修行大道,长路漫漫,哪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 比如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对阵法感兴趣而已。 慕语语在梦里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听不明白的醉话。 牧尧转身将房门锁上,然后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开始修行。 ------ 很多年前。 牧尧站在无尘碑的前方,神情很是平静。 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站着。 无数双目光投在他身上,有不屑,有愤怒,有嘲笑,也有轻蔑。 所有人都在参悟无尘碑,只有他没有,所以他变成了异类,受到无声的非议。 牧尧却不为所动。 他知道别人不待见自己,但他也看不起这些假装参悟的人。 给你们十年百年又如何,庸才终究是庸才,一事无成。 他抬头盯着那座古朴的巨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它一样孤单。 孤单立于天地之间,不被任何人所理解。 不知何时,木东首座悄然而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双手合十。 牧尧没有理他,依然倔强地看着无尘碑,沉默不语。 他对这老和尚并不反感,只是不愿搭理。 因为他心里清楚,一旦跟老和尚说太多话,自己的心可能就会软下来。 心软代表着泄气,自己若是一口气松下来,那便兵败如山倒。 这个道理就像拔河,万一气势被对方压倒,就会轻易失去优势,彻底落入下风。 木东首座慈祥地看着他,说道:“任何柔软的东西,只要冰冻起来,都会变得坚硬,你的心也是如此。” 牧尧看了他一眼,马上又转过了头。 “别天真的以为,只要硬起心肠,你就可以伤害到别人。” 木东首座微微一笑,慢慢将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上,温和说道:“你的心一旦坚硬,首先会刺穿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牧尧低着头,无言以对。 木东首座的话语很轻柔,他却感到很不自在,如芒在背。 片刻后,他慢慢抬头,沉默地看向木东首座,眼神极为复杂。 木东首座轻轻叹了一声。 他看出这道眼神里蕴含着愤怒、敌视,还有孤独。 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和委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时,牧尧感觉到有一道友善的目光在望着自己。 一道白色的身影来到他的身旁。 念北诗的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虽然打赢了牧尧,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他看着神色漠然的牧尧,微笑道:“别人都叫你紫霄,这肯定不是你自己的名字吧?” 他认真说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牧尧沉默了会儿,决定告诉他自己的真名。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有资格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叫……” “牧尧——!” 一道尖锐的女声猛然打断了他的回忆。 紧接着,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牧尧缓缓睁眼,只见一缕月光从窗棂透射进来。 如今天还没亮,念祺怎么会来这里? “牧尧,开门啊!” 念祺的声音有些急促,敲门的力道越来越大。 牧尧站起身来,说道:“来了。”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身后的床铺。 慕语语还在沉睡之中,宽大的衣衫滑落,露出半个柔嫩白皙的肩膀。 第一百零七章 你的双修道侣呢? 仅仅一瞬间,牧尧就做出了一个决定,绝对不能让念祺冲进房间。 如果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睡姿极为不雅的慕语语,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因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千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刚准备伸个懒腰。 牧尧看了它一眼,意思是别出声,下次我还带你去吃肉。 千玺居然看懂了牧尧的暗示,赶紧低下头去,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遮住了眼睛。 砰砰砰——念祺仿佛急不可耐,大门都快被敲烂了。 “牧尧,你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啊!” 牧尧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应道:“等等,别进来,我没穿衣服。” 他整了整衣襟,把棉被盖在慕语语的脑袋上,也不管会不会把她闷死,然后慢慢开门。 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口。 牧尧沉默片刻,疑惑道:“天还没亮,你找我有什么事?” 念祺目透疑色,双手抱胸,打量了他几眼,说道:“这么晚才来,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金屋藏娇啊?” 牧尧认真说道:“对,灭黛峰主就在我床上。” “你……” 念祺瞠目结舌,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白痴吗,胆子也太大了吧,想找死啊?要是被师父听到了……” 牧尧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反正她不在这里,除非你去向她告密。” 念祺还讥讽几句,牧尧打断她道:“行了,你大半夜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情,有话就快说。” “承天派送来了信件。” 念祺脸色微白,低声说道:“上次九幽魔族入侵承天剑阵,彻底惹怒了掌教大人,他决定以牙还牙,开启剑阵,覆盖四周千里范围,但凡有妖邪露头,尽数被飞剑斩杀。” 牧尧微微点头,心想以顾南歌的性格,如果没有后续报复,那才奇怪。 “同时,诛邪小队也已经出动,包括平安在内,与神相峰的舒温前往荆州郡,剿灭前来进犯的九幽魔族。” 牧尧听到这里,眉头轻挑。 荆州郡远在中州大陆以北,靠近北海,对面就是九幽领土,天南镇也在其中。 中州大陆共有两个国家,荆州郡、潇湘郡和幽州郡隶属于夏国,而青州郡和川渝郡则归属宋国领土。 这两个国家相互斗争多年,背后的势力也旗鼓相当。 据闻当今夏国朝廷的国师,便是承天派某位地位极高的长老。 上清宫与宋国的关系也自不必多说,宋国皇子白玉还是右护法喻白衣的亲传弟子。 明镜寺千年来始终保持中立,互不相帮。 一想到平安即将遇到九幽人,牧尧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不是担心平安打不过对方。 他在意的是平安后颈的咒印。 念祺的半边身子倚靠在门上,轻声说道:“你说,平安若真遇见了九幽魔族,他能下得了手吗,他自己会不会觉得尴尬?” 牧尧认真说道:“你真无聊。” “你凶什么?” 念祺瞪着他,白皙的脸蛋上尽是委屈:“你这么凶干什么?” 牧尧看了她一眼,平静说道:“第一,我没凶你……第二,你什么时候还怕凶了?素问峰最凶的人就是你。” 他本以为念祺会翻脸生气,并做好了反唇相讥的准备。 谁知念祺竟然只是沉默了会儿,然后用一种很怪异的语气说道:“那我以后就只凶你,你让不让我凶?” 牧尧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三更半夜的,你就找我说这个?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管是念祺说话的态度、语气,还是神情,甚至是肢体的动作,都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怪异。 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念祺? 若不是他确定眼前的红衣少女就是本人,说不定会怀疑是不是已经被九幽人冒充了。 院落内陷入了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 念祺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从袖中摸出一块青色的玉佩,说道:“这个给你。” 牧尧有些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你送我玉佩做什么? 他好奇接过一瞧,玉佩质地极佳,做工精致,上面还雕着一头凤凰,似乎价格不菲。 但有点可惜的是,这块玉佩略显阴柔,更适合女子佩戴,挂在腰间。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念祺抿着薄薄的嘴唇,吞吞吐吐道:“我……我不习惯欠别人情,你给我弄了好吃的臭豆腐,我当然也不能……亏欠你,总得还这个人情。” 牧尧盯着这块玉佩,忽然笑着说道:“你没发现这玉佩完全不适合我吗?分明更适合那些年轻的小姑娘,难道你送别人什么礼物,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决定?” 念祺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想吵架吗? 她双眉一挑,耳根微红,狠狠地瞪着牧尧,极为不爽地说道:“我把喜欢的东西送给你有什么问题吗?你看不起我啊?”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牧尧摆摆手,急忙说道:“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二十三岁了吧?” 念祺见他扯开话题,心中更怒,冷声道:“关你屁事?” 牧尧忽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既然已经是这个年纪了,找一位双修道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吧?” 严格来说,他是念北诗的好友,也是念祺的义父,考虑好小辈的感情问题,是他应该去关心的事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念祺完全会错了意。 “你……” 念祺眼眸微乱,苍白的脸上涌起两团可爱的红晕,十指纠缠在一起,低头盯着鞋尖,小声说道:“哪……哪有这么快啊,而且就算有,也……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牧尧顿时来了兴致,说道:“就算有?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念祺白了他一眼,突然叫道:“反正不行,起码现在肯定不行!我……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走,一抹红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希望,所以绝望 慕语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热热的,湿湿的。 她缓缓睁眼,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现在视线里。 千玺紧挨着她的身子,见她醒来了,汪汪叫了几声,似乎很是开心。 慕语语的大脑空白了会儿,然后猛然坐起身来,脸颊微微发烫,神色有些慌乱。 一缕晨光照射进来,天已经亮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脑袋隐隐作痛,心中惊讶万分。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语语在床上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了昨日的经历。 那个叫牧尧的黑衣少年,把自己带到了外面的镇子上,请她吃了烤肉,还喝了酒。 她看向蹲在床上的千玺,疑惑道:“我昨天喝醉了?” 千玺有些同情地点了点头,心想你何止是喝醉了,还是被别人扛回来的。 慕语语一直都不相信酒肉乃穿肠毒物这个说法,但现在信了。 若不是中了穿肠毒,自己怎么会睡得跟头猪一样,毫无防备之心? 万一那家伙是个歹人怎么办,自己又不是以前的凝魄境修士了。 她再次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没发生过什么,才轻轻拍了拍胸口,神情带着几分后怕。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牧尧不知去了何处。 桌子上摆着一碟葱油面圈,一小碗酒糟汤圆,还有一碗皮蛋粥,正缓缓散发着热气。 慕语语忽然觉得有些饿了,直接坐到桌旁,用筷子挑起一块葱油面圈就吃了起来。 葱油面圈外酥内嫩,又香又脆,她吃了几口后,又喝了一勺酒糟,尝了几个小汤圆。 “那家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来这么多好吃的?” 慕语语一边吃着,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凭什么我在明镜寺待了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是菜包子和馒头?” 她吃得正香,牧尧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着狼吞虎咽的慕语语,微微一怔,说道:“我说过这些是给你吃的吗,你就吃?还真不客气啊?” 慕语语也怔了一下,不禁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现在已经吃了,还能怎么办? 她脸色微红,小声说道:“我饿了,不就吃了嘛……” 牧尧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说道:“那你吃吧,吃完赶紧跟我说说,藏经阁里的一叶障目阵,还有一些你喝醉后没说明白的阵法。” “哦?” 慕语语放下筷子,漆黑的眼眸中隐有怒意:“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准备拿给我吃的,用来讨好我的,对吧?结果你非要嘴欠一下?” 牧尧眯起眼睛,说道:“那要不,今天我们再去喝一顿?” “呸!” 慕语语白了他一眼,说道:“算了,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学这些阵法,但我告诉你,学完了就别再来找我了,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牧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你怕什么,是肉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 慕语语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仙凡有别,你懂不懂?以后别再来烦我了。” 牧尧听她这么说,忽然沉默下来,神情有些复杂。 真的是仙凡有别吗? 或许她的气海根本没有问题。 罪魁祸首很可能是她体内那道会吸收灵气的神秘力量。 如此重要的事情,要不要对她如实相告? 他昨晚就在考虑这个问题,想了很长时间,终究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毕竟木东首座和金蝉长老都帮她查过这个问题,却没有任何办法。 即便自己说出这件事,也还是徒劳无功,甚至可能会让她受伤。 慕语语见他突然沉默无言,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她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也就没再追问了。 吃过了早餐,慕语语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对牧尧说道:“我也不想欠你什么,现在就教你一叶障目阵,还有云深不知阵。” 这两个阵法都是威力极强,但没什么害处的迷阵。 哪怕是凡人,陷入这两个阵以后,也只会迷失方向,如坠云雾,但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慕语语的声音很轻灵,讲解也很用心。 牧尧默默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 一个时辰后,慕语语讲完了最后一句,看着牧尧说道:“都记住了?” 牧尧说道:“都记住了。” 慕语语沉默片刻,说道:“你的悟性还不错,也许今后也会成为一名阵法大师。” 她这话没有说笑,而是发自真心。 一般人学习这两个阵法,最少也要数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 这黑衣少年居然一个时辰就完全融会贯通了。 如此恐怖的天赋,除了她自己,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人。 所以她的情绪有些失落,有些低沉。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牧尧,满眼都是自己当年的样子。 她的年纪并不大,甚至可能还没有这一世的牧尧大。 然而从人生的最高峰处跌落到最谷底,这种大起大落的遭遇,让她的内心变得格外敏感和脆弱。 牧尧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两世为人,自然能看出慕语语眼眸深处的悲伤,这时候若再提及气海的事情,很可能会刺激到她。 那么就先这样吧。 慕语语抱起千玺,低声说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那我就走了,可不敢高攀承天派未来的栋梁。”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子,往门外走去。 千玺有些不舍地望着牧尧。 牧尧盯着慕语语的背影,内心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开口说道:“等下。” 慕语语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有事吗?”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我有办法,可能……只是可能,能够让你修复原来的境界和修为,你想不想试一试?”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 慕语语站在原地,如泥塑木雕,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后,她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修复境界?” 牧尧说道:“你想试试吗?” 慕语语微眯双眼,本来就苍白的脸庞变得更加灰败,如同死人般冰冷。 她的眼神却炙热如火,蕴含着无尽的愤怒!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试了多少种方法,有多少人帮我看过?”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声音却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木东首座,师父,还有一些明镜寺的长老,他们都帮我看过,都束手无策。” “这些年来,我日夜求佛,诚心向道,结果呢,有用吗?”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已然微红,紧咬着下唇,几乎流出血来,颤声道:“你一个承天派的后辈弟子,莫名其妙跑来说有机会帮我修复,这机会是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牧尧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沉默不语。 “我为什么会绝望,就是因为我以前心怀希望!我已经很长时间不去想这件事了,结果你一句话就要让我重新燃起这虚无缥缈的希望,然后再次跌入谷底?” 慕语语越说越激动,越来越愤怒:“你是神佛?你是恶鬼?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一个来明镜寺待上几年,就再也不可能相遇的陌生人!” 牧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任凭她发泄积怨多年的怒火。 慕语语说完这些话,不由微微气喘,目光扫过牧尧的腰间,看见那块刻着凤凰的玉佩,忽然一把抢了过来,冷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却佩戴女人用的首饰,不男不女,你以为你是第二个白玉啊?” 她紧紧地将玉佩抓在手里,恨恨说道:“这个我拿走了,就当作你冒犯我的补偿,现在你可以滚了,赶紧滚!”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来,这里好像是牧尧居住的地方,立刻改口道:“我滚,我自己滚!” 说完,她紧紧抱着千玺,快步夺门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陷入迷阵 藏经阁里非常安静,几乎没人说话,偶尔响起翻书的沙沙声。 念祺翻着一本泛黄的书册,看得很是认真。 书上的文字因为年岁太久,已经失去了本来颜色,只能勉强看到几个字。 家常小菜三百招。 像这样的书,寻常的年轻修行者根本瞧都不会瞧一眼。 念祺却全神贯注,时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若仔细看去,甚至可以在她的眼眸里瞧见一抹羞意。 如果被素问峰弟子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幸好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在翻阅自己挑选的书册,没注意到这边。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在看关于阵法的书。 冷凝的身边堆起一座书山,几乎达到她的腰际。 她的眼白里泛着血丝,但神情很是亢奋,似乎领悟到了一些阵法的精义。 几本满是灰尘的书册摆在她面前,似乎放置了很多年。 少女挥了挥手,一道微风掠过,封面上的灰尘突然消失。 她咯咯一笑,可爱的脸蛋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时,萧驰忽然兴奋地叫道:“成了,我终于把心随意动阵弄出来了!” 心随意动阵与书架相连,心里想着,只要微微动念,那本书便会自动飞出,落在地上的光圈里。 他看着书架,扬声道:“我要看《千阵万法》!” 下一秒,一本厚厚的书册从书架上飞来,落入光圈中,果然就是《千阵万法》。 其他弟子顿时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们本以为南海剑派的人只会用剑,没想到在阵法方面的天赋也不差。 萧驰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纪清望着那个光圈,忽然问道:“如果我把书放进去会怎样?”说着合上了正在阅读的书册。 萧驰吃了一惊,忙道:“别,等等……” 然而已经迟了,纪清将书丢了进去。 喀嚓一声轻响,仿佛厚重的玻璃被巨力击碎,明亮的光圈突然黯淡下去! 随后,又是轰地一声巨响,书架猛地炸开,无数碎纸四处飞舞,如同乱飞乱撞的蝴蝶。 旁边那个自动归位的光圈也迅速消散,同时被毁去。 萧驰呆呆地看着遍地狼藉,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纪清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 “你在搞什么?” 萧驰红着眼睛,愤怒地喊道:“老子辛辛苦苦搞出来的阵法,被你这白痴毁了!” 纪清自知理亏,脸色阵青阵白,却什么也没说。 “好了好了,师兄们消消气吧。” 冷凝来到二人中间,劝道:“我来帮你恢复原状。” 她伸指一点,一道光圈悄然射出,仿佛时间倒流,被毁坏的书架立即复原如初,甚至连撕碎的书册都还原了回去。 场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冷凝,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手未免也太神乎其技了吧? 半晌后,庄晓生才回过神来,由衷感慨道:“冷凝师妹真乃奇才,短短几天时间,对阵法的领悟竟已如此深刻,师兄自认不及。” 凌行云也叹道:“是啊,人与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或许通往二层楼的谜题,要由冷凝师妹来破解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冷凝夸上了天。 当然,若冷凝是位男弟子,便不会有人这么夸了。 冷凝脸色一红,微羞道:“各位师兄过奖了,我……我没那么厉害。” 忽然间,一道怒吼声在不远处响起:“可恶,这本书的下半部分呢?” 众人吓了一跳,转眼望去,只见公子白玉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神情极为愤怒。 “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书,为什么只有一半?后面怎么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公子白玉在看什么书,居然看得这般入迷。 柳青和宁云海站在他身后,满脸不知所措。 他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公子白玉这几天一直在翻阅这本书,不吃不睡,如同着了魔一般。 冷凝怯生生地问道:“公子白玉,他怎么了?” 宁云海沉默片刻,皱眉道:“他每天都在看土豆洋芋马铃薯的书,其他事情漠不关心,这本《原尊》已经看了一半,没有了后半部分,他就突然……” 话没说完,公子白玉忽然一掌击在书架上,眼神癫狂道:“我要看原尊,我要看原尊!” 谁知书架受了这一击,竟然纹丝不动! 柳青惊讶道:“这书架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很清楚,公子白玉这一掌蕴含的力道极强,就算是凝魄境圆满的修行者也很难接下来。 公子白玉一击无果,心头更怒,掌心间涌出一团火焰,竟是将书架点燃了! 刹那间,书架迅速燃烧起来,被火焰所吞没,炽烈的热浪迎面扑来。 其他人没想到公子白玉如此疯狂,赶紧往后退去。 守在藏经阁门口的僧人马上察觉到动静,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他们眼见书架着火,不由大吃一惊,纷纷涌上前去,抱住了公子白玉的四肢,想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小沙弥释奶也混在人群里,紧紧地抱住了公子白玉的右腿,惊恐叫道:“住手,这里都是书籍和木头,不能再烧了!” 其他的和尚大声喊道:“来人啊,公子白玉他发疯了!” “快叫人来灭火啊!” “他力气好大,就快按不住了!” 众僧人一拥而上,将公子白玉压在了身上,如同肉山一般。 忽然,一道白光从人群缝隙间闪过,一股巨力猛然冲来,众僧人吃不住力,惨叫一声,往后倒飞而去,眼看着就要撞倒四周的书架! 危急时刻,一道星光悄然而来,飞快在众僧人背后点了一下。 仿佛撞上了一股柔力,众僧人倒飞的趋势明显延缓了许多,随后平稳落地。 一名黑衣少年出现在藏经阁的门口。 众僧人惊魂稍定,正要道谢,然而看着他的面容,想说的感谢话语不禁卡在喉咙里。 这少年长得也太漂亮了吧,简直就是书里描述的妖孽! 他们此前没见过牧尧,心中自然震惊无比。 牧尧望向神色疯狂的公子白玉,大步往前走去。 宁云海警惕地挡在公子白玉身前,说道:“你想干什么?” 牧尧说道:“他陷入了迷阵,必须赶紧给他解开,你也要帮忙。” 第一百一十章 二层楼的道路 柳青与宁云海相视一眼,神情有些惊诧。 他们这几天一直跟随在公子白玉左右,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可能陷入迷阵? 不过看着公子白玉这如同中邪的样子,确实太过反常,不由他们不信。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何事。 “要上二层楼,首先要解开的是一叶障目阵。” 牧尧不想跟他们废话,解释道:“这是一个特殊的迷阵,阵眼就藏在这个书架里,但不能用蛮力破解,否则会迷失心智,便如白玉这样。” 公子白玉双眼血红,怒道:“原尊呢,我要看原尊!要是找不到下半部分,我一把火烧了你们明镜寺!” 说完这话,他还想继续放火,牧尧微微皱眉,说道:“时间不等人,再不阻止他,你们谁都别想登上二层楼。” 柳青怔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应该怎么阻止?” 在他的潜意识里,与公子白玉作对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更别说要用什么手段。 牧尧说道:“化三清,捆住他就行了。” 宁云海咬了咬牙,望向公子白玉说道:“师兄,得罪了!” 两道无形长线喷涌而出,缚住了公子白玉的手足。 公子白玉心中更怒,大吼大叫,原本极有磁性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仿佛潜伏在黑夜里的枭鸦。 牧尧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语速飞快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宁云海说道:“他。” 牧尧问道:“什么书?” “他在看《原尊》。” 宁云海拿起地上的那本书,说道:“还有什么苍穹,我也记不得了。” 牧尧扫了几眼,目光看向四周,说道:“谁对阵法研究较深,会布置云开见月阵的?” 众人一片沉默,无人开口。 “我会。” 片刻后,冷凝怯生生地说道:“不过……我不是特别精通。” 牧尧说道:“够了,会用就行。” 他将《原尊》递给冷凝,说道:“你试一试,对着这本书布下云开见月阵。” 冷凝面色微红,赶紧接过书,然后闭上了眼睛,神情极为专注。 半刻钟后,这本书忽然化成一道白光,明亮耀眼。 与此同时,书架上的其他书本纷纷震落在地,场间凌乱不堪。 白光渐渐消失,那本《原尊》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封面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纸,上面写了三个字:小白书。 “公子白玉,小白书?” 牧尧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他翻开这本书,第一页写着:“强行破阵者,神智必将迷失,陷入癫狂。” “破解办法:将此书盖在头顶上。” “此为,仙人抚我顶。” 看完这三段话,牧尧将书合上,然后狠狠地拍在了公子白玉的天灵盖上! 宁云海大吃一惊,怒道:“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公子白玉顿时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喝道:“谁在打白玉?”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庄晓生甚至暗中偷笑,憋得异常辛苦。 传说中年轻一代所向无敌的公子白玉,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一面? 柳青神情尴尬,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牧尧很直接地说道:“你这半个月小白书看得太多,陷入迷阵而不自知,不过我已经帮你破解了。” 众人心想,那是破解吗,怎么看都像是公报私仇。 然而牧尧的突然出现,还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刚现身就看破了迷阵,救出公子白玉,难道他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阵法大师? “要登上二层楼,关键线索就在这本小白书里。” 牧尧一边说着,一边翻到了第二页,上面写着:“恢复书架上的书本摆放,位置不得有偏差。” 冷凝偷偷瞄了一眼,看着牧尧说道:“这好办,不是有自动归位的阵法吗?” 凌行云皱了皱眉,说道:“可是,这书架附近没有光圈啊。” 众人仔细一瞧,果然如此。 这就意味着,若没人了解自动归位的阵法,便只能凭借记忆去做这件事。 在没有特别注意过的情况下,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牧尧心想,真不愧是慕语语,刁难别人的角度也与众不同。 幸好他知道要怎么布阵,否则还真是麻烦。 这时,冷凝忽然说道:“这个阵,我也有研究过,让我来试试?” 她先前成功布下云开见月阵,现今信心大增,要是这次再布阵成功,或许牧尧会对她刮目相看。 庄晓生看着她眼里的羞意,不由心头荡漾,再一瞧却发现这抹羞意针对的仅仅是牧尧,瞬间又阴沉着脸,心里极是不爽。 冷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打气,随后并起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很认真地在书架旁画了一个圈。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打扰到她。 唯独念祺走到牧尧的身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哎哟,你看看这些小门派的家伙,多自来熟啊,又或者说……你跟她很熟?以前认识?” 这句话透着浓浓的酸意,牧尧却没听出玄机,随口应道:“没,以前都没说过话。” “那就是你现在很出名呗?大名人呗,比白玉还出名了呗?” 牧尧懒得跟她拌嘴,转头看着她,说道:“你最近在学什么,手里那本书是什么?” 念祺悚然一惊,心想怎么把这本书也带过来了,赶紧藏在身后,恶狠狠地说道:“关你屁事?” 牧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晚了,我眼神很好,家常小菜三百招是吧,你要嫁人了?开始学做饭了?” 念祺脸色一红,怒道:“你的嘴巴很讨厌啊!不怕我把你的嘴缝起来吗?” 牧尧还想说些什么,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地上的光圈已经画好,正在飞速转动,逐渐凝成一道黑色的圆圈。 冷凝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偷看了牧尧几眼,红着脸说道:“还好,没让大家失望。” 众人喜出望外,赶紧捡起地上的书,一本本往光圈里扔去。 一时间,无数本书快速归位,往书架上飞去。 这些书的名字都很特别,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有人闲着无聊,甚至念起了书名:“狼人修仙传,九转大肠决……” “胜王,盘蛇……” “这些都是什么书啊……” 片刻后,所有的书本都归于原位,只剩下一本书的位置。 一道道目光投了过来,看向牧尧手中的那本小白书。 牧尧将小白书放回原位,然后退后了几步。 骤然间,整座书架光芒大盛,剧烈颤动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没有风,架上的书本却被无形之力撕成碎片,化成漫天纸页,飘散空中。 呼地一声,所有的纸页燃烧起来,仿佛一只只火红色的蝴蝶。 没过多久,火光渐渐消散,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书架不见了,书本消失了,只剩下地上的几个大字:燃尽小白文,方现二层楼。 众人围了过来,盯着这十个字,眼神十分疑惑。 他们根本看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出现失望的神情。 因为书架消失之后,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道阶梯,径直通往上方。 二层楼的通道,终于被发现了。 不管是谁,在这一刻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然而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他们的表情又重归平静。 不是自己发现的答案,没什么可高兴的。 众人默契地让开一条路,让牧尧先行。 尽管心里非常不忿,但这是他最发现的路,自然由他先走。 牧尧慢慢登上阶梯,头也不回地说道:“等什么呢,一起上去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音律之阵 楼梯极为狭长,四周昏暗无光,从下方往上看去,一眼望不见尽头。 很显然,藏经阁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高,想必又是什么诡异的阵法。 不过,这种高度对修行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众人走了很长时间,才登上楼梯的尽头处。 上方是一处极广阔的空间,地面上画着五个圆盘,每个圆盘中都写了一个字。 宫、商、角、徵、羽。 这五个字笔力遒劲,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在远方的另一头,则是一扇大门,白光四散。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门的后面才是真正的第二层楼。 庄晓生有些失望地道:“搞了半天,原来还没到二层楼啊。” 纪清脸色苍白,咬牙道:“刚才只是打开了二层楼的通道,看来要先破解这五个字的阵法,才能踏入二层楼。” 其他人也脸色发苦,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才破解了一叶障目阵,如今又有新的难题横在前方。 该不会又要浪费半个月时间吧? 公子白玉盯着地上的五个字,唇角扬起一丝自信的笑容。 他大概能猜出破解阵法的诀窍,只是需要试验一下。 片刻后,庄晓生大声说道:“这几个字看起来平平无奇,我们直接走过去就行了。” 说完这话,他看了冷凝一眼,然后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心想蠢货就是蠢货。 这么容易就让你过去,那还是明镜寺吗? 忽然间,一道声符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为刺耳。 一道光柱从五个圆盘之间悄然亮起,径直冲向上方,写着“角”字的圆盘比其他四个更为明亮。 庄晓生惨叫一声,如被无形之力击中,整个人倒飞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随着他跌落在地,光柱瞬间消失,角字圆盘又恢复原状。 “白痴。” 公子白玉的声音清亮动人,如他的神情一般,带着淡淡的嘲弄:“宫、商、角、徵、羽代表着五个音律,刚才响起的那道声符是角音,硬闯是肯定行不通的。” 萧驰下意识地问道:“那要怎么办?” 公子白玉冷笑道:“还用问吗,当然是靠听声辨位,比如刚才响起角音,就站在角字圆盘上。” 众人默默点头,心想应该是这么回事。 牧尧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庄晓生,忽然说道:“没这么简单。” 公子白玉冷冷地望向牧尧,说道:“此话何解?” 他很讨厌牧尧,但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风度,并没有恶言相向。 “道理很简单。” 牧尧认真说道:“庄晓生先前还没有踩在任何一个字上,就被弹了回来,这说明地上的圆盘……根本就踩不上去。” “胡说八道!” 公子白玉冷笑一声,说道:“白玉现在就去亲身体会一下,你的话绝对是错的。” 牧尧淡淡道:“随便你。” 公子白玉神情凝重,缓缓走到五个圆盘旁边。 他虽然嘴上贬低牧尧,其实还是有些忌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这小子真误打误撞对了,自己可要颜面尽失。 就在他刚要踏入羽字圆盘时,一道极强悍的力量骤然袭来! 公子白玉吃了一惊,赶紧往后退去,身若翩翩游蝶,轻盈落地。 与庄晓生的狗啃泥相比,他的身法极为潇洒,风采依旧。 然而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他的猜想居然错了,牧尧说的话才是对的。 众人心头一沉,连公子白玉都吃瘪了,他们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们下意识地看向牧尧,心中带着些许期望。 毕竟一叶障目阵就是他破解的,这次是否还会带来新的惊喜? 牧尧什么话也没说,忽然伸出手指,一道光芒迸射而出,落在地上,渐渐形成一个极不规则的圆。 众人知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赶紧驻足观望。 庄晓生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冷凝站在牧尧的身旁,睁着可爱的大眼睛,看得非常认真,身子几乎都挨了上去,不由又气又怒,说道:“画的什么东西,丑死了!” 随后,他发现了一件更加悲哀的事情。 居然没人理他! 连牧尧都无视了他。 念祺冷笑一声,说道:“喂,你的小白兔已经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你身后看了吗?” 冷凝顿时羞红了脸,稍微与牧尧拉开了一点距离。 牧尧却恍若未闻,继续认真作画。 没过多久,地上出现了一个造型复杂的图案,就像是一个圆圈中又掺杂了很多不规则的方形。 布好阵法后,牧尧开始往阵中注入灵气。 冷凝眼眸微亮,说道:“居然需要这么多灵气?而且这阵法看起来还挺复杂,应该不是初级阵法了吧,倒是像中阶阵法,名字叫什么?” 牧尧想了想,说道:“这叫天罗阵。” “天罗阵?” 听到这个名字,冷凝好像想到了什么,无比惊讶道:“我在书上看过,算是中阶最难的阵法之一,很接近高阶阵法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崇拜,目光灼灼地盯着牧尧:“牧师兄,你这么快就可以掌握如此复杂的阵法了吗?” 牧尧沉默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他性情高冷,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别人明白? 难道要跟她直言,我看一眼就懂了吗? 这就是为什么,他上一世很少与人交流的原因。 如果双方的层次差距太大,沟通起来肯定很容易造成误会。 念祺不依不饶道:“小白兔叫你牧师兄,你怎么不理别人一下?说不定她下次就叫你牧尧哥哥了。” 冷凝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念祺还想嘲讽几句,牧尧忽然迈开步子,往圆盘的位置走去。 光柱骤现,一道音符响起。 同一时间,牧尧激活了天罗阵。 狂风大作,他的长发往后飞舞,身影如鬼魅飘起。 一同飘在空中的,还有一道诡异的黑色光圈。 羽字圆盘悄然变亮。 黑色光圈猛然向下。 光柱迅速黯淡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羽字也随之变暗,明显被黑色光圈压制住了。 众人吃了一惊,眼里尽是不可思议谁都看不明白的阵法,居然又被他破解了? 而且看他这般熟练,很明显苦修阵法多年。 承天派什么时候这么重视阵法了? 忽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牧尧竟又莫名其妙地撤回了天罗阵!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牧尧,脸上尽是不解。 牧尧望向众人,神情平静说道:“我不识音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门开了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 这明显是一个音律阵法,却被不识音律的牧尧破解了,真是一种讽刺。 然而有些遗憾的是,不懂音律这个问题,确实会拖延不少时间。 牧尧望向公子白玉,意思是既然你懂,那就交给你了。 公子白玉看着那五个圆盘,面露难色。 他这段时日陷入迷阵,完全没钻研过有关阵法的书籍,最多也就是懂些音律而已,哪知道该怎么破解? 他沉默片刻,如实说道:“不瞒各位,我这半个月尽看小白书去了,脑子到现在还有点糊涂,心思也不在阵法上……” 纪清马上说道:“不愧是公子白玉,为人如此大气,不但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而且还通晓音律,想来破解阵法的重任,还得落在公子白玉身上了。” 凌行云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公子白玉只是阵法知识薄弱了些,眼界见识自是不凡,若有人能教一教他阵法的基础,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说完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冷凝。 冷凝微微一慌,犹豫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我来吗?” 庄晓生故作大度地笑道:“师妹擅长阵法,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冷凝轻咬贝齿,说道:“我……我尽力试试。” 念祺冷眼旁观,鄙视道:“果然人出名了,说什么话都是对的,哪怕放个屁都是香的,明明看了半个月得小白书,结果到头来,谁都觉得他最棒。” 牧尧看了她一眼,邪邪笑道:“所以某位先贤说过一句话,出名要趁早。” 一道白烟缓缓升起,像极了一条笔直的线。 金蝉长老盯着手边的那杯茶,沉默不语。 茶水碧绿如玉,清澈见底,有些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有些则沉到了杯底。 世间所有的命运大抵如此。 木东首座静静地看着他,温和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总不能最后一个到,劳烦师弟带上礼物,前往承天派,等着陆宫主,以表明镜寺的诚意。” 金蝉长老沉默了会儿,叹道:“师弟还有一事,无法放下。” 此刻这里没有外人,二人便以师兄弟称呼。 木东首座笑了笑,说道:“你的烦恼,师兄自然是知道的。”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木鱼,轻轻推到金蝉长老的面前,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金蝉长老看着木鱼,也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复杂,似被猜中了心事。 大殿内一片安静,二人相视无言。 沉默很长时间后,金蝉长老握着茶杯,轻声说道:“当年我一意孤行,不顾众长老的反对,执意要收她为徒,确实给师兄您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木东首座笑着说道:“其实没什么麻烦,慕语语这孩子心性坚毅,我也很是喜欢,她遭遇如此变故,还能用阵法造福明镜寺,一般人或许早已自暴自弃。” 金蝉长老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九如长老对她意见很大,若由他亲自惩戒慕语语,可能会罚得太重。” 木东首座想了想,说道:“伏魔堂向来不理会这些事情,绝大部分弟子都去参悟无尘碑了,九如师弟应该没有这样的闲心。” 金蝉微微低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他的面色便恢复如常,笑道:“此次二层楼的考验可谓用心良苦,师兄真是下了好大的功夫,第一层楼是想让他们知道阵法的妙处,第二层楼要让他们互相帮助,认识到中州各派需要和睦,才能渡过眼前难关,但真正厉害的,还是这第三关。” 木东首座眯眼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仿佛一朵雏菊,显然很是开心。 他似乎回忆往事,笑道:“千百年来,无尘碑不知被多少人参悟过,若说共有九九八十一层,到现在也仅算参透了第一层。” 说到这里,他看向金蝉长老,意味深长道:“这些幻境是最基本的一层,就看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该如何参透了。” 公子白玉认真地望着地上的五个圆盘,右手缓缓画出一道光圈。 这光圈与牧尧先前画出来的非常类似,只有一丁点细微的差别。 光圈还未亮起,他便往前走了一步,就要踏在某个圆盘上。 仿佛感应到又有闯入者,一道音符再次响起。 这声音听着轻柔,但落在众人心间,却沉闷如雷。 光柱腾升而起,刹那间照亮了幽暗的空间。 公子白玉那张漂亮的面容在光芒的映射下,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鸷。 然而不出片刻,光柱忽又变得极为黯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遮挡住了。 与此同时,某个圆盘被无形之力压制,连音符都变了声调,听起来有些怪异。 念祺神情复杂地盯着公子白玉的背影,贝齿轻咬下唇,显然有些不爽。 公子白玉果然是极天才的人物,短短半日时光,他竟学会了牧尧的天罗阵,还能运用得如此纯熟。 牧尧也在旁边沉默观望,心想这孩子虽然还没掌握到此阵的精髓,但用来破解这个音律迷阵,应该绰绰有余了。 不一样的人,面对一样的事物,总会怀着不一样的心思。 音符不断响起,然后受无形之力压制,不断变调,持续了很长时间。 公子白玉脸色苍白,额头上渐有冷汗。 即便强大如他,想要驾驭天罗阵与音律迷阵对抗,也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还太不熟练。 无数音符在天罗阵的影响下,化成无数不和谐的音调,前后相应,彼此连接,渐成一首古怪的曲子。 半柱香时辰后,曲子渐渐消失。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后,五个圆盘忽然摇晃起来,地面开始震动。 众人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算是破解了,还是没破解? 在众人的注视下,五个圆盘化成一道光芒,指向那扇散发着白光的大门。 公子白玉轻轻握了握拳头,暗松一口气。 终于亲自破了这难缠的迷阵。 要是再失手,他也没脸面继续留在这里了。 一道道字符浮现在门上,微微发光。 众人仔细一瞧,这些字符形状古怪,以前根本没见过。 庄晓生脸色难看,心里渐渐生出绝望。 这难道又是什么新的谜题? 到底要经过多少考验,才能登上第二层楼? 其他人也冥思苦想,眉头拧在了一起。 念祺打量片刻,忽然说道:“这不就是无尘碑上的字符吗?” 她记性极好,很快就想到了当日在无尘碑上看到的文字,便是这样子的。 众人恍然大悟,神情微异,心想莫非第二层楼与无尘碑还有什么关联? 仿佛是听到了念祺的话语,大门上的字符忽然越发明亮,就像星光从天而降,照亮了所有人的脸旁。 没过多久,整扇大门都被星光包围,光华四溢,肉眼难以直视。 紧接着,光芒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将所有人吞没其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痛苦的回忆 公子白玉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目光有些复杂。 尽管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宋国的皇宫。 他很熟悉这地方,因为在六岁之前,他就生活在这里。 大殿里十分安静,没人说话,如死一般寂静。 他转过头,望向坐在龙椅里的那名中年男子,秀美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比如今相比,当年的父皇明显要年轻许多。 至少他的长发还是黑的,额头上的皱纹也只有浅浅几道。 宋国皇帝正看着面前的小皇子,眼里既有忧虑,也有抑制不住的狂喜。 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大的希望。 “你一定要去修行,你以后的出路……也只有修行。” 他极其严肃地盯着小皇子,温厚的声音中饱含期望。 小皇子生得粉雕玉琢,就像是最漂亮的瓷娃娃,惹人怜爱。 他那双灵动的眼眸中尽是疑惑,不明白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国很强大,非常强大……只要你能成为修行者,我大宋便能扭转颓势!” 宋国皇帝抓着他的肩膀,神情凝重道:“皇儿,上清宫的喻仙师已经查看过你的天赋,他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你的出生,是我大宋最强的气运!” 小皇子微微皱起眉头,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最主要的是,他的肩膀被父皇捏得隐隐作痛。 当时年幼的他,还不明白自己肩上的压力和责任有多么沉重。 忽然间,大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座擂台。 一名红衣少女猛然冲来,狠狠地将只有十岁的白玉击倒在地! 他捂着流血的鼻子,眼眶微红,几乎快要哭出来。 败了,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在这位名叫念祺的红衣少女面前,他处处挨打,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念祺看着狼狈不堪的白玉,冷笑道:“娘娘腔,不过有点修行天赋而已,根本没多少临敌经验,说话还总是一套一套的,什么翻手反手,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白玉瞪了她一眼,却没敢说什么,只能无比屈辱地走下台去。 这份仇恨,他牢牢记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 时间飞逝,斗转星移,不知多少年后,他又回到了宋国。 在夏国的铁骑践踏下,宋国接连败退,国库亏空,民不聊生,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很惨。 他沉默地走在街上,看着难民们饥肠辘辘,哀嚎痛哭,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然而表面没有情绪,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 没人了解他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他要变强,是为了保护宋国,不受夏国的侵略。 但他若不能斩断尘缘,踏入无情修道之路,便无法变强。 他痛苦的根源在于,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心中毫无波动,仿佛在看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是他的子民,他的国度,他对此却没有任何感情。 长时间的闭关修行,已经让他失去了初心。 他很矛盾,也很烦躁,痛苦到了极点。 他肩负振兴宋国的巨大压力,所以他不敢失败,也不能失败。 整个国家的希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若垮了,宋国便垮了。 所以他必须保持高高在上的形象,哪怕这不是他的本意。 然而戴久了虚伪的面具之后,他渐渐乐在其中,再也无法回头。 或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本性吧。 他静静地看着走在街上的自己,就像在照一面镜子。 木东首座望着桌子上的那只木鱼,神情十分平静。 金蝉长老早已离去。 茶水已凉,没有动过一口。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某个方位,眉头轻轻舒展。 通往二层楼的最后一道考验,已经开始了。 他沉默片刻,抚摸了一下椅子的扶手。 顷刻间,他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在二层楼的门口出现。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是直接瞬移过去的。 但这其实也是阵法,原理与空中移动的青石板相似。 他是从第三层楼下来的。 由始至终,他便一直待在第三层楼,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们紧闭双眼,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 木东首座轻声一叹,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幻境的内容,都是他们过往最痛苦的回忆。 只有心性坚毅之人,才有资格参悟无尘碑的秘密。 看着一张张或是茫然,或是紧张,或是不安的面容,木东首座神情肃穆,双手合十,低声口诵佛号。 他此举不是为了安慰别人,而是稳定自己的心境。 看着这些年轻人,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初次面对心魔时的慌张与无措。 只有感同身受,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 如此深沉的恐惧,确实很难忘怀,即便不是自己身陷幻境,也不禁心头发寒。 他忠心希望中州各派的年轻弟子们能挺过这道坎。 公子白玉轻轻蹙眉,不知看到了什么。 念祺咬牙切齿,眼眶变得通红,喃喃自语。 冷凝更是哭哭啼啼,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庄晓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空气磕头。 众人站在这里,表达着完全不同的情绪,就像是众生百态。 这场景看起来十分滑稽,却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 当所有人都变得古怪时,那么唯一的正常人便会非常显眼。 所以木东首座一眼便注意到了牧尧。 唯独他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木东首座心头微动,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人。 那个九幽人。 除了容貌完全不同以外,这两人几乎完全相同,连眼神都很相似。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人也一样。 只是两人如此相像,确实有些巧合。 木东首座盯着牧尧的面容,忽然由衷地笑了起来。 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啊。 牧尧站在一扇门前,看着那两名熟悉的身影走来,心中感慨万千。 当时的情况非常简单,只要越过这扇门,与自己的师父,也就是魔帝签署了协议后,红莲大陆便会首次迎来和平。 是的,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后来会发现那样的事情。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选择先离开,然后去杀死师兄赤焰君。 可惜没如果。 他也没有试图阻止这两人继续前行,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幻境而已。 “我们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说话之人一袭白衣,正是当年的神相峰主念北师。 牧尧看着他,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怀念。 “没事,老头的性格还行,比较好相处。” 紫霄君认真说道。 听到这句话,牧尧低垂眼睑,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幻境的里与外 大门被缓缓推开。 里面没有人。 只有一具尸体。 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森罗殿魔帝,也就是他的师父,睁着眼睛,已经气绝身亡。 他的白胡子被鲜血浸泡成了红色。 紫霄君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念北诗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四周。 如果这是栽赃陷害,幕后之人或许就在附近。 与两人的惊讶相比,牧尧此刻极为专注,眼神尖锐如剑。 他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难得有回溯当年往事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线索。 紫霄君冲了过去,抱着魔帝的尸体,怒喝道:“是谁干的?” 片刻后,有不少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他们震惊地盯着死去的魔帝,望向紫霄君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 牧尧看着这些昔日的同门,有很多面孔都非常熟悉。 比如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吞弥。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紫霄君微微眯起眼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 来人一头红发,血红色的眸子如火在烧。 他冷漠地盯着紫霄君,沉声喝道:“紫霄,你居然欺师灭祖,联合外敌杀死师尊!” 紫霄君缓缓站起身来,眼中闪着紫色的光芒。 很多人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应和这句话。 如果勾结人族,弑师篡位的罪名成立,紫霄君将身败名裂! 森罗殿必然会废去他的修为,永远关入大牢。 赤炎君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目光微寒,咄咄逼人道:“现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牧尧盯着这些人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看到了疑惑、愤怒、不解,还有幸灾乐祸。 事已至此,似乎没人怀疑赤炎君的指责。 包括始终保持沉默的吞弥。 牧尧不禁有些失望,然后微微愤怒。 他很清楚,吞弥是知道自己被冤枉的,却没有站出来。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居然选择站在师兄的那一边。 “我原本以为,我们还算朋友。” 牧尧冷冷地看着他,低声说道。 吞弥当然听不见这话。 这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他没有伤感,而是在反省。 他还看见了一名少女,乌黑的长发扎成无数个小辫,看起来十分可爱。 少女的眼神有些犹豫,似乎想替他说话,但终究没说出口。 他认识这位少女,是森罗殿最新冒出头的天才,可惜名字记不清了。 好像叫次仁什么宗? 唔……不记得了。 短短片刻时间,他的目光扫过了很多人,心中记住了很多名字。 这些名字有很多复杂的含义。 他要知道,谁是站队师兄的人,谁是不知真相的吃瓜者,谁是阿谀奉承的墙头草。 片刻后,周围的情景再次变化。 紫霄君被困在红莲往生阵,就要死去。 他却瞧也没瞧一眼。 他不想再看一遍自己的死亡回放。 更重要的是,他要认真琢磨一下那些名字。 当粘稠的血海炸开,漫天血雨落下时,他便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一阵失重感悄然袭来,他如入云霄,身轻如羽,仿佛飘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身子往下一沉,双脚重新踏在地上,周围变得昏暗无光。 木东首座定定地盯着他,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当年他用了足足十天时间,才脱离出幻境。 这黑衣少年,居然只用了半个时辰? 或许这是明镜寺有史以来,最快的记录。 此人的心性和定力堪称恐怖,简直闻所未闻。 除了他以外,其他门派的入世行走依旧在幻境中沉睡。 “你在幻境中看到了自己最痛苦的过去……” 木东首座沉默了很长时间,神情复杂地说道:“但你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走出来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说到这里,他又认真思考了片刻,最后说道:“如果非要说做了什么……或许是冷眼旁观吧。” 这句话很难懂,比较隐晦。 木东首座却听明白了,盯着他说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冷眼旁观,而不是尝试去改变呢?”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因为正是过去的自己,所以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这句话更加难以理解,不知藏着什么机锋。 木东首座却笑了起来,两道白眉微挑,仿佛雪山上的松针:“果真智慧非凡。” 他看着牧尧,由衷赞道:“悲伤也好,痛苦也罢,都是人生之花。” 说完这话,他忽然盘膝坐下,居然开始入定了。 牧尧知道佛家参悟讲究的是机缘。 刚才两人的一番对谈,竟是让成名多年的明镜寺首座突然顿悟。 这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平静地望向木东首座,心绪却飘到了别处。 再次亲眼目睹了当年的情景之后,他的内心又生波澜。 长路漫漫,永无止境,无论什么事情都一样。 比如修行,比如复仇。 他从来没有忘记海边的那座雕像,跪在地上对着师尊磕头。 这代表他的尊严被踩得粉碎,散落一地,再也无法翻身。 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会拾回所有的一切。 实力、名誉,还有莫须有的冤屈。 当然,若要做到这些事情,他需要实力,足够的实力。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修行。 根据他上一次的经验,这些人最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醒来。 时间不等人,浪费一分一秒都是罪过。 然而就在他正要坐下时,目光忽然飘到了念祺的脸上。 她不知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一副咬牙切齿,苦海深处的模样。 牧尧摇了摇头,唇边少见地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说实话,与慕语语相比,她的容貌不算好看,五官不怎么精致,脸蛋也圆乎乎的。 只是在牧尧看来,她长相如何,是美是丑,其实并不重要。 天底下又有哪个父亲会嫌弃自己的女儿? 虽然他并不是生父,只是义父,但感情是相通的,别无二致。 “你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 牧尧静静地盯着她,低声笑道。 他心里很清楚,为什么念祺这么好强,一直想要证明自己。 一方面,她无父无母,不想被人欺负,所以逞凶斗狠。 其次,她的父亲念北诗声振寰宇,实力极强,她自然不想堕了父亲的威名。 说到底,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儿啊…… 不为自己而活的人,最累。 但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呢? 想到这里,他再次轻轻摇头,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摒除。 他要开始修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装什么装? 修行对牧尧来说,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与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 而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接下来的道路应该怎样走才是最正确的。 他现今的境界渐渐趋于稳定,再想进一步提升已经非常困难,所以他开始修炼自身的瞬间爆发力。 牧尧一直认为,只有高深的境界,并不足以压服强敌。 遇到实力较弱的敌人,自然是轻松割草,毫无压力,但如果对手的境界与自己相当呢? 说到底,最后拼的还是战斗天赋。 谁更会打架,谁就能笑到最后。 他要的是强大到不讲道理的杀伤力。 若想达到这样的效果,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最多的灵气,如此一来,全身的经脉、甚至气海都有可能受到损伤。 所以他要做的,是将经脉修炼得更加坚韧,足够承受住灵气在战斗时的剧烈爆发。 他可不想干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与上一世相比,他的气海经脉天生就比寻常人强悍,但这还远远不够。 因为他的敌人十分强大,远不是他现在所能对抗的。 比如幻境之中,那些已经被他盯上的故人。 只要进了那份名单,谁也跑不掉。 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天光渐明,天南镇在沉睡中苏醒过来。 小镇十分安静,祥和一片,仿佛幽远的世外桃源。 皮毛发亮的大黄狗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茶楼里冷冷清清,还是没多少生意。 屠夫将一条猪腿放在砧板上,准备剁肉。 平安看着这一切,不禁心生感慨。 本以为多年后回到天南镇,应该会有些紧张,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却非常平静。 路还是原来的路,人还是原来的人,他却再也不是原来的平安。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镇子,发现自己居然心如止水,仿佛只是普通的游客,然而他走在镇上,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如今容貌大变,皮肤变白,身量也长高了不少,加上一身素净白衣,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范,自然引人瞩目。 “仙师,快看,是仙师!” “咱们这个镇子是怎么了,天天来仙师?” “什么天天来啊,上一次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这位仙师看着没什么架子啊,不过就是有些眼熟……” “咦,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是眼熟啊……” “别傻了,你以为人家是镇子里的人啊?” “话又说回来,你们怎么知道人家就是仙师?” 众人窃窃私语,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平安沉默片刻,再次往前方走去。 众人紧随其后,脸上满是好奇。 怎么感觉……仙师对这地方还挺熟悉? 没过多久,他们便见白衣仙师在某间店铺门前停下,沉默驻足。 店铺的老板明显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招呼这位客人。 平安抬头望着门楣上的牌匾,只觉心里空空落落,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熬八年的牌子早已不见,换成了小龙坎。 清香的鲜汤味也没了,飘散出来的是呛人的花椒味。 当年的牛肉火锅店,是他对天南镇最熟悉的地方,但是……或许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他在承天派待了八年,熬了八年。 八年不见,熬八年没了。 那些美好的或不美好的回忆也烟消云散。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再也不属于这里了。 缅怀过去没有意义,人终要向前看才行。 不如离去。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这时,有位憨头憨脑的年轻汉子走上前来,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是不是……” 平安赶紧学着牧尧的样子,摆手道:“我不是仙师。” “嗨,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仙师啊!” 那汉子盯着他,大声笑道:“你是平安嘛,对不对!你是不是平安?” 平安愣了一下,感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对。 竟然有人认出了自己? 他仔细打量这人,再次惊讶发现,他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并不认识皮肤这么黑的,模样这么蠢的粗汉子。 那汉子见他闷不吭声,一拍大腿道:“嗨呀,我是小宝啊,你不记得我了?” “小宝?” 听到这个名字,平安终于反应过来,但根本无法把当年的妈宝小男孩与眼前这五大三粗、呆头呆脑的汉子联系起来。 这真是同一个人? 小宝哈哈笑了几声,一巴掌拍在平安的肩膀上,砸吧着嘴说道:“可以啊,多年不见,你小子混得还不错嘛,看起来不一样了啊,你这衣服哪里买的,装得跟仙师似的!” 其他镇民也笑了起来,七嘴八舌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搞了半天,是平安回来了啊。” “臭小子,这么多年跑到哪去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这衣服很贵吧,多少银子买的?” “我看是找人借的吧,他哪买的起啊?” “他就是以前熬八年的小黑子嘛,现在皮肤倒是白了不少。” “嘿,瞧着人模狗样的,但也没多少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平安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小宝,我只是不想……太惹人注意,毕竟我确实算是……你们所说的仙师了吧。” “哈哈哈哈……” 小宝放肆大笑起来:“你是仙师?我还是魔帝呢,装什么装?”说着一拳打在平安的肩上。 他本以为这一拳能打得平安摔个趔趄,谁知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力道如石牛入海。 “嗨呀,有点东西啊。” 小宝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去哪里练了这一身横练功夫?” 小龙坎的老板见不是仙师,急忙跑了出来,不悦道:“行了行了,不帮衬就别堵在这里,我还要做生意的!” 平安解释道:“我是不爱吃川渝郡火锅的,但我师兄可能会喜欢。” 小宝斜眼看着他,讥讽笑道:“还真就师兄师弟啊,这些年你做什么去了,去戏班学唱剧吗?” 平安只觉这样下去纠缠不清,没完没了,不由叹了一声:“小宝,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小宝梗着脖子说道:“怎么,一回来就对我指指点点?你当年也没这样啊。” 平安沉默片刻,耐心说道:“不是,待会儿这里可能会打架,比较危险。” “嗨呀,你还威胁我?” 小宝却会错了意,以为平安被他戳破心事,恼羞成怒要动手,当即瞪圆了眼睛,望着周围大声叫道:“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啊,他还装起来了,谁不认识你熬八年平安啊,咋就突然说要打架了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不是九幽魔族 平安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小宝以为他心虚了,不由更加得意。 本来嘛,大伙儿父老乡亲的,知根知底,你算哪根葱,敢在老子面前装蒜? 镇民们也哄笑道:“哟,小黑子还会打架?” “待会真打起来,怕是要几拳就被小宝放倒了啊。” “这孩子出去闯了几年,厉害本事没学会,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平安还是没有说话。 他死死地盯着小宝,两道柳叶似的眉毛高高竖起,像是冲天般飞了起来。 “怎么,你不服?不就戳穿了你的谎言吗,至于这样?” 小宝冷笑一声,挥了挥拳头。 他身高体壮,根本没把平安放在眼里。 忽然间,平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如刀似剑。 小宝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心头突突狂跳,双膝蓦地一软,竟是一屁股跪在地上,讷讷说不出话来。 平安依然直视前方,身子动也不动。 从始至终,他没看过小宝一眼。 他盯着的,是藏在小宝后方人群中的某个人。 那人行踪鬼祟,穿着最寻常的布衣,见到平安看向自己,眼神躲闪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子,想要离开。 平安迈开步子,紧随而去。 这时,小宝从慌乱中缓过神来,觉得好生丢脸。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摔倒了?简直奇耻大辱! 这不就自己代表怕了平安?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猛然起身,叫道:“嗨呀,怎么就跑了,本来就是你不对啊,学什么不好学吹牛?”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骤然浮现,环绕在平安的身旁。 “哎哟,现在的戏班子……真可以啊!” 小宝怔了怔,惊讶道:“你混得真不错啊,居然下这么大的本钱?” 说话间,那人忽然疾奔起来,犹如一道灰影,速度比风还快! 镇民们不禁吓了一跳! 人哪能跑这么快,这家伙是妖怪吧? 然而下一秒,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青光倏闪,化成一道流光,玉生烟冲天飞起。 平安纵身一跃,踏在剑光之上,朝那人疾飞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四周顿时沉默下来。 镇民们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那个白衣青年……确实是平安吧? 是平安没错吧? 小宝愣愣地望着前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他身旁的人颤声说道:“如果刚才那是道具戏法,现在这个又是什么?” 小宝吞了一口唾沫,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大型戏法吧?” ------ 平安没有想到,九幽魔族居然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天南镇里。 他更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谁知对方的实力却十分平庸,仅仅是凝魄境初期而已,根本没费多少功夫,就将这人生擒拿下。 那人带着罩帽,看不清脸庞,声音微微发颤,跪在地上说道:“别杀我!我……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求求你……放我走吧!” 平安哪里肯信,冷哼道:“你在说谎!” 那人哀求道:“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就是因为根本不重要,所以才被留在了这里。” 平安举起青色长剑,喝道:“你的其他同伙呢?” 那人赶紧说道:“我不知道,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我甚至不清楚承天派的剑修在这里,否则我早就溜了。” 说完,他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道:“我求求你,求求你,如果你把我带到承天派里,我肯定死无全尸,求求你放我走吧……” 平安皱起眉头,说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没什么好说的。” “不,不……对了,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放我离开!” 平安不为所动,漠然说道:“我带你回门派,结果不是一样吗,你有什么秘密都会吐出来的。” 那人瞪着眼睛,眼白里满是血丝,忙道:“不行,我跟你回去……我、我就死定了,而且这个秘密是……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的身世,我知道你是谁的孩子!” 平安愣了片刻,怒道:“你敢诓我?” 那人吓得拼命摇头,颤声道:“我的命都在你手里,哪敢诓你啊?” 平安沉默了会儿,张望四周一眼,低声道:“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情,我就会考虑你的要求……” 那人却有些倔强,摇头道:“不,你得先答应我,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一定会告诉你那个秘密!” 平安犹豫了一阵,咬牙道:“行,我答应你。” 那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凑近过来,小声说道:“你娘是承天派弟子……叶梦凌,你爹是万象城的伽……” 噗——一道剑刃穿透身躯的闷响声传来。 那人猛地睁大眼睛,喷出一口鲜血,死死地瞪着平安,瞳孔缓缓涣散。 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一击毙命,再无生机。 轰地一声,他怦然倒地,两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里。 平安只觉大脑一空,整个人呆在了当场。 明明离那个秘密很近了,明明可以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 却随着这一剑,烟消云散。 他怔怔地看着那人死去,双拳渐渐捏紧。 “哼,这种边陲小镇,果然是妖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吕尘得意洋洋地走来,随手收回飞剑,顺便踢了那人的尸体一脚,冷笑道:“这可是开门红,看来我们此行必然有大收获。” 一道剑光闪过,马修悄然现身,沉声道:“大敌当前,不可得意忘形。” 黄小俭和文恭跟在马修身后,无声地对吕尘翻了个白眼。 平安眯起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怒意。 “看什么,你看什么?” 吕尘也来了火气,冷声道:“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话音刚落,玉生烟忽然飞起,剑尖对准了吕尘,仿佛随时要刺过去。 吕尘脸色微白,往后退了一步,叫道:“平安,你敢伤害同门师兄?” 马修皱眉道:“平安,控制好你的性子!” 黄小俭和文恭见势不妙,赶紧冲上前去,挡在吕尘的面前。 “平安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文恭抖着胖乎乎的肚子,一本正经说道:“虽然吕师兄这人确实让人讨厌,不但臭屁,而且还狗眼看人低,但你也不能动手啊,万一不小心伤了他,回去怎么交代?” 吕尘勃然大怒,喝道:“死胖子,你说什么?” 文恭再没回应,笑眯眯地从袖中摸出一块卷饼,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黄小俭有些担忧地看着平安,柔声道:“你到底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平安咬了咬牙,按下心中的怒火,说道:“没什么,刚才那人想吐露什么事情,却被姓吕的废材杀了。” 吕尘冷哼一声,斜眼道:“我怎么知道,我还怕他偷袭你呢,顺手帮你解决了个麻烦,谁知有些人非但不知感恩,还恶言相向,真是让人心寒!” 事已至此,再吵也是无益。 平安不想再跟吕尘做口舌之争,而且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只好恨恨地收起玉生烟。 马修走到那人的面前,端详片刻后,一把扯下了他的罩帽。 那人容貌平凡,没任何出奇之处。 然而他的肤色却与人类无异。 马修大吃一惊,失声道:“他……他不是九幽魔族,他是人族修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阵法的起源 牧尧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紫芒。 修行不知时日,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天。 对于修行的结果,他还算比较满意。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有多大差别,但他的实力又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他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看了看四周。 公子白玉也盘膝坐着,平静地闭着眼睛。 宁云海和柳青在他身后,一同修行。 很显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现实。 要脱离幻境,每个人需要的时间都不一样,有长有短。 醒来的人默默修行,没醒来的继续在幻境中挣扎。 没人去嘲笑比自己慢的人,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们很自觉地找了块空地修行,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毕竟是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无论是心性、实力,还是刻苦程度,都是年轻一代中最拔尖的。 如今在场之人,除了庄晓生以外,基本全都苏醒过来。 ------ 半个时辰后,庄晓生猛地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有些茫然。 他沉浸幻境已久,还要过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木东首座和蔼地笑了笑,说道:“不愧是年轻代的佼佼者,才短短十日,你们就离开了幻境,前途不可限量。” 庄晓生呆了片刻,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名,不由羞愧万分。 冷凝小声安慰他道:“庄师兄,没事的,我也就比你早醒来半天而已……” 她越是这么说,庄晓生就越是惭愧,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凌行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家无非相差一两天时间而已,我是第九天醒来的。” 纪清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谁最先醒来的?” 说完这话,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公子白玉。 萧驰想了想,说道:“我是第四个醒来的,那时候公子白玉、牧尧,还有念祺都恢复了意识。” 凌行云理所当然道:“如此说来,那自然是公子白玉第一了。” 众人默默点头,觉得事实应该就是这样。 木东首座望着这些年轻弟子,笑而不语。 公子白玉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醒过来的时候,牧尧就已经在修行了。 不过就算是比他早些,应该也就半个时辰的差距,不可能再多了。 冷凝看着公子白玉,忍不住问道:“白玉师兄,请问你是第几天醒来的?” 公子白玉沉默片刻,说道:“第七天。”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发出一阵赞叹声。 仅仅七天,就脱离了幻境,公子白玉果然是传闻中的绝世天才。 冷凝又望向牧尧,好奇说道:“这么说来,牧尧师兄应该是第二名吧,用了多长时间呢?” 牧尧淡淡说道:“大概,半个时辰吧。”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沉默。 公子白玉的脸庞变得铁青。 没有人相信牧尧的话,因为这实在太假。 半个时辰? 你以为你是承天派掌教顾南歌? 还是上清宫主陆清羽? 或是九幽森罗殿的魔帝? 庄晓生微微冷笑,眼里满是不屑。 冷凝不知该说什么,强笑道:“牧尧师兄,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公子白玉以为牧尧是故意跟他抬杠,冷哼了一声,神情有些阴冷。 唯有木东首座知晓真相,轻轻叹息一声。 若不是亲眼所见,也许连他也不会相信吧。 念祺凑近到牧尧身边,低声说道:“喂,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牧尧看着她,认真说道:“我看到了你爹。” 念祺怔了怔,两道细眉渐渐竖了起来,双目似欲喷火,怒道:“你是不是想死啊?是不是老娘给你点好脸色看,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啊?” 牧尧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真是看到你爹了啊,难道还骗你不成? “阿弥陀佛……” 念祺正要发飙,却听木东首座说道:“首先,老僧要恭喜你们,成功通过了二层楼的考验。” 他扫了众人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慈祥:“而且你们还创造了一个记录,这二层楼的考验,是自千年以来,第一次全员通过!” 众人神色一喜,脸上尽是骄傲得意。 “修行大道,代代传承。” 木东首座双手合十,说道:“如今中州大陆道门兴旺,实力越发强大,但若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便远谈不上真正的强大。” “只有诸位团结一心,共同为营,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无比诚恳地说道:“这……也是老僧设下二层楼考验的真正用意,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众人点了点头,脸上当然是非常赞同,但心里怎么想的,那便不得而知。 木东首座沉默片刻,又道:“其次,老僧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们了解到阵法的重要性,毕竟只有阵法……才有可能解开无尘碑上隐藏的秘密。” 众人吃了一惊,想不明白无尘碑怎么又跟阵法扯上了关系。 木东首座看出他们心里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也许你们都不清楚,所谓阵法,本来就是无尘碑上记载的东西。”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中州道门向来不重视阵法,这些年轻辈的弟子更是不了解,也比较轻视,如今木东首座却告诉他们,阵法居然就是无尘碑上的秘密之一!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了木东首座的良苦用心。 “当年真谛祖师将阵法抄录在案,收入藏经阁中,后来流传出去,连九幽都知道了阵法的奥秘。” 说到这里,木东首座幽幽叹了一声,“他们与我们不同,可以说极为重视阵法,那时候出现了许多阵法大师,其中最出名的,是一名叫红莲的九幽强者。”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新鲜。 牧尧却沉默不语,神情十分平静。 “老僧并不指望中州各派的执掌者能重视阵法,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理解和感悟,很难受到外界影响,但是……” 他望着众人,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你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容易接受新的事物,新的观念,老僧希望……你们可以重视阵法。” 冷凝认真说道:“是,我一定会努力钻研阵法的。” 其他人也应和道:“绝对不会辜负木东首座的期盼。” “等我回去之后,就开始学习阵法。” 眼见众人一口答应下来,木东首座重新露出了笑容:“很好,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去二层楼看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浩瀚书海 光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极长的阶梯,盘旋向上,幽深宁静。 木东首座笑着说道:“你们抓紧时间,二层楼总共开放三天,每人只能带走一本书,当然,你们若能将书里的内容牢记于心,那也没问题。” 众人看到阶梯,想起先前遇到的音律迷阵,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公子白玉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我们已经通过了考验,你们不相信木东首座的话吗?谁胆子比较小的,尽管留在这里好了。” 说完,他走入门中,沿着阶梯上去。 纪清等人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紧跟在他身后。 进了门后,众人才发现,其实这道阶梯并不是很长,周围的空间却十分宽敞。 每隔十道台阶,旁边就会出现两条通道,连接左右两侧的暗室。 这些暗室空间极大,摆满了一排排坚固的书架,高达数米,上面放置了不知多少本书,密密麻麻,足有成千上万。 众人望着四周,不由震惊无语。 视线里尽是五花八门的书籍,浓厚的油墨气味扑鼻而来。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 这哪里是书阁啊……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书海! 他们这辈子看过的书加起来,可能也就是书海里的一朵浪花而已。 冷凝掩着嘴巴,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庄师兄,这里的藏书……应该比古月山庄要多一些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然,也不知是否无心。 庄晓生被她一提醒,想起之前吹嘘过古月山庄藏书多,不禁讷讷无言,片刻后才说道:“也许……还是藏经阁的书多些吧。” 凌行云没说什么,匆匆转身离开,往藏书最多的地方走去。 对于修行者而言,三天时间,一闪即逝,他不想带着遗憾归去。 这么多本书,光是挑选就要花去不少时间,更何况是认真去读。 万一捡了芝麻,却丢了西瓜,他或许会懊恼得砍死自己。 纪清等人也马上效仿,各自散去,开始寻找最稀有的修行心法。 ------ 第二层楼的结构与第一层楼有些相似,都是用区域来划分书籍的类别。 但不同的是,第一层楼除了阵法以外,几乎没多少有用的书。 而第二层楼的书,是收藏最齐全的修行心法,外面根本找不到。 有进攻类心法,有防御类心法,也有一些偏辅助的法术,甚至还有吐纳灵气等最基础的法诀。 这些修行心法数量极多,是明镜寺花费了近千年时光,从各地收录进来,凝聚了无数修行前辈的大智慧。 换言之,随便一本心法流露到外面去,都会成为各派争抢的对象。 机会只有一次,既然要挑,自然得挑最好的。 萧驰翻阅着几本剑册,眉宇间满是喜色,又有些纠结。 这几本剑册上记载的理念十分符合他的剑道,若能带回门派,潜心修炼,对他的剑道提升极大。 但问题在于,他只能挑走一本书,所以不知该如何选择。 纪清、庄晓生和凌行云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进攻类的心法。 公子白玉却走向防御类心法的区域,仔细挑选了几本书,认真阅读起来。 宁云海和柳青则开始查阅偏辅助类的心法。 他们与公子白玉之间早已形成默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念祺思考了片刻,也来到防御类心法的书架前,犹豫着应该选哪本书较好。 她的战斗方式太过于偏向进攻,灭黛训斥过她很多次,却一直改不了这个问题。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牧尧竟然选择了基础类的吐纳心法。 庄晓生望向牧尧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白痴。 好不容易才能进来一次……不,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来了,你居然去看最基础的吐纳心法? 任何一名修行者都会吐纳啊! 这未免也太装了吧? 冷凝看着牧尧,皱眉沉思了会儿,放下手中的书册,走到牧尧的身旁,怯生生地问道:“牧师兄,请问……你为什么要选基础类的心法呢?” 牧尧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也来了吗?” 冷凝整了整衣裙,小声说道:“因为我觉得……牧师兄你很特别,如果跟着你做选择,应该不会有问题……” 牧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的选择,未必适合你。” 冷凝睁大眼睛,问道:“那……什么才适合我呢?” 牧尧想了想,说道:“去选几本关于速度的心法,比较适合你。” 冷凝神情微异,更加不解了:“速度?” 牧尧认真说道:“你们寒池宫的心法是操纵寒冰,看似攻守平衡,其实破绽很多。” 冷凝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什么破绽?” 牧尧说道:“你们最大的问题,是每次在进攻之前,都要有足够久的蓄力时间,整个过程拖泥带水,敌人完全可以在你们出手之前,利用速度取胜,所以你得想办法提升自己的速度。” 冷凝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家门派的不是。 不过……听起来好像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牧尧走到另一座书架前,随意拿了两本书,递给冷凝:“你看这两本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看,没必要。” 冷凝接过一瞧,其中一本书的名字是《花间游影》,很明显是身法类的法诀。 她还想问些什么,牧尧却不再理他,又从书架上抽走了三本书,走到念祺身边,说道:“至于你的话,就看这个……” “哟,还知道照顾你的同门师姐啊?” 牧尧话还没说完,念祺便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那边诲人不倦,教得挺开心嘛?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想法呢?我看啊,若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十年,你不还得开宗立派,桃李满天下呀?” 牧尧仿佛没听到她的挖苦,继续说道:“这三本书非常适合你,你可以先看看,需要多久可以参透完。” 念祺轻哼一声,转眼望去,只见这三本全是防御类心法,但不是金钟罩这种硬抗类型,而是转移化解敌人的进攻。 “这臭小子,还挺了解我想要什么?” 她心里有些开心,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嘴上却依然犟道:“得了吧,你教别人去呗,我才不想跟某些人一样,无缘无故变成你的学生。” 牧尧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如同打量妖怪一般看着她。 念祺板着脸,叱道:“干嘛,不服气啊?不服气也得端着,老娘不吃你这套!”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牧尧接下来做出了一个无比惊人的动作! 他竟然伸出右手,在念祺的脑袋上抚摸了几下,邪笑道:“乖,你怎么不听话呢?” “你……你干什么!” 念祺顿时又惊又羞,白皙的脸蛋瞬间如同火烧,连雪白的颈子都红了一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元果 众人望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几分震惊。 毕竟念祺在年轻一代弟子之中,算是非常出名的。 不仅仅因为她是念北诗唯一的女儿。 修行界向来以实力说话,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大约十年前,她在某次比斗中,正面击败了盛名一时的公子白玉,为众人熟知。 她的实力境界,以及修行天赋,无疑是后辈中公认的佼佼者。 当然,她的性情也广为人知,尤其是在承天派里横行霸道,连秋落尘都要避她三分的事情,几乎无人不晓。 谁能想到,像这般脾气暴躁的狠角色,居然在牧尧面前吃瘪了? 庄晓生等人这时才忽然醒悟,自己确实对牧尧一无所知。 他们只知道,这人曾经在问道大会上击败过公子白玉,其他事情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这位容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黑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很快,在念祺还没发飙之前,牧尧赶紧收回了手,转身离开,又回到了基础类心法的书架前。 时间不等人,还是多看看书吧。 他心里对于某件事确实抱着疑问,但来到这里……其实并不是为了修行。 众人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目光满是疑云。 像他这么厉害的家伙,为什么偏要去看基础吐纳心法呢? 就算他有自己的想法,可这也说不过去啊…… 纪清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拉不下脸面去问。 而且他刚才教冷凝的说法,并不像随口胡诌,听着很有道理,足以证明此人眼界极高,若能被他指点一下,说不定真有效果。 只是,大家都是平辈份的,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啊…… 冷凝瞧出他们内心的纠结,眉毛微微扬起,说道:“诸位师兄,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把牧尧师兄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表面看着冷淡,其实为人真的很好,没有任何傲气。” 众人微微一愣,没想到冷凝居然主动帮牧尧说话。 “不要以为他的性子是你们想的那样,牧尧师兄真的很好说话,而且见识渊博,只要你们主动去问,他一定会认真解释的。” 说到这里,她嫣然一笑,扬起下巴道:“我们来到这里,本意不就是互相交流,互相学习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除了公子白玉三人,其他弟子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沉默片刻后,萧驰终于鼓起勇气,走到牧尧身旁,小声说道:“牧尧师兄,我……” 他看着牧尧那张完美的脸庞,不知为何,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勇气,后面的话不知要怎么说出口。 “有事?” 牧尧挑起眉毛。 萧驰红着脸憋了半天,说道:“你……长得真好看。” 念祺本来正板着脸,突然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偷偷憋着笑。 牧尧合上手里的书,直接说道:“你们南海剑派的优势是进攻凶猛,虚虚实实,转换自如,但问题在于,这样的战斗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灵气很快会枯竭。” 萧驰怔了片刻,随后眼眸一亮。 牧尧最后说道:“多去看看灵气恢复的心法吧,其他的就别看了。” 纪清犹豫了会儿,问道:“牧尧师兄,那我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多看看关于炼丹的书籍,毕竟这是你们丹霞派的立命之本。” 庄晓生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期待。 “古月山庄实力比较平庸,但擅长限制对方的行动,只是精准度一直不高,以后该如何强化,无非就是提高精准度。” 他字字珠玑,一言便能准确地切中要害,让人无话可说。 本来这些年轻弟子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竟然真有收获,看向牧尧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愧是连念祺都敢招惹的人,果然来头不一般啊。 难道……他们两人,已经是双修道侣了? 一刻钟后,牧尧指导完毕,除了上清宫的人,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受益匪浅。 念祺又跑到牧尧的身边来,冷着脸说道:“好厉害啊,牧尧仙师,你也指点指点我呗?” 牧尧想了想,说道:“算了吧,你境界比我高,我没资格教你什么。” “现在又装谦虚了?” 念祺双手环胸,冷笑几声,斜睨他道:“你看基础吐纳的心法做什么,难不成是天资愚钝,修行走火入魔了?” 牧尧摸了摸下巴,诡异笑道:“这说法……就算我承认了,你也不会信啊。” 念祺看着他的脸,说道:“那你为什么要看这个,气海运转的基础心法。” “不,这是最顶级的气海运转基础心法。” “嘁,最顶级的臭豆腐,不还是臭豆腐吗?” “那可不一样,这本是气海十八脉连接图。” “所以我问你,看这些东西干嘛?” “有用。” “有什么用?” “反正就是有用。” 说到这里,牧尧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说道:“对了,我要你帮我找些资料。” 念祺见他严肃起来,也不好再说什么,问道:“什么资料?” “一元果的资料。” “一元果又是什么东西?” 牧尧笑而不答。 念祺无可奈何,拖长了声音道:“好——吧——” 半个时辰后,念祺空手而归,抱怨道:“你那个什么狗屁一元果,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啊?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哦,不用了。” 牧尧此刻手里拿着一本图鉴,说道:“冷凝师妹已经找到了。” 冷凝站在他身后,对念祺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好啊,你这……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她本来想说小浪骚蹄子,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终究还是影响不好。 毕竟这里不是素问峰。 冷凝笑着说道:“念祺师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过我也是因为找到了要带走的书,所以才有时间帮牧尧师兄分担一下。” 念祺撇了撇嘴,心想你这话骗鬼呢? 牧尧对冷凝道了声谢,接着翻开图鉴,仔细查阅起来。 念祺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偷偷凑近到牧尧的身侧,看见他正盯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果子,怔怔出神。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皱起眉头,一脸嫌弃道:“真难看啊。” “这是一元果。” 牧尧解释道:“但是,它并不是真正的果子。” 冷凝也睁大眼睛,好奇问道:“不是果子,那是什么东西?” 牧尧沉默片刻,认真说道:“根据书上记载,所谓的一元果,是五境之上的修行者死去以后,剑魄或者道魂被炼制而成的东西。” 念祺二人听到这话,不禁愣住了。 “也就是说,这人临死前所有的力量,被封印在一元果里,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宝物。” 第一百二十章 傻瓜的选择 马修低头盯着那人的尸体,沉默不语,神情极是凝重。 一块刻着莲花的令牌,落在那人的脚边,还带着一丝血迹。 这块令牌是先前从他尸体上搜出来的。 最关键的是,他是人族修士,而不是九幽魔族。 这就有些麻烦了。 即便沉稳如马修,也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事情的棘手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这个神秘组织的成员都是九幽魔族,如今居然出现了一名人族修士,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除了九幽魔族以外,居然还有中州人族的影子? 吕尘却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奸细吗,死了就死了,区区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成得了什么气候?” 马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连如此严重的问题都看不出来,他不禁有些怀疑,带吕尘过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就算是无门派的散修,也要查出他的身份!” 马修看向平安等人,严肃道:“把他的尸体带回承天派,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可是……” 吕尘面露难色,说道:“师伯,诛邪队的那些师兄还没来,怎么把他带回去……” “你来背着不就行了?” 平安冷漠地看着他,很不客气地说道:“人是你杀的,难道想一走了之?” “你又发什么疯?” 吕尘瞪着眼睛,怒道:“这可是尸体,你要我背?要背,你自己来背!” 平安神情阴沉,眼中喷着邪火:“不想背也要背,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咄咄逼人,完全不给吕尘好脸色看。 黄小俭悄悄地拍了文恭一下,轻声道:“平安师弟的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文恭也目瞪口呆,小声说道:“是啊,这根本不像他,太反常了……” 吕尘冷笑一声,看着平安说道:“爱谁背谁背,反正老子不背。” 平安只觉后颈一阵刺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 吕尘的身子向后飞去,撞上一株老树,落叶纷飞。 平安双目通红,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沉声喝道:“如果不是你多事,我早就问出情报来了!现在你想不负责任?” 马修面色一沉,喝道:“平安,快住手!” 这一声蕴含灵气,平安稍微清醒了一些,立即松开手,但眼神依然阴鸷,冷冷地盯着吕尘。 吕尘无比恼火,却又打不过他,只能恨声叫道:“我说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想快点解决他,以免夜长梦多,你凭什么对我撒气?” 平安漠然说道:“这么说,你反而没错了?” “够了!” 马修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平安的手腕,斥道:“平安,你若控制不了脾气,那就……” 话没说完,平安竟是转头瞪了马修一眼,狠狠地甩开了手,哑着声音质问道:“你当年也在场!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却没告诉我,对不对?” 他面容扭曲,目透凶光,仿佛变了一个人。 马修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文恭皱起眉头,用力推开平安,低声说道:“平安师弟,你太过分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能对马修师伯不敬,这是规矩!” 听到这话,平安忽然眼皮一跳,痛苦地摸着后颈,额头上微微出汗。 黄小俭有些担忧地说道:“平安师弟,你真的很不对劲,你……没事吧?” “我、我……” 平安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发脾气的。” 他平复了会儿情绪,对马修行了一礼,闷声道:“马修师伯,我……我心有些乱,说话口无遮拦,不知轻重,冒犯了您,希望您能原谅我。”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马修开口,又道:“对不起,师伯、师兄、师姐,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道青光闪过。 平安已经不见踪影。 吕尘又气又怒,骂道:“这小子是不是着了魔,怎么疯疯癫癫的?” 文恭还想追过去,却被黄小俭拉住了:“算了,就让他清静一下吧。” 马修拧着双眉,眼中满是忧虑。 ------ 牧尧盯着手里的图鉴,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为何,这本图鉴的后面几页竟然被撕掉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不清楚。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显得十分平静,没什么异常。 然而他的脑海中念头纷转,一会儿浮现出一元果,一会儿又跳转到幻境里的名单。 这两者看着毫无关联,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至于图鉴后面缺失的几页,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恼。 最关键的线索在这里戛然而止,他只知晓了一元果的来历,却无法得知更多的信息。 若不了解一元果,便无法彻底解除平安的危机。 难道这次竟要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渐渐变得茫然起来。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极为缓慢。 念祺见他沉默许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毫无反应。 她这才吃惊地发现,牧尧居然已经入定了。 ------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 众人离开了藏经阁二楼,脸上的神情都比较满意。 他们尽可能挑选了最合适自己,也相对比较珍贵的心法,所以没有遗憾。 反正再也不会回来,即使有比这更好的心法,也不得而知了。 牧尧空着手,缓缓走出藏经阁。 一行人之中,只有他没有挑选修行心法。 因为他不需要。 众人不禁有些惋惜,又带着几分庆幸。 毕竟日后离开明镜寺,大家还是潜在的对手。 这人的见识已经如此渊博了,若再给他一本合适的修行心法,无异如虎添翼。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心法收入怀中,生怕不小心掉了。 念祺却将自己的书册递给了牧尧,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个送给你。” 牧尧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本修炼剑意的心法。 这套心法非常适合承天派的剑道,飞剑不需碰到敌人,便能用剑意伤到敌人的道魂,或是剑魄,确实很使用。 但问题是,念祺把心法给了他,自己怎么办? 她扬起下巴,满不在乎地说道:“你那把剑……叫什么来着,星辰?虽然看着还行,但你本身并没有用剑的天赋,所以没有剑意,无法发挥出飞剑更大的威力。” 牧尧沉默片刻,用一种半是惋惜,半是无奈的语气说道:“你是傻瓜吗,不去挑选自己的书,却给我选了一本?”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在牧尧看来,这根本就是多余的举动。 自己完全不需要藏经阁里的心法,为何要浪费这么宝贵的机会?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口,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 念祺见他沉默不语,挤出一个微笑:“我这人还不错吧?” 她少见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虽然容貌一般,但……竟然还有一点可爱。 不过她笑得非常勉强,表情明显生疏,想来平日里很少这么笑过。 牧尧不想打击她,说道:“是挺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脾气还是得改一下,跟火药桶一样,点燃就炸,老是生气容易伤肝。” 念祺的笑容倏然消失,两道细眉竖了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啊,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我吃你家大米了?真是莫名其妙!” 牧尧心想,你才莫名其妙。 动不动就发火,你那老爹若是还在,估计每天都得叫苦不迭。 眼见念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赶紧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 忽有风起,树叶悄然落下,覆满山间小道。 牧尧行走在山道之间,只觉寒风扑面,长发飞舞。 四周雾霭沉沉,仿佛极淡的牛乳,遮蔽了远处的青山。 无数座古老的石像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探出头来。 这样的场面极为肃静,很容易勾引起内心最深处的往事。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的时候,他也曾走过这条山道,四周也是这般安静。 只是那时跟他在身边的人,除了念北诗以外,还有小和尚吞弥。 哪像现在,如孤魂野鬼一般,随风飘荡。 他的脚底落在树叶上,竟没发出任何声响。 还真像只孤独的鬼。 ------ 那一年,明镜寺最后的考验也是幻境,如出一辙。 虽然地点没有设立在第二层楼,而是别的地方。 与这次相比,那次显然更难,也更残酷。 因为只有寥寥数人通过了考验。 这里面并不包括顾南歌和念北诗。 他们都没有走出自身的心魔。 世人执念太深,便很容易出现问题,从而走火入魔。 唯有信念无比坚定之人,或是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才有可能走过这条摇摇欲坠的木桥。 没通过考验的人,神情无比失落,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斥责自己的无能。 当时的木东首座看着这些年轻弟子,同样非常失落,并且替他们感到难过。 “你们的修行天赋极高,比老僧强上太多。” 他望着众人,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但你们给自己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无法勘破自己的心魔。” 有些弟子抬头看向他,眼眶还是红红的。 “人是过去的容器,往事的载体,然而幻境赋予你们的意义,便是告诫你们,要学会放下过去,成为全新的自己。” “唯有保持初心,才能让你们忘记一切,轻装上阵。” 念北诗低头沉默片刻,看着牧尧说道:“你的幻境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牧尧想也未想,冷漠道:“没什么。” 他心想,难道我一直在幻境里杀人,也要说给你听吗?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想起那些杀戮的场景,他便感到无比疲倦,很想倒头就睡。 在幻境里,他杀人时面不改色,神情麻木,周围尸山堆积,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但没人知道的是…… 他之所以能保持平静,不是感觉到无所谓,而是紧张得不敢乱动。 念北诗苦笑一声,说道:“不管怎么说,真羡慕你,能通过幻境的考验。” 牧尧指了指小和尚吞弥,神情冷淡道:“小秃驴不也过关了?” 吞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顾南歌心中不服,抗议道:“他明明不是入世行走,为什么也可以参加?” 吞弥想了想,睁着天真单纯的大眼睛,说道:“我只是觉得好玩啊,不可以参加吗?” “好玩?” 顾南歌气得咬牙,自己拼死拼活,都没通过考验,你过来随便玩玩,反而还过关了? 这一点也不公平! 什么世道! 吞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你不会是在……嫉妒吧?” 顾南歌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会嫉妒秃驴!” “哦……” 吞弥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加油哦,说不定下次就过关了,连九幽的小野人都通过了考验,你们却没有,还是挺遗憾的。”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念北诗和顾南歌的身上,脸上笑开了花。 顾南歌的唇角抽动了一下,突然很想在他那张可爱又可恶的脸上刺一剑。 “阿弥陀佛……” 这时,一名容貌俊美的年轻僧人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吞弥,问道:“很好,你冲破了心魔的业障,想学什么,我教你。” “金蝉长老?” 吞弥又惊又喜,赶紧举起小手,叫道:“我……我要学七十二变!” 金蝉长老是辈分极高的人物,而且境界高深,学识渊博。 若能成为他的弟子……不,哪怕仅仅传授一两招,也受益无穷了。 由于太过激动,吞弥的小脸蛋涨成了红色,看着极为可爱。 木东首座似乎受到他兴奋情绪的感染,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笑容渐敛,仿佛想到了什么往事,幽幽叹道:“世间挚爱,有风花雪月,万岩千壑,但凡是世俗之人,都曾挣扎于海底淤泥,无望废墟。” “沉入淤泥者,自然永堕黑暗,而从废墟中站起来的人,才能真正携手笑谈,祝酒欢愉。” ------ 半个时辰后,牧尧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站在院落里,沉默不语。 一元果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但他不会放弃。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的人生理念中,从未有放弃二字。 只是……若连藏经阁都找不到线索,确实会非常麻烦。 看来必须想些的办法了。 忽然间,他挑起双眉,察觉到了什么事情。 他慢慢走到房门前,轻轻推开。 房间里很是幽静,光线极暗。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躺在他的床上,微微颤抖。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有些惊讶地说:“你的主人呢?” 千玺从被褥里探出头来,眼眸里满是幽怨,仿佛在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到哪里浪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要打一百个 牧尧看着那只毛色纯白的小狗,仅仅惊讶了一秒,便恢复平静。 虽说反常必有妖,但这里面的原因并不难猜。 慕语语与千玺形影不离,没可能会让它独自来到这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遇到了大麻烦。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心头一沉。 然而下一秒,他马上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微微摇头,将这些杂念压下,慢慢走到床边,开始查看千玺的身体。 咕咕咕——恰好,千玺的肚子很合适宜地响了起来。 牧尧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些。 它身上并没有伤,之所以会精神萎靡,是因为太饿了。 千玺很委屈地望着他,说道:“汪。” 牧尧略显遗憾道:“我这里没有吃的。” 千玺还不死心,又道:“汪。” 牧尧无奈说道:“你求我也没用,我又不会变戏法。” 千玺无法可想,只能低声呜咽,眼神可怜兮兮,心想我要是装得再凄惨一点,你总该给我找吃的去了吧? 谁知牧尧一把揪住了它的后颈,说道:“走,找你的主人去。” 砰地一声。 房门被一阵狂风推开,险些撞碎了。 一道身影迅速离去,很快化成了一道星光,划过阴沉的天空。 这道星光去势极快,瞬间飞过无尘碑,然后消失于后山某处。 九如长老猛然抬头,铜铃般的双眼里满是怒火! 一而再,再而三,孰不可忍! 就算你是明镜寺的客人,那又如何? 难道就能不遵守规矩了? 他怒哼一声,举起身旁的寒铁禅杖,用力往地上一掼! 下一刻,数十名伏魔堂的武僧冲天飞起,跟在星光后方,乘风而去。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牧尧真的很难相信,这里就是当初看到的那片美丽花海。 无数或白或黄的花朵瓣落茎折,凄惨地埋在泥地里,慢慢凋零死去。 秋千被人摔成了两半,连接的藤蔓也被扯断。 木屋早已拆得七零八落,连大树都被砍成了数段。 若此地不是明镜寺后山,牧尧应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某个被洗劫的村庄? 伏魔堂的僧人如此愤怒,慕语语的下场又会如何? 千玺蹭了蹭牧尧的小腿,呜呜咽咽道:“汪汪……” 他的意思是,你都看到了吧,真是要多惨有多惨啊…… 牧尧盯着遍地狼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生动的画面。 近百名武僧愤怒而来,发泄般地践踏毁坏着花海。 慕语语想要阻止这些武僧,却被粗暴地推倒在地。 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于一旦。 花海毁了,木屋拆了,大树砍了。 什么都没了,昔日的家只剩下一片废墟。 她抱着双膝,坐在泥地上,眼神一片茫然,失魂落魄。 更确切地说,是心如死灰。 偌大天地之间,仿佛却只剩下了她一人,孤独无助。 牧尧不禁有些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引来这般疯狂的报复? 难道他们如此大胆,竟不给金蝉长老半分颜面? 只是他没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了。 近百名武僧围在四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越靠越近。 这些武僧实力不俗,最弱的也有望气境中期。 为首的释海僧人,更是凝魄境圆满,与平安相仿。 面对这么多武僧的包围,即便是心性再坚定的人,也很难保持平静。 牧尧却面无表情,微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山禁止飞行,难道你不知道吗?” 释海本想一举拿下此人,只不过想到那天被牧尧掷出,毫无还手之力的情景,又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喝道:“一次二次就算了,这都第几次了?你当明镜寺是什么地方,你家后花园吗?” 牧尧恍若未闻,抱着千玺,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释海吓了一跳,忽觉压力如山,迎面袭来,赶紧后退一步。 后面的武僧也跟着退了一步。 牧尧再走一步。 释海再退一步。 仿佛庞大的巨鲸影响了潮水的流动,生生在海面辟出一条通道。 牧尧一直走,释海一直退,那些武僧只能一同后退。 释海盯着他无比淡漠的脸庞,额上尽是冷汗,表情如临大敌。 牧尧却根本没理他,只是不紧不慢,一步步走到坍塌的木屋里,从废墟中翻了些狗粮出来,随手喂给千玺。 人生有一种悲哀,是你把别人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对方却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简直杀人诛心。 瞧着这一幕,释海不由羞怒交加,再次喝道:“这里是明镜寺,你最好放尊重一些!” 听到这话,牧尧猛然转头,正面迎上了他的目光! “既然这里不让飞,难道你们是爬过来的吗?” 释海微微一怔,说道:“你说什么?” “原来不但蠢,还聋……” 牧尧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是爬过来的吗?” 释海勃然大怒,没想到牧尧胆子这么大,面对这么多人,还敢侮辱自己! 他紧握双拳,愤怒地咆哮道:“我就知道你和慕语语是一伙的!但你别忘了,她是明镜寺的人,就要守明镜寺的规矩!不守规矩就应该受罚,天经地义!” 牧尧漠然说道:“我不想跟你废话,她现今人在何处?” 释海心头更怒,颈脖上青筋毕露,牙关咯咯作响。 明明自己是过来找麻烦的,结果竟变成对方在拷问自己! 他往前走了几步,脸色难看到极点,唾沫横飞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吼声如雷,仿佛在耳边炸开,牧尧却没什么反应,喂千玺喝了一口水,摸着它的脑袋,笑道:“现在吃饱喝足了,总该满意了吧?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能不能带我去?” 千玺瞥了释海一眼,说道:“汪。”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走吧。” 释海惊怒交加,喝道:“你在说什么?” 牧尧看着他,冷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小白狗这么聪明,能听懂人话,秃驴却听不懂。” “你才是狗!” 释海再也忍耐不住,奋力一拳击出! 千玺浑身一颤,毛发竖起,就要逃走,却被牧尧揪住了尾巴。 呼地一声闷响,空中如同炸了一记爆雷。 这一拳又快又狠,却落在了空处。 牧尧出现在数十米之外,怀里抱着千玺,冷漠道:“我现在没时间陪你玩,不过你要想继续搞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有本事你别跑!” 释海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回头对身后的武僧说道:“对付这种人,不必讲什么道义,大伙并肩子上,把他拿下!” 近百名武僧沉声一喝,如潮水般冲了过来,声势极为浩大惊人! “还并肩子上,你土不土啊……” 牧尧微微冷笑,说道:“这么整整齐齐,果然是一家人。” 话音未落,他便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释海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竟是将他提了起来! 释海赶紧去掰他的胳膊,谁知牧尧的手仿佛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这时,十余名武僧已经赶到,如雨般的拳头猛然袭来,砸向牧尧的身侧! 牧尧一甩手,竟是将释海当成了挡箭牌,横在自己身前! 噗噗噗噗——释海顿时被揍得鼻青脸肿,一颗带血的门牙飞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深海少女 释海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这承天派的黑衣少年只不过是凝魄境中期的实力,比自己差得远,为什么就是打不过他? 他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的鸡。 那些武僧不小心误伤了释海,不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师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失手失手,莫怪莫怪。” 说完,他们又要再上,牧尧手上突然发力,准备再如法炮制一次! 释海感受到后颈传来的力量,顿时心间微凉,生怕又被当成肉盾,忙道:“等等,都住手!” 所有的武僧立即停下,神情惊疑不定。 他们也满心疑惑,师兄明明比这小子境界高,为何完全不还手? 这些僧人在明镜寺呆得太久,平时也只是与同门切磋,实战经验极少。 所以,他们并不明白一个道理,实力强弱之分,除了境界高低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因素。 这个道理很简单,也很难想明白。 牧尧二世为人,参加过的战斗次数,只怕比明镜寺所有的僧人加起来还多。 更何况他的身体极为特殊,看着只是凝魄境中期,真要动起手来,十个释海也揍趴下了。 牧尧揪着他的衣领,淡淡道:“最后问你一次,慕语语在哪里?” 释海的脸色阵青阵白,咬牙道:“她……她被关在后山的忏摩堂。” “早告诉我不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牧尧没有再为难他,而是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他的僧袍。 这个举动看似温柔,但对释海而言,完全就是一种羞辱。 他极力克制着怒火,沉声道:“有本事你就等着,等师尊过来……” 牧尧看着他,认真说道:“放狠话并不会让你显得形象高大,只会让你出丑,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 释海听了这话,不禁脸红耳赤,颓然跪在地上,无力起身。 牧尧再不多言,化成一道星光,悄然离去。 明镜寺后山有一处极高的悬崖。 下面浪涛汹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 山崖上有一间简陋的木屋,年久失修,在海风中摇摇欲坠。 这里就是忏摩堂,破了戒、或是犯了门规的弟子都在此忏悔。 与其说是堂,还不如说是陋室。 一只海鸥贴着幽蓝的海面飞过,随后冲天飞起。 两名看守的僧人站在崖边,低头俯瞰下方,神情无比慌乱。 两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体型反差极大,看着很是滑稽。 他们的职责是监管忏摩堂的弟子,理应站在门口,此时却来到悬崖边上,不知所为何事。 高瘦和尚脸色苍白,颤声道:“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矮胖和尚抹着脸上的汗水,茫然无措:“你问我,我问谁?” 高瘦和尚哭丧着脸,说道:“咱们……怎么跟九如长老交待啊?” 矮胖和尚赶紧摇头:“不对,她是金蝉长老的弟子,应该跟金蝉长老交待。” 高瘦和尚怔了怔,说道:“那又该怎么交待?” 矮胖和尚想了想,说道:“应该没法交待了。” 高瘦和尚哦了一声,又道:“要不,咱们给她念段往生咒?” 矮胖和尚眼眸一亮,说道:“对对对,应该的,超度超度。” 说完这话,他们双手合十,正准备低声念经。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慕语语呢?” 两人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却见一名容貌极为漂亮的黑衣少年跟鬼一样站在身后,竟没发出半点声息。 牧尧见这二人眼眶微红,目光惶恐,皱眉道:“我再问一遍,慕语语她人呢?” 高瘦和尚愣了一下,疑惑道:“施主,请问您是……” 牧尧不耐烦地说道:“她是不是在这里关禁闭?你们刚才说的超度又是什么意思?” 矮胖和尚呆了会儿,又问道:“施主,请问您是……” 这回,轮到牧尧震惊了。 他看着这两个活宝,心想他们莫不是脑子坏了? 沉默片刻后,牧尧轻叹一声,说道:“我是牧尧。” “哦……” 两人睁大眼睛,若有所思,随后又摇头道:“我们不认识你。” 山崖上变得十分安静。 牧尧盯着这两名僧人,忽然笑了一下。 两名僧人见状,也对他笑了一下。 啪地一声,矮胖和尚的脑袋上顿时挨了一记。 牧尧挑起眉毛,冷笑道:“现在认识了吗?” 高瘦和尚忙道:“这位施主,你怎么动粗……” 话没说完,他的脑门上也挨了一下。 “我现在问你们,认识了没有?” 两名僧人捂着脑袋,忙不迭道:“认识了,认识了!” 高瘦和尚委屈道:“她确实是在我们这里……” 矮胖和尚立即接道:“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牧尧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矮胖僧人的头上:“别废话,直接说结果!” 矮胖和尚痛得大呼小叫,泪眼汪汪道:“不是我们的错啊,我们甚至都没用铁链把她捆起来,毕竟她是女子……” 高瘦和尚附和道:“对啊,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她逃跑了。” 矮胖和尚揉着青肿的地方,无可奈何道:“我们以为她只是想逃跑,没想到她会寻死啊。” 高瘦和尚点头说道:“就是,居然直接跳崖了。” 矮胖和尚往山崖下看了一眼,说道:“那可不,就刚刚的事情。” 高瘦和尚两手一摊,无辜道:“她刚跳下去,你就来了。” “你们念经念傻了吧,念经能救人?” 牧尧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将千玺放在地上,纵身跃下山崖! 两名僧人吓得魂飞魄散:“喂喂,你怎么也寻死啊!” 耳边风声呼啸,寒风刺骨,汹涌的海面越来越近,仿佛几年前似曾相识的经历。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仅存一缕幽魂而已。 噗通一声,他一头扎入水中,扬起漫天水花。 一瞬间,冰冷严寒包围全身,粘稠的力量挤压而来。 经过极短暂的适应后,他睁开了眼睛,望向深邃黑暗的海底,试图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慕语语修为尽失,如今只是凡人之躯,如果半柱香内找不到她,那么便万事休矣。 他没时间去考虑慕语语为什么会跳海,灵识迅速扩散,寻找着海中最细微的动静。 幸运的是,慕语语的确是刚刚跳下来的,至少还不算沉得太深。 她紧闭双眼,缓缓沉入海中,神情无比平静,就像一条死去的美丽人鱼,魂归无底大海。 仿佛一切如她所愿,不会再有烦恼,不会再计较得失,尽数化成泡沫,随浪消散。 人的内心,很容易被绝望填满,就像一块布吸满了水,即使再扔入大海中,也不会变得更加湿润。 牧尧没有任何犹豫,猛然发力,迅速往下方游去。 在湛蓝幽深的无尽海水里,他们慢慢靠近,似乎彼此相依。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们进不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 哗啦一声,一道身影冲破泛着浪涛的海面,疾速往上飞去! 牧尧浑身是水,手中还提着如落汤鸡一般,已经奄奄一息的慕语语。 真的好险,只要再晚到几秒,她可能就被淹死了。 他冷漠地看了慕语语一眼,眼眸中少见地露出几分阴沉。 哪怕心性强大如他,都感到了一阵后怕。 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原谅。 牧尧如拎小鸡一般,将慕语语提回到崖上,两名僧人这时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尚带着几分惊惶。 高瘦和尚愣了片刻,惊道:“这都能救回来?” 矮胖和尚拍了拍胸口,喜道:“好险,可以省点念往生咒的力气了。” 千玺摇着尾巴,显然非常高兴,叫道:“汪!” 谁知牧尧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把慕语语放下来的意思,依然继续往前飞行。 千玺吃了一惊,心想什么意思,这就不等我了? 眼见牧尧掠过头顶,马上就要离开,它情急生智,猛然蹦了起来,一口咬住慕语语的裙摆,仿佛挂起来的腊肠,死咬着不松口。 仅仅片刻功夫,二人一狗便以一种极为滑稽的姿态,消失在山林之间,留下一抹星光。 回到自己的居处,牧尧提着慕语语走入房内,千玺很自觉地跟了进去。 嗤嗤几声轻响,两人衣服上的海水飞快蒸发,变成缭绕的白雾,片刻后干燥清爽。 慕语语哇地一声,吐出几口海水,然后用力咳嗽起来。 刚才他飞行的速度太快,慕语语的身体承受不住,此时终于有了不适的反应。 牧尧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将她丢在床上,愠怒道:“为了自杀,连狗都不要了?” 他语气冰冷,眼眸中满是怒意。 慕语语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喘得非常厉害。 千玺有些无语地看着牧尧,心想这话听起来为何那么奇怪? 牧尧确实有愤怒的理由。 他故意不减慢飞行速度,就是在无声抗议。 “懦夫,废物。” 他现在真的很生气。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遇到挫折就怨天尤人的失败者,更看不起受不住压力,就妄图自杀的蠢货。 “呵……” 慕语语勉强睁眼,虚弱说道:“你咋这么威风呢?趁我现在脆弱,就能随意折腾我了,是吧?” 牧尧冷笑道:“人被逼到极限之时,往往会被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你倒可以啊,居然被逼得跳海了?” “哦……” 慕语语斜睨他道:“你管我那么多呢?”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真应该让白玉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慕语语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她眼眶渐红,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怒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喉间滚动。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咬了咬下唇,神情逐渐愤怒,颤声道:“你敢?” 她的情绪太过愤怒,话到嘴边,竟变成了哭腔。 牧尧静静地看着她,表情漠然。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陡然间,慕语语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尽数爆发了! 她两眼通红,狠狠地瞪着牧尧,尖声叫道:“我本以为……我已经到了最坏的处境,过惯了这样的日子!结果当我接受了……当我接受了这种日子后,更坏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接踵而来,压得我无法喘气!”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不,你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你根本就不懂!” 慕语语越说越愤怒,额间发丝垂落,身躯微微颤抖:“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不想再去面对事实了,难道这都不行吗?我没这样的权利吗?现在居然还要被你捞起来,听你在这里喋喋不休地羞辱我!”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说完这话,她颓然地倒在床上,低声痛哭起来。 牧尧沉默无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人类最大的痛苦,便是难以接受命运的无常,以及生而为人的脆弱。 这些情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有歉疚,有羞愧,有窘迫。 他之所以会接近慕语语,是因为阵法,其实并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 无论是故意带她去喝酒,还是为她带早饭,都只是拉近关系的手段而已。 然而在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这样的想法极为罕见。 要知道,他曾经杀人无数,收割了不知多少生命,心性极为坚定。 感情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只是空白,几乎不可能有事情能改变他的观念。 但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所以他很不解,眼里浮现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惊疑。 牧尧看着哭得凄凄惨惨戚戚,梨花带雨的慕语语,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我帮你恢复修为,反正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失败?” 只是话刚说出来,他便觉无比后悔,苦恼到了极点。 他实在是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变成了一个会去在意别人感受的伪善者。 是因为平安? 还是因为神相峰? 或是因为念祺? 又有可能是,自己上一世从未被人温柔对待过? 但……所谓的温柔对待,自己真的需要这些无用的感情吗? 这些念头看似复杂,实则一闪即逝,没有谁能看出他的复杂情绪。 千玺摇了摇头,心想恢复修为这种谎话你也说得出来? 慕语语停止了抽泣,将脸埋在被褥里,不知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看得出来,她确实有些犹豫。 牧尧想了想,又道:“你若能恢复实力,就能告别你最讨厌的这些日子。” “你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 “你想做什么事都行,没人有资格管你。” 说完这一连串话后,他转身推开房门,沉默地望向门外。 先前他便已察觉到,数十道气息正由远及近,很快就要来到这里。 片刻后,近百名武僧落入院中,冷冷地盯着牧尧,神情极为不善。 “躺着休息吧,我就在外面,这些人进不来的。” 说完,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兴师动众 牧尧眼眉平静,望着从天而来的武僧们,沉默无言。 近百名武僧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院落围在其中,水泄不通。 这架势非常明显,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你就别想走了。 场间的气氛变得极为凝重。 这一次,伏魔堂劳师动众,可不单单是为了慕语语而来。 牧尧先前一手制住释海,让他受了不小的伤,这已算是正面冲突。 虽然承天派是公认的庞然大物,但明镜寺也不会怕。 尤其是伏魔堂的这些武僧,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而且人多势众,完全不介意活动一下筋骨。 至于牧尧这边,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看着异常孤独可怜。 千玺躲在门口,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心里一边腹议牧尧瞎逞能,一边盘算待会儿要怎样才能带着主人离开。 释海站在人群前方,口齿不清地说道:“终于逮到你了,这次可别想逃!” 他虽然说得凶狠,但脸颊高高肿起,眼睛都无法睁开,瞧着有些滑稽。 牧尧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望着远方。 他的眼里自然没有释海这些人。 在他的视野中,人群后方出现了一大片红光,耀眼夺目,几乎染红了半边天际。 当然,凡人是看不到的,或许连境界较低的修行者也无法瞧见。 红光代表着气血。 一大片红光则代表……此人的气血已经深厚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整个明镜寺中,只有一人拥有这般恐怖的气血。 人群如浪分开,瞬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中年僧人从中缓缓走来。 他浓髯如墨,目若铜铃,身若巨大铁塔,神情极为冷峻,拄着寒铁禅杖。 牧尧眼眸微亮,轻轻扬起下巴。 他认得这名中年僧人。 伏魔堂首座,九如和尚,哪怕是在上一世,也算个比较难缠的对手。 对于九如的出现,他并不感到意外。 若没有他的指使,再给释海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慕语语得罪得这么狠。 毕竟那是金蝉长老的关门弟子啊。 武僧们望着九如高大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看来,如果木东首座是尘世中的活佛,那么九如长老便是受人敬仰的武尊。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九如长老亲自前来,一定可以讨回公道。 忽然间,无数惊鸟从后山飞起,仓惶而逃。 这些飞鸟下意识感受到了危险,只想快点离开此地。 九如的身躯几乎被红光吞没,仿佛一轮炽热的太阳,耀眼夺目,难以直视。 牧尧微微眯起眼睛,脸色有些苍白,瞳孔中反射着如血的红光。 以他现在的境界,想要直面化羽境的强者,果然还是非常困难。 千玺吓得六神无主,心想这次完了呀,连九如和尚都来了,主人凶多吉少啊! 片刻后,九如在牧尧的面前停下脚步,低头打量着他,眼皮底透出几分古怪的情绪。 这黑衣少年的境界分明只是凝魄境中期,按理说应该早已被自己的气势吓得不知所措。 谁知他却极为冷静,很好地隐藏了内心的情绪,就算是强行装出来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承天派出来的全是一个德行。 九如冷冷地盯着牧尧,沉声道:“是你将慕语语劫走了?” 他的声音酸涩粗犷,极为刺耳。 牧尧看着他,淡淡道:“救和劫,念起来听着差不多,但两种意思可差远了,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口齿不清。” 一名无眉僧人从九如身后走了出来,怒喝道:“大胆,师尊乃是得道高僧,你怎敢口吐狂言!” 他是九如的大弟子,法号玄天,此前早已对牧尧不满,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得寸进尺,竟敢嘲笑的自己最尊重的师父! 简直不可原谅! 释海看见玄天现身,急忙说道:“师叔,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承天派想在这里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又有三名僧人出列,眼神不善地盯着牧尧。 他们与无眉僧一样,穿着皂白色的僧袍,很明显与释字辈的僧人不同。 释海神色一喜,说道:“多谢四位师叔!” 这四位僧人均是九如长老的关门弟子,法号分别为玄天、玄地、玄明、玄黄,又被誉为明镜寺的四大金刚,境界最低的也有凭虚境初期。 “不要轻举妄动。” 九如转头看了玄天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牧尧,漠然道:“我明镜寺弟子去承天派参加问道大会,意在友好切磋,点到即止,结果却遍体鳞伤回来……当然,我也知道这事情另有内情,所以暂且不提。” 他声音骤寒,微微挑眉道:“如今,你们承天派的弟子来我明镜寺修禅,说是来参透无尘碑,却又插手明镜寺的内务,丝毫不予尊重!” 牧尧低着头,神情很是平静。 “慕语语吃肉喝酒,四处惹事,还出口伤人,这本就是明镜寺内部的事情,施加管教天经地义,你却横加阻拦,完全不讲道理!况且无规矩不成方圆,明镜寺命令禁止飞行,但你数次挑战规矩的底线,甚至还将前去阻止的弟子打成重伤!” 他挥了挥手,释海可怜巴巴地走了上来,一张脸肿得像个猪头。 “这是不是你打伤的?” 九如厉声说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牧尧望向释海,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你对九如说,是我把你打伤的?” 释海生怕他说出自己被制服的事实,赶紧说道:“就是你打的,我有师兄弟可以作证!” 几名释字辈武僧大声说道:“对,我可以作证,就是你下的手!” 牧尧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们随意张嘴,吐出来的都是证据,那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当然不止他们……” 九如看着他,沉声道:“忏摩堂也有其他弟子作证!” 两名僧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们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正是看守忏摩堂的僧人。 高瘦和尚本来想说些什么,目光却被释海的脸吸引了过去,惊讶道:“哇,这位师兄,你伤得很重啊?” 矮胖和尚也惊道:“还乌了一只眼睛。” 高瘦和尚接口道:“还掉了一颗门牙。” 高瘦和尚继续道:“脑门也肿了,像个馒头。” “够了,有完没完?” 释海怒视他们一眼,喝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两名僧人吓了一跳,赶紧躲在九如身后。 九如严厉地看了这两名僧人一眼,指着牧尧问道:“是不是他劫走慕语语的?” 高瘦和尚点头说道:“是他,没错了。” 矮胖和尚有些委屈道:“他还打了我。” 高瘦和尚也委屈说道:“他也打了我。” 牧尧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九如神情漠然道:“现在,你该承认了?慕语语是明镜寺的人,你将她劫走,便是破坏明镜寺的规矩!” 说完这话,他猛力将寒铁禅杖往地上一杵!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骤然崩裂,掀起一道笔直的气浪,径直冲向牧尧! 他这下略施小惩,刻意控制了力度,这道气浪的威力不算特别可怕,但也足以掀翻一名凭虚境初期的修行者。 毕竟这小子境界太低,万一受伤太重,承天派那边也很难交待。 牧尧长发狂舞,衣裾纷飞,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并没有狼狈躲开,而是抬起右手,对准了迎面冲来的气浪。 噗地一声。 气浪冲到牧尧的身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悄然散去。 释海瞪大了眼睛。 玄天的脸上闪过一抹煞气。 其他的武僧发出一声惊呼。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嗯?” 九如神情微异,双眉高高挑起。 他本想试试牧尧的深浅,没想到对方竟能从容化解。 要知道,就连上清宫的绝世天才——公子白玉,都很难接下这一击。 其他弟子就更难以置信了,难道连九如长老都没能让他出丑吗? 就算九如长老顾及承天派的压力,出手时有意相让,这黑衣少年也不至于连晃都不晃一下吧? “承天派居然有这样的年轻人?” 九如惊疑不定,重新打量了牧尧几眼。 先前那一击轻重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确确实实打在了牧尧的身上。 但问题是,那道气浪不是被化解的,而是被吸收了。 要吸收他的攻势,这需要多么深厚的气海?况且这小子仅仅是凝魄境,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时,有人来到了九如长老的身边。 木东首座双手合十,淡然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干戈呢?” 九如长老垂眉说道:“见过首座。” 哪怕骄傲如他,内心也对木东首座尊敬有加。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位面貌和蔼的老僧,确实是真正的大慈悲之人,完全担当得起活佛二字。 伏魔堂的武僧们齐齐对木东首座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弟子拜见首座。” 释海哭丧着脸,跪在木东首座的面前,大声说道:“木东首座,请您为弟子们做主啊!” 释清等人也七嘴八舌说道:“对啊,承天派欺人太甚,把我们打成这样!” “那家伙根本就不把明镜寺的规矩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首座您瞧,释海师兄都被他欺负成啥样了!” 木东首座微微摇头,显然不想听这些话。 他低头盯着释海,严肃说道:“慕语语跳海一事,可是真的?” 释海呆了呆,不知如何回答,其他人也赶紧装聋作哑。 木东首座看向高瘦和尚,又道:“可有此事?” 高瘦和尚想了一下,说道:“禀告首座,是这么回事……” 矮胖和尚解释道:“我们在给她念经,希望她改过自新。” 高瘦和尚两手一摊,无奈道:“但是她趁我们不注意就跑了。” 矮胖和尚神情惶恐,后怕道:“而且直接就往悬崖下跳。” “但是,被这位施主救上来了。” 高瘦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牧尧。 “阿弥陀佛……” 木东首座松了一口气,看着牧尧说道:“慕语语她……现在可好?” 牧尧回答道:“她没什么大碍,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既然木东首座亲自前来,伏魔堂总不能继续围在这里。 九如冷冷地看了牧尧一眼,说道:“事已至此,今天便先到这里。” 他转过身,对众人说道:“都回去吧。”说完,便要迈步离开。 忽在此时,牧尧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谁都不许走。” “你还有什么事?” 九如的脸上怒意更盛,寒声道:“我念在木东首座的份上,给你一个台阶下,你竟不知好歹,还要惹是生非?” 木东首座也望着牧尧,目光有些好奇,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想说一个问题。” 牧尧看向伏魔堂众武僧,漠然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去了慕语语的住处,她的木屋,她的秋千,她亲手种植的花海绿草,她所有的一切……尽被毁于一旦,这是何人所为?” 场间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回答这个问题。 “很好,没人承认,那就是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就说明自己知道做了错事。” 他目光如电,飞快扫过众人,继续说道:“你们都说慕语语出口伤人,屡破门规,需要明镜寺来管教,那么,你们这些在明镜寺呆了一辈子的和尚,谁不知道慕语语修为尽失,不愿苟活于世?” 说到这里,他的声量陡然升高:“难道你们所谓的管教,就是毁掉别人的心血,毁掉别人内心留存的最后一份美好,最后一点希望吗?” 九如双眉拧起,沉默不语。 释海张了张嘴,想要驳斥几句,却被牧尧的气势所夺,讷讷无言。 “慕语语沦为凡人,却依然努力运用自学的阵法,想让明镜寺变得更好,但你们墨守陈规,不愿变通,所以她就成了原罪!” 牧尧神情微怒,语气仿佛最锋利的刀子,句句诛心:“她不再是明镜寺的天才,只是最普通的凡人,你们就毫无顾忌,为所欲为,利用管教的名义公报私仇!” 他冷冷地望向九如,一字一句道:“我倒想问问,你们所谓的管教,莫非就是拆了别人的家,毁了别人的花海?你们到底是清修的和尚,还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慕语语之所以会跳海,就是因为被你们逼的,现在……我再问一次,是谁拆了慕语语的家?” 一阵寒风掠来。 牧尧的黑发被吹到肩后,那张完美到不似凡人的脸庞上尽是冷漠,还带着几分恼怒。 周围安静至极,针落可闻,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似乎很容易引出内心深处的恐慌。 释海不禁打了个寒颤,牙关咯咯直响。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咬了咬牙,说道:“是……是我,是我干的,但是……” 他猛然抬头,看着牧尧的眼睛,忐忑不安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她而已,因为她平时……真的太过分了。” “过分?” 牧尧蓦地一喝,吓得释海往后退了几步。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是你们说的,用什么方式去教导她,由谁来教导她,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难道你有这样的资格,想怎样就怎样?” 木东首座看着他,皱眉道:“真的是你做的?” 释海脸色涨红,额上满是冷汗,结结巴巴道:“我、我……” 木东首座叹了一声,说道:“如果慕语语犯了错误,不是不能惩戒,但你毁了人家的住所,那便是滥用私刑。” 释海终于服软了,支支吾吾道:“回首座的话,我……我只是为了明镜寺啊。” “释海无故损坏慕语语的住处,擅自将其关罚禁闭,已经触犯了门规。” 木东首座沉默片刻,说道:“罚关禁闭三个月,立即执行。” “不,不……” 释海赶紧看向九如,哀求道:“师祖,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是知道的啊……” 九如神情冷峻,依旧保持沉默。 两名执事武僧走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了下去。 释清还有些不服,忿忿道:“这太不公平了,明明是慕语语……” “够了,这事到此为止。” 九如紧握禅杖,冷漠说道:“如今释海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也应该闹够了吧?” “闹够了?” 牧尧冷笑一声,说道:“第一,我只是讨回公道,第二,他是罪有应得,但你还不能走。” “怎么,你也要让我关禁闭?” 九如面色铁青,目透寒芒,沉声道:“不知好歹的小辈,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牧尧淡淡说道:“当然知道,你是伏魔堂的九如长老。”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虚惊一场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说这样的话?” 九如怒极反笑,声如滚滚闷雷:“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九如不敢对小辈动手?” 牧尧淡然说道:“我只知道,慕语语是金蝉长老的关门弟子,像释海这种级别的寻常弟子,是不可能敢去动她的。”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 释海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而且这幕后之人,根本不惧金蝉长老。 偌大个明镜寺中,除了木东首座以外,地位最高的又是何人? 答案只有一个,呼之欲出。 九如这时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说道:“拐弯抹角,含血喷人,你暗示我是释海背后的靠山,可有确凿的证据?” “我不与你讨论证据这个说法,我只说有些人趁着金蝉长老不在,欺负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但你们可别忘了,金蝉长老终究是要回来的。” 牧尧看着他,说道:“如果他回来了,恐怕就不是你问我有没有证据来证明是你做的,而是你要给自己找一个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 九如神情漠然,沉默无言。 玄天眼皮一跳,厉声喝道:“你不过是承天派的后辈弟子,却在这里牙尖嘴利,我明镜寺的家务事与你何干?” 牧尧平静说道:“我刚从藏经阁的二层楼下来,便恰好遇见明镜寺内的不平之事,我蒙受二层楼剑笈的恩德,在此修行禅心,也算是木东首座的半个弟子……” 他斜眼看着释海,冷笑道:“我既然是木东首座的弟子,明镜寺有这般欺负人的不平事,我为何管不得?如果我见到却不闻不问,怎能做到木东首座所说的中州团结?若连明镜寺内部都要勾心斗角,谁还指望中州各派齐心协力?” 这番话连消带打,实在太过厉害,玄天皱起眉头,瞥了木东首座一眼,立即住嘴。 突然被扣上一个破坏团结的大帽子,这谁受得起啊? “无耻小辈!” 九如怒目圆睁,呵斥道:“你分明是承天派的弟子,如今又在这里乱攀关系,一人还想拜二师,简直有辱师门!” 他越说越怒,浓髯微微抖动,“自从天清宫分裂以后,承天派果然每况愈下,根本比不过上清宫,我倒是要问一问,顾南歌为什么会让这般顽劣之徒进入承天,肆意插手别人门派的家务事,根本就是不知廉耻!” 牧尧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九如长老,在无尘碑面前枯坐了大半辈子,什么奥妙都没参悟到,只知道挑拨离间,居然还挑拨煽动承天派和天清宫之间的关系?木东首座的慈悲之心,你非但半点都没学会,现在还来质疑我承天派掌教的收徒方式?” 九如不由语塞,不知作何回应。 他在明镜寺地位极高,平时哪有人敢顶撞于他? 即便是木东首座和金蝉长老,对他也是百般忍让,恐怕只有牧尧这样的人,才会跟他针锋相对。 论口才的狠辣,思维的灵活,他完全不是牧尧的对手。 九如沉默片刻后,说道:“我……” 牧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说道:“你什么你?佛门有句真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规矩是人定的,明镜寺内不可飞行,所以我们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飞着进来的。” 说到这里,他蓦地喝道:“但我是为了去救慕语语,因此才不得已而破例,假若我当时没有飞过去,假若我晚了一刻钟赶到,就算这两个呆子在那念一千遍、一万遍往生咒,慕语语都回不来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向金蝉长老交待!” 牧尧一口气说完这些,神情忽然平静下来,用极其嘲讽的口吻说道:“就你这样的悟性,还想参透无尘碑?简直就是笑话,你连佛经都参透不了!” 话音落下。 四周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武僧们望向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九如长老握着禅杖,呼吸渐渐粗重。 熟悉他性情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多年无法参透无尘碑,这已成了他的心病,牧尧这番话完全触动了逆鳞。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管你是承天派还是哪一派,先一杖打死再说。 ------ 慕语语怔怔地望着房门,神情微慌。 牧尧与九如争论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只觉好生荒唐,很不真实。 那个人,居然为了我,顶撞伏魔堂的九如长老? 他……他难道不怕死吗?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捂着心口。 那里似乎有些暖。 ------ 木东首座走到九如的面前,淡淡说道:“师弟,释海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也不该再找晚辈的麻烦,所有的一切恩怨,还是等慕语语康复了以后再说吧。” 他也了解九如的脾气,及时过来打圆场,防止九如突然发难。 九如神情微松,默然点了点头。 木东首座又转过身去,对牧尧说道:“你认为如何?” 牧尧当然明白,他这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便道:“木东首座所言极是。” 本来在别人的地盘,他自然要给木东首座几分面子,况且九如也是德高望重之辈,他总不好太咄咄逼人。 众武僧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还想看九如长老狠狠教训一下这家伙,谁知木东首座来得这么快,事已至此,怕是再没什么机会了。 九如冷冷地盯着牧尧,说道:“你这承天派的后生小辈叫什么名字?是哪座峰的弟子?” 牧尧如实说道:“神相峰,牧尧。” “嘿,牧尧……” 九如嘴里念叨着,转身离去。 其他武僧也随之散去。 院落里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了牧尧和木东首座。 两人沉默了会儿。 木东首座忽然望向牧尧,笑着问道:“小施主,敢问你是何方人士?”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是荆州郡人士,自小在天南镇长大。” 木东首座怔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天南镇?好像就在中州大陆的边界,与九幽就相隔一片大海。” 他笑了一下,又道:“我也曾去过天南镇,那附近有一座慈航寺,人来人往,香火很旺。” 牧尧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 木东首座察言观色,不禁有些惊讶,随即释然道:“也对,你并非佛门中人,对这些事情肯定不甚了解。” 牧尧说道:“我从不求神拜佛。” “我想也是。” 木东首座笑得更加和蔼,脸上的皱纹叠在了一起:“不过,慕语语此次遭逢大难,你做得很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虽然不信佛宗,却能拼尽全力,拯救众生,这何尝又不是修佛呢?” 牧尧笑了笑,不置可否。 木东首座抬头盯着他的面容,忽然神情一肃,再次问道:“你真的在天南镇长大?” 牧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木东首座轻叹一声,说道:“天南镇附近,其实根本没有慈航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记录 牧尧不禁沉默,没想到眼前这老和尚看着老实巴交,居然还套自己的话?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样会非常麻烦,即便是面对木东首座这样的得道高僧,也会下意识地排斥。 他只是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没有露出半点破绽,这老和尚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他凭什么怀疑? “你不必担心,我并非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你的举止、行为,太像当年的一位故人。” 木东首座见他不想说话,也没继续逼问,若有深意道:“人有相似,眼神却做不得假,你的眼神与他一模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好比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他看着牧尧的眼睛,忽然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一句:不过,你不可能是他。 然而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 牧尧依然低头沉默,眼神飘忽不定。 “照顾好慕语语吧,这一切……自然天意。” 说完这话,他双手合十,对牧尧行了一礼,飘然而去。 ------ 牧尧回到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慕语语趴在被褥上,似乎沉沉睡去。 牧尧眯起眼睛,说道:“别装睡了,你刚刚才闭上眼睛吧,我都看见了,你难道没发现自己闭眼时用力过猛,眼皮都在发抖吗?” 慕语语猛然抬头,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叱道:“怎么,还不让我睡觉了?” 她模样虽然凶狠,但内心其实还是有些虚的。 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 九如长老是明镜寺的第三号人物,境界深不可测,她就算当年修为未失,也不敢当面顶撞。 谁知这家伙……居然能把九如呛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他连九如都不怕,万一自己把他惹恼了,那可怎么办? 牧尧根本不清楚她的小心思,淡淡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会试着修复你的气海,过程可能会非常艰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哦……” 慕语语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不干,没兴趣。” 牧尧说道:“我知道你没兴趣,也知道你什么都无所谓,但如果你不合作的话,我就打断千玺一条腿。” “什么?” “汪?” 慕语语脸色涨红,怒道:“你神经病啊?” 千玺无辜地想着,这关我啥事哩? 牧尧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重重关上了门。 慕语语目瞪口呆地盯着房门,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伙是魔鬼吗? 可能……当然是魔鬼吧? 他敢对九如那般不敬,难道还不是魔鬼吗? 我为什么那么悲惨啊,刚刚才死里逃生,又要落入这家伙手中,饱受折磨? 想到这里,她颓然地倒回床上,将被子埋在头上,发出一声凄惨无助的干嚎。 ------ 群峰隐没在白雾当中,难见真容。 这一日,无数道剑光从天边飞来,落入如水的雾气,荡起白纱似的浪花。 这些剑光或青或红,或紫或绿,交织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快看,是诛邪队的师兄们回来了!” “不知这次又斩杀了多少九幽邪魔?” 承天派弟子们兴奋地抬头仰望,眼里满是羡慕。 能代表门派出战,奋勇杀敌,立不世之功,是多么风光的事情。 在这些剑光中,有道剑光最为耀眼。 那是一道青色的光芒,像极了一条巨大的绸带,轻飘飘掠过天穹。 “那是平安师兄!” “这么耀眼的光芒,也只有平安师兄才能做到了。” “毕竟人家是先天剑心啊,你羡慕都羡慕不来。” 人们望着那道飘渺的青光,忍不住议论纷纷。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这道剑光忽明忽暗,并不稳定,似乎心事重重。 ------剑光落在一座最孤僻的青峰之上。 这座青峰形状细长,仿佛一把刺向天穹的巨剑。 诛邪堂便设在此峰之上。 众位诛邪队弟子走入堂中,马修已经在此等候。 身为诛邪堂的长老之一,他的主要任务便是考核及验收弟子们的战绩。 若杀敌越多,相应的积分也就越多,能换取的奖励便越丰厚。 很快,大堂内响起他那清冷的声音。 “吕成天,杀十五敌。” “韩星文,杀二十敌。” 穿着诛邪服饰的年轻弟子沉默列队,将自己斩获的魂珠递交上去。 魂珠是一颗颗浑圆的珠子。 当九幽魔族身死之后,化成飞灰,他们便将这些灰尘收起,封印在拇指大的珠子里。 “宁咏歌,杀十一敌。” 平安沉默地站在人群中,神情有些恍惚。 数日不见,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竟连黑眼圈都出现了。 修行者体质特殊,就算长时间不吃不眠也不会有事,决不可能会出现他这样的情况。 更何况他的境界根本不低,几乎快摸到凭虚境的门槛,怎会如此憔悴? 马修的声音继续响起。 “成东,杀二十二敌。” 这些弟子修为不凡,基本算是承天派的精英,心气更是骄傲,按照以往的惯例,开始攀比起杀敌的数量。 “万师兄真厉害啊,居然杀了三十二敌。” “这有什么的,我也有二十八敌啊。” “那不还差四敌吗?” “也就四敌而已啊。” “听说上个月,莫师兄杀了五十七敌呢!” “这么多?咱们诛邪堂的最高纪录是多少?” “好像是九十六敌,秋落尘师兄创造的记录。” “我的乖乖,这记录不可能有人打破了吧?” 平安呆呆地盯着对面,完全没听进去这些。 那人临死前的话语犹在耳边响起,久久萦绕不去。 “你娘是承天派弟子……叶梦凌,你爹是万象城的伽……” 可恶,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我爹到底是谁? 只差一点点就能知道了! “平安,平安!” “啊?” 平安猛然醒悟,却见马修不知何时站在面前,神情严肃。 “你的魂珠呢?” “哦,哦……” 平安赶紧从腰间取下一个囊袋,交到马修手里。 马修脸色微变,无比震惊地看着他。 “这……这是?” 他将囊袋打开,里面有无数颗魂珠滚了出来。 其他弟子见到这一幕,瞬间惊得说不出话。 “一、二、三、四……” 马修的语气十分平淡,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四十四、四十五……” “他……他就快打破莫师兄的记录了!”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随着数字的不断叠加,周围的弟子目光呆滞,已经陷入了无法思考的地步。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有人反应过来,失声叫道:“秋师兄的记录被打破了!” “他到底还有多少魂珠啊?” “这家伙到底是人不是?” 吕尘此刻望向平安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只怪物。 片刻后,他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那天,马修师伯不在的话,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被平安杀死? “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 马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数量定格在一百二十六敌。 大堂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当人受到的刺激远超过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时,通常都会陷入短时间的呆滞。 一如此时,鸦雀无声。 过了很长时间后,马修才缓缓开口道:“平安,杀一百二十六敌。” 众弟子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赞叹。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记录前无古人,或许也不会有来者。 一人独自杀死一百二十六名九幽魔族,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修有些欣慰地看着平安,说道:“你做得很好。” 当年的毛头小子,终于成长为承天派年轻一代的最强着,他确实感到骄傲自豪。 或许叶梦凌泉下有知,也会无比兴奋吧。 平安却低着头,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上尽是冷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忆当年 为什么,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自打我懂事以来,便与娘亲相依为命,我很羡慕……很羡慕那些有父亲的孩子。 连小宝都有父亲,我却没有。 我的父亲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 “平安,平安?” 马修察觉到平安有些不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眉道:“发生何事了?” 平安眼神发直,仿佛一块毫无知觉的木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对了,我的父亲,是九幽魔族? 我真正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回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名九幽来的刺客,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 九幽,魔族,一元果。 他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那天夜里真的很危险。 若不是娘亲及时赶来,恐怕他早就被杀死了。 那是他与娘亲见的最后一面。 所以他很后悔。 他后悔,不应该跟娘亲吵架,无论怎么怄气也好,她都是为了自己,才选择隐姓埋名,默默隐忍的。 自己根本没有指责她的资格。 霎时间,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后颈上的那两个印记,再次剧烈疼痛起来! “啊,啊……” 平安全身颤抖,双眼无神,右手死死地按着后颈,脸上汗如雨落。 这时,周围的弟子也发现平安出了问题,不由吃了一惊。 “镇定下来!” 马修见势不妙,掌心按在他的天灵盖上,想要注入灵气,让他神智清醒一些。 平安却下意识地发力反抗,嘶声道:“不……不要过来!” 他在印记的影响下,神智已迷,心中的愧疚渐渐化成了怒火,无处发泄。 我父亲究竟是谁? 为什么我没有父亲?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凭什么敢抛弃我? 居然抛妻弃子,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懦弱的男人? 他越想越怒,身子剧烈抖动,眼白里尽是血丝,状若癫狂! 马修提声喝道:“平安,快清醒一些!” 这一声如雷鸣灌耳,在他耳边炸起。 他浑身一颤,忽然两眼发黑,往地上栽倒,便没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梁木,沉默不语。 “你终于醒了?” 平安转头一看,只见马修坐在床边,脸上带着淡淡的乏意,看样子已经守护了他很长时间。 “师伯,我……” 他微微张嘴,随后沉默。 “平安,我不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 马修认真说道:“你需要闭关静修。” 平安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自从后颈上多出这三个印记之后,他便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尤其是在极度激动的情况下,他甚至会无比强硬地顶撞马修。 这些天里,他甚至会经常想着,如果那一日马修不在身边,吕尘或许真的会被他杀死。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可以克制作恶的欲望。 若连这点都无法控制,那与邪魔又有什么区别? “你放心休息吧,这里是我的居所,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马修沉默了会儿,轻叹道:“毕竟你是叶师侄唯一的后人,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平安听了这话,再次睁开眼睛,幽幽说道:“师伯,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我相信……你会把真相告诉我的。” “你还是先休息吧。” 马修摇了摇头,不愿让他想太多,立即出言拒绝,然而在迎上他的目光时,不禁感到无比震惊!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会拥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期盼与沮丧交织,希望与绝望并存。 这种眼神非常可怕,宛若濒死挣扎的饿狼,在死亡的边缘寻求生存的曙光。 马修握紧拳头,顿时犹豫了起来。 “师伯,我求你告诉我真相!” 平安陡然坐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地大声说道:“你认识我娘,那你也肯定知道我父亲是谁,对不对?” 马修没有斥责他的无礼,沉默了很长时间,颓然说道:“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告诉我吧,求求你告诉我吧!” 平安眼眶倏红,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我求求你了!” 仿佛是印记的作用,他的眼眸像是幽深的漩涡,只要仔细去瞧,很容易便被吸入进去。 马修看着他,神情极为犹豫。 “师伯,你犹豫了!你在犹豫告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犹豫?” 平安继续苦苦哀求:“你告诉我吧,算我求你了,为什么我父亲从来都不出现?”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日思夜想的痛苦,度日如年的煎熬,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迫切地想知晓当年的往事。 马修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从进入承天派以来,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有关你自己身世的问题。” 他的眼里透出几分怜悯,“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该瞒着你,但我所了解的消息,有很多只是道听途说,并非事实的真相,而且这些道听途说……也是从你娘那里打听到的,你若想知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有些担忧。 平安如今的状态很不稳定,能承受得住数十年前的那些真相吗? 然而平安的眼神是如此渴望,他实在无法狠下心拒绝。 罢了,终究还是要让他知道的。 “所有的一切,要从念北诗……也就是我的师兄,当年的神相峰主说起。” 马修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那时,承天派的掌教还不是顾南歌,是凌云师祖,神相峰主也不是路遥,而是念北诗……当然,他也是承天派最强大的剑修,凌云师祖曾亲口承认,他的修为不及念北诗。” 平安悚然一惊,心想这怎么可能? 他很清楚凌云师祖的生平往事,近百余年正是有他的存在,承天派才能始终压过上清宫一头。 念北诗……居然比他还要厉害? 就算是青出于蓝,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对,我说错了。” 马修认真地想了想,纠正了先前的说法:“确切地说,念北诗是整个中州大陆……公认的最强之人。” 第一百三十章 念北诗的坚持 念北诗这个名字,对平安来说是陌生的。 他只知道此人曾经是神相峰主,最好的朋友是九幽的紫霄君,大约二十多年前遭人陷害,死于九幽。 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印象。 如今马修却说,念北诗是当时中州大陆最强之人,他的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怪异感。 若这话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可能只会一笑置之,当作笑谈。 然而马修的神情却极为严肃,就好比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的绝对真理,不容质疑。 马修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道:“傻孩子,他如果不是那么强,神相峰又怎会压过其他三峰呢?” 平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没有了念北诗的神相峰,至此一蹶不振,受尽欺压,直到大哥来了以后,情况才慢慢好转。 这么看来,大哥还真是厉害。 马修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说道:“或许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清楚,承天派上一代的入世行走,正是当今掌教顾南歌,以及念北诗。” 平安听着这话,忽然有了些兴趣。 承天派这一代的入世行走是他最尊敬的大哥,还有念北诗的独女,师姐念祺。 因为亲近,所以关心。 他下意识地拿大哥与念北诗来比较,忍不住问道:“他们也是去了明镜寺吗?” “自然只能去明镜寺。” 马修看着他,温和说道:“不过与这次的情况不同,他们那时不但有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还有九幽魔族的参与。” “九幽魔族?” 平安眼皮一跳,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呢?” 中州人族与九幽算是世仇,彼此间仇恨极深,根本不可调和! 九幽魔族怎么会去明镜寺呢? 而且听马修的语气,他们居然是和平相处,这要是放到现在,简直无法想像。 马修喟叹一声,说道:“听着确实很让人惊奇,但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为了推动中州与九幽的和平,明镜寺可谓费尽唇舌,才让双方的年轻弟子聚在一起,相互接触,看看有没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底该说明镜寺是慈悲,还是天真呢?” 平安总觉得无法接受,认真说道:“师伯,这完全是强人所难。” 就像水与油不能融合,中州和九幽永远也不可能握手言和。 这与人文、习俗、宗教、环境等任何因素都无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有智慧的族群,不管是人族,还是九幽。 “那时候,很多人也认为明镜寺只是白费功夫。” 马修有些感慨地说道:“但谁也没想到,念北诗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日后的九幽魔君之一——紫霄君结识了。” “若说世上真有奇迹,恐怕这便是奇迹。” 平安想了想,问道:“师伯,念峰主跟紫霄君的关系,真的如传闻说的那么好吗?” 他对此还是抱有一定的怀疑,有些事情以讹传讹,一传十再十传百,就变成了所谓的真相。 “我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回答。” 马修沉默片刻,说道:“但很显然,他们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因为二十多年前的和平大会,便是他们联手推动的。” 平安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这才是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念北诗被九幽魔族陷害,连着带过去的许多神相峰弟子也有去无回,这是承天派永远无法忘怀的惨痛回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中州与九幽的关系彻底恶化,相继发动战争。 和平大会的结局应该是好的,就算出了问题,也不可能发展到现今这种极其恶劣的地步。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小时候,镇子里每次过黄泉节,都会有紫霄君的戏剧表演。” 平安缓缓低下头,小声说道:“我那时候很喜欢看这样的表演,娘亲却非常厌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不过现在想来,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 马修轻叹一声,怜悯说道:“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真要说起来,正是因为和平大会,才有了现在的你。” 平台有些吃惊地望向马修,不明白自己为何又与和平大会扯上了关系。 “念北诗虽然是中州大陆的最强者,在门内声望极高,但他提议和平大会,还是遭到了无数人的反对。” 马修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除了神相峰弟子,所有人都不赞同他的观点,包括掌教大人……当然,他当时还不是掌教。” 平安不禁沉默。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念北诗受到了多少无形的阻力。 这些阻力来自世人的偏见。 而偏见,是人心最固执的东西。 “面对无数人的质疑,念北诗没有放弃,而是坚持和平的观点。” 马修想起当年之事,神情复杂说道:“其实受他的影响,有不少人也认为握手言和是正确的选择,何况在他与紫霄君交好的这数十年来,双方的关系确实在慢慢改善,因此人们的态度也渐渐有所缓和。” “你娘亲叶梦凌,便是赞同和平的年轻弟子之一,但问题在于,对于念北诗的提议,灭黛峰主的反对声是最激烈的。” 马修苦笑一下,说道:“你师承素问峰,应该非常了解她的性情,说好听点是嫉恶如仇,苛刻些的话,那叫法不容情,油盐不进。” 平安轻轻点头,有些好奇以自己娘亲的古怪性格,是如何在素问峰立足的。 他看着马修,轻声问道:“师伯,我娘她……当时在承天派,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人总有两面,有一面是伪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才是最真实的自我。 他以前也自以为了解叶梦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完全大错特错。 或许是思念的悲伤在作祟,他忽然很想多打听一些关于娘亲的往事。 马修沉默了会儿,说道:“她那时修行不过十余年,便已深得各位师兄们的喜爱,加上自身修行进步极快,前途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起眉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诞想法。 莫非天才都像叶梦凌这般特殊,从来不循规蹈矩,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再看看自己,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从来不犯错,也从不逾越界限,却始终平庸至极,修行数十年,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执事长老,可谓庸庸碌碌,或许一生便是如此,再也难以突破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茫然。 “师伯?” 平安见他突然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马修醒悟过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娘向来不守规矩,加上她本来就很想去九幽转转,所以根本没有仔细考虑,就无条件支持念北诗,甚至还要求带她过去看看风景,简直就是瞎胡闹。”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神秘组织 平安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亲的性格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无法无天,傲娇蛮横,让长辈感到无比头疼。 但很快,他又有些伤感。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情,才会导致日后的悲剧。 “后来如她所愿,念北诗确实带她去了九幽。” 马修说到这里,再次叹息一声:“可能这就是命吧,去了九幽以后,她无意间遇见了你的生父。”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悔恨。 在他看来,叶梦凌是承天派最有天分的年轻弟子之一,若不出意外,如今最少也是长老级别的修为,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陨落。 所以他很后悔,当年没有及时阻止这一切。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会将这件事情上报师门,强令叶梦凌禁足外出。 可惜,终究也只是如果。 “我父亲……到底是谁?” 平安的神情异常紧张,拳头的关节捏得发白,“他又是如何认识我娘的?” 马修苍老的脸上泛着淡淡的苦笑,说道:“我也不清楚,因为你娘在这方面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平安不禁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 期盼了这么久,结果连马修师伯都不知道? 这世上还有谁能知道? “叶梦凌是个很活泼的人,什么事情都愿意与我分享,但唯独这件事情,每当我问起,她都一笑而过。” 马修看着他,垂眉说道:“她曾经告诉我,当和平大会结束以后,自然会向我坦诚一切,我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平安沉默了会儿,声音微哑道:“难道除了我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吗?” “她既然如此谨慎,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地位非同寻常。” 马修认真说道:“甚至有可能是森罗殿的修士。” 平安心想这个推测不无道理,森罗殿与中州各派斗了这么多年,谁的手上没有对方几条性命,相见便是分外眼红,不死不休,娘亲自然不愿跟别人说了。 他低着头,唇角微微扬起,心情似乎好转了许多。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叶梦凌的形象在他心中立体了不少,早已模糊的印象渐渐又清晰起来。 “九幽有很多习俗与我们不同,他们最爱吃的是火锅。” 平安从小伴随着火锅长大,对这两个字特别敏感,下意识问道:“什么火锅?” 马修对俗世美食没多少兴趣,只能大概说道:“中州大陆这边的人喜欢吃涮羊肉,或是红油搭配花椒,烫着毛肚吃,九幽魔族却偏好牛肉火锅。” “牛肉火锅?” 平安怔了怔,震惊道:“难道说……” 马修摇了摇头,轻叹道:“你终于明白了吧,为何你娘会开一家牛肉火锅店,因为她就是在火锅店与你父亲认识的,那家店的名字,就叫熬八年。”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往事。 难怪自家火锅店做的是牛肉火锅,难怪名字要叫熬八年。 他心绪复杂,感慨万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烦意乱之下,甚至没想到大哥为啥会那么懂牛肉火锅。 随即,他又有些愤怒,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娘是这么思念父亲,那人为什么如此心狠,从来没有来看过娘呢? 想到这里,他对素未谋面的生父又添了一份恨意。 马修有些怜悯地看着平安,轻声说道:“关于你父亲的身份,十有八九是九幽魔族,因为在二十多年前,因为念北诗的事情,九幽与中州发生过一场大战,你娘当时的情绪很不稳定,而且还对双方的和平犹存一丝幻想。”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令人完全无法反驳。 “幸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终究是属于中州人族,而不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九幽邪魔。” 马修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之所以对此事闭口不谈,也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即使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不要太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寻困扰。” 平安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无论是人,还是魔,没有高下善恶之分,全在人心一念。” 这句话,是在闭关的时候,大哥教他的。 不知为何,他这时很自然地说了出来,没有任何迟疑。 马修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 小小年纪,若能保持这样的心态,确实不错。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 他笑了一下,说道:“你既然是叶师侄的后人,承天派肯定会保护你的周全,不会让外人得知你的身份问题。”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起眉头,沉声道:“有件事,你必须如实说来,那日在天南镇上,你为何那般失态?” 平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要把后颈上印记的事情告诉马修吗? 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除了念祺之外,也只有大哥知道而已。 “平安,你的性情为人,我是很清楚的。” 马修盯着他的眼睛,无比严肃道:“你会变成那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平安考虑良久,缓缓开口道:“其实,我那天遇到了一个人。” 他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犹自愤然道:“本来我已经快要从那人嘴里套出情报,谁知……却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难怪你会如此反常。” 马修终于明白了一切,轻轻叹了一声。 若是自己遇到了平安一样的处境,恐怖也会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吧…… 他沉默片刻,说道:“你对于那个神秘组织了解多少?” 平安想了想,说道:“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我现在很担心一个问题……” 马修叹道:“我之前推断过,这个神秘组织是九幽魔族成立的,但那人并不是九幽魔族,所以这个结论就要推翻了,我甚至怀疑,神秘组织未必就是九幽领导的。” 平安心头一跳,皱眉道:“师伯,您的意思是……” 马修微微点头,说道:“目前看来,神秘组织也有人族参与,甚至可能是其中的骨干……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平安讷讷无言,脸上满是惊色。 似乎有一张无形巨网当头罩来,让他全身无法动弹。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特训开始 八年前,牧尧在天南镇附近的山林里砍掉了刺客的脑袋,得到了一朵莲花。 随后,在承天派里,左千义自爆身亡,留下了一朵莲花。 如今,吕尘一剑杀死那人,也发现了一朵莲花。 每一朵莲花,都是一条隐性的线索。 这些隐性的线索串联起来,便得到了一个很明显的答案。 有人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沉默地操纵着一切。 能找到吞下一元果的平安,能将手伸到承天剑阵,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及深厚的情报网,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那个用莲花来代表自身的组织,到底都有哪些人? 幕后首领又是何方神圣? 想着这些,平安只觉心头微寒,身子有些冷。 马修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 “你也不必急躁,天南镇的那人在组织里的地位想来并不高,却知道你的身份,其他人肯定也知道。” 他对平安笑了一下,劝慰道:“不要觉得线索断了,就迷失了方向,只要我们能找到这组织的人,就一定有办法问出些什么来。” 平安无奈地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 但是……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呢? “其实有件事情,我心里一直充满疑问,是关于念北诗的陨落。” 马修忽然轻叹一声,说道:“九幽那边的说法,是紫霄君串通念北诗,携手刺杀魔帝,所以引发了双方斗争,后来还是掌教大人与上清宫两大护法出手,才将战火平息下去,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年来,九幽与中州依然互相仇视,摩擦不断,甚至相互派出奸细,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两道淡眉挑得极高,仿佛两把飞剑:“关键在于,没人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只有念北诗进了森罗殿。” 尽管过去了很多年,马修依然无法释怀念北诗的死亡。 他需要一个解释,但没人能给出这个解释。 他不相信自己最尊敬的师兄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是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自然是九幽说了算,哪怕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当然,承天派是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争到最后,还是得用手里的剑来说话。 直到现在,他依然坚持相信,师兄是被森罗殿陷害了。 不管是紫霄君,还是赤炎君,都脱不了嫌疑。 马修脸色微白,说道:“念北诗死后,你生父彻底失踪,你娘心系对方,即使回到了承天派,仍旧魂不守舍,直到那个九幽魔族的出现,现在回想起来,我怀疑他是故意被我们抓住的。” 平安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那家伙,名叫摩诃……” 马修将摩诃故意被他们抓住,然后要求单独与叶梦凌见面的事情说了,又道:“我不知道他与你娘私下说了些什么,你娘也没有告诉我,只是这里面疑点重重,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为什么与他见面后,你娘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 “为什么他后来自尽了,连尸骨都没剩下。” “为什么他指名道姓,一定要见你娘,我很确定,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认得你父亲,并与你娘说了些什么。” 平安听着这几句话,情绪有些惘然。 这些疑团环环相扣,让人摸不清方向。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道:“说来说去,还是找不到最清晰的线索。” “其实不止是我,还有人在追查此事。” 马修看着他,认真说道:“虽然你们在意的地方并不相同,但中间肯定有联系。” 平安惊讶道:“是谁?” 马修沉声说道:“念北诗的大弟子,神相峰主,路遥。” ------ 晨光如水,漫过青翠山间,如罩一层明亮的轻纱。 慕语语此刻还没起床。 她蜷缩在床铺的角落,睡姿有些奇怪,两只手抱着双膝,纤细笔直的双腿抵在胸前,仿佛弯着身子的虾米。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起来了。” 牧尧望向睡眼惺忪的少女,淡淡说道:“我说过,从今天开始,我会恢复你的修为。” 慕语语的居所被毁,无处可去,牧尧只能让少女睡自己的房间,他在院落中休息。 反正他也不怎么睡觉,在哪里休息都是修行,没有任何区别,无非就是外面冷了一些。 对于恢复慕语语修为一事,他可是很认真的。 既然决定要好好帮她,那就必须做到最好,否则无法消除内心的愧疚感。 慕语语揉了揉眼睛,说道:“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咦”? 慕语语有些惊讶:“这么快?” “抓点紧,时间不等人。” “那就……姑且试试吧,不过先等我洗个脸。” “试试?不,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说什么呢,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凡事无绝对。” “哦,那你好棒棒。” ------ 一炷香的时间后,慕语语洗漱完毕,走出房间,来到院落之中。 牧尧转头看着她,平静问道:“准备好了?” “嗯……” 慕语语斜睨着他,说道:“好了,你说吧,现在要做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牧尧说完这话,俯身将小白狗抱入怀中,然后抓着慕语语的右臂,说道:“一、二……” 慕语语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急声道:“喂喂喂,你要干嘛……” 呼地一声。 数道疾风掠过,掀起无数落叶。 院落中已经没有了人影。 一道黑线笔直冲入云端,速度有如疾光。 千玺瑟瑟发抖,躲在牧尧的怀里,只觉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荒唐。 上一秒还在院落里,待回过神来,便已来到了云端之上。 如此巨大的反差,让它彻底陷入了呆滞。 四周云雾缭绕,湿气极重,寒冷罡风呼啸而来,仿佛小型的风暴。 慕语语小脸苍白,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一下速度太快,势头太猛,直冲入云,她的凡躯根本承受不住,呼吸极为困难,一阵眩晕感猛然袭来。 寒风锐利如刀,她又惊又冷,脚下悬空,下意识抓紧了牧尧的胳膊,一动都不敢动。 不过很快,牧尧换了姿势,将她半搂在怀中,挡去了绝大部分的寒风。 与此同时,一股暖意悄然而来,遍及全身,这让她稍稍好受了一些。 慕语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咬牙说道:“你……是故意整我的,对不对?” 牧尧低头看着她,唇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意 片刻后,一道星光从云端落下,来到一处极高的峭壁。 这里是明镜寺最高最陡的山峰,要比忏摩堂高上许多。 四周云海漠漠,雪峰与天光连成一线,变成了最纯粹的白色,仿佛融合在了一处,不分彼此。 穹顶上没有阳光,蓝色也深得多,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灰,无数星辰在灰霾后若隐若现。 牧尧仰头望着天穹,不禁有些感慨。 就算是九幽神山,也无法达到这样的高度。 距离苍穹最近,自然也就越冷。 寒风迎面而来,卷着细碎的微雪,如同尖锐的刀子,割得人面皮生痛。 山顶上覆满白雪,遍地乱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即便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也无法在此生存。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便是天绝山的名字由来。 千玺看着那些黑褐色的石头,白如纸片的雪花,不禁微怔,心想特意选择这个地方,你是想杀人越货吗? 它心里很清楚,周围的严寒绝对能在短时间内冻死一匹烈马。 主人肉体凡胎,肯定熬不住这样的低温。 你到底想怎么样?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慕语语的心中。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竭力控制着语气,但牙关依然忍不住打颤。 这鬼地方寸草不生,又高又陡,除了雪还是雪,滴水成冰,莫非这家伙想活活冻死自己? “天绝山。” 牧尧显然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知道。” 慕语语愣了一下,尖声说道:“天绝山不是明镜寺关押犯人的地方吗,你带我过来做什么,你有毒啊?” 她以前听过天绝山的名字,但还是第一次来,看着四周的环境,心想天绝寒狱果然名不虚传,三面均为陡峭绝壁,只有一条路能下山,如果被关在这里,根本插翅难飞。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天你喝醉后,在无意识间打了我一拳。” 慕语语惊怒交加,说道:“我打了你一拳,你就要把我关在这里?你是人不是?” 牧尧看着她,认真说道:“因为你把我的手腕打脱臼了。” “打脱臼了又怎样……” 慕语语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冻得口齿不清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是修行者,我能把你打脱臼?找理由能不能走点心,认真一点?” 她如今毫无修为,连普通人都不如,别说把牧尧打脱臼了,或许她拿刀全力往牧尧脑袋上砍,都不会留下任何印子。 牧尧说道:“我没骗你,所以这才是问题所在,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做到的。” 慕语语双手搂着臂膀,蹲在地上叫道:“那你想怎样,我……我都快冷死了,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仅仅片刻功夫,她的身上就覆盖了一层极薄的冰霜,脸蛋苍白无比,一丝血色也没有。 牧尧看了四周一眼,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先消耗完你的体力,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这地方很冷,很快就会耗尽你的体能。” “耗尽体能,然后呢?” “耗尽后你就知道了。” “你白痴啊?” 慕语语无比愤怒地说道:“你这完全就是在杀人!” 牧尧没有理会她的话,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这里。” 说完,他挥动星辰剑,在地上画了一道圈,将慕语语围在中间。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慕语语盯着他的剑,难以置信地说道:“居然用剑阵来对付我?” “我劝你不要想着出去。” 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走不出去的,等下时间到了,我自然会来找你。”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便走,很快消失在一处山石之后。 “喂,喂,等等!” 慕语语神情绝望地叫了几声,眼睁睁看着牧尧离开,突然暴怒道:“混蛋,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牧尧离开的并不远,只隔了一块山石而已。 慕语语的诅咒他听得清清楚楚,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是因为他铁石心肠,而是他在验证某个猜测。 慕语语的修为没有消失,只是被某些东西吸收殆尽了。 这便意味着,它决不会任凭慕语语死去。 所以他只需要等,等待适合的时机到来。 这个过程不知需要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是好几天,无法确定。 总之,珍贵的时间不能浪费,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研究一下剑意。 他盘膝坐下,翻开念祺送给他的剑册,仔细读了起来。 不得不说,念祺虽然性情恶劣,修行的天赋和眼界还是处于极高的水准。 她一眼就看出了牧尧的剑势里欠缺了什么。 毕竟自己上一世用的是刀,而不是剑。 这世上没人用刀比自己更厉害,理解更深,但是剑不一样。 刀讲究的是霸道,蛮不讲理,气势最重要。 剑却更看效率,简洁明了,不带一丝花巧。 若比杀人,没有法器要比飞剑更具效率。 剑要出鞘,若不饮血,便算是失败。 而剑意,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以他的悟性,想要熟练掌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救命啊,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慕语语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山石后传来,还掺着几分哭腔,显得楚楚可怜。 千玺可怜兮兮地缩在牧尧的怀里,望着黑黝黝的山石,目光有些焦急。 你再不管主人,主人真的要被冻死了啊…… 难道你真的不懂怜香惜玉吗? 牧尧却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慕语语还能维持着意识,这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若是普通凡人,绝对撑不过一刻钟,挨到现在早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所以他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剑册上。 认真翻阅了一遍后,他终于看明白了。 所谓剑意,其实就是剑修与飞剑之间的共鸣。 心意相通。 当剑修与飞剑默契到了足够的程度后,便能产生剑意。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要听懂剑的声音。 牧尧眼眸微亮,觉得这本剑册上的内容很有意思。 没过多久,他将剑册收入怀中。 具体的原理他大致已经明白了,剩下的就是练习。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双膝上的星辰剑,沉默不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藏在体内的东西 风雪渐寒,绝壁上亮起一道星光。 剑气穿透呼啸寒风,刺破飞舞的雪花,在峭壁四周纵飞来去,随后冲天而起,与漫天星辰相伴,看着极为美丽。 牧尧却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太满意。 他没想到,以自己的悟性,居然还未窥探到剑意的门径。 若说要听到剑的声音,才能相互感应,但该怎么做才能掌握要领呢? 他微微摇了摇头,心想剑道果然是极难的,哪怕自己在修行上有着无比惊人的天赋,也没办法一蹴而就。 星辰剑缓缓落下,悬浮在他的面前,星光如水,流动着细密的波纹。 他收起飞剑,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略微思索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山石。 慕语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愤怒地叫喊,后来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现在根本听不到声音了。 千玺不安地望着慕语语那边,明显有些躁动。 主人是不是已经…… 牧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碎,越过沉重的山石。 慕语语倒在剑阵里,一动不动,已然昏迷了过去。 “汪!” 千玺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完了,主人真被这家伙害死了。 它抬头瞪了牧尧一眼,目光有些愤怒,但一想到自己打不过他,又不禁开始犯愁。 牧尧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没事,你别担心,她还没死。” 说完,他走到慕语语的身边,将她翻了个身。 慕语语闭着双眼,胸膛微微起伏,还有呼吸,只是意识完全模糊了。 牧尧沉默片刻,抓起她的皓碗,缓缓注入了一些灵气。 灵气入体,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吸收了个干净。 “果然有东西。” 牧尧眯起眼睛,心中明悟。 自己先前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唔……” 慕语语受到灵气刺激,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你……你来干什么,让……让我死了……算了……” “少说点话。” 牧尧看着她,认真说道:“你体内的东西不会让你死的。” “呵……” 慕语语虚弱道:“你胡说八道,我体内……有个鬼的……东西啊……” 牧尧懒得跟她解释,慢慢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转过身,一步步往悬崖方向走去。 千玺震惊无比,心想冻死主人还不够,还要从悬崖上丢下去? 你是灭绝人性的邪魔吗? 慕语语也心头惊慌,奋力挣扎道:“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牧尧没有理她,很快走到悬崖边上,下面白茫茫一片,除了云雾和雪花,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马上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他对慕语语笑了笑,笑容异常邪恶。 慕语语的心理咯噔一声,刚要说几句狠话。 下一秒,牧尧抱着她的纤腰,猛地往下跳去! “啊啊啊啊——!” 慕语语吓得花容失色,大声惨叫起来。 寒风如刀,她眼睛根本睁不开,只听到耳边狂风呼啸! 一阵刺骨的寒意悄然袭来,血液和骨髓仿佛都被冻住了。 牧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瞎喊什么,吵死了。” “啊啊啊啊——!” “闭嘴,听到没有!” “啊啊啊啊啊——我做不到啊!” 就在这时,牧尧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忽然松手,放开了慕语语。 一道星光飞来,环绕在二人身旁。 星辰剑疾速俯冲,与他们一同下坠。 然而慕语语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感受到牧尧放开了自己,心中惊怒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你这不得好死的混蛋,以后我修为要是恢复了,定要一根根捏碎你的骨头……” 话没说完,她忽觉眼角一酸,泪水涌了上来。 她不是怕死,只是心有不甘。 自己都快要死了,还要被这家伙玩弄羞辱,受尽委屈。 不过,自己只是一介凡人,难道真想着要报仇吗? 别太天真了。 想到这里,慕语语的内心涌上淡淡的死意,心想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也是命,跟死在冰冷的海里没什么区别。 她张开了双臂,全身慢慢放松,往雪雾中坠落。 “呼——” 耳边是凌冽的风声,寒冷的山风让她清醒了不少。 慕语语微微张开眼睛,望着上方白茫茫的飞雪,似乎看到了云层里有光芒绽放。 光芒亮白如雪,霎时照亮了阴冷的山间。 这道光芒并非来自天空,而是她的眼眸里。 她的双眸光芒大盛,仿佛惨白的烈阳,就连牧尧都觉得夺目刺眼。 一道红光从她的身下盛开,然后悄然绽放。 她躺在红色的莲花里,纯真如赤子,从身到心皆净。 似乎受到莲花的托付,她下落的速度渐渐缓慢,轻飘飘如鸿毛。 牧尧看着这无比惊人的一幕,平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 总算是把你逼出来了。 就知道你舍不得让她死。 只是这一切,慕语语并不知情。 她的意识逐渐远去,朦胧间只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道红色的微光。 像是莲花瓣,又像是溅出来的血花。 美丽动人,却极不真实。 她没有去思考这些花瓣从何而来,只想好好睡一觉。 真的好困。 迷迷糊糊间,慕语语渐渐恢复了意识。 一丝香气不知从何而来,直往她鼻间里钻去。 “咕噜噜——” 慕语语猛然睁眼,觉得有些饿了,转头看向四周,只见周围是一片松针林,雾气缭绕。 “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愣了一下,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心道:“原来我还活着,那家伙救了我?” “你终于醒了?” 牧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慕语语赶紧转身,却见牧尧在啃着鸡腿,旁边是吃剩的鸡骨头和荷叶。 千玺也忙着啃一根鸡翅膀,满嘴都是鸡油,尾巴摇得极快,显然十分开心。 慕语语有些茫然地说道:“我不是被你从悬崖上丢下去了吗,怎么……”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嘟嘟叫了起来。 牧尧邪邪一笑,说道:“怎么,尼姑想吃肉了?” “滚,你才是尼姑!” 牧尧从拱起的土堆里刨出一只裹着荷叶的烧鸡,丢给了慕语语,说道:“明镜寺的山鸡味道果然不错,你可得尝尝。” “你敢在明镜寺吃肉?” 慕语语赶紧张望一下四周,盯着手里的荷叶烧鸡,惊讶道:“你这荷叶哪来的?” “你还问我荷叶哪来的?” 牧尧冷笑一声,举起了右臂,说道:“你先看看这里。” 他的右臂上尽是淤青,还稍微有些变形,显然臂骨都断了。 “喂……” 慕语语呆了片刻,瞪着他说道:“你不要说这是我弄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牧尧淡淡说道:“你从悬崖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对着我打了几拳,就变成这样了。” 慕语语见他不像说谎,不由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然,这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牧尧放下衣袖,说道:“反正你的厉害之处,我算是见识到了,上次是脱臼,这次是直接断了,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慕语语沉默了会儿,渐渐挑起双眉,不客气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如实招来!” 牧尧吐出一根鸡骨头,笑着说道:“先吃鸡吧,吃完了我再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枯萎的莲花 “你确定……真有东西在我身体里?” 慕语语恶狠狠地撕下一块鲜嫩的鸡肉,薄而红的嘴唇边满是油光:“所以我才会修为尽失?” “不然你怎么解释,在天绝山顶待了大半天,竟然没把你冻死?” 牧尧看着她说道:“好好想一想,你现在只是凡人之躯,这可能吗?” 慕语语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头,皱眉道:“可是……它怎么进入我身体里的?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牧尧淡淡说道:“连金蝉长老都没看出来,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且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东西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别的损害。” “哦……” 慕语语将鸡骨头丢在地上,两手一摊,说道:“那怎么办,反正你说过有办法的。” “要解决问题,首先得搞明白问题的源头。” 牧尧认真说道:“我现在教你进入气海的方法,先弄清楚它是个什么东西。” “行不行啊?” 慕语语将信将疑,不过也没其他的法子,小声说道:“随便吧,我配合你就是了呗……”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等等,要进入气海……不是得凭虚境才行吗,我一点修为都没有,你叫我去,我怎么去啊?” 牧尧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平静说道:“没事,你要是进不去,我带你进去就行了。” “喂……” 慕语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搞清楚,你再怎么有办法,我也要感知气海才能进去啊,但是我现在气海干涸,你说这些不就是悖论吗?” 牧尧沉默不语,神情古怪地盯着她,唇角渐渐浮现出一丝邪恶的笑意。 慕语语被他瞧得心里发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惊道:“你……你要干嘛?” 牧尧没有说话,对她咧嘴一笑。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霎时,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她的脑海,“不,不要!你别过来,我叫了啊!” 牧尧往前走了一步。 慕语语几乎哭了出来,叫道:“你别这样啊,我才刚吃饱!” “时间不等人,走着。” 牧尧懒得跟她废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这话,两人化成一道星光,冲天飞起! “别啊——!” 片刻后,两人又回到了天绝山顶,四周白雪飘舞,寒风刺骨。 慕语语无比幽怨地盯着他,说道:“你是不是非得整死我才开心?”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记住,心无杂念,唯一要想的事情,就是怎样才能进入气海世界。” 慕语语嘟囔道:“你说得倒轻松……” 牧尧双眉挑起,蓦地喝道:“听到了没有!” 慕语语吓了一跳,怒道:“听到了,你那么凶干嘛……” 话没说完,牧尧忽然用力,再次将她推下了山崖! “啊啊啊啊啊啊——!” 慕语语身往下坠,尖声惊叫起来。 慌乱间,牧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无旁鹫,想想我说的话,不然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慕语语听了这话,很快冷静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加上知道牧尧不会让她摔死,她不再注意自身的安危,心神沉静下来。 丝丝缕缕的红光从她的身下漫出,如同一张细密的光网,将她完全裹住。 下一刻,这张光网骤然明亮起来,化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片片花瓣飞舞,与苍白细雪相伴,美丽到了极点。 牧尧却没心思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来到慕语语的身旁,伸出双手,轻轻搂住了她的纤腰。 一条条紫色光丝扩散而出,宛如一道道清冽的喷泉,又像是蜘蛛吐出无数丝线,与莲花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 此时,风雪骤急。 漫天雪花飘落,覆在二人身上,慕语语的睫毛上瞬间凝结了一层冰霜。 紫色光丝越发密集,层层交叠,仿佛一个巨大的虫茧,将红色莲花裹在其中,越缠越紧。 牧尧的脸慢慢贴近过去,看着慕语语那张清秀脱俗的面容,古井不波的内心忽然泛起一丝涟漪。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此前从未有过。 忽然间,慕语语睁开眼睛,双眸光芒四射。 牧尧的脸庞顿时被映得雪白,就像抹了一层微雪。 光芒逸散而出,红莲花瓣如火燃烧,如同最真实的烈焰。 然而火焰却被困在紫色光茧里,无法挣脱。 周围的光线蓦然黑暗,片刻后重放光明。 寒风忽然停歇,雪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牧尧落在地面上,没发出任何响动。 四周一片灰暗,尽是残垣断壁,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战争。 很显然,这里不是天绝山,更不是明镜寺。 他已经顺利地进入了慕语语的气海世界。 “嗯……” 慕语语微微睁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猛地清醒过来,惊道:“我们真进来了?” 牧尧挑了挑眉,说道:“当然” 慕语语从他怀里挣出,整理了一下衣衫,好奇地望着四周,欣喜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气海世界。” 说完这话,她的眼神微微黯然,似乎有些难过。 她的气海世界荒芜一片,连天空都显得灰蒙蒙,这正是气海干涸的表现。 要怎么做,才能让气海世界恢复生机? 牧尧沉默不语,看向了某个方位。 那里生长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却已干枯萎靡,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有点意思。” 牧尧看着那朵莲花,轻轻摸了摸下巴。 他的气海世界的本源,是一株参天大树。 慕语语的本源,却是一朵莲花。 他很讨厌莲花,尤其是红色的莲花。 但是,这朵莲花给他的观感却还不错,至少不那么讨厌。 只是莲花瞧着蔫巴巴的,看着就快死了。 慕语语也望向那朵莲花,眼眸微亮,随后又黯淡下去。 就算进入了气海世界,又能如何呢? 这里没有河流,空气污浊,高空中雾霾弥漫,环境可谓极其恶劣。 她对此束手无策。 牧尧缓缓走到莲花的旁边,仔细观察了很长时间,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我找到原因了。” “嗯?” 慕语语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说道:“什么原因?你别骗我啊。” “就是那东西在作怪。” 牧尧眯起眼睛,伸手指向花蕊的正中心。 上面插着一根金色的尖锥,锥尾上有一颗红色的血石,其中蕴含着浓稠的鲜血,表面不停地收缩、扩张,仿佛在贪婪地吸食花蕊里的养分。 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十有八九……是慕语语修为尽失的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鬼啊……” 慕语语先是疑惑了片刻,然后眼神变得异常愤怒,“就是这东西在搞鬼?” “大概是的。” 牧尧微微点头,说道:“它在吸收莲花的养分,而莲花正是你的灵气本源,你自然就变成了凡人。” 慕语语脸色苍白,狠狠地盯着那根尖锥,眼中似欲喷火。 一想到自己原本意气风发,受人追捧尊敬,却因为这个鬼东西,搞得自己跌落凡尘,遭尽白眼,甚至一度心态崩溃,想自尽解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管你是什么东西,老娘先把你拔出来再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意复苏 慕语语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牧尧拦了下来,“你疯了?它吸收了你的灵气,即使本身无害,也变成了极危险的东西,你若是贸然去碰,说不定灵气反噬,你直接就爆体而亡了。” 听了这话,慕语语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忿道:“那怎么办,你来?”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先考虑一下,从长计议。” “哦……” 慕语语看了他一眼,鄙夷道:“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九如端起桌上的茶杯,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神情极为阴沉。 玄天四人知道师父心情不好,哪敢说些什么,赶紧为他添上热茶。 从牧尧的居所回来后,师父没有再去无尘碑,而是直接回到了伏魔堂,这完全是不正常的举动。 按照往常的情况来看,若没有什么意外,师父一般都会在无尘碑旁边坐着,决不会回伏魔堂。 这说明他心里的怒意已然快达到了顶点,处于爆发的边缘。 九如浓眉紧锁,越想越是恼怒。 他乃是伏魔堂首座,别说明镜寺了,就算在中州大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曾被一名小辈这般羞辱过? 啪地一声。 茶杯被他捏碎了,带着热气的茶水四处飞溅,打湿了他的衣襟,连胡子上都是水珠。 玄天低眉顺眼,小声说道:“师父,还请息怒。” “别气坏了身子。” “那小子不知好歹,迟早有人会收拾他的!” 九如摆了摆手,拂走桌上的碎瓷,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笑道:“承天派真是目中无人,若不是首座师兄替他求情,他今天绝对走不出这座后山!” 玄天冷笑一声,说道:“师父,您还是太慈悲了,承天派那些剑修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上次去参加问道大会,咱们的师兄都被伤成什么样了!” “就是说啊!” 玄地也适时说道:“何况是牧尧那家伙挑衅在先,俗话说无规则不成方圆,他来我们这里,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天经地义,我看啊,他这分明是在挑战明镜寺的威信!” 玄明替九如捏着肩膀,愤愤不平道:“师父,依我看啊,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绕过他了,否则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还有那个慕语语,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岂有此理!” 玄黄又替九如换了个新茶杯,恨声道:“她肯定是被牧尧那小白脸迷住了,这两人把后山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九如冷声道:“伏魔堂存在的意义,便是赏罚分明,公平公正,慕语语虽然是金蝉师兄的弟子,但我并非没有资格管教。” 玄天摇了摇头,冷笑道:“师父,您是为了她好,可她却不领情啊,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牧尧那小子,才搞出这么多事情的。” 慕语语先前以死相逼,况且还是同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敢压迫得太狠。 不过,牧尧就不一样了,他是承天派的剑修,即便找个借口教训一下,承天派总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与明镜寺翻脸。 九如淡淡地瞥了四人一眼,没说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玄天四人是在怂恿自己去找牧尧的麻烦。 若在平时,他可能根本不予理会。 但现在,他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不禁有些意动。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九如再次端起茶杯,沉声道:“慕语语暂且不提,至于牧尧……年纪轻轻,总是要吃些亏,才会长点记性。” 玄地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师父,您说的太对了!” “但是……” 九如看着他们说道:“师出要有名,不然遭人非议。” 玄天想了想,忽然阴笑几声,说道:“师父,要不这样……” 他附身在九如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笑道:“如此一来,他就百口莫辩了。” 玄黄三人竖起大拇指,赞道:“师兄果然厉害!” 九如沉吟片刻,突然冷笑一声,说道:“很好,那便以你所言。” 牧尧站在花蕊面前,伸手握住尖锥的把柄,蓦地一用力! 气浪纷飞,狂风卷动。 尖锥却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一般,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又失败了。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无论他怎样发力,都无济于事。 “难道是我修为太低了?” 牧尧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眉头紧锁。 “喂……” 慕语语望着他,讥讽笑道:“你行不行啊?” 牧尧认真说道:“我再试一试。” “别试了。” 慕语语挥了挥手,示意牧尧退下,“你不行,让我来。” “你来?” 牧尧冷笑一声,自觉让开,说道:“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没有修为,拔不出来我也会嘲笑你的。” “你一个大男人,跟我小女子计较?” 慕语语瞪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把柄。 只是她的小手微颤,明显有点紧张。 牧尧已经想好了嘲讽她的话,准备开口。 然而。 噗地一声轻响。 尖锥应声拔出。 慕语语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尖锥,神情有些茫然。 牧尧木然无言,心想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个幻境。 他花费了半天的力气,也奈何不得这把尖锥,慕语语一介凡人,居然就……这么拔出来了? 这么简单吗? 几秒钟后,两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有疑惑,有震惊,也有难以置信。 “我是不是把它拔出来了?” 慕语语喃喃说道:“不是我的幻觉吧?” “正常来说,应该是幻觉。” 牧尧冷静地说道:“但这里是你的气海世界,是不可能有幻觉的。” “所以,我是真的把它拔出来了?” “也许吧……” “你不是说很难吗?” “确实是很难啊。” “那你在骗我?” “我从来不骗人。” “你这句话就是在骗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很没有营养的对话。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们内心的震惊。 忽然间,一道红光从花蕊中冲天升起! 这道红光很温暖,充满勃勃生机。 片刻后,红光飞上遥远的高空,随即炸开,化成红色的雨点,悄然落下。 仿佛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天空中的阴霾不见了,白云流动,晨光绽放。 遍地狼藉消失了,百花齐放,绿草茵茵。 那朵巨大莲花不再死气沉沉,像是吸收了足够的养分,青叶如翠,花瓣似血。 慕语语的气海世界,终于恢复原状。 少女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这种重获新生的感受,用言语无法形容。 除了激动,还是激动,只有激动。 喜极而泣。 牧尧看着那朵莲花,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邪邪的坏笑,而是由衷的高兴。 看来金蝉长老还是不如自己啊。 一道星光闪过,两人顿时不见了踪影。 慕语语睁开眼睛,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他们还在下坠。 先前在气海世界里待了许久,现实却只是弹指之间。 但她却根本不觉得冷,身子里暖烘烘的,如处晚春。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有些不对。 牧尧的脸……实在太近了。 虽然这张脸很好看,比自己还要好看,但她终究是位少女,自然会感到羞赧,脸颊微红。 下一秒,牧尧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仿佛天上的星辰,让人不敢直视。 她面颊滚烫,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 牧尧却笑了笑,忽然凑了过来,吻上了她的双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星辰与紫霄 慕语语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嗡地一声,仿佛突然炸开! 感受到嘴唇上传来的触感,她不敢相信牧尧居然强吻了自己,身子瞬间变得无比僵硬,竟忘了要把他推开! 片刻后,牧尧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说道:“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这个就当作你对我的奖励吧。” 慕语语浑身微颤,脸颊滚烫如火烧。 根本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必然脸蛋通红,几乎滴出血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牧尧,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自己一介清白之身,就这么毁了? 就算你帮我解决了气海的问题,但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吧? 你跟那些流氓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她的神情无比愤怒,无比震惊,心中对牧尧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任你揉捏羞辱的风尘女子?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牧尧也有些紧张,有些后悔。 刚才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吃惊。 他两世为人,眼界见识自然极高,也从未想过双修这些事情,那样太浪费时间。 修行大道,长路漫漫,最终倚仗的还是自己,感情这些事情太过虚假无聊。 所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举动……或者说,更像是难以控制的冲动。 慕语语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把推开他,往下飞去。 她不想再跟牧尧待在一起,既然恢复了修为,那就自行离去。 谁知她惊怒之下,忘了查看自身的境界,虽然修复了气海世界,但如今只是望气境修为而已,想要飞行是一件非常勉强的事情,身子猛然一晃,就要跌落下去。 牧尧反应极快,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被慕语语粗暴地推开! “走开,不要碰我!” 牧尧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悦。 我才刚刚帮你解决了这么严重的问题,马上就翻脸不认人? 就算我先前的行为有些过分,但你这是什么态度? 想到这里,他也不理慕语语愿不愿意,强行往她的气海内注入灵气,冷漠说道:“我帮你恢复了气海,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想负气离开,装得跟真的一样。” 慕语语瞪着他,怒道:“你说什么?” 牧尧淡淡说道:“你不是要走吗,我现在帮你注入灵气,足够你飞回到地上,然后……你要走就走吧。” 慕语语听了这话,不由更加愤怒。 你既然亲了我,难道就这么不负责任?这么随意叫我离开,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她落在地上,再也不看牧尧一眼,俯身抱起千玺,转身就走。 千玺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主人似乎恢复了修为,开心地叫了几声,随即却见她眼眶微红,神情悲苦,不禁无比诧异。 你这修为都恢复了,还难过个啥? 真是搞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啊。 牧尧沉默地望着慕语语离去,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愧疚。 以前是为了阵法,才刻意接近慕语语,这次帮她解决了气海的问题,已经不再亏欠她了。 那么,好聚好散吧。 这只是他漫漫人生之中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而已,连浪花都翻不起来。 下一刻,他踩着星辰剑飞回了天绝山顶,然后找了片空地坐下。 剑意还没有参透完,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本以为参悟剑意会是一件不太困难的事情,谁知其中的难度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要怎么做,才能完美地感应飞剑,与其产生共鸣呢? 他翻阅着剑册,心里转了很多个念头。 “难道是身体的原因?” 牧尧最先想到的是这个,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先前在自己的气海世界里,他还将星辰剑放进去了,不应该是身体的问题。 他盘膝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的星辰剑,陷入了沉思。 所谓剑意,其实与刀魂没什么区别。 同样是与本命法器感应,通过相互之间的共鸣来完成很多事情。 但问题在于,一山不容二虎。 既然有刀魂,那就不容剑意。 如果不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又如何去接纳新的东西呢? 思忖了很长时间后,他决定将刀魂忘掉。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风险极大。 万一丢掉刀魂后,依然无法参悟剑意,将会是一个无比惨重的损失。 然而牧尧没有任何犹豫。 忘却不了刀魂,就听不到飞剑的声音,更无法激活剑意。 他现在是剑修,剑意是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忘记吧。 一抹紫气从他的眼底闪过,然后尽数消失。 他坐在雪中,仿佛一尊黑色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星辰剑忽然醒了过来,开始微微颤动。 细碎的星光洒下,与漫天雪花相伴,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那一抹烙印在他气海世界中的刀魂开始松动,淡化,消失。 “嗡——” 星辰剑抖动越发剧烈,无数星光从剑身漫出,像是崩裂的雪块,将飞剑埋在了其中。 刀魂越发淡薄,渐渐消失不见。 “嗡——嗡——嗡——” 星辰剑发出数道清脆的剑鸣,如同活了一样。 与此同时,星光逐渐黯然,缓缓消散。 星辰剑从光芒里显出身形。 牧尧盯着这把飞剑,眼眸微亮。 原来这就是剑意,果然有点意思。 仿佛洗尽铅华,星辰剑已然不是原来的模样。 剑身修长纤细,却不显得柔弱,剑锋锐利至极,气息冷冽,样式古朴,似乎万物皆能切断。 低调、冷漠,无坚不摧。 这是牧尧的特质。 也是这把飞剑的特质。 剑柄上刻着七颗闪亮的星辰,像是敛尽了所有的星辰。 谁都看不出来,这把剑究竟蕴含了多么恐怖的威力。 剑刃上泛起一道紫光,明亮却不刺眼。 牧尧微觉满意,心想这样才对。 星光看着固然美丽,但那样太过高调,而且想要最大效率杀人,终究还是要将威力凝为一点才行。 最重要的是,紫光代表着他的灵气本源,是他的象征。 这才是他想要的剑。 这意味着,他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有了星辰之力的加持,他的剑势将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就像上一世那样。 牧尧盯着变了模样的星辰剑,唇角扬起一丝由衷的笑意。 “以后,就叫你紫霄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竟敢偷窃 紫霄这两个字对牧尧来说,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不但是上一世的熟悉。 还有这一世的回归。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用紫霄的名义,亲手斩下师兄的头颅。 紫霄剑感应到他的内心,轻轻抖动起来。 淡淡的紫光拂过清亮的剑身,散发出极为强烈的杀意。 不过很快,这杀意倏然敛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眼眸十分平静,但若仔细瞧去,还是能看见隐藏在眸子最深处的那抹煞气。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牧尧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微雪。 一道紫光闪过,穿过细碎的风雪,骤然消失在天边。 半刻钟后,牧尧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令人奇怪的是,门前竟然站着几名伏魔堂的武僧,见他忽然到来,不禁神情慌乱,似乎不敢直视他。 这情形有些古怪,牧尧眯起眼睛,心想伏魔堂的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猥琐了。 就算看他不顺眼,想找故意麻烦,也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显得很下三滥。 那几名武僧也不跟他说话,立即匆匆离去。 牧尧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入房间。 床铺依然凌乱,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香气。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发现了一些异常。 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像是存放了很多年,连纸质都泛黄了。 牧尧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惊讶。 这本册子的封面……为何看起来那么眼熟? 他翻开册子的第一页,忽然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不是宽慰或者开心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坏笑。 没有别的原因,这本册子就是他自己的。 是他亲手从九幽带到这里来的。 身为森罗殿的入世行走,他当年来到明镜寺,认识了一些人,也算是与中州各派的年轻修士建立了感情。 离开时,他将这本册子留在了明镜寺,当做了一个纪念。 册子上记载的内容,是森罗殿对于天地灵气的理解,以及运用心得,其中还有不少他自己的注释。 这些注释随着年月的流逝,已经渐渐淡化掉色,但字迹依然清晰。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时候,册子里的内容还引起了诸多争论。 顾南歌固执的认为,九幽的心法是邪道,视其为洪水猛兽,坚决排斥。 念北诗却认为,里面记载的东西,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其他的门派也争执不休,意见各异,吵得很是激烈。 当然,现在随着九幽及中州的关系恶化,就算是有道理,也会被当成没道理。 他看着册子里的文字,渐渐陷入了回忆。 紫霄君放下毛笔,然后郑重地合上册子。 他不奢望中州的人族修士能理解这些内容,因为观念不同,但他问心无愧。 将册子摆在桌子上,他缓缓站起身来,望向后方的门口。 一名白衣修士笑吟吟地走进门来,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回去。” “为何这么急?” “我早就想走了。” “只留下这本册子吗?” “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 “要不要跟我去承天派逛逛?” “我又不傻,到时候进去了,你以为我还出得来?” “人族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我又没说过人族很糟糕,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我很欣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人族修士都跟你差不多,我相信其他九幽人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这算是夸奖吗?” “不,我向来实话实说。” 念北诗的肩膀很宽,仿佛能挑起一座高山,让人觉得十分稳重可靠。 他看着紫霄君,说道:“我以前对你们九幽不甚了解,心中不免带上了很多偏见,直到认识你以后,才开始慢慢了解你们的习俗和观念。” 紫霄君沉默片刻,说道:“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不了解才会产生的。” 念北诗认真说道:“就像中州与九幽的仇恨。” 紫霄君说道:“这种事情,我们只能尽力为之,但无法控制,毕竟我们不是命运,也不是神。” 念北诗说道:“只要真诚去做,总会有成功的一天,我相信数十年、数百后以后,无论是九幽还是中州,都能充分了解对象的想法。” “我该说你是理想主义者呢,还是天真的白痴呢?” 紫霄君的脸上带着几分嘲意,笑道:“面对现实吧,欺骗自己没意思。” “是吗,但你自己都开始做了,我没说错吧?” 念北诗拿起那本册子,在紫霄君的眼前晃了晃,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尝试着多了解一些对方的想法,你赞同吗?” 紫霄君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道:“你们承天派的想法又是什么,有本事就写出来,大家一起参考啊。” 牧尧看着这本破旧的册子,脸上带着微笑。 念北诗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或许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朋友吧。 他沉浸于回忆,不闻身边之事,甚至没注意到有人闯进了屋内。 玄天一脚踹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玄地等人也随之而来。 他们虎视眈眈,将牧尧围在其中,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 四名凭虚境的修士,包围一名凝魄境的弱者,若是被对方跑了,那还不如跳崖自尽。 “抓到你了,别想逃!” “好大的胆子,你身为承天派的正道弟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天理不容!” “这次把你抓了个现行,总没话可说了吧?” “人赃并获,先把他拿下再说!” 四人气势汹汹,步步紧逼。 牧尧却依然眼眉含笑,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语,根本不予理会。 “怎么,心虚了?” 玄天冷笑一声,喝道:“把他关起来!” 然而说是这么说,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这家伙惹恼的人是师父,自然要由师父亲自出手。 砰—— 砰—— 砰—— 禅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九如那无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他浓髯如墨,宽厚的下巴仿佛刻着道道深痕。 牧尧终于转过了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怯意。 玄天等人眉头微皱,心里涌上一丝古怪的情绪。 这小子怎么回事,都被自己包围了,还跟没事人一样? “很好,我早就发现你心术不正,却没想到你如此大胆!” 九如冷冷地盯着他,喝声如雷,“你一介人族修士,不但敢窃取魔族的心法,竟然还要偷学?如今偷偷修行,被我们明镜寺人赃并获,你简直就是承天派的耻辱!” 第一百三十九章 栽赃陷害 牧尧眯起眼睛,看着面色铁青的九如,沉默不语。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本薄薄的册子。 明亮的天光照了进来,清晰可见漫天尘埃簌簌洒下,仿佛无数只细小的飞虫。 这些尘埃来自房顶的墙壁上、横梁上、天花板上。 屋内安静异常,没有一丝风,却似有无形压力悄然而至。 玄天等人刻意压制了气势,否则这间房子都会塌陷。 尽管如此,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依然震得上方的尘土瑟瑟发抖。 九如无疑是明镜寺的一尊巨佛,修为早已迈入临霄境圆满,对年轻弟子而言,可谓高不可攀。 他身边的玄天、玄地、玄明、玄黄四人也实力极强,均是凭虚境修士,最强大的玄天更是凭虚境中期。 仿佛四座险峰簇拥在巨山周旁,连天塌下来都毫无惧色。 与他们相比,仅仅是凝魄境中期的牧尧,看起来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山石,随时都可能被碾成齑粉。 牧尧心里也很清楚,或许九如碍于身份,不会亲自动手,但玄天等人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上次来的时候,他们的敌意还没有这么深,这次便不一样了。 也许是想给自己一个深刻的教训,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带上了深深的敌意。 又或者说,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跟自己打一架。 事到如今,牧尧自然明白了一切。 什么魔族功法,只是一个栽赃的理由而已。 为何时间那么巧,刚回来就被人找上门来。 为何居所附近会有武僧,原来都是监视自己的。 如今自己回来了,他们当然要赶紧去通报。 牧尧盯着九如的浓髯,有些想不明白。 至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自己吗? 就算是先前与你们这些人起了冲突,但既然握手言和了,又何必还来找麻烦? 你们明镜寺的和尚都这么爱面子? 甚至为了面子,不惜栽赃嫁祸,还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想到这里,牧尧微微冷笑,轻声说道:“你说我不但盗窃,而且还偷学魔族心法?” “这本心法是很多年前,九幽魔族的紫霄君留下的,以便我们研究九幽。” 玄天扬起光秃秃的眉骨,冷漠道:“结果这本心法前几天突然不见了,我们一路追查,最后发现藏在你的屋子里,何况你还在偷学,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如何狡辩!” 其他的武僧对牧尧怒目相视,恨不得将这人暴打一顿,方才解气。 牧尧淡淡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玄天寒声道:“自然是押回伏魔堂,接受调查,听从发落!” 玄地冷哼一声,说道:“师兄,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拿下!”说着就要上前。 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是明镜寺请来的客人,你们哪来的胆子,说带走就带走?” 一袭红影疾速而至,挡在牧尧的身前。 念祺神情漠然,扫了玄天四人一眼,宽大的红袍内似有剑意探出。 玄天等人愣了一下,后退了几步。 牧尧望着那道红影,眉头微皱。 他不是不满念祺的行为,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自己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保护过?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非常陌生,让他很不习惯。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素问峰的大师姐,如今峰主不在,我自然就是承天派的门面,代表着承天派的尊严。” 念祺回头看着他,骄傲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里,谁都没法带你走。” 牧尧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玄天神情冷漠,一挥袖袍,说道:“他盗窃魔族功法,人赃并获,就算灭黛峰主前来,也无济于事,一切按明镜寺的门规来处理!” 好不容易才将牧尧逼到这地步,他们自然不会因为念祺出现,就放弃原本的计划。 念祺静静地看着他,眼眸间的杀意越来越盛。 数十道红绸随风飘起,指向玄天众人。 玄黄枯瘦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怒意,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明镜寺的地盘撒野?” 念祺寒声说道:“你们若再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红绸猛然飞起,仿佛出洞的灵蛇,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就连你一并拿下!” 玄天四人怒喝一声,双掌间迸出一道耀眼的光圈。 念祺冷笑道:“你们以为……就凭这脆弱不堪的法轮,就能阻挡我的飞剑?” 玄明阴恻恻地说道:“能不能挡得住,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念祺厉声说道:“好啊,那就试试!” 忽在这时,院落外有人惊呼一声,说道:“这里在干什么,抓老鼠吗?” 一道娇俏的身影奔了进来,竟是寒池宫的冷凝,身后还跟着庄晓生和纪清。 先前念祺与玄天等人的争吵声太大,把他们引了过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冷凝小脸煞白,失声道:“你们……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庄晓生瞥了牧尧一眼,嘲笑道:“看样子,这家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冷凝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庄师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庄晓生讪讪笑道:“师妹,我……我是说着玩呢。” 玄天漠然说道:“牧尧偷窃魔族功法,证据确凿,无关人等还请速速回避。” 庄晓生忍不住得意笑道:“你看,我就说了吧!” 纪清皱眉道:“难道是因为……他在藏经阁没选中合适的功法,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 冷凝跑到牧尧身边,怒视玄天等人,脆生生地说道:“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是受明镜寺邀请才过来的,而且人选的名单也是在问道大会上角逐出来的,根本不可能蓄谋偷秘籍!再说了,我们前几天登上了第二层楼,想要什么功法,都是自己选好的,这就更不可能偷你们的东西了!” 玄天冷冰冰地说道:“明镜寺只讲证据。” “牧尧师兄懂得东西那么多,也帮了我们很多忙!” 冷凝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自顾自地说道:“他还指点了我们功法呢。”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庄晓生,问道:“师兄,是不是这样?” 庄晓生心想,这关我什么事? 只不过这是冷凝问的,他又不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是……” 第一百四十章 化为灰烬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外的人越来越多。 南海剑派的萧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惊讶。 牧尧居然偷东西?偷的还是魔族功法? 不可能吧? 他打心底觉得牧尧不是那样的人,但明镜寺的和尚应该不会说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行云站在他身后,认真说道:“牧尧可能是被误会了。” 萧驰诧异地盯着他,问道:“你知道内情?” “不知道。” 凌行云一本正经说道:“不过冷凝师妹说他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萧驰心想,你还能再扯一点吗? “这个牧尧简直欺人太甚!” 忽然,释清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像这样顽劣的家伙,竟是承天派的入世行走,看来承天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驰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更是胡扯了,人品是人品,实力归实力,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玄天瞪着眼睛,心中颇为无奈。 他没想到,冷凝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会来凑热闹。 得罪一个牧尧可以,但他不想得罪其他的门派,那样树敌太多,到时木东首座质问起来,他无法交待。 冷凝见他沉默无言,知道他肯定自知理亏,当下勇气陡增,继续说道:“就算这本书册出现在牧尧师兄的房间里,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偷的啊!” 庄晓生的眼角抽动几下,轻声提醒道:“师妹,这算是人赃并获……” 谁知话没说完,冷凝便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如果是牧尧师兄偷的,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这么光明正大的看?他既然那么聪明,想着去偷魔族的功法,那为何又会蠢到毫不掩饰地修炼?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她这些话看着无理取闹,看着毫不讲理,但她的表情和动作太过真诚,难免会让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庄晓生被当面驳斥,却没有生气,反而有些羞愧。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犹豫道:“我认为冷凝师妹的话……是对的,牧尧没有偷窃的动机。” 纪清则更加直接,认真说道:“会不会是明镜寺搞错了?” 玄天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中州门派的年轻弟子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团结了? 这跟之前的计划是不是有点偏差? 九如脸色难看,冷冷地瞥了玄天一眼。 玄天知道师尊不高兴了,一颗心砰砰直跳,赶紧说道:“牧尧的嫌疑最大,按照惯例,我们要先把他带回伏魔堂,如果事实证明不是他做的,我们自然会登门道歉。” 念祺冷笑一声。 她针对的不是明镜寺众僧,而是牧尧身旁的冷凝。 “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啊,有寒池宫的小白兔来帮你出头,小嘴巴吐出来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我估计啊,过不了多久,你可以去寒池宫做上门女婿了嘛。” 冷凝听了这话,顿时脸色通红,低下头去。 牧尧却挑起漂亮的双眉,心里有些诧异。 你刚刚不是还很维护我吗,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呢?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莫名其妙。 而且冷凝也太无辜了些,明明这么帮着自己,却要被念祺冷嘲热讽,这样真的不对,显得很小家子气。 修行之人,最忌感情用事,没必要做这些不理智的事情。 冷凝紧紧握着拳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如同喊口号一般,气鼓鼓地叫道:“放了牧尧,放了牧尧!” 念祺瞪大了眼睛,只觉不可思议。 还喊口号?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这也太羞耻了吧? 她愣愣地看向冷凝,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我不如她的想法。 觉得羞耻的人不止念祺一个。 庄晓生和纪清也觉得很羞耻。 但为了配合冷凝师妹,叫一叫也无妨,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放了牧尧,放了牧尧……” 他二人涨红了脸,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与冷凝的认真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这下别说是玄天等人了,就连九如都没见过这架势,不禁沉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公子白玉站在门外,微微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明镜寺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是为了对付牧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还挺有牌面的。 宁云海随意看了几眼,问道:“师兄,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去无尘碑吧。” 柳青有些依依不舍,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公子白玉笑了笑,说道:“柳青喜欢看热闹,留下来也无妨。” 柳青愣了一下,受宠若惊道:“师兄,太谢谢你了!” 说完这话,他也挥舞一下拳头,尖声叫道:“放了牧尧,放了牧尧!” “都给我安静,这里是明镜寺的后山!” 玄天眉骨一抖,怒道:“我先前给足了你们面子,别太得寸进尺,再有喧哗吵闹者,一律押送至伏魔堂!” 见到这么多人为牧尧说话,他心中暴怒欲狂,再也不顾所谓的风度,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念祺看着他,冷笑道:“我就吵了,怎么样……” 话没说完,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牧尧靠近念祺的身后,说道:“让我来吧。” 念祺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变得极为踏实。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就是小辈,为什么会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牧尧越过念祺,一步步往玄天的方向走去。 众武僧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认怂。 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主动认怂,下场可能会很凄惨。 玄黄又惊又怒,喝道:“你们退什么,他才一个人而已!你们怕什么?” 释字辈的僧人听到这话,顿时反应过来,不由面色通红。 对啊,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自己为什么要让,凭什么要让? 正当他们准备找回场子的时候,牧尧扬起那本书册,淡淡说道:“你们怀疑是我偷了这本书,而且偷学了这上面的功法?” 玄明以为他要认罪,赶紧说道:“那当然,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牧尧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走到玄天的面前,将这本书递了过去。 玄铁的眼里闪过一抹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伸出右手,准备接过书册。 呼地一声。 一团火焰骤然出现。 书册被烈火包围,瞬间化成了一堆灰烬,随风飞去。 场间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们一起上吧 众人望着飞舞的灰烬,精神有些恍惚,感觉很不真实。 牧尧这家伙刚才做了什么? 他把那本书册烧了? 在明镜寺武僧的眼皮底下? 这算不算是赤裸裸的挑衅? 庄晓生和纪清张大嘴巴,眼里满是佩服。 不管他们先前有多不待见牧尧,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是服气的。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挑衅明镜寺的权威。 平心而论,假若换做是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 萧驰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这下完了,他要怎么跟明镜寺交待啊?” 凌行云也感慨道:“这是不给自己留活路啊……” 伏魔堂的僧人们瞠目结舌,内心极度震惊。 这小子……是不是在找死? 他们在明镜寺循规蹈矩多年,何曾见过像这种张狂到极点的人? 玄天四人愣愣地瞪着牧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牧尧竟敢当面毁了这本书册,这下进退两难了。 说到底,牧尧并没有偷窃魔族心法,只是他们栽赃陷害而已,等给牧尧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之后,再把书册夺回来,一切天衣无缝。 谁知书册居然被烧了,计划完全被打乱,这就相当于事态升级,木东首座肯定会亲自调查此事。 毕竟这可是当年紫霄君留下来的东西,其中意义非凡。 九如也明白事情闹大了,脸上像抹了黑炭,狠狠地瞪了玄天一眼,心想你这是什么狗屁主意,现在搞得自己都下不了台。 玄天感受到了九如杀人的目光,心里拔凉拔凉,很是委屈。 这也不能怪我啊,谁知道这姓牧的那么狠,做得那么绝? “牧尧师兄肯定受了很大的冤屈,所以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烧掉以明志。” 冷凝泪眼汪汪地看着牧尧,眼神又是心痛,又是愤怒。 念祺实在受不了她这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 沉默片刻后,玄天抽动几下眼角,说道:“你、你……” “别你啊我啊的了。” 牧尧眯起眼睛,唇边扬起一丝邪笑:“首先,我不承认这玩意是我拿走的,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我偷的,不过我不承认。”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既然那是九幽魔族的东西,我在这里给大家做一个表率,把它烧掉好了。” 玄黄的眉角跳了几下,心想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最后,这件事情一定要调查清楚,我倒想看看是哪些别有用心的人栽赃给我,破坏中州各派的团结。” 说完这话,他平静地望向玄天等人,一本正经说道:“各位大师,我说的对吗?” 对你个头啊! 周围的武僧无声地骂道,谁不知道你在暗示伏魔堂啊? 玄地、玄明和玄黄三人现在真不知要怎么办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玄天的身上。 大哥,这种关键时候,只能靠你出马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到底! 玄天面容狰狞,将心一横,喝道:“简直荒唐至极,反正你哪里也别想去,这件事情和你脱不了干系!”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间光芒大盛,两道金光法轮悄然浮现。 “哇,太过火了吧?” 萧驰忍不住说道:“这是摆明了要搞牧尧啊!” 凌行云愤愤不平道:“那家伙连眉毛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牧尧似笑非笑地看着玄天,故作惊讶道:“看来你们都没有在意陷害我的人是谁,只是打算让我什么地方都不能去,我必须要跟你们走,对吧?” 一道紫光骤然飞来,静静地悬停在他的身前。 平地响起一声闷雷。 并不是天上真有落雷,而是周围的众人发出来的惊呼。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牧尧祭出飞剑。 难道这家伙选择跟明镜寺硬碰硬? 但这里不是承天派,而是明镜寺,他哪来的自信? 念祺看见这把飞剑,眼中透出一丝疑惑。 她分明记得,牧尧的飞剑是一道星光,根本不是眼前的这一把。 莫非他有两把飞剑? 公子白玉皱起眉头,神情有些难看。 这道紫光让他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正如几年前的问道大会。 冷凝睁大了眼睛,怔怔说道:“好漂亮的紫光啊。” 庄晓生则惊讶道:“是紫色的灵气吗?这可不多见啊……” 九如盯着牧尧的脸庞,心中浮起一丝异样感。 他曾经见过这抹紫色。 很多年前的时候,紫霄君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那人的武器是刀,而不是剑。 虽然牧尧如今的境界还很低,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人有些相似。 玄天冷哼一声,说道:“我们也不欺负你,修行之人,手下功夫见真章,今天我们就来领教承天派的高招!”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不禁哗然起来。 你们四个凭虚境的强者,联手欺负一个凝魄境中期的年轻弟子,不感到害臊吗? 玄黄毕竟年纪最小,有些面嫩,听到周围的嘘声,顿时脸色微红,玄天等人却面不改色,就像没事发生一样。 “有意思。” 公子白玉微微一笑,说道:“牧尧当年连我都敢打,更何况是这几个面目可憎的和尚?这可比无尘碑有趣多了。” 宁云海认真说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牧尧的真正本事。” 柳青偷偷地瞄了公子白玉一眼,心道:“下次若在碰到,师兄一定不会输给他。” “当然,你好歹也算是后辈,我们不会以大欺小!” 玄天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在我们四人手下接住三招,就算你赢,我们立马就走,绝无二话!” “无耻至极!” 念祺盯着他们,冷笑道:“你们四人都是凭虚境实力,对付一个凝魄境的后辈弟子,居然还说不以大欺小?简直可笑!” 玄天冷漠道:“我们玄字辈四人,向来都是共同进退,四个人就是一个人,没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说法!” 这话强词夺理,念祺怒道:“呸,你们这些秃驴,真是不要脸!” 冷凝望了四周一眼,急忙说道:“牧尧师兄,你别答应他们,这地方面积狭小,根本没有回转的空间,连躲都没地方躲,你肯定会吃亏的。” 纪清闷声说道:“就算空间大又如何,他们两边的实力可是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啊,对面还是四个人,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嘛。” 庄晓生正色道:“师妹,别怪师兄说话难听,你我皆为修行之人,自然知道境界越高,就越难提升,尤其到了凭虚境以后,哪怕仅相差一点点,其中的距离都是难以想象的,别说三招了,我估计他连一招都接不下。” 柳青也觉得很不公平,悄悄问道:“师兄,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公子白玉沉默片刻,说道:“假若是我,我不会接受他们的要求。” 念祺轻咬贝齿,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牧尧往前走了一步,朝玄天四人招了招手,漠然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们一起上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光现,法轮灭 场间再次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听见了牧尧的话,但又不敢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还真要跟他们打? 这已经不能用膨胀来形容了,完全是不知死活。 庄晓生摇了摇头,心想这又是何必呢,虽然我很理解你想在冷凝师妹面前逞英雄,可是做人不能不分轻重啊。 众僧人本来还对牧尧抱有些许同情,这下便如炸了锅,义愤填膺起来。 “师叔,狠狠教训这小子!” “实在太嚣张了,他哪来的自信啊?” “嘴巴倒是厉害,到时候别一碰就倒了!” 玄天怒极反笑,厉声喝道:“很好,那就如你所愿!” 四人常年作战,相互默契极深,听到这句话后,便知是时候出手了,掌心浮现出两道法轮,齐齐砸向牧尧! 冷凝吓得花容失色,惊道:“牧尧师兄,小心!” 念祺神情微凝,做好了随时上前支援的准备。 明镜寺的作战风格异常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就是以力相会。 若在相同境界的情况下,这么做意味着莽撞,不知变通。 但要是对方的境界远远不如,甚至略逊一筹,这种战斗风格无疑会呈碾压之势,避无可避! 火花飞溅,八道法轮呼啸而来,闪着金光的边缘仿佛最尖锐的刀锋,肆意割裂着所遇到的一切。 念祺瞳仁微缩,心头勃然大怒! 这哪里是切磋,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杀人! 她毫不怀疑,若这些法轮斩中牧尧,定会将他劈成两半! 事态紧急,她正准备出手相助,然而始终静止的那抹紫光……忽然动了。 刹那之间。 风起。 云散。 叶落。 牧尧的衣角被风掀起,还在上扬。 翠绿的树叶挣脱枝丫,尚未飘落。 紫光微微一颤,消失了瞬间,随后重新出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仿佛发生了很多事情。 轰地一声,八道法轮骤然爆开,散作细密的烟花,火星四散。 牧尧神情无比平静,眼中闪过一丝紫芒。 这一幕有些诡异,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反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玄天等人的脸色极其震惊,还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他们很是不解,牧尧居然一剑就破了四人的合围? 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家伙会妖法? 九如的浓髯一抖,两道浓眉高高扬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中,他是瞧得最清楚的。 短短一秒之内,牧尧的飞剑以快到难以理解的速度,分别刺中了八道法轮最薄弱之处。 在这么快的速度下,还能如此精准地命中对手的弱点,这份眼力、对于飞剑的操控技巧,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凝魄境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做到! 换句话说,他真的只有凝魄境吗? 九如冷冷地盯着牧尧,心想玄天等人这次可能要花费不少功夫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纪清突然反应过来,说道:“这是第一招!” 庄晓生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可……可能是明镜寺的和尚手下留情了。” 他刚才信誓坦坦,坚称牧尧接不下一招,如今脸被打得火辣辣的,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更悲惨的是,他又一次在冷凝面前丢脸了。 冷凝懒得理他,望着牧尧的背影,大声说道:“牧尧师兄,加油啊!” 玄天瞪着牧尧,几乎气炸胸膛。 这家伙肯定隐藏了实力,不然不可能接住这一招的! 第一次出手,他们四人根本没留余力,就是要重伤对方,谁知牧尧却从容化解。 在四人合击之下,哪怕是凝魄境圆满的修士也很难抵挡,即便勉强接下,也会身受重伤,若没有几年修养,身体的内伤不可能痊愈。 “承天派的剑修都这么狡猾吗?” 他忿忿地想着,暗自查看牧尧的真实境界。 但无论他怎么观察,都只是凝魄境中期而已。 “这家伙身上肯定有隐藏气息的法器!” 玄地见他呆在原地,小声问道:“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玄天如梦初醒,对牧尧喝道:“你别得意,接下来是第二招!” 他双臂一扬,八道法轮冲天飞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牧尧! 与此同时,玄地三人也如法炮制,三十二道法轮如狂风暴雨,当头往下劈落。 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势,萧驰等人吓得脸色发白。 若自己来迎接这一击,别说是想办法抵挡了,连逃跑都来不及。 他们根本不相信牧尧可以应对。 三十二道法轮俯冲下来,自四面八方而至,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在旁人看来,牧尧便如行走在暴雨之中,哪怕撑着雨伞,衣衫也会沾上雨水。 冷凝尖叫一声,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念祺死死地盯着场间,只要牧尧遇到危险,便会立即出击。 法轮疾速旋转,迸射出耀眼的火光,仿佛收割生命的恐怖镰刀,尽数斩向牧尧。 牧尧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目光无视了冲刺而来的法轮,落在了某个方位。 他竟然在看着九如! 九如心头一沉,只觉得好生荒唐。 在这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注意自己? 九如成名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将自己性命当成儿戏的人! 像这样的人,若不是疯子傻子,便是有恃无恐。 但问题是,他哪来的自信? 然而在与牧尧眼神接触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对方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这眼神充满了轻蔑、讥讽、骄傲,不可一世。 只有胜利者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却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他无所谓。 你要来就来,我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九如不禁有些胆寒。 这人究竟是谁? 他明明只是凝魄境中期而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识? 不过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已经不只是胆识了,而是一种游刃有余的自信。 黑衣少年看似年纪轻轻,却仿佛历经无数风浪,无论何种魑魅伎俩,他都能轻易化解,如今身陷险境,却像置之身外,如同在看小孩子的把戏一般,从容到了极点。 头一次,九如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错了。 大错特错。 然而除了他之外,没人会认为牧尧能挡下这一击,世上没有这么多奇迹,不过还是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庄晓生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要是还能接下第二招,我就绕着后山,倒立奔跑一圈!” 纪清看了他一眼,无奈说道:“庄师兄,万一……” 庄晓生恶狠狠地打断了他:“没有万一!” 在无数道惊恐、激动、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紫光再一次动了。 这一次,紫光没有消失,而是迅速转动起来,刹那间紫光绽放,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背水一战 牧尧的身前出现了一道紫色光圈。 紫霄剑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转动起来,肉眼几乎瞧不清楚。 众人望着这道模糊的紫圈,忽然生出心悸之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神情有些惊惶,下意识想要远离。 甚至有修为低者,背后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险些晕倒过去。 释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惊恐叫道:“这……这杀气也太恐怖了吧!他还隐藏了多少手段啊?” 他的修为是凝魄境后期,按理说比牧尧强得多。 然而牧尧此刻还未出手,他便快要支撑不住。 现在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信牧尧只有凝魄境中期。 不过,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是玄天等人,也不由心头狂跳! 一时间,四周的气氛有些诡异。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被一名凝魄境中期的年轻弟子压得抬不起头来! “出手!” 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压力,玄天勃然喝道:“合击!” 骤然间,三十二道法轮呼地劈向牧尧,仿佛下了一场暴雨。 刹那功夫,牧尧的身影便被金光笼住,无处遁逃! 金光绽放,如同最绚丽的霞光,悄然四下折射,连云层都被染成了金色。 玄天用力握紧了拳头,面容狰狞无比。 这次我看你还怎么逃! 如果不出意外,牧尧片刻后将会身受重伤,即使数年后伤势恢复,也很难再进一步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就是要毁掉牧尧! 忽在这时。 漫天金光之中,迸出了一道紫芒。 嗡——一声剑鸣轰然炸开,仿佛一把锋利的飞剑,瞬间穿透了众人的耳膜,直击内心的最深处! 众人脸色惨白,有些人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无比惊恐。 玄天的双手哆嗦了一下。 玄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玄明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玄黄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一道紫光冲破金光,悄无声息袭来。 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道紫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三十二道法轮呢? 轰地一声,金色霞光突然炸开,天空落下无数细碎的金粉,像极了金色的雨。 但与先前的狂风暴雨不同,这一次则是和风细雨。 润物细无声。 牧尧神情平静,站在金色的细雨当中,如沐圣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玄天满脸都是金粉,像是一尊金色的佛像,脸上却带着深深的惊恐! 场间第三次安静下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玄天四僧的第二招,又被他破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真的是凝魄境中期? 无数个疑问浮上心头,却无人能解答。 眼前的情形太过不可思议,根本无法理解。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纪清有些同情地看向庄晓生,说道:“庄师兄……” “真是个无耻之辈!” 庄晓生眼神迷离,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家伙竟然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在这里扮猪吃老虎!” “那赌约……” “他耍诈在先,自然做不得数!” 冷凝没注意到两人的交谈,震惊地捂着小嘴,眼里又惊又喜! 真不愧是牧尧师兄,居然这么厉害! 念祺也怔怔地瞪着牧尧,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吗? “他好强啊……” 柳青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小声对公子白玉说道:“师兄,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双方交锋的速度太快,电光火石之间,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只有九如、公子白玉和念祺看清楚了一切。 “在那一瞬间,他做了三件事。” 公子白玉沉默片刻,说道:“首先,他疾速转动飞剑,其实是在凝聚灵气,为何飞剑转动的速度会那么快,是因为飞剑所能承载的灵气已满,再多就要炸开了。” 宁云海惊讶道:“这么快就聚满了?” 飞剑从转动开始,直到战斗结束,整个过程仅仅过了数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凝聚如此巨量的灵气,凝魄境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这家伙……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然后,他凝聚出来的灵气,还附带了极为凌厉的杀意,目的是警告玄天,如果你敢出手,那我就会用飞剑刺你。” 公子白玉继续解释道:“最后,便如你们所见,他真的刺出了那一剑,玄天察觉到厉害,赶紧将三十二道飞轮护在身旁,却被牧尧的飞剑一击毁去,化成无数齑粉。” 柳青楞了一下,难以置信道:“师兄,就这么简单?” “说当然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公子白玉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就算是我,可能也没办法做到这么游刃有余。” 冷凝兴奋地说道:“好厉害,牧尧师兄的一剑……居然要用三十二道法轮来挡,这岂不是说明,牧尧师兄的境界远不止凝魄境中期吗?” “娘娘腔还漏说了一点。” 念祺脸色苍白地补充了一句:“并非这一剑需要三十二道法轮去挡,而是三十二道法轮正好能够挡住,如果出剑的力道小一些,臭和尚就不用召回这么多法轮,牧尧同样会受伤,但如果力道大了,玄天可能就会被牧尧失手杀死。” 听到这句话,众人震惊无语。 在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还能将力道计算得如此精确,牧尧还是不是人? 他对于飞剑的控制技巧简直就是妖孽级别! 其实别说是外人了,念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牧尧刺出的那一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她看来,这一剑强得可怕,绝对比自己强大。 如果她与牧尧打上一场,多半不会是对手。 但问题是,牧尧隐藏得太深了。 他为什么要藏的这么深,而且还瞒着自己? 这算不算是不信任,所以他才会连自己也一起隐瞒? 她心里很不舒服,胸口像是塞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顺畅。 在他心里,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想到这里,念祺咬了咬下唇,神情有些失落,又带着几分恼怒。 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牧尧轻轻抖了抖袖袍,洒下一地金粉。 随后,他朝玄天等人招了招手,轻描淡写道:“抓点紧,时间不等人,快出最后一招吧。” 玄天猛然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愤怒! 你还敢挑衅我? 你就这么不把我当人? 玄天脸色涨红,光秃秃的眉骨微微跳动。 都被踩到这份上了,再不找回场子,以后明镜寺也不用待了。 他严厉地瞥了玄地三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玄地神情微凛,知道师兄已经动了杀心。 不过这也难免,对方的实力完全超出了预计,不能再留手了,接下来必须要拿出杀死对方的手段,才有可能赢下这场争斗。 若他们四人联合出手,都拿不下牧尧的话,今后必然会沦落为中州各派的笑柄。 想到这里,四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为了明镜寺的尊严,此战只许胜利,不许失败。 金光浮现,环绕在四人身旁,仿若庄严的佛光。 一道道法轮悄然出现,很快又被无形之力扭曲揉捏,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金绳,闪闪发光。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玄天四僧想做什么。 这次出手,声势明显没有前两次那么浩大恐怖。 莫非他们是想出奇制胜? 牧尧没有犹豫,紫霄剑化成一抹紫光,斩向空中的那根绳索。 嗤嗤几声,绳索应声断成几截。 念祺怔了怔,心想难道这样就结束了? 片刻后,斩断的绳索仿佛柔软的面条,忽然飞了起来,如有灵性,绕上了紫霄剑。 冷凝吃了一惊,喃喃说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紫霄剑奋力挣扎,想挣脱绳索的缠绕,谁知越是斩断绳索,断裂的绳索却越来越多,渐渐将紫霄剑包裹在了其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仙降世 酷y匠网'$唯HE一xY正版,@其他o都是~盗版27v0,-5ZJ8B)3ws5 牧尧不禁微微皱眉。 这条绳索看似柔软无害,实则极为缠人,如影随形,仿佛一张细密的蛛网,紧紧捆着被缠住的猎物。 紫光再次迸射,伴随着金光洒落,紫霄剑疾速旋转,将金光绳索搅得稀烂,纷纷跌落在地。 杀招被破,玄天四人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任何挫败,反而十分平静。 “这就完了?” 众人愣了片刻,内心涌起一阵怪异感。 谁能想到,第三招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难道是因为明镜寺的僧人不想再纠缠下去,所以放水了? 他们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牧尧也察觉到了异样,与前两次暴跳如雷的紧张相比,玄天这次的表现可要轻松太多了。 就好像胸有成竹,赢定了一样。 忽然间,他脚踝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还是那条绳索?” 牧尧立即反应过来,低头往下一瞧,只见那条金光绳索不知何时绕上了自己的双腿,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 玄天神色一喜,眼中露出几丝狠色。 终于逮住你了! 牧尧用力扯了几下,这条绳索如同生了根一般,非但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紧。 情急之下,紫霄剑疾飞而来,想割断绳索,谁知这条绳索如有黏性,一下吸住了紫霄剑,竟连它也捆住了! 绳索越收越紧,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先前柔软至极的绳索,此刻如玄铁一般坚硬。 只听吱呀一声,剑刃与绳索摩擦,迸出一蓬火花。 与此同时,绳索如有生命,迅速生长,仅仅片刻功夫,便如树根缠绕,完全定住了牧尧的下半身,根本无法挣脱。 事到如今,任谁都能看出来,牧尧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落败了。 冷凝咬着下唇,两行清泪流了出来,小脸上满是不甘。 庄晓生摇了摇头,故作惋惜道:“你看吧,我就知道他接不住和尚三招,姜还是老的辣啊。” 纪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萧驰叹息一声,说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对方改变了策略,牧尧的飞剑就没用了。” “是你输了!” 玄天扬眉吐气,哈哈笑道:“你们承天派的飞剑确实不凡,但又怎能及明镜寺的深厚底蕴呢?” 念祺瞪着玄天,暗骂道:“真是个混账东西!” 不过骂归骂,她心里也清楚,按正常情况来说,牧尧这次是输了。 连她都这么想,其他人更不可能觉得牧尧能赢,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一道法轮出现在高空中,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劈向牧尧。 念祺抬头望去,眼中浮现出一丝期盼。 不知为何,她认为牧尧应该还有制胜的办法。 公子白玉也认真望向上空,神情极为专注。 柳青忍不住问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公子白玉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很好奇,牧尧会用怎样的手段扭转败局。” 柳青微微一怔,心中更好奇了:“难道他还能赢?” 牧尧现在无法动弹,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怎么可能反败为胜? 这时,牧尧忽然邪笑道:“你们听过,剑的声音吗?” 玄天皱起眉头,说道:“什么剑的声……” 话音未落,一道剑鸣剧烈振起! 嗡——嗡嗡——嗡嗡嗡——剑鸣声由低至高,连续迸出三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往脑袋里钻,无孔不入,根本无从抵挡! 众人只觉心头一阵激荡,脑海突然疼痛欲裂,仿佛一把刀子在颅内搅动,忍不住抱着脑袋,痛苦地嚎叫起来! 诡异的是,紫霄剑安静地悬在牧尧的脚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道剑鸣声是从哪儿来的? “小心,这是剑意!” 玄地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陡变,叫道:“师兄,他居然觉醒了剑意,赶紧抢先攻击!” 玄天脸色极其阴沉,低声喝道:“我当然知道,但捆仙索不受控制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受控制了!” 似乎是印证玄天的说法,高空上的法轮突然歪歪扭扭,有气无力,如喝醉了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 绳索骤然崩断,一道紫光冲上天空,剧烈振动! 金光倏散,崩裂的绳索恢复成数十道法轮的形状,疾速往后退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高空上的那道法轮吓得猛一哆嗦,居然径直向下坠落! “这怎么可能……” 玄天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法轮竟然害怕了,它们在害怕牧尧的飞剑……不,确切地说,它们害怕的是剑意! 它们明明是由灵气凝聚而成的,为何会有害怕的情绪? 这简直无法理解! 牧尧的脸上闪过一抹紫气,眼眸无比平静。 紫霄剑静静悬停在他的身前,剑意四处扩散,掀起一阵劲风。 他的长发随风飞舞,衣裾飘然,宛若从天而降的剑仙。 他的脸庞被紫光侵染,显得冷漠无情,而且由于容貌太过完美,看着妖异无比,不似凡人。 众人呆呆地望着他,只觉自惭形秽,不禁低下头去。 这一幕烙印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很多年后都无法忘怀。 冷凝脸色微红,痴痴地看着牧尧,耳根子都在发热。 念祺圆乎乎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毫无疑问,牧尧今天创造了一个奇迹。 以凝魄境中期的修为,接住了四位凭虚境修士的三招,还如此轻松自若。 除了他,还有谁能办到? 中州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很多人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或者说……完全不敢相信。 庄晓生忽然打了个哆嗦,心想以后可不能得罪了牧尧。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变态。 公子白玉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惆怅。 如果这人突破到了凭虚境界,年轻一代最强者的头衔,自己必然要拱手相让了。 玄天四人呆在原地,表情失魂落魄。 他们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会败在凝魄境弱者的手里,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我们……技不如人。”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玄天长叹一声,颓然道:“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这话,四人再不多言,沮丧离去。 九如眯着眼睛,打量了牧尧片刻,沉声道:“你对我们明镜寺的功法……非常熟悉啊?” 牧尧看着他,冷笑道:“怎么,又想给我安排一个新的罪名?” “我只是想说,承天派有你这样的年轻弟子,是天大的福分,也是我们中州大陆的幸运。” 他走到牧尧的身前,伸出蒲扇般宽厚的手掌,淡淡道:“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吧。” 牧尧沉默片刻,眼中透出一丝古怪,然而却没说什么,握住了他的手。 刹那间,一道极恐怖的压力骤然袭来,仿佛排山倒海,压得牧尧喘不过气来! 牧尧瞬间明白过来,九如这是诚心要给自己一个难堪。 面对这种毫无技巧,以力相会的压制,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运起全身的灵气,奋力抵挡九如的攻势。 九如扬起眉毛,唇边闪过一丝冷笑。 我就要以大欺小,就要用境界压制你,你能奈我何? 就算告到承天派去,难道你顾南歌敢跟明镜寺为敌? 让明镜寺在众目睽睽面前出丑,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简直痴心妄想! 若不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恐怕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看着牧尧的脸色渐渐苍白,心中快意无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念祺很快便察觉到不对,正要上前喝止,却见高瘦、矮胖二僧急匆匆而来,惊慌失措道:“九如长老,大……大事不好了!” 九如被这二人打扰,内心很是不快,权当没有听见。 二僧却主动跑到九如的身边,就要去扯他的袖子。 九如生怕误伤了这二人,当即怒哼一声,松开了牧尧的手,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牧尧往后退了几步,暗自调息了起来。 九如不愧是临霄境强者,就连他都很难抵挡。 高瘦和尚惶恐道:“慕语语她……放火烧山了!” 矮胖和尚补充道:“慕语语把忏摩堂烧了!” 九如浓眉倒竖,勃然大怒道:“废物,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你们难道不会阻止吗?” 高瘦和尚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她她她……她又有修为了!” 矮胖和尚哭丧着脸道:“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啊!” 九如楞了一下,失声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放火烧山 慕语语恢复修为了? 你们在说什么屁话呢? 金蝉早已帮慕语语检查过了,都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你们意思是她身上的问题自行解决了? 这怎么可能? 九如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准备发飙,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两个人虽然憨憨傻傻的,但从来没有打过诳语,不至于用如此低劣的谎言欺骗自己。 更何况,他也不认为有人敢开自己的玩笑。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禅杖,冷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如实招来。” 高瘦和尚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九如长老,是这样的,刚才……” 话说到这里,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后山远方,出现了一片如血霞光,山林尽被红光侵染,连大半边天穹都被染成了血色。 无数黑烟滚滚升起,隐约可见亮眼的火光,肆意吞噬着郁郁的青翠。 众僧人愣了片刻,顿时慌乱起来。 “不好了,后山起火了!” “快,快去救火啊!” 九如面色铁青,毫不犹豫,转身即走。 他身为伏魔堂首座,后山出了问题,他自然难逃其咎。 一瞬间,周围的僧人作鸟兽散,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事儿也太荒唐了些。 居然有人敢烧了明镜寺的后山? 而且看这些僧人的反应,很明显是明镜寺自己人干的。 纪清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们……要去帮忙吗?” 庄晓生却皱起眉头,疑惑道:“那个慕语语……到底是谁?” 萧驰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惊道:“咱们之前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有和尚要找她的麻烦。” 凌行云马上说道:“对对对,我记得她是金蝉长老的徒弟,不过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当中,只有牧尧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好不容易才恢复修为,就一把火把忏摩堂烧了,这种性格哪里适合在寺庙内清修? 如果上一世跟着自己在森罗殿修行,说不定现在都能坐上魔君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他忽觉胸间气血翻涌,窒闷难受,赶紧运转灵气,压下那股恶心感。 现在的境界还是太低了,面对九如的境界压制,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能突破到凭虚境中期以后,他便能从容应对。 但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要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抓紧修行。 当然,他在调息之时,不忘看了公子白玉几眼。 慕语语与公子白玉的关系,估计只有几人知情,他便是其中之一。 他很想看看,公子白玉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想,公子白玉的脸色极其难看,目光有些阴沉。 他不太相信慕语语恢复了修为,但看着众僧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由不得他不信。 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牧尧的眼神,转头瞥了过来,眼神冷冽如刀。 牧尧淡淡地看着他,没说什么。 “哼。” 公子白玉冷哼一声,然后愤然离去。 宁云海和柳青吃了一惊,不明白师兄怎么突然生气了,心中疑惑之下,也随之而去。 冷凝从怀里摸出一颗淡青色的丹药,略显羞涩地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这是寒池宫的疗伤圣药玄心丹……” 庄晓生顿时嫉妒不已。 玄心丹由数种珍稀草药炼成,极为珍贵,除非气海被毁,否则任何伤势都能治愈。 冷凝师妹就这么随便送人了? 不过,他不敢表露出来,牧尧能击败玄天四僧,他不可能是对手。 念祺再也忍耐不住,冷冷笑了一下,对牧尧说道:“你可真受欢迎啊。” 丢下这句话后,她愤愤拂袖而去。 冷凝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算了,你别管她。” 牧尧轻叹一声,说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我……我没事。” 冷凝抬起头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笑道:“师兄,这药……” “不用了,我自己有丹药。” 牧尧想让自己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但眼里的嫌弃之意怎么样也掩藏不住。 他眼界极高,自然看不上这所谓的寒池宫疗伤圣药。 冷凝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红,神情楚楚可怜,像极了受惊的小白兔。 不过很快,她发现牧尧嫌弃的只是自己手里的玄心丹,而不是她,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将玄心丹收入怀中,笑道:“不管怎么说,只要牧尧师兄没事就好。” 后山此刻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吞噬无数松林,忏摩堂早已被烧成了废墟,遍地焦木灰烬。 伏魔堂的武僧几乎倾巢而出,搬桶的搬桶,递水的递水,忙得焦头烂额。 九如浓眉微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眸中似欲喷火! 他管理后山多年,始终相安无事,谁知这次居然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这次若不把慕语语赶出明镜寺,那他也不用在明镜寺待了。 “我早就说了,明镜寺怎能留下女子,金蝉真是糊涂!” 他握着禅杖的指节发白,神情愤怒到了极点。 玄天四僧站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说道:“师尊,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九如怒视他们一眼,“赶紧救火啊!” “是,是……”四人再不敢多言,拔腿便跑。 如今纵然事态紧急,他们也不敢触犯门规,在寺内飞行。 在山风的吹拂之下,火势越烧越旺,虽然僧人数量众多,但后山尽是松针古树,一点就燃,根本无法遏制。 浓烟滚滚翻涌,众僧人灰头土脸,有些人的僧袍都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如抹了黑灰,狼狈至极。 “不好了,厨房也着火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众僧人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 厨房被烧,这些日子还怎么吃饭? 虽然修行者可以辟谷,但还有很多僧人修为不高,不吃饭岂不要活活饿死? 九如急忙吼道:“快,派人去扑灭厨房的火!” 忽在这时,山间浮现出无数绿芒,跃于火光之上。 仿佛春风拂面,炙热的高温突然凉快下来,沁人心扉。 众僧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周围,不知发生了何事。 高空乌云聚敛,闪电飞逝,片刻之后,倾盆大雨落下,很快压制了山林的火势。 众僧人沐浴在雨水之中,只觉清凉之意扑面而来,浑身舒畅至极。 有些僧人被烧伤的地方,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水灵珠 天降甘露,扑灭火海。 在众僧人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神迹。 除非老天有眼,不然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巧合? 在大雨的倾泻下,火焰渐渐散去,山间一片焦黑,散发出阵阵难闻的糊味。 随着山火的消失,大雨也慢慢停歇,乌云消散,露出湛湛青天。 木东首座不知何时来到人群当中,面无表情地举着右手。 一颗湛蓝色的明珠,静静地悬浮在他干枯如柴的掌心上,表面上似有水光流动。 九如见此情景,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单膝下跪,神情极为虔诚。 他跪的不是木东首座,而是那颗湛蓝色的明珠。 传闻中明镜寺的无上神器,水灵珠。 很多年轻僧人都不知道水灵珠的来历,但他身为伏魔堂首座,自然一清二楚。 水灵珠在明镜寺中,是仅次于无尘碑的存在,地位如同承天派的承天剑阵,是绝对不可侵犯的神器。 数千年以来,水灵珠代代相传,只有掌教才有资格掌控水灵珠的神力,而且收藏水灵珠的地方极为隐秘妥善,其他人见都别想见一面。 若非这次情况紧急,水灵珠根本不可能现于众人视线。 就连九如长老,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水灵珠,当然要虔诚下跪了。 众僧人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九如是主动下跪请罪,也纷纷跟着下跪,磕头如捣蒜。 木东首座看了焦黑的山林一眼,眼眉不透喜怒,平静说道:“都起身吧。”说着将水灵珠收了起来。 九如紧握着禅杖,走到木东首座面前,脸色难看道:“师兄,这都是慕语语干的好事,我马上就找人把她抓起来……” 玄天马上说道:“对对,木东首座,我们这就去找她,不是报复什么的,就是让她来向您赔罪。” 木东首座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凡事皆有因果,不必如此。” 他看着身如铁塔的九如,认真说道:“有水灵珠在,被烧毁的山林终有复原的一天,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慕语语,你明白了吗?” 九如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狠狠地瞪了玄天一眼,喝道:“还不去找人?” 玄天赶紧说道:“是,是……现在就去!” 院落之中,冷凝好奇地盯着牧尧,怯生生地问道:“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牧尧收回了望向后山的目光,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冷凝目透疑惑,但不敢继续问了。 牧尧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想连水灵珠都出动了,这次你还不得被九如吊在天花板上用皮鞭狠抽? 夕阳西下,霞光将青峰染得血红,云的边缘浮现出一丝金光。 顾南歌站在峰顶之上,看着流云浮动,高大的影子拖得极长,仿佛比天还高。 他眉间的剑痕绛红如血,在霞光的侵染下,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冲破了金色的云层,缓缓落在峰顶。 上清宫主陆清羽用手捋顺满头白丝,稚嫩如少年般的脸庞上尽是烦躁。 或许是因为飞得太快,他的白发极为凌乱,很不听话地四处乱飞。 顾南歌无奈地看着他,心想每次出场你都要这样,真不考虑戴个发箍吗? 很多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了,你却偏偏不听,说太麻烦,结果这样不是更加麻烦? 半刻钟后,又有一道金光而至,降落在两人身旁。 金蝉长老双手合十,微笑说道:“阿弥陀佛,见过二位。” 与满头乱发的陆清羽相比,他的头顶上有金光迸射,仿佛真佛降世。 若此处是凡尘乱世,早已引来无数信徒朝顶膜拜。 陆清羽极不友善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金龟子,这么多年没见,你连脑袋都冒金光了?” 世人对金蝉的称呼有很多种,比如金蝉长老,比如金蝉禅师,又比如金蝉佛尊,但敢称其为金龟子的,只有陆清羽一人而已。 金蝉长老微微一笑,说道:“陆宫主,尖酸刻薄,恶语伤人可不好,别忘了因果有循环。” “嗯?倒是跟我说起佛经来了?那我倒要问你了……” 陆清羽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说道:“虽然我嘴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但我心里在挂念着你,你们佛门中人总是说不要看人的表面,要注重内心,那你看到我的心了没有?” 这个表情其实过于浮夸,看着极其滑稽,但他的容颜宛如清秀少年,反而显得十分可爱。 金蝉长老摇摇了头,说道:“多年不见,你越发牙尖嘴利了。” 陆清羽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们佛门中人,动不动就警告我因果有循环,其实就是说我要倒大霉了,属于恶意咒骂,你看看我这个佛性,这个觉悟,怎么样,是不是还算有慧根?” 金蝉长老哑然失笑,说道:“这个观点倒挺有意思。” “行了行了。” 顾南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能不能不要见面就拌嘴,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看着还在整理白发的陆清羽,无奈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嘴巴比什么都厉害,你以为你是紫霄君吗?” “紫霄君算什么东西,他来找我吵架试试?” 陆清羽面露不屑,说道:“再说了,我嘴巴厉害,拳头更厉害,我在闭关期间,又有新的领悟,你要不要跟我讨教讨教?” 他很多年前便已突破五境,实力深不可测,真要动起手来,顾南歌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你一个几百岁的老怪物,说几句话就要动手,像什么话?” 顾南歌呵斥道:“别再废话了,赶紧进入正题吧!” 陆清羽撇了撇嘴,说道:“你准备说什么?” 顾南歌认真说道:“当然是关于承天剑阵……还有神器的事情。” 恍惚之间,牧尧的思绪飘回到过去。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他从明镜寺回到了森罗殿。 “说说看,在明镜寺都学到了什么?” 白胡子老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紫霄君想了想,说道:“团结,还有统一。” 白胡子老头一拍大腿,笑道:“说的太对了!我们九幽的实力其实很强,但就是因为不团结,才被中州那些兔崽子压过一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一杯酒,有些感慨地说道:“九重、归墟,还有黑水,如果我们九幽能团结归一,中州那些家伙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全因为现在分崩析离,九幽才不被中州重视!” 紫霄君沉默片刻,说道:“这三处地方不足为虑,我跟师兄就能攻下来。” “三个地方,正好我们一人攻打一边!” 白胡子老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恶狠狠地说道:“我去打九重,赤炎去打归墟,你去打黑水,打下来后,我们就统一九幽,到时候我就是魔帝,你和赤炎就是魔君!” 紫霄君皱眉道:“师父,你是认真的吗?” “废话,当然是认真的!” 白胡子老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待统一了九幽,我们就杀去中州,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猛然间,牧尧惊醒了过来,一股焦糊味直往鼻尖里钻。 他张望周围一眼,忽然发现山间湿气极重,清凉的水珠从天而落,滋润着干枯的山间,已成焦炭的树枝上,竟然冒出了翠绿的嫩芽。 水灵珠的恢复神力果然厉害,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不出一个月,后山便能回复原貌,翠林重生。 先前他又感觉到胸口气血上涌,无奈只能选择在后山调息,醒来之后,却发现了这样的异状,不禁有些感慨。 他站起身来,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化成一道紫光,往舞阳镇的方向飞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市 夜幕降临,舞阳镇灯火通明,长街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 牧尧走在街上,看着周围的人群,不禁有些感慨。 很多年前,这地方还是破烂不堪,一片荒凉,别说夜市了,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面黄肌瘦,如同难民,哪像现今这么富足? 对于这些百姓而言,明镜寺就是赐予他们幸福生活的神明,若没有明镜寺毫不吝啬地援助,也不会有今日的舞阳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木东首座不愧活佛之名,功德无量。 一阵阵香味悄然弥漫,小贩们将推车摆在长街之上,并排挤在一起,纷纷卖力吆喝,不遗余力地招揽顾客。 牧尧顿时来了兴趣。 他静静地往前走去,目光不停在摆满了美食的推车上游移。 若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样的行为举动再平常不过,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问题在于他那张脸。 即便走在夜色之中,在并不昏暗的灯光映衬下,那张完美的脸庞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无数道惊疑的目光! 镇民们呆呆地盯着他的面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人怎么可能生出这样一张脸? 难道他是从明镜寺来的圣僧? 可是,圣僧们不都是光头吗? 只不过,舞阳镇的镇民不会像天南镇民那样,屁颠屁颠地跟在牧尧的身后。 毕竟数里之外就是明镜寺,怎么说也是见过仙师的人,眼界见识自然不同。 在众人的注视下,牧尧走过一辆又一辆推车。 切碎的猪肉灌入肠衣,在铁板上烤出香味,再包进软糯的米肠里,最后抹上酱汁。 洗干净的生蚝撒上蒜蓉,在明火上炙烤,不一会儿便滴出油来,蒜香扑鼻。 鲜嫩的猪肉切成薄片,串在竹签上,撒下调好的孜然、辣椒粉等配料,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 “快来看看,最好吃的蚵仔煎咯!” “胡椒饼,最正宗的胡椒饼啊喂!”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劲道牛肉面,不好吃不用钱!” “咱这里的葱油饼最香了,全幽州最好吃的葱油饼!” 不得不说,舞阳镇比起天南镇,确实热闹太多,光是夜市就不知道甩了天南镇多远。 牧尧心里有些遗憾。 当年要是来这里住半年就好了。 他一边想着,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往夜市的深处走去。 一刻钟后,他来到一间烧烤摊面前停下,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摊主看到他的脸,神情一阵恍惚,愣神之间,一股焦糊味冒了出来。 “烤糊了。” 牧尧淡淡地提醒了一下他。 摊主这才如梦初醒,将烤糊的鱿鱼须扔了,激动说道:“客官,想来点什么?” “先等等。” 牧尧看着身旁的一名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 少女的面前摆着数十个盘子,堆积如小山,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此刻正啃着一根烤得微焦的鱿鱼须,满嘴油光。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你是算准了和尚不会来这种地方找你,对吧?” 慕语语哧溜一下,将鱿鱼须吸入唇中,满足地舔了一下嘴巴,望向他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问题不大,木东首座连水灵珠都拿出来了。” 牧尧想了想,说道:“但九如他们在到处找你,我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你要是被他们找到了,估计凶多吉少。” 慕语语用绢布擦了擦油光光的嘴唇,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呢,你是来找我回去的吗?” 说话之间,摊主很殷勤地替牧尧摆上了一双碗筷。 牧尧扫了菜单一眼,对摊主说道:“来两份炒花甲,一份放指天椒炒,一份用切碎的萝卜干配九层塔炒。” 摊主神情微异,赶紧用笔记下。 “一份沙姜猪肚,猪肚要先爆炒,千万不要白灼,不然我不给钱……对了,还要一份开边蒜蓉带子蒸粉丝。” 摊主一边抄录,一边夸赞道:“客官,您可真讲究啊。” 他没想到眼前这长相漂亮的年轻人居然这么懂吃,心中兴奋之余,又有一些紧张。 看来得拿些真本事出来了,否则不符合客人的口味,自家招牌可就要砸了。 点完了菜,牧尧才转过头来,对慕语语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来吃东西的。” “哦……” 慕语语无精打采地把玩着筷子,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我其实很不理解。” 牧尧看着她,忽然说道:“你现在火也放了,仇也报了,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 慕语语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 “所以关你什么事?” 牧尧认真说道:“因为我帮了你,所以九如那和尚来找我的麻烦。” 慕语语嗤笑道:“奇怪了,我又没叫你帮我。” 牧尧嘿地一笑,再不做声了。 在天绝山分别时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如今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应该说她大度呢,还是单纯? 他不说话,慕语语也懒得开口。 场间突然安静下来。 但没人觉得尴尬。 牧尧习惯安静,慕语语也经常孤独。 他们看着摊主在炉灶前忙忙碌碌,沉默不语。 这样也挺好。 过不多时,一盘洒满了指天椒的花甲端了上来,红彤彤的辣椒配上新鲜脆嫩的花甲肉,令人食指大动。 牧尧夹起一个花甲,缓缓地塞入嘴里,鲜嫩的肉汁在辣椒的衬托之下,让人更有食欲。 他吐出花甲壳,却见慕语语在旁边呆呆地盯着,眼里满是渴望。 “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牧尧见她这样子,故意逗她道:“怎么,你还想吃啊?” 慕语语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想呢!” “想就是想,何必勉强自己。” 牧尧又夹起一个花甲,放在她的盘子里说道:“试试吧,你可能以前没吃过。” 慕语语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嘴里,眼睛顿时眯成了两道月牙儿,有些陶醉道:“嗯,不错!” 牧尧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只要有好东西吃,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既然有了开头,那就再也无法停止。 慕语语很快由生涩变成熟练,吃花甲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整整一盘花甲便被她一扫而空。 “这东西真好吃,以后我要天天吃!” 慕语语很不淑女地笑了起来,一脸满足地望向牧尧。 牧尧却平静地看着她,忽然说道:“你做事情,是不是从来不会考虑后果?” 第一百四十八章 信任的人 听到这句话,慕语语立即拉下脸来。 你算哪根葱啊,凭什么用长辈的口吻来教训我? 吃你点东西,还真以为能对我颐指气使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没心情听你在这里装腔作势地教训我,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被我打脱臼的?” 牧尧沉默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这少女真的很有意思,骨子里就流着叛逆不羁的血液。 她像是对循规蹈矩没有任何概念,天生就要与所谓的规矩作对,不甘被条条框框所束缚。 像这样的人才,真的很适合去九幽修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能想想而已。 若真去了九幽,第一个要生撕了自己的人,就是金蝉长老。 他轻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第二盘炒花甲又端上了桌。 一阵奇特的香气扑鼻而来,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慕语语忍不住叫道:“好香啊!” 这阵香气十分特别,不同于寻常香料的气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 牧尧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你再试试这个?” 慕语语轻轻地嗅了嗅,惊疑道:“这是什么味道?” 牧尧解释道:“这是九层塔,是一种比较罕见……但若与小型贝壳类海鲜混在一起,便会起到神奇反应的植物。” 慕语语认真地尝了一块,陡然睁大了眼睛,眸中似有光芒闪耀,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她实在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美味! 清甜蹦脆的萝卜干,搭配着花甲肉的肥美鲜甜,食物原本的美味被完全引了出来,同时混搭九层塔的神奇香味,瞬间让这盘炒花甲得到了巨大的升华! 片刻后,慕语语放下筷子,情绪复杂地说道:“你倒是挺懂吃的,只要别给我讲大道理,你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牧尧扬起唇角,说道:“这是你对我的夸奖吗?” “随便你怎么理解。” 说完这话,慕语语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盘炒花甲,舔了舔嘴唇。 牧尧有些哭笑不得,赶紧说道:“第一盘指天椒炒花甲完全是你一个人吃了,这盘萝卜干配九层塔炒花甲我也喜欢吃,你能不能别像个饿死鬼一样抢食?” 慕语语坏笑道:“谁要理你?”说着伸出筷子,用极快的速度抢着盘子里的花甲。 牧尧哪里愿意她吃独食,也抢了起来。 两人的筷子不住碰撞,发出砰砰砰的脆响,一时间汁水四溅,空壳乱飞,战况极为激烈。 摊主怔怔地看着两人争食,还以为遇到了饿了很多天的土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暗暗祈祷,只希望这两人不要弄坏了自己的摊位。 片刻后,花甲被抢夺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 慕语语揉了揉微胀的肚子,好奇问道:“你这家伙这么懂吃,以前是干什么的?” 牧尧随意说道:“我以前……姑且算是个厨子。” “厨子?” 慕语语有些不信:“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厨子?” 牧尧说道:“是真的,我以前在一家牛肉火锅店里干活。” “哦……后来呢?” “后来?不就进了承天派吗?” “可惜啊……” “可惜什么?” “你要是继续做厨子,说不定已经是厨道第一人了。” “做饭这么简单的事情,哪有修行来得更有挑战?” “那也是,厨子……厨子一般用刀,你现在倒是用剑了。” “你挺聪明啊,还知道我以前用刀,不过我不是因为做厨子才用刀的,但这又是其他的故事了。” “放心,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 “我对你放火烧了明镜寺的事情倒有些兴趣,要不要说说?” 摊主一边在热油,一边听着二人说话,不由心惊胆颤。 这少女刚才说……她放火烧了明镜寺? 还有这位好看的少年,竟然是承天派的仙师? 他早知道这二位客人来历不凡,没想到居然这么可怕! 茫然之间,他的手一阵哆嗦,险些将热油洒了出来。 牧尧看了一眼,说道:“油够热了,快捞起来,否则就迟了!” “是,是……” 摊主赶紧照办,用勺把热油淋在拌好了沙姜与酱油的猪肚上,随后马上用筷子搅拌,霎时间滋滋作响,空气散发出惊人的香气! 慕语语吃惊道:“这又是什么?” 牧尧说道:“沙姜猪肚,你没吃过吗?” 不一会儿,摊主将这道菜端了上来,猪肚似乎还在热油里跳动。 慕语语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然后夹起一块猪肚,放入嘴里,只觉猪肚脆嫩爽利,仿佛在口腔里跳舞。 这种刺激的冲击感前所未有,她忍不住惊呼起来:“我的天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如果不是亲口品尝,她根本想象不到,猪肚居然可以做得如此美味! 牧尧看着她,说道:“之前我帮你恢复修为时,发现了一处悬疑,就是那根来历不明的尖锥。” 慕语语听到这话,似乎被说中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我很理解你的想法,当你知道自己体内存在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时,心情自然不会好。” 牧尧认真说道:“你压力很大,你很迷茫,但我想说的是,木东首座和金蝉长老对你很好,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应该跟他们说清楚,而不是一味隐瞒,然后自怨自艾。” 慕语语低着头,很倔强地沉默不语。 牧尧继续说道:“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信任的人,问问他们的意见和想法,毕竟……你有能够信任的人,这一点还是很不错的。” 这句话似有深意,慕语语却没听出来。 一刻钟后,最后一道菜上齐了,蒜蓉带子蒸粉丝。 鲜嫩柔韧的带子铺上一层蒜蓉,然后淋上酱汁和热油,再与粉丝一起蒸熟,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 尤其是细白的粉丝,在吸收了酱油及热油之后,变得无比鲜美。 慕语语没有说话,而是恶狠狠地对蒜蓉带子蒸粉丝发起了进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不快。 很快,几道菜被一扫而空,连汤汁都没剩下。 慕语语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巴,忽然看向牧尧,问道:“你去吗?” 牧尧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应道:“当然。” 慕语语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那走吧。” 两人正要离去,摊主却小心翼翼地拦住了牧尧:“小人刚才听到二位说话,知道您是承天派的仙师,小人斗胆……想请仙师给咱小店留个纪念,写几个字,或者留个墨宝……都行,还望仙师能够成全……” 牧尧闻言微微一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 摊主说完这话后,神情忐忑,生怕惹恼了仙师大人。 牧尧想了想,忽然两指并出。 一道紫光悄然出现。 众人看见这抹紫光,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紫光宛如龙蛇游走,在桌子上旋绕了一会儿,随后再次消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古怪的尖锥 禅房里很安静,针落可闻。 木东首座震惊地看着慕语语,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让慕语语修为尽失的原因,居然如此离奇。 更让他惊讶的是,连自己和金蝉长老都看不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牧尧却找到了根源所在? 连水灵珠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牧尧却设法解决了,能想出用跳崖这种极端又精妙的办法,真是后生可畏。 这无法用天赋或者聪明来解释。 修行之路,遇到问题倚仗的是经验,否则拜师做什么,进入仙门做什么? 唯有经验,才能解决一些看似极为离奇的问题。 这是不是说明,牧尧的修行经验,比他和金蝉长老还要丰富呢? 木东首座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片刻安静,他目露愧疚,认真说道:“这是我的问题,没想着去查看你的气海世界。” 他是明镜寺首座,德高望重,受无数人尊敬,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道歉,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牧尧说道:“那根尖锥还在慕语语的气海世界,我没有拿出来。” 禅房里只有木东首座、慕语语以及牧尧三人,因此说话没有任何顾忌。 木东首座望向慕语语,温和问道:“能去看看吗?” 慕语语只考虑了一秒钟,便说道:“好。” 片刻后,三人出现在慕语语的气海世界。 一段时间未见,那朵巨大的红色莲花似乎又变大了一些,生机勃勃,气色极好。 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浓重的雾霾及废墟消失不见,四处绿草茵茵,鸟语花香,美丽如仙境。 极远处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红,春意融融,纵然相隔数里,也能嗅到鲜花的清香。 木东首座望着那朵莲花,由衷赞道:“三十二片莲花,原来如此。” 当年,金蝉长老发现尚是婴儿的慕语语时,曾说她躺在莲花之中,极为不凡,如今看来,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天意。 这孩子的来历,必然非同寻常,也不知她的父母有着怎样的苦衷,才会狠心将她抛弃。 莲花的一片叶上静静地放着一根尖锥。 这便是让慕语语修为尽失的真正元凶。 木东首座端详了片刻,皱眉说道:“这是……” 慕语语好奇道:“木东首座,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木东首座转过头,用极为复杂的语气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很眼熟吗?” 这根尖锥的颜色很灰,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但若放大无数倍,便成了一座高塔。 或者是一座石碑。 慕语语隐约猜到了什么,神情蓦然激动起来。 她没想到,真相居然会如此神奇! 不过这也难免,因为常人根本不可能会往那方面去想。 “它是……无尘碑?” 她的眼神异常震惊,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牧尧也有些惊讶,目光不禁投向了慕语语。 莫非她与无尘碑有什么联系? 木东首座摇头说道:“不,或许只是材质看起来相似,但并不是无尘碑。” 说完这话,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不出一会儿,这根尖锥忽然明亮起来,仿佛与木东首座互有感应。 不过很快,亮光再次黯淡消失,又恢复了原状。 慕语语挑起双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木东首座轻声说道:“我参悟无尘碑多年,也算有些心得,所以才能与无尘碑有微弱反应,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反应远远不够,我还是无法参透真相。” 说到这里,他看着慕语语,认真说道:“但不管怎么说,你身上的症状,我想……应该与无尘碑脱不了干系。” 慕语语听了这话,不由有些茫然。 怎么莫名其妙的,还跟无尘碑扯上关系了? 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根本想不到别的问题。 沉默片刻后,慕语语神情复杂地说道:“我从小在明镜寺长大,无尘碑也看过很多次,当时也没有任何反应,为何……”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幸运的是,你总算恢复了修为。” 木东首座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说道:“虽然要从头走起,但也算是踏上了修行大道,前方的道路很长,而你已经走过了一次,如今再走一次,一定会更加轻松,更加写意。” 他忽然望向牧尧,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说对吗?” 这一下非常突然,若是常人,或许会被问个措手不及。 牧尧的神情却十分平静,说道:“自然如此。” 他不担心木东首座询问自己的意图,因为对方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见惯了无数风浪,他的内心早已坚韧无比。 木东首座最后看了尖锥一眼,随后缓缓转身,说道:“你们已经通过了二层楼的考验,那么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毕竟你们此行目的,就是无尘碑的奥秘。” 慕语语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皱眉道:“可是,那地方全是伏魔堂的人……” 她与伏魔堂矛盾极深,若不是师出同门,以她现在的修为,恐怕早就找上门去了。 木东首座温和笑道:“放心,我自会去处理。” 翌日清晨,老张按照惯例,将推车摆在街上,开始忙忙碌碌,张罗着早点。 他心情不错,昨晚才接待了两位仙师,还替他写了一个字,虽然不知道写的什么,不过好歹是仙师留下来的东西,当然要视若珍宝。 旁边的小贩见他哼着小曲,忍不住调笑道:“老张,怎么了,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么开心?” 话刚说完,他无意间瞄见餐桌的角落边,讥讽道:“你这桌子上是什么鬼画符啊?” 只见桌角上刻着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是一个字,却又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老张呸了一声,骄傲道:“你懂什么,这可是仙师给我留下来的纪念!” 小贩有些不信,说道:“什么仙师,你又在吹牛!” 老张涨红了脸,说道:“你不懂就别乱说,这是承天派的仙师亲手用飞剑刻成……”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脑袋:“对了,仙师还教我炒菜了!” “什么菜?” “炒花甲。” 小贩愣愣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老张啊,别怪做兄弟的多嘴,你这臆想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顿时直了,定定地盯着后方的街角,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神秘的黑衣女子 街角出现了一名女子。 小贩常年在外厮混,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他这时却死死地盯着那名女子,竟不愿移开视线片刻。 这名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瞧不见容貌,但那双眸子灵动漂亮,仿佛传说中的妖精。 拥有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眸,很难不让人遐想联翩。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穿着黑色的紧身劲装,吸引了无数道或是惊讶、或是邪恶的目光。 这女子怎么敢……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走在街上?她难道不怕遇到歹人吗? 许多男子偷偷地瞥着她,压低了声音议论,还有些面嫩的少年,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往女子的方向看去。 然而没人敢贸然上去搭讪。 一般来说,行走在江湖,有三种人是惹不得的。 和尚、道士,或是女人。 敢在外面抛头露面,谁没有一手压箱底的本事? 尤其是那些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下毒暗杀是家常便饭,一不留神便会中招。 而挂在她腰间的两把匕首,更是震慑了一群居心不良的歹人。 小贩目瞪口呆,视野始终停留在黑衣女子身上,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直到她走了过来,才猛然醒悟,赶紧擦了擦桌子,挤出一张笑脸,说道:“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黑衣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在老张的推车面前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老……老板,介里……有什么好七的?” 她的口齿磕磕巴巴,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口音也怪异至极,听着十分别扭,声音却软糯动听。 好在没有人在意她的口音,毕竟舞阳镇距离明镜寺很近,各地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别说口音怪异了,哑巴也见得不少。 老张愣了愣,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这里啥都有,啥都好吃,这两天还推出了一份新的招牌菜,九层塔萝卜干炒花甲,客官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暗自奇怪,最近是撞了什么怪运,为何什么怪人都往自己这边跑? 旁边的小贩却颇为惋惜失落,心想老张的手艺还不如我呢,你怎么就不来试一试呢? 谁知话音刚落,黑衣女子顿时挑起秀眉,很不客气地说道:“九层塔萝卜干炒花甲?谁教你做的?” 她的语气虽凶,但声音温润悦耳,竟让人不觉得凶恶,反而有些可爱。 老张见她反应如此剧烈,不免微微讶异,但还是如实说道:“是承天派的仙师教我的。” 说完,他还很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仙西?” 黑衣女子的目光落在桌角上,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道:“说,这系谁留下的!” 老张吓了一跳,只觉脖子倏然一紧,一条柔软的丝带悄无声息地勒上了颈脖,然后稍稍用力。 “等等!” 他魂飞魄散,险些尿了裤子,赶紧叫道:“我说,我说!” 小贩也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去。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冷声道:“你最好是说实话,否则……后果自负!” 明镜寺的后山有一座平台,再往里面走,便是一道斜坡,径直通往无尘碑。 这里平日是僧人的念经之处,今天却空了出来。 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齐聚于此,目光纷纷落在木东首座的身上,神情很是严肃。 在经过了层层考验后,他们终于要开始进入正题了——参悟无尘碑。 众人都是各派的年轻翘楚,心气自然极高,若能比别人快上一步,更早参透无尘碑,哪怕是极微弱的优势,对于自身或者门派的提升都是难以想象的。 毕竟大家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不存在境界实力的差距,一切只看本身的天赋及智慧。 “你们通过了二层楼的考验,已经具备了参悟无尘碑的资格。” 木东首座看着这些年轻弟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微笑:“真谛师祖当年苦思多年,才参透了无尘碑的冰山一角,获得无上智慧,建立了明镜寺。” 对于这些往事,众人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没有任何人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自从真谛师祖坐化涅槃,后来人便踏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完善从无尘碑上领悟来的心法,然后变成自己的感悟。” 木东首座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如春风细雨,让人觉得十分舒适:“不过,也有一些聪颖过人的后辈,花费了无数光阴,成功参透了无尘碑,与其建立了联系,受益匪浅。”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所以具体要如何参悟,其实并没有严格的标准,一切皆看你们自己。” 众人认真点头,神情跃跃欲试。 要与无尘碑产生联系,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千百年来,无数僧人坐在无尘碑前,花费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时光,然而能参悟的人却寥寥无几。 谁不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发之时,一阵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 九如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近百名的伏魔堂武僧,神情十分凝重,杀气腾腾。 众人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些和尚想要做什么。 木东首座却轻叹一声,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九如手持禅杖,走到木东首座的面前,不等他开口,蓦地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师兄,慕语语心性顽劣,屡教不改,到处惹是生非,无恶不作!以往念在她修为全失的份上,我没有跟她计较,谁知她刚一恢复修为,便做出放火烧山这等极恶劣的行径,即便不把她赶出明镜寺,也要让她受到相应的惩罚!”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武僧也哗啦啦跪了下来,七嘴八舌道:“木东首座,请求您主持公道啊!” “那个慕语语实在太可恶了,不但偷看师弟们洗澡,还要出言嘲讽,侮辱师弟的人格!” “况且明镜寺乃佛门圣地,岂容女弟子存在,这不是亵渎佛祖么?” “咱们后山平静了多少年,居然被她一把火烧了,要不是水灵珠显灵,别说是后山了,前庙也得跟着被烧毁了!” 这时,不知谁吼了一嗓子:“还请木东首座主持公道!” 这句话如同导火索一般,所有武僧都喊了起来:“还请木东首座主持公道!” “还请木东首座主持公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我,又如何? 面对黑压压的一群人,木东首座即使性情再温和,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这哪是叫他主持公道,完全是赤裸裸的逼宫!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眼皮底下。 九如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不处理慕语语的问题,那伏魔堂以后可能也会出现问题。 如果你今天不给个说法,那就让我们就给自己一个说法。 九如目光炯炯,盯着木东首座,寒声道:“师兄,慕语语以前没有修为在身,还成不了祸害,如今她的修为逐渐恢复,将来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木东首座低垂双眉,沉默不语。 九如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便往后退了一步,诚恳说道:“师兄,我并非诚心跟她过不去,只是她已犯了众怒,若不按照门规惩罚,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木东首座依然默不作声。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声的压力骤然而至。 木东首座微微摇头,用极缓慢的语速说道:“何苦如此?” 牧尧眺望远方,心想多年不见,这老和尚果然还是如当初那般优柔寡断。 像这种情况,非但不用手腕强行压制,反而唯唯诺诺,茫然无措。 当然,但凡是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木东首座虽然是得道高僧,也无法避免。 中州各派的年轻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里有些不安。 谁能想到,自己好巧不巧,居然碰上了明镜寺闹内讧。 这些事情是明镜寺的内部事务,他们自然没有资格插嘴,但若影响到参悟无尘碑,那该怎么办? 念祺轻轻碰了碰牧尧的胳膊,小声说道:“最近老是听到慕语语这个名字,她到底是谁啊?真不简单,一个人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牧尧说道:“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闹得承天派鸡犬不宁,别以为自己是省油的灯。” 念祺瞪了他一眼,琢磨片刻,忽然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立即问道:“等等,你认识这个慕语语?” 牧尧扬起唇角,不置可否。 念祺怔了怔,有些吃味地说道:“你谁都认识?你是交际花吗?” 牧尧懒得跟她纠缠这个问题,转了话题说道:“你觉得……木东首座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念祺思忖了会儿,说道:“她得罪了明镜寺这么多人,犯了众怒,就算是木东首座也很难护着她吧?” “那么,如果这个人是无辜的,只是被一些有心人刻意煽动呢?” 牧尧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身为明镜寺权力最大的人,是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要被别人的意见绑架?” 念祺呆了片刻,有些不悦道:“你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上次我还说你准备入赘寒池宫,你不会当真了吧?” “能不能动动脑子,仔细想一下这个问题?” 牧尧冷笑一声,认真说道:“假如有一天,你做了承天派掌教,面对这样的问题,你会怎么抉择?” 这话一说出口,念祺不禁愣住了。 我做承天派掌教? 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惊讶地看着牧尧,对方的眼里却没有一丝调笑的意味。 “你来真的啊?” 沉默片刻后,念祺神情复杂地说道:“这些和尚现在满腹怨气,情绪都快失控了,最好的办法……只能息事宁人吧,牺牲少数人,成全多数人,你的位置越高,就越要忍辱负重……”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对吗?” 牧尧依然冷笑,说道:“一旦做出退让,就会一让再让,最终被人骑在头上,将你撕成碎片。” 他看着念祺,一字一句道:“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掌教,一定要看清楚事情的原委,恪守自己的原则,尽量不要触碰到底线,能退让的,应该退让,不能退让的,就坚决不能让,也不能胆怯。” 念祺心中茫然,不知道牧尧突然发什么神经,跟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 承天派的掌教之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在自己的头上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念祺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赶紧说道:“为什么老和尚身为明镜寺的首座,却这般慌慌张张,手足无措?” 牧尧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演技不错。” 念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演技不错?” “对,我说了,他演技不错。” 牧尧微微冷笑,说道:“他故意在演,在这些没脑子的人面前装模作样,让他们以为就快接近自己的目标了,同时也在表演给等下会站出来的人看。” 念祺被他说得糊涂了:“你说什么鬼啊,这些和尚的脾气如此暴躁,谁敢站出来啊?” 牧尧说道:“你不懂,他就是要装出连自己都被逼到绝境的地步,才会有人站出来。” 念祺还是不明所以,却见周围的僧人义愤填膺,情绪极为激动。 “交出慕语语,让她出来道歉!” “她要是不自首,我们就去找她的麻烦!” “木东首座,您可不能寒了弟子们的心啊!” 叫喊声越来越大,渐渐包围了木东首座。 中州各派的年轻弟子们脸色苍白,不自禁往后退去,免得殃及池鱼。 九如紧握禅杖,浓髯微微抖动,眼眸中闪过一丝得色。 木东首座却愁眉苦脸,眼神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场面就要失控,忽听一声清叱响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在这里,你们别为难木东首座!” 牧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你看,这不是站出来了吗?”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名白衣少女悄然而至。 慕语语抿着薄薄的双唇,愠怒道:“是我放的火,你们想怎么样?” 众僧人先是一呆,随后反应过来,不由勃然大怒! 你烧了明镜寺后山,烧毁了忏摩堂,还有脸出来? 出来就算了,你还这么不可一世的样子,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慕语语的出现,仿佛一颗火星落在了炸药库里,瞬间点燃了众僧人满腔的怒火! “不知廉耻的东西,滚出明镜寺!” “你玷辱了佛祖的清修之地!” “就算你是金蝉长老的徒弟又如何,这次谁也保不了你!” 忽然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她恢复了修为,才敢这么嚣张的,咱们并肩子上,再废去她的修为……”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冲了上去,一巴掌将说话之人拍了个跟头! 那和尚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众僧人顿时哗然起来,有人怒道:“是谁敢打我明镜寺的弟子?” 然而下一秒后,这些声音突然尽数消失。 公子白玉双手负背,脸色铁青地说道:“是我打的,又如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天秘密 原本愤怒的僧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出手之人居然是公子白玉! 要知道宋国与明镜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公子白玉无疑是最尊贵的客人,谁能料到他竟为了慕语语,不惜得罪明镜寺? 他到底在做什么? 其他的入世行走也都愣住了,只有宁云海和柳青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 冷凝掩着小嘴,眼里尽是诧异。 念祺皱起眉头,心想这娘娘腔居然会为了女人出头? 纪清等人也没搞清楚状况,神情满是狐疑。 若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但公子白玉明显不是这样的人,寻常的女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可能为了那个慕语语,冲动地对明镜寺出手呢? 然而下一刻,公子白玉的一番话,彻底让他们陷入了震惊当中。 “慕语语是我的未婚妻。” 他冷冷地望着众僧人,漠然道:“虽然就快退亲了,但在没退亲之前,她依然是我的未婚妻。” 这句话掷地有声,震得众人痴痴呆呆,仿佛心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感觉极不真实。 公子白玉是慕语语的未婚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还说了……退婚? 为什么要退婚? 这两个人之间什么时候还存在着如此复杂的纠葛? 慕语语面容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是喜是怒。 但无论如何,这么大的秘密被公子白玉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心里必然会极不痛快。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众人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惊天秘密,各自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纪清等人戏谑地望着众僧人,想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伏魔堂的武僧们则茫然不知所措,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九如,希望他能站出来表个态。 人家都是公子白玉的未婚妻了,虽然已经退婚,可是公子白玉很明显要护着她,到底还要不要追究她的罪名? 九如的眼中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愤怒。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也很是头痛,明明快要把慕语语逼到绝境了,怎么又杀出来一个公子白玉?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完全不知情? 公子白玉瞥了面无表情的慕语语一眼,傲然道:“她是我公子白玉的未婚妻,你们谁敢动她,就是动我,动我,就是动上清宫。”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怎么凶狠,其中的骄傲和霸道却如光丝般溢了出来。 你们这群和尚敢动慕语语,就等于对上清宫宣战,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众僧人哑口无言,心想你把话都说完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玄天师叔等人挑动的,我们也是看慕语语孤身一人好欺负,才凑个人数壮壮胆。 现在搞出这么个事情,那就轮不到自己这些小喽啰说话了。 毕竟谁都不想无缘无语得罪公子白玉,招惹上清宫。 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一声喝彩,还夹杂着几道掌声。 “好,好!公子白玉不愧为真英雄也!” 牧尧用力鼓掌,脸上带着邪邪的微笑。 念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瞪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其他人的眼神也极为诧异。 这又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跑来凑这个热闹? 众僧人则是用极度仇恨的目光望着他,若不是木东首座在这里,恐怕已经一拥而上了。 牧尧浑若无事地迎着这些杀人的眼神,得意地笑了几声,转头对念祺说道:“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老和尚的演技不错吧?” 九如沉默片刻,看着公子白玉说道:“既然你铁了心要保她,我自然无话可说,不过她罪孽深重,明镜寺容不得她,你若要为她出头,那就得把她带走。”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慕语语离开这里,一切都好说,逼宫这些手段也只是为了让她自己离开。 慕语语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公子白玉,说道:“谁说我要走了……” 话没说完,公子白玉抢先说道:“可以,但我先得参悟无尘碑,待我返回明镜寺时,便带她离开。” 九如微微点头,意为默许。 慕语语却扬起脸庞,冷声道:“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九如浓眉一挑,怒道:“你还想无端生事?” 木东首座唯恐事情闹大,赶紧走到慕语语身边,对她小声说了些什么。 牧尧说道:“结束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念祺疑惑道:“什么意思?” 牧尧看着她,说道:“这事情拖到最后,肯定还是九如主动妥协,人性便是如此,先是一鼓作气,然后再而衰,衰而竭,九如年纪不小,但与木东首座比起来,还是嫩了不少。” 念祺不禁无言以对,心想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太复杂了吧? 跟这些勾心斗角相比,修行可要简单太多了。 ------ 虽然出现了一场小的风波,但并不影响整体的进程。 半刻钟后,众弟子还是如约来到了巨大的广场上,抬头望着如擎天柱一般的高大石碑,不由啧啧称奇。 无尘碑无疑是中州大陆的神话传说,也是明镜寺的无上骄傲。 千百年来,无数人前仆后继,为的就是苦苦寻求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奇迹。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庄晓生等人毫不犹豫地往石碑的方向走去,脸上满是欣喜。 念祺却望向四周围坐得密密麻麻的僧人,忍不住说道:“这些和尚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为什么非要都挤在这里?” 牧尧说道:“因为试遍了所有的办法,也无法取得丝毫进展,除了枯坐在这里消磨时间,还有什么办法能平伏他们内心的不甘?” 这句话很残酷,也很现实。 整天枯坐在这里的僧人们,为了不可能实现的理想,面容枯槁,骨瘦如柴,浑浊的眼里尽是渴望。 在牧尧看来,他们自然是失败的弱者。 念祺却有些不能理解。 众弟子兴冲冲地跑到无尘碑前,开始各施手段,希望能抢在别人的前头,参悟无尘碑的奥秘。 然而石碑上雕刻的文字,仿佛无数条歪歪扭扭的爬虫,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如果这么容易就看破其中的秘密,无尘碑也不至于如此神秘莫测。 九如站在斜坡上,一脸冷漠地看着那些年轻弟子,不屑说道:“就凭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也能参透无尘碑的秘密?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尘碑上的文字 日上三竿,随后缓缓沉下。 夕阳洒下余辉,云层侵染如血。 一天时间过去了,中州各派的年轻弟子围在无尘碑的四周,如痴如醉。 庄晓生把脸贴在冰冷的石碑上,小声嘟囔着什么。 纪清将双手抵在上面,缓缓注入灵气,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萧驰则呆呆地坐在无尘碑的旁边,两眼无神地盯着石碑,昏昏欲睡。 这些弟子都是年轻一代中最聪颖的天才,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他们却没有任何收获。 数百名僧人依然沉默地坐在周围,微微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牧尧看着这些僧人,若有深意地说道:“人们总会迷信努力和毅力,就好像有了毅力,付出了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念祺说道:“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 牧尧淡淡说道:“努力和毅力,这些只是最基本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否则一味埋头努力,那是白费功夫,一点意义也没有。” 念祺本想下意识地反驳,却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因为这句话挑不出一丝毛病。 比如修行。 承天派中除了长老和弟子,还有很多不起眼的杂役,包揽了日常所有的脏活累活。 毕竟修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时间,没人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些琐事,因此绝大部分的事务都由杂役解决。 这些杂役并不是随便招来的,而是很多天赋平平的年轻弟子,在两年内无法突破到望气境,进入不了内门,无奈之下才选择的道路。 要么留下来做杂役,但不能再踏入修行大道。 要么离开山门,临走前可以得到一些丹药。 自然而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下来。 如果留在承天派,每年都能分到数量不少的丹药,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丹药,但对于他们在尘世的族人来说,也是极大的好处。 这些弟子的修行天赋虽然平庸,心思却不笨,很清楚若是执意继续修行,也很难有机会踏入望气境,不但浪费了时间,还斩断了与承天派的尘缘,看起来确实是在努力,实则愚蠢至极。 想到这里,念祺忽然抬头往无尘碑望去,却发现这些入世行走当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公子白玉竟然不知去了何处。 “那个娘娘腔呢?” 她不由微吃一惊,说道:“跑哪儿去了?” “他没兴趣而已。” 牧尧轻笑一声,说道:“说实话,我对无尘碑也没多大兴趣。” 念祺冷笑道:“又给我装?”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想想,如果木东首座能参悟到些什么,多半不会藏私,但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是没人能参透,这种类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相信吗?我是从来都不信的。” 念祺怔了怔,说道:“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你们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念祺的脸马上阴沉下来,狠狠骂道:“又是那个狐狸精!” 牧尧说道:“你为什么叫别人狐狸精?” 念祺冷哼一声,说道:“声音又娇又嗲,故意装作有气无力的,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庄晓生立即走了过去,说道:“师妹,你发现了什么?” 冷凝指着石碑上的几行文字,兴奋地说道:“这些是石碑上唯一能看得懂的字!” 听到这句话,纪清等人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庄晓生心中狂喜,脸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看看写的是什么……嗯,眉透脑?” 凌行云愣了一下,说道:“什么意思?” “卧眉佑剑识,握枝绘垂柳,腰稳卧石水,卧交眉透脑。” 庄晓生认真地读完这首诗,惊喜道:“看来,这应该是某种心法!” 其他人面面相觑,完全猜不出这首诗的含义。 庄晓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自幼读书,看过的书籍成千上万,区区一首诗难不倒我。” 纪清等人顿时肃然起敬,说道:“还请师兄指点。” 庄晓生得意地笑道:“对你们而言,这首诗里隐藏的意思确实非常深奥晦涩,毕竟无尘碑年代已久,可以算是上古时代了,那时的语言、措辞与现在大不相同。” 说到这里,他指着第一句话,侃侃而谈:“卧眉佑剑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们看看冷凝师妹——” 最后这句话转折太过突兀,众人不禁怔了片刻,随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冷凝。 冷凝面色微红,弱弱地问道:“师兄,我怎么了?” 庄晓生笑道:“所谓的卧眉,其实就是现在的卧蚕嘛,你们看,冷凝师妹的卧蚕多可爱,多水灵?” 众人再次愣在原地,总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庄晓生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冷凝这次连耳根子都红了,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庄晓生却兴高采烈,唾沫横飞:“接着说这个卧蚕,后面接的是佑剑识,意思就是要把剑识藏在卧蚕里……” 纪清忍不住打断他道:“庄师兄,也不是所有人都用剑吧?” 庄晓生明显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不是剑修,那就是刀识、棍识……什么都好,反正藏在卧蚕里就行了。” 念祺在远处听得目瞪口呆,小声说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纪清等人也无言以对。 什么叫藏在卧蚕里? 这会不会太牵强了? 这些人当中,唯有萧驰开心地笑了起来。 剑识,难道是我南海剑派的剑识? “然后,第二句,握枝绘垂柳,从字面上来说,更好解释了。” 庄晓生胸有成竹地说道:“手握树枝,然后画垂柳,就是那里!” 他忽然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排柳树,眉飞色舞道:“就是那排杨柳,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将这些随风摆动的柳枝,比如它们的姿态,细细描绘出来。” 凌行云沉默片刻,挑眉道:“难道参悟无尘碑,还要先学丹青绘画?” “你们别老打断我!” 庄晓生不耐烦地说道:“承天派还能音律入道,丹青绘画怎么就不可以呢?真是孤陋寡闻!” 凌行云不禁哑口无言。 念祺翻了个白眼,说道:“真是一群白痴。” 牧尧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庄晓生,说道:“这人,有点意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谜底揭晓 偌大个广场上,只听见庄晓生滔滔不绝的声音,其他人尽皆沉默。 醉心于参悟无尘碑的僧人们没什么反应,而有些被惊醒过来的,则开始用极为古怪的眼神盯着庄晓生。 “第三句,腰稳卧石水……” 庄晓生继续往远处看,口若悬河道:“你们看,柳树下方藏着一块小山石,清澈的泉水从石间缓缓淌出,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到这里,他微眯双眼,神情陶醉道:“好一个无尘碑,果然意境深远,一句诗便代表一种含义,真是活了,绝了!” 纪清沉默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石间的泉水放在腰间,而且不让它流出来……对吗?” “不错,孺子可教,就是这个意思。” 庄晓生赞许地看着他,笑道:“只不过,你别忘了前两句,这肯定是要循序渐进,按照步骤来的。” 纪清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但是最精妙的,还是这最后一句!” 庄晓生目透精光,认真说道:“卧交眉透脑,也是整首诗最高深的地方!” 这下连周围的僧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走到庄晓生的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句诗,越想越觉得庄晓生的话有道理。 “真不愧是古月山庄的书生,果然饱览群书,见识不凡。” “经书上可没这些诗词注解啊……” “年纪轻轻,就能想得这么深,真是年轻有为,佩服佩服。” 庄晓生听到这些称赞,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保持着平静,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念祺不禁目瞪口呆,说道:“这样也行?” 牧尧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还真是……无论什么人,都会有十五分钟的成名时刻。” 念祺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这语气不对啊,难道你羡慕他?” 这一次,轮到牧尧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难以置信地说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 念祺怔了怔,说道:“看出什么?” 牧尧冷笑一声,说道:“你把这首诗从头到尾念一遍,念快一点。” 念祺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念,要念你自己念。” 忽然,庄晓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最奥妙的就是最后这句,卧交眉透脑,与前面三句紧紧联系在了一起,真是太厉害了!”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卧,表示一定要卧着,而交眉,则代表藏在卧蚕里面的剑识一定要相互交融,四处游走,才能通窍。” 周围的僧人们深以为然,听得纷纷点头。 庄晓生被这么多人看着,心中更加得意,大笑道:“至于透脑,指的是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融入大脑。” 说到这里,他轻轻闭上眼睛,说道:“现在,你们的脑袋里有感觉了吗?” 众僧人有样学样,也随之闭上双眼。 冷凝已经看傻了,张着小嘴,仿佛能塞下一个苹果。 凌行云忍住想要反驳的冲动,在旁边静观其变。 片刻后,庄晓生神神叨叨地说道:“怎么样,你们感受到了吗,脑海里有画面了吗?” 有僧人忍不住叫道:“有了有了,还真有感觉了!” 庄晓生顿时来了精神,得意笑道:“是不是感觉到有剑识在脑海里游走?” “有的有的,我感受到了!” “太神奇了,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还有僧人感慨道:“原来答案一直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却浑然不知。” 萧驰挑起眉毛,讶道:“你们这些和尚天天念经,哪来的剑识?” 有僧人说道:“施主,您这就不对了,菩提本无树,何处惹尘埃,这本来就是无尘碑的精髓,剑识自然是无中生有。” 萧驰听得瞠目结舌,说道:“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萧驰,你少说点话!” 庄晓生极其不满地说道:“没看见我们现在参悟到关键时刻了吗,难道你在嫉妒我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话刚说完,数十道极不友善的目光投了过来,其中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萧驰唯恐惹众怒,赶紧闭嘴。 庄晓生张开双臂,慢悠悠地晃动着身体,说道:“我感觉到剑识越来越强烈,就在我的脑海里面,盘旋环绕……” 众僧人也学着他的动作,手舞足蹈起来,枯瘦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似乎下一秒就能与无尘碑建立联系,产生反应。 他们的举动感染了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的僧人加入了进来,开始模仿庄晓生,摇晃身子。 就连冷凝也在苦思冥想,要怎样才能把剑识放入卧蚕之中。 这时,牧尧走到了冷凝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冷凝猛然惊醒过来,面红耳赤地看着牧尧,疑惑道:“牧尧师兄?” 牧尧认真说道:“别被他带进去了,他说的东西狗屁不通,如果你真的想学他,就等着双眼全瞎吧。” 冷凝吓了一跳,愤怒地望向庄晓生。 对于牧尧的话,她自然深信不疑。 庄晓生听到这句话,立即睁开眼睛,怒道:“你说谁狗屁不通?” 牧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谁狗屁不通,你心里没数吗?” “你分明在嫉妒我!” 庄晓生目眶通红,厉声喝道:“就因为我看透了这首诗的奥秘,走在了你们的前面,你就去冷凝师妹的面前诋毁我?你真是让我恶心……” 话没说完,只听一阵大笑声响起。 念祺捧着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 她的声音本来就沙哑刺耳,这下更是难听至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庄晓生怔怔地看着她,说道:“你又在笑什么?” “哎哟,真笑死我了……” 念祺笑了片刻,抹去眼角的泪水,乐不可支道:“你们把这首诗念一遍,速度快一点。” 众僧人闻言一愣,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依言而行。 “卧眉佑剑识,握枝绘垂柳,腰稳卧石水,卧交眉透脑……” 突然间,纪清噗嗤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众僧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先是呆了会儿,随后用不屑的眼神看向庄晓生。 有些面嫩的年轻和尚更是脸颊通红,灰溜溜地重新坐下,闭上眼睛,就好像根本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庄晓生这时也感觉到不对了,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都怎么了?” 牧尧说道:“你自己也读一下,不就知道了?” 庄晓生在心里默念片刻,忽然睁大了眼睛,心慌意乱地瞥了冷凝一眼,神情羞愧欲死。 “这首诗读出来,不就是没头脑吗?” 凌行云大笑起来,说道:“我没有见识,我只会吹牛,要问我是谁,我是没头脑。” 冷凝咯咯笑了起来,眼波流动。 萧驰已经笑弯了腰,直不起身。 凌行云强忍着笑意,很是辛苦。 念祺嘲笑道:“你别说,我还真挺嫉妒你的,这种瞎掰的本事,也是一种才能啊。” 扑通一声,庄晓生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我甩了你 禅房里的气氛极度压抑。 一名容貌极美的白衣少年端起茶杯,随后又放回桌上,眼神有些游离,仿佛并不是想喝茶,只是想做些什么事情,来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 谁都没有想到,消失了一天的公子白玉,居然躲在这里。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颈脖上的狐皮,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说出口。 慕语语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他们早已订下婚约,但此刻待在一起,却像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良久之后,木东首座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日你愿意替慕语语出头,我很欣慰。” 他看着公子白玉,微笑说道:“你的解围很及时,效果也很好,否则情绪发酵,事态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白玉的面色有些难看。 平心而论,他之所以会挺身而出,并不是为了慕语语。 “这是我第一次来明镜寺,说实话……我对这里的印象很不错。” 他瞥了慕语语一眼,说道:“木东首座,虽然我与你仅有一面之缘,但我内心还是很尊重你。” 木东首座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尊重你,但与你只是一面之缘,这不就是……我跟你不熟的意思么? “关于我的身份,我想木东首座您应该非常清楚,身为宋国王室的一员,我有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公子白玉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悦耳动人,极富磁性,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 “慕语语是我的未婚妻,只是如今尚未退婚,我如果不亲自出手,表明自己的态度,旁人必然会指指点点,指责我的不是。”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慕语语,说道:“言归正传,从现在开始,我正式对你提出退婚的要求,婚书滴血以后,你我以后再无关系。”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卷轴,轻轻地放在桌上,完美的面容上满是冷漠。 这地方没有其他人,他没必要再戴上伪装的面具,直接展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木东首座轻叹一声,心想何苦如此。 想当年,你派人向慕语语提亲的时候,态度与现在截然不同。 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也不会像你这般冷漠无情,不留任何情面。 慕语语望着那纸婚书,心中没有痛苦,只有无尽悲凉。 这些年,她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从天上坠落至凡尘,尝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那时候的公子白玉对她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她记得一清二楚。 与如今的漠然轻视相比,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她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有价值的时候,你就是人家嘴里的蜜糖,就是任人娇宠的公主,一旦你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那你便什么都不是。 就像路边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纵然自己恢复了修为,但在别人眼中,你还是当初的修行天才吗? 不,你只是最平庸的修行废材罢了,毫无尊严。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不会有任何转变。 一时间,三人都没用说话,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片刻安静,最终又是木东首座率先开口:“这件事情,时机有些不太合适。” 公子白玉眯起眼睛,说道:“怎么不合适?” 木东首座叹道:“不管怎么说,慕语语也是金蝉的关门弟子,他如今有事外出,我认为可以等他回来后,再行商议……” 谁知话没说完,慕语语忽然打断他道:“不!” 这是她进入禅房之后,说出的第一个字。 这个字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不需要师父同意,我现在就答应你的要求,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做主!” 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公子白玉,眼里尽是不屑。 公子白玉怔了怔,没想到在如此局面下,她竟然还有这样的气势! 木东首座知道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不由遗憾地摇了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张同样的卷轴。 他无奈地对公子白玉说道:“是你主动提出的悔婚,所以你来滴血,完成这一切后,你们便取消联姻关系。” 公子白玉微微点头,伸出右手,就要割破掌心。 忽然,他似乎感受到了慕语语的眼神,转头看向她。 慕语语倔强地仰着头,苍白的脸庞上满是愠怒,以及深深的不甘。 “何必这样?” 公子白玉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我皆非凡人,站得高,看得远,没必要被世俗的观念所束缚。” 慕语语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嘲意。 “我们曾经是同一类人,都站在年轻一代的最顶端之处,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背负的是什么,是家族的期望,是师门的未来,还有自己的地位。” 他说到这里,唇角扬起一丝冷笑:“不过,以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也不必再去介意这些事情,反正从一开始,你我之间也只是联姻,不存在任何感情。” 说完,他准备割破掌心。 “等等!” 突然间,慕语语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木东首座手中的卷轴,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寒声道:“我来!” 公子白玉皱眉道:“你来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明白了慕语语的想法,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喝道:“别胡闹了!” 慕语语冷笑一声,说道:“我想做什么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伸出右手,用匕首在掌心上划了一下,咬牙道:“不需要你来悔婚,我自己来就行,就当做是还你帮我解围的恩情!” 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下,一滴滴落在卷轴之上。 慕语语的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地瞪着公子白玉,一字一句道:“你记住,不是你悔婚,是我悔婚!不是你不要我,是我甩了你!” 似乎被这股狠劲震慑住了,公子白玉默默收回右手,没有再说什么。 木东首座再次长叹,心想这孩子什么都好,资质心性皆为上等,老天为何这般不公? 为何要让她遭受如此残酷的命运? 呼地一声,卷轴燃烧起来,火光四射,照亮了慕语语的面容。 她眼眶微红,也不知是火光的折射,还是别的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后一次 夜幕降临,广场上变得昏暗无光。 有僧人点燃了蜡烛,烛光熠熠,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光线比较微弱,勉强能视物。 此时在无尘碑的周围,已经不见了庄晓生的身影。 他的自信心严重受创,用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羞愧地不知躲去了何处。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当你把别人当猴耍的时候,就不要怪老天也把你当猴耍。 至于先前那些信以为真的僧人,又好像没事人一般,各干各的事情。 有些僧人则议论说道:“不过,那首诗到底是谁写上去的?” “对啊,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居然没发现?” “想出这个恶作剧的人可真损啊……” “确实,古月山庄的那位年轻弟子这次丢脸丢大了。” 牧尧听着这些议论,沉默无语,唇角却扬起一丝坏笑。 众弟子依然坐在无尘碑的四周,用自己的办法参悟石碑,困时稍眯。 一夜过去,朝日从山头升起。 众人面容疲倦,精神萎顿,显然都没休息好,有些人的眼里已经露出了失落。 虽然仅仅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但他们已经施展了浑身解数,却没有任何收获,这对他们的自信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些僧人是怎么做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守在此的? 他们去溪边洗了个脸,重振一下精神,开始想别的办法。 埋头苦干这条路如果走不通,参考一下更厉害的人,看看他们参悟的方式,可能也有一定的帮助。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公子白玉不在此间,念祺在一旁闭目养神。 牧尧则更加直接,竟然在认真地修炼飞剑!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好生诧异。 难道承天派的剑修对无尘碑没兴趣吗? 他们这时才想起来,昨天在捣鼓无尘碑的时候,牧尧和念祺确实只是冷眼旁观,没有任何作为。 纪清忍不住感慨道:“在藏经阁二层楼的时候,他空手而归,现在无尘碑就摆在眼前,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该佩服他呢,还是该说他傻呢?”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牧尧。 萧驰看向冷凝,试探道:“冷凝师妹,要不……你去问问他?” “啊,我吗?” 冷凝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我试试吧。” 她走到牧尧的身边,柔声细语道:“牧尧师兄,你不去参悟无尘碑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绵,让人听着浑身舒坦。 牧尧收起紫霄剑,说道:“我为什么要去?” 冷凝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牧尧反问了她一句:“你真相信无尘碑有奥秘?” 冷凝有些不知所措,弱弱说道:“应该有吧?” “明镜寺的存在已有数千年历史,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除了那个真谛和尚,还有谁参透了无尘碑?” 牧尧微微冷笑,说道:“所以,我不相信无尘碑有什么秘密,就算有秘密,也不是这些人能参透出来的,对于这些极小概率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迷信,也不能迷信,若沉溺于此,反而浪费自己修行的时间。” 冷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呆怔了会儿,犹豫道:“真是……这样吗?” 她不是不相信牧尧的话,只是……无尘碑好歹也是中州大陆的神话,结果居然是假的,这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当然,我倒没说它是假的。” 仿佛看穿了冷凝的想法,牧尧解释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参透了无尘碑,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传闻出现?” 冷凝想了想,惊讶道:“这……” “坐在这里的和尚,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牧尧望着周围的数百名僧人,认真说道:“你看看他们的表情,谁不是带着强烈的渴望和期待?若真有谁参悟了什么,还不被这些疯狂的和尚一拥而上撕碎了?到时候管他什么秘密,通通都能吐露出来。” 冷凝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眸越来越明亮。 “任何事情,只要被人盯上了,一窝蜂涌来,就没有再去碰的必要了。” 牧尧最后补充了一句:“无论它再好也罢,终究会被这些人弄臭弄脏的。” 这番话道理通透,让人无法反驳。 冷凝痴痴地看着牧尧,神情更加崇拜。 念祺实在有些受不了,冷笑道:“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嗲里嗲气的,也不怕给寒池宫丢脸!” 冷凝吃了一惊,像只受惊的小鹿,羞答答低下头去。 “还有你!” 念祺不依不饶,瞪着牧尧说道:“你怎么对她就那么有耐心,我跟你说话就装聋作哑?” 牧尧转头望着天边,对她的话装聋作哑。 “你……” 念祺不由为之气结,正想继续呵斥,却见两道白影飘然而来。 公子白玉来了。 霎时间,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很多僧人陡地张开眼睛,怒目而视! 他们针对的当然不是公子白玉。 而是站在他身旁的慕语语。 如今的慕语语基本可以算是明镜寺的公敌,尤其是九如为首的那群伏魔堂武僧,更是恨不得马上赶她出去。 有些僧人甚至站起身来,自发挡住了慕语语的去路,不让她靠近无尘碑半步。 “好狗不挡道……” 慕语语漠然地看着他们,说道:“滚开!” “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众僧人不肯退让,七嘴八舌道:“别再来玷污明镜寺的圣物了!” “这地方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赶紧走吧!” “快滚,不然我就去禀告九如长老了!” 纪清等人有些同情地望向慕语语,心想这少女也太可怜了。 这些和尚真的不懂怜香惜玉吗? 越来越多的僧人围了过来,慕语语也不肯善罢甘休,眼见冲突一触即发,忽听一声雷霆之喝:“让她来!” 这个声音沙哑粗暴,听着十分耳熟。 众僧人如潮水般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名身材高大如铁塔的僧人站在道路的尽头,手持寒铁禅杖,浓髯如墨。 “她已经不是明镜寺的人了,让她瞧瞧也无妨,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来。” 众僧人听到这话,不禁吃了一惊。 九如长老居然会帮慕语语说话?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刚刚听说了,你跟公子白玉取消了婚约。” 九如扫了慕语语一眼,冷漠道:“那么,这次看完了无尘碑后,祝你前程似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选之人 众僧人心中纵然不满,但只能沉默。 九如长老的意思很明白,她迟早要被公子白玉带走,算是最后一次参悟无尘碑了,就遂她的愿吧。 到时候金蝉长老质问起来,也能占着一些道理。 做人没必要逼得太狠,给对方留条路,其实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慕语语缓缓走来,表情十分平静,还带着几分高冷,仿佛骄傲的女王。 然而在经过牧尧的时候,她的神色还是出现了一丝松动,目光似乎不经意地飘了过去。 牧尧闭着双眼,紫霄剑在身旁环绕,好像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环境。 慕语语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目视前方,宁静而行。 突然,一道愤怒的呵斥声打破了广场上的宁静! “狗男人!” 念祺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然后二话不说,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她先前一眼便看到了慕语语腰间挂着的青色玉佩,上面还雕刻着一只凤凰,不由微微一怔。 怎么回事,这不是自己送给牧尧的礼物吗? 为什么会挂在慕语语的腰间? 那家伙把自己送他的东西,转手就给别人了? 送给了那个狐狸精? 仿佛烈火点燃了油桶,猛然爆开,念祺的内心便如这油桶一般,瞬间炸裂! 一股难以形容的怒火冲天而起,念祺气得手脚冰凉,心寒到了极点,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娘要杀了这狼心狗肺的畜生! 不过仅存的理智让她没有做出冲动的事情,只能怒骂一句来发泄心中的狂怒,然而心里的寒意怎么也挥之不去。 牧尧显然没反应过来,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又怎么了?” 念祺足下生风,根本懒得理他,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纪清等人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念祺性情喜怒无常,莫名其妙,以后可得离她远一些。 冷凝怯生生地望着念祺离去,楚楚可怜道:“念祺师姐的脾气真大,我都不太敢和她说话,就怕不小心说错话,招惹到她……” 慕语语心想,原来这玉佩是那红衣少女送你的,难怪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别人,谁叫你惹我来着,活该! 公子白玉走到无尘碑面前,然后停下脚步。 四周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公子白玉会用怎样的方式参悟无尘碑。 身为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他的一言一行无疑会引来众人的争相模仿。 众目睽睽之下,公子白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将掌心放在了石碑上。 这是他第一次出手。 众人心里一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公子白玉轻闭双眼,缓缓注入灵气。 周围静谧到了极点,甚至可以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片刻后,一道微光忽然亮起,从他的掌心迸出……不,更确切地说,是从石碑上遁出,透过数道指缝,照亮了他的脸庞! 广场上先是安静了一会,随后无数惊呼声骤然响起,仿佛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什么,他这就成功了?” “怎么可能,才过了多久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么快啊?” “你们确定没看错吗?真的成功了?” 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们目瞪口呆,惊讶得无言以对,而那些常年驻守在无尘碑旁的僧人们,则陷入了激动的癫狂。 “都安静!” 这时,九如喝声如雷:“别打扰他!” 众人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惊,死死地盯着公子白玉,唯恐错漏任何细节。 公子白玉也没想到居然真能与无尘碑产生反应,眼中茫然之余,又带着几分疑惑。 平心而论,他确实如牧尧所说,并不相信无尘碑的传闻,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极大地动摇了他的内心。 慕语语见到这一幕,不禁皱起眉头,没有再继续前行,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去,聚集在公子白玉的身边,想近距离地目睹这场奇迹。 公子白玉经过片刻的兴奋后,很快冷静下来,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他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跟无尘碑并没有产生任何感应。 不出一会儿,石碑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忍不住发出遗憾的低呼。 莫非这道光芒只是昙花一现,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所有人都在看着无尘碑,看着公子白玉。 没有人往慕语语的方向瞧上一眼。 除了牧尧。 他沉默地盯着慕语语,确认了一件事情。 与无尘碑产生感应的,正是慕语语本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仔细想来,或许与她气海世界内的石碑有关系。 似乎是要验证他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慕语语再次望向无尘碑。 仿佛心有灵犀,石碑上的光芒再次明亮起来。 人们再次欢呼雀跃,神情无比激动。 公子白玉成为了奇迹的化身,享受着无数人的崇拜。 然而真正的主角,却被孤零零地晾在一边,无人理睬。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牧尧忽然往无尘碑的方向走去,粗暴地将路上的人推开,清出了一条道路。 “喂,你干什么?” “别推我,你想打架是不是?” 被推开的人极为不满,牧尧却没有搭理他们,径直来到公子白玉的身边,说道:“你,走开。” 说完这话,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慕语语,平静说道:“你来。” 众人顿时哗然起来! 这家伙在干什么,公子白玉与无尘碑的感应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又来捣什么乱? 一名僧人阴沉着脸,对牧尧说道:“你不过是外人而已,过来凑什么热闹,要是公子白玉与无尘碑感应失败,这个责任你负担得起吗?” “滚,废物!” 牧尧陡然瞪着他,怒喝道:“你少说两句,不然我等下就把你的臭脸扇肿,让你说不了话!” 那名僧人吓了一跳,脸色刷地惨白一片,讷讷无言。 公子白玉本来还有些愤怒,准备质问牧尧几句,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什么事情,怔怔地看着慕语语,神情无比震惊! 原来真正的天选之人,居然是她? 慕语语慢慢走向无尘碑,呼吸渐渐粗重。 无尘碑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星光流溢。 事到如今,哪怕再蠢的人,也明白了一切。 创造奇迹不是公子白玉,而是他们最痛恨的慕语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尘碑的奥秘 咚咚,咚咚——慕语语定定地望着无尘碑,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的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淡定如她,也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更玄妙的是,她越接近无尘碑,心跳也就越快,几乎要挣出胸膛! 无尘碑上的光芒仿佛与她的心跳频率相互感应,快速闪烁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旁人根本无法感受,除非亲身体验。 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虽然还不敢确定,但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她竟然在无尘碑上,找到了一丝被征招的感觉。 当然,没人会相信她,连她也不相信自己。 传闻中极难被参透的无尘碑,会征招自己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 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众人瞧着这一幕,没有像刚才那样围上去,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哪怕是与慕语语有仇的伏魔堂武僧,也不敢上前打扰。 在如此重要的关头面前,谁敢故意破坏,谁就是明镜寺的罪人。 石碑上的文字清晰地展现在慕语语的眼前,依然扭扭曲曲,依然无法辨认,依然高深莫测。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慕语语这次居然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不是第一次参悟无尘碑了,只是那时没怎么用心,望着那些弯曲古怪的文字,完全没有瞎猜的欲望。 如今这些面目狰狞的文字落在她的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另外一样含义。 她确定自己还是不认识这些文字,不过心中却浮现出一丝陌生的熟悉感。 这感觉不是石碑上的文字带来的。 她暗自心想,假若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文字呢? 随着这个念头涌出,刹那之间,石碑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若有生命,如蝌蚪般扭动着身子,按照特定的轨迹,快速排列成型! 慕语语脸色苍白,怔怔地盯着石碑,微微张大了嘴巴。 旁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的,他们只看到慕语语目瞪口呆,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石碑上的光芒越发明亮,文字排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如同一汪巨大的池塘,里面浮游着密密麻麻的蝌蚪。 “我懂了,这是阵法,这居然是阵法!” 慕语语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光,苍白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 她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紧紧咬着薄薄的下唇,两只眼睛越睁越大,脸庞几乎贴在了石碑上。 无尘碑上的每几个文字,甚至单个文字,都是阵法的规则,它们不断排列组合,形成了一个个效果不同的阵法! 她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数千年来,都没几个人能参透无尘碑! 中州大陆根本没有修行门派重视阵法,包括明镜寺在内,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看得懂? 就算有人误打误撞,与无尘碑产生了感应,看到这些文字的重组排列,心里只会茫然无措,不可能往阵法的方向去想!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流淌。 没人明白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受尽苦难委屈后的扬眉吐气,无疑是世间最痛快的情绪。 直到此时,她想起了金蝉长老当年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佛祖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开了另一扇窗。 若不是自己修为尽失,她也不会在内心苦闷之下,认真钻研阵法。 若不是在钻研的途中,发现自己竟然是阵法天才,或许已经放弃。 若不是成了阵法大师,看见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心中只有茫然。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然而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她重新恢复了平静。 现在自己只是推开了那扇门,但还没有真正走进去。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敷衍对待,必须全力以赴。 她摒除了所有杂念,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文字,脑海飞速运转。 这些阵法包含了天道大智慧,极难理解,哪怕对阵法精深如她,要解读起来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幸运的是,不知是不是这些古怪的文字刺激了她的思维,无数念头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当中。 这些念头是她平时根本不会去想,也想象不到的,如今却似潮水般袭来,无穷无尽。 她此时彻底进入了佛家的空明状态,眼前空无一物,除了石碑上的那些文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 一道红光悄然迸出,自她脚下涌起,霎时飘扬飞舞,如花瓣合拢,包围了她的全身。 在众人的眼中,出现了一朵巨大的光莲!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啊,哪来的莲花?” “慕语语居然还藏着这一手?” 众人无比震惊之下,忍不住议论纷纷。 除了牧尧之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发现慕语语的不凡之处。 谁能想到,她隐忍蛰伏多年,如今一鸣惊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红光绽放,莲花生机勃勃,伸展着薄如蝉翼的花瓣。 慕语语沐浴在红光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与花蕊融为一体。 冷凝吃惊说道:“慕语语姐姐……好漂亮啊!” 纪清有些羡慕地说道:“这算不算是运气逆天?” 萧驰想了想,说道:“明明就是实力,不然我们怎么没那个运气?” 牧尧淡淡地看了公子白玉一眼,唇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公子白玉的脸色十分难看,目光闪烁不定。 他隐隐有些后悔,或许不该那么快与慕语语解除婚约。 九如阴沉着脸,如墨浓髯因愤怒微微颤抖。 他深知无尘碑中隐藏着无穷奥秘,若能被门人参透,那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所有弟子都能参悟修行,明镜寺的实力和地位会更加强盛。 寻常弟子都能得到极大的好处,他身为伏魔堂首座,得到的好处自然更多,受益无穷。 但问题在于,现在是慕语语参透了无尘碑! 是他最讨厌的慕语语! 他早就想把慕语语赶出明镜寺了,或许慕语语也没把自己当成明镜寺的人,那么参透的心法应该归谁? 难道要归她? 凭什么是她? 若最大受益人是慕语语,自己就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了。 想到这里,九如直恨得咬牙,脸上的神情不爽到了极点。 牧尧望着那朵盛放的莲花,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意外的来客 承天派常年隐没在云雾当中,如笼上了一层白纱,难见真容。 在百姓们的眼里,云雾里的那些青峰便如高高在上的仙师一般,神秘莫测,且无法接近。 或许是剑阵加持的效果,无论风雨多大,云雾从未被卷散,就像是一幅美丽而不真实的画。 今日,忽有风起。 这道风无由而来,笔直前行,一头扎入了浓密的云雾之中,掀起了雾气的一角,露出了湛湛青天。 更确切地说,雾气被风吞噬,瞬间化为虚无。 随即,有更多的风自平地掀起,往四周吹散。 青天之上,原本静止的云层忽然扭曲起来,散成无数破碎的棉絮。 一道黑线出现在高空中,然后缓缓变粗,渐成一道裂缝,就像蓝色的帘布被刀划了一条口子。 片刻后,数十道身影从裂缝中落下,径直坠入了下方的山谷。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崩裂,树木倒塌,无数落叶随风飘散,山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没过多久,数十人从深坑中走了出来。 他们身材高大,皮肤与常人不同,竟是紫色的,面容普遍也比较柔美。 谁能想到,九幽魔族竟会出现在承天派的附近! 似乎是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山谷中的野兽开始四处奔逃,唯恐靠近这里。 这些九幽魔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齐齐往某个方向投去。 正是承天派。 没人知道他们会来这里,也笃定他们不敢过来。 毕竟这里是承天派的势力范围,来到这里无异于找死。 当然,九幽魔族本身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一名身材高瘦的魔族转头看了众人一眼,那张颀长的马脸上满是漠然。 身为四大魔王中最为足智多谋者,南怀无疑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他的神情极为冷漠,血红色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如果谁出了问题,直接当场击毙。” 说到这里,他望向人群中的某处,冷声道:“崇明,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只是运气足够好,才有幸代替了吞弥,记住你的责任和立场,不要沦落到跟他一样的结局。” 崇明混迹在人群当中,戴着厚重的罩帽,沉默不语。 “盖、阚达山、西奥,你们三个跟着他。” 三名斗篷人闻言出列,对南怀行了一礼,随后走到崇明的身后。 作为魔将,他们有义务辅佐魔王行事,不得有任何怨言。 崇明扫了三名魔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南怀说道:“就算要死,我也只会为了紫焰君而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死。” 说完,他不再多言,冲天而起,飞进了那道裂缝当中,三名魔将尾随其后,很快消失不见。 “南怀,我先警告你一句……” 一名身材妙曼、个头高挑的女子神情不屑地说道:“你别以为是我们的军师,就可以随便指手画脚,你可以指挥崇明,但你别想使唤我!” 她的脸蛋颇为清秀,装饰却极其浮夸,密密麻麻的长辫上尽是黄金珠子,气质显得非常轻浮。 作为四大魔王之一,次仁央宗还是第一次来到中州,为此她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自然不想为了什么任务限制了自己的自由。 既然来了,那当然要找承天派的强者好好打一架! 南怀沉默片刻,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大人的期望。” 次仁央宗面色一僵,气呼呼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啰里吧嗦的,烦死了!” 她猛然转身,喝道:“大块头,赶紧走了,别拖拖拉拉的!” 一名巨汉挠了挠脑袋,嘟囔道:“唉,真是麻烦啊……” 他身高足有三米,浑身肌肉虬结,一块块宛如岩石,不知蕴含了多少爆炸性的力量。 “麻烦什么,你什么都嫌麻烦!” 次仁央宗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居然还有人把你阿旺洛桑跟我相提并论,这些人真是眼瞎了!” “唉,随便啦,我又无所谓。” 阿旺洛桑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唉,真没意思,还不如睡觉……” 话音刚落,他猛力一踩地面,只听喀喇一声响,地面轰然碎裂,他如炮弹一般飞起,直接冲进了裂缝之中。 相比之下,次仁央宗的动静就小得多了,身如鸿毛飘起,鬼魅般闪进了缝隙里。 随着二人离去,那道裂隙渐渐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四大魔王去了其三,场间只剩下了南怀,五名魔将也拆散成了两部分,只有巴兹和霸别还跟在南怀的身后。 南怀看着两名魔将,以及那数十名魔兵,漠然说道:“接下来,你们要绝对听从我的指挥,不得有任何质疑。” 巴兹和霸别的身影藏在斗篷之中,微微躬身,表示服从。 数十名魔兵更是恭恭敬敬。 “你们可以放心,此次任务不会有生命危险。” 南怀双手负背,姿态极为优雅:“虽然阿旺洛桑他们走了,但你们还在,中坚力量依然保留了下来,我们的实力是最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承天派的方向,说道:“集合你们的力量,加上我的指挥,这一次……承天派必然在劫难逃。” ------ 顾南歌站在高峰之上,看着凭空消失的云雾,额头上的红痕颜色渐深。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是嘲笑还是冷笑。 “这些魔崽子胆子挺肥啊……” 陆清羽眺望云海,眯着眼说道:“竟然踩到你们承天派头上来了?” 顾南歌说道:“无妨,这段时间已经杀了很多魔族余孽了,我不介意再杀几个。” “不过,看来九幽那边的传闻是真的。” 陆清羽说道:“他们确实拥有可以传送的神器。” 金蝉长老看着下方,笑而不语。 顾南歌冷声道:“上次我一剑重伤吞弥,他们这次竟然还敢来犯,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陆清羽忽然笑了起来,神情戏谑道:“他们运气太差了,既然我和金龟子都来了,那他们就别想回去了。” 顾南歌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亲自动手?” 陆清羽说道:“闲了太久,活动一下筋骨,反正金龟子也不跟我打。” 金蝉长老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顾南歌说道:“走吧。” 第一百六十章 熟悉的旧人 众所周知,陆清羽是中州大陆的最强者。 顾南歌身为承天派掌教,早已突破五境。 金蝉长老虽然在明镜寺只排行第二,但修为在寺内无人能及。 这三人代表了中州修行界的最高战力。 如今他们聚在一起,哪怕是魔帝率魔君亲来,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无论怎么看,这些入侵的九幽魔族都没有丝毫胜算。 然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与九幽争斗了这么多年,他们自然清楚对方的手段,有些神器的法宝极为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很容易便落入陷阱当中。 三道光芒从顶峰飞起,瞬间便至云端。 顾南歌立于高空,足踏飞剑,视线落在云雾外的山谷里。 近百名魔族步步逼近,浑身散发着滔天杀意! 这些魔族是九幽精挑细选的强者,人数称不上多,修为却不低,最差的也有凭虚境初期,有几人甚至达到了临霄境初期。 毫无疑问,这算是九幽的一支精锐部队。 下方的承天派弟子们望见高空上的三道光芒,不由心头震惊! “那是掌教大人,他怎么会在上面?” “他身旁的那两人是谁?” “我的天,那个闪闪发光的肯定是金蝉长老,我绝对不会看错!” “什么,金蝉长老?他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 顾南歌极少在众人面前现身,除非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今他却与金蝉长老一同出现,难道待会将有大事发生? 至于第三人是谁,能跟掌教及金蝉长老在一起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就在众弟子纷纷猜测、心潮起伏之际,云雾之间忽然响起三道钟声! 承天派很少有敲钟的习惯,但所有弟子都知道,三道钟声便意味着敌人来袭,而且事态较为紧急。 霎时间,数十道剑光冲天而起! 诛邪队的弟子御剑飞行,环绕在青山四周,神情如临大敌。 马修飞在高空,目光冷峻地盯着数十里外的九幽魔族,脸上还带着几分惊疑。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魔族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这时候来承天派闹事? 平安来到马修身边,惊讶道:“师伯,这……这是怎么回事?” 马修很简洁地说了一句:“准备作战。” 数十道剑光对准了远方的山谷,蠢蠢欲动,似乎随时会落下。 “南怀大人,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巴兹看着前方的高瘦男人,轻声提醒道。 南怀冷漠地望向远处的剑光,沉默不语。 ------ 明镜寺远在数千里外,自然不清楚九幽魔族已经通过无距门来到了中州。 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关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慕语语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已经由先前的震惊,变成了忐忑的期待。 距离感应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慕语语依然被红色莲花包裹,没有任何动静。 若不是莲花一呼一吸,她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 木东首座站在她身旁,如石像一般,巍然不动。 他早已疏散了人群,生怕不小心打扰到慕语语,导致走火入魔。 光芒明暗不定,随着慕语语的心跳频率,不断发生变化。 但与最开始相比,光芒已然微弱了许多,似乎被渐渐吸入了慕语语的体内。 九如长老脸色阴沉,显得很是焦虑。 他看了慕语语很长时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木东首座身边说道:“师兄,我认为……在慕语语的问题上,我处理得不太妥当。” 木东首座有些意外,问道:“此话怎讲?” 九如长老认真说道:“慕语语既然身为金蝉的关门弟子,那就是明镜寺的人,于情于理,她都是不可以离开的。” 木东首座怔了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想法,微笑不语。 九如继续补充道:“如果强行把慕语语赶出明镜寺,她若暗自记仇,对于某些事情……她明明了解,却装聋作哑,这就不好了。” 木东首座双手合十,心想她要是没有与无尘碑产生感应,你又怎会说出这种违心的话呢? 二人谈话之间,无尘碑上的光芒越发微弱,莲花则红光渐浓,仿佛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石碑上的光芒。 冷凝靠近牧尧,轻声说道:“牧尧师兄,慕语语姐姐她……应该没事吧?” 谁知牧尧竟然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 他平静地听着九如与木东首座的交谈,思绪渐渐飘远。 ------ “唉,真是麻烦死了。” 一名身高三米的巨汉站在紫霄君的身旁,低声嘟囔道:“这些黑水的硬牛皮太难对付了,又臭又硬,人家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倒好,打死也不投降,一定要跟我们硬扛,真的好烦啊……” 紫霄君转头看了巨汉一眼,沉默不语。 “赤炎君也真会选择对象,挑了个最软骨头的目标,估计他过去丢几句狠话,别人就乖乖投降了,好的都是他的,差的都是我们的……” 巨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地抱怨着,若不是近在黑水城外,或许他已经躺了下来。 紫霄君说道:“你唠叨完了没有,还打不打这场仗了?” “打、打,当然打。” 巨汉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道:“你是老大,你说打,那就打。” 紫霄君摇了摇头,对这惫懒巨汉实在无奈。 他走到山崖边,透过淡薄的云雾,一座巨大的城池就在脚下。 紫霄君回头看着身后的士卒,忽然举起了右手。 如同收到了进攻的命令,一名九幽士兵怒吼道:“杀!” 随后,无数喝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杀,杀——” “杀光他们!” 霎时间,数千道身影从紫霄君身边掠过,径直往下方的黑水城冲去,仿佛从天而降的巨浪! 大地震动不安,人潮汹涌澎湃。 轰——一声巨响,突然将牧尧拉回到了现实。 众人顿时惊呼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无尘碑上,居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众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这座巨大的石碑经过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风吹雨打,从未有分毫损伤,如今却被毁了? 这怎么可能? 木东首座震惊无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很清楚,无尘碑的表面上有一层无形的护罩,可以保护石碑不受伤害,这也是为什么岁月无法在石碑上留下痕迹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竟连无形护罩都能击碎? 更重要的是,假如无尘碑被毁了,以后还能有机会参悟吗,明镜寺损失了门派至宝,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与此同时,围在慕语语身边的莲花陡然红光绽放,宛如一个小型的太阳,刺眼至极,让人无法直视! 牧尧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是觉得莲花太过刺眼,而是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杀意! 他的目光不在无尘碑,而是在数千米高的天空之上。 湛蓝的苍穹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口子,便如无尘碑一般。 两道身影从裂缝中跳了出来,笔直往下坠落。 牧尧望着那两个人,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多年不见,再一次面对这些熟悉的人,究竟是敌还是友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主动出击 除了牧尧以外,没有人注意到高空上的情况。 这也难怪,他们都在看着慕语语,哪有心思张望别的地方。 而且九幽魔族本来就很擅长隐匿自身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根本没人能想到,敌人居然会出现在明镜寺的上空。 根据以往的历史来看,明镜寺从未被九幽魔族踏足过——当然,紫霄君来的那次不作数。 人们往往习惯于陷入思维的误区,很容易被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迷惑,误以为以后也不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骄傲自负,不懂得未雨绸缪。 阿旺洛桑与次仁央宗并没有直接跃下明镜寺,而是悬浮在高空,目光投向下方。 当他们看到那朵巨大的红色光莲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那是什么啊……” 次仁央宗怔了怔,惊讶道:“怎么会有一朵莲花?” 她发辫上的金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无数片密密麻麻的碎金。 “无所谓啦,管它是什么。” 阿旺洛桑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嘎嘎作响,强壮结实的肌肉如同坚硬的花岗巨石,“这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下面的人也太多了吧,他们都在参悟那个什么……无尘碑?” 次仁央宗看了阿旺洛桑一眼,讥讽道:“你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懒嘛,至少还稍微懂得思考。” 阿旺洛桑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脑袋,说道:“我还以为这些秃驴比较容易对付呢,谁知道他们都集中在一起,这该怎么下手啊?” “你慌什么?” 次仁央宗得意地笑了笑,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吞弥的法宝在我这里,他们人多又如何,正好一网打尽!” 阿旺洛桑有些意外地说道:“他把聚魂钵都给你了?” “那当然了!” 次仁央宗趾高气扬地说着,右手一翻,掌心间出现了一个铜钵。 与吞弥留下来的金色铜钵不同,这个铜钵通体漆黑,飘散出淡淡的黑烟,隐约还能听到令人心悸的哭喊声。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次仁央宗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将左手放在铜钵的口子上,搓揉着如雾般的黑烟。 让人惊讶的是,虚无缥缈、没有实质的烟雾在她手上竟似面团一般,被捏成了一坨坨的丸子,随后迅速膨胀起来,化成了人的形状! 黑烟滚滚,冲上云霄,形成了无数朵乌云,遮天蔽日,广场上渐渐昏暗无光,如坠黑夜。 众人这时才发现了不对劲,纷纷抬起头来,待见到高空中的无数身影时,不由大吃一惊! 九如反应最快,厉声喝道:“保护木东首座!” 他很清楚自己师兄的实力,境界虽然极高,但从来没跟人动过手,属于完全不懂战斗的修行者。 更何况木东首座是明镜寺的主心骨,他身为伏魔堂首座,保护师兄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刹那间,大雄宝殿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如同笼上了一层光罩,护住了方圆数里范围。 明镜寺众僧目瞪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们从未有过临敌的经验,也没想到九幽魔族会来攻打明镜寺,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然而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望着天空中的黑烟与强敌,纪清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缩,脸上满是震惊。 牧尧不禁微微摇头,心想这就是中州大陆的未来吗? 没有经过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便不可能锻炼出坚韧如铁的心智。 次仁央宗扬了扬手,浓郁的黑烟自高空中俯冲而下,狠狠地撞上了那层金色光罩! 轰——仿佛天神手持重锤在众人的心上敲了一记,整个后寺顿时地动山摇,劲力渗过光罩,通透而至,依然给众人造成了一些轻伤。 有些修为较低的僧人,甚至重伤吐血,倒地昏迷不起。 霎时间,众人陷入了惊恐的慌乱当中,像是待宰的羔羊,惶恐而又无助。 场面乱作一团,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很多人四散奔逃,还撞在了一起,摔得眼冒金星。 次仁央宗居高临下地俯视广场,轻蔑笑道:“比我想象中还容易对付,明镜寺真是弱得可怜。” 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居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这让她好生失望。 黑烟凝成的人影猛然俯冲下去,落在人群当中,开始肆意攻击周围的僧人们。 这些黑影的速度极快,神出鬼没,极难对付,在人群当中穿梭来去,畅通无阻。 更要命的是,它们的实力比想象中的更强,每一击都相当于凭虚境初期的修士全力出手,让人防不胜防。 仅仅片刻功夫,便有数十名僧人倒地不起,浑身血迹斑斑,受伤不轻。 冷凝何曾见过这般架势,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走到牧尧的身边,瑟瑟发抖。 危急时刻,九如举起寒铁禅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慌什么,都给我冷静点,伏魔堂结阵!” 他喝声如雷,在众人心间炸响,顿时惊醒了迷茫无措的僧人们。 玄天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拍了一下玄地的脑袋,大声道:“别发呆了,快结金刚伏魔阵!” 十八名修为高深的武僧快速列阵,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阵型中漂浮而出,冲向那些黑影。 黑影碰到金光,动作立即变得无比迟缓,仿佛陷入了泥沼当中,寸步难行。 九如目眦尽裂,厉声喝道:“出手!” 玄天等人纷纷祭出金色法轮,如潮水般攻向那些行动缓慢的黑影。 金光透体,黑影拼命挣扎,却依然抵挡不住武僧们的攻势,不由发出无声的嚎叫! 谁知下一刻后,黑影疾速膨胀起来,变成了巨大的乌云! “小心!” 牧尧喊了一声,不过为时已晚。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朵朵巨大乌云骤然炸开,狂暴的气浪四下扩散,掀起无数飞石! 一些僧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避,被炸得血肉模糊,凄惨倒地。 “可恶啊!” 玄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拂去僧袍上的尘土,看着重伤不起的师弟们,枯瘦的脸上尽是愤怒! 次仁央宗冷笑道:“这些人是白痴吗,居然不知道躲开?” 阿旺洛桑嘿嘿一笑,说道:“到底该说是吞弥的聚魂钵厉害呢,还是明镜寺太弱了?如果这样下去,我都不用出手。” “不用出手?哼,你想得美!” 次仁央宗瞪了他一眼,说道:“按照惯例,先摧毁他们的信心。” 阿旺洛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真麻烦啊……所以说我最讨厌打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祭出了一张血红色的幡旗。 “鬼罗幡,看你的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另一种交流的方式 与通体漆黑的聚魂钵相比,如血般的幡旗要显眼得多。 阿旺洛桑捏了捏粗大的指节,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好久没活动过筋骨了,我先看看鬼罗幡里有什么可以用的。” 他轻轻捏着旗杆,猛地抖了几下,一把流星巨锤突然从血色的旗面里掉了出来,径直往下坠去! 仿佛一道流星砸向地面,只听轰地一声响,广场的地板上被砸出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幸好下方的人及时躲开了,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鬼罗幡随风舞动,一把又一把重型武器从中出现,有狼牙棒,有寒铁锤,也有幽冥斧,这些武器的下坠之势如同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般往下砸落! 众人大吃一惊,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躲避或是抵挡从天而降的攻势,但藏在鬼罗幡里的武器太多,根本避无可避! 一时间,轰鸣声不绝于耳,众僧人纷纷惨叫,受伤倒地,有些人的脑袋被砸出了浆子,整个天灵盖塌陷下去,有些人手足俱折,倒在血泊之中,寸步难移。 广场上变成了人间炼狱,哭喊声震天响起,情形惨不忍睹。 “结阵,结阵!”九如双目赤红,勃然喝道:“先扛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击!” 玄天四僧咬了咬牙,迅速举起双手,一道巨大的法轮出现在掌心之间,就像一层坚固的光罩,将漫天砸落的武器挡下了大半。 九如更是亲自出手,站在木东首座的身旁,一座金色法身骤然浮现,一巴掌击飞了无数武器。 中州各派的入世行走们看见这样的场面,早已惊得呆了。 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只能想办法自保。 冷凝躲在牧尧的身边,心里特别有安全感,每当遇到危险,紫霄剑总会化成一道流光,掠在二人的头顶,挡下了敌人所有的攻势。 纪清等人也发现了这件事,纷纷聚集到牧尧的周旁,可怜兮兮地寻求庇护,俨然把牧尧当成了核心。 阿旺洛桑瞪着祭出法身的九如,有些不爽地说道:“好烦啊,明镜寺也有厉害的家伙嘛,这下子又不知道要拖多长时间了。” 他嘴里抱怨着,手上却慢慢加大了力度,更多的武器从天落下,砸在法轮之上,发出轰轰的巨响。 噗地一声,玄明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襟的僧袍。 法轮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似乎快要抵挡不住鬼罗幡凶猛的攻击。 更让人心悸的是,黑烟凝成的人影越来越多,穿梭在人群当中,形如鬼魅一般,转眼间便掀翻了数十名僧人,简直势不可挡。 这时,一道紫光悄然袭来,刺穿了其中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先是一僵,然后扭动了一下身躯,轰然炸开! 牧尧冷漠地望着高空上的次仁央宗和阿旺洛桑,淡淡说道:“不想死的人,最好别分散的太开。” 说完这话,紫霄剑再次闪动,在人堆中疾速穿行,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一道飘忽不定的黑影。 众僧人又惊又喜,心想果然是承天派的天才剑修,自己对黑影束手无策,他居然如此轻易就能消灭。 次仁央宗咦了一声,说道:“那家伙是谁,竟能击破我的怨灵?” “啊……他的灵气还是紫色的。” 阿旺洛桑歪着脑袋说道:“一看见紫色,我就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算了,管他是谁。” 次仁央宗冷笑道:“先加大力度安排他!” 呼地一声,数十道黑影突然转向,往牧尧的位置冲来,速度比风还快! 冷凝吓了一跳,掌心间迸出数道蓝光,一道泛着寒气的冰墙拔地而起,挡在众人的身旁。 她心系慕语语和牧尧的安危,特意将冰墙放在了二人的身侧。 牧尧不禁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这些冰墙实在碍事,不但起不了保护的作用,反而会影响他的视线和行动。 果不其然,冰墙在来去无踪的黑影面前,完全阻挡不了它们的步伐。 不出片刻,便有数道黑影绕过了冰墙,距离众人已不出十米。 冷凝吓得花容失色,白嫩的脸庞上尽是冷汗,手脚微微发抖。 关键时刻,牧尧不耐烦地喝道:“赶紧把冰墙撤了,碍事!” 他从未这么大声凶过人,冷凝也从未被人这样凶过,闻言不由怔了怔,随后眼眶微红,委屈巴巴地撤去了冰墙。 纪清见冷凝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在目睹牧尧操纵飞剑,逐个击破了来袭的黑影之后,这份不快便被埋在了心里。 由于牧尧的突然出手,次仁央宗的攻势进展开始缓慢了下来。 “该死的!” 次仁央宗也不傻,眼见三板斧失去了效果,便往下落去,望着广场上的众僧人,说道:“谁是明镜寺的木东首座?” 沉默片刻后,一名老和尚走出人群,沉声说道:“我便是木东,首座不敢当,你们九幽不仅非法闯入,还伤了我明镜寺的人,敢问施主意欲如何?” 这番话不卑不亢,得体有礼,次仁央宗也只能放缓了语气,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过来借样东西,刚才的忽然出手,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决心。”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你们明镜寺这次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总之没得商量。 木东首座双手合十,仰头看着她,说道:“施主到底要借什么?” “很简单,我们要借水灵珠。” 次仁央宗咯咯笑道:“等我们拿到手,马上就回去,绝对不会再为难你们。”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哗然起来。 九幽魔族哪来的胆子,竟敢染指明镜寺的神物——水灵珠? 霎时间,众僧群愤激昂,忍不住指着高空,大声喝骂起来。 木东首座愣了一下,认真说道:“水灵珠是不可能外借的,如果你们真想借助水灵珠的治愈神力,可以让受伤的人,或是拿受损的物品过来,我自然会帮忙。” 这话一说出口,反倒是次仁央宗愣住了。 怎么回事,这老和尚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我都已经挑衅到你头上来了,你竟然还好言好语跟我商量? 她轻蔑地看着木东首座,心想就你这种伪善软弱的性格,还能当上明镜寺首座? 看来明镜寺真是后继无人了。 “既然用正常的话跟你说不通……” 次仁央宗再次飞上高空,说道:“那我就换一种方式。” 她将目光投向了明镜寺的另一处。 那里是前寺,无数香客来来往往,香火正旺。 木东首座忽然想到了什么,向来淡然的脸色瞬间大变,惊道:“不!”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黑烟从天而落。 轰地一声巨响。 尘土纷飞。 碎石飘扬。 炉鼎被巨力掀翻,香灰洒了一地。 然后被鲜血侵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慈悲一怒 烟尘滚滚,前寺已被毁得不成样子。 刚才那一下,直接轰塌了一座宝殿,里面的香客和僧人们被埋在碎瓦破砖之下,鲜血流了一地,想来凶多吉少。 香客们惊魂未定,被吓得呆若木鸡,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活着的人跪在死去的亲友身边,哭得极为悲痛,伤心欲绝。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来烧香拜佛,为何竟会遭到如此生死劫难? 前寺的僧人们很快便收到后山来的传书,得知九幽魔族来袭,赶紧让香客们离开前寺。 在那些丧绝人性的魔族面前,谁管你是修行者还是凡人,一律格杀勿论。 有些香客们呆呆地望着天空,只见乌云滚滚,两道极其细小的黑影悬在高空。 “杀人了,杀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看见我的女儿了,谁看见了?” 前寺此刻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香客们往外狂奔逃窜,很多人被推搡倒地,又被后面的人踩在身下,当即筋骨寸断,口吐鲜血,凄惨的叫喊声响彻云霄。 片刻后,又有数十道黑影从高空中落了下来,开始屠杀还没逃走的香客。 这些香客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在强大的黑影面前脆弱不堪,几个呼吸之间,便有数十人死去。 昔日的佛门圣地变成了修罗屠场,鲜血与死亡主宰了人们的恐慌。 木东首座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正在快速消散,化成虚无。 他悲愤欲绝地盯着次仁央宗,颤声道:“何必如此?” 次仁央宗冷笑道:“我说了,如果你听不明白我的话,那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明白。” 木东首座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心里默算着死亡的人数。 直到此时,恐怕已经超过了一百人。 一百多条无辜的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佛家慈悲为怀,木东首座更是大慈大悲之人,就算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也会让他默念往生咒忏悔。 如今这一百条人命,便如一百把刀子,齐齐在他的心口上切割,鲜血淋漓。 他脸上的悲痛越来越浓,仿佛化不开的鲜血,皱纹如刻上去的一般。 次仁央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容十分残忍。 不过很快,她的笑容逐渐凝固。 木东首座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他静静地望向次仁央宗,眼眸里没有喜怒。 一道难以言喻的威压从老和尚的身上飙升而起,让人喘不过气。 无数细小的尘土和碎石无风浮动,好像忽然活了过来。 次仁央宗本能地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两只媚眼微微眯起,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这老和尚貌不惊人,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九如也愣愣地盯着木东首座,表情震惊无比。 他从未见过师兄出手,更不知道师兄竟藏着如此强烈的战意! 难道师兄并不是空有境界而已?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为何师父在坐化之前,选择师兄作为明镜寺的主持人。 原来师父早就看得无比通透。 多年以来,他一直不服师父这个决定,认为自己才是最强的,完全有资格成为明镜寺的首座。 如今想来,师兄只是不愿意跟自己争而已。 九如羞愧万分,心中浮现出一丝悔意。 “我虽然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但他们却是因我而死。” 木东首座的表情终于开始松动,无尽的愤怒悄然爬满了他的面孔:“为了避免牺牲更多的人,我誓要卫道除魔,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阿旺洛桑压低声音说道:“喂,怎么办,你把老和尚惹急了,他要发飙了。” “你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 次仁央宗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说道:“只有这老和尚是在乎凡人死活的,至于其他的人呢,眼里只有那朵莲花,和那座破碑罢了,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阿旺洛桑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道:“你先去跟老和尚玩玩吧,如果真打不过了,我再用这个石碑来帮你牵制。” “笑话,什么叫打不过?” 次仁央宗瞪了他一眼,傲然道:“除了中州大陆的那几个老怪物,谁打得赢我次仁央宗……”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地面崩塌碎裂,石屑飞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下一秒,金蝉长老如炮弹般冲上高空,浑身金光流溢,宛如一尊巨大的金佛! “哦?” 次仁央宗虽然骄傲,但并非莽撞之徒,见金蝉长老气势汹汹而来,想也不想,转身便跑。 随着木东首座越飞越高,散发出来的战意也越来越强烈,就连阿旺洛桑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然而次仁央宗的飞行速度极快,顷刻间便已至数百米之外。 木东首座从怀中摸出一条金色的绳索,往次仁央宗的方向抛去,绳索如有灵性,紧紧跟在她的后方,宛如附骨之疽,寸步不离。 “捆仙索?” 次仁央宗眼眸一亮,语气欢快地叫道:“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啊,看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在无数道惊怒的目光当中,她如灵巧的游鱼一般,在高空中急速掠过,身后还尾随着一道耀眼的金光。 九如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木东首座亲身涉险,回头瞥了玄天等人一眼。 他的意思很明白,连首座都亲自上阵了,你们还像石头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 玄天四僧马上反应过来,瞬间化成四道金芒,跟在九如的后面,直往次仁央宗的位置冲去! 这时,一座小山骤然飞来,拦在了五人的面前。 玄天等人瞧清楚来人,不禁吓了一跳! 九如长老的身形已经非常高大了,仿佛黑沉沉的铁塔,足足高了寻常人两个脑袋,谁知这巨汉的体型更加夸张,简直就是一座会移动的恐怖肉山! “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九如认出了阿旺洛桑的身份,眼里闪烁着冷冽的寒芒,“你就算再厉害,这里毕竟是明镜寺的地方,别以为能轻易离开。” “唉,我是真的不想动手啊……” 阿旺洛桑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地说道:“但实在没办法,谁叫我有任务在身呢?如果你们要过去帮忙,那就得先过我这关才行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化 高空中的追逐战还在继续。 捆仙索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不过次仁央宗的速度更快。 森罗殿的四大魔王实力惊人,各有千秋。 阿旺洛桑力拔山兮,吞弥擅使重剑,至于次仁央宗,算是世间最恐怖的刺客。 论速度,自然无人能及刺客。 换句话说,只要次仁央宗不想被追上,那么木东首座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她的衣角。 似乎是想到了这一点,捆仙索忽然扭曲变化,金光闪耀,须臾变成了一只大手,就像是佛祖的五指山,伸手向次仁央宗抓去! “有点意思!” 次仁央宗咯咯笑了起来,再次加快了速度,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她的指间逸散而出,飘向身后的那只大手。 轰轰轰——黑烟落在金色大手上,瞬间炸开,发出阵阵刺耳的巨响。 浓烟滚滚,金色大手从中飞出,掀散了周围的黑烟,锲而不舍地尾随其后。 广场上的众人瞧得心急如焚,眼见次仁央宗如同泥鳅一般灵活,忍不住叫骂起来:“混账东西,你难道只会逃吗?” “呸,真是个胆小鬼,木东首座大发神威,你只敢当个懦夫!” “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呢,谁知道这么窝囊,废物!” “有本事别跑啊,正面刚啊!” 次仁央宗恼怒地望着下方,忍不住骂道:“聒噪!”说着右手一扬,数十道黑影猛然往下冲去,来到人群之中,正要大开杀戒,谁知一道紫色光芒如电掠过,转眼间便消灭了不少黑影。 牧尧仰头看向次仁央宗,唇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似乎在告诉她,只要有我在这里,你就别想继续作妖。 “你们吵够了没有?” 次仁央宗本来就是个暴躁性子,如今被牧尧当面挑衅,又被众僧人呵斥,顿时怒火中烧,叱道:“都特么闭嘴!” 说完这话,她突然停了下来,竟是转身往木东首座冲了过去! 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次仁央宗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拼命。 既然你想用捆仙索来制服我,那我直接与你近身搏斗,在这么窄的范围内,捆仙索势必会有误伤。 木东首座很清楚她想做什么,立即往后退去,想与她拉开距离。 然而次仁央宗的速度实在太快,犹如鼓荡的狂风,一眨眼便至木东首座的身前。 呼地一下,浓郁的黑烟自次仁央宗的周身飘出,刹那间随风蔓延,裹住了自己与木东首座的身影。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黑烟陡然炸开,仿佛一团散漫的乌云。 众僧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鸦雀无声。 木东首座……不会有什么事吧? 九如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团黑雾,神情焦虑到了极点。 身为伏魔堂首座,如果师兄出了什么差池,他难逃其咎。 阿旺洛桑打了个哈欠,说道:“别看了,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你想过去帮忙,得先打赢我再说。” 九如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前的巨汉身材高大,防御力也强得变态,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对方的身上竟连伤口都没留下。 森罗殿的四大魔王,果然名不虚传。 看来只有像承天派掌教顾南歌这样的强者出手,才能彻底将其击败。 片刻后,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两道模糊的影子。 木东首座平静地目视前方,似乎安然无事。 水灵珠悬浮在他的身前,迸射着蓝色的光芒。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水灵珠护体,只要人没死,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恢复。 更何况他是化羽境强者,虽然不会打架,但自保不成问题。 不过,次仁央宗的情况就很不好了。 她不知何时被金色大手紧紧地抓住,奋力拼命挣扎,脸色涨得通红,却根本挣脱不开! 阿旺洛桑慢慢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不会吧,这也能被抓住?” 次仁央宗咬牙切齿,却对捆仙索无可奈何,聚魂钵也被她丢在一旁,成了无主之物,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高空之中。 “可恶……放我出去!” 她感觉到大手的力度越来越强,渐渐快要喘不上气来,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木东首座却不给她任何机会,伸手往虚空握了握拳。 金光猛然扩散,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其中,然后用力一捏! 喀喇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众人听得很清楚,这是次仁央宗骨骼尽断的声音。 没有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次仁央宗也不例外。 骤然间,广场上所有的黑影凭空飞起,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快速被吸入聚魂钵中,再无动静。 阿旺洛桑一拍脑门,有些懊恼道:“唉,这家伙还是玩出火了。” 沉默片刻后,广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木东首座太厉害了,森罗殿的那些魔族根本不是对手!”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明镜寺放肆!” “还以为对方有多强呢,还不是被木东首座轻松收拾了?” 众人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心想不愧是明镜寺首座,对付一个魔王级别的强者,果然还是不在话下。 只要再解决另外那名巨汉,便能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在所有人当中,只有牧尧依然保持着平静,或者说冷静。 因为他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次仁央宗虽然是新晋的魔王,但既然能成为魔王,肯定藏有极厉害的后手。 不过,他也不认为次仁央宗是什么大麻烦,目前所有的问题都来自于吞弥的聚魂钵。 如果处理不了那个铜钵,明镜寺便不可能获胜。 斩草需除根,必须立刻把铜钵毁了,否则后患无穷。 他望着高空上的捆仙索,沉默不语。 紫霄剑逝如闪电,疾速刺向聚魂钵!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轰然炸开! 一条纤细的胳膊从光里探了出来,竟是一巴掌拍飞了紫光! 冷凝不由吃了一惊,怔怔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紫霄剑进攻受阻。 牧尧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高高挑起。 烟云渐散,光芒消逝,一道妙曼且怪异的身影悄然浮现。 次仁央宗完好无缺地悬在空中,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模样已经完全大变,肤色变成了深紫,接近于黑色,手背、手肘等部位长满了尖锐的骨刺,泛着幽幽寒光。 “真讨厌啊,本来不想在你们这些杂鱼的面前露出真面目的……” 她居高临下,声音沙哑地说道:“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足以感到骄傲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次仁央宗,不禁微微胆寒。 连那样都杀不死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浓厚的黑烟再次从聚魂钵中飘起,冲上万米高空,聚成一团团漆黑的乌云,遮挡了所有的光线。 一时间,仿佛黑夜降临,刺眼的闪电自云层中探出,似乎随时会击落下来。 明镜寺笼罩在厚重的乌云下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像是在沉默中等待着最后的灭亡。 “我承认,我确实低估了你,因为人人都以为……你只是空有境界、但不会打架的呆子,没想到居然深藏不露。” 次仁央宗伸出长长的舌头,抹了一下脸蛋,看着木东首座说道:“而且明镜寺擅长防御,你全身上下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忽然狞笑起来,紫黑的脸庞上满是残忍:“但是呢,你的弱点也很明显,因为你在乎的人太多了。” 木东首座骤然色变。 次仁央宗放肆地大笑起来:“既然打不过你,那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不就好了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何谓圣人 众僧人听到这句话,先是怔了片刻,随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愤怒。 他们并非凡人,而是强大的修行者,哪怕再与世无争也好,当敌人将你视为随意宰割的牛马时,任谁都会感到不痛快。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他们代表的是明镜寺的尊严,中州大陆的颜面,如果再没点脾气的话,那还修行做什么? 你点名要杀我,难道想杀就杀? 你以为你是谁? 就算你是森罗殿的魔王,我们可是明镜寺,连承天派和上清宫都要礼让三分,到底谁怕谁啊? 九如却盯着次仁央宗,脸色十分凝重。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不只是在说狠话而已。 忽然间,天空陡地明亮起来,上方的乌云似乎瞬间一扫而空。 众人的表情再次变得无比震惊。 因为浓厚的乌云并非消失了,而是化成了丝丝缕缕的黑雾,重新被吸进了聚魂钵里。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刚刚才发生过一样。 片刻后,众人猛地想起来,就在次仁央宗被捆仙索抓住的时候,那些虚无缥缈的黑影也被吸入了铜钵之中。 他们那时以为,次仁央宗无法脱身,操纵不了铜钵,才解除了危机,如今细细想来,他们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原来从那时候起,次仁央宗便已经开始用聚魂钵积蓄力量,只是他们浑然不知罢了! 这些恐怖的黑烟若浓缩起来,威力将会多么可怕? 没有人敢继续往下想。 木东首座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捆仙索再次出动,径直冲向那个通体漆黑的铜钵。 然而已经太迟了。 无数黑烟从聚魂钵里飘出,须臾间凝成了一团巨大的浓雾,仿佛极其坚实的铁块,直径几乎达到了十余米。 凄凄惨惨的哭喊声从雾中隐隐穿出,肆无忌惮地钻入众人的耳中,也不知其中凝聚了多少怨灵,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我可不是说说而已。” 次仁央宗望向木东首座,冷笑道:“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去,而你……对此无能为力!” 话音刚落,浓雾骤然下坠,裹挟着无可阻挡的恐怖威压,向着明镜寺当头砸落! 众人只觉胸口一窒,竟然艰于呼吸! 可以想象,只要浓雾落在明镜寺里,将会掀起一场极其恐怖的大爆炸,到时候寺庙将成废墟,不复存在,寺里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活下来。 危急关头,木东首座的反应速度超乎了众人的意料。 就在浓雾砸落的一刹那间,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周身迸出,随后剧烈膨胀,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金色法神! 与这座高大如山的法身相比,九如祭出的法身就像一个小矮子。 瞬息之间,金身便笼罩了整座明镜寺,平静而沉默地迎接浓雾的到来。 木东首座安静地站在广场上,身材依旧孱弱瘦削。 但此刻落在众人的眼里,他似乎比天穹还要高大深广。 “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了!” 次仁央宗瞪大了眼睛,怒道:“去死吧!” 浓雾疾速坠落,狠狠地砸在法身之上。 轰地一声巨响! 众人眼前一黑,居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猛烈的狂风迎面扑来,无比粗暴地将他们掀翻在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几乎刺破脆弱的耳膜! 一瞬间,众人下意识地生出一个念头。 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双眼无法视物,耳边嗡嗡作响,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不知道哪一位同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生命脆弱不堪,生与死的界限极为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耳鸣渐渐消失,眼前恢复光明。 众人睁开眼睛,纷纷望向天上,巨大的浓雾已然消失不见。 木东首座依然平静地站着,脸上的神情无喜无悲。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鹅毛细雨。 这些雨是金色的,像是细微的光芒,又像是薄薄的金片。 木东首座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 一缕鲜血从他的唇边溢出,染红了雪白的胡须。 用一座法身换来明镜寺的安全,以及无数人的性命。 这样很值。 哪怕身受重伤,也在所不惜。 九如震惊地望着木东首座,失声叫道:“师兄,你的伤……” 木东首座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水灵珠环绕在他的身边,蓝光绽放,滋养着他的伤势。 众僧人神情肃穆,纷纷向木东首座行了一礼。 没人再敢质疑木东首座的品性,而有些之前咄咄逼人的武僧,则羞愧得满脸通红。 有些人不需要说什么空话,也不需要刻意表现自己,便能赢得无数人的尊重。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但实际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在生死面前,人性的自私暴露无遗,能舍身求仁者,实为圣人。 金色细雨落下,很快便化成了光芒,消散无踪。 木东首座看向高空上的次仁央宗,心想刚才真是好险。 并非所有的法身都有防御效果,这要看个人的心性与修行方向。 若自己的法身偏向攻击的话,明镜寺多半已经毁了,就算有水灵珠也无济于事。 次仁央宗怔怔地瞪着木东首座,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致命一击……居然被化解了? 而本就受伤不轻的老和尚在水灵珠的帮助下,伤势迅速愈合,近乎没事人一般。 对方的防御力已经强悍得夸张,再加上水灵珠,这场架可不好打了。 “大块头!” 次仁央宗沉默片刻,忽然吼了一嗓子。 阿旺洛桑懒洋洋地说道:“嗯?” “帮我拦住碍事的人。” “你想做什么?” “杀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下一秒,一根尖锐的骨刺从身后捅穿了木东首座的右胸,带出一溜血花! 木东首座闷哼一声,一道巨力反震而出,次仁央宗却又不见了踪影。 这个伤口极深,若是一般人早已死去,然而木东首座仅仅皱了皱眉,便浑若无事。 蓝光飞逝,伤口很快愈合。 噗地一声,木东首座的右臂被刺破,鲜血长流。 次仁央宗的身影比风还快,根本无法捕捉。 老和尚双手合十,神情极为平静。 他的左腿被划破了。 他的右手被折断了。 他的左耳被割掉了。 虽然这些伤势很快就痊愈,但众人还是感到非常不安。 假如水灵珠突然失去了神效,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剑毙命 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水灵珠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黯淡下去。 但凡神器,总要有维持运转的灵气,否则跟死物有什么区别? 承天剑阵有整个承天派作为后盾,源源不断地输送灵气,那么水灵珠呢? 很明显,水灵珠消耗的是木东首座自身的灵气。 老和尚的境界极高,灵气深厚无比,但总有耗尽之时。 次仁央宗虽然只是临霄境后期,不过双方之间的战斗技巧差距太大,加上木东首座的法身被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恢复,这无疑会抹平境界上的劣势。 说到底,战斗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境界、心态、运气只是因素之一,最终的结果还是看谁先死。 次仁央宗能从无数强者中脱颖而出,晋升为森罗殿的魔王,靠的正是强横的实力,冷酷的心性,以及熟练至极的杀人技巧。 便如此时,木东首座虽然境界更高,但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次仁央宗来去无踪,速度快到极点,只看到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木东首座眉头紧皱,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仅仅片刻功夫,他的僧衣便已破烂不堪,血迹斑斑,跟叫花子一样。 次仁央宗的骨刺尖利异常,就像最锋利的匕首,切割着木东首座的皮肉。 众人咬牙切齿,心中悲愤交加,难过到了极点。 他们心里很清楚,若木东首座的金色法身还在,次仁央宗根本伤不了他。 老和尚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 面对如此凌厉、近乎于凌迟的攻势面前,他只能苦苦支撑,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千刀万剐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常人根本坚持不了。 若不是水灵珠发挥了神力,他此刻恐怕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伤势虽然能恢复,但痛苦的感受是实打实的,哪怕像木东首座这样的坚毅之人,也快要抵挡不住,身子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次仁央宗手下不停,冷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忽在这时,两道光芒一红一白,骤然冲向聚魂钵! 公子白玉和念祺同时出手! 生死攸关之际,他们暂时放下了彼此的仇恨,选择联手出击。 而且他们看得非常明白,战胜对方的关键点就在那个铜钵之上。 只要能击毁聚魂钵,九幽魔族的威胁便降低了一大半。 次仁央宗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有人会对聚魂钵出手,当即顾不得木东首座,反手拍出一掌,一道黑烟呼地飘出,护在了铜钵的周围。 她是临霄境强者,实力自然远超公子白玉和念祺,两道光芒碰到黑烟,瞬间消失无踪。 轻易化解两人的攻势后,次仁央宗轻出一口气,随后又愤怒起来。 在她看来,公子白玉和念祺只是晚辈罢了,根本没有挑战她的资格,这两个小家伙到底哪来的勇气,敢来主动冒犯自己? 次仁央宗看着二人,微微冷笑道:“区区蝼蚁,居然还敢……” 话没说完,她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紫光。 这道紫光突如其来,速度快到极点! 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 紫光如利刃般透过黑烟,然后快速掠过上空的聚魂钵,径直穿透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像是轻轻拂过的微风。 次仁央宗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 牧尧望着高空,目光如剑,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很快,他又看向远处的念祺,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可惜念祺只是板着脸,远眺天边,似乎感受不到他的目光。 牧尧摇了摇头,心想她又在闹什么脾气? 啪地一声,铜钵裂成两半,自空中坠落。 所有的黑烟悄然消失,仿佛蒸发殆尽的水雾。 次仁央宗的理智似乎也随着铜聚魂钵的裂开,荡然无存。 “你、你……” 她死死地盯着牧尧,似乎要把他的容貌烙印在脑海里,寒声道:“你竟敢毁了我的聚魂钵?” 牧尧心想,聚魂钵哪里是你的,分明是吞弥的。 “混账,我要宰了你们!” 次仁央宗攥紧双拳,面容变得极其狰狞! 她深紫色的皮肤如被烫红了一般,光芒四射,浓稠如血。 木东首座神情凝重,知道她要动真格的了,立刻喊道:“你们都散开,不要跟她硬拼!” 阿旺洛桑却摇了摇头,说道:“何必这么拼呢,不就是打架而已吗?” 说到这里,他看向狼狈不堪的玄天等人,说道:“你们说,是不是?” 玄天四人受伤不轻,唇角溢出鲜血,苦着一张脸,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巨汉的力量未免也太变态了,自己明明已经尽全力抵御了,还是被他揍得吐血。 他要是学他的同伴那样,也化身为魔体,这架还怎么打? 明镜寺的战况难分难解,承天派这边却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顾南歌立于高空,随手一挥,便有数百道剑光射出。 不出片刻,南怀带来的人手便倒了一小半。 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九幽魔族甚至还没看清顾南歌的长相,就凄惨无比地死去,化为漫天尘埃。 然而南怀却无动于衷,神情依然平静,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人正在一个个倒下。 护在他身前的凝光甲也早已支离破碎,表面破破烂烂,如同垃圾。 凝光甲是森罗殿的重要法宝之一,可以抵挡五境之上强者的全力一击。 不过也就仅仅一击而已。 先前在狂暴剑雨的攻击下,凝光甲苦撑了一轮,被剑气毁得破损不堪,应该不能再用了。 这时,诛邪队的弟子们也御剑赶到,与魔族杀到了一处。 这些弟子本来就是承天派的精锐,加上顾南歌亲自督战,自然越战越勇,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魔将巴兹怒吼着冲了上来,一巴掌拍飞了两名承天派弟子,随后恶狠狠地望向高空,瞪着那三道细小的人影,眼里尽是挑衅之意。 如此做派,顾南歌自然不喜。 面对不喜之人,他的做法向来简单明了。 一阵风从天而降,并不凌厉,却让人感到微微寒意。 噗地一声闷响,巴兹的脸色骤然苍白! 他浑身颤抖,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 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脏,连同胸腔一起,被恐怖至极的剑意斩成了肉糜。 顾南歌满意点了点头,说道:“这下舒服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究竟想做什么? 顾南歌舒服了。 其他的魔兵却陷入了震惊之中。 他们呆呆地瞪着巴兹残破的尸体,沉默无声。 按理说,魔将的实力即便不如魔王,也绝对不会差很多,最差也是临霄境初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算得上有头有面的强者。 结果竟被一剑秒了? 而且连挣扎反抗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事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他们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南怀,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忽然,一道光芒闪过。 霸别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尘土飞扬。 一个指孔大小的血洞出现在他的额头上,脑浆混着鲜血流了一地。 陆清羽收回食指,挑衅地看了顾南歌一眼。 顾南歌望着下方,没有理他。 事发突然,九幽魔族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片刻后,他们才惊呼起来,盯着霸别的尸体,怔怔说不出话。 转眼之间,两名魔将便死于非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终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南怀大人不是说一定能赢吗? 现在对方连厉害的强者都没见到,魔将大人已经没了,这场仗还怎么打? 战斗时有血性固然是好事,但血性不等于头铁,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厮杀,这不叫拼命,叫送死。 眼见占尽上风,诛邪队的弟子们开始大声嘲讽。 “怎么回事,你们倒是使点劲啊?”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跑过来,一下子就死完了,这多没意思啊?” “要不要我们让你们一招半式,尽一下地主之谊?” “真是白痴啊,上清宫陆宫主和明镜寺的金蝉长老都在,你们也太会挑时候了吧?” “哈哈哈,一群蠢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魔兵们顿时惊呆了。 要知道中州三大巨头在这里,谁还敢来送命啊? 再说了,以南怀大人的情报能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事到如今,哪怕再蠢的人都已明白,是南怀隐瞒了真相,哄骗他们过来白白送死。 然而想愤怒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承天派很快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魔兵们接连倒下,化作山间的尘埃,消散无踪。 听着身边的惨嚎声,南怀神情漠然,右手一翻,掌心间出现了一道黄色的纸符。 纸符轻轻一抖,无数黑烟滚滚飘出,须臾间遍布山谷,随后凝聚为成千上万道黑色的人影。 诛邪队的弟子们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撤退,免得中了敌人的陷阱。 “哦?” 陆清羽仔细瞧去,说道:“居然是幻灭天魔符?” 金蝉长老说道:“相传这是历代魔帝掌管的法宝,没想到竟会在南怀的手里。” “那又如何?” 顾南歌冷漠地说道:“任谁来也罢,都一剑斩之。” 平安望着山间密密麻麻的身影,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说道:“师伯,对方忽然多了这么些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抬头看看,上面的人是谁?” 平安说道:“是掌教大人。” 马修理所当然地说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平安顿时恍然大悟。 霎时间,无数道黑影奔跑起来,如潮水般冲向云雾之中的承天派。 这些黑影的脚步十分轻盈,宛若微风,别说地面颤动了,就连树叶都没有摇晃一下,所以场面显得异常诡异。 顾南歌不耐地挥了挥手。 穹顶上的白云忽然变成了丝丝缕缕的细絮,如被无形之力撕扯割裂。 天光更加明亮,仿佛折射成数道光丝,散布于山谷之间。 丝丝缕缕的细絮从天而降,似风般穿过青翠的山林,带着些许寒意。 陆清羽看着那些细絮,不由眼眸微亮。 能将数千道剑意隐藏起来,随后落入凡尘,润物无声,其中蕴含的杀意却未减半分,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世间唯有顾南歌而已。 以前的念北诗当然也能做到,但毕竟已是尘封的历史。 白絮穿透了山间的黑影,如同最轻柔的小手,抚摸着它们的胸口,好似春风拂面,不禁让人心迷神醉。 魔兵们的神情却极为恐慌! 仿佛烈日融化初雪,漫山遍野的黑影忽然消失无踪,连尘埃都没留下,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承天派弟子瞧得目眩神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骄傲。 一剑湮灭上万名敌人,这就是承天派的实力。 这就是顾南歌的实力。 这就是承天派。 陆清羽情绪复杂地看了顾南歌一眼,说道:“若有机会,真想跟你打一场。” 顾南歌想了想,说道:“无聊。” 还残存的魔兵们此时已被吓破了胆。 一招便化解了幻灭天魔符,高空上的那名剑修还是人不是? 纸符中召唤出来的黑影虽然实力不强,但好歹也有凝魄境的实力,上万道黑影聚在一起,虽然难以逆天,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然后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意愿,只想赶紧逃回九幽,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就当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 然而让他们无比绝望的是,南怀似乎并没有撤退的意思。 他平静地望着高空上的三人,抿着双唇,沉默不语。 “你玩这些无用的把戏,到底有什么意义?” 忽然,顾南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根本不堪一击。” 南怀依然沉默。 顾南歌继续说道:“当然,你想死的话,我肯定会成全你,但在你死之前,我有兴趣听听你的想法,为什么会来承天派送死?” 南怀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可能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但我并没有死亡的意愿。” 顾南歌很直接地说道:“那我就杀了你。” 南怀认真说道:“除了凝光甲,我还有其他的防御法宝,你短时间内杀不了我。” 顾南歌说道:“那我就先把你的部下杀光。” 南怀说道:“随便。” 顾南歌说道:“都说魔族冷血无情,果真如此。” 南怀说道:“如果能达到某个目的,为何不能接受适当的牺牲?” 顾南歌好奇地说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南怀摇了摇头,说道:“你如果要动手,那就动手,无所谓。” 顾南歌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们的谈话虽然是用传音,不过陆清羽全都听见了。 他转身看着顾南歌,皱眉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家伙好像是在拖延时间?”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轰塌的石碑 玄天倒在冰凉的地板上,重重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鲜血。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上空的阿旺洛桑,心里涌起几分淡淡的恐惧。 在明镜寺作威作福多年,他本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很强了,谁知跟那巨汉一比,孱弱得就像婴儿一般。 无论是境界、力量,还是战斗技巧,都被碾压得一塌糊涂。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用坐井观天来形容自己,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玄地三人也倒地不起,伤势比玄天更重,玄黄的右臂甚至断了,软绵绵垂下。 很明显,他们四人已经无力再战了。 玄天将目光投向九如,暗暗为师尊加油打气。 木东首座被次仁央宗拖住,金蝉长老远赴承天派,如今唯一能与九幽魔族抗衡的人,也就只有九如了。 如果连他都不是阿旺洛桑的对手,明镜寺这次将会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不幸的是,从目前看来,场面并不乐观。 九如算是明镜寺有数的强者,但在阿旺洛桑恐怖的力量面前,他占不到任何便宜,所有的优势尽被压制。 更可怕的是,阿旺洛桑依然没有化身为魔体。 轰地一声,九如正面挨了阿旺洛桑一拳,顷刻间退出数十米远。 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要知道,九如已经祭出了法身,可是在阿旺洛桑的拳头前,依然脆弱得像纸一样。 九如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脸颊上涌起两团不健康的红晕。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必须维持高大威严的形象,否则人心将散。 阿旺洛桑缓缓收回水缸般大的拳头,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暂时不打了吧,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何必两败俱伤呢?” 九如厉声喝道:“你少得意,战斗还没结束,明镜寺岂容你这等邪魔外道撒野?” 阿旺洛桑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所以我才不喜欢跟别人打架啊,纠缠不清的果然麻烦……”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远处的次仁央宗,喊道:“喂,你那边打完没有,这和尚就交给你……” 然而话没说完,他却惊讶发现,次仁央宗居然落入了下风。 “喂喂,怎么回事?” 阿旺洛桑怔了怔,说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少废话!” 次仁央宗怒视他一眼,叱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现在非常愤怒,很想杀人。 那三个小辈境界很低,实力也不怎么样,心思却狡猾无比。 他们利用老和尚在前面做牵制,自己躲在远处,操纵剑气攻击,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担心会有危险。 这样的战斗方式近乎无赖,但她无可奈何,毕竟这是生死搏斗,什么鬼蜮伎俩都可以使用。 面对疾射而来的剑气,她只觉束手束脚,周围的空间被急剧压缩。 虽然这些剑气并不能对她造成致命损伤,可要是被击中了,当然也会受伤,会很痛。 化身成魔体无疑能快速提升实力,只是时间有限,到时候她灵气耗尽,别说是抢水灵珠了,能不能自保都成问题。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但在这个情况下,想要快速解决战斗,明显是不太现实想法。 持有水灵珠的木东首座是最难对付的敌人,承天派和上清宫的三位年轻弟子的实力相对而言也极为出众。 尤其是那个穿着黑衣、漂亮得不像话的承天派弟子,眼光十分毒辣,出剑角度又很刁钻,专往她的破绽命门处招呼,简直防不胜防。 这四人加在一起,竟给了次仁央宗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没办法,看来还是得帮一下她。” 阿旺洛桑心里很清楚,若是次仁央宗被困住,此行的任务必然失败。 如果任务失败,无论是他,还是次仁央宗,都将会面临严酷的惩罚。 他不会直接出手攻击,不过吸引一下明镜寺的注意力还是可以的。 而且先前也是这么商量的。 阿旺洛桑扬了扬手中的鬼罗幡,目光落在无尘碑上。 一道红光悄然迸出,射向石碑的顶端! 明镜寺如此重视这座石碑,肯定有其原因。 只要能制造混乱,吸引木东首座的注意力,便是次仁央宗逐个击破、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 忽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狠狠撞了过来! 九如距离阿旺洛桑最近,反应也最快,当阿旺洛桑看向无尘碑的时候,他便已猜出对方的想法,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巨汉迎头冲了上去。 阿旺洛桑显然没想到九如的速度这么快,一时没有防备,被撞得歪倒了一下,红光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击在了慕语语身旁的红莲之上! 众人再次惊呼起来! 慕语语哪怕恢复了修为,硬抗鬼罗幡一击,肯定也会身受重伤。 虽然她很不受明镜寺的待见,但如今大敌当前,几乎没有人心存幸灾乐祸的想法。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那道红光落在红莲上,却如泥牛入海,瞬间不见了影踪! 更确切地说,红光竟是被莲花吞噬殆尽了! 众僧人呆了片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那朵莲花是在保护她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忽然,异变再生! 仿佛吞吐了红光的能量,一道光芒从花蕊中迸射而出,轰地击在了无尘碑上! 紧接着,一道裂缝出现在石碑上,如蛛网般迅速扩散,无数烟尘从缝隙中喷出! 木东首座的两道白眉微微一颤。 九如长老瞪圆了铜铃般的双眼。 众僧人呆若木鸡,张大了嘴巴。 纪清等人神色惊恐,瞠目结舌。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尘碑分裂成无数块碎石,轰然倒塌,动静之大,甚至连地面都开始震动! 在中州大陆存在数万年的神秘石碑,就这么碎成了一座石山。 次仁央宗愣住了。 阿旺洛桑也愣住了。 他有些心虚地将鬼罗幡藏在身后,自言自语道:“这下好像更麻烦了……” 刹那间,无数道愤怒至极的目光射了过来! 无尘碑是明镜寺最大的骄傲,从某种方面来说,比水灵珠更有意义,如今却被这两个魔族毁了,简直罪不可恕! 如果这次被他们逃走了,那明镜寺也将尊严尽是。 “要不,你们听我解释一下?” 阿旺洛桑挠了挠头皮,说道:“都冷静一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九如双目赤红,怒喝一声:“杀了他!” ●看Ql正(版)"章E节H上W酷匠k网!(27‘=0“:583h5c, 第一百六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是一处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 周围静谧无比,仿佛浩瀚空旷的宇宙,一眼望不到尽头。 慕语语漂浮在黑暗中,脑子里还有些迷糊。 她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空间里冷冷清清,她宛如孤魂野鬼,游荡在黑暗之中,似乎永远找不到出路。 忽然间,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不是星辰,而是一个古怪的字符,闪烁着微光。 慕语语怔了怔,总觉得这个字符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了,这不就是无尘碑上的文字吗? 随着这个念头出现,四周顿时浮现出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字符,如同千万繁星,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慕语语望着熠熠光芒,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就见一个字符骤然飘来,仿佛一道划过宇宙的流星,径直冲入了她的眉尖! 一刹那间,她霍然开朗,像是突然睡醒了一般,瞬间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字符代表着阵法。 这就意味着,每一个字符都代表了一个阵法。 而空间里的字符何止数万,数百万、甚至数千万都有可能。 哪怕是再浅显、再简单的阵法,数量越多,就越难理解。 更何况还有极多艰深繁杂、难以参透的阵法。 面对这浩如星海的阵法,慕语语忽然有些胆寒。 如果不能尽数领悟,自己是不是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都不得脱身? 成千上万个字符如潮水般袭来,凶狠狂暴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在这一瞬间,她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无穷无尽的信息骤然塞爆了意识,满满当当,她的头颅剧痛难忍,几乎快要炸开! 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 因为这一刻,她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门后是一个她从来不敢想象,也不可能想到的全新世界。 她看到了很多东西,窥见了很多奥秘。 斗转星移,乾坤万物,宇宙洪荒。 这些奥秘有修行的意义,有境界的由来,有阵法的玄虚,有大陆的过往。 有天人合一,有万物之宜,有生灭太虚,有混沌无极。 若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她静静地悬停在空中,眼神呆滞,全身僵硬,就像一座雕塑。 无数光芒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体内,像是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光辉。 一道道浑厚至极的灵气注入她的气海世界,世间一片祥和,春暖花开,暖意融融,莲花迎风绽放,颜色越发红润。 她的境界也节节攀升,从望气境突破至凝魄境,转眼再冲破到凭虚境。 当年她修为全失的时候,便是凭虚境初期,此刻已经恢复如初。 但这还没有结束,她的境界继续暴涨,最后来到了凭虚境圆满,距离临霄境仅有一步之遥。 短短数十秒内,她便从望气境初期冲至凭虚境圆满。 如此恐怖的速度,前无古人,而且极大可能后无来者。 当然,对于这一切,慕语语毫不知情。 她沉浸在广袤如海的阵法之中,无法自拔。 若有无限时间,她或许会将所有的阵法全部吸收,归为己用。 但问题在于,时间不等人。 目前突破到凭虚境圆满,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所以片刻之后,她忽然醒了过来,意识逐渐恢复。 眼前陡然明亮,四周的情景已不是黑暗空间,而是明镜寺的广场。 她坐在莲花之中,被红光包裹,但视线却穿透了如血的光芒,落向四周。 她看到有敌人在与木东首座纠缠,牧尧等人在旁助阵。 她看到九如被阿旺洛桑打得吐血,玄天四僧重伤倒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心里很清楚,明镜寺遇到了外敌的袭击,需要援手。 她十分焦急,想要醒来,却不知如何转醒。 她拼命扭动身躯,想要唤醒自己的身体,却徒劳无功。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镜寺落入下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更让她惊恐的是,她依然能感觉到字符源源不绝地涌入自己的脑海,仿佛永无止境。 “醒来,醒来,我要醒来!” 慕语语心中默念,想要摆脱这种空明玄妙的状态。 这时,一道光芒自高空射下,目标正是广场上的无尘碑!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幸好九如长老及时出手,撞了那大块头一下,红光偏移了轨道。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即又紧张起来。 因为光芒折射的方向竟是自己这边! 她束手无策,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谁知下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抗力随念生出,竟是将红光弹了出去! 而且好巧不巧,角度恰好对准了面前的无尘碑! 轰地一声,她震惊地望着无尘碑在自己的眼前化成一座石山。 “是我……打碎了无尘碑?” 她还没来得及后悔,刹那间红光大声,莲花朵朵盛开。 她坐在莲座之间,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 ------ 慕语语站了起来,神情有些茫然。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如等人却惊得目瞪口呆。 他刚刚在与九幽魔族战斗,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直到这时才发现,慕语语居然突破到了凭虚境圆满? 其他僧人也察觉到了慕语语身上的变化,无比震惊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怎么就……凭虚境了?” “你们还记得吗,她来广场的时候才望气境初期啊,现在怎么……” 慕语语根本没听旁人的议论,而是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乱石堆,内心愧疚不已。 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这可怎么办…… 木东首座会不会怪追究我的责任啊? 牧尧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自己猜测的不差,她果然与无尘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他的想法更加大胆。 慕语语很可能是为无尘碑而存在的。 当然,这没有证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木东首座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得非常欣慰,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 他看着面色惭愧的慕语语,微笑说道:“阿弥陀佛,你能恢复修为,而且比往常更加优秀,这是极好的事情,我为你感到高兴。” 木东首座越是这么说,慕语语就越是羞愧,低头说道:“可是,我……我打碎了无尘碑。” “无妨。” 木东首座认真说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它为了救你而毁,这是早已注定好的命运,你不必难过。” 这句话里暗藏着一个至深道理,很少有人能理解。 念祺皱起眉头,心想老和尚真是迂腐,寺庙的基石圣物都被毁了,还能说出这种自我安慰的话。 牧尧却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木东首座的眼神满是赞许。 木东首座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之间,一道骨刺从他背后没入,贯胸透出! 噗地一声,木东首座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众僧人愤怒地吼了起来! 这一下近乎偷袭,在这些和尚们看来,简直卑劣到了极点! “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次仁央宗伸手捏着木东首座的后颈,恶狠狠地说道:“不想着这老家伙死的话,就给老娘乖乖听话!” 第一百七十章 同归于尽 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九如震惊地瞪着木东首座胸口那根血红的骨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对着次仁央宗怒吼道:“混帐东西,我要宰了你!” “你敢?” 次仁央宗冷笑道:“谁轻举妄动,我就捅穿他的心脏!” 众僧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有多余的举动,生怕触怒了次仁央宗。 木东首座虽然是化羽境初期的强者,但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太重,加上被阴险偷袭,几乎无法再战。 而且他在心神激荡之下,也暂时失去了对水灵珠的操控。 事情正往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木东首座被制住,九如也被阿旺洛桑压制,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出手援助了。 其他的年轻僧人更是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怎么看,明镜寺都没有任何胜算。 次仁央宗盯着那颗蓝色的水灵珠,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 只要能将水灵珠顺利送到魔帝大人的手里,她便是头号功臣,到时候谁还敢小瞧她? 她缓缓伸手,摸向水灵珠,眼里尽是渴望。 胜利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忽然,一道金光猛地冲来,将她和木东首座一起捆住了! “糟糕,大意了!” 次仁央宗心头一惊,只觉绳索渐渐收缩,任她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半分! “老和尚,快放开我!” 她万万没想到,木东首座唯恐自己逃走,竟连他也一起绑在了金色绳索里! 难道这老家伙还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她心里骤生恐惧,叱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木东首座轻叹一声,说道:“何苦。” 次仁央宗瞧不见他的眼神,但听这淡漠的语气,明显是不会再松开了。 “你神经病啊!” 她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同归于尽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 木东首座说道:“此事因明镜寺而起,我身为明镜寺首座,自然要负起责任。”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慕语语,说道:“动手吧。” 慕语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动手什么?” 木东首座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说道:“我希望你能快一点,时间不等人。” 牧尧神情微凝,沉默不语。 慕语语呆了呆,一口否决道:“不行,这不行!” 九如惊怒交加,大声叫道:“师兄,别冲动,总会有办法的!” 众僧人也惊惶无措,心头突突直跳。 开什么玩笑,木东首座身为明镜寺的一把手,身份何等尊贵?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没有木东首座,也就没有今天的明镜寺。 他是世间尊崇的活佛,也是明镜寺的支柱,万一他倒下了,明镜寺怎么办,中州大陆怎么办? 次仁央宗唇角微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对啊,在场这么多人,谁敢大逆不道,亲手弑杀明镜寺首座? 秃驴们肯定不敢这么做。 入世行走也没这个胆子。 敢对木东首座出手,岂不等于触犯了明镜寺?事后追究起责任来,谁担当得了? 九如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一道黑影袭来,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觉一股极为恐怖的巨力袭来,顿时身不由己,倒飞出数十米远。 阿旺洛桑挥着一把重锤,随后扛在肩上,说道:“要走就快走,趁他们还没改变主意。” 次仁央宗不屑地说道:“就凭这帮秃驴?他们敢造反吗?” “懒得跟你吵,先回去再说。” 阿旺洛桑走向木东首座,说道:“免得夜长梦多。” 木东首座看着徐徐走来的巨汉,突然愤怒起来,喝道:“还犹豫什么,快动手啊!” 众僧人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东首座居然生气了? 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脾气,就连先前逼他交出慕语语的时候,也只是一味忍让而已。 “他们把我挟持走了,我肯定会死在别的地方,假若我死了,水灵珠就更不可能保住!我无论如何都是死,可如果能杀掉一个魔王,对方就少一个人!” 木东首座激动地说着,瘦得只剩一层老皮的颈脖上青筋暴露:“我的性命并不重要,如今无尘碑也被参透了,而你,就是明镜寺日后无限的可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始终盯着慕语语,表情说不清是焦急,还是期盼。 但意思很明显,不要犹豫,不要让他们逃走。 赶紧。 “真的要出手吗?” 慕语语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声音。 她没想到,自己刚从莲花里脱身,就要面临一个如此艰难的境地。 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 木东首座眼神炯炯,眸中似乎隐藏精芒。 慕语语从未在他的眼中见过这般坚定的目光。 那是置之度外。 那是视死如归。 那是义无反顾。 慕语语颤巍巍地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往事,无法忘却的往事。 她被金蝉长老带回明镜寺,受尽众人白眼,一直安慰她、并庇护她的人,是木东首座。 她是修行天才,春风得意,年纪轻轻便打破了修行界的记录,替她感到高兴、并祝贺的人,是木东首座。 她意外失去修为,从顶峰跌落谷底,遭受无数人嘲弄,始终劝慰她、并开导她的人,是木东首座。 若说金蝉长老是她的师父,那么木东首座便是她的慈父,多年来站在她的身后,用慈爱欣慰的眼神看着她,于高峰处支持她,于低谷时包容她。 像这样慈祥和蔼,近乎到完美的人,怎能死在自己的手上? 如果他死了,还有谁能原谅自己的任性,接受自己的烂脾气?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一缕红光从她指尖迸出。 次仁央宗怔了怔,随即露出恐惧的神情。 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慕语语的杀意! 这女人是来真的? “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面容狰狞扭曲。 阿旺洛桑也发现事情不妙,猛然加快了速度。 这时,一道紫光悄然而来。 阿旺洛桑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人群,目光与一名黑衣少年碰在了一起。 那名黑衣少年的容貌非常出众,眼神却极为深邃幽远,仿佛连他的灵魂都要吸了过去! “怎么回事?” 阿旺洛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弥漫心间! 这并非境界压制的恐惧,而是发自内心本能! “他……他到底是谁?” 次仁央宗见阿旺洛桑忽然发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在干什么,快来救我啊!” 捆仙索越来越紧,她也越来越恐惧。 莫非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阿旺洛桑如梦初醒,赶紧往前狂奔! 然而已经太迟了。 一道光芒骤然射来,穿透了木东首座的心脏。 也刺穿了次仁央宗的胸膛。 木东首座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欣慰地笑了起来。 次仁央宗猛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慕语语。 白衣少女那张苍白的脸颊犹挂清泪,楚楚可怜。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木东首座,神情万念俱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人相逢 象征着明镜寺的无尘碑碎裂了。 代表着希望的木东首座倒下了。 金色的捆仙索失去了控制,变成了最普通的麻绳,跌落在地。 木东首座捂着胸口的血洞,缓缓倒下。 次仁央宗解除了魔体,神情难以置信,脸色灰败到了极点。 一道狂风袭来。 阿旺洛桑如闪电般奔到次仁央宗的身边,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然后往寺外冲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众僧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巨汉块头那么大,速度竟快得离谱! 这么看来,他先前一直都没用全力。 没有人试图去追击,因为木东首座很明显快要不行了。 九如和慕语语是最快赶到老和尚身旁的。 “师兄,我……” 九如悔恨交加,一双铜铃似的眼里满是悲伤。 在这次九幽魔族的偷袭中,伏魔堂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反而是不擅战斗的师兄在苦苦支撑。 如果师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还有何脸面担任伏魔堂首座之位? 慕语语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抓起落在地上的水灵珠,拼命往里面注入灵气。 木东首座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别浪费力气了,没用的……” 慕语语咬了咬牙,表情极是倔强,依然一声不吭,试图唤醒水灵珠。 “水灵珠……必须由我来操纵,才能……咳咳……” 说到这里,木东首座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鲜血汩汩流出,僧衣染成了红色。 “你、你听我说……” 他仰头望着慕语语,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我很高兴,参透无尘碑的人……是你。” 慕语语抿着薄薄的嘴唇,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 九如沉声说道:“师兄,先止血……” “不用了,我已经不行了……” 木东首座脸色惨白,仿佛体内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他是化羽境强者,此时竟有了几分行将就木的感觉。 慕语语不禁泣不成声。 木东首座慈爱地看着她,说道:“你们不必悲伤,唯有死亡才能赋予生命以价值,有死亡才会有新生……” 忽然,他再次咳嗽起来,九如心如刀割,说道:“师兄,您少说点话吧!” 木东首座微微摇头,笑道:“抱歉,我……我想单独跟慕语语说几句。” 九如看了慕语语一眼,犹豫片刻后,退到了十米之外。 “孩子,你……你过来。” 木东首座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会咽气,“把你的手……给我。” 慕语语依言招办。 木东首座伸出两指,抵在她的掌心上,一缕金色的光芒悄然浮现,注入了慕语语的掌间。 慕语语怔了怔,震惊道:“这……这是您的法身?” 木东首座叹道:“交给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明镜寺的传承在你身上……从此以后,我希望你能……”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喉间耸动,又喷出一口血来! 九如惊道:“师兄!” 木东首座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随后将目光落在慕语语身上,低声说道:“最后,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慕语语擦去眼角上的泪水,凝重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木东首座艰难地凑了过来,悄声道:“我走了以后,你去找冷月大师,就说……就说我已经去了……” “冷月大师?” 慕语语愣了一下,刚想问冷月大师是谁,却见木东首座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盘膝端坐,双手合十,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容。 九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木东首座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场间所有的僧人都跪了下来,学着九如长老的样子,也磕了三个头。 慕语语这时才明白,原来木东首座已经……圆寂了。 一股巨大的悲伤情绪瞬间弥漫了整个广场。 浓云滚滚。 电闪雷鸣。 天空忽有雨落。 雨水落在山间的佛像上,顺着粗砺的脸颊滑落,看起来像是在哭。 无数佛像同时哭泣。 万佛同悲。 在如此悲伤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广场上少了一个人。 ------ 舞阳镇外的某处山间,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阿旺洛桑将次仁央宗放在地上,向来惫懒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认真。 他紧紧按着次仁央宗胸膛上的那个血洞,认真说道:“没事,我这就带你回去。” “还回个屁啊……” 次仁央宗眼神迷离地望着阴沉的穹顶,轻声说道:“回不去了……” 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眉间,很凉。 天空开始下雨。 雨水阴凉,带着冥界的死亡气息。 阿旺洛桑恼火地嘟囔道:“真烦。”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山林。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雨中漫步而来。 阿旺洛桑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承天派那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剑修。 他先是对次仁央宗出手,然后又阻拦自己。 而且他的眼神……恐怕自己短时间内都无法忘怀。 但问题在于,他明明只是个凭虚境都不到的菜鸡。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中州大陆某个修行世家的超级天才? “敢追过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旺洛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 牧尧没有理他,而是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次仁央宗,又望向努力挤出狰狞面孔的阿旺洛桑,从怀中摸出一块废铜烂铁,说道:“这是吞弥的东西,别弄不见了。” 阿旺洛桑顿时愣住了。 那是吞弥给次仁央宗的聚魂钵,谁知竟然被承天派弟子拿了过来。 然而下一秒,这人又说出了一句让他无比震惊的话:“赤炎这家伙小气得很,你要是弄丢了聚魂钵,肯定会受到重罚。” “你到底是谁啊?” 联想到这人诡异的眼神,阿旺洛桑再也忍耐不住,脱口问道。 牧尧走到次仁央宗的身旁,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她的伤口。 “我说,你还得寸进尺了?” 阿旺洛桑恶狠狠地盯着他,心中打定主意,不管他是谁,先揍一顿再说。 牧尧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块头,你从前可不敢这么盯着我。” 阿旺洛桑这下更加惊讶了。 刹那间,一个消失了很久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紫……紫霄?” 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驱出了脑海。 怎么可能,紫霄早就死了,这个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紫霄啊! 紫霄哪有这么好看? 不过黑衣少年的下一句话,彻底让他陷入了狂乱当中。 “很久不见了,我来送你一程。” 牧尧看着濒死的次仁央宗,认真说道:“毕竟魔王的陨落,从来都不是小事。” 次仁央宗瞪着他,虚弱说道:“你究竟是谁?”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我是……” 这时,一道电光骤然落下,雷声在高空中炸开。 次仁央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说道:“居然是你?” 阿旺洛桑也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大,你……你没死?” 他已经完全凌乱了,口齿不清地说道:“不是,你怎么变样了,而且还……还去了承天派?”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牧尧从袖中摸出一块刻着莲花的黑木令牌,在次仁央宗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先告诉我,这块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清宫遇袭 顾南歌望着下方的山谷,沉默不语。 前来入侵的九幽魔族不堪一击,不出片刻便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死了两名魔将,但他却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 因为这情形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些魔族不像是来进犯的,倒像是在白白送死。 为什么? 他们有什么企图? 忽然,他猛地抬头,冷声道:“有问题。” 陆清羽看了他一眼,说道:“确实有问题。” 顾南歌说道:“九幽肯定知道你们二人就在承天派,所以才派人来送死。” 金蝉长老面色一凝,说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若要对承天派开战,只凭魔王是不够资格的,就连魔君前来也未必能占到上风,然而对方却仅派了一名魔王,而且他还不擅战斗!” 顾南歌的眼神比剑还锋利,寒声道:“南怀擅谋略,如今来到此地,却守而不攻,跟来的人也不是什么人物,法宝也是防御类居多,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陆清羽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对方的意图是拖延时间,那么他们真正的目标肯定是……” 金蝉长老神色微变,失声道:“上清宫和明镜寺?” 不知为何,顾南歌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速战速决,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再不犹豫,随意一挥手。 一道巨大的雷光从云层中破出,径直落向山谷! 光芒刺眼夺目,修为较低的诛邪弟子险些被闪瞎了眼,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随着雷光落下,周围的空间明显扭曲起来,似乎被割裂成了数块,光线四处折射,看起来就像支离破碎的琉璃。 尽管离得极远,但弟子们的心脏却猛地一跳,几乎无法呼吸! 有些人甚至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无比。 他们的飞剑嗡嗡颤抖,仿佛在臣服膜拜从天而降的雷光! 马修望着那道恐怖至极的光芒,心想掌教大人的实力好像又精进不少。 因为他看得出来,高空上的光芒并非雷光,而是一把飞剑。 一把无比巨大的飞剑。 他不知道南怀要怎样避开这惊天一剑。 反正他不行。 只是逸散而出的丝丝剑气便已如此惊人,身处目标中心的南怀自然感受到了极恐怖的压力。 根本不必算计推测,他也知道这一剑若是落下来,自己肯定尸骨无存。 既然对方使出了杀招,那么自己的意图十有八九被看破了,再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祭出了身上所有的法宝,猛然飞上天空,正面迎向那道毁天灭地的剑光! 然而下一秒,数十个法宝遇到剑光后,便如冰雪消融,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这也为南怀争取到了极短暂的时间。 一道裂隙出现在高空之中,不知通往何处。 南怀如闪电般冲到了缝隙之中,悄然消失。 裂隙也随之消失。 顾南歌再次挥手。 刹那间,剑光化成无数光丝,仿佛瞬间蒸发一般,悄无踪迹。 诛邪弟子瞧着这一幕,完全惊呆了。 出剑无疑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在蓄满力时,又能轻松自如地收回剑势,这实在太难办到,稍不留神便会被剑气反噬,身受重伤。 可是看掌教大人的表情,却好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若在平时,陆清羽看见顾南歌露出这一手,肯定会嚷着要切磋一下。 不过事发紧急,他一心只想快点回去。 一道光芒冲天飞起,然后骤然消失。 他走得实在太匆忙,竟连巨大飞船都丢下了。 金蝉长老也满脸忧色,准备离去。 诛邪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次前来偷袭的九幽魔族基本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逃走了。 很显然,这些魔族的实力不值一提,是什么驱使他们敢来承天派惹事? 就在他们纷纷猜测、一头雾水之际,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沉喝:“马修!” 马修不敢怠慢,赶紧御剑而起,飞到顾南歌身前,大声道:“还请掌教吩咐。” “要开战了。” 顾南歌沉默片刻,说道:“速速通知下去,诛邪队全员集齐,前去上清宫和明镜寺支援,由路遥和灭黛带队。” 马修心头一沉,赶紧说道:“遵命!”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竟然要峰主亲自出面,九幽魔族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 “对了,你去通知云亦寒……” 顾南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让他前往上清宫,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马修说道:“是。” “等等,还有……” 似乎是有些不放心,顾南歌再次吩咐道:“如果上清宫没事就还好,如果真有问题,就让云亦寒尽心帮忙,听候上清宫的差遣。” 马修怔了怔,说道:“掌教大人,既然您这么不放心,为何不亲自去一趟?” 顾南歌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要留在这里,免得九幽魔族趁虚而入。” ------ 崇明站在云端,沉默地打量着手中的一面铜镜,眼神无比淡漠。 他全身衣衫尽碎,裸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罩帽也早已被毁,露出那张瘦削俊朗的脸孔。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与寻常的九幽魔族不同,苍白到了极点,与纸没什么分别。 他衣衫上血迹斑斑,像是经历过一场极其激烈的大战,左手软绵绵地垂下,显然已经断了,脸颊上也有数道伤口,深可见骨。 一般人受到这样的重伤,恐怕早已身亡,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上清宫的神器,玄天鉴吗?”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自言自语,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人在喉咙上割了一刀。 在他的下方,是一座悬浮在海面上的巨山。 这里是上清宫的山门。 原本碧蓝清澈的海面被染得血红,不知死了多少名上清宫弟子。 若陆清羽还在此地,必然会勃然大怒。 上清宫自成立以来,从来没这么惨过。 尤其是被九幽魔族打到家里来,更是奇耻大辱! 与次仁央宗偷袭明镜寺的手段如出一辙,崇明也是传送过来后,便突然发动了袭击,击倒了一大批上清宫弟子。 但这个过程却比明镜寺艰难得多。 因为楚西辞就在这里。 他倒在地上,神情漠然地盯着崇明,眼里闪着幽蓝的火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崇明的初次亮相 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成功,九幽魔族其实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南怀通过隐藏在中州的情报网,摸清楚了金蝉长老和陆清羽的行程,然后做出了相应的计策。 次仁央宗与阿旺洛桑前往明镜寺,趁着金蝉长老不在,夺走水灵珠。 明镜寺的和尚不擅长打架,木东首座更是从未与人发生过冲突,夺得水灵珠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至于上清宫,虽然陆清羽不在山门,但喻白衣身为五境之上的强者,也是不容小视的战力,只靠崇明自然是敌不过的,更何况还有向来极低调的左护法楚西辞。 不过南怀很了解喻白衣性情上的弱点,自大、冲动、多疑,因此他派出魔将中速度最快的阚达山,将喻白衣引开,然后崇明带着另外两名魔将——盖和西奥趁乱而入,夺取玄天鉴。 楚西辞的实力极强,是化羽境圆满的强者,然而南怀却确信,崇明是可以战胜他的。 身为现任魔君——紫焰君的亲传弟子,崇明的天赋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是紫霄君之后又一名公认的绝世天才。 这少年的体内似乎藏着一头深不可测的怪兽,修行不过短短十余年,便已成长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境地。 正因为如此,南怀才有足够的信心,让崇明单独去面对楚西辞。 目前看来,崇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尽管楚西辞在中州大陆成名已久,但在崇明的神鬼莫测的手段面前,居然落入了下风。 身为化羽境圆满的强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对付不了一个才刚刚迈入化羽境初期的年轻人。 楚西辞倒在地上,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心中既愤怒又屈辱。 魔族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这样的人物? 对方很明显还很稚嫩,似乎也没多少战斗经验,然而一身邪功委实却诡异到了极点,明明境界比自己差了一大截,谁知真正打起来,战斗力却远超出他的想象。 自己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就像不知疼痛一样,不但硬扛下了所有的攻势,还把自己打成了重伤,这种似疯魔般不要命的打法,世间多少人能抵挡得住? 更让他恼火的是,喻白衣这蠢货,竟然轻易就被人引走了,若他还在这里,又怎会给九幽魔族偷袭的机会? 要不是顾忌其他弟子的安危,他就算拼了命也要引爆元神,将此地毁去,来个玉石俱焚。 但现实逼得他不得不交出玄天鉴,否则上清宫数百年的基业,很可能会毁在他的手里。 等宫主大人回来,一定要将此事上报,狠狠责罚喻白衣那家伙一顿才行!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若玄天鉴落入魔族手中,可不是光靠抢就能夺回来的。 九幽魔族的实力并不比中州大陆差,甚至隐隐压过一头,想要凭武力夺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冷冷地望着高空,心里再次将喻白衣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开来。 在楚西辞的周围,躺着数百名上清宫弟子,几乎全都挂彩,伤亡惨重。 这才是南怀真正设想的结局。 假如不是木东首座将生死置之度外,牺牲了自己的法身,护全所有人的安危,恐怕明镜寺的遭遇比这还要惨得多。 到了那时,水灵珠自然是九幽的囊中之物。 两名魔将穿行在人群之中,看见还有战斗力的弟子,便冲上去补刀,很快门派内便没几个还能站起来的人了。 这两名魔将的实力也很强,先前不知杀死了多少身受重伤的上清宫长老,对付一些年轻弟子,自然不在话下。 “就没有一个能打的吗?” 其中一名光头魔将歪着嘴巴,很不愉快地说道:“一群渣滓,上清宫真是徒有虚名。” 他耷拉着眼皮,松松垮垮地站着,看起来吊儿郎当,要不是一身紫色皮肤,就跟街上的小混混没什么区别。 另一名魔将却没什么反应,目光悲伤地望着前方,沉默不语。 光头魔将似乎很清楚自己同伴的脾气,自顾自地说道:“还以为到了上清宫能好好打一架呢,谁知道都是一群废物,真没意思……最厉害的那个家伙又是崇明大人的猎物。” 他的嘴巴歪得很厉害,看起来并非刻意,而是天生如此。 另一名魔将终于开口说道:“你,打不过他。” “西奥,你看不起我啊?” 光头魔将瞪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我确实打不过他,毕竟我还不是化羽境……但是,我打不过他,我还不能让嘴巴过瘾一下?” 名叫西奥的魔将眼神哀伤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打不打得过,又怎么样呢,都没什么意思。” “随便你,反正这世上就没有你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光头魔将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崇明说了一声:“盖、西奥,准备走了。” 楚西辞咬了咬牙,眼中却流露出些许无奈,以及深深的愤怒。 这次上清宫算是彻底栽了个大跟头。 就在这时,高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裂隙。 一道如山般的巨大身影从中飞了出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崇明微微皱眉,说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女子身上,惊疑道:“这是……” 阿旺洛桑抱着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次仁央宗,急匆匆地说道:“走了走了,还打什么啊,快回去了!” 崇明看着他,说道:“水灵珠呢?” “还管什么水灵珠啊?” 阿旺洛桑声如雷鸣,怒道:“她都快死了,我还不得赶紧把她送回九幽啊?” 崇明不禁更加奇怪了。 南怀派到明镜寺的阵容明显更强,按理说夺取水灵珠不是问题,谁知看阿旺洛桑这语气,竟是失败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说道:“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也要受重罚。” 阿旺洛桑不耐烦地说道:“那你要怎么办,再回去一趟?” 崇明默不作声,片刻后说道:“也许。” 阿旺洛桑瞪圆了双眼,说道:“你疯了?回去干什么,送死吗?” 崇明沉默了会儿,说道:“南怀会对你失望的。” 阿旺洛桑呸地一声说道:“老子才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 忽然,一道声音从下方传来:“你们就留在这里,哪也别想去。” 楚西辞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神情冷漠地望着高空,眼中的幽火随风而动。 第一百七十四章 援军到来 楚西辞的性情十分稳重。 正是有了这份稳重,所以他在陆清羽的眼里,要比喻白衣更加可靠,更值得信任。 也因为他太过稳重,因此才选择保全上清宫的基业,交出了门派神器——玄天鉴。 但当他听说连明镜寺都遭到袭击时,一股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九幽魔族如此大费周章前来,夺取各派的神器,究竟是想做什么? 联想到前些日子,承天派也有九幽魔族混入,险些偷走天清剑,他的内心忽然沉重到了极点。 所以他决定,不能放这些人回去。 天知道魔族拿到神器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什么,终究是对中州大陆不利。 他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但身负重伤的他,面对两名实力极强的魔王,又能怎么办呢? 阿旺洛桑看了楚西辞一眼,很直接地说道:“你要是想拦着我,代价会很严重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鼓起花岗岩似的肌肉,像是一头巨大的猩猩在示威。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好笑,但楚西辞知道,这巨汉说的话是真的。 崇明却忽然来了兴致,说道:“还想再来?” 楚西辞沉默不语,眼中的蓝色幽火剧烈焚烧起来。 崇明一挥衣袖,一道如雾般的黑气悄然迸出,卷向楚西辞。 火焰与雾气在空中相撞,无声无息,周围的景色倏然扭曲起来,其中的情形凶险万分。 新一轮的战斗再次开始,这次又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忽在这时,一道巨大的身影冲了过来。 崇明一时不备,只觉腰间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他转头看着阿旺洛桑,冷冷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你爱打就打,反正我走了。” 阿旺洛桑捏着一扇缩小了很多倍的青铜门,匆匆忙忙道:“时间不等人。”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冲上高空,钻入了裂隙之中,就这么带着次仁央宗跑了! 崇明的表情不由僵住了。 他本来是想让阿旺洛桑把玄天鉴带走,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跑得这么快! 一个楚西辞还好说,万一待会儿喻白衣回来了,他就别想走了。 对方是五境之上的强者,他没有任何胜算。 下一刻,裂隙中又飞出一道身影,随后悄然闭合。 南怀来了。 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崇明,还有下方的盖和西奥,皱眉道:“怎么回事,既然得手了,为何还不走?” 崇明苦笑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盖便吼了一嗓子:“南怀大人,阿旺洛桑带着无距门跑了,我们回不去了!” 听到这话,向来淡定的南怀终于变了脸色。 这跟事先的计划不一样啊! 他语气急促地问道:“喻白衣大概还有多久回来?” 盖如实说道:“可能……几分钟后吧。” “走!” 南怀再不犹豫,斩钉截铁道:“带上玄天鉴,我们先撤!” 小雨淅淅沥沥,冷冷冰冰,仿佛苍天落下的泪珠。 木东首座合十端坐,面带微笑,神情十分安详。 九如跪在老和尚的面前,浓密的胡髯上沾满了雨水,脸上不停有水珠滑落,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无数僧人跪坐在木东首座的周围,神情悲愤无比,有些人甚至哭出了声。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无尘碑碎成的石山,昔日雄伟的神秘石碑,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一天之内接连损失两个巨大支柱,僧人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心中愤怒悲伤之余,更多的是茫然无助。 慕语语站在石山旁边,任凭衣衫湿透,紧贴着妙曼身躯,沉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其他的入世行走们只能远远观望,毕竟这不是他们门派的事情,但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惨剧,多少会让他们感到心慌意乱。 没过多久,数十道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广场上。 僧人们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金蝉长老终于回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承天派的剑修们,看服饰应该是大名鼎鼎的诛邪队。 而在队伍的最后,路遥和灭黛望着被毁掉的无尘碑,神情有些感慨。 这座石碑历经万年,遭受无数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如今说垮就垮,确实让人不胜唏嘘。 一道红色身影骤然而来。 念祺惊喜地看着灭黛,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灭黛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过来看看。” 金蝉长老走到九如的身边,也跪了下来,对着木东首座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九如有些羞愧地说道:“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师兄……” “九如长老,你尽力了。” 金蝉长老的神情无悲无喜,淡然说道:“不必介怀,这是师兄已注定好的命运。” 九如从袖中摸出一个蓝色的珠子,说道:“幸好,他们也折损了一员大将,走得太过匆忙,没有带走水灵珠。” 他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包括木东首座是如何舍己为人,救下了明镜寺无数僧人的性命。 金蝉长老默默地听着,直到九如说完之后,才叹息一声,说道:“水灵珠还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九如认真说道:“师兄,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金蝉为师兄。 金蝉长老沉默片刻,说道:“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九幽魔族究竟想做什么,为何突然对神器下手。”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灭黛,诚恳说道:“灭黛峰主,我想魔族应该还没走远,我认为应该追过去,不能让他们顺利回到九幽,不知您意下如何。” 灭黛说道:“在来之前,掌教大人便已言明,要我们尽量配合,金蝉长老若有吩咐,承天派当然会全力以赴。” “实在感谢。” 金蝉长老对灭黛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全力追捕逃离的魔族,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路遥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扫了众人一眼,语气沉重地说道:“就在十分钟前,上清宫的玄天鉴被魔族夺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全员追击 若说明镜寺先前沉浸在悲伤的平静中,这时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上清宫也遭到了袭击? 而且玄天鉴还被抢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九幽魔族此次是势在必得。 要不是木东首座舍弃性命,保护了明镜寺,水灵珠也早就被次仁央宗抢走了。 但问题在于,九幽魔族要各派的神器做什么? 霎时间,一道乌云悄然笼罩在众人心头。 所有人将目光投到金蝉长老的身上。 如今木东首座已去,他便是明镜寺的主心骨,一切事务由他来定夺。 金蝉长老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两名魔王虽然离去,但其中一人重伤,另一人带着她行动不便,可能还未走远,所以我们要分散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几个方向追上去。” 九如看着他,说道:“我认识那两个魔王,其中一人是阿旺洛桑,素来以力量见长,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只是没想到速度竟然也那么快,另外那女子名叫次仁央宗,是近些年崛起的魔族天才,行踪鬼魅,速度很快,是极出色的暗杀高手。” 金蝉长老微微点头,说道:“如果他们来了,那南怀肯定也来了,至于第四位魔王……自从吞弥被顾掌教一剑斩了后,可能换了新的人选。” 九如说道:“既然是新人,那便不足为惧。” 这时,路遥插了一句:“但是……他正面打败了上清宫左护法楚西辞。” 九如怔了一下,顿时不说话了。 楚西辞是什么人物,他自然清楚得很。 连这样的强者都败了,可见那名新魔王的实力有多强悍。 片刻后,他愤愤不平地说道:“魔族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年轻天才了?” 金蝉长老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阿旺洛桑十有八九要去找南怀汇合,一旦追上他们以后,我们不要恋战,只要等待援兵,将玄天鉴抢过来就行了。” 灭黛冷声道:“不杀他们,何解心头之恨?” “你不一定能杀死他们。” 金蝉长老看着灭黛,认真说道:“因为他们手上有玄天鉴。” 灭黛哼了一声,说道:“有玄天鉴又怎么了?” 金蝉长老沉默了会儿,说道:“据我所知,玄天鉴可以制造出最真实的幻境,南怀若能好好利用它,情况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众人恍然大悟。 天清剑拥有世间最强大的攻击力,水灵珠可以枯骨生肉,治愈一切伤病,玄天鉴则是极真实的幻境。 无论是哪样神器,都有它们各自的神效。 牧尧站在人群之中,神情有些凝重。 他离去时隐蔽,回来时低调,没有人发现他曾经离开过。 赤炎如此大费周章收集四样神器,其目的肯定不在神器本身上。 他很了解自己的师兄,这是一个非常慎重、阴险的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路遥说道:“承天派已经派人封锁了边境,如果要追的话,就趁现在赶紧出发,免得耽误大事。” 灭黛说道:“我承天派弟子自会不遗余力,全速追击。” 她说到这里,看了念祺一眼。 念祺心领神会,说道:“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路遥看了看牧尧。 牧尧很简洁地说道:“好。” “我也会去的。” 公子白玉忽然走出人群,无比严肃地说道:“玄天鉴是我上清宫的神器,决不能落在魔族的手里。” “你们要注意,对面是南怀,也是资历最老的魔王。” 金蝉长老提醒他们道:“这人诡计多端,手段繁多,让人防不胜防,你们千万要小心一些。”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第四位魔王是什么身份,我暂时还不太清楚,但或许与紫焰君有关。” 听到这三个字时,牧尧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紫焰君是森罗殿新任魔君,自从紫霄君陨落身死之后,他便顺利上位。 纪清想了想,问道:“还有其他要注意的敌人吗?” 金蝉长老说道:“既然魔王全部出动,五名魔将自然会跟随过来,其中有二人已经身死,剩下的三名魔将应该是盖、阚达山和西奥,他们实力不俗,但也不需要特别在意。”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疑问了。 “切记,魔族生性狡猾,你们要谨慎行事。” 金蝉长老再三叮嘱道:“如果追上了他们,一定要先求援,再合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念祺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九幽魔族会往哪个方向撤离呢?” “我能想到的,大概会有几条路线。” 金蝉长老沉思片刻,说道:“第一,他们可能会从北海离开,这是魔族最熟悉的退路,当年最早一批魔族来到中州大陆,便是从北海过来的,第二……” 话没说完,牧尧突然打断了他:“我认为,九幽魔族必然会设定一个聚集地,尤其是在执行任何的时候,那里便是他们碰头的地方。” 玄天瞪着眼睛,喝道:“你年纪轻轻,能懂什么事情?不要胡言乱语……哎哟!” 九如狠狠地在他的光头上敲了一记,怒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惹事?” 玄天揉了揉脑袋,心里委屈不已。 金蝉长老看着牧尧,认真说道:“你说得对,确实有这个可能。” 牧尧平静说道:“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只是盲目行动,反而将人手都分散了,更加不好弄,敌在暗我在明,很容易落入险境。” “我倒是有个办法。” 这时,路遥沉声说道:“上清宫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魔将阚达山利用自己的速度,把喻白衣引出去了。” 金蝉长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是说,这个阚达山也许会是个突破口?” 路遥说道:“如果能找到阚达山,就有机会找到魔族的聚集点。” 金蝉长老微微一笑,说道:“没错,喻白衣的实力自不必多说,抓住阚达山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他抓住了对方,肯定会押送到上清宫的。” 九如立即说道:“那咱们还犹豫什么,赶紧去上清宫!” “不过,我必须留在这里。” 金蝉长老叹息一声,说道:“明镜寺遭逢大难,我得安排善后事宜,稳定人心,也避免魔族再来偷袭,毕竟水灵珠还在明镜寺里。” “师父,我代你去。” 慕语语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缓缓走到金蝉长老的面前,神情肃然道:“我要替木东首座报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魔体的秘密 距离上清宫数十里外的山林间,无端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 幸好爆炸的规模并不是很大,除了近百米的树林被烧毁之外,没出现太大的问题。 一名皮肤淡紫的九幽魔族倒在深坑里,咧嘴大笑,露出白色的牙齿。 喻白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异色双瞳流露出兴奋的目光:“你继续跑啊,真以为我抓不到你?” 阚达山挣扎着爬起身,说道:“如果我的境界跟你一样,你肯定追不上我。” 他双臂修长,两条腿却有些短,看起来很是怪异滑稽,但谁能想到他居然能跑这么快? 喻白衣冷哼道:“速度快有什么用,稍微花点时间你就跑不掉了。” 阚达山笑道:“我又没说我要跑掉,你这人是不是想太多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好。” “任务?” 喻白衣忽然警觉起来:“什么任务?” “哎呀,你看我这嘴巴,不小心就说漏了。” 阚达山口无遮拦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把你引出来……” 说到这里,他仿佛醒悟过来,赶紧捂着嘴巴,嘿嘿笑道:“你看我,我这嘴巴就是藏不住事儿。” “把我引出来?” 喻白衣纵然骄傲,人却不傻,立即想明白了什么,怒道:“你敢耍我?”说着举起右掌,就要往他头顶拍落。 这时,一道光芒骤然飞来,裹挟着极狂暴的气势,径直冲到了喻白衣的面前! 陆清羽定定地盯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喻白衣怔了怔,惊讶道:“宫主大人,您……您不是去承天派了吗?” 啪地一声。 陆清羽瞬间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在喻白衣的后脑上,勃然大怒道:“白痴!都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能有点进步,结果除了舔之外,根本没有长进!” 喻白衣被他打得有些懵,不知说什么好。 陆清羽见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把这家伙杀了,我们的线索就全断了!” 说完这话,他伸出右手,阚达山凭空飞起,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抓着,紧随在陆清羽的身后,疾速飞往上清宫,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喻白衣。 陆清羽的速度很快,瞬间便至上清宫的上方。 “你看看,你们九幽魔族干的好事!” 他声若寒霜,稚嫩的脸上尽是怒火:“上清宫都被你们毁成什么样子了?” 从高空上看,浮山上的上清宫确实惨不忍睹,遍地废墟,到处都是受伤的弟子,与相对平安的明镜寺一比,仿佛人间地狱。 阚达山语速飞快地说道:“弄成这样真是抱歉,但跟我没关系啊,又不是我弄成这样的。” 陆清羽双眉一挑,怒道:“你其他的同伴呢?跑哪里去了?” “不在这里,那肯定就是离开了呀。” 阚达山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也没办法嘛,他们肯定都已经传送回去了,要不然你就召集大部队,对九幽宣战呗?” 陆清羽眼中的怒意越来越盛。 阚达山似乎没注意到陆清羽的情绪,继续自顾自说道:“反正你留我在这里也没用,对不对?不如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并没有杀你们上清宫任何一个人啊。” “对,你确实没杀任何一个人,我看你挺不错的。” 陆清羽忽然平静下来,伸手捋了一下阚达山额前的头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魔族的修行者,到了冥罗阶……也就是我们的凭虚境,便能觉醒出魔体,不过一般来说,成功率极低,很多人都卡在这个阶段,无法觉醒,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能永远停留在化实阶,也就是凝魄境……”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心中泛寒。 阚达山强行压下心中的惶恐,强颜欢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很了解我们九幽嘛……” “我问你……” 陆清羽打断了他,继续说道:“若是十名化实阶修士,能有几人突破到冥罗阶,觉醒魔体?一个?” 阚达山张了张嘴,说道:“当然不止……” “不,恐怕连一个都没有。” 陆清羽漠然说道:“森罗殿是很现实的,无法突破到冥罗阶的废物,唯一的价值便是走上战场,用肉身去帮强者抵挡致命伤害,也就是所谓的炮灰!”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极为冷冽:“你身为魔将,如今所拥有的魔体,是谁助你修炼的?” 阚达山看着他,破天荒地说不出话来。 陆清羽又道:“所谓魔体,便是肉身的第二次进化,在魔化的状态下,修行者的肉身硬度、速度,或是攻击力,都能得到全方位的提升,但是……” 他忽然提高了语调,脸上浮现出戏谑的微笑:“很多人并不清楚,魔体出现的条件是什么,这是有前提的。” 阚达山的眼神顿时惊恐。 “当肉身受到损伤时,魔体才会出现,就好像有两条命一样,这确实很有意思。” 陆清羽的指尖轻轻下划,从阚达山的额间一路落至胸口,冷笑道:“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对九幽魔族了若指掌,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自己。” 阚达山惊恐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恶魔,战战兢兢道:“什……什么意思?” “我修炼的功法……是比较特殊的。” 陆清羽像是玩弄着猎物的猎手,残忍笑道:“别人修炼的方向,是为了打败中州大陆的其他门派,而我呢……则是专门对付你们魔族的。” 话音刚落,只听嗤嗤一声轻响,丝丝缕缕的青烟从阚达山的胸口冒出,如同被烙铁烫伤了一般,飘散出一股焦糊味! “啊——” 阚达山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嚎叫起来,额头上尽是细密的冷汗。 这种疼痛感并非来自肉身,而是神魂受到了伤害! 短短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下一秒便要灰飞烟灭,随风消失在世间,不复存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他死死地盯着陆清羽,脸色苍白至极,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 “感觉到了吗?” 陆清羽在阚达山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的攻击,能直接渗透你的魔体,毁灭你的神魂,魔体根本保护不了你,什么肉身坚硬,什么两条命,在我这里,你的命……比纸还薄。” 阚达山沉默了会儿,突然抬起了头,认真说道:“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亲自出手 阚达山并非故意装怂,而是真的怕了。 果然是中州大陆最强大的修士之一,陆清羽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手段让他感到极度恐慌。 对于这次任务,他其实抱着必死的决心,毕竟对面可是五境之上的超级强者喻白衣,就算自己无法脱身,也可以掩护其他同伴逃走。 所以,他无所畏惧,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谁知陆清羽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是一种如深海般的绝望,阴冷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至,仿佛最冰冷的潮浪扑面劈来,令他由身到心皆寒,如坠冰窟。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魔体正在快速消融,分崩离析,像是遇见了太阳的冰雪。 似乎觉得玩弄的差不多了,陆清羽收回右手,看着他说道:“你的同伴既然敢把你丢在这里,说明你们肯定早就设立了碰头的地点,你把这个地方告诉我,怎么样?” 阚达山憋了好久,终于说话了:“我告诉了你,然后你一巴掌把我拍死了,我才没那么傻呢,既然落在你手上,我肯定要留点余地啊。” 陆清羽忽然觉得这人好像有点意思,说道:“你看,你刚才也说了,自己没有杀过任何一名上清宫弟子,这就很好,作为交换,我也可以不杀你。” 阚达山呆了呆,说道:“你这人坏得很,我不信你。” “当然是有代价的。” 陆清羽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表情,威胁道:“我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放你走,我想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阚达山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 说出碰头地点,活。 不说,死。 只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族修士值得信任吗?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当中。 陆清羽也没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表态。 阚达山沉默了很长时间,心里不住在盘算着什么。 这时,无数道光芒从远处飞来,顷刻间便至附近。 追击的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灭黛与路遥飞在人群最前方,望着下方几乎成废墟的上清宫,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 他们没想到,上清宫居然遭受了如此猛烈的袭击。 诛邪队的年轻弟子们也讶异不已,同时又有些庆幸。 九幽魔族的手段果然阴险狡诈,连上清宫被毁成这样子,这要是换作承天派,估计多半也会落到同样的结局。 阚达山见来了这么多人,明白这次是彻底跑不掉了,连一丝希望都没可能,索性咧嘴一笑,做个哑巴。 陆清羽看了众人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向下飞去,落在浮山之上。 楚西辞整理了一下衣襟,跪倒在陆清羽的面前,一言不发。 玄天鉴是他亲手交出去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受到严厉的责罚。 最严重的结果,便是剥去护法一职,面壁思过十年。 陆清羽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不能怪你。” 他心里想说的是,都怪那个谁。 居然能被阚达山这憨货勾引走,真是蠢得有够可以。 若不是喻白衣行事冲动,不想后果,楚西辞也不会落入孤掌难鸣的境地。 想到这里,陆清羽便气不打一处来,暗道他如果这时敢来自己面前,非得敲烂他的脑袋不可!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喻白衣来到陆清羽的身旁。 陆清羽愣愣地看着他,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 他刚准备再往喻白衣的脑门上呼一巴掌,谁知喻白衣先下手为强,啪地给了阚达山一巴掌,怒喝道:“快说,你的同伴在哪里?” 陆清羽犹豫了会儿,只能无奈收手。 喻白衣当然不知道陆清羽在想些什么,他只看到了上清宫的惨状,不由心如刀割。 更让他愤怒的是,间接造成这场惨剧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哪怕别人不说,他也会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他的白痴。 愤怒! 难堪! 阚达山被他拍得七荤八素,鼻子流出血来,却依然紧抿嘴巴,一声不吭,心想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 喻白衣还不解气,又想出手,却听陆清羽冷冷地说道:“还来?” 听这语气,明显是生气了。 喻白衣赶紧收手,解释道:“这些魔族尽是滑头,不让他们吃点苦头,根本不会吐露实话!” 陆清羽懒得理他,目光飘向了人群当中。 他看着一名唇薄如纸的白衣少女,心里有些诧异。 看这少女的模样,很明显还是个年轻人,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居然是凭虚境圆满? 更让他惊讶的是,少女的周身有金光浮现,像是普照的佛光,让人心生温暖亲近之感。 这是极高深的法身才能达到的效果。 难道她竟是明镜寺弟子? 但……明镜寺不都是一群秃驴吗?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慕语语,曾经的天才少女,金蝉长老的亲传弟子。 也只有她,才能解释他心中的疑惑。 可是,她不是修为尽失了吗? 莫非连这群秃驴都开始骗人了? 正想着,路遥忽然走了过来,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掌教大人吩咐过,在这段时间内,承天派所有弟子会听从上清宫的命令。” 陆清羽面色一喜,心想顾南歌这人够意思,也对路遥微微躬身,说道:“吩咐不敢当,目前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同心协力,追回丢失的玄天鉴。” “木东首座为了保护明镜寺,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路遥看了看不远处的慕语语,解释道:“临终前,他将法身传承给了金蝉长老的弟子——慕语语。” 陆清羽先是一愣,惊讶于木东首座的离世,随后又看向慕语语,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传承法身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将明镜寺的未来托付出去了。 假以时日,慕语语在明镜寺的地位必将不可估量。 慕语语也走到陆清羽的身前,沉默行礼。 陆清羽看着眼前的年轻少女,欣慰地笑了笑:“未来是你们的。”说完随即回礼。 喻白衣见宫主大人都回礼了,赶紧对慕语语轻轻点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却非常勉强。 毕竟对方只是小辈而已,对于心高气傲的上清宫右护法来说,能看她一眼便是她莫大的荣幸了,至于行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碍于陆清羽的情面,不得不这么做。 “咳咳,我说,我什么都说了。” 这时,阚达山清了清嗓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先说好,你答应不杀我的,可不能反悔。” 陆清羽冷笑道:“你可以去问问别人,我陆清羽什么时候反过悔?” “那好吧……” 阚达山咬了咬牙,有些犹豫道:“我们确实有个临时碰头的地点,就在诸星原的沉星雨林……” “诸星原?” 众人怔了一下,陆清羽冷着脸说道:“你是说……一百里外的那个诸星原?” “是是是!” 阚达山急忙说道:“就是那里!” 陆清羽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你骗我,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阚达山斩钉截铁地说道:“怎么会呢,我还想活呢!” 牧尧盯着满脸是汗的阚达山,心里微觉怪异。 他很清楚,以前的临时碰头地点确实是在诸星原,却并非沉星雨林,而是旁边的暗月幽林,虽说距离不远,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过了这么多年,地点换了位置?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陆清羽目透寒光,说道:“很好,这一次……我会亲自出手。” 喻白衣惊讶道:“宫主大人,局势刚刚才稳定下来,您还是留下来吧,我去就行了……” “不!” 陆清羽粗暴地打断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我一定要去,决不会给这些魔崽子们任何机会!” 第一百七十八章 究竟是谁 “你先告诉我,这块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尧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上面雕刻的莲花异常醒目,栩栩如生。 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哪怕是上一世,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令牌,所以才要确认一下,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次仁央宗咳嗽几声,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 阿旺洛桑皱眉道:“还是让她休息一下吧。”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已经没救了吗?” 牧尧看了他一眼,说道:“趁她现在还有一口气,我必须要确认好这件事情。” 阿旺洛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恶劣的性格,看起来好像确实是他…… “我……我不知道……” 次仁央宗气若游丝地说道:“从……从没见过……” 她死死地盯着牧尧,有些绝望地说道:“我……我不想死……”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不想死就好好躺着,别说那么多话。” 说着,他在次仁央宗的眉间上一点。 次仁央宗翻了个白眼,便失去了意识。 阿旺洛桑看着那块令牌,疑惑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牧尧有些意外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阿旺洛桑认真说道:“见都没见过。” 牧尧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么,圣刀门的事情,你知道吗?” 阿旺洛桑怔了怔,说道:“圣刀门又是什么?” 牧尧将圣刀门被屠光,其弟子被九幽假扮的事情说了,阿旺洛桑顿时震惊不已,嚷嚷道:“怎么有会如此荒唐的事情?” “你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牧尧皱着眉头,再次强调道:“这事情都不是你们干的?” 阿旺洛桑苦着脸说道:“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做啊?” 牧尧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阿旺洛桑和次仁央宗没理由骗他,看来是真不知情。 所以问题来了。 既然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他以前认为这块令牌是九幽的东西,那个神秘组织多半也有四大魔王的身影,但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连两位魔王都被瞒在鼓里,组织这一切阴谋的人……背后又有多大的势力,可调用的人手有多少? 虽然目标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的身份地位绝不简单,起码也是魔王级别的大人物。 只是吞弥肉身被毁,阿旺洛桑和次仁央宗与此事无关,难道会是南怀? 在他的印象中,南怀从未提过莲花令牌的概念,他也不认为南怀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的眉尖时而紧蹙,时而放松,仿佛陷入了沉思。 阿旺洛桑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现在已经不怀疑牧尧的身份问题了,因为除了相貌身材不同之外,这黑衣少年的行事方式、说话口吻、性格脾气,甚至是思考的习惯细节,都跟当年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莫非世上真有转世一说? 这未免也太玄乎了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谓的弑师一事,可信度究竟如何? 牧尧沉思许久后,忽然抬头问道:“吞弥现在归谁管,赤炎?” 阿旺洛桑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吞弥这人的,在四大魔王里面,只有他一人是自由的,谁的话都不听,想干啥就干啥,毕竟他实力最强,除了魔君和魔帝,谁都打不过他。” 牧尧看着他,说道:“言归正传,你们费尽心思想要收集神器,目的是什么?” 阿旺洛桑说道:“南怀那家伙,只说了我们的任务而已,并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收集神器。” 牧尧不满意这个答案,说道:“难道你就不问一下?” “我当然是问过了。” 阿旺洛桑连忙说道:“可是他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肯说实话,最多就告诉我们,收集神器就能统一红莲大陆,这种鬼话我当然是不会相信的,多半是为了掩饰他的真正意图。” 牧尧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阿旺洛桑鼓起勇气,问道:“老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已经……别怪我说话直,我听说你连骨灰都没剩下,怎么突然就变成人类了,而且还加入了承天派?”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脑袋,惊道:“不对,你既然去了承天派,那……那件事情,不会真是你做的吧!” 牧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阿旺洛桑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坚定说道:“我相信你。”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你要相信,我从来都没有辜负过你的信任。” 阿旺洛桑说道:“你是老大嘛,当然……”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他做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当年的赤炎魔君。 也就是如今的魔帝。 牧尧没有回答他,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我为什么会重生,原因很简单,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阿旺洛桑恍然大悟道:“不灭神魂!” 牧尧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萧瑟:“或许,连老天都不想我就这么死了吧。” 阿旺洛桑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泛起些许酸楚,问道:“老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报仇。” 牧尧认真说道:“我是不会放过赤炎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境界太低,修为太弱,而他是森罗殿的殿主,九幽的魔帝,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我。” 阿旺洛桑叹了一声,说道:“是啊,他接管了九幽绝大部分势力,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在九幽他就是万物主宰,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所以,我需要帮手。” 牧尧沉声道:“敌人很强,想要复仇可谓难如登天,但我依然有足够的信心,因为我知道他的弱点,更重要的一点,我是紫霄。” 说到这里,他盯着阿旺洛桑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敢不敢帮我?” 阿旺洛桑不知怎地,忽然一股热血上涌,脱口而出道:“当然敢!” 然而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有些哀怨地想着,你这眼神也太凌厉了点,竟然影响了我向来冷静的情绪?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如果想要反悔,牧尧或许会亲手生撕了他。 “很好!” 牧尧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将莲花木牌递给了他,说道:“给你两个任务,第一是调查这块令牌的来历,第二是低调行事,发展自己的心腹,等时机差不多了,我会亲自回九幽一趟的。” “好麻烦啊,我真是犯贱,竟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堆破事……” 阿旺洛桑欲哭无泪,但也无可奈何,小声嘟囔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我还得赶回去,要是他们发现我不在,不太好解释。” 说完这话,牧尧化成一道紫光,迅速消失在天际。 阿旺洛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完了,忘记告诉他,咱们集合碰头的地点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暗中设局 在上清宫的一百余里外,有一处极偏僻的荒岭山脉,周围尽是潮湿阴暗的雨林,常年不见阳光。 传闻中,此处经常有妖兽出没,山势凶险异常,危机四伏,哪怕最有经验的猎人也不会贸然闯入。 因此对于世间的凡人来说,沉星雨林是象征死亡的危险地域。 然而换个角度来看,这里无疑是最好的藏匿之处。 盖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树冠,黑压压如乌黑的浓云,有些厌恶地挥了挥手,驱走烦人的蚊虫,说道:“咱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西奥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石头,闷声道:“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在哪里都一样,没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让人丧气的话?” 盖没好气地说道:“天天跟你混在一起,搞得我心态都不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 西奥垂头丧气地说道:“要我以死来谢罪吗?” 盖白了他一眼,说道:“少来这套,谁不知道接下来你就要我杀了你,然后你奋起反击,还要说自己只是下意识的防御行为,把我打得半死……别以为我会一直上当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不过,巴兹和霸别是真的死了啊,连阚达山也没有消息,多半也被那些可恶的人族修士宰了……” 虽然魔将之间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好,只是怀着兔死狐悲的心理,眼见同伴惨死异乡,难免都会有些伤感。 这时,南怀走了过来,冷声道:“提高警惕,别忘了我们是设下埋伏的一方。” 盖神情复杂地看着南怀,犹豫了会儿,说道:“南怀大人,真的有必要吗?” 南怀停下脚步,目光漠然地盯着他。 他的眼神并不怎么冷,也没什么杀意,但不知为何,盖却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低下了头。 身为最胆大妄为的魔将,盖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阿旺洛桑和次仁央宗都敢得瑟几句,但在南怀的面前,他却变成了温柔的小绵羊,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片刻后,盖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咱们……真有必要防着阿旺洛桑吗?” 他实在不太明白,如今一致对外的时候,南怀却要在背后做这些手脚,这样真的好吗? “我没有防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南怀竟然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想,才会设下那个局,看看结果会如何。” 说完,他再也没有理会盖,径直向山林深处走去。 山道旁边卧着一块巨石,表面粗糙黝黑,不知存在了几千年,崇明盘膝坐在上面,神态很是安详。 若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崇明与山石结合在一起,竟然相当圆融,颇有意境,仿佛一幅美丽的山景画。 即便是南怀,也不禁有些感慨,此人年纪轻轻,心境便已如此沉稳,实在难得。 很难想像他以前会是那样的性格,与现在相比,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更让他佩服的是,先前在与楚西辞战斗中受到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了,如此恐怖的自愈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这人果然是一头恐怖的怪物。 似乎察觉到南怀的到来,崇明微微睁开了眼睛,说道:“何必如此多疑?” 这句话的意思是,设下这种无意义的局,岂非多此一举? 正常来说,这般近乎指责的质问极不礼貌,至少南怀根本不会搭理。 但崇明是紫焰君的亲传弟子,以后也会是实力最强的魔王,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 他想了想,说道:“阿旺洛桑以前是紫霄君的手下,关系很好。” 崇明说道:“所以呢?” 南怀解释道:“如果不灭神魂能以神魂的状态存活下去,他就有可能复活,要是他复活了,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自然便是承天派,所以我才单独告诉阿旺洛桑,这次碰头的地点设在暗月幽林。” 崇明沉默不语,双眉渐渐挑起。 南怀继续说道:“假若不出意外,阚达山一定会把人族修士带来沉星雨林,只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来,就能验证我的猜测。” “你也说了,这只是猜测而已。” 崇明看着南怀,认真说道:“即便后来的事情发展如你所想,也只能判定阿旺洛桑背叛通敌,却没办法确定那人还活着。” 南怀也看着他,更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你越怀疑某件事会发生,那么它就一定会发生。” 崇明笑了笑,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而是说道:“我们都埋伏在沉星雨林里,那么……暗月幽林由谁去?” 南怀微微一笑,眯起了狭长的双眼。 ------ 不知过了多久,沉星雨林的上空出现了无数道光芒。 一百多里确实很远,但对于实力强大的修行者而言,也就是喝盏茶的时间。 何况众人这次带着怒火而来,滔天的恨意让他们不自禁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飞剑、法宝,甚至符箓浮现在高空,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吓跑了不知多少妖兽。 它们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众人的情绪,心想这些修行者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可没得罪他们啊! 在这些人中,实力和地位最高的人,自然是陆清羽。 众人虽然心中愤怒,但陆清羽还没说话,他们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毕竟三大门派里,只有上清宫丢失了神器,这是十分丢人的丑事。 所以陆清羽根本没有犹豫,长袖骤然一挥,一道烈火喷涌而出,射向了下方的山林! 刹那间,沉星雨林陷入了一片火海。 飞鸟冲天而起,纷纷往四周散去,山林间的妖兽到处奔逃,直恨不得长出八条腿。 路遥先是一怔,马上明白了陆清羽的想法。 沉星雨林面积宽阔,很容易被人埋伏,如果放火烧林,九幽魔族必然会灭火。 一旦对方敢灭火,那便暴露了方位,成为醒目的靶子。 想到这里,他转身对承天派的弟子们说道:“放出剑火,烧山!” 诛邪队弟子毫不犹豫,纷纷出剑,成千上百道光芒直入林中,将沉星雨林搅了个翻天覆地。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飞了上来,站在众人前方,负手而立。 这人身材高瘦,双眸血红,正是魔王南怀。 众人不禁紧张起来。 陆清羽却冷笑一声,说道:“一群鼠辈,终于敢露面了?” 第一百八十章 南怀的要求 对于很多中州大陆的年轻修行者来说,今天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 他们终于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魔王。 而且还是公认资历最老的那一位。 有些传闻说,南怀已经活了千年之久,可能比魔帝的岁数都大,这无疑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九幽魔族与中州修行界不同,素来以强者为尊,哪怕你地位再高,如果实力不如后来新人,一样也会被赶下去。 这便是丛林法则,很残酷,也很现实,处处充满着竞争。 更深一步说,若想往上攀升,除了需要极强大的天赋之外,还需要足够的运气。 在通往强者的路上,不知有多少魔族因为突破阶段失败而死去,沦为战场上的炮灰,对他们而言,要是不能突破至冥罗阶,命运便不由他们掌控。 这就是为什么九幽魔族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原因,但凡处于同一阶段,魔族面对人族修行便者有着足够大的优势,无论是战斗天赋,或是战斗本能,都比人族强大得多。 魔将、魔王,甚至魔君,无一不是例外。 无数年来,魔王的位置上不知换了多少批人,南怀却稳如泰山,久居高位,这已经足以证明了他的实力。 任凭人来人往,我自巍峨不动。 魔族崇尚强者,痴迷武力,能爬到高位的,基本都是战力极强的高手。 比如力量之于阿旺洛桑。 比如暗杀之于次仁央宗。 然而南怀却是个异类。 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若不是关于他平生的那些传言太过玄虚,或许会有无数人来挑战他。 但没有人敢这么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因为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谋略。 在一群只会武力的莽夫之中,拥有超高的智慧自然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若少了他的运筹帷幄,九幽也许直到今日都不会统一,仍处于战乱分裂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都发自内心尊敬他的原因。 在众人的眼里,南怀永远双手负背,姿态温文尔雅,看着人畜无害,不过谁要是敢得罪他,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幸好,他似乎没什么野心,在魔王的位置上呆了数百年,也没有想要更进一步,否则早就晋升为魔君了。 能在一个位置坐这么久,靠的不可能是运气,而是异常强大的能力。 面对传奇色彩如此浓重的敌人,中州的年轻修士们根本不敢大意,屏息凝神,生怕他藏有什么阴毒的后招。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南怀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因为陆清羽就在这里。 他是中州大陆第一强者,无人能敌。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毫无用处。 这也是中州修行界底气的来源。 陆清羽看着南怀,稚嫩如少年的脸上满是不屑:“既然你们被我找到了,那就乖乖投降吧,可能我心情一好,还会饶你们一命。” 南怀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早就听说你向来心高气傲,从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陆清羽神情古怪地说道:“难道还有战斗的必要?就算你们一起上,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南怀说道:“我既然选择上清宫下手,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这么说,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陆清羽瞪着他,似乎很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南怀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挑战一下,承天派的云亦寒,不知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惊。 陆清羽怔了怔,哈哈笑道:“不错,有意思!” 云亦寒也微觉讶异,搞不懂南怀想做什么。 他来到陆清羽的身边,小声说道:“陆宫主,这有可能是南怀的诡计……” “无妨。” 陆清羽满不在乎地说道:“有我在这里,难道他还能翻天不成?” 云亦寒听他这么说,竟是答应了南怀的请求,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陆清羽根本不担心南怀会耍什么花样。 他非常确信,只要自己坐镇此间,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翻出他的手心。 这便是中州大陆第一强者的自信。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云亦寒飞上高空,与南怀遥遥相望。 他虽然是坐忘峰主,但对方可是资历极老的魔王南怀,因此丝毫不敢大意。 南怀穿着黑袍,身材高瘦,神情无悲无喜,仿佛谦谦有礼的君子。 云亦寒一袭白衣,容貌俊朗,气质出尘,如同儒雅的翩翩书生。 这两人的气质比较类似,却有些细微的不同。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黑与白的对立,互为倒影,意义不同。 下一刻,四周忽然风起。 天空上的白云被无形之力撕扯成细碎的棉絮,四处散落。 无数道剑光自天边飞来,溢出的剑气切割着周围的空间,似乎连风都被斩成了无数碎块。 众人只觉面皮生痛,赶紧往下降落了些,纷纷唤出防御法宝,唯恐殃及池鱼。 他们抬头望着高空中丝丝缕缕的天光,心里震惊到了极点。 谁也没想到,云亦寒上来就祭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万剑决! 一剑既来,万剑相随! 陆清羽不禁微微点头,心想这小子天赋还行,看来已经得到了顾南歌的真传。 不过让他更感兴趣的是,南怀要如何接下这一剑。 剑气纵飞,如雨而落,瞬间笼罩住南怀的周身。 他看着云层中那些无比锋利的剑气,神情十分平静。 若剑光如雨,便是世间最凶险的暴雨。 很难有人能在这样的剑雨中存活下来。 他慢慢举起右手。 霎时间,无数树木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纷纷拔地而起,伴随着沉重的石块,疾速往高空中冲去! 轰轰轰轰——剑气与树木迎面相撞,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些树木与石块本是无害死物,但在南怀的操控下,竟变成了最凶猛的杀人武器,威力让人无法想象! 然而剑气始终锋利难挡,轻易穿透了树木山石,将其切割成细密的齑粉,依然头也不回地向南怀的方向飞去。 南怀没有丝毫慌乱,并起两根手指,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地面崩裂坍塌,碎成数不尽的坚硬石块,蓦地冲天而起,再次迎向漫天剑光! 这时,一道剑光悄无声息,自南怀身后飞来。 众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路遥神色冷峻,手持知秋剑,直刺对方的后背! 第一百八十一章 那人来了 没人想到在这样的对决中,居然还会有人背后偷袭! 这……是不是有点不讲道义了? 就算云亦寒赢了,也要落个胜之不武的名声。 然而路遥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的想法很简单,凭什么要让你这样正大光明的单挑? 凭什么? 现在可是一场战争,不是想当然的儿戏! 你们潜入承天派,偷袭明镜寺、上清宫的时候,有跟我们事先约定好吗? 说到底,这场战斗的目标其实很简单。 杀死所有进犯的魔族,夺回玄天鉴。 他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有云亦寒在前面牵制,他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只要能先除掉南怀,其他的魔族根本不足为虑。 陆清羽微微皱眉,有些不喜,但也没说什么。 云亦寒却很了解自己师弟的心思,笑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对付这样的恶人,大家并肩子上,不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战况从单挑发展成了一对二,形势对南怀而言有些不利。 然而南怀并没有慌乱。 因为他早就猜到了这个情况。 或者说,事情所有的发展都在他意料之中。 没有任何犹豫,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玄天鉴上。 一道极亮眼的白光骤然射出,众人只觉眼睛一阵刺痛,下意识揉了揉。 这个过程十分短暂,仅仅一瞬之间,有些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但陆清羽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微变。 路遥和云亦寒距离南怀最近,此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呆呆地悬在空中,目光涣散,眼眸毫无焦距。 若仔细去看,他们的眼珠子正微微乱动,看起来极为诡异。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们,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之间,大地剧烈摇晃起来,只听喀喇喇一连串响声,无数只面目狰狞的虫子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些虫子个头巨大,像是强壮的牛犊,身上的甲壳异常坚硬,泛着幽冷的光芒,密密麻麻地遍布山间,不知有多少万只。 瞧见这么多巨虫,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恐地往后退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原来这就是南怀的后手,竟然在此地藏匿了这么多怪物! 看来他早就阴险地设下了埋伏。 似乎听到了南怀的号令,山间的巨虫猛地飞了起来,如潮水般冲向中州修士! 中州修士们迅速集合起来,围拢在一起,开始出手反击。 无数光芒自人群中往外射出,其中有剑光,也有法宝。 能来到这里的,没有不擅战斗的弱者,而且还有公子白玉、慕语语这样的年轻天才,战斗力可见一斑。 然而这些巨虫数量极多,很难对付,即便众人拼命抵挡,还是无法阻止巨虫的渐渐逼近,场面上慢慢陷入了僵局。 光芒如暴雨落下,不停地轰击着迎面冲来的巨虫,声势极为惊人。 数不清的虫尸从高空落下,堆积如小山一般,但后面的巨虫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过去。 牧尧盯着远处的南怀,心里很清楚,这些巨虫并非真实存在,而是玄天鉴制造出来的幻境。 场间所有人中,只有他和陆清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只要能夺回玄天鉴,这些幻境就会全部消失。 距离南怀最近的人,无疑是路遥和云亦寒,但他们都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完全无法自拔。 一滴冷汗从路遥的鬓角处滑落。 他两眼发直,似乎看到了极恐怖的东西。 在他的视线里,哪还有南怀和其他人,只有早已死去的念北诗,倒在血泊之中。 他跪倒在念北诗的身旁,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悲愤不已。 “师父,对不起,是弟子无能,追查不出当年的真相……” 路遥痛哭流涕,怔怔地望着念北诗那苍白的脸庞,心中羞愧交加。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究竟是谁杀了师父? 是谁? 念北诗的死亡谜题犹如梦魇一般,让他的神智混乱不堪。 云亦寒眼中的景象却是另一种恐怖。 他看到无数把剑从高空中落下,穿透了他的身躯,直接倒地身死。 然后数秒钟过后,他又重新复活,回到原地,再次迎接死亡的降临。 短短几分钟内,他便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周而复始,似乎无穷无尽! 在如此频繁的死亡之下,他的心神濒临崩溃,眼白里尽是血丝,额头上冷汗涔涔。 很显然,若没有外力帮助,他们二人根本走不出来。 玄天鉴制造出来的幻境太过真实,也太容易迷惑心智,就连峰主级别的强者也无法抵抗。 危急时刻,陆清羽终于出手了。 如果情况再这么放任下去,就算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刹那间,他的眼眸变得无比凌厉。 高空中闪过一丝微风。 陆清羽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从风中探了出来,伸向南怀的腰间。 南怀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望着云亦寒。 阿旺洛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跟陆清羽一比,简直就像慢动作。 只要陆清羽认真起来,世间无人能跟上他的速度。 除了那个人以外。 就在陆清羽出手的一瞬间,天空陡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闭着双目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火光从缝隙中射出,击向化成微风的陆清羽。 火光摇曳,凝成了一只大手,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高温。 陆清羽的心猛地一跳! 他盯着那只火焰巨手,破天荒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这怎么可能? 就连顾南歌都不曾给过他这样的压迫感! 对方究竟是谁? 他甚至隐隐感觉,如果自己不管不顾,强行要夺回玄天鉴的话,很可能会被这只手打成重伤! 情急之间,他伸出食指,一道光束悄然迸出,轰在了玄天鉴上! 砰地一声巨响,玄天鉴震了一下,随后黯然失色。 四周的巨虫尽数消失,沉星雨林恢复如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刚才的一切只是最真实的噩梦。 众人从幻境中醒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觉一道极沉重的压力落来,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闷热至极。 盖和西奥双膝跪地,向着那只火焰巨手虔诚跪拜。 崇明单膝跪地,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南怀回身遥望,紧绷的脸庞微微放松了一些。 陆清羽死死地盯着那道裂缝,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从裂缝中走了出来,浑身被红色的火焰包裹,看不清容貌。 天地变色,乌黑的浓云从四面八方涌来,白昼霎时如同黑夜一般,昏暗无光。 众人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一颗心怦怦直跳,胸口窒闷难当,双肩上仿佛落下了一座山,沉重无比。 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带给众人如此恐怖的压力? 牧尧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神锋利如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昔日般挥剑 牧尧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再遇见那个人。 他一直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己早已心如止水,任何事都不会心生波澜。 如今看来,他还是错了。 望着高空上的那道身影,他的心境突然变得异常愤怒! 这股愤怒前所未有,瞬间塞满了他的胸臆! 但很快,他又有些茫然无措。 愤怒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杀了那人不成?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连凭虚境都没有的弱者,有什么资格直视那道高大威严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中,将情绪隐藏的极好,然而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念祺有些吃惊地盯着他,眼里透出几分疑惑。 在她的印象里,牧尧的性情十分稳重,遇事向来镇定,处理任何事情似乎都游刃有余。 可是现在,他却明显乱了方寸,连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难道他害怕了? 当然,牧尧并没有害怕。 他的脑海中往事纷纭,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红色的火光让他回想起了一些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位热衷于折磨自己的白胡子老头。 那位一心要与九幽谈和的白衣剑客。 一个是最尊敬的师父。 一个是最亲近的挚友。 然而他们却化成了尘埃,逐渐被人遗忘。 赤炎,你等着。 所有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亲手讨回来。 九幽魔族的最强者,自然是森罗殿的魔帝。 但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 当然也不会有人见过他的容貌。 更不会有人想到,天上那个看起来浑身浴火的人,便是中州修行界最强大的敌人。 众人只惊叹于那人全身散发出来的沉重压力,却没人敢往那方面去想。 若他们知道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魔帝,很可能会震惊到手足无措。 陆清羽的脸色十分凝重。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南怀如此大胆,面对自己还能不慌不忙,毫无惧色。 原来是那人亲自过来了! 这样很好。 没有任何寒暄,陆清羽呼地拍出一掌。 他没时间跟魔帝扯别的东西,先赶紧夺回玄天鉴再说。 这一掌力道很轻,仿佛天上流动的白云,轻舒淡卷。 天空似乎突然明亮了不少。 数十里方圆内的流云消失不见,露出碧蓝的苍穹。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瞬间便拍散了天上的云朵,这是何等恐怖的掌力? 没有风起,高空中却狂风大作,魔帝身上的火焰随风狂舞,但始终没有熄灭。 这便是赤炎的魔体,能够烧毁世间万物,自然无惧狂风。 两名五境以上的超级强者,终于迎来了正面的对决! 那团赤色火焰忽然爆开,化作漫天流星,落向陆清羽。 即便相隔极远,众人依然能感受到那些火焰的温度有多么夸张,纷纷往后退去。 牧尧没有退。 他站在原地,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紫色。 另一个没有退的人,是陆清羽。 只有这种程度的攻击,当然不被陆清羽放在眼里。 从一开始,两人就在互相试探,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 更确切地说,陆清羽要注意的,不止魔帝一人。 从始至终,他便很清楚一件事情。 夺回玄天鉴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当他拍出第一掌后,左手虚空一抓,一股极强大的吸力骤然出现,玄天鉴挣扎起来,就要飞向他的怀抱。 但仅仅松动了一下,便又不动了。 南怀死死地抓着玄天鉴,额头上青筋暴露。 如果不能保住玄天鉴,他们这趟就白来了。 没有得到水灵珠,至少不能让上清宫夺回他们的神器。 直到此时,南怀才第一次认真了起来。 陆清羽的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焦虑。 与魔帝僵持消耗了他大量的心神,若非如此,他早就把玄天鉴抢了回来。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断定,魔帝的修为绝对不在他之下。 若真要打起来的话,不打个三天三夜,根本分不出胜负。 在他被魔帝牵制的同时,其他的九幽魔族完全可以顺着空间裂隙转移回去。 那便万事休矣。 一时间,场面再次僵持住了。 陆清羽以一敌二,神情极为专注。 只要稍有不慎,局势便会被彻底逆转。 流火落在沉星雨林里,剧烈燃烧起来! 这些火焰如有魔力,遇物即燃,在风的鼓舞下,很快便成一片火海。 众人感受到火焰的恐怖,赶紧再往后退去。 他们焦急地望着上空,却不知如何是好。 像这种级别的战斗,哪怕是路遥这样的强者,也没办法插手。 在五境以上强者的面前,管你是凭虚境、临霄境,还是化羽境,统统都是炮灰。 陆清羽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不利的肯定是自己的一方,不得不对南怀那边加大了力度。 南怀紧紧地抱着玄天鉴,咬紧牙关,脸上满是汗水。 玄天鉴轻轻颤抖,似乎随时都要离开他的控制。 这时,一道火光骤然而来,挡在了南怀的前方。 所有的吸力顿时消失无踪。 “走。” 魔帝简略地说了一句。 南怀没有犹豫,直接抱着玄天鉴,就要往裂隙中飞起。 “回来!” 陆清羽怒喝一声,左掌奋力一捏! 火焰猛地炸开,随风消散。 但已经晚了。 南怀往上方飞去,距离裂隙只有数百米之遥。 再过几秒钟,他就会冲进裂隙中,回到九幽。 “你什么都做不了。” 魔帝开口说道:“中州大陆,只能是失败的一方。” 陆清羽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睁大了眼睛,将想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已成火海的雨林中,牧尧的身影消失无踪,不知是被火焰吞噬了,还是去了何处。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紫光。 绚丽、耀眼,飘忽不定。 众人瞪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所有人都知道,紫色是那人独有的特征。 但问题在于,这种层次的战斗,他怎么敢插手? 就算他的天赋再好,直接面对临霄境的强者,这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牧尧来到了南怀的身后。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 就连南怀自己也没想到。 没有任何预兆,他就这么出现了。 他盯着南怀的背影,完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无悲无喜。 剑光将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妖异的紫色。 南怀下意识地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杀意! 但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牧尧举起紫霄剑,很自然地斩了下去。 就像很多年前那般自然。 第一百八十三章 面对赤炎的那一抹紫光 很多年前的时候,南怀便已十分了解紫霄君的习惯,对他的出手方式非常熟悉。 如今,虽然他背对着牧尧,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抹直入神魂深处的杀意。 很多既定事实的结果一旦被改变,往往出自于一些细微的转折。 如果牧尧没有追过来,玄天鉴便会被南怀带回九幽,哪怕陆清羽的境界再高,对此也将无可奈何。 紫霄剑对着南怀的后背落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不知是不是剑的速度太快,斩断了周围的风。 在这个时候,南怀做了一个决定。 他准备硬接牧尧这剑,好以最快的速度冲入裂隙之中。 事关重大,他必须分清主次,护着玄天鉴的周全方为上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牧尧的境界太低了。 南怀是资历最老的魔王,就算再怎么不擅武力,境界也摆在那里。 临霄境圆满,就算放在承天派、上清宫这样的门派,也是地位极高的长老,若是实力差些的小门派,或许直接都能做掌门。 而牧尧只不过是凝魄境而已,两者之间的差距,堪比狮子与白兔。 不客气的说,南怀就站在那里,任打不还手,可能都不会受伤。 所以挨一剑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秒,带着紫光的剑锋居然将他的后背斩开了一道血口! 南怀只觉背后火辣辣地疼痛,似乎连神魂都受到了一些损伤,不由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只有凝魄境而已,怎么可能伤得了自己? 剧烈的疼痛让他身躯一震,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他回身一掌拂开紫霄剑,随后猛一提气,又往裂隙的方向冲了过去。 被牧尧这么一耽搁,所需的时间便比预想中的慢了大约两秒钟。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两秒钟不过是眨一眨眼的时间。 但在陆清羽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再次捏紧左拳,一股吸力骤然而生。 南怀心神荡漾之下,丝毫没有防备,玄天鉴被无形之力吸引,迅速飞向陆清羽,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众人瞧着这一幕,浑然忘了惊讶,忍不住欢呼起来! 成功夺回玄天鉴,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围剿来犯的魔族……魔帝都亲自出马了,难不成还奢望全灭对方吗? 事已至此,他们早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心中吃惊之余,又有些担忧。 连魔帝都出动了,莫非不久后将有大事发生? 又或者说,抢夺中州修行界的神器,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铺垫?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玄天鉴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那道紫色的剑光穿透了南怀的身子,直往高空上的魔帝飞去! 陆清羽蓦地瞪大了眼睛,心里只觉好生荒唐! 这承天派的年轻弟子是不是疯了,竟敢对魔帝出手? 而且他能看得出来,这名年轻弟子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南怀! 他想攻击的对象,居然是魔帝! 一只蚂蚁爬到大象的脚边,在它粗糙的厚皮上咬了一口。 大象毫无感觉,甩了甩长鼻,呼吸时喷出来的热风将蚂蚁掀翻出几米之外。 在陆清羽的眼里,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观。 他很欣赏这名弟子的胆识和实力,自然不想让他就这么白白死了。 正当陆清羽考虑该如何救下牧尧的时候,却听魔帝冷笑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一道赤炎骤然冲来,瞬间裹住了陆清羽的全身! 陆清羽闷哼一声,须眉呼地燃烧起来。 不过很快,他周身所有的火焰尽数消失。 这并非火焰熄灭了,而是他强行吸收了火焰,脸色变得通红无比,似乎随时会滴出血来。 为了压制受到的伤势,他的手稍稍松了一下。 玄天鉴从他的手里飞出,落入了魔帝的掌心。 这个过程速度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直到魔帝抓紧了玄天鉴后,他们才发出一声惊呼。 “你只会偷袭吗?” 陆清羽的眼神倏然冷厉,轻飘飘向魔帝拍出一掌,“还给我!” 狂风大作,魔帝身上的赤炎很明显变暗了不少。 陆清羽在吃了一记暗亏后,终于认真起来。 刹那间,一道模糊的影子从魔帝的本体遁出,仿佛出窍的神魂,眼见就要脱离肉身而去。 “嗯?” 魔帝微觉吃惊,随后笑了一下,说道:“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那道神魂迅速遁入体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短暂一番交手,两人都吃了些亏,但还是陆清羽伤得更重一些。 先前硬接了一记赤炎冲击,他的脸色越发酡红,像是喝醉了酒。 与此同时,那道紫光已经来到了魔帝的身后。 “嗯?” 魔帝再次哼了一声。 这一次,他的语气和情绪明显不同,竟然带上了几分恼怒。 不是因为有人胆大包天,敢从身后偷袭。 而是绚丽的紫色让他非常不舒服,下意识感到了愤怒! 他伸出手掌,一把捏住了那道紫光。 剑尖穿透了他的掌心。 紫光忽然黯淡下去。 魔帝的手掌恢复如初。 “就这样而已?” 他的声音如雷轰鸣,其中的怒气快要掩饰不住。 这般凌厉的攻击,确实很像那个人。 可惜,实在太弱了,就像可怜的爬虫一样,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这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不管你是不是,先杀了再说。 紫霄剑落在他手里,似乎变成了一块无用的废铁。 然而又有一道紫光闪过。 牧尧往魔帝的方向飞去,神情毅然决然! 在众人的眼里,他的行为跟送死没什么两样,但还是忍不住为他喝彩! 路遥的情绪有些复杂。 牧尧真的太冲动了。 可是,唯有这样的勇气,才能登上剑道的颠覆。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才行。 “不自量力……” 魔帝扬起右手,轻轻捏成拳头。 那道紫光的去势戛然而止! 牧尧定在空中,仿佛被无形之力困住,无法再前进半分。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魔帝,神情阴冷到了极点。 上一世,他在死去之时,也是这么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的。 这一世,自己绝对不能重蹈当年的覆辙!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杀之而后快 牧尧悬在空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此刻,不会有人觉得他缺心眼,不自量力,以卵击石,螳臂挡车。 能于危难中挺身而出,面对强敌毫不示弱,落入下风时不慌不乱,是为强者。 念祺怔怔地望着高空上的那名黑衣少年,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认为牧尧会活下来。 她不明白的是,牧尧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为什么要如此不惜性命? 你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风头啊? 是谁给你的勇气?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她的身躯不自禁颤抖起来,仿佛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红花。 云亦寒轻轻摇头,眼里满是遗憾。 路遥低下了头,不想再看。 灭黛紧紧握着拳头,心想你若死了,我自然会为你报仇。 诛邪队的弟子们则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他们,会像牧尧这样豁出性命吗? 也许谁都无法做到。 庄晓生咬着唇,想着这人虽然可恶,但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惜的。 冷凝泫然欲泣,似乎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纪清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敬佩。 萧驰握紧长剑,两道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当中,没有人觉得牧尧还能活着。 就像念祺想的那样。 牧尧望着浑身浴火的赤炎,说不清心中是否有些后悔。 他完全可以躲在人群之中,等这次变故过去,等自己慢慢变强,直到有资格与赤炎平起平坐,再来谋划复仇的事情。 但如果这时候不站出来,他会觉得……那可恶的臭老头会在天上嘲笑自己,那白衣剑客会感到无比失望。 他不想被嘲笑,也不想让别人失望。 遇到仇人,却变成缩头乌龟,这不是他的修行之道。 当然,这未必是件好事。 只是……就这么吊在空中,总感觉有点不爽。 自己这时应该做点什么事情,好让对方体会到自己的愤怒。 想到这里,他盯着曾经的师兄,说道:“赤炎,我日你祖宗。”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位被困住的黑衣少年,心里震撼到了极点。 这也太有种了吧…… 崇明低着头,冷笑了一下。 盖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我的天,他还真的骂了啊?” 魔帝沉默片刻,缓缓伸出右手。 既然这么喜欢说话,那就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下一刻,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落在了牧尧的头上。 轰地一声巨响,牧尧的位置爆开了一团火焰,明亮耀眼。 众人心头一惊! 然而却没有尸体落下。 难道在火焰的焚烧之下,牧尧竟然尸骨无存了? 不,不可能这么快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少数一些人看清楚了刚才的经过。 就在火焰爆炸的一瞬间,一条轻柔的绸带悄然飘来,以极快的速度将牧尧卷了起来,然后疾速飞走。 这条绸带神出鬼没,先前没被任何人察觉到。 他们甚至不知道绸带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想要从魔帝的攻击下救人,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实力,以及精准的眼力? 路遥与灭黛面面相觑,各自瞧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出手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魔帝一击落空,却没再继续追击了。 因为陆清羽正在看着他。 在这种级别的对峙当中,谁先露出破绽,谁就有可能落败。 反正玄天鉴已经到手,就不要再生事端了。 他看着陆清羽,沉声道:“二十多年前,你们中州修士曾联合九幽的叛徒紫霄,暗中刺杀森罗殿主,搅得九幽天翻地覆,这笔血账,我迟早会讨回来的,你们谁也别想逃脱干系!” 说完这话,他转身走入裂隙当中,不见了踪影。 崇明等人也冲了进去,片刻后裂隙消失,湛蓝的天空恢复如初。 众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心中屈辱无比。 这一次,他们输得非常彻底。 玄天鉴被抢走,木东首座为保护明镜寺牺牲,甚至无尘碑都塌了,可谓损失惨重。 陆清羽冷冷地望着九幽魔族离去的方向,抿了一下双唇。 噗地一声,他再也按捺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在刚刚与魔帝的战斗中,他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的脸色由酡红变成苍白,唇角的血迹清晰可见。 众人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陆清羽没有再追上去了。 如果被魔帝看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这里的人全部都会死。 云亦寒来到陆清羽的身边,关切问道:“陆宫主,你的伤……” “我没事。” 陆清羽的脸色阴沉无比,低声说道:“先回上清宫再说。” 宽广无际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道伟岸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仿若高高在上的神祗。 浮山上的九幽人看见这个身影,纷纷跪了下来,神情无比虔诚。 无论是谁,无论在做何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没有例外。 在九幽,魔帝便是至高无上的神明,不容任何人亵渎。 在无数道崇拜的目光注视下,魔帝踏虚而行,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明亮的火光。 数道身影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又不会离得太远。 众人心里很清楚,那是凯旋而归的魔王,以及魔将。 在最高的那座山上,耸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座宫殿,便是森罗殿的大本营,也是九幽的力量象征。 魔帝来到宫殿之中,缓缓走至皇椅面前,转身坐下。 玄天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魔帝端详了玄天鉴片刻,随后挥了挥手。 崇明等人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了南怀一人。 两人默不作声,场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南怀抬头看向皇椅上的魔帝,问道:“大人,您怎么看?” 他指的是牧尧的身份。 “确实是令人厌恶的紫色。” 魔帝沉吟片刻,说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像。” 南怀听到这话,不由有些意外,说道:“难道不是他?” “我刚才查看了他的神魂。” 魔帝认真说道:“他并非不灭神魂,就是这一点……非常不像。” 南怀微微点头,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但是……” 魔帝冷笑一声,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我最讨厌的就是紫色,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然后杀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子,好久不见 陆清羽回到了上清宫,脸色极其难看。 上一次中州修行界受到如此屈辱的时候,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念北师陨落于九幽。 因为这件大事,九幽与中州展开了一场规模不算小的战争,双方各有伤亡,最后却不了了之。 喻白衣站在陆清羽的身后,两眼盯着地面,完全不敢说话。 归根结底,如果不是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阚达山勾引出去,玄天鉴根本不可能会被抢走,宫主大人也不会受伤。 楚西辞的伤势很重,需要闭关休养,因此并没有出现。 如今上清宫被毁了一大半,玄天鉴也被夺走,陆清羽和楚西辞的身体状况不佳,必须要修生养息,重建山门。 否则下一次九幽魔族再打过来,连个能抵挡的人都没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门派前来支援的人也准备回去了。 大敌当前,他们要回去上报师门,既然魔族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得做好迎战的准备。 好在魔族也折损了一些人手,除了魔王次仁央宗,还有两名魔将死于顾南歌和陆清羽的手中。 想来在短时间内,九幽魔族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 云亦寒对陆清羽行了一礼,说道:“陆宫主,既然此事已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陆清羽看了云亦寒一眼,淡淡道:“辛苦你们了,代我向顾掌教问好。” 这时,念祺咬了咬牙,忽然说道:“我们不去找牧尧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不语。 先前在撤离的时候,没有人在意牧尧是否还活着。 虽然他的英勇表现十分深入人心,但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死活。 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怎么还有心思关注别人呢?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还是有一些人担忧他安危的。 比如眼眶红红的冷凝。 比如紧抿双唇的慕语语。 不过牧尧毕竟是承天派的人,轮不到自己担心,何况担心了也没用。 灭黛沉默了会儿,说道:“先回承天派再说。” 念祺咬着下唇,眼里满是倔强。 灭黛很清楚自己的弟子想些什么,语气严厉道:“如果你敢偷偷溜走,擅自去找他的话,别怪我门规处置!” 路遥也劝道:“这事不宜操之过急,诛邪队会派人来调查的,魔族手中持有无距门,随时都有可能传送过来,单独在外太过危险。” 牧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自然也着急担忧。 但他认为牧尧的处境应该不算危险。 出手救他的那人要是心存歹意,又何必冒着触怒魔帝的风险,强行救他一命呢?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那人及时相救,牧尧或许已经死了。 再退一步说,那人若真想对牧尧不利,救下他便代表有话要问,所以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念祺看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假若灭黛不在这里,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前去寻找牧尧的下落。 只可惜,三位峰主都在这里,这念头也就只能想一想而已,慕语语一言不发,忽然转身离去。 她不是承天派的弟子,明镜寺也没人敢管她。 如果没有牧尧的帮忙,她绝对不可能恢复修为,更别说传承无尘碑了。 她虽然性情乖张,但也懂知恩图报。 现在这家伙被人掳走,生死不明,那就该轮到自己报答他了。 念祺望着慕语语离去的身影,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几分愤怒。 那是一块雕刻着凤凰的玉佩。 那是她亲手送给牧尧的礼物。 可恶的女人。 ------ 一条绸带随风飞舞,掠过无数座青峰,最后在一处空旷的山谷落下。 来到这里,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区域。 绸带的速度看着不快,但才过片刻功夫,便远离了沉星雨林。 呼地一声轻响,绸带四散分裂,牧尧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他的表情还算平静,眼里却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那人竟然能找到他。 绸带散发出来的香气异常熟悉,让他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牧尧赶紧把来人推开。 一名容貌清秀的九幽少女抬头望着他,眼眸里满是欣喜和激动。 她穿着黑色的紧身劲装,胸前的曲线极为夸张,随着动作抖动不停。 “公子,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操着九幽的方言,用力摇晃着牧尧的胳膊,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多长时间?” 牧尧沉默片刻,疑惑道:“你是谁?” 少女愣了一下,又用生硬的中州话说道:“公几,我……我是暖烟啊!” 说完,她又用九幽方言说道:“公子,你……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是你,骗……骗不了我的!” 牧尧不明白她是怎么看破自己身份的,但也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无奈地说道:“好久不见了,暖烟。” 黑衣少女痴痴地看着他,说道:“公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比九幽人还好看!” 牧尧看着她说道:“那你呢,你用了什么办法猜到我的身份,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始终相信,公子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或许是太过激动,暖烟说到这里,大口喘了几下,高耸的胸脯夸张起伏,“这么多年来,我到处奔波,找了很多个地方,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牧尧笑了笑,心里有些感动。 这个小辣椒终于成长了不少。 看她这激动万分的样子,谁会想到她平时的性情会那么泼辣犀利呢? 暖烟这些年走过了无数地方,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牧尧,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口齿也清晰了很多。 “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我听别人说,明镜寺这地方祈福非常灵验,我就想来这里跪拜一下,结果……我竟然在小摊贩那边发现了你留下的那个符号,这才确定公子你还活着,并且就在明镜寺附近!” 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穹又拜了几下,无比诚恳道:“谢天谢地,谢谢佛祖保佑,让我找到了公子,小女子暖烟感激不尽……” 牧尧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话变多了。” 看着这名当年服侍自己生活起居的可爱丫头,他原本低沉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自己,这样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暖烟微觉羞赧,轻声道:“公子不嫌弃就好。” 牧尧将手放下,笑着问道:“我还是有些好奇,你为何一眼就能认出我?” “是那抹熟悉的紫光,还有……公子你的眼神。” 暖烟想了想,说道:“对,就是眼神,只有公子才会拥有,其他人都没有的眼神。” 牧尧有些讶异,说道:“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暖烟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是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安逸是一种毒药 二十多年前,暖烟亲眼目睹牧尧化为天上的尘埃,心中悲伤欲绝。 她曾经也与其他人一样,认为公子永远离去了,可是经过短暂的悲痛后,她又改变了主意。 公子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活着。 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说法,只有她坚信不疑。 永远不要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这是公子经常教导她的一句话,从来都不敢忘记。 幸好,她坚持了下来,就算再苦再累也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可以告诉你,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牧尧看着暖烟,读出了她内心的好奇:“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暖烟的脸颊上涌起两团淡淡的红晕,很是可爱。 牧尧沉默了会儿,便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从念北诗开始,一直说到故事的结尾。 他说的很慢,但是过程很短,很多细节简略了不少,然而暖烟还是从这些话里听出了极恐怖的凶险。 尤其是知道赤炎的真面目后,她瞪圆了眼睛,小巧的嘴巴越长越大,像是能塞下一个苹果。 “我要宰了他!” 她猛地一挺胸,弯弯如月牙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牧尧笑了笑,心想这才是小辣椒该有的气势。 像冷凝那样装无辜可怜小白兔,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片刻后,暖烟又冷静下来,盯着牧尧的眼睛,鼓起了粉嫩可爱的腮帮子。 牧尧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还不满意?” 暖烟用力地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来到中州大陆以后的事情。” 牧尧哑然失笑道:“这很重要吗?” 暖烟气鼓鼓地说道:“当然很重要!” 牧尧想了想,说道:“只说一次。” 暖烟的脸上顿时多云转晴:“成交!” “从海里出来后,我在某个小镇上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 “有趣的孩子?” “嗯,他叫平安,以后有机会认识一下。” “不要,没兴趣。” “有关他的身世……” “公子,能不能不要跑偏了?” “怎么跑偏了?” “你老是说他干嘛,我又不感兴趣。” “那好,说回我自己……” 暖烟坐在牧尧身边,安静地听他说话。 牧尧说话的速度依然很慢,经常要停下来思考片刻,但暖烟并没有任何不耐烦,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 有关他重生后的故事,真要说起来其实十分漫长,中间经历了很多曲折。 比如在进入承天派之前,就遇到了魔族刺客。 比如进入承天派后,居然发现了魔族假扮的某位长老。 比如被神相峰挑走,结果遭受其他三峰的百般刁难。 更过分的是,参加问道大会时不但遇到了魔族冒充的圣刀门弟子,还被同伴念祺刺了一剑。 暖烟听到这里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愤怒的表情。 竟敢故意偷袭公子?饶不了你!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念祺是吧? 随后,当她听说牧尧被选为入世行走,忍不住惊讶道:“又做一次?公子您天生就是入世行走的命啊!” 有时世事就是如此奇妙。 日渐西沉,牧尧的故事也终于到了尾声。 暖烟有些惋惜,她很想就这么依偎在公子身边,听他说自己的往事。 “然后赤炎就把我困住了,然后你就出现了。” 牧尧说到这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又道:“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可能我已经死了。” 暖烟心疼地看着他,说道:“公子,何必这么拼命呢?” 牧尧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何必这么拼命呢? 像大多数修行者那样,躲在安全的山门或者府邸里,就这么平平安安地修行一辈子,然后在庸庸碌碌中迎来寿元的耗尽,穷极一生也只不过是个凭虚境的弱者,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与其走在刀锋上,于死亡边缘徘徊,不断突破自己的潜能,还不如安安心心活过一生,享受着安宁带来的祥和,最后毫无理想地死去。 但是问题在于…… 如果自己上一世没有这么拼命,没有压榨自己的极限,他还是那个让无数人崇拜的绝世天才紫霄君吗?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怒意。 当年赤炎受到的残酷训练并不比他少,如今成为了魔帝之后,所有的压力更是一肩扛下,短短二十年不见,他的实力比那时更加强大,简直深不可测。 而自己呢? 这一世,他有在生死边缘游走过吗? 除了问道大会,他的道路几乎顺风顺水,极为安逸。 没有压迫,何来成长? 他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 自从再一次见到赤炎后,这个念头便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自己还是太弱了,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安定和平。 沉默片刻后,牧尧看着暖烟,很认真地说道:“你回九幽去吧。” 暖烟吃了一惊,不明白牧尧为何要赶他走,委屈道:“我不回,我要在公子身边!” “我这次回去,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出来了。” 牧尧轻声说道:“与其等着我,还不如回九幽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暖烟不依不饶道:“我为什么不能跟着公子,难道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我来服侍你吗?” 牧尧失声笑道:“那是承天派,又不是森罗殿,你以为九幽人能混进去?” “是谁?” 暖烟双唇微张,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睁大了眼睛,猛地转过头去,神情变得无比警惕。 一名白衣少女从天而降,落在牧尧的身旁。 牧尧说道:“没事,认识的朋友。” 暖烟有些吃味地扫了少女几眼,很乖巧地站在了牧尧的身后。 她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在外面还是会给足牧尧面子,不会随便说话。 慕语语意外地望向暖烟,然后对牧尧说道:“我还在想你被谁掳走了呢,原来竟躲在这里和你的小姐姐朋友聊天?” 她习惯了这么跟牧尧说话,牧尧自然没什么感觉,暖烟却觉得很不舒服。 你怎么敢用这么冲的语气对公子说话? 慕语语继续说道:“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小姐姐朋友吗?” 牧尧想了想,不知该怎么介绍暖烟,只能对她说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慕语语。” 暖烟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火烧明镜寺的慕语语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不接受 今天的云雾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还是淡薄似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无数山峰。 但很多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们注意到,有许多道光芒划破天际,落向雾中的群山。 他们知道承天派的仙师就住在那些白色的雾气中,不禁有些奇怪,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那些高高在上、餐风饮露的仙师们静极思动了? 与百姓们的好奇相比,承天派里的气氛则要凝重得多。 不少长老们被召集了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年轻弟子们看着神情严肃的师长们,心里有些忐忑。 他们或多或少打探到了一些风声,知道是九幽魔族在兴风作浪,暗道莫非要与那些紫色皮肤的怪物们开战了? 顾南歌站在剑堂之中,静静地盯着墙壁上的画像,沉默不语。 这些画像中代表的人物,是曾经的各大掌教,或是名声赫赫的长老。 念北诗自然也在其中。 他坐在画卷里的溪水旁,微微低垂着头,眼神恬静淡然。 顾南歌望着他的双眼,神情不露喜怒,情绪却有些复杂。 现在这种局面,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和平吗? 简直可笑! 自己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有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你偏偏不听,最后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这所有的悲剧,完全是你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 ------ 不知过了多久,人终于到齐了。 顾南歌转过身,看着云亦寒,冷声道:“怎么样?” 云亦寒如实说道:“玄天鉴被魔帝抢走了,水灵珠还在金蝉长老的手里,但木东首座不幸牺牲,无尘碑也被毁去,上清宫和明镜寺损失惨重。” 长老们面面相觑,眼中透出震惊之色。 木东首座去世了? 无尘碑被毁了? 他们很清楚木东首座和无尘碑对于明镜寺的重要性,居然就这么……没了? 九幽魔族到底来了多少人,竟连明镜寺都抵挡不住? 顾南歌眯着眼睛,说道:“陆清羽这老家伙,有他坐镇在那里,玄天鉴还能被抢走?” 云亦寒说道:“因为赤炎魔帝来了。” 顾南歌目透寒光,沉默不语。 长老们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这次九幽魔族倾巢而出,连魔帝都出马了。 很明显,事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顾南歌沉默片刻,说道:“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是!” 云亦寒应声说道:“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 谁知话没说完,却听外面传来嘈杂之声,片刻后,一道身影风风火火,闯入了剑堂。 “大哥呢,大哥没回来吗?” 平安大口喘着气,神情极为焦急,目光扫过人群,希望能看到牧尧的人影。 马修双眉一挑,怒道:“胡闹,你这像什么样子?” “我听说小师弟被魔帝杀了?” 一位穿着黄衣的清秀少女也走了进来,明亮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不可能的,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 一个身材滚圆的小胖子轻轻拍着黄衣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要相信小师弟的实力和运气!” 另有二人沉默不语,静静地望向云亦寒,似乎想要他给一个解释。 一人书生打扮,一人身穿布衣。 马修目光严厉地看着那几名来人,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神相峰来了这么多人。 舒温来了。 张良来了。 文恭来了。 黄小俭来了。 小师弟好端端的出去,结果所有人多回来了,唯独他没有回来。 这是为什么? 难道不能给个说法吗? 灭黛瞥了路遥一眼。 路遥低着头,没有说话。 云亦寒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九幽魔族突然进犯,牧尧他……” “这些理由我都不想听!” 平安打断了他的话,咬牙说道:“我只想知道……念祺师姐都回来了,为什么大哥没回来?” 一名长老喝道:“大胆,你敢这么对峰主说话?”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牧尧没有回来。”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不禁沉默,噤若寒蝉。 没人再敢出声反驳。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顾南歌。 云亦寒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说道:“事发突然,我们没有时间去寻找他的下落。” 平安抬起头,无比倔强地看着他,质问道:“这就是你们放弃寻找大哥的理由?” 云亦寒说道:“你不接受?” 平安说道:“我不接受。” 场间再次安静下来。 诛邪队的弟子们惊讶地望着平安,心中好生敬佩。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年轻弟子胆敢顶撞峰主。 长老们面露不悦,心想这弟子目无尊长,太没礼貌。 然而下一刻,他们不悦的情绪瞬间变成了惊诧和愤怒。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地说道:“我以为……人族不会放弃自己的伙伴。” 很多年轻弟子没听懂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 那些长老们则惊怒交加,死死地盯着平安。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人族? 不是人族,难道你还是魔族? 马修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孩子看似温和,实则倔强,是个不折不扣的牛脾气,像极了他的娘亲。 不过从另一方面想,平安能不管不顾,说出这种话来,足以说明他的内心有多么不痛快。 除了他之外,念祺也大概知道平安的身份,不由怔怔地瞪着他。 这家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敢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怕死吗? 不行,必须赶紧说些什么,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不然可能会有人察觉到怪异之处,那麻烦就大了。 “这个也不能怪峰主他们。” 念祺解释道:“当时的情况太过危险,如果我们轻举妄动,不但牧尧有生命危险,连陆宫主也会身受重伤。” 这时,顾南歌又开口说道:“你说得对。” 他看着的人,是平安。 “这不是借口和理由,牧尧失踪了便是失踪了,他既然是承天派弟子,我们就要把他找回来。” 平安的眉毛颤抖了一下。 他对着顾南歌,十分真诚地跪了下去。 “不要多礼,我不是帮你说话。” 顾南歌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能面对比自己强大万倍的劲敌,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那么他就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认真说道:“即便他死了,也要用最高规格的葬礼对待。” 众人纷纷点头,小声称是。 忽然,顾南歌抬起头来,望着剑堂的天花板,轻轻笑了一下。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掌教何事发笑。 在承天派的上方,出现了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 一黑,一白。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们是什么关系?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确实堪比野兽的本能。 慕语语不认识暖烟,但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便下了一个结论。 这名上围丰满的的黑衣少女,与牧尧的关系一定是极为亲密的,他们之间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慕语语没什么兴趣追问下去,毕竟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看出来,牧尧对暖烟并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更偏向于兄长的关怀。 然而牧尧却有些烦恼。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暖烟的身份。 难道要如实说明,其实她是九幽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木东首座才被次仁央宗害死,要是就这么暴露身份,难不保慕语语翻脸不认人。 思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隐瞒下来吧。 幸好暖烟来到中州大陆后,为了方便走动,特意抹白了皮肤,做了些伪装,将九幽人的特征都隐藏起来了,所以到现在才没被慕语语发现。 不然慕语语早就跟暖烟打起来了,说不定还会迁怒自己。 “能在魔帝的手里抢人,还真是不简单呢。” 慕语语看着暖烟,笑吟吟地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承天派的剑修吧?” 暖烟不知如何回答,求助似地将目光转向了牧尧。 牧尧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慕语语挑起眉毛,说道:“难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 牧尧说道:“如果事后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你救了我,毕竟你得到了无尘碑和木东首座的传承,日后也算是明镜寺的重要人物,这样能说得过去。” “可以。” 慕语语满口答应下来,而且识趣地没有追问其中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她很清楚这一点,既然决定要相互扶持帮助,那就没必要多嘴多舌。 “我也有个问题,不知你清不清楚。” 慕语语忽然看着他,说道:“你听说过冷月大师吗?” 牧尧有些意外地说道:“问这个干什么?” 慕语语沉默片刻,将木东首座临终前的遗言说了一遍,又道:“所以我必须找到这位冷月大师,可是我并不了解这人在哪里。” 牧尧没有说话。 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我知道冷月大师在哪。” 暖烟从牧尧的身后探出头来,说道:“我这些年始终游历于中州大陆,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中州大陆?” 听到这句话,慕语语眼神狐疑地望着她,说道:“你不是中州大陆的人?” 牧尧摸了摸额头,眼神飘向了别处。 暖烟赶紧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啥?好像我很可疑一样,难道他不是更可疑吗?”说着,她抬手指向牧尧。 慕语语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暖烟趁热打铁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帮他,我帮你,我还可以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如何?” 慕语语说道:“成交!” ------ 微风带着湿意,轻轻拂面吹来,打断了慕语语的思绪。 穿过缥缈的云雾,她俯瞰下方的青翠群山,看清楚了承天派的真容。 在淡似流水的白雾的衬托下,青山若隐若现,沐浴在渺渺烟云之中,美丽仿似仙境。 明镜寺的后山也很漂亮,但那是一种融入凡尘,极为肃穆庄严的美,远不像承天派这般飘逸出尘。 两人落在山峰之上,来到剑堂的门口,顾南歌已经在此等候。 慕语语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以顾南歌的身份,其实是没必要亲自迎接的,自己区区一个小辈,应该主动过去请安问好才是。 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投在慕语语身上,诛邪队的弟子们纷纷打量着她。 传闻中的明镜寺天才少女,果然非同一般。 平心而论,她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气质极为出众,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已经凭虚境圆满了! 她才二十岁不到啊,如此恐怖的修行速度,简直就是妖孽! 别说是平安和念祺了,就连秋落尘也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下一刻,这些弟子突然反应过来。 她怎么会跟牧尧在一起? 顾南歌也在端详着慕语语,向来淡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隐藏不住的欣赏。 白衣少女年纪轻轻,确实非常了得。 而且听说她还继承了无尘碑的奥秘,以及木东首座的法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牧尧与她相互亲近,自然能拉近承天派与明镜寺之间的距离。 慕语语被这么多人看着,觉得浑身不自在,说道:“见过顾掌教。” 顾南歌点了点头,说道:“你为何与牧尧一起来?”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弟子很想了解的。 难不成,他们两个已经结为双修道侣? 如果真是这样,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而且他们都看得出来,慕语语与牧尧的关系确实很不错,这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慕语语看了牧尧一眼,说道:“他在明镜寺待了一段时间,帮了我不少忙,所以就认识了,后来他被魔帝困住,险些被杀,我竭尽全力去救他,可能是运气比较好,结果竟然真把他救下来了。”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唯独念祺神色不善地盯着她,眼神寒冷如冰。 她当时看得清清楚楚,当牧尧被救走之时,慕语语根本没有出手。 所以,这女人在撒谎! 其他弟子自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以为真是如此,不由好生羡慕。 能得到慕语语的垂青,牧尧的运气简直好得逆天。 牧尧说道:“幸好有她在,否则弟子就回不来了,正好她要去办事,就顺便送弟子回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几名弟子忍不住开始起哄,纷纷挤眉弄眼。 念祺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剑堂。 她不知道这两人什么要说谎,反正肯定没什么好事。 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何必还留在这里受气? 众人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片刻后,平安打破了沉默,笑道:“算了算了,师姐就是这脾气。” 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大哥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神相峰的师兄师姐们也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掌教大人在此,他们早就一拥而上,拉着牧尧问东问西了。 顾南歌少见地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来了,不妨多住几日,相互交流一下心得,也算是共同进步。” 慕语语对顾南歌行了一礼,认真说道:“多谢掌教盛情,只是木东首座在弥留之际交代了弟子一些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从,等弟子完成了首座的遗愿后,会再来贵派做客的。” 顾南歌微微点头,说道:“你尽管去便是,承天派随时欢迎你来。” 这时,平安忽然说了一句:“大哥,明镜寺的无尘碑……真的碎了?” 第一百九十章 出乎意料的情况 慕语语并没有在承天派停留太久,当天下午便准备离开了。 当然,她护送牧尧回来这一事,已经成为了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修行的日子是很枯燥的,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会变得非常八卦,所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明镜寺的天才少女,会不会与神相峰的牧尧擦出火花? 若论外貌,牧尧无疑优秀得多,哪怕与公子白玉相比,他的容颜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胜之。 然而修行界素来以实力为尊,两人足足相差了一个大境界,所以不管怎么看,都是牧尧高攀了。 至于那些暗中倾慕牧尧的女弟子们,则巴不得慕语语赶紧滚。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承天派长得最好看的少年勾走了,我们怎么办? 然而身处流言蜚语漩涡中心的二人,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八卦热点。 夕阳西下,慕语语站在崖边,低头望着如火海一般的云雾,眼中罕见地透出一丝温柔。 她从来不是一名低眉顺目的女子,也不会向残酷的现实妥协。 她的身影十分单薄,但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孤高,就像翱翔天云的鸿鹄。 牧尧站在她的身后,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冷月大师。” 慕语语看着云海,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要完成木东首座的遗愿。” 牧尧说道:“然后?” 慕语语沉默了会儿,说道:“然后就再说吧,反正我不会再回明镜寺了。” 牧尧问道:“为何?” 慕语语笑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因为……性格不合吧。” 牧尧说道:“你传承了无尘碑,又收去了木东首座的法身,他们怎么可能白白放你离开?” 慕语语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这么美的景色,何必说这话题来煞风景? 在她看来,明镜寺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囚笼,根本不需要怀念。 “虽然你恢复了境界,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牧尧盯着她瘦削的背影,认真说道:“因为你不会杀人。” “嗯?” 慕语语转过身来,说道:“所以?” 牧尧说道:“或许,你应该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被人养尊处优地供起来。” “你太小看我了。” 慕语语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嫣然一笑,望着脚下的流云说道:“你以为我是它们吗?” 她说到这里,指向从云雾中拔起的山峰,笑道:“那才是我。” 牧尧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赏,说道:“保重。” 慕语语说道:“再会。”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转身,相互背对彼此。 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极长,倒映在云海之上,仿佛两个高大的巨人。 牧尧往山下走去。 慕语语似乎欲言又止,忍不住转过头来。 牧尧的背影越来越远,快要消失不见。 慕语语咬着下唇,回头望向天边。 她心里很清楚,此生是很难忘记这个背影了。 一道光芒闪过,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 牧尧沿着山道,一路向下。 他知道慕语语看了自己一眼。 他更知道,人生只是一个独自走向终点的过程。 这个过程里会不断有人相聚、相知,但他们都会在这个过程中离去,最终只有自己一人走向终点。 这些人里有自己的朋友、敌人、父母、子女,或者道侣。 离别是必然会发生的,相聚才是缘分,才是奇迹。 如若把相聚当成理所应当的常态,把别离当成应可避免的遗憾,则苦不堪言。 没过多久,他走到一条清澈的溪边,然后停步。 一盏长明灯飘在水面上,豆大的火光迎风跳跃。 黄小俭站在溪流的上游,慢慢直起身来,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文恭啃着香喷喷的卷饼,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张良走了过来,说道:“终于回来了?” 他努力想掩饰内心的激动,然而微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突然间,文恭像是猛地回过神来,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小师弟,我想死你了!” 说着,他如同一个圆球般滚了过来,就要扑在牧尧的身上。 牧尧赶紧避开,笑骂道:“走开,抱你的四师姐去。” 黄小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这小子,又拿你师姐开玩笑!” 牧尧看了一下周围,说道:“大师兄呢?” 张良说道:“在跟张师准备晚饭呢,你离开神相峰这么久,当然要好好的帮你接风洗尘。” 文恭搓了搓手,贼兮兮地笑道:“小师弟,在明镜寺吃了这么久的素斋,是不是很怀念张师的手艺?” 牧尧笑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吧。” ------ 第二天清晨,静心堂来了一位黑衣少年。 毫无意外,他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人是谁?怎么会这么好看? 神相峰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 很多新来的弟子不认识牧尧,纷纷打量着他,女弟子们则脸色绯红,旁敲侧击地打听牧尧的身份。 当他们得知这黑衣少年竟是牧尧之后,下意识地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牧尧这个名字,在神相峰里带有极浓重的传奇色彩。 很多年轻弟子都是冲着牧尧而来的。 此刻能亲眼见到本人,怎会不让他们兴奋激动? 对于这一切,牧尧表现得十分平静。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神相峰的近况。 在他离开后的这段时期,越来越多的弟子加入了进来,这其中不乏一些天赋不俗的优秀新人。 如今的神相峰,早已不是当年受人欺凌的神相峰了,虽然实力还不如坐忘峰,但已经不比素问峰和墨竹峰差了。 改变这情况的关键人物,自然只会是牧尧。 不过,他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 他现在只想快点提升境界。 本以为自己的心境能够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谁知在见到师兄赤炎之后,他发现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 他无法忍受自身实力与赤炎相差这么大,所以下定决心,在没有冲破凭虚境之前,绝对不会再迈出宅院一步。 早课结束后,他独自离开了静心堂,在山间缓缓散步。 以前他极少注意神相峰的景色,这时却因为心境的变化,想要到处看看,欣赏一下美景。 毕竟再过几天,他就要正式开始闭关了。 清风徐徐,风景很是美丽,便如牧尧此时的心情。 因为他敏锐地发现,有很多地方都被翻新修缮过了,颇有今非昔比之感。 神相峰的情况明显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念北诗当年的住所,发现这地方已经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似乎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清洁。 看来人多了,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他默默地想着,对此颇为满意。 随后,他又顺着山道向下,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他融入神相峰的开始,也是神相峰沉沦多年后,重新崛起的第一步。 星耀冷泉。 自从那次他强行赶走其他三峰的弟子之后,此处就变得十分安宁,再也五人来骚扰。 然而今天却似乎出现了一点状况。 一名墨竹峰弟子正在与一名神相峰弟子争论着什么,声音很大。 “你怎么能这样霸道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只是个杂役 很奇妙的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神相峰弟子,而是墨竹峰弟子。 牧尧当年第一次来到星耀冷泉的时候,也曾听到过这样的对话,只不过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这真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那名墨竹峰弟子还很年轻,生得眉清目秀,另外的神相峰弟子则满脸横肉,一看便是蛮横不讲理之人。 “霸道又怎么样?” 神相峰弟子居高临下地说道:“我郑东林做事情,向来有一说一,这地方属于我们神相峰,凭什么要让给你们这些外人?” 墨竹峰弟子愤愤不平道:“可是,路峰主早就说了,现在的星耀冷泉对外开放,允许其他三峰弟子进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难道你要独占灵泉?” 郑东林冷笑一声,说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星耀冷泉是我郑东林在负责,你想就这么进去?做梦!” 牧尧在远处观望,沉默不语。 他不认识郑东林,但如今看来,神相峰居然也开始做这些仗势欺人的丑事了。 “不过……”郑东林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笑道:“如果你有多余的丹药,或是法宝这些东西,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你进去待一会儿。” 墨竹峰弟子急道:“我哪有多余的丹药啊?” “没有?”郑东林顿时变了脸色,喝道:“没有就滚,在这里浪费老子时间!” 墨竹峰弟子气恼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郑东林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拳,将墨竹峰弟子打倒在地,狞笑道:“道理?我就是道理!” 墨竹峰弟子纵然气愤至极,但也无可奈何,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就要离去。 忽然,一名黑衣少年走到两人身旁,说道:“既然路遥说了这里对外开放,那么你就该让他进去,这是定好的规矩。” 牧尧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只能亲自出面。 说到底,他虽然对这些底层弟子没什么结交的兴趣,不过神相峰的重新崛起与他的强势密不可分,而且他也很喜欢这里,自然倾注了不少感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某些丑事发生却不去阻止。 墨竹峰弟子怔怔地盯着他,不知这黑衣少年是什么来头。 郑东林更是惊讶无比,险些气歪了鼻子。 你是谁啊? 你算哪根葱啊? 你敢来管老子的事情?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 他正想气势汹汹地喝骂几句,目光落在牧尧的脸上,原本想好的骂人脏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这人长得……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你到底是谁啊,从来没见过啊! 片刻后,他赶紧收敛心神,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颊,露出无比轻蔑的表情,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的事情?”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是神相峰的弟子。” 听到这话后,郑东林松了口气,眼里的轻蔑之意越发浓重。 自己刚才差点被他的相貌唬住了,看来这小子只是个刚进来的新人,什么事情都不懂,甚至没听说过我郑东林的赫赫威名,就敢来做出头鸟。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他怎么连路遥都不知道,竟然直呼峰主的大名? 现在老子就要给他上一课,什么才叫尊敬师兄。 郑东林咳嗽了一下,神情高傲道:“你新来的吧?见到师兄也不会打招呼,一点礼貌都没有。” 牧尧说道:“我不是……” “别不承认!” 郑东林冷笑道:“老子从来没见过你,你还敢说不是新来的?” 牧尧看着他,说道:“那你又是谁?” 郑东林扬起下巴,傲然道:“说出来怕吓死你,老子名叫郑东林,大师兄舒温你知道吧?跟我关系很好,特意委托我来照看星耀冷泉。” 牧尧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而他的笑容落在郑东林的眼里,却变成了因惊慌过度的窘笑。 笑了一阵后,牧尧指着墨竹峰弟子,对郑东林问道:“你的意思是要些好处吧,你要多少好处才能让他进去?” 这句话说得太过赤裸,即便面皮厚如郑东林,也不禁面红耳赤,狠狠地瞪了牧尧一眼,说道:“很简单,五颗紫心丹就行了。” 牧尧摸出丹药,递给郑东林,说道:“拿去吧,别为难别人了。” 郑东林也不客气,接过丹药后放在怀里,斜眼睨着那位墨竹峰弟子,冷笑道:“算你今天走运,进去吧!” “谢谢,太谢谢了!” 墨竹峰弟子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恭敬地对牧尧行了一礼,说道:“师兄,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的。” 牧尧摆了摆手,说道:“没事,这不是你的问题。” 墨竹峰弟子看了郑东林一眼,感慨说道:“师兄马思唯说过,神相峰的氛围是很好的,里面的师兄们也很客气,据说是因为牧尧师兄的缘故,只是我没想到,那位牧尧师兄离开了以后,神相峰竟然会变成这样。” “你又在说什么废话啊?” 郑东林瞪着眼睛,怒喝道:“再多嘴多舌,我就再多收你五颗紫心丹!” 那名墨竹峰弟子赶紧闭嘴,不敢吭声了。 牧尧盯着郑东林,默默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墨竹峰弟子进去之后,郑东林又上下打量了牧尧一阵,嘿笑道:“你一个新来的,估计也还没个靠山,要不你就跟我混,以后出去在外,你报上我郑哥的名号,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牧尧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谢了,不过我不是新人,我来神相峰已经很长时间了。” “哦?”郑东林不由有些吃惊,说道:“很长时间?难道你是杂役?” “如果切切肉就算是杂役的话,那可能就是杂役吧。” 牧尧也懒得跟他争辩,淡然道:“反正就是切切肉,偶尔碎个石头,所以那时候别人都叫我剑心庐的碎石人。” “剑心庐的碎石人?” 郑东林喃喃重复了几遍,皱起眉头说道:“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牧尧说道:“没事,想不起来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想起来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郑东林眉头紧锁,还在暗自嘀咕:“不对,剑心庐的碎石人……我肯定在哪里听过的,但为何想不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谁最适合? 离开星耀冷泉,牧尧沿山道而上,绕过嶙峋山石,来到一处鸟语花香之地。 一座简陋的木庐藏在绿草深处,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无比和谐。 这里是隐心庐,也是牧尧前往明镜寺后,文恭等人另外建造的新场地,以便平时聚会使用。 随着神相峰的壮大,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聚在一起了,毕竟太不方便。 当然,一般的弟子也不可能来这里,谁都知道此地只有黄小俭这些元老级别的师兄师姐们才能入内。 牧尧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望着四周的青山,觉得有些新鲜。 舒温、张良坐在凉亭之中,正聚精会神地下棋,文恭躺在阴凉的草坪上呼呼大睡,黄小俭脱了鞋子,白嫩的双脚踩在清溪里,水中鱼在脚边游来游去。 牧尧看着这一幕,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这一世,只有神相峰,才是他真正能够放松的地方。 “你输了。” 舒温落下一子,温和笑道:“师弟,承让了。” 张良摇头叹息道:“还是师兄技高一筹。” 舒温将棋子收回篓子里,转头看向牧尧,笑道:“小师弟,你来了?” 文恭猛地爬起身来,迷迷糊糊道:“嗯?小师弟来了?” 黄小俭鞋子都顾不得穿,赤着脚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去了明镜寺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牧尧看着许久不见的大师兄,心里有些异样。 也许是炼化了本命飞剑的原因,他憔悴苍老了许多,原本是温文儒雅的青年书生,如今老态尽显,看起来就像是个中年人。 不过随着神相峰这些年的发展越来越好,他明显没了以往的怅然忧郁,反而意气风发,整个人的气质变化极大。 这时,一道剑光从峰顶落下,来到牧尧的身边。 平安激动地看着牧尧,什么话也没说,上前紧紧抱住了他,闷声道:“大哥,你没事就好。” 牧尧盯着他,打量片刻后说道:“你这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梳一下。” 与当初分别时相比,平安的外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的脸色苍白了极多,一点血色也没有,头发如杂草堆成的鸡窝,就这么披散开来。 更恐怖的是,他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觉,精神萎靡不振,黑眼圈浓得像墨水涂上去的,若是深更半夜,看上去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 要是叶梦凌死而复生,多半也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用干瘦的手指捋了捋乱发。 黄小俭有些心疼地说道:“叫你多吃一点饭,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 文恭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能把我身上的肉分给你就好了……” 黄小俭看着文恭,冷笑道:“你就做梦吧。” 平安学着牧尧的口吻,也笑了几声。 然而他嘴上在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牧尧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任谁晚上都会睡不好觉。 如果他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必定会掀起一阵极大的风波。 他甚至有可能被押入大牢,再被无数把飞剑斩成肉沫。 张良注意到平安微微喘着气,似乎有气无力,不由皱了皱眉,说道:“平安师弟,你怎么累成这样?” 平安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修炼而已。” 牧尧说道:“记得要劳逸结合,不要强行硬撑。” “小师弟,你是不知道,平安师弟现在的爱慕者可多了。” 黄小俭咯咯笑道:“每次他出门,都会引来无数师妹的围观呢。” 文恭酸溜溜地说道:“谁叫人家长得好看,还自带忧郁气质呢?” “好了好了,闲话先暂且不提,言归正传。” 忽然,舒温笑着说道:“小师弟,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这次去明镜寺,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其他几人也将目光转向了牧尧。 对于牧尧此次担任入世行走,前往明镜寺的经历,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牧尧先前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但既然是大师兄的请求,他只能不厌其烦,又将在明镜寺的事情描述了一次。 不过他这次添加了很多细节,比如公子白玉参悟小白书走火入魔,比如慕语语的阵法险些将他压制住。 黄小俭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追问几句。 等牧尧全部说完后,她忍不住笑道:“那个慕语语对你挺不错啊,小师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牧尧说道:“考虑什么?” 黄小俭可爱地踮起脚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还在这里装糊涂,当然是那啥……道侣啊!” 牧尧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文恭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好不好不好,我看那慕语语心高气傲,未必是小师弟的良配,不过那个名叫冷凝的寒池宫女弟子倒还不错,小师弟不妨考虑考虑。” “什么嘛!” 黄小俭顿时不乐意了:“难道你不觉得慕语语这人很真诚,很纯粹,很可怜嘛?” 文恭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反驳道:“既然要结为道侣,肯定要考虑平时相处的问题,冷凝这么温柔,小师弟必然不会受委屈。” “死胖子!” 黄小俭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你意思是我不温柔咯?我让你天天受委屈咯?” 文恭的胖脸上瞬间迸出冷汗,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真的。” “你要是对我不满意,你可以说啊,我又不会不听!” “要真说了,我还有命吗……” “死胖子,你嘀咕什么呢,又在说我坏话?” 文恭无奈说道:“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发誓,我对天发誓,行不行?” 黄小俭不依不饶,冷笑道:“我看啊,不是你帮小师弟选道侣,是你自己想选吧?” 文恭举起三根手指,说道:“苍天在上,我若有非分之想,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身!” “你们两个能不能少说几句,让小师弟和平安师弟看笑话!” 张良很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稳重吗?” 黄小俭和文恭不禁哑口无言。 牧尧看着大师兄,说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神相峰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大师兄微微笑道:“是啊,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抢夺资源,抢占地盘,我们现在反而是接纳别人进来了。” 说到这里,他盯着牧尧的眼睛,认真说道:“小师弟,若不是因为你,神相峰绝不会有这样的改变,拥有你是我们最大的幸运。如今峰内资源充足,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弟子进来,我相信再过十年,神相峰便能恢复到当初的地位。” 张良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因为平安师弟的关系,素问峰和神相峰关系交好,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没人欺负我们了吗?” 牧尧沉默片刻,正犹豫要不要把刚才在星耀冷泉的事情说出来,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 有人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神相峰里所有的弟子都知道,隐心庐是一个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只有大师兄、二师兄这些人才有资格入内。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聚在这里,那会是谁过来了? 那人踉踉跄跄,步履虚浮,不知是不是因为惊慌失措,几次摔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众人的方向奔来。 牧尧看着那人,不免有些意外。 他怎么来了? 大师兄挑起眉头,说道:“郑东林,郑师弟?” 来人身材粗壮,满脸横肉,原本彪悍贪婪的面容变得极为惊恐。 他跌跌撞撞跑到众人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整个人趴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 大师兄有些不悦,沉声道:“怎么回事,趴在地上干什么,丢人现眼的,站起来好好走路!” 郑东林颤抖着抬起头来,胆怯地看了牧尧一眼,随即又趴倒在地,结结巴巴道:“我……我罪该万死,我有眼不……不识泰山,没……没认出居然是牧……牧尧师兄,恳……恳请牧尧师兄恕罪!” 先前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剑心庐的碎石人听着非常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后来拉着一名师弟询问,才猛然醒悟过来。 那不就是神相峰里最传奇的牧尧师兄……也就是大师兄经常提到的小师弟吗? 自己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这都没想起来是他? 那无比妖孽的面容,那飘逸出尘的气质,自己怎么会认为他是杂役啊? 蠢! 真蠢! 蠢得不可开交! 蠢得无药可救! 他虽然认识大师兄,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啊,靠着自己溜须拍马的本事,油嘴滑舌的口才,才勉强混到这个职位,结果现在得罪了牧尧师兄,他还有好果子吃吗? 恐怕日后连神相峰都混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沁湿,内心无限恐惧。 必须要赶紧下跪认错,态度必须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否则自己在神相峰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顾一切,宁愿触怒大师兄,也要跑来这里道歉的原因。 只是他太过紧张,口齿不清,谁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牧尧仰望着蓝天白云,沉默不语。 片刻后,舒温带着几分怒意说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样说话,谁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郑东林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慌,咬着牙说道:“我一开始不知道……您就是牧尧师兄,我还以为您是新来的弟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无比懊恼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猪油蒙心,泥巴糊眼,居然没看出来您就是牧尧师兄。” “你这是干什么?” 张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喝道:“没头没尾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文恭也瞪着眼睛说道:“对啊,你对小师弟怎么了?你欺负他了?” 郑东林掏出怀里的布囊,满怀愧疚地看向牧尧,战战兢兢道:“这些……这些我不该收,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这么做,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牧尧还是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人只是为了求饶,并没有真心悔改的意思。 黄小俭打开布囊,惊叫道:“全是丹药,这些都是你的?” “不不不,不是我的……” 郑东林耷拉着脑袋,尽可能用最简洁的方式,说出自己在把守星耀冷泉期间,收了无数弟子的好处。 文恭听完后目瞪口呆,怒道:“你……你这是滥用职权,明目张胆地贪污啊!” 黄小俭将布囊丢在地上,神情鄙夷地说道:“好大的胆子,你连小师弟都不放过是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郑东林冷汗直流,慌忙解释道:“四师姐,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当时如何为难墨竹峰弟子的事情说了,特别强调是牧尧主动帮忙上交丹药的,绝对不是他强行逼迫。 尽管如此,张良等人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化成了强烈的怒意。 若不是念在同门的情谊上,说不定黄小俭就要出手揍人了。 最后,郑东林颤声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不敢撒谎……” 张良愠怒道:“你明目张胆地勒索墨竹峰弟子,小师弟发现了你的罪行,出来替人家说话,你就把小师弟一起勒索了?” 郑东林抬头说道:“就是这样,二师兄您太聪明了……”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张良脸色不善,赶紧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改口道:“不不不,不是勒索……我不敢,我没有……” 文恭一脚踢飞了布囊,数百颗丹药从中滚了出来,散落一地。 郑东林望着那些丹药,面皮抽动了几下,眼神极为痛惜,但又不敢有什么动作。 文恭胖乎乎的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怒意,冷哼道:“呵,你看看这一地的药丸,你这次真的是要完了!” 黄小俭也冷着一张俏脸,死死盯着郑东林。 他们确实有理由生气,因为这行为太过恶劣,让他们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年他们也是这么被其他三峰弟子欺负的,自然能理解那些受害者的心情。 只有感同身受,才能品尝到过去苦涩的痛楚。 大师兄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郑东林,淡淡道:“依照门规,罚你面壁思过半年,这就去领罚吧。” 郑东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是,是……”说着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牧尧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依然沉默无声。 由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他想看看大师兄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人。 张良犹豫片刻,说道:“师兄,不把他革职吗?” 舒温笑了笑,说道:“小师弟好不容易回来,何必做这种煞风景的事情?” 文恭余怒未消,气得又开始啃起卷饼,恶狠狠地说道:“这个郑东林,下次别让我遇到他,否则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黄小俭认真说道:“算我一个!” 文恭用力点头:“当然没问题!” 舒温看着牧尧,说道:“小师弟,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我过几天会开始闭关,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 牧尧想了一下,说道:“大师兄,咱们都这么熟了,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到舒温的手里。 舒温粗略地扫了一眼,讶道:“这些都是妖兽的内丹,或是修行需要的材料。” 牧尧说道:“对,如果没办法的话,能提供这些妖兽经常出没的地点也行。” 舒温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虽然有点难度,不过小师弟你放心,交给我吧。” 这时,忽然有一名弟子匆匆赶来,说道:“大师兄,有人指名道姓要找你,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舒温惊讶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名弟子想了想,说道:“好像叫……冷凝?”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意外的客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们才刚刚讨论完这个话题,到底谁才是小师弟的良配,文恭还被黄小俭凶了一顿。 结果现在正主竟然找上门来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在牧尧身上,神情有些古怪。 牧尧无辜地心想,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沉默片刻后,舒温开口说道:“她来干什么?” 那名弟子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说牧尧师兄失踪了,她特意过来汇报情况,还说如果有需要她做什么事情的话,请我们随便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事情终于清楚了,众人恍然大悟。 舒温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牧尧打趣道:“小师弟,你果然不简单啊,出去一趟就俘获了两位少女的芳心,人家现在居然都找上门来了。” 文恭也酸溜溜地砸吧了一下嘴,怪笑道:“是啊,真好呢,还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真羡慕死我了,小师弟,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啊。” 黄小俭用力拧了一把文恭腰间上的肥肉,冷笑道:“怎么,我就没有为你赴汤蹈火是吧?” 文恭惨叫一声,赶紧赔笑道:“哪儿的话啊,我哪舍得让你为我赴汤蹈火啊,肯定是我为你赴汤蹈火啊!” 黄小俭哼了一声,说道:“这还差不多……” 没过多久,一道蓝色的倩影匆匆而来,正是寒池宫弟子冷凝。 她显然跑得很急,微红的小脸上满是汗珠,一见到舒温便说道:“牧尧……牧尧师兄他被人掳走了,现在还下落不明……” 话没说完,她猛然发现,原来牧尧就在这里,不禁“啊”了一声,本就泛红的脸颊顿时羞成了一个大苹果。 “牧尧师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凝怔了片刻,随后神色大喜,拍了拍胸口,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你不见了呢。” “咦,这是谁啊?” 黄小俭假装不认识冷凝,咯咯笑道:“你是小师弟的什么人啊?” 文恭也故意说道:“该不会是小师弟的仰慕者吧?” 冷凝不知如何接话,又不愿当面否认,只能含羞低头,不敢看众人一眼。 牧尧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到冷凝身边,郑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冷凝师妹,寒池宫的入世行走,我们是在明镜寺里认识的,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冷凝听到牧尧居然已经介绍过自己了,心中又惊又喜,脸烫得如同火烧。 她深吸了一口气,捋顺了鬓角的乱发,鼓起勇气说道:“在明镜寺的时候,牧尧师兄就很照顾我,我其实非常感激,心里也早已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师兄,所以我斗胆冒昧,也想喊你们师兄师姐……” 张良笑着说道:“可以,当然没问题。” 文恭嘿嘿笑道:“不要客气,你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吧。” 说到这里,他对牧尧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怎么样,我就说冷凝师妹是极好的人吧……” 谁知话没说完,黄小俭直接微笑着给了他一肘子! “唔……唔……我要死了……” 文恭捂着被击中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冷凝吓了一跳,捂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好。 张良无奈地叹了一声,打圆场道:“他们就是这样的,你不必在意。” 舒温看着冷凝,轻声笑道:“既然小师弟安然无恙,你也不用担心了,不如在这里住几天,让小师弟带你到处走走,不知你意下如何?” 冷凝红着脸说道:“那当然是很好的,就是怕打扰了牧尧师兄修行……” 牧尧说道:“没事,带你走一走的时间还是有的,毕竟你远道而来,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平安望着牧尧,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牧尧在离开承天派的时候,承诺过要帮他解决身体的问题,不过大哥既然没有时间,那就以后再说。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无所谓再等一段时间。 反正也不一定要大哥帮忙,他自己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牧尧盯着平安远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 与舒温等人分别以后,牧尧便带着冷凝,在神相峰内缓缓漫步。 他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一路沉默,冷凝跟在他身后,诚惶诚恐,也不敢说话。 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程,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悬崖边上,眺望着如雾般的云海,静静欣赏着风景。 “好美啊……” 冷凝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喃喃说道:“真没想到,承天派的风景这么好看。” 牧尧笑了笑,没有说话。 冷凝看了牧尧一眼,有些不安地说道:“牧尧哥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牧尧摇头说道:“没有,你运气比较好,因为我从明天开始闭关,你若晚来一天,就见不到我了。” 冷凝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动了几下乌黑的眼珠子。 “我平时很少出门,不喜欢到处走动,所以算不上一个好的导游,今天时间有限,就随便走走看看吧。” 冷凝微羞笑道:“那我面子还挺大的嘛,能让牧尧哥哥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牧尧听她这么一说,感觉有些怪异,但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不语。 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冷凝抬头看着牧尧,可怜兮兮道:“牧尧哥哥,你真的好冷漠,难道你一直都这么冷漠吗?” 她乌黑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垂于纤细腰间,看上去楚楚动人。 牧尧盯着她的黑发,沉默半晌,忽然说道:“你的长发很漂亮,应该花了不少时间保养吧?” 冷凝怔了怔,心口突突直跳,羞赧道:“其……其实还好啦。” 她以为牧尧在夸自己漂亮,谁知下一刻,牧尧却说道:“我们修行之人,如果太过注重身外事,那时得不偿失,你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外貌上,哪还有时间修行呢?” 冷凝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万万没想到,牧尧想说的竟然是这个。 牧尧说道:“你既然是寒池宫的入世行走,说明师门对你的希望很高,你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悬崖。 冷凝哑口无言,只能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离开了神相峰,沿着狭长的山道一路前行,走了大约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座青翠的高峰。 “这里就是素问峰了。” 牧尧回头望向冷凝,说道:“我们上去看……”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一道人影从山上滚了下来,跌倒在牧尧的脚边。 “哎哟……痛死我了……” 那人鼻青脸肿,眼泪都流了出来,显然摔得不轻。 冷凝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惨叫道:“快跑啊,念……念祺师姐发疯了啊!” 牧尧闻言不禁一愣。 念祺发疯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念祺的心思 牧尧曾经见过这名弟子,认出他是念祺的手下之一,实力并不算差,好歹也是凝魄境初期。 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而且听他这句话的意思,下手的人竟然是念祺? 下一秒,山道上又传来几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仿佛被宰杀的肉猪。 几名素问峰的弟子屁滚尿流地狂奔而来,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淤青,有些人的衣衫甚至破了,好像被十几人围殴了一样。 一道红色的身影紧随其后,怒叱道:“跑?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先前倒在牧尧脚下的那名弟子哇地一声爬起身来,赶紧往山脚下跑去,竟连鞋子都不要了! 冷凝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完全傻了眼。 难道这就是承天派的修行方式吗? 大白天就这么激烈,真不愧是三大门派之一。 与承天派相比,寒池宫的切磋简直像在小打小闹。 数道红绸飘飞而出,绕上了那几名弟子的脚踝,将他们狠狠地掀翻在地。 “怎么样,还跑吗?” 念祺走到几人面前,寒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以为能在我手里跑掉?” 一名弟子自知逃不掉了,索性将心一横,大声说道:“念祺师姐,没想到您去了一趟明镜寺,实力又精进不少,师弟佩服!” 冷凝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时候难道不是要说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吗? 另一名弟子也说道:“对啊,念祺师姐马上就要突破到凭虚境了吧?到时候就连秋落尘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废话,秋落尘算什么东西,哪能跟念祺师姐比啊?” 这时,念祺的目光落在了牧尧身上,不由微微一愣。 牧尧平静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几名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七嘴八舌,极力阿谀奉承。 “烦死了,滚开!” 念祺柳眉倒竖,喝道:“这几天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几名弟子如获大赦,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赶紧作鸟兽散。 念祺眼神复杂地看着牧尧,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要对牧尧说什么。 她也看不透牧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以为牧尧跟左千义是一伙的,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 那时候的牧尧境界还很低微,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身法神鬼莫测,跑得飞快。 后来在问道大会上遇见了,她发现牧尧的实力竟然还超过了他,就连公子白玉都败在他的手中。 如此惊人的进步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念祺便意识到了牧尧身上隐藏的不凡之处。 黑衣少年的真正实力,决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追赶上的。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她此生从不愿弱于别人,尽管当初打不赢公子白玉,她仍然勇往直前,永不言败。 所以,她不想被牧尧看轻,不想被牧尧远远抛下。 她想冲破困扰已久的瓶颈,让修为突飞猛进。 然而修行之路并没有捷径可走,一旦达到极限,每往前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在天道规律面前,人人平等。 因此她陷入了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自己要放下所有的尊严,学平安那样去跟他修行? 开什么玩笑?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这家伙回到承天派时……居然是跟慕语语一起回来的! 他跟那臭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且这两人为什么要说谎?明明就不是慕语语出手相救的,为什么要骗人? 她当时瞧得清清楚楚,不但是自己,慕语语也在寻找牧尧的下落。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恼人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让她心情差了极点。 如今看到牧尧的身边还跟着寒池宫的小白兔,这无疑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骤然浮上心间。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有失落,有难过,有愤怒,也有酸涩。 平心而论,在念祺看来,牧尧其实是个不错的同辈。 自己脾气极其暴躁,别人避之不及,她当然是知道的,牧尧却是难得几个不怕他的人。 不但不怕她,还经常用长辈的口吻跟她说话,这无疑是一种很新鲜的感受。 尤其是问道大会的经历,让她对牧尧并没有那么讨厌了,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些好感。 谁知这家伙……居然是个花花肠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少女投怀送抱,这让她十分不爽。 但冷静下来想想,不爽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底,自己并不是他什么人,又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道侣,凭什么要他也对自己好? 一时间,她的内心空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但也只能黯然咽下这份苦涩。 念祺看了牧尧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牧尧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他本以为念祺会借机发飙,谁知就这么干脆地走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冷凝心有余悸地盯着念祺的背影,忽然说道:“牧尧哥哥,我觉得念祺姐姐她……好像喜欢你呀?”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牧尧很平静地说道:“我们之间不会这样。” 冷凝有些狐疑地说道:“真的吗?”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差不多就逛到这里了吧,承天派也没什么好看的,其他的景色都一样,看久了自然无趣。” 冷凝讶道:“啊,就不逛了吗?” 牧尧嗯了一声,说道:“要开始准备闭关了。” 冷凝略微失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牧尧分开,但又不敢让他烦了,只能无奈说道:“牧尧哥哥,我理解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概什么时候出关呢?”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这次会闭关很长时间,而且出关后就要去猎捕妖兽,所以真的说不准。” “我明白了。” 冷凝点了点头,说道:“牧尧哥哥,等你出关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哦。” 她握紧粉嫩的小拳头,用力挥了几下,说道:“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不忘刻苦修行,我也要向你学习,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次回去后我也会开始闭关的,可不能落后牧尧哥哥太多了!” 牧尧微微点头,少见地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九幽的由来 第二天一大早,神相峰便宣布了一个消息。 牧尧正式开始闭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大师兄舒温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特意吩咐所有弟子不能靠近牧尧府邸,否则按门规处置。 此时,宅院之中,牧尧盘膝坐在屋里,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丹药和药材。 这些资源并不是承天派给的,而是他自己的东西。 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吓得昏倒过去。 这些丹药和药材无一不是极为名贵之物,放在外面就是被人抢破头的天材地宝,却被牧尧当垃圾一样随意丢在地上。 而且这些名贵丹药的效果极其强烈,寻常弟子吃一颗都要花费很多天才能完全吸收药效,但看牧尧这架势,竟是把它们当零嘴一样吃。 很显然,他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不过牧尧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日落月升,转眼便是夜晚。 牧尧还维持着那个坐姿,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最真实的雕塑。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房间之中,在他的面前坐下。 平安的脸色极为苍白,黑眼圈浓重如墨,像极了冥界的孤魂野鬼。 当然,他不是鬼,也不是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在明镜寺的时候,我已经查过了。” 牧尧懒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一元果的来历我已经非常清楚,但不幸的是,似乎也有人盯上了一元果,关于它所有的资料全都不见了。” 平安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烦躁的情绪:“难道连明镜寺都解决不了我的身世问题?” 牧尧说道:“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便走另外一条路。” 平安沉默片刻,说道:“大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又回去了天南镇一趟……” 他将在天南镇遇到那名散修的事情说了,牧尧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有点意思。” 说到这里,他思索片刻,说道:“等闭关出来,我会带你直接去九幽,寻找你的身世问题。” 这句话说得非常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平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惊道:“当真吗?” 牧尧认真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能使用体内隐藏的那股力量,否则失去控制,觉醒魔体,你就彻底入魔了。” 平安连忙说道:“大哥,我会注意的。”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管是什么都没关系,拥有力量反而更好,只是问题在于,承天派若发现了你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容得下你。” 他盯着平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记住,并不是说入魔就是错的,这世上没有对错,你必须做到问心无愧。” 平安听到这话,不由沉默无言。 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郑重问道:“大哥,为什么人和魔会打起来?” “为什么人和魔,一定要打起来?”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即便是牧尧也沉默了很长时间。 “中州大陆有一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说道:“你要知道,人和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比如肤色、发色,很明显能看出两方的区别。” 说到这里,他想了一下,补充道:“当然,在我看来,双方差别最大的地方,是天生的智力和上限。” 平安疑惑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牧尧说道:“魔的身体无比强横,智谋自然就不如人,而且是普遍不如。” 平安怔了怔,心想还有这样的事情? 牧尧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能不清楚,数千年、甚至数万年前,人与魔曾经共存了很长一段时间。” 平安吃了一惊,说道:“共存?大哥,你的意思是生活在一起?” “确实是这样。” 牧尧点头道:“当时之所以能共存,正是因为人族比魔族要聪明太多。” 平安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不少。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但问题在于,太聪明的一方,往往会导致无止境的贪欲。” 牧尧沉声说道:“人族依靠着独有的智慧,很快掌握了话语权,越来越不把魔族放在眼里。” 平安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魔族被人族欺负了?” 牧尧说道:“一旦形成了这样的局面,欺压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在那段时间,魔族的日子可不好过。” “不过有欺压,必然会出现反抗。” 牧尧说完这话,忽然问道:“你知道人与魔在修行方面,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平安想了想,说道:“人族靠感应天地灵气,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术法,而魔族则强行吸收天地灵气,强取豪夺,变成自己的力量。” “说得很对。” 牧尧赞许地说道:“这就是人与魔真正决裂的原因。” “数千年前,人族感应天地灵气,开始踏上修行之路。在那个魔族如猪狗的年代,他们并没有修行的资格,就连想都不能想,否则会被抓起来活活烧死。” 平安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牧尧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只有人族才能修行,然而时间一长,自然会有许多不甘受压迫的魔族,暗地里偷偷修行,结果发现自己修行的速度竟比人族还要快!”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被奴役的,这件事让魔族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也可以像人族那样修行,也可以翻身做主人。” 平安有些紧张地说道:“后来如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魔族尝到了修行的甜头,人族便再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双方频频发生冲突,谁都不愿被对方压过一头。” “在修行的理念上,人族是非常有优越感的,向来轻视魔族,他们认为自己的修行方式才是最正确的道路,魔族只是歪门邪道罢了,必须赶紧将其镇压。” 说到这里,牧尧有些感慨地说道:“魔族是没有信仰的,他们只相信力量,这与人族完全不同。”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在经过无数场惨烈的战争后,魔族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再建立一个国家,何必这么憋屈,非要跟人族在一起呢?” “这,就是九幽的由来。” 一时间,屋内安静至极,针落可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猜猜我多大? 平安怔怔地看着牧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牧尧的描述很简略,苍白到近乎平淡,里面却隐藏了太多的信息。 人与魔在数千年前……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他仿佛看见了当时人族的颐指气使,魔族就像最低等的奴隶,受尽人族的欺辱和鞭笞。 随着人族踏入修行之道,实力不断增强,魔族的地位也越来越低,如同最悲惨的猪狗。 终于有一天,魔族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处境,开始冒着被烧死的危险,偷偷修行。 皇天不负有心人,数年之后,魔族出现了第一个修行者。 这名魔族欣喜若狂,然后立即冷静下来,用一种很隐秘的方式,将修行方式教给了其他的同胞。 对于这一切,人族浑然不知。 等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劲后,已经来不及了。 很多人族修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躲在暗处的魔族残忍刺杀,平民凡人更是被疯狂屠杀,血流成河。 一时间,反叛的火焰如风暴一般席卷了中州大陆,魔族纷纷起义,操纵着与人族不相上下的强大力量,展开了无数场战争。 双方你来我往,毫不让步,鲜血染红了大海,尸首填满了山间,死伤惨重至极。 然而很多年过去了,这场战争依然没有结果,看不到尽头。 魔族的数量本来就比人族少,再这么耗下去,不利的是他们。 所以当时的魔族首领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中州大陆,另寻安身之所。 这就是九幽与中州不死不休、互为世仇的由来。 一言两语根本无法描述出当年的惨状,只能凭着想象,看到那死尸遍野的大陆,无数枯骨被埋在地下。 “当然,魔族是很骄傲的,从来不认为人族比自己强。” 牧尧的话将平安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们要证明一件事,自己才是红莲大陆的真正主宰,所以数千年以来,九幽不断涌现出强大的野心家。” 平安下意识说道:“比如?” 牧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比如,赤炎。” 平安不知道赤炎是谁,但肯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颤声道:“因为容貌不同,血脉不同,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牧尧眯起眼睛,说道:“曾经有人尝试过走和平的道路,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平安不解道:“可是……如果大家都希望和平的话,为什么还会失败呢?”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人和魔没有共同的敌人,没什么事情可以让双方携手共进,自然矛盾重重,关于修行的血统之争也好,魔族要报以前被奴役之仇也罢,不管怎么休战,稍微风吹草动便能再次引燃战火。” 平安无话可说,不由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 慕语语望着远处的云雾,眼神有些复杂。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而且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交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牧尧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手段粗暴了些。 如此大恩大德,自己还有机会回报吗? 暖烟打量了她几眼,说道:“走吗?” 慕语语收回目光,说道:“走吧。” 暖烟摸着黑色的面纱,说道:“其实吧,我看你这人还挺顺眼的,不骗你,真的。” 慕语语微微一怔,心想这少女也太耿直了吧,一点心机都没有,想到什么说什么,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暖烟当然猜不到她的心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高耸的胸脯曲线毕露:“我其实不喜欢人族的女人,不但作,还矫情。” 慕语语目瞪口呆,惊道:“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暖烟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九幽人,也就是你们说的魔族,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魔,但这个称呼还挺有意思的,霸气十足。” 慕语语看见她淡紫色的皮肤,不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你怎么?” 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下来,说道:“还是把脸遮起来吧,别被外人看见了,省得麻烦。” 她本以为木东首座被魔族杀死,会让她生出对魔族的仇恨,但不知为何,她见到暖烟这可爱的模样,却莫名的生气不起来。 暖烟咯咯一笑,两眼眯成了月牙儿:“嗯,我没看错人,你果然不是一个麻烦的事逼。” 慕语语说道:“事逼是什么?” “事逼就是……” 暖烟想了想,歪着脑袋说道:“意思是……看到我是九幽人,就会故作惊讶,然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慕语语淡淡道:“其实能怎么样呢?不是人族,那不就是魔族呗,有啥大不了的。” “你能这么想,那就很好。” 暖烟拍了拍手,说道:“走吧,我们去找冷月大师。” 慕语语有些犹豫地说道:“你真的知道冷月大师在哪吗?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暖烟说道:“知道呀,不就是隐修吗?” “隐修?” 慕语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讶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暖烟瞪大了眼睛,似乎比她更吃惊:“你堂堂一个中州修士,不知道隐修是什么?” 慕语语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都懂!” “要怎么说呢……” 暖烟思索了片刻,说道:“中州大陆这边除了三大门派,以及很多小门派之外,还有一股极特殊的势力,自称为隐修,其中的成员基本上都是被自家门派赶出来的……” “等等等等!” 慕语语惊讶道:“什么叫赶出来?” 暖烟挑起眉毛,说道:“这很难理解吗?这些人要么就是犯了大错,要么就是性格太恶劣,门派容不下他们,或者跟门派闹翻了,彻底不回去了。” 慕语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州大陆居然还有如此神秘的组织? 暖烟见她沉默,便继续说道:“这个隐修可不是近年才出现的,其实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圈子,只是不说而已,有些犯了错的修士在原来的门派混不下去,或是为人所不容了,就会投奔过去……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的,有个考核的标准。” 慕语语呆怔了会儿,说道:“这……又跟冷月大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啦!” 暖烟睁大眼睛说道:“冷月大师就是隐修的首领啊!”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慕语语,解释道:“因为冷月大师是被原先的首领抚养成人的,那人去世之后,冷月大师自然就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且隐修基本是不问世事的,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慕语语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感慨地说道:“你年纪轻轻,居然懂这么多事情……” 暖烟神情古怪说道:“年纪轻轻?你看我像多少岁的人?” 慕语语猜道:“十八?二十?” 暖烟笑嘻嘻地说道:“我一百六十岁了!” 慕语语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兴师问罪 时光如水,一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月。 自从上次魔帝率四大魔王前往中州大陆,夺走上清宫至宝神器玄天鉴,毁去明镜寺无尘碑后,中州各派都陷入了最紧张的备战状态。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尤其是三大门派中的承天派,在问道大会时,吞弥魔王化身圣刀门主朱武,潜入承天剑阵之中,试图窃取天清剑。 若不是神相峰主路遥有所防备,拖延了一下时间,顾南歌亲自出手阻拦,恐怕吞弥早已得逞。 万一这样的情况再来一次,承天派该如何防备? 木东首座也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强行留下了水灵珠。 九幽魔族的阴谋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让人防不胜防。 怀着这种警惕戒备的心思,承天派弟子在这段时日修行极为认真严肃。 与此同时,门派内也在严格排查弟子们的真实身份,唯恐再混入魔族奸细。 诛邪小队不再外出执行任务,而是加强了承天派周围的巡视,并且制定了暗号,每天更换一次,以免被魔族钻了空子。 因为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九幽魔族主动挑事,大战马上就要来临了。 无论是顾南歌,还是陆清羽,必然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更何况玄天鉴落在了魔帝的手里,这一战势在必行。 ------ 神相峰的大师兄舒温也没闲着。 除了授课修行等日常任务外,他开始整理妖兽的详细资料,毕竟这是小师弟指定要的东西。 他当然能感受到门派里弥漫的紧张情绪,所以在督促师弟们修行的时候,比以往要更加严厉。 然而在紧张之余,还是有一些事情会让人们感觉稍稍放松。 某个清晨,一道蓝色的娇小身影悄然出现在神相峰的静心堂外。 弟子们望着窗外的蓝衣少女,忍不住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她这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 “她好像是寒池宫的入世行走,名字叫……叫冷凝?” “每个月都要来一次,也不嫌累,真是厉害了。” “没办法,人家愿意,大师兄也不反对,那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她到底是来干啥的,神相峰有认识的人?”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来找牧尧师兄的啊!” “什么,牧尧师兄?” “对啊,她是牧尧师兄的老相好,这你都不知道啊?” “等等,她是老相好,那慕语语呢?” “你这就死脑筋了吧,谁规定只能有一个老相好的?” “唔……好像也没毛病。” 从两个月前开始,冷凝会特意每个月抽出一天时间,大老远来神相峰看望牧尧。 只是牧尧闭关不出,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所以她带来的自制糕点便尽数落入了文恭的肚子里。 这也让文恭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原本黄小俭是不怎么喜欢冷凝的,偏偏冷凝又很会照顾他人的心思,每次来都会带些漂亮的首饰,非要热情地给黄小俭戴上。 时间一长,黄小俭对她的恶感也就慢慢消退了。 至于二师兄张良就更不必说。 他一直觉得冷凝性情温顺,待人真诚,所以印象也是极好。 而且在这些师兄的面前,冷凝显得十分乖巧,丝毫没有入世行走的架子。 如此一来二去,大家都开始渐渐和她熟悉了,彼此关系还算融洽。 所以对她这样的行为,众人也就见怪不怪,甚至有些习惯了。 迎着神相峰弟子好奇的目光,冷凝冲他们甜甜一笑,随后往山上走去。 此时朝阳初升,如浆似的晨光将白色雾气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人间仙境。 看着此情此景,冷凝如痴如醉。 片刻后,她缓缓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心中颇为感慨。 承天派不愧是千年大派,就连风景都这般美丽。 不像寒池宫,常年被冰雪覆盖,除了白色的雪景,再无他物,枯燥乏味到了极点。 当然,不光是风景,就连门派里的资源,整体的实力,年轻弟子的修行天赋,都远远不如承天派。 若她在承天派里修行,根本不可能成为入世行走。 带着羡慕和憧憬的念头,她走到神相峰顶,来到牧尧的宅院附近,却见大门紧闭,一名弟子站在不远之处,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冷凝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上前道:“这位师兄,牧尧师兄他……” 那名弟子知道冷凝是谁,笑着说道:“师兄还在闭关呢。” 冷凝微微点头,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 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牧尧没那么快出来,但问还是要问的。 “那么,文恭师兄他们呢?” 那名弟子顿时拉下脸来,怒道:“你还不知道吧,明镜寺来了一群恶僧,正在气势汹汹地问话呢。” 冷凝微微一惊,讶道:“明镜寺?恶僧?” 忽在这时,一道雷霆般的喝声响起:“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你们承天派不想承担责任?” 冷凝吓了一跳,认出说话之人竟是明镜寺伏魔堂首座——九如,忍不住说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名弟子冷哼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来找麻烦的。” 冷凝道了声谢,匆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过不多时,她跑到一处大堂门口,只见大门敞开,九如那高塔般的身躯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他身后还跟着玄天等四名僧人,神情均极为不善。 冷凝有些惊讶,心想九如之前确实说过要来承天派找牧尧的麻烦,但以为只是气话,而且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怎么突然来了? 大师兄舒温面不改色,语气温和道:“九如首座稍安勿躁,此事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掌教大人,届时肯定会给贵派一个合适的说法。” “说法?哼,能有什么说法?” 九如的脸色很是难看:“我说句难听的,无尘碑不但是明镜寺的圣物,也是中州大陆最重要的奇迹,就连你们承天派都负不起这个责任,你怎么给我说法?” 文恭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想要反驳几句,但被黄小俭制止了。 冷凝这才明白,原来九如竟是为了无尘碑而来的! 大师兄不卑不亢,依然微笑说道:“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还请九如首座再耐心一些,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不会逃避。” “既然如此,你把那个叫牧尧的年轻人交出来。” 九如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慕语语继承了无尘碑的秘密,理应回归明镜寺,不得随意走动,结果她来过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现在人也找不到了,只有牧尧才知道她的下落,你们要是心里没鬼,就喊他出来,当面对质!” 张良有些沉不住气了,面色铁青道:“小师弟还在闭关,怎么出来跟你们对质?” 九如双眉一扬,厉声喝道:“那就是没得商量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只是不敢出来见我!” 玄天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说不定啊,他偷学了无尘碑里的奥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参透去了,所以才找了个闭关的借口吧。”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是张良等人,连舒温都变了脸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交出来 牧尧是神相峰的传奇,也是脸面,这些和尚哪怕恶意出言侮辱舒温,他本人也就一笑置之。 但如此明目张胆地往牧尧的脑袋上泼脏水,这就完全不能忍了。 就算你是伏魔堂首座也不行! 一时间,无数道愤怒的目光投在了九如和玄天的身上。 承天派的弟子们向来骄傲,虽然平时低调,但既然你敢来找事,我也不怕惹事! 舒温的笑容倏然敛去,冷声道:“九如长老这么说,可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就是毁谤,我想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至于做出如此没品的事情!” 文恭吐了吐舌头,心想大师兄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来没听过大师兄用这种口吻说出讽刺意味十足的话。 九如不满地看了舒温一眼,冷哼道:“我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废话,没什么好说的,快喊顾掌教过来,我倒想看看他要怎么解释!”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有人说道:“哎哟,是谁这么大火气啊,竟然要上报掌教大人?” 神相峰主路遥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哦,原来是伏魔堂首座九如大师啊,路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啊。” 九如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板着脸说道:“路峰主,有些事情你能做主吗?如果不能,就还请顾掌教亲自来一趟。” 路遥唇角微扬,笑道:“九如大师,您有所不知,承天派共分四峰,每座峰都有相应的峰主,牧尧是神相峰弟子,我自然便是他的负责人,他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管,就算你找掌教大人告状也是没用的,他不会逾越权限去操心下面的事情,不然所有事情都跟他汇报,岂不是要忙死了?” 九如面色不善地说道:“可这是不得了的大事!无尘碑是何等重要的圣物,你确定你有这个分量?” 路遥看着他,说道:“不知九如大师指的到底是什么大事,为何无尘碑竟然还要承天派来负责?” 九如冷笑一声,将无尘碑跟慕语语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慕语语跟牧尧的关系如此密切,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为什么不敢出来对质?” 路遥沉默片刻,说道:“慕语语那天救了牧尧一命,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不仅我一人知道,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后来慕语语将牧尧送回来后,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至于她去了何处,我们谁都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语语应该是金蝉长老的弟子,难道连金蝉长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路遥不动声色,将皮球踢了回去,九如微觉恼怒,加重了语气道:“是金蝉首座!” 如今木东首座已然坐化,首座的位置自然由金蝉长老接了去。 路遥摊开双手,笑道:“慕语语是金蝉首座的亲传弟子,她不告而别,最着急的人不应该是金蝉首座才对吗,为何九如大师那么着急呢?” 这已经不是暗讽了,是明着嘲讽。 我不管你九如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而来,在承天派你就别想撒野,就你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够看的。 九如被他戳破心意,勃然怒道:“哼,怪不得那个牧尧如此嚣张,在明镜寺之时就敢插手我们内部的事务,现在又有路峰主做靠山,替他撑腰!” “九如大师,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路遥也不动怒,笑着说道:“我在送牧尧去明镜寺之前,特意叮嘱过要他少说话,不要惹是生非,何况这孩子本来就很怕麻烦,性情也比较安静,我并不清楚他是怎么多管闲事的,能不能请九如大师详细说明一下?” 九如正准备说话,却听冷凝在旁边怯生生地说道:“路峰主,其实,我知道当时的情况……” 玄天翻了个白眼,喝道:“多嘴多舌,我明镜寺与承天派的事情,跟你这寒池宫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冷凝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说什么。 路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无妨,你尽管说便是,这里是神相峰,我说了算!” 冷凝鼓起勇气,将当时九如与慕语语发生冲突的事情说了,强调道:“事实就是这样,牧尧师兄只是帮慕姐姐说话而已,我绝对没有骗人!” 玄天无比阴鸷地盯着她,鼻间里冷哼一声,冷凝吓得躲在路遥身后,不敢与他对视。 “喔?慕语语和九如大师的关系并不好啊,那这么说来,九如大师要捉拿一名后辈回去,倒也情有可原,可是话又说回来,慕语语岂不是因为与九如大师交恶,才不肯回明镜寺的?” 路遥斜睨着九如,冷笑道:“如果日后见到金蝉首座,我倒想和他详细说说,为什么自己的弟子会主动离开明镜寺,再也不肯回去了呢?” 九如不禁沉默,目光不住闪烁。 他早就听闻神相峰主路遥足智多谋,但没想到此人口才也极为了得,说话各种意有所指,逻辑滴水不漏,还不停把责任归在明镜寺身上,简直跟牧尧一模一样,都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他思忖良久,刚想说些什么,猛地脸色一变,抬头望向门外。 一道金光悄然而来,落在大堂的门口。 一名年轻僧人站在门前,双手合十,俊美异常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 玄天等人脸色陡变,目瞪口呆。 九如双眉一扬,有些心虚地说道:“金蝉首座,你……你怎么来了?” 金蝉微笑道:“我倒觉得奇怪,九如长老……你为何会在这里?” 九如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又有一道剑光落下。 顾南歌双手负背,漠然说道:“热闹得很啊。” 或许是没想到金蝉居然会亲自过来,九如此刻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只是低头沉默。 顾南歌看向金蝉,说道:“你既然荣升明镜寺首座之位,能不能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语气如飞剑一般,咄咄逼人,锋利难挡。 金蝉苦笑道:“顾掌教,其实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但这件事情,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众人听到这话,顿觉好生荒唐。 刚才是九如态度强硬地要求承天派给个交待,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 路遥对顾南歌行了一礼,说道:“掌教大人,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吧,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 第二百章 你就叫紫焰吧 听完路遥的描述之后,顾南歌眼神古怪地看向金蝉,意思是这种明镜寺的内部事务,你们居然敢来找承天派的麻烦? 以为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金蝉轻叹一声,神情有些无奈。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路遥最后总结道:“慕语语与九如大师交恶,借着送牧尧回来的机会,离开了明镜寺,然后九如大师以为她的失踪跟牧尧有关,便不分青红皂白,气势汹汹地来找人,但牧尧正在闭关,无法出面,九如大师就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还说无尘碑也与牧尧有关,其实都只是臆想而已,毫无根据。” 顾南歌冷哼一声,盯着金蝉,拂袖不语。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事情你要怎么解决? 要是不给个说法,真当我承天派好欺负? 金蝉赶紧对九如说道:“是这样吗?” 九如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默。 金蝉叹息一声,说道:“师弟,你真糊涂啊,慕语语在紧要关头参透了无尘碑,所以木东首座认定她日后将会是明镜寺的希望,临终前托付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就是慕语语为什么离开明镜寺的原因,我虽然知道此事,但为了保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才造成了这场天大的误会。” 九如身躯一震,眼中流露出几分诧异和悔意。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当然不敢来找牧尧的麻烦了。 金蝉又说道:“等慕语语办好了木东首座交待的事情后,自然就会回去的。师弟,这次是你太唐突了。” 九如讷讷说道:“我……我……” “废话就别多说了。” 顾南歌目光炯炯地盯着金蝉,寒声道:“说说该怎么办吧,你们擅自闯入承天派,污蔑我派弟子,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牧尧这时沉浸在修行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情浑然不知。 这两个月的修行之路,走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这副特殊的身体,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上一世,他的身躯是魔体,经过千锤百炼,坚硬至极,堪比极寒玄铁,就连飞剑都很难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印子。 所以他以前的武器是长刀。 刀意味着勇猛,一往无前,很符合他战斗的路子。 既然别人伤害不了自己,那自然要用气势压倒对方。 只是现在的身体,跟以前的完全不同。 虽然这副身躯也很坚韧,远比人族的肉身强大,但若再用前世的经验来走,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如果强行生搬硬套,永远都不会找到最好的自己。 一定要让人族的功法,结合目前身体的特色,才能找出一条最好的路线。 只有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么,怎样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呢?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摸索着前行的路,如在迷雾中徘徊。 无数道丝丝缕缕的紫芒漂浮在屋内,闪烁着妖异的微光。 他将心神完全沉淀下来,脑海中模拟出了一个十分真实的场景。 仿佛脱离了肉身,他的神魂变得非常轻盈,思绪也清醒了很多。 他一头扎入冰冷的北海,游到黑暗的海底,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巨大的圆球。 这就是从天而降的那道红色彗星。 他不知道红色彗星是从哪里来的,或许可能不属于中州大陆,甚至红莲大陆。 圆球如蛋壳般分开两半,里面还藏着一副身躯,是一位面容俊美到不似凡人的少年。 这也正是他如今操控的身体。 而且让人惊异的是,虽然这副身躯没有灵魂,只是冰冷的死物,但仍然散发着恐怖的威能,就连神魂状态下的他都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安静地在旁边观察,打量了很长时间,依旧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这道红色彗星到底从何处而来? 他看着这副身躯,想到了很多将来修行的方向。 也许在这些方向之中,可以找到一条与身体完美结合的道路。 这条道路究竟会是什么? 是力量? 是防御? 是韧性? 在琢磨了很长时间后,他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魔族所有的功法居然都不适合。 这就意味着,他要抛弃以前的经验,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而是换了个方向。 如果换成人族的功法呢? 法体、霹雳、轻盈…… 又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后,人族的功法也被他彻底否决。 这一次,他终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情开始焦躁起来。 人魔的道路都行不通,那要怎么办才好? 假若找不到适合的方向,就没办法与赤炎对抗。 要知道自己重生之后,无论是修为,还是势力,都远远落后于赤炎,如今不但要追上去,还要超越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很了解自己的师兄,很清楚赤炎所有的弱点,但问题在于,他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他也思考过不灭神魂的不足,在这么多年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应该怎么样去改进自己。 然而这副身躯实在太过古怪,外表看起来与人族没有任何区别,其实根本没有这么简单,想要快速提升修为的难度极大,而且找不到适合的道路来让这副身躯发挥应有的效果。 一时间,牧尧在烦恼中陷入了沉思。 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悠扬的笛声,思绪忽然飘回了很多年前。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也是他要攻占的的目标——黑水城。 笛声代表着即将发起总攻。 屠杀正式开始。 城里响起了震天的哭喊声,刚开始还很刺耳,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渐渐平息下去,如死一般寂静。 鲜血流到了城外,化作一条粘稠至极的血河,可想而知城内的状况有多么惨烈。 这时,有人从城里走了出来。 那人看起来非常年轻,最多二十岁出头。 他的相貌平凡无奇,两道如刀般的浓眉高高挑起,像是用笔墨画上去的一样。 他的手里提着两个人头,正往下淌着血。 紫霄君漠然地看着这人,没有说话。 那人将人头丢在地上,说道:“这是黑水城主阿勒苏,另外一个是他的儿子,耶基。” 有人快速上前,仔细辨认了那两个人头,果然身份不差。 紫霄君看着他,说道:“那你呢,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将军,想要投靠更强大的明主,仅此而已。” 紫霄君说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杀了自己的君主?” 那人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若真想维护这片土地,就应该与更强大的势力合作,只可惜……他为了自己的权力苟延残喘,不停地让无辜百姓去白白牺牲,所以我选择弃暗投明!”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似乎极为激动,浑身瑟瑟发抖。 紫霄君沉默片刻,说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说道:“让我跟你走,让我追随你。” 说完这话,他毫不犹豫地跪在紫霄君的面前,神情十分虔诚。 紫霄君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跟随了你,便不再有自己的名字,除非亲自赐名。” 紫霄君冷笑一声,右手扬起。 一道紫焰骤然出现,瞬间将那人裹在其中! “啊——!” 那人被紫焰吞噬,凄惨地大吼起来,撕心裂肺。 片刻后,紫焰渐渐消失,那人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大口喘着粗气。 如此强烈的痛苦,几乎没人能忍受,但他就这么咬牙切齿、硬生生抗了下来,甚至连嘴唇都快咬碎了,下巴上尽是鲜血。 一道紫色的灵气从他的掌间喷涌而出。 紫霄君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拂袖转身,丢下一句话:“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紫焰。” 那人紧紧攥着拳头,颤声道:“谢……主人……赐名!” 第二百零一章 身体的秘密 牧尧沐浴在紫色火焰之中,仿佛燃烧了起来。 然而他看着像个火人,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这些紫色的火焰并非真实的烈火,而是凝如实质的灵气。 能让灵气实质化,最少也必须是凭虚境才能做到。 但牧尧只是凝魄境而已,可想而知他体内的灵气究竟有多么深厚。 从闭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三个月?四个月? 他已经记不清了,也没去算过。 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寻找正确的道路和方向上面。 很可惜的是,他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办法,却依然找不到那条理想中的道路。 他还不太清楚,这副身躯到底适合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牧尧催动着气海内的灵气,一刻都没停过,谁知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灵气非但没有枯竭,反而越烧越旺。 若换作是其他人,恐怕坚持不了几天,灵气便会挥霍一空,他却足足催动了数个月,甚至还没有衰退的迹象! 或许这就是新身体的好处,虽然很难找到进化的方向,但储备灵气的容量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换言之,他的灵气源源不断,根本用之不竭。 不过这也难怪,能将大量丹药当炒豆子吃,灵气想少都难。 对于修行者而言,灵气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可谓是基础中的基础。 如果没有灵气,便不能突破境界,更不可能变强。 往最严重的方面说,没有灵气,就连踏入望气境都很困难。 没有灵气,等于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战斗,无法吐纳……不管是移动,还是进攻,还是防御,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要消耗灵气。 没有人会随便浪费自己的灵气,因为一旦灵气耗尽了,与凡人又有何区别?顶多身体更强横些,别说与敌人战斗了,就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因为在灵气枯竭的情况下,可能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无法操控,彻底失去联系。 他忽然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少灵气可用呢? 牧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好奇心起,便开始用实践的手段来验证。 如果将灵气全部用来防御呢?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将灵气缓缓输送全身。 片刻后,他的周身浮现出一道紫色的光圈,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气的注入,颜色渐渐变得深沉,最后竟成了金铁一样的材质,坚固到了极点。 牧尧看着光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先前拼命催动灵气,直到再也塞不进为止,就是想看看若将灵气凝聚到一处,会发生怎样的效果。 当然,效果是很不错的。 有这道光圈护身,别说玄天等人了,就算九如亲自上阵,全力攻击三次,也能挡下绝大部分的力道。 对于仅有凝魄境的他来说,同境界……不,哪怕对上凭虚境圆满的强者,他也丝毫不虚。 再进一步说,他如果能将境界提升到凭虚境,正面迎战九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凭借着防御,就可以抵挡住九如四五成的攻势。 牧尧散去光圈,摸着下巴沉思许久,眼里闪过一丝狂热。 他似乎在隐隐约约之间,摸到了一丝进阶的门道。 防御的效果已经如此惊人了,若换成攻击呢? 一道紫光出现在他面前。 紫霄剑化成了凌厉的剑芒,静静悬浮在空中。 牧尧伸手一点,紫色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紫霄剑之中。 一刻钟后,紫霄剑吸饱了灵气,周身散发出诡异的光芒,紫色剑芒忽明忽暗,仿佛在用力呼吸。 “有点意思。” 尽管还没出手,牧尧依然很明显感觉到了紫霄剑的变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紫霄剑经过灵气强化后,剑芒的穿透力至少提升了三个台阶。 哪怕是对上慕语语的金色法身,他也有信心能击穿对方的防御。 当然,慕语语才刚继承法身不久,还无法发挥其全部的威力。 如果换成是木东首座,恐怕很难伤害到对方,就连擦破皮都做不到。 不过暂时能发挥出这样的威力,已经足够了。 要是再对上玄天等人,或许几个呼吸之间,他就能将其重创,甚至杀死。 牧尧挥了挥手,紫光骤然消散。 防御和攻击已经测试过了,那么接下来呢?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涌起淡淡的紫芒! 下一秒,他的身上出现了数道残影,模模糊糊,看着极不真切! 若这一幕被别人看到,定然会目瞪口呆。 他的姿势一直没动,还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在这一秒内,他总共移动了七次! “速度提升了七成……” 牧尧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万万没想到,经过灵气强化后的幽冥步,速度竟能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不过很快,他又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想要在防御、攻击和速度上都维持强化的状态,这需要多少灵气? 自己的灵气虽然比别人充沛得多,但能在战斗中持久地续航吗? 如果遇到极难应付的对手,灵气一旦枯竭了,自己还有别的办法吗? 想到这些问题,他决定再做几次尝试。 这一次,他要看看自己灵气容量的极限在哪里。 没有任何犹豫,牧尧开始催动气海里的灵气,实力蓦然提升了数成,全身被紫光环绕,照亮了阴暗的室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感觉到灵气已经耗去了四成左右。 要维持强化的状态,灵气确实消耗极快,若换成别人,恐怕只能坚持半分钟而已。 又过了一刻钟,灵气终于接近枯竭,已然见底。 忽在这时,牧尧蓦地睁大了眼睛,神情变得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灵气……” 原本他的灵气即将耗尽,突然又有一股新生的灵气涌入气海,瞬间恢复了不少! 难道自己体内灵气回复的速度变快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又做了几次尝试,终于发现了这副身体最新的奥秘。 原来自己气海里的灵气充沛是一回事,当灵气渐渐耗尽时,恢复的速度就会提升。 他本身灵气回复的速度就已经很快了,然而消耗越大,速度就越快,简直快得惊人! “有点意思!” 牧尧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境界突破 牧尧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还有这样的隐藏效果。 虽然他知道这副新的身躯极为特殊,但想不到会这么特殊! 如此看来,他体内的灵气根本就用不完,即使消耗一空之后,很快就能重新补充上,这跟永动机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信心十足,如果能突破到凭虚境,哪怕遇到魔将……甚至弱一点的魔王,可能都不会太吃亏。 更何况阿旺洛桑已经被自己策反,这在将来无疑会是一步很重要的棋。 但如何才能提升境界呢? 牧尧挥了挥手,丝丝缕缕的紫气从他身上溢出,瞬间往外扩散。 片刻后,整个房间都被紫气充盈,仿佛最浓稠的迷雾,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若有人看见房间里的情形,必然会被吓得合不拢嘴。 要将自身的灵气扩散成雾状,这需要极深厚的灵气支持,一般的修行者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哪怕是牧尧,做完这件事后,也感到了一阵脱力,幸好灵气复苏的速度极快,顷刻间便填补了空虚的气海。 他站在浓郁的紫气之中,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如果能利用好这些灵气,是否能突破自身的极限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捏紧拳头,收回了周围雾状的紫气。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灵气往外扩散,而是选择了压缩。 若灵气能变得更加精纯,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在黑暗的室内,他的关节上渐渐迸发出十余道微弱的紫光。 若仔细去看,还会发现这些紫光就像漩涡一样,飞速旋转不休。 这些气旋,正是牧尧的杰作。 他将灵气分成数十道,分别凝聚在一点,放于经脉之上,随后全力压缩! 在压力的驱使下,灵气越转越快,像是汹涌的漩涡,看着极为震撼。 牧尧轻轻咬牙,鬓角处流下一滴冷汗。 这样的举动等于强行拓展经脉,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仿佛万蚁噬心,又麻又痒,难受到了极点! 不过牧尧心里很清楚,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咬着下唇,强忍巨大的痛楚,继续催动灵气的运转! 片刻后,气旋周围渐有紫光扩散,这是灵气的浓度达到一定临界点后,逸散出来的气流。 如此剧烈的消耗,他体内的灵气逐渐枯竭,不过很快又有新的灵气补充进来,持续不断地推动着气旋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牧尧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衣衫湿透。 他全身的经脉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扎刺,疼痛至极,胜似千刀万剐,非常人能忍受。 然而他却硬生生挺了过来,一声不吭。 他没去估算、也不在乎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看到效果,只是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步骤。 一次又一次,待灵气恢复完毕,再尽数吐纳出来,然后尽力压缩,制造出一个个紫色的气旋,疯狂向外扩张。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活体炸弹,蕴含着无穷的威力,只要稍有外力点燃,便会引起巨大的爆炸,甚至有可能炸毁半个承天派! 试想一下,若将这些气旋遍布全身后,再与强敌相斗,敢问同境界谁人能及? 或许他上一世亲自前来,在相同境界的情况下,也要被如今的自己轻松碾压。 这便是真正的同境界无敌。 哪怕对方比自己强出一个大境界,也有取胜的机会。 只要能掌控好这些气旋,没什么事是不能做到的。 随着气旋的不断增多,身上感受到的痛楚就越来越强烈,就连他都快扛不住了。 只是变强的执念不停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疼痛的感觉越强烈,变强的执念就越清晰! “赤炎,我一定要变得比你更强……” 他想到了那个永世都无法忘怀的仇敌,牙关不禁咬得嘎吱嘎吱响。 “我要亲手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再安逸下去了!” 曾几何时,九幽出现了两大魔君,实力极为强横。 紫霄和赤炎,是一对师兄弟,被人称为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君组合。 虽然两人互相仇视,关系极差,但总归是九幽森罗殿的人。 然而谁都没想到,赤炎居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从魔帝倒在血泊中开始,形势便完全掌控在赤炎的手中,再也无法挽回了。 即便紫霄君是九幽最强大的人,但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还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甚至还赔上了挚友念北诗的性命。 所以,他愤怒,他生气。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修行时,老头子的话语又在耳边浮现。 “这就对了,保持你的愤怒,记住你的执念!” “玉不琢不成器,凡人需要努力,天才更需要努力!” “怎么,就不行了?难道你跟外面的那些废物一样,一眼就能看到极限?” “你师兄修行的时间比你早,比你长,你再不努力,怎么可能赶上他?” 牧尧此时的神智有些迷糊,忍不住喃喃说道:“絮絮叨叨的老头子,真烦啊……” “我当然知道要变强了,难道还要你在这啰嗦吗?” 他仿佛看见自己陷入血色莲花之中,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无法逃离,只能极其不甘地死去。 难道还要再受一次这样的屈辱吗? 愤怒、无奈、伤感……各种负面情绪纷涌而至,塞满了他的胸臆。 与此同时,在他的气海之中,紫色灵气疯狂旋转,受无形之力牵引,瞬间凝成了一个气旋、两个气旋。 他想到在沉星雨林时,试图刺杀赤炎,尽管竭尽全力,却无功而返。 凭什么,凭什么啊! 他明明知道赤炎的所有的弱点,凭什么不能杀死他? 就因为自己太弱了! 在巨大的境界差距面前,他就像微不足道的蚂蚁,做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一定要变强! 在狂怒的驱使下,四个气旋、五个气旋逐渐成型。 他眼前最后的画面,正是自己被赤炎困住,全身动弹不得,就像那时一样。 彷徨,无助,但又无比愤怒,无比不甘! 第六个气旋,成型。 轰地一声巨响,他的气海世界仿佛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他的脑海中也嗡地一下,猛然炸开! 如同神魂脱离了肉身的束缚,他只觉身子轻盈如羽,直上青天挥浮云。 六个气旋在他的气海世界内疯狂运转,撕扯着所能触碰的一切,流云成絮,飞石成砂,如同世界末日,天昏地暗。 在气旋的催动下,他感觉丹田内的灵气就要爆开,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的境界也节节攀升,竟是从凝魄境中期,直接跨越了凝魄境后期,跳到了凭虚境初期! 他长舒一口气,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第二百零三章 你打我一下试试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牧尧终于突破了自身的瓶颈。 这是一种十分玄妙、无法形容的体验。 与其说境界是主动提升的,倒不如说是灵气太过充沛,逼得境界不得不提升。 这就是灵气超过境界太多,带来的正面作用。 六个气旋仿佛不知疲倦,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浓厚的灵气,滋润着他全身所有的经脉,甚至充盈无数细密的毛孔。 佛家有一种感悟,叫伐毛洗髓,大抵便是这样的感觉。 迈入凭虚境之后,无论是力量、防御,还是速度,都达到了目前最终的极限。 他能估算出自己一剑刺出,会穿透多少层防御。 他还可以清晰感觉到同境界修士的气劲流转。 他甚至还知道要攻击什么样的部位,能瞬间撕裂对手的灵气运转,使其灵气尽失。 总而言之,以他如今的实力而言,在同等境界下无人能敌。 紫气缓缓流动,如烟似雾,随后尽数收入体内。 牧尧微微睁开眼睛,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的眼眸闪烁着妖异的紫光,仿佛双瞳都变成了艳丽的紫色。 轰地一声巨响,他的身形忽然消失不见。 房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能看到头顶上的天穹。 一道紫光冲天飞起,笔直上升,像是一道紫色的穿云箭! 周围的流云似被气旋撕裂,四下往外扩散。 光芒将云层染上了一层紫边,即便相距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性的气息! 舒温本来在看书,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天空,轻轻笑了一下。 张良坐在湍急的瀑布旁边,仰天看着高空,高兴地握紧了拳头。 黄小俭松开了捏着文恭腰间肥肉的手,怔怔地瞧着那道紫光,惊得说不出话来。 扑通一下,张师从梦中惊醒,狼狈地滚下床来。 他揉了揉迷离的睡眼,呆怔半晌,忽然激动起来,骂了一句只有潇湘郡才会有的脏话。 马修走到张师身旁,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修行速度极慢的小家伙呢。” 平安盘膝坐在某处峰顶,苍白的脸颊被紫光侵染,神情很是平静。 自从娘亲去世后,他和大哥来到承天派已有五六年的时间。 自己都已经快要突破至凭虚境,如果大哥还没做到,他反而会惊讶。 路遥看到了这一幕,欣慰一笑。 念祺看到了这一幕,冷哼一声。 她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不如牧尧,但似乎也有一丝高兴,虽然这份高兴转瞬即逝。 云亦寒也看到了这一幕,叹息着摇了摇头。 在某处山峰的洞府之中,一名白衣青年稍微看了一会儿,便又走进了洞中。 程舟雪从躺椅中坐起,放下手里的茶杯,雪白的长发随风飞舞,愤愤不平道:“也不知道路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招揽到这样的小怪物。” 灭黛目光严厉地盯着面前的素问峰弟子,说道:“虽然牧尧是神相峰的弟子,但你们应该以他为目标,努力修行,明白了吗?” 悬剑屿上,顾南歌站在流云之间,望着高空上的那道紫气,双眉高高挑起。 不过很快,他的眉毛又平伏下来,神情无喜无悲。 承天派的所有弟子都看着那道紫光,心情有些复杂。 牧尧这家伙……出关就出关嘛,搞得这么众人皆知的,何必呢? 只不过是从凝魄境突破到凭虚境而已,谁会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啊? 或许在千万年的修行历史上,这还是头一遭。 那道紫光在高空中旋转了许久,连周围的云彩都被染成了紫色。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紫光骤然俯冲下来,仿佛流星从天坠落,轰地落在神相峰顶上。 烟尘散去,峰顶上出现了一个深坑。 牧尧从坑中走了上来,衣衫纤尘不染。 尽管闭关了几个月,但他的身体干干净净,连一丝异味都没有。 冷凝愣愣地盯着牧尧,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和激动! 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只是凑巧过来一趟,竟然恰好赶上牧尧出关,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牧尧也在看着她,眼里透着几分笑意。 冷凝霎时面红耳赤,连耳根子都红了。 怎么回事,牧尧哥哥为何那样看着我,难道他对我…… 谁知下一刻,牧尧却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打我。” 冷凝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牧尧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说道:“我说了,来打我。” 冷凝这才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听错,不禁惊呆了。 难道牧尧哥哥闭关了半年,居然失心疯了? 像这种嗜好,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正当她茫然无措之时,数道剑光落了下来。 文恭等人看见牧尧,不禁喜不自胜,正要上前寒暄,牧尧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对冷凝说道:“放心吧,你尽管出手,我自有分寸。” 冷凝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牧尧是认真的。 莫非他在闭关之时,有了什么新的领悟? 黄小俭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小师弟要你打他,那你就打呗,就算把他打坏了,也是他的要求啊。” 文恭小声嘟囔道:“你当然这么说了,谁不知道你想看热闹啊……” 黄小俭恶狠狠地瞪着他,怒道:“死胖子,你说什么?” 张良笑着说道:“没事的,小师弟现在可是凭虚境的高手了,冷凝还只是凝魄境后期,打不坏他的。” 舒温也笑道:“说的是,正好瞧瞧小师弟这半年以来的修行成果。” 冷凝犹豫片刻,看着牧尧说道:“那好吧,牧尧师兄,我就不客气了!” 骤然间,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仿佛忽然来到了寒冬时节! 无数冰棱浮现在冷凝的周身,泛着幽幽的寒光。 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平时害羞腼腆的性情截然不同。 众人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想到一件很重要、却始终被人忽略的事实。 冷凝可是被寒池宫选为入世行走的年轻弟子,修行天赋就算在承天派中,也是十分出众的。 若不是牧尧成功突破到了凭虚境,可能还真会有点危险。 牧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动作快点。 “牧尧师兄,得罪了!” 冷凝咬了咬牙,一道道冰棱陡然射出,仿佛密集的飞剑,疾速往牧尧的方向冲去! 第二百零四章 被抛弃的少年 毫无疑问,冷凝对于冰系道法的掌控,确实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漫天冰棱如雨落下,几乎封死了牧尧所有的退路! 周围的温度刹那间降低至冰点,寒意迎面扑来,冰冷刺骨。 虽然文恭等人知道牧尧能应付得来,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下一秒,牧尧的周身浮现出一道紫色的光圈,像是灵气凝成的护罩。 叮叮叮——一阵密集的碰撞声响起,无数冰棱瞬间碎成晶莹的粉末,随风消逝于天际之间。 冷凝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攻势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化解了。 文恭还没反应过来,张良便目露惊色,失声道:“这是……气旋?” 舒温瞧得极为仔细,惊讶道:“真没想到,围在小师弟身旁的紫色光罩,上面竟还藏有数个气旋。” 黄小俭难以置信地说道:“是双层防御!” 牧尧抖落衣袍上的冰屑,淡淡说道:“继续。” 冷凝本来还有点担心,然而看到牧尧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顿时放下心来,叫道:“牧尧师兄,我要加大力度了!” 寒气四散,数十道冰棱再次出现,如狂风暴雨般攻向牧尧。 与先前不同的是,冷凝这次加快了出手的速度,冰棱仿佛狂暴的浪潮,一波接一波袭来,就像一场小型的雪崩。 冰屑飞舞,白气缭绕,牧尧被雪雾包裹,看似被死死压制住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 在灵气的强化加持下,他的防御已然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堪比明镜寺的金色法身。 一轮攻势结束后,牧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平静地站在原地,连半步都没退后。 冷凝微微有些气喘,白皙的脸蛋因激动变得红通通的。 她没想到自己已经使出全力,却连牧尧一根毫毛都伤不到,心中佩服之余,又有几分不甘。 牧尧看向冷凝的目光却流露出几分赞许。 在明镜寺的时候,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寒池宫功法上的缺陷,过慢的出手速度是最大的问题,看来她确实有铭记于心,如今明显改善了许多。 文恭在旁边起哄道:“冷凝师妹,别手下留情啊,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招式,尽管对小师弟招呼,反正他又不怕……哎哟哟,痛痛痛!” 黄小俭拧着他腰间上的肥肉,冷笑道:“还说我喜欢看热闹,你自己不也一样?” 冷凝不想被牧尧小看了,不由握紧了粉嫩的小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认真说道:“牧尧师兄,请小心!” 轰地一声,一道冰柱从牧尧的脚下突起,竟是直接将他抛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数百道冰棱突如其来,仿佛最狂暴的冰雹,当头砸向牧尧! “我的天,来真的?” 文恭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 他没想到冷凝还真藏了绝招,这下小师弟冲上高空,身不由已,真有可能会受伤。 冷凝刚出手就后悔了,牧尧师兄只是随意切磋而已,自己较什么真呢? 若不小心把师兄弄伤了,他以后再也不理自己怎么办? 这时,一道紫气冲天而起。 牧尧的身形猛然拔高,恰好躲过了冰雹的攻势,随后身如轻羽,缓缓落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没有借助飞剑的情况下,竟能如此自如地控制飞行的高度,小师弟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场间的所有人中,只有舒温瞧清楚了当时的情形。 牧尧居然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硬生生用气旋改变了移动的轨迹。 难道这就是小师弟最新领悟的绝学? 片刻后,牧尧悄然落地,没惊起一丝尘埃。 众人围了上去,仔细打量着他,文恭有些羡慕、有些无奈地道:“小师弟,你也太狠了吧,这才半年不到,你就迈入凭虚境了,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小俭也酸溜溜地说道:“明明修行了这么多年,结果跟你一比,简直就像白活了一样。” 张良似乎也想说些什么,舒温笑着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你们先别烦着小师弟了,难得他出关一次,峰主还想见他呢。”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如今突破到了凭虚境,也是时候跟峰主见一见了。” ------ 没过多久,舒温等人便将牧尧带到了路遥的居所,马修和张师也在屋里。 张师见面就抓着牧尧的胳膊,啧啧称奇道:“你晓得不,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是怎么修行的,每次突破境界都像打雷一样,闹得惊天动地的。” 牧尧笑着说道:“打雷有什么好,树大招风。” 路遥坐在藤椅上,轻轻放下茶杯,说道:“你之前拜托舒温做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牧尧有些意外,没想到路遥居然会亲自帮他。 路遥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是半年前牧尧给舒温的。 “很多东西我已经找齐了,比如银灰狼的血,金睛猿的眼珠……” 他眯眼看着纸条,轻声说道:“不过有些东西实在太难找,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而已。” 牧尧说道:“这样便足够了。” 路遥的指节轻叩木桌,说道:“噬血蝠在五十里外的太虚山,成群结队,很容易找到,不过它们的飞行速度极快,很难捕捉,至于青角蛟的内丹,听说天机阁珍藏了一些。” “天机阁?” 牧尧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黑市拍卖行?” 路遥点头说道:“那些人神通广大,青角蛟的内丹虽然罕见,但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难寻之物。” 牧尧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路遥的目光落在纸条上的某一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还有你要的寒冰结晶,这可是寒池宫的特产,外面是找不到的……” 文恭贼兮兮地笑道:“不过你放心吧,有人知道了这事,特意帮你弄来了一块。” 冷凝脸颊微红,从袖中摸出一个透明的匣子,里面静静地摆放着一块蓝色的晶石,散发着微白的轻烟。 “牧尧师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要收下。” 冷凝低着脑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之前在明镜寺的时候,你帮我了很多,我都记在心里,还请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听不清楚。 文恭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小师弟,寒冰结晶能巩固凭虚境的修为,对你来说有大大的好处,你就收下吧,反正你本来就需要它,别推辞了。” 牧尧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冷凝师妹,谢谢你了。” 冷凝见他愿意收下,小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涩笑道:“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见外了。” 张师在旁瞄了清单几眼,忍不住问道:“峰主师兄,这上面的东西是做么子用的?” 路遥说道:“有些东西可以巩固自身的境界,有些东西则能够抵御魔族的功法。” 张师愣了一下,随即赞道:“不错不错,身为承天派弟子,就要斩妖除魔,杀光九幽魔族。”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道:“当然,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斩妖除魔,你的想法很全面。” 牧尧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他望着窗外,透过淡薄的雾霭,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坐在远处孤高的崖边,恰好也在看向这边。 两道目光相交。 平安的眼里除了失望,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忧伤。 更确切地说,他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天地虽大,却无家可归。 第二百零五章 前往天澜城 数日之后,便是深秋时分。 天气渐渐凉爽,风干物燥,但笼罩在承天派周围的雾气却没变淡多少。 谁都没察觉到,有位黑衣少年走出了白色的浓雾,来到尘世之中。 牧尧戴着斗笠,遮住了绝大部分的脸庞,尽可能保持低调。 此行路途遥远,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不然会很麻烦。 按照惯例,牧尧临行之时,各位师兄师姐前来一一道别。 甚至连许久未见的平安也来了。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形更加削瘦,以前憨厚乐观的气质也早已消失不见,眼眸深处不时可见淡淡的怨怒。 很明显,他的心态出了极大的问题,若再严重一些,可能会形成心魔。 对于平安情绪上发生的变化,牧尧自然心如明镜,却没什么办法。 这是平安注定要靠自己迈过去的大坎,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自己也尽力尝试过帮平安做了一些事情,只是结局不是很理想。 也许等自己回来后,平安就可以慢慢好起来吧。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实在没时间帮平安做心理辅导。 听大师兄说,天机阁远在数千里外的天澜城里,那是夏国的都城。 牧尧行走在山间小道,怀里藏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还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竟然没有把寒冰结晶放在承天派,而是选择了随身携带。 他拍了拍怀中透明的匣子,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澜城怎么走? 自己重生之后,除了待在承天派,就是待在明镜寺,根本不认识路啊。 若换作是一般人,肯定会异常尴尬。 不过牧尧不是一般人,他决定找个人问问路。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寒气从天而降。 冷凝出现在牧尧的身边,小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来得十分匆忙。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怎么来了?” 冷凝有些不好意思,奶声奶气地说道:“牧尧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凡尘历练,这样可以学到在寒池宫学不到的知识,我听舒温大师兄说了,你曾经告诉过他们空有境界用处不大,必须要有实战经验才行。” 牧尧想了想,说道:“我好像是说过这话,你倒知道我不少事情。” “嗯,神相峰里大多数的师兄师弟都在讨论你,所以就听到了。” 冷凝略显忐忑道:“我知道自己这样太唐突冒失,只是我真的很想向牧尧哥哥取经,如果牧尧哥哥不喜欢,那我马上就走。” 牧尧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转念一想,冷凝好歹也算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提供了寒冰结晶,如果就这么将人拒之门外,实在太不厚道。 他思忖片刻,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天澜城怎么走?” 冷凝眼眸一亮,说道:“我不但知道天澜城怎么走,我还知道天机阁在什么地方。” 牧尧说道:“那就辛苦你带路了。” 冷凝又惊又喜,说道:“牧尧哥哥,你答应了?”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你对我很好,懂的事情也比我多,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冷凝笑着说道:“牧尧哥哥,你若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就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个天机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冷凝微微吃惊,说道:“牧尧哥哥,你不知道吗?” 然而她转念一想,牧尧或许是因为太沉迷修行,所以才不清楚这些琐事,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她赶紧解释道:“这个天机阁的幕后主人身份不明,但肯定是某个不世出的强者,或者是朝廷背景,专门拍卖一些珍稀的物品,比如名贵的丹药、材料,几乎什么都卖,甚至连情报都卖……对了,还能帮忙算命呢。” 牧尧神情古怪地问道:“既然有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没人去抢?” 冷凝咯咯笑道:“当然有人试过了,很多年前便有邪道弟子盯上了天机阁,前去杀人越货,但全都赔上了性命。” 牧尧挑起眉毛,讶道:“哦?为什么?” 冷凝看着他,认真说道:“因为那是天澜城呀。” ------ 暖烟踮着脚尖,在崎岖的山道中行走,胸前两团突出的嫩肉随着山坡的起伏不住上下晃动。 慕语语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原来你不爱用飞的,反而喜欢散步的感觉。” 暖烟回头看向她,操着一口极其生硬的中州话,口齿不流利地说道:“那当然,我以前没什么机会来中洲大陆,所以更喜欢走路,只是没想到你也喜欢走路。” 尽管相处了许多天,但慕语语还是听不习惯暖烟的口音,不过并没有任何嫌弃或嘲讽的意思。 这少女确实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性情非常单纯,甚至可以用淳朴来形容,一点心计都没有。 这话似乎勾起了慕语语的回忆,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我其实从小就待在枯燥乏味的明镜寺里,没怎么出来走动过。” 暖烟顿时睁大了眼睛,同情说道:“那你可真惨啊,连肉都没得吃!” 慕语语笑道:“反正我也不太吃肉,而且在和尚庙里最多就吃个白馒头,弄点豆腐。” 暖烟惊讶道:“不会吧?明镜寺的斋菜明明就很好吃的。” “真年轻啊。” 慕语语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别看大和尚老实念经,其实狡猾得很,非常会做生意,把斋菜做的跟荤菜一样,但其实都不是肉,大部分是用豆腐做的。” 暖烟愣了愣,有些疑惑地说道:“这就奇怪了,你们中州人明明不喜欢吃斋,但去了明镜寺却要装模作样地吃斋,还要把斋菜弄成荤菜的样子,为什么不直接吃肉呢?这样多麻烦啊!” 慕语语看了她一眼,说道:“因为大和尚会做生意啊,衣食住行都要开销,他们不做生意,不早就饿死了?说到底,做和尚和做商贾,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 暖烟想了很长时间,还是不太明白,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说道:“明镜寺的老和尚为什么叫你去找冷月大师?” 慕语语轻叹一声,说道:“这是木东首座临终前的遗愿,我当然要帮他完成心愿。” 暖烟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看来这老和尚跟冷月大师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慕语语沉默不语,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感。 木东首座为人和蔼善良,每日吃斋念佛,对谁都是尊敬有加,为何却没有受到佛祖的眷顾呢? 暖烟盯着她的脸庞,忽然笑道:“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啊。” “哦?” 慕语语不解道:“怎么有意思了?” 暖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说道:“我听说中州修士必须摒除所有的感情,才能真正踏上修行大道,但你完全不一样,你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丰富,这就叫……面愣心热?” 慕语语纠正道:“是面冷心热!” 暖烟吐了吐舌头,笑道:“不好意思,口音有点问题,反正你明白就行了。” 慕语语突然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其实牧尧……也有感情啊。” 暖烟怔了一下,随后坏坏地笑了几声,说道:“他确实有啊,但他是中州人吗?” 第二百零六章 天澜城的特色 数千里的路程对于凡人来说,确实非常遥远。 然而无论是牧尧,还是冷凝,都不是凡人。 三天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天澜城。 作为夏国的都城,天澜城占地面积极大,人口众多,算是中州大陆最宏伟的城市,远超宋国都城。 先前牧尧远在数里之外,便已能看到天澜城的轮廓,如今凑近一瞧,才发现这座城市是如此恢宏,竟要比九幽都城——万象城还大上不少。 草色侵官道,花枝出苑墙。 宽敞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商旅车队及马车,还有不少求学的书生,满怀着对大城市的憧憬和向往,纷纷涌入天澜城。 牧尧不想惹人注意,从飞剑上降落下来,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混迹在人群之中,排着长队,陆续入城。 冷凝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没说什么,很乖巧地跟在牧尧身后,慢慢往前挪着步子。 人群缓慢前进,把守城门的卫兵很严格,确保入城的人或者车队上没有藏着危险凶器,才能批准入城。 待到入城之后,天几乎快黑了,天澜城里燃起无数灯火,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片兴盛势头。 冷凝和牧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感觉颇为新奇,尤其是冷凝,一直四处张望,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满是好奇。 有人在街上卖艺,表演着胸口碎大石,引来周围观众一阵叫好。 还有人指挥黄毛猴子,做出一个个高难度动作,然后学着人的模样,举着铜碗四处作揖。 冷凝瞧得新鲜,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撒下了几枚铜板。 她本来就长相甜美,加上常年修行冰系道法,肌肤晶莹剔透,嫩若牛乳,顿时吸引了众多男子炙热的目光。 “你看看那边的蓝衣女子,长得好漂亮啊。” “是啊,又漂亮,又可爱。” “如果能娶了她,简直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娶她?别开玩笑了,你看看人家的气质,分明是哪个权贵家的小姐!” 虽然这些男子并不知道冷凝是修行者,但她气质十分独特,所以显得异常出众,凡尘的美丽女子也有不少,却没人能像她这般柔美出尘。 然而可惜的是,她的身旁却站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很明显关系不错,冷凝还时不时倚在男子的身侧,神态极为亲昵。 如果嫉妒的眼神能化成实质的话,牧尧的身上早就被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当然,牧尧也不在乎,只是觉得看这些东西有点浪费时间。 “牧尧哥哥,那些凡人好像都在看我呢。” 冷凝轻轻扯了扯牧尧的衣袖,有些得意地笑道:“看来我长得也不算丑嘛。” 牧尧微微摇头,说道:“旁人夸你的话,别往心里去,否则以后有人说你的不是,你一样也会往心里去,不管这些人对你是什么态度,对你说了什么话,你只要挑有用的听就行了。” 冷凝面色一凝,认真说道:“牧尧哥哥,你的话我记住了。” 牧尧说道:“时间不等人,我们走吧。”说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冷凝吐了吐舌头,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而去。 走了片刻后,牧尧看着周围的人流,眼神渐渐诧异。 他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时辰越来越晚,街上的百姓们非但没有回家,反而越来越兴奋,大街小巷拥挤不堪,到处都站满了人。 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冷凝看他一脸疑惑,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牧尧哥哥,你有所不知,天澜城的一大特色就是夜市啊,这里的人都是夜猫子,不会那么早睡觉的。” 牧尧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才刚刚开始?” 冷凝笑道:“所以才说,这是天澜城的特色嘛,不过你放心,天机阁很快就到了,就在前方不远。” 牧尧更加吃惊,说道:“天机阁就隐藏在这市井之间?” 冷凝说道:“可能这就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吧。” 两人继续前行,然而没走多久,牧尧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店铺。 那是一间装修还算干净的食肆,里面飘散出阵阵香气,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走,过去看看。” 牧尧丢下这话,便往食肆走去。 冷凝不由惊呆了,愣了片刻后才说道:“牧尧哥哥,你……你去那儿干嘛?” 牧尧头也不回说道:“既然排队能排成这样,这家店子肯定很好吃。” 冷凝万万没想到,牧尧堂堂一介修行者,居然还喜欢凡间的食物? “确实排的队伍很长……” 她犹豫了会儿,说道:“可是,万一只是便宜呢?凡人都喜欢贪点小便宜的。” “你说得倒也没错,但你再仔细看看。” 牧尧转身看着她,认真解释道:“这条街上足足七八家店铺,全部都是卖小吃的,这家的生意好成这样,其他的店子居然门可罗雀,那你说说,这家店是不是非同小可?当然要试一次才行了。” 冷凝定睛一瞧,果真如牧尧所说,其他门面生意惨淡,不禁哑口无言,竟然没法反驳。 她没有办法,只能跟在牧尧后面,老老实实排队。 这家店名叫故乡小厨,名字土得掉渣,生意却极其火爆,周围的食客吃得满头大汗,连说话都顾不上。 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才找到了位子坐下,四周的墙壁上居然贴着菜肴排行榜,分别是每月最受欢迎的菜式,从第一名到第十名,一路罗列下来。 牧尧想了想,呼喊店小二过来,点了上个月及这个月排名前三的菜肴,总共是六道菜式。 本来他还想点几道小菜,冷凝吓得急忙说够了,根本吃不完。 一炷香时间过后,六道菜式如流水般端了上来,摆满了面前的木桌。 牧尧伸筷夹起一块冷笋,上面涂抹了一层奶黄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竟然有清凉汁水从笋肉中迸出,就像清脆的水果一样,爽口至极。 “这个好吃,你试试。”他又夹起一块冷笋,放进冷凝的碗里。 冷凝推辞不过,只能尝了一口。 下一秒,她猛地瞪大了可爱的眼睛,神情微微陶醉。 如此美味的小菜,她还是第一次吃到。 如果不是亲口品尝,她真不会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竹笋。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惊呼道:“这家店子,肯定是修行者开的!” 第二百零七章 风轻月 冷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眼里闪动着惊讶的光芒。 牧尧不禁有些好奇,说道:“为什么?” “因为它是冰的。” 冷凝指着碟子里的冷笋,说道:“笋肉的表面还残留着一丝灵气,那人应该也是擅长冰系道法。” 牧尧笑了笑,说道:“有点意思。” 冷凝感慨道:“天澜城真是卧虎藏龙,街边随便一家食肆,幕后都有修行者的影子,难怪生意这么好,凡人怎么跟修行者争啊?” 不得不说,这家故乡小厨的菜肴确实不错,三杯鸡酱汁入味,鸡肉鲜嫩,香煎牛小排的火候恰到好处,香干小豆腐不知加了什么辣酱,又辣又鲜,十分下饭。 冷凝对这些食物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专心对付冷笋,吃得不亦乐乎。 不出片刻,桌子上的食物几乎被扫光,仅剩下一些残羹剩菜。 旁边的店小二瞧得暗暗咂舌,心想这哪来的乡村野夫,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难道想吃霸王餐? 冷凝扫完了大半碟冷笋,感觉有些微饱,便放下了筷子,百无聊赖地张望四周。 在他们右侧不远处,有两名年轻女子正在争论着什么。 白衣女子右手撑着瘦削的下巴,满脸忧愁道:“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对面的青衣女子用手绢擦了擦嘴,说道:“当然是要保持矜持了,一定不要主动说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要等他自己开口才行。”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白衣女子幽幽说道:“如果我不主动,他就以为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造成了误会,以后都不理我了,那又怎么办?”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树?” 青衣女子拍着并不丰满的胸脯,豪气干云道:“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世界那么大,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冷凝听得有趣,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牧尧问道:“牧尧哥哥,要是女孩子主动一点……会怎么样?” 牧尧微微笑道:“其他的事情我可能懂,但关于这些方面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懂。” 冷凝有些不信,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牧尧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几乎没多少红颜知己。” 冷凝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没有,不过……幸好我是修行者,假如我是凡人的话,可能早就嫁人了。” 似乎是没吃过瘾,牧尧招呼店小二过来,又加了一份冷笋,还要了几根剔牙的竹签。 很快,冷笋被端上了桌,然而这次不同的是,牧尧并没有用筷子,而是用竹签戳入笋肉,无比惬意地放进了嘴里。 这一幕被店小二看见了,不由啧啧称奇。 这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先前的吃相那么疯狂,现在反倒优雅起来了。 大堂的掌柜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思量片刻后,转身走入了后厨。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身材魁梧,国字方脸,眉宇间不怒自威,衣服上到处都是油星,似乎是这家店铺的厨子。 店小二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大厨居然亲自出来了。 他只知道这位大厨名叫风轻月,其他的一概不知,但故乡小厨所有人都很尊敬他。 风轻月来到牧尧的身边,用一种审视般的神情打量着他,鼻尖里发出“嗯”的一声。 冷凝目瞪口呆,不知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牧尧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依然用竹签插着冷笋吃。 片刻后,风轻月终于说话了:“你为什么用牙签吃冷笋?” 他的声音非常粗犷,语气也很不友善,似乎含有怒意。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他说话的时候,身上居然散发出淡淡的灵气。 冷凝马上反应过来,原来这看着像厨子的中年男子竟然是修行者。 这么看来,冷笋肯定是他的得意杰作了。 牧尧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冷笋跟一般的笋不同,吃起来汁水很多,更像是水果,既然切成这样的小块,那就应该用牙签戳着吃,你想想吧,哪会有人用筷子吃水果?” 风轻月的鼻尖又“嗯”了一声,但表达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同了。 若说先前是质问,那么现在就是惊讶。 这小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他抓起一根牙签,学着牧尧的模样,戳起冷笋丢进嘴里,仔细品尝了一下,果然感觉有些不一样。 这一下,他看向牧尧的眼神不禁变了,敢情这家伙对吃的方面倒有点研究啊? 他吃了一块又一块,完全停不下来,好像完全忘记了这是牧尧花钱点的食物。 约莫半柱香时间之后,一碟冷笋便扫了个精光,全都落进了他的肚子里。 “小兄弟,你这想法真不错!” 风轻月砸吧一下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拍着牧尧的肩膀,大笑道:“这道理就像饮美酒要配好杯,喝起来才会更有滋味,冷笋用牙签吃,确实比用筷子更有味道!” 牧尧此时抬起头来,看着风轻月说道:“有些道理往往很简单,却很容易被人忽略。” 风轻月看着他的面容,顿时愣住了,呆了好半天后,才猛地醒悟过来,朗声道:“啥也不说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转头看向店小二,大声道:“来来来,再上几个小菜,今天我帮这位兄弟付账了!” 店小二吓了一跳,不过既然风轻月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办,赶紧端了几道小菜上来。 或许是因为风轻月终日混迹市井,性格大大咧咧,十分豪爽,当即搬了个椅子过来,在牧尧身边坐下,笑道:“小兄弟,我风某人在此地混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会吃的,看来你也是个行家!” 冷凝觉得这人虽然行事粗鲁,但为人直爽友善,不禁起了几分好感。 谁知风轻月忽然转过头来,看了冷凝几眼,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妹长得很漂亮啊,你跟这小兄弟是双修关系?” “不、不、不是的!” 冷凝顿时羞红了脸,赶紧否认:“我跟牧尧哥……师兄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都叫哥哥了,还否认个啥啊?” 风轻月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笑道:“害羞什么,双修不是很正常吗,不过你们这一对双修男的俊俏,女的漂亮,倒真是羡煞旁人。” 冷凝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快速转移了话头,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冷笋是你做的吗?” 风轻月挑起眉毛,哈哈笑道:“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凝说道:“这种天气哪来的冰块,肯定是你运用了冰系道法,是不是?” “可以,小妹妹不但人长得漂亮,脑子也活泛。” 风轻月很爽快地承认了,“我确实修炼过一些冰系道法,只是天赋太差,所以无门无派,只能在天机阁里做些杂货。” 牧尧听见天机阁三个字,不由看着他,说道:“你是天机阁的人?” “只是低级打杂而已,上不得台面的。” 风轻月爽朗笑道:“我看小兄弟你这意思,是不是想去天机阁买什么东西?咱们相逢即是缘,你们如果真是要来买东西或者干别的事情,尽管报上我风轻月的大名,自然就会给你们打折,童叟无欺!” 第二百零八章 谁有资格 餐桌上是最容易增进感情的地方。 就着小菜,喝些小酒,经过三言两语的攀谈后,风轻月和牧尧、冷凝二人便已熟的像多年老友。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风轻月在侃侃而谈,牧尧与冷凝只是听着,偶尔插几句话。 夜色渐深,食客终于慢慢开始少了,大堂内多出了不少空位。 牧尧的目光瞟向堂内的某个角落,皱眉不语。 那里坐着三个劲装汉子,身材瘦削,沉默寡言。 他们桌上的食物也很简单,三碗白水,搭着三碗清汤面条,呼拉拉地吃着,吃得满头大汗。 其中两人似乎察觉到了牧尧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与他相视片刻,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咳咳——” 最后一人看着像是首领,暗示性地咳嗽了几下,警告那两人不要惹是生非。 两人瞪了牧尧一眼,随后收回了眼神,继续低头消灭碗里的面条。 冷凝也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牧尧肯定是注意到了某些问题,尽管自己并没有发现是什么问题。 风轻月几杯酒下肚,情绪正高涨,对周围的环境浑然不觉,笑着说道:“怎么样,小兄弟,反正只要你一句话,我风某人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牧尧看着他,笑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是要去天机阁,能在这里结识风兄,看来我的运气相当不错。”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摸出那张清单,递给了风轻月,说道:“不知这上面的几样东西,天机阁有没有存货呢?” 风轻月扫了几眼,哈哈笑道:“青角蛟的内丹?当然有啊,而且存货不少,好像还有五个呢!” 他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放下纸条说道:“大家都是行内人,有些事情你肯定也知道,青角蛟最近都快灭绝了,所以五个存货看着数量少,但相对来说真的算挺多的了……” 牧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风轻月连忙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这事情有多难,虽然存货不多了,可是我这个人讲义气啊!说了给你打折,那就打折!” 这时,那三名劲装汉子吃完了面条,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丢下几枚铜板后,起身离开了食肆。 牧尧见三人离开,便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说道:“风兄,我先行一步,待会儿在天机阁见。”说着转身而去。 风轻月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不由叫道:“小兄弟,何必那么急呢,这些材料都是要等到固定的时辰才会拿出来,现在去是没用的,喂、喂……” 牧尧就像没听见他的话,很快走出了食肆。 冷凝道了声不好意思,也匆匆离去了。 风轻月摇了摇头,饮尽一杯酒,顺手在油腻腻的布衣上擦了几下,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么猴急吗?” ------ 已近午夜时分,大街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有些店铺已经打烊了。 那三人走得极快,瞬间不见了踪影。 冷凝三两步跑来,气喘吁吁道:“牧尧哥哥,慢点慢点,等等我。” 她虽然不明白牧尧想干什么,但走得如此匆忙,想必与那三人有关,只是牧尧没说,她也不敢问。 牧尧望着街道尽头,忽然说道:“你之前说,天机阁曾经被人抢劫过,对吧?” 冷凝怔了一下,说道:“对,不过只是据闻而已,而且听说那些歹人全都被收拾了。” “有点意思,抢是去抢了,只是没有成功……” 牧尧扬起唇角,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冷凝忍不住问道:“牧尧哥哥,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牧尧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次咱们有好戏看了。” ------ 大概半个时辰后,牧尧终于来到了天机阁的门前。 从外面看,天机阁只是一间普通的宅院,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门口站着一名青衣童子,正靠着白墙,睡得正香。 牧尧微微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这童子长得白嫩可爱,大约也就六七岁,呼吸之间自有独到韵律,仿佛浑然天成。 这是一种很多年前便已失传的功法,名为龟息术,修炼此决者必须处在睡眠当中,才能运动修行。 没想到此地随便一名童子,就能修行这种失传已久的秘诀,天机阁果然名不虚传。 那名童子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牧尧和冷凝说道:“这都大半夜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冷凝觉得他很是可爱,忍住笑意说道:“小家伙,大人过来办正事,你还是继续睡觉吧。” 童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才是小家伙,老子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爷爷了。” 冷凝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童子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天机阁是不允许凡人入内的,既然你们都是修行者,那就进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想为非作歹,可是会出人命的,反正你们最好掂量掂量。” 说完,他又靠着白墙,沉沉睡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冷凝不知说什么好,压低声音道:“天机阁的人,果然很有个性啊……” 两人走入门内,马上有人来迎接,牧尧说明来意后,那人便带着牧尧和冷凝进入后院。 “哇,好漂亮啊……” 冷凝望着周围的景色,不由惊叹起来。 纵然天色已晚,黑暗笼罩,但仍能看见绽放如火的桃花树,一道蜿蜒小溪淙淙流过,旁边绿柳低垂,繁花姹紫嫣红,风景美不胜收。 承天派的云雾和青峰算是极美的景色,然而天机阁中百花盛放,红绿辉映,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更让人惊异的是,这里面的空间竟然极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牧尧顿时好奇起来,心想天机阁的幕后老板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使出如此神通? 一条青石板向前延伸,顺着清澈的小溪,不知通往何方。 在石板路的四周,坐落着四座不同的院落,门口上分别挂着木牌,写着“春、夏、秋、东”四个字。 起初冷凝还不明白这些字代表着什么,然而经过观察后才发现,原来这四座院落的景致完全不同。 春院绿草芬芳,花蕊含苞待放,夏院繁花似锦,清泉叮咚有声,秋院黄叶纷飞,树林金红一片,冬院白雪皑皑,冰晶覆盖块垒。 能够不受自然季节的影响,自行制造出春夏秋冬四种不同的季节特征,如此手段当真称得上逆天。 两人缓缓前行,冷凝东张西望,神情极其激动,时不时发出感叹之声。 没过多久,他们便要走到青石路的尽头,一座简陋的宅院。 冷凝停住脚步,指着前方说道:“牧尧哥哥,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牧尧盯着那间宅院,问道:“里面是什么?” 冷凝咯咯笑道:“就是算命的地方啦。” 牧尧看着她,疑惑道:“谁有资格算我的命?” 第二百零九章 你究竟是谁 谁有资格算我的命? 这句话相当霸道,透着一股绝对的骄傲和自信。 冷凝面泛桃花,耳根微红,心想不愧是牧尧哥哥,简直太有男子气概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她还是想进去算一算自己的命运。 毕竟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啊。 “牧尧哥哥,既然来都来了,也是一种缘分。” 冷凝小心翼翼地说道:“很多人想来天机阁算命,都没这个机会,我觉得真的可以试试。” 牧尧皱起眉头,说道:“我说了,我的命,别人算不了。” 冷凝扯着牧尧的袖子,红着脸道:“哎呀,很难得的啊,我们去算一下嘛……” 牧尧拗不过她,只好无奈道:“好吧,那我就陪你玩一下。” 冷凝顿时笑开了花,说道:“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就出来。”说着一路小跑,奔进了宅院之中。 一刻钟后,她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似乎遇到了很开心的事情。 牧尧愣了一下,说道:“你怎么了?算到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高兴?” “没、没什么……” 冷凝急忙摆了摆手,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这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验了,反正是上上签,心想事成的那种。” 牧尧哦了一声,没太在意,毕竟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 冷凝见他态度冷淡,忍不住说道:“牧尧哥哥,现在该轮到你了,希望你也能算到上上签。” 牧尧实在是不想去,又不想拂了冷凝的美意,只好说道:“行,我这就去瞧瞧。” 既然决定去了,他也想看看天机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有传说中那么灵验。 踩着细碎的石子,他走进宅院之中,里面的布置非常简单,周围种植着翠绿的青竹,院里落着一座祠堂,里面似乎只点了一根蜡烛,火光忽明忽暗,十分微弱。 这场景极其诡异,若不知道这里是天机阁,还以为是幽暗的鬼屋。 牧尧哼了一声,缓缓走入祠堂。 他始终觉得,所谓的算命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噱头而已,要不是冷凝苦苦哀求,他根本就不会进来。 祠堂里面空无一物,简陋到了极点,只有一层隔间,窗口用厚重的黑布罩着,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请进。” 隔间里面忽然有人开口说话:“过来坐下就行了。” 那人的声音浑厚低沉,极富磁性,让人一听便心生亲近之感。 牧尧沉默坐下,盯着那块黑布,隔间里的那人近在咫尺,却瞧不到他的容貌。 “怎么算?” 他懒得跟这人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人沉默了会儿,似乎没想到牧尧会这么直接,笑着说道:“那就要看你想算什么了。” 牧尧轻笑一声,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那人有些为难地说道:“每个人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比如刚才那位姑娘愿意交出的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哎呀一声,惊道:“差点说漏嘴了,这可是人家的隐私,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好险好险……” 牧尧不禁无言以对,心想这人是个傻子吧? 不过,冷凝到底愿意交出什么?这倒是有点好奇。 那人捋顺了一下思路,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来了就是缘分,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算什么的话,那不如……我随便先来看看你?” “装神弄鬼……” 牧尧腹诽了一句,淡淡说道:“你要怎么看?” 刹那间,黑布后忽然漫出一道道白色光芒,仿似星光点点,布帘无风而动,不时可见零碎的星光逸散出来。 片刻之后,那人语速飞快道:“把你的手伸过来,快!” 牧尧依言照办,将右手伸到黑布后方,掌心上顿时泛起一阵凉意,像是握着冰块。 那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喉间咯咯作响,时不时惊叫几声,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让人毛骨悚然。 牧尧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黑布,十分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掌心上的凉意渐渐消失,心知已经结束了,便抽回了右手,轻声说道:“如何?” 那人喘着粗气,仿佛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声音微颤道:“怪,奇怪,太奇怪了……” 他原本非常沉稳,这时却战战兢兢,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牧尧有些不耐地说道:“算出来的结果怎样?” “我、我不知道……”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天啊,我、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彗星、血雨,还有那片炙热的火海,就好像要把我的神魂都烧着一样……” 牧尧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恐怖的灾难!” 那人继续凄声说着,不知是说给牧尧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这根本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中州大陆早就被毁灭了!” 牧尧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傻子。 “血雨落在我的皮肤上,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头痛欲裂,眼白里满是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彗星?可是我抬头再看,那道彗星却又消失了,这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恐慌,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竟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大难、大难就要来临了!” “啊——不——!” 那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黑布后方的身影晃动,似乎在痛苦地捂着脑袋。 牧尧的耐心就要消失殆尽了,忍不住说道:“喊完了吗,没喊完我先走了啊。” “不,等等,等一下!” 那人尖叫起来,惶恐道:“你别走,你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你……你必须留下来!” 牧尧冷哼一声,说道:“少装神弄鬼了,我的耐心有限,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牧尧听了这话,不由瞳孔微缩。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第二百一十章 你没有未来 你究竟是谁? 佛家最深奥的三个问题,便有这个疑问。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这三个问题很难回答,古往今来不知难倒了多少大贤。 然而这是算命,并不是修佛,所以牧尧觉得很莫名。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不过很快,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一个很清醒的认知。 首先,他知道自己是九幽人,只是这一世以中州人的身份重新出现。 其次,他有一个很完整的人生,尽管并不完美,但所有的经历都属于自己,绝非虚假,绝非伪造。 那些好的或者不好的回忆完完全全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比真实,无比清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但问题在于,他了解自己的神魂,却不了解这副身躯。 所以这三个问题如果引申一下,就变成了:这副身躯究竟是谁? 它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很明显,牧尧是根本不知道答案的。 关于种种,比如彗星,比如身躯,都是他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帮他算命的这人,到底看到的是他本人,还是这副身躯的起源呢? “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 那人鼓起勇气,忽然说道:“你能不能再让我看一次?” 牧尧自然不愿,说道:“既然算不出来,那我就走了。” “不,不!” 那人激动起来,大声道:“算我求你了,再让我看看吧,很多人求着我帮他们看,我都不愿意,但这次是我求你,求求你……再让我看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牧尧见他如此诚恳,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将右手伸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掌心没有再感到凉意,而是被搭上了两根手指。 那人的中食二指抵在牧尧的手上,如情人般轻抚着他的掌心,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可思议,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牧尧忍不住打断他道:“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你的身体……实在太特殊了,跟一般的修行者完全不一样啊!” 那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道:“可是……我根本看不到你的过去,只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所有的起源都始于那片荒芜、绝望和灼热,再往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慢慢走上岸边……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牧尧闻言不禁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这人似乎有点本事,竟然看出了那天他从海底走上岸的情形。 “肯定是这样,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人强调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随后又道:“我能再看看你的未来吗?” 牧尧淡淡道:“你能不能看到我现在心里最想做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他说的事情,自然是找赤炎复仇。 那人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会尽力去看。” 他的指尖在牧尧的掌心间划动,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极其紧张。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用力地喘了一声,难以置信道:“怎么回事,我竟然什么都看不见?前方的路是深邃的黑暗,连一丝光芒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牧尧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勉强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那人呻吟了一声,好像有些头痛,喘息了一刻钟后,才猛然醒悟道:“对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当然看不到你的未来了!”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无比激动道:“我推演天机,最基本的规矩是必须处在相应的原则之上,即是顺应这个世界的法则,你既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会被法则所束缚,这就是为什么我根本看不到你的未来!” 牧尧微微眯起眼睛,再次陷入沉默。 他很清楚这人说的话是对的。 因为这人说的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他本身。 赤炎毁灭了他的身体,神魂却得以逃脱,转移到新的身体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中州大陆,甚至红莲大陆,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预先知道了未来的事情,那多没意思? 自己的未来,就应该由自己去亲手创造。 想到这里,他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站起身来说道:“看不见就算了,再见。”说着就要离去。 那人以为牧尧生气了,当即不管不顾,赶紧从隔间里冲了出来,跑到牧尧的身旁,说道:“等等,请留步!” 牧尧此刻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样貌,不由微觉讶异。 此人容貌清秀,肤色苍白,身材又瘦又高,如同一根竹竿,看起来还非常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额头上满是汗水。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静抚,算是天机阁的人。” 他擦去脸上的汗珠,语速极快道:“看你这懵懂的模样,想必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次我算不出你的命运,我认栽了,就当是我水平不行,但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你这例子实在太罕见了,以后我肯定还要再优化改善自己的算法问题,等我准备好了,还要再给你算一次。” 牧尧笑了笑,没说什么,心想等你准备好了,我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似乎是为了表达诚意,陈静抚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强行塞到牧尧的手里,说道:“这玩意儿送给你,就算是我欠你的人情。” 牧尧低头打量了几眼,却瞧不出什么名堂,只是最普通的铜板而已,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别小看这枚乾坤币,搁在外面可值钱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破头呢。” 陈静抚见他不以为然,连忙解释道:“反正你记住了,以后若在隐月谷遇到困难,就把这玩意儿拿出来,没人会不给你面子。”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而且眉宇间隐含愤怒,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好像在跟自己较劲。 外面的巡逻人员听到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跑了进来。 “我没事,别管我!” 陈静抚如同情绪失控了一般,大喊大叫起来,几名巡逻人员相视一眼,一边好言安抚,一边将他带离了此地。 牧尧怔怔地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心想莫非这人竟是个神经病? 他摇了摇头,将铜板随意放进兜里,转身走了出去。 冷凝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见到牧尧出来,马上急匆匆地问道:“牧尧哥哥,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吵架。” 牧尧想了想,说道:“没什么,遇到了一个傻子而已。” 冷凝当然有些不信,但既然牧尧不肯说,她也无可奈何,只得问道:“那……你去算命的结果如何?算出什么来了吗?” 牧尧笑了一下,说道:“很明显,他也没资格算我的命。”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开始拍卖 黑夜过去,一丝晨光从云层中探出,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经过一夜的休整,牧尧和冷凝抖擞精神,以剑火洗面,随后往拍卖的聚财厅走去。 天机阁的夜里十分安静,然而到了白天,周围的人明显多了不少,而且全都身怀修为,有些人的修为还不低。 这些修行者绝大多数来自中州大陆各处,基本上是为了得到心仪的东西而来的。 冷凝张望片刻,发现来到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三大门派的弟子,全是一些小门派的人,而且还有很多人是生面孔,以前从未见过,想必是不属于各门各派的散修,不受任何势力约束。 甚至之前在故乡小厨吃面的那三个人也在,不过行事非常低调,只是安静地站在墙边,小声窃窃私语着什么。 为了隐藏身份,不但牧尧戴上了斗笠,冷凝也有样学样,掩藏了自己的面容。 两人随波逐流,跟着人群来到了聚财厅,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但出于对天机阁的尊重,没什么人说话,偌大个厅堂里非常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呼吸的声音。 聚财厅的空间很大,四周是一个个透明的橱窗,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法宝或者丹药,下面明码标价,还给出了名字,这显然不是拍卖的方式。 牧尧不免有些疑惑,轻声说道:“这些东西直接买就行了吗,不需要拍卖?” 冷凝解释道:“拍卖流程还没开始呢,现在摆出来的都是一些……不是非常珍贵的法器,连拍卖的价值都没有,所以才会标价出来,当成商品展示,别人想买就买。” “居然还可以这样?” 牧尧很是意外,眼睛盯着周围的橱窗,仔细地打量里面的法宝。 不得不说,天机阁果然神通广大,连明码标价的东西品质都颇为不凡,挂上拍卖的那些法宝得有多么珍贵? 橱窗里的法宝也是琳琅满目,种类繁多,飞剑、丹药、秘笈自不必多说,还有许多妖兽的内丹,以及一些十分少见的法器,比如子母银针、碧澜玉笛、天蚕丝衣等。 为防止歹人前来抢夺,每个橱窗都有人把守,而且修为不低,神情冷峻地望向四周,大有一种你敢来犯我便把你轰杀至渣的气势。 牧尧只想要青角蛟的内丹,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冷凝却觉得新奇,拉着牧尧四处游逛,情绪很是兴奋。 “牧尧哥哥你看,这是水月镜,里面照出来的相貌要比现实中好看很多呢。” “还有这个,清心扇,扇出来的风是冰凉的,也是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哇,不会吧,连净尘伞都有吗?听说这把伞可以抵挡任何落在伞面上的东西,比如大雨,比如阳光,就像一个小型结界。” 冷凝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向牧尧说明,两眼始终紧盯着橱窗里的法宝,不肯挪开半分。 忽然,她走到某个橱窗前,便再也走不动了,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光芒迸射。 牧尧看了一眼,里面摆着一对金灿灿的耳环,竟是用寒金铸成的,虽然不是特别珍贵,但也非常难得一见。 要知道寒金的硬度极高,向来是铸造飞剑或者长刀的好材料,没有人会特意用寒金来打造首饰,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用寒金铸造的耳环。 牧尧并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认为完全是在浪费,寒金的数量极其稀少,拿来做首饰简直暴殄天物。 不过既然冷凝这么喜欢,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 “你喜欢这个?” 牧尧看了下价钱,竟然要价五十两黄金。 这个价格算是相当昂贵了,要知道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可能也就十两白银。 五十两黄金,足够支撑一个大户人家二十年以上的日常运作。 冷凝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说道:“喜欢,可是……太贵了。” 牧尧说道:“喜欢的话,还在乎贵不贵吗?” 话音未落,他的指间闪过一道光芒,一个沉甸甸的布囊出现在手中。 “这是五十两黄金,你去称一下看看。” 牧尧将布囊递给橱窗旁边的看守,说道:“这对耳环我要了。” 冷凝又惊又喜,说道:“牧尧哥哥,这……这样不好,我怎么能花你的钱?” 牧尧淡淡说道:“你身为修行者,就该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如果一心惦记着外物,又怎能集中精神?倒不如我直接把它送给你,这样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冷凝顿时沉默无言,一颗心怦怦直跳,不禁低下了头,羞红了脸,心想牧尧哥哥实在太好了,我不过是看了几眼,他居然就帮我买下了…… 这才是有担当的男人啊,哪像寒池宫那些毛头小子,一点也不通情达理,只知道无事献殷勤。 那名看守接过布囊,恭恭敬敬说道:“客人您说是五十两,那就是五十两,不用检查了。” 他先前看得很清楚,牧尧分明拥有空间型法宝,这布囊就是从戒指里拿出来的,既然能拥有空间型法宝,说明此人来头极大,他的态度自然也就变得恭敬起来。 冷凝接过包装好的耳环,只觉如做梦一般,很不真实。 这是牧尧哥哥第一次送我礼物吧? 她美滋滋地想着,心里像抹了蜜一样,开心得不能自已。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所有的看守见到这身影,马上弯腰鞠躬,说道:“见过叶总管!” 霎时间,无数道视线汇集到聚财厅的门口。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古朴,不怒自威,身材极其高大,几乎快有九如长老那般高,身型微胖,但并不臃肿,手臂上绣着刺青,有点像九幽魔族的造型。 他的衣着也十分华丽,甚至可以用奢华来形容,身披金丝绸缎长衫,十根圆圆的手指上戴满了镶着玉石的金戒指,就连鞋子也绣着金纹,看起来贵气逼人。 牧尧看着这人,问道:“他又是谁?” 冷凝小声说道:“这人名叫叶华,是天机阁负责拍卖的大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厉害得很呐。” 叶华缓缓扫过厅中的中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展示法宝的时间就到这里差不多了,我想大家应该都是为了拍卖而来的,所以就不浪费时间了,我们这就开始拍卖的流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可思议的价格 修行者的特点就是行事雷厉风行,很少拖泥带水。 听到开始拍卖,这些修行者自发地找到位置坐下,安静等待。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华走到拍卖台上,清了清嗓子,微笑说道:“好了,拍卖正式开始,不过在拍卖之前,还是有些规矩要跟大家明言一下。” “第一,拍卖场内严禁吵闹喧哗,违者直接赶出去,并且三年内不得再参加拍卖会。” “第二,拍卖场内严禁发生冲突,违者将被关入大牢,并且永远不得再进入天机阁。” “最后,没钱却来捣乱者,企图抢劫法宝者,故意惹是生非者,你们的下场绝对不会有多好的,相信我。” 说完这三条规矩,叶华看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众人摇了摇头,沉默无语。 “很好,那我在此宣布,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很快有人端着一个木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只小小的铁盒。 叶华将铁盒放在桌上,轻轻揭开盖子,里面藏着一枚青色的丹药,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灵纹丹,足以让望气境后期的修行者直接冲破瓶颈,提升到凝魄境初期。” 他将灵纹丹捧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了几下,大声说道:“起拍价格,一百两黄金,每次加价最少十两!” “我出一百一十两!” “一百二十两!” “一百五十两!” 立即有人开始竞价,虽然这些金额听起来十分惊人,但对于修行者来说,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黄金等世俗的钱财。 “三百二十两,还有没有?” “三百二十两,一次!” “三百二十两,两次!” “三百二十两,三次,成交!” 一名散修欢天喜地上前,直接拿走了铁盒。 叶华拍完第一件物品,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说道:“接下来,拍第二样东西,玄心草。” 接下来的时间,聚财厅渐渐热闹起来,很多人翘首以待,要么就等着自己心仪的物品出现,要么就在面红耳赤地与人竞价。 让牧尧感到意外的是,有些法宝明明不怎么值钱,却卖出了惊人的高价。 比如一把品质普通的飞剑,竟然卖出了两千三百两的天价,实在让他无比费解。 冷凝看出了他的疑惑,小声解释道:“牧尧哥哥,其实是这样的,这把飞剑原本的主人可能打赌或是比试,不小心输掉了飞剑,然后赢了的人就拿着飞剑过来拍卖,原本的主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就想来买回失去的飞剑,所以才会有人故意顶价戏弄他。” 牧尧恍然大悟,说道:“没想到,这里面的水倒也挺深的。” 天机阁拍卖的东西不但品质极高,种类还很繁多,不但有飞剑、法宝、丹药,甚至还有活的小妖兽,几乎无所不卖。 不过纵然旁人争得十分激烈,牧尧却稳坐如山。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只要青角蛟的内丹,其他的东西一概不要。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看不上。 时辰渐渐流逝,转眼便至正午。 叶华揉了揉笑得酸痛的面部肌肉,咳嗽了几声,声音洪亮道:“好了,接下来是第二十三样东西,青角蛟的内丹!” 听到这句话,牧尧顿时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叶华,神情异常严肃。 他这次对于青角蛟的内丹可是势在必得,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将其得到手。 一名看守端着木盘走上前去,叶华揭开盒盖,露出里面一枚碧绿色的丹丸,笑道:“由于青角蛟十分罕见,内丹极难获取,所以天机阁的存货也极其稀少,这基本上是最后一枚了,至于它是什么功效,相信大家也很清楚,能够完全巩固凭虚境,不会出现境界不稳,导致走火入魔的情况。” 众人闻言双眼放光,不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起拍价格,五百两黄金,每次加价最少十两!” 他话音刚落,马上有人喊道:“七百两!” “七百五十两!” “八百两,谁都别跟我抢!” “哼,怎么不能抢?九百两!” 冷凝有些着急,轻摇着牧尧的衣袖,小声说道:“牧尧哥哥,你怎么还不喊价啊?” 牧尧笑了笑,说道:“不着急,先等他们喊完价格。” 这时,始终躲在角落里的那三人突然吼了一嗓子:“一万两!”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沉默,望着他们三人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惊疑。 就算青角蛟的内丹很珍贵,一万两也太过分了吧? 说到底,它的功效只是巩固境界而已啊。 谁会蠢到花一万两去买一枚青角蛟的内丹啊? 是这三个家伙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一、一、一万两……我的天啊!” 冷凝低声惊呼道:“一万两黄金,都可以买把天阶飞剑了啊!” 叶华明显也愣住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那句话,谁会花一万两去买一枚青角蛟的内丹? 不是白痴就是傻子! 过了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叫道:“一万两,还有没有人出价?” 他生怕这三个人反悔,加快了等待的速度。 “一万两,一次!” “一万两,两次!” “一万两……” 就在他准备说出成交的时候,一个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两万两。” 众人不禁一片哗然! 两万两! 什么概念! 可能仙阶飞剑都能买了,你居然要买青角蛟的内丹? 是谁这么豪气,又这么傻气?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出价者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但听其说话的声音,明显还很年轻。 冷凝闻言吓了一跳,急匆匆劝道:“牧尧哥哥,别急啊,今年卖完了的话,明年再来嘛,你花这么多钱……是在太亏了!” 牧尧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就要,等不及了。” 那三人也没想到居然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以为有人故意来捣乱抬价,瞬间齐齐瞪向牧尧,目露凶光。 叶华注意到了那三人的杀气,先是盯着他们,随后看向牧尧,当即清了清嗓子,用力冷笑了一下。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们敢在这地方动手,那就后果自负。 那三人也知道不能在这里惹事,当即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对策。 “现在是两万两,还有没有人出价?” “两万两,一次!” “两万两,两次!” 话音刚落,那三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领头者咬着牙说道:“三万两!”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心脏仿佛被痛击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疯了,全都疯了,一枚青角蛟的内丹竟然能拍到三万两黄金,绝对前无古人,以后也不可能有来者。 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三人,心想这三个一掷万金的土豪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那三个人中,其中有二人挑衅似的瞪了牧尧一眼,做出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却马上被领头者制止了,似乎是不想额外生事。 叶华的嘴巴都快笑歪了,他主持拍卖会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怪事。 看来三万两黄金将会是最终价格了。 这一趟,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谁知下一刻,令无数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牧尧没有任何犹豫,淡淡地说道:“四万两。”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贩卖情报 如果说先前报出来的价格让人无比抓狂,引起大呼小叫,现在听到四万两这个报价后,众人反而陷入了沉默。 这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让他们呼吸困难,根本说不出话来。 四万两! 这人是哪来的神仙? 用四万两买一枚青角蛟的内丹,这已经不能用人傻钱多来形容了。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人的财力已经达到了一个逆天的境界,完全不在乎这四万两。 莫非他是哪个修行世家的公子,或者有皇室背景?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反正肯定很有钱。” “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很有钱!” 忽然有人说道:“听说公子白玉最近在闭关,说是要稳固现在的境界,难道是他派人过来买的?”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恍然大悟,“对啊,真有可能是公子白玉。” “可不,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财力啊。” “这么说,这两个人是上清宫的人?” “还真有可能是……” “不用可能了,肯定就是,这人是专门替公子白玉跑腿,过来买青角蛟内丹的,决计错不了!” 这时,有人盯着冷凝的下巴和嘴唇,认出了她的相貌,惊道:“那少女是寒池宫的弟子,我记得好像叫冷凝,是寒池宫未来的继承者!”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去,落在了冷凝的身上。 冷凝没想到这都能被认出来,当即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但只能强装镇定,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其他人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声议论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怪不得这人出手如此豪气。” “这家伙果然是公子白玉的人,难怪连寒池宫的天才少女都跟在身边,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莫非公子白玉和冷凝之间竟有不可描述的关系?” “大新闻,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牧尧实在懒得解释,索性沉默不语。 被误会又如何,反正别人也不认识自己。 叶华微觉惊讶,想不到牧尧来头这么大,不但有宋国皇室的背景,还有上清宫作为靠山。 之前收了牧尧黄金的那名看守走到叶华的身旁,低声说道:“叶总管,这人居然随身携带着空间型法宝,来头极大,万万不可得罪了。” 叶华听到这话,更加笃定了牧尧的身份,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说道:“青角蛟的内丹,四万两,还有没有要出价的?” 台下鸦雀无声。 没人会蠢到同时跟宋国皇室和上清宫作对。 况且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角落里的三人组脸色难看至极,死死地盯着牧尧,眼里流露出滔天恨意。 如果得不到青角蛟的内丹,他们回去后怎么交代? “四万两,一次!” “四万两,两次!” “四万两,三次,成交!” 叶华的脸上早已笑开了花,看着牧尧说道:“恭喜这位客人,以四万两黄金的价格拍下了青角蛟的内丹!” 话音刚落,那三人猛地起身,二话不说,铁青着脸离开了聚财厅。 牧尧对此漠不关心,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如今最在意的是尽快拿到青角蛟的内丹,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在看守的带领下,他和冷凝来到了聚财厅里面的一个房间,桌子上摆着那枚内丹。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这枚内丹竟被一名中年男子拿在手里把玩。 那中年男子一身布衣,上面油星点点,居然是故乡小厨的风轻月! 风轻月将内丹放下,站起身来,爽朗笑道:“精彩,真精彩,我算是见识到小兄弟的风采了,那是何等霸气,何等土豪啊,万万没想到,小兄弟深藏不露,我风某人差点看走了眼。” 牧尧沉默片刻,笑道:“我也看走了眼,没想到所谓的区区杂役,竟能随意出入拍卖厅,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风轻月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吗,到处打杂干活的人,不就是杂役吗?只是我这个杂役可能比较高级一些,稍微有点地位。” 牧尧看着他,说道:“我相信风兄特意跑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小兄弟的安全。” 风轻月笑吟吟地说道:“毕竟小兄弟刚才的表现实在太亮眼了,指不定会惹来某些人的嫉妒啊。” “咱们做买卖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 叶华缓步走来,神情严肃道:“青角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那三个家伙竟然愿意开出三万两的高价,说明他们对此势在必得。” 风轻月说道:“而且我看那三人气势汹汹,十有八九会事后找你的麻烦,这事情相信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明白得很。” 冷凝想起那三人临走前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说道:“牧尧哥哥,那三个人凶巴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牧尧笑道:“多谢两位关心,不过我很清楚这也不是你们想说的话。” “小兄弟,你未免太实诚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风轻月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并非只管卖货,还会提供售后服务,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如果你信得过我们,你可以先把内丹寄存在这里;其二,我们为你安排人手,护送你回到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笑道:“当然,这算是一笔额外的费用,但不会收你很多,价钱公道,反正一切好商量。” 叶华插嘴道:“这事情我可以负责。” 风轻月看了叶华一眼,笑道:“我也可以负责。” 牧尧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绝道:“不必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风轻月也不尴尬,微笑道:“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以后总有合作的机会。” 牧尧想了想,说道:“安全护送就免了,但我听说天机阁什么东西都卖,包括情报。” 风轻月和叶华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牧尧补充了一句:“价格好商量。” 叶华清了清嗓子,神情骄傲道:“这你就找对人了,天机阁的情报网极深,遍布整个红莲大陆,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不过这里有个问题,您得掂量掂量。” 牧尧说道:“什么问题?” 叶华说道:“您能够一掷千金,身份非富即贵,想打听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鉴于有些情报千金难换,十分贵重,所以我们一般不收钱财。” 牧尧挑起眉毛,好奇问道:“不收钱财,那收什么?” 叶华神秘一笑,说道:“这个不急,先看看您需要什么样的情报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破晓 牧尧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叶华说道:“如果天机阁这般神通广大的话,你能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情报吗?” “这算是一个考验吗?” 叶华笑了笑,也在他对面坐下,说道:“首先,你是一个极少出来走动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人认识你。”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继续。” “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 叶华似笑非笑道:“你是承天派神相峰的弟子牧尧,外号剑心庐的碎石人,曾经在问道大会上击败了公子白玉,随后成为入世行走,去明镜寺参悟无尘碑,正面与魔帝干了一架,我说得对吗?” 牧尧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那张漂亮到完美的脸庞:“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位仙子,就是寒池宫的冷凝吧?” 叶华的眼神望向冷凝,微微笑道:“寒池宫的入世行走,也是下一任宫主的热门人选。” 冷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了点头,也将斗笠取了下来。 “据我的线报,冷凝这半年来频繁出入承天派,为的就是陪伴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少年,牧尧。” 叶华轻描淡写地对牧尧道:“况且你的容貌、气质这般出众,还有一掷千金的冲天豪气,十有八九就是当今红极一时的少年英雄——牧尧了。” 牧尧微微点头,说道:“既然你不收钱财,那你要什么?” 叶华身子后仰,翘起二郎腿,洒脱笑道:“又回到那句话了,要先看看你想要什么情报。” 牧尧从袖中掏出一块黑木令牌,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叶华愣了一下,盯着令牌上的莲花,惊讶道:“哪里来的?你从哪里弄到这个东西的?” 牧尧眯起眼睛,说道:“我是来问你问题,不是来回答你的。” 他刚刚一眼便瞧了出来,叶华很明显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却不知为何要故意装傻。 叶华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东西嘛,其实可一点都不普通呢……” 冷凝显然不清楚这块令牌是什么来头,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别急,容我慢慢道来。” 叶华清了清嗓子,说道:“中州大陆千万年来,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一个明面上的统治者,譬如当今的夏国天子,然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实背地里还有一个足够分量的操纵者,他们可以左右当权者的思想。” 冷凝听得有趣,轻笑道:“还有这种事情?” 叶华说道:“当然有了,世间有许多事情简直超乎你们的想象……有些走题了,我想说的是,这块令牌所代表的组织,便是这个朝代的……幕后操纵者。”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妥当,犹豫片刻后又道:“准确点说,是他们希望成为幕后操纵者。当然了,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但始终还差了几分。” 冷凝吃了一惊,说道:“到底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权力?” 叶华神秘笑笑,看向沉默不语的牧尧,说道:“前面的这些事情是我免费赠送的,至于后面嘛……我刚才也说了,不收你们的钱财,我只需要情报。” 牧尧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情报换情报?” 叶华说道:“不错,就是情报换情报。” 他盯着那块黑木令牌,神情狂热地说道:“你先告诉我这块令牌是从何处得来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牧尧说道:“你为什么对它这么感兴趣?” 叶华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令牌,低声说道:“因为这东西太稀罕了,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实物,现在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亲眼瞧见,当然不能错失良机了。” 风轻月不禁大摇其头:“老叶,不是我风某人多嘴,你有时候做事情就是不大气,这情报对你来说又不值钱,何必……” “别忘了,我们是商人,利益交换利益,天经地义。” 叶华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我做事情你别管,闭嘴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风轻月撇了撇嘴,说道:“好好好,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牧尧看着叶华,沉默了会儿,说道:“有关我当年参加过的问道大会,你清楚多少细节?” 叶华不假思索道:“我知道圣刀门是九幽魔族假扮的,真正的圣刀门人早就被屠戮殆尽了,这些魔族当真丧心病狂,胆大妄为……” 话没说完,他突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这块令牌是那时候出现的?” 牧尧笑了笑,不置可否。 出于保险,他并没有透露叶梦凌与九幽刺客同归于尽时掉落的令牌。 “竟然是这样吗?” 叶华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指节轻轻叩着桌子,心想这事情有点意思了。 假如此事并非单纯的魔族入侵,那么情报肯定是错了,这件事的重要等级就会比先前预估的高出许多。 思忖良久后,叶华忽然站起身来,说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破晓。” “破晓?” 牧尧低声重述了一遍,脑海里飞快闪过无数个名字,却没有任何关于破晓的记忆。 “你也看到了,这上面雕刻的是莲花,但没什么人知道它的含义。” 叶华继续说道:“其实这朵莲花代表的意思,正是红莲大陆。” 冷凝猝然一惊,失声道:“红莲大陆?” 叶华看了她一眼,说道:“对,破晓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权倾天下。” 此言一出,房间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哪怕是牧尧,也不由感到一阵意外。 他早就猜到这个神秘组织的背景十分庞大,却没想到这些人的野心更大,竟是想统治整个红莲大陆! 过了很长时间后,冷凝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们到底是谁啊?难道是九幽魔族吗?” “九幽魔族自然是有的,不过……” 叶华似笑非笑地说道:“其中也有人类,有我们的同胞。” 冷凝的脸色瞬间苍白至极,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们很难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叶华轻叹一声,说道:“关于破晓,其实也有极少人知道内情,但这些人都以为是魔族的组织,不过在我看来,这个组织很有可能是中州修行者创立的。” 牧尧轻轻扬起眉毛,问道:“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破晓并非新成立的组织,实则已有很多年的历史了,最少也有数百年。” 叶华想了想,说道:“你仔细想一想,令牌上雕刻的是红莲,只有中州大陆才会将这个世界称为红莲大陆,九幽魔族目不识丁,见识有限,只会守着身前三亩地,极少离开九幽领土,直到近些年来,他们才开始了解到红莲大陆的称呼,绝对想不到要将红莲刻在令牌上,所以不会是他们。” 牧尧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又问道:“九幽有一座法阵,叫红莲往生阵,这不正说明他们知道红莲吗?” 叶华惊讶地盯着牧尧,不过马上就笑着说道:“算了,这个也不怪你,毕竟你还是年轻人,不知道也正常。” 牧尧问道:“知道什么?” “红莲往生阵从来就不是九幽魔族的东西,而是从中州大陆传过去的。” 叶华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想想,中洲哪个门派谁对法阵最有研究?当然是明镜寺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件大事 别说是九幽,中州各派对于阵法向来极为轻视,甚至有很多门派从未修行过阵法。 唯一认真研究阵法的只有明镜寺,所以这个说法并没有让牧尧感到意外。 真正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天机阁的情报能力果然很强,竟连这些十分隐秘的往事都能调查清楚。 风轻月似乎瞧出他的想法,哈哈笑道:“这没什么,毕竟吃着这碗饭,若不专业一些,恐怕早就饿死了。” 他的年纪虽然与叶华相仿,但或许是久混市井的缘故,言行举止要轻浮得多。 牧尧沉默片刻,对叶华说道:“你所说的这个破晓组织,他们现在主要在做什么,里面的领袖及骨干又是些什么人?” 叶华靠在椅子上,眯眼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的意思很明白,若没有拿到更多的好处,当然是不会开口的。 牧尧说道:“你想要什么?” 叶华听到这话,顿时仰起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认真说道:“我想要你的将来。” 牧尧盯着他,没有说话。 “现在的你……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与我们交换,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的将来必然非同凡响。” 叶华意味深长地笑道:“所以我要你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们一个忙,这样就行了。” 牧尧依然沉默,目光微微闪动。 他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是因为还有些顾忌。 如果这个忙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那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难道天机阁要自己刺杀赤炎,自己也要乖乖地去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反悔的人,若答应了却没能做到,这对于他的道心将会有极大的影响。 叶华看出了他的犹豫,笑道:“你放心吧,我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自然不会让你去背后捅刀子,或者做些不仁不义的丑事。” 他重新靠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像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要你帮忙,而且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若如你所说,可以。” 牧尧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要是你们到时候反悔,这个承诺立即作废。” “成交!” 叶华咧嘴一笑,说道:“实话跟你说,既然定好了这个协议,你也算是我的投资对象了,日后我会一直关注你,所以你最好小心敬慎,千万别发生类似走火入魔的事情……当然,我相信你会注意分寸的。” 牧尧故意问道:“如果我发生了意外,又该怎么办?” “想必你也很清楚,我们是生意人,看重的是契约精神。” 叶华似笑非笑道:“基于这个原因,我们自然寄期望于你将来的突飞猛进,如果你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比如修为尽失,我们可是要上门催收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笑容倏然消失,神情变得极其阴冷。 冷凝没想到他好好的竟突然变了脸,不禁吓了一跳。 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时间不等人,说说破晓吧。” 叶华见他丝毫不受影响,当即一扫脸上的阴霾,又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想了解破晓,那就从最开始说起。”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开口道:“首先,这个破晓组织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推动了整个九幽的统一。” 牧尧浑身一颤,眼里破天荒地露出几分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九幽的统一分明是他亲自参与的,跟这个破晓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叶华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也不由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当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而他们做的第二件大事,便是破坏了当年的和平大会。” “和平大会?” 牧尧忍不住问道:“二十多年前,念北诗前往九幽的那一次?” “不然还有哪次?” 叶华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魔帝究竟是谁杀死的。”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难道不是紫霄君?” “紫霄君不过是最广泛的说法。” 叶华看着他,说道:“可是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来看,杀死魔帝者另有其人,破晓的嫌疑最大,紫霄君是被嫁祸的。” 牧尧听到这里,彻底沉默了。 他曾经猜测杀死师父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师兄赤炎。 然而如今看来,凶手竟是这个极为神秘的破晓? 难道赤炎与破晓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机阁幕后的主人又是何等身份,居然能打听到这样的情报,简直难以想象。 他还在沉思当中,叶华继续往下说道:“至于第三件大事,则与承天派当年的掌教——凌云有关。” “凌云?” 牧尧皱眉道:“他怎么跟破晓扯上关系了?” 叶华轻笑一声,说道:“据我们收到的情报,凌云曾经跟破晓干了一架,结果身死道陨。” “这不可能。” 牧尧马上否认道:“以凌云的实力,怎么会死得无声无息?” 叶华耸了耸肩,说道:“情报是这么说的,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反正自己判断就行了。” “最后一个问题。” 牧尧挑起秀气的眉毛,说道:“破晓的头领是谁?” “这不好说了。” 叶华笑着说道:“破晓这个组织是很奇怪的,既有人类,也有魔族,除了最核心的那些高层人物,下面的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仅仅只是铺路的石头而已。”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说是这么说,还是有几个嫌疑人的,其中魔帝赤炎的可能性最大,再者便是魔将南怀,以及魔君紫焰。” 牧尧眼神炯炯地盯着他,说道:“没有中州这边的人吗?” “中州那些修行者狡猾得很,隐藏得太好了。” 叶华笑了笑,说道:“唯一一个暴露出来的,就是明镜寺的吞弥……顺带一提,吞弥是弃人入魔,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但也不少,所以……这个情报就算是我送你的。” 风轻月嘿嘿一笑,说道:“吞弥这家伙,可带去了不少阵法啊,其中就有你刚刚说的,红莲往生阵。” “吞弥?” 牧尧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新的身体 离开天机阁后,牧尧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神情颇为满意。 这一趟不虚此行,不但得到了青角蛟的内丹,还打听到了这么多情报,果真没有白来。 既然弄清楚了令牌的来历,那么接下来自然要开始着重调查有关破晓的事情。 如果按照叶华的说法,破晓参与了这么多大事,而且都与自己息息相关,说明破晓组织的内部,肯定有某些九幽的大人物。 比如赤炎,比如南怀。 不过他对此依然有些怀疑。 赤炎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他会愿意加入某个组织,为别人跑腿做事吗? 除非他是破晓的头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事情都能解释的通了。 然而这些都是推测,根本没有证据,所以不能妄下定论。 在经过了上一世的惨痛教训后,他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决不会轻举妄动。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情没完成。 “就在这里分别吧。” 牧尧看着冷凝,说道:“接下来我要去太虚山,你就不要跟着了,回寒池宫去吧。” “啊……” 冷凝当然不愿,可是牧尧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只能低着头,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了……” 牧尧说道:“我时间不多,所以不得不抓紧,一个人行事会比较方便,而且你也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冷凝沉默片刻,问道:“牧尧哥哥,你是要去杀噬血蝠吗?” 牧尧没有否认,说道:“是,会比较危险,我自己去就行了。” 冷凝依依不舍地说道:“牧尧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无事,可以吗?”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冷凝盯着他的脸庞,似乎鼓起了勇气,突然走上前来,轻轻拥抱了牧尧一下,随着面颊赤红,头也不回地跑了。 牧尧微微一怔,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轻声说道:“紫焰,这里面果然有你啊……” 那一年,我把你的故乡毁灭了,你隐藏身份,委曲求全,要加入我的麾下,果然是为了要报仇吗? ------ 相距万里之外,便是九幽的领土。 某处靠海的小山村里,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吃力地扛着一捆木柴,缓缓从岸边走来。 他脸色通红,满脸是汗,似乎因为木柴太重的缘故,每走一步都异常吃力,沙滩上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印。 他的肤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天生如此,然而与周围的九幽人不同,他身上的紫色非常浅淡,与人族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就像是个异类。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一处屋檐下,将木柴丢在地上,随后坐了下来,擦去脖子上的汗珠,清秀的脸颊红通通的,发梢湿润,紧贴在额头上。 一只瘦小的灰兔看见他,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然后紧挨着他坐下,神情极为亲昵。 少年低头看向这只灰兔,不禁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眸忽闪忽闪,灿若星辰。 只有心纯如童子,才会拥有如此亲和可爱的笑容。 或许这也是村民们愿意收留他的原因。 没人能抵挡这样的笑容,哪怕是只兔子也不行。 少年吃力地抓来一些草药,细细捣碎了,轻轻敷在灰兔的断腿上,再用白布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靠在灰白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灰兔仰起身子,一双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似乎在表达自己的谢意。 “没事,好好休养就行了。” 他笑着摸了摸灰兔的脑袋,挣扎着站起身来,摘了一把翠绿的青菜,随意丢进铁锅里,又加了几勺清水,开始生火煮菜。 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乡村少年,最多长得比其他人可爱顺眼一些。 “它的腿是怎么断的?” 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崇明身披斗篷,站在屋檐下方,漠然地盯着那只灰兔,神情无悲无喜。 那只灰兔猛地一个激灵,显然吓了一跳! 刚才这里明明没有别人,这斗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哦,这是一个意外。” 少年似乎对崇明的到来毫不意外,微笑说道:“它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差点就死了,幸亏运气不错,没有夹中身体,不然直接就被撕成两截了。” 崇明木然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口铁锅,皱眉道:“吞弥,你现在这身体,要吃的是肉,而不是青菜。” 谁也不会想到,这名躲在偏远小村庄里,脸上带着可爱笑容的清秀少年,竟然是当年的四大魔王之一,吞弥。 自从被顾南歌一剑斩碎肉身后,便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如今看来,他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身体。 “吃习惯了,所以很难改。” 吞弥摇头道:“对我来说,习惯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我不想被刻意改变。” 说完这话,他拿着一根木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浅尝了一口,顿时皱了皱眉,感觉吃不出什么滋味,于是又放了一把盐。 崇明冷冷地说道:“随便你吧。” 吞弥把碗放在一块石头上,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已经不是魔王了,失去了身体,仅剩下神魂而已,何必要帮我做这些事情?” 他所说的事情,自然是这个新的身体。 顾南歌当时斩出的那一剑实在太强,仿佛连天穹都能劈成两半,他根本无法抵挡。 真不愧是五境以上的强者。 在无数个夜里,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每次想到那一剑的威力,就会感到神魂深处都在战栗恐惧。 崇明沉默片刻,说道:“可能……我和你的命运比较相似,所以看到你这样子,就会难以控制地想到自己。” 听到这句话,吞弥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眼眸里似有星光。 菜汤在火上沸腾,逐渐变成粘稠的绿色,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我想尽快重塑魔体。” 忽然,吞弥说了一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重塑魔体。” 崇明看着他,没有说话。 “要走回原来的道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身体不一样。” 吞弥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菜汤,说道:“我要确定的是,正确的方向……” “只有方向还不够。” 崇明打断了他,说道:“如果每天都吃青菜,你这辈子也塑不了魔体。” 吞弥说道:“所以呢?” 崇明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说道:“我知道你不吃肉,所以我带来了这个。” 吞弥笑道:“谢谢,有心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就叫暖烟吧 九幽有种特产,名叫沙虫。 这些虫子产于沙漠,成群结队,数量极多,本身自带强烈的毒性。 然而当它们死亡后,毒素便会十分诡异地化成灵气,成为大补之物,引来无数九幽修行者的争夺。 换句话说,沙虫的尸体,大概等同于中州大陆的灵气丹药。 崇明掏出来的竟是满满一袋,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沙虫尸体,约莫成千上万。 正常人看见这么多虫子的尸体,必然会头皮发麻,深感不适,吞弥却接过布袋,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 嘎嘣嘎嘣…… 牙齿咀嚼沙虫硬甲的声音不断响起,像是吃炒豆子一样,清脆又爽利。 没过多久,沙虫尸体被一扫而光,吞弥的脸色瞬间红润了不少,打了个饱嗝,笑眯眯地说道:“不错,还是这个味儿。”然后咕咚咕咚灌下一碗墨绿色的菜汤。 崇明说道:“我明天还可以带些过来,只要你喜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好意……我不仅心领,还会毫不客气地吃掉。” 吞弥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但你应该清楚,就算你对我很好,我也没办法帮你们。” “这你就想多了。” 崇明摇头说道:“其实,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你帮我做什么。” “那样就好。” 吞弥说完这话,轻轻伸出食指,点在灰兔的断腿上。 片刻后,灰兔惊讶地站起身来,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吞弥盯着它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意像是春天绽放的鲜花,纯净而又甜美。 崇明看着这一幕,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叹道:“你和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啊。” 牧尧戴着斗笠,身穿一袭黑衣,缓步走在山间。 这里已经是太虚山的范围,周遭的树林开始变得阴森扭曲起来。 经过数日的跋涉,牧尧终于来到太虚山的附近,想找村民询问一下状况,谁知道那些村民听说他要进山,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赶紧出言制止。 牧尧不知究竟,仔细打探了几句,才明白太虚山对凡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山间不但有凶怖妖兽,还有毒性雾瘴,其中更是隐藏着噬血蝠,盯上目标就穷追不舍,不把血吸干誓不罢休,已经有不少人丧命于噬血蝠的尖牙下了。 当然,牧尧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论对付妖兽的经验,中州大陆……不,整个红莲大陆都不会有人比他更丰富。 毕竟上一世死在他手里的妖兽数量,足以用百万来计算。 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虽然此时是白昼,山林里却鬼气森森,光线极暗。 忽然,他停下脚步,低头望向地面。 地上躺着一只死去的野兔,无数黑蚁密密麻麻围来,爬满了它的尸体,大快朵颐地分解着新鲜的血肉。 不知为何,牧尧看到这画面,突然被勾起了某段悠久的回忆。 “那小子叫什么来着,紫焰?” 白胡子老头拍了拍紫霄君的肩膀,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他的表现很好啊。” 紫霄君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已经沦陷的黑水城,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一道身影在城中飞来飞去,不知杀死了多少反抗的黑水族人,仿佛那些不是他的同胞,而是最痛恨的敌人。 “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这是极好的人才,像一把神兵利器,就看你怎么用了。” 白胡子老头看着那道身影,意味深长地说道:“用好了,他就是你最可靠的伙伴,如果用不好,必然会遭到反噬。” 紫霄君沉默了会儿,说道:“回去后,他怎么办?” 白胡子老头笑道:“这么好的孩子,当然是论功封赏啊,反正不会亏待他。” 紫霄君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要收他为徒呢?” “嗯?” 白胡子老头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话,忍不住问道:“你认真的?” 紫霄君说道:“比珍珠还真。” “你才多大年纪,就想收徒了?” “我是活的不长,但我实力强啊。” “你……哼哼,别的不说,就说盲目自信,倒真有几分你师兄的影子。” “你不说我是天才吗?” “那……那是我为了激励你努力修行,懂吗?知道什么是激励吗?”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收他为徒。” “收徒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以后成就不高,丢脸的是你!” “我相信我的眼光。” “好好好,有能耐了,我就看看你会怎么教导弟子!” 紫霄君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他进入黑水城,穿行在街道上,看见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不自禁皱了皱眉。 这场战争虽然获胜了,但黑水族人几乎尽被屠灭,还烧毁了所有的物资,黑水城彻底沦为死城,这样的城市即便掠夺过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城里游荡的九幽士兵们瞧见紫霄君,赶紧纷纷下跪,倒头便拜。 紫霄君面无表情,依然漫步前行。 经过一处残垣断壁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碎石堆下的那团阴影,右手轻轻一挥。 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牵引,那些碎石随风而起,往四处飞去,那里总共有四个人,其中有三具是尸体。 一名女子被男子紧紧相拥,早已死去多时,他们还紧紧牵着一个男童的手,生怕被挣脱了,尽管男童的手已经僵硬冰凉。 在三具尸体的旁边,一名肤色淡紫的女童抱膝坐着,眼神空洞,不哭也不闹,似乎周围的惨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紫霄君走到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像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了,那名女童忽然醒过神来,抱住了紫霄君的小腿,奶声奶气地说道:“锅锅……” 这声锅锅……是哥哥的意思吗? 紫霄君觉得有些意思,故意瞪了她一眼。 女童却根本不怕,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松开,似乎把他当成了极可靠的亲人。 几名九幽士兵走了过来,看着这女童说道:“大人,要不要把她……” 紫霄君说道:“别伤害她,给她吃穿,不得亏待。” “是!” 几人领命下去。 这时,一道身影忽然飘了过来。 那人的脸上还带着烫伤的疤痕,两道浓眉如画上去的一般,如毒蛇般盯着女童,冷声道:“胆敢冒犯紫霄大人,死!” 女童完全不理睬他,把脸埋在紫霄君的大腿上,一副我不听我不看我不知道,打死我也不会走的无赖模样。 紫焰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伸出尖锐的五指,呼地抓向女童的头顶! 他竟是想把女童活活打死! 轰地一声,紫焰如被无形之力击中,身子狠狠往下栽倒,整张脸砸在了地面上。 “你挺有能耐啊?” 紫霄君冷冷地说道:“对付一个这种年纪的小女孩,用得着下杀手?” “对、对不起……” 紫焰浑身如散了架一般,艰难爬起身来,吐出一嘴泥巴,“大人,是我的错……” 紫霄君没再理他,转头看向女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歪着脑袋,皱眉想了很久,说道:“我……我好像叫栾烟……” “栾烟?真难念啊。” 紫霄君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暖烟了。” “暖烟……吗?” 女童笑嘻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说道:“好啊,我就叫暖烟了。” 紫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暖烟,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情绪,不知是仇恨,还是深深的不甘。 第二百一十八章 破晓现身 传闻中,太虚山里妖兽横行,常年毒瘴笼罩,对于凡人而言,是极危险的去处,一般人根本不敢踏足此地。 哪怕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会远远绕开,压根不敢靠近。 然而牧尧一路走来,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山林里的妖兽似乎非常惧怕他,不等他过来,便已纷纷逃开,不敢停留半步。 不是因为他的修行者身份,而是这些妖兽本能地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野性的直觉告诉它们,如果敢跟这个人类对抗,极有可能被杀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暗,夜色已至,阵阵冷风吹来,泛着丝丝的寒意。 牧尧来到一处巨大的洞口,眯眼打量了片刻,里面黑漆漆一片,像是巨兽张着血盆大口,甚至还可以嗅到淡淡的腥气。 噬血蝠就藏在这里。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忽然转过了身子,平静说道:“跟了那么久,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三道人影便从旁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正是天机阁与他竞价的那三人。 三人似乎憋了一肚子火,看见牧尧如此淡定,不由目露凶光。 为首之人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识相的话,就赶紧把内丹交出来,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牧尧冷笑一声,说道:“我如果交出来,不一样会死吗?” 那人狞笑道:“那不一样,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这三人修为不低,都是凭虚境的实力,难怪有恃无恐。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三人,对方只有一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何况自己三人杀人无数,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真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牧尧看着他,说道:“你们倒是很有耐心。” 那人说道:“那当然了,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你必死!” 牧尧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什么任务?” 那人心中一惊,暗道自己说漏了嘴,凶神恶煞地说道:“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情!” 牧尧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自己来问吧。” 那人桀桀笑道:“我知道你是承天派的高徒,实力不俗,但我们三兄弟一起出手,你觉得能赢我们?”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你认为打架就是人越多越好?” 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同等境界下,难道不是人越多越好吗?” 后面一人提醒他道:“大哥,这小子在跟你拖延时间呢。” 那人恍然大悟,喝道:“好了,废话不多说,受死吧!” 牧尧哑然失笑道:“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一道金光亮起。 那人周身浮现出一层光罩,一尊光佛隐约出现在他身后。 “防御法身?” 牧尧有些意外,说道:“你是明镜寺的僧人?” 那人冷笑道:“眼力不错,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牧尧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人说道:“你明白什么都没用,凭你的攻击力,是不可能穿透我的防御……” 话未说完。 忽有风起。 牧尧骤然消失,不见踪影。 那人的胸口绽放出一朵紫色的花,看着很是美丽。 然而这朵紫花很快染上了鲜血,变得红馥馥的,仿佛染血的紫玫瑰。 那人浑身一僵,紧紧地捂着胸口,全身金光消散,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他的心脏已经消失了,被凌厉的剑气绞成了碎肉,胸口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 牧尧收回紫霄剑,神情微微满意。 从出关到现在,他还没真正跟别人动过手,所以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强。 这三人实力不俗,算是最优质的试验对象。 先前他催动气旋,强化了速度和攻击,竟是一招秒杀了明镜寺的僧人。 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秒钟时间。 直到那人倒地死去,后面两人才反应过来,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惊恐! 他们很清楚大哥的实力,基本已经是凭虚境初期的顶峰,甚至就快突破到凭虚境中期。 尤其是他的防御力,就算是同境界的强者也很难穿透那层金色法身,更别说伤害到他本人了。 然而现在却被这小子一剑秒了? 这怎么可能呢? “杀了他!” 两人惊恐之下,顿时对牧尧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一道剑气冲破了浓厚的雾瘴,直刺牧尧的面门! 原来有一人是承天派的剑修! 牧尧的身前浮现出一道紫光。 叮地一声脆响,剑尖刺中紫光,就像撞上了一堵铁墙,再也无法前进。 与此同时,一条火龙从牧尧的身后袭来,恶狠狠地张开大嘴,准备一口吞噬牧尧。 很显然,第三人是上清宫的修士,火系道法使用的出神入化。 不过他面对的敌人,是牧尧。 火龙一头撞在紫光之上,发出一声悲切的咆哮。 两人勃然色变,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在两人的联手攻击下,竟连牧尧的毫毛都伤不到一根,这是何等变态的防御力? 当他们还在诧异之时,牧尧头也不回地说道:“问话只留一个人就够了。” 上清宫修士突然身子一颤,随后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与杀死明镜寺僧人的手段如出一辙,紫霄剑鬼魅般穿透了他的心脏。 最后剩下的那名承天派剑修脸色煞白,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欲望。 在牧尧的面前,他们三人连支撑一会儿都做不到,彼此间差距太大,还有什么好打的? 他不禁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就不会这么冒失冲动了。 这黑衣少年看着只有凭虚境的实力,打起架来竟比临霄境的强者还恐怖。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说吧,是谁指使你们的?” 牧尧看着他,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抢夺青角蛟的内丹?” 那名剑修惨笑道:“我如果说出来,不一样会死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听着有些讽刺。 牧尧说道:“我耐心有限,你要是不说,我自然会找其他的办法。” 那名剑修说道:“那你呢?你花这么多钱,买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牧尧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却见一道道黑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还带着淡淡的腥臭味。 很显然,他趁着牧尧分神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牧尧盯着他的尸体,心里有些震惊。 这人居然如此坚决地自我了断,有必要吗? 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这三人都是破晓的人。 不过问题在于,破晓要青角蛟的内丹做什么? 难道也是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来,说道:“你也可以出来了。” 片刻后,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声,一名蓝衣少女从林中走了出来,白皙可爱的脸蛋上还带着震撼崇拜的表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屠戮开始 自从前几天与牧尧分别后,冷凝其实一直都没有回去,而是偷偷摸摸地跟在牧尧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她不愿那么快回去,更不想早早与牧尧分开,所以才瞒着牧尧,一路尾随到了太虚山。 本来看见这三人跳出来拦住牧尧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心想如果牧尧哥哥遇到了危险,自己哪怕实力不强,也要出去帮他。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牧尧竟然轻描淡写就收拾了两人,吓得一人服毒自杀,整个过程加起来,其实也就几个呼吸之间。 不得不说,她确实被牧尧的狠辣手段吓到了。 一剑便是一条性命,冷血得像在杀鸡一样,根本毫不留情。 如此杀人手法,真是平生未见。 她甚至怀疑,或许就连师父遇到了牧尧,也很难占到便宜。 就在她心情激动,兴奋不已时,牧尧却点破了她的行为,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牧尧看着她,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要你回去吗?” “牧尧哥哥,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冷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历练不够,还想跟你学些经验,所以才……”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学到了吗?” “学到了,学到了!” 冷凝点头如捣蒜,忙道:“比如你刚刚杀人的手段,简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可比一味闭门造车苦修管用多了!” 牧尧不禁无言以对,叹道:“学到了就好。” 冷凝见他没有生气,不免胆子更大,微羞笑道:“反正啊,我还想跟在牧尧哥哥你身边呢,你就算要赶我走,我也不走。” 牧尧无奈说道:“谁敢赶你走啊,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以跟着我,但绝不能拖我的后腿,我叫你做什么,你就照办,因为这次的太虚山之行,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是,明白!” 冷凝笑嘻嘻地应道,心想只要你不生气,一切好说。 牧尧转身看着黑黝黝的洞口,说道:“待会你跟在我后面,尽量保持安静,因为噬血蝠的听觉很敏锐。” “牧尧哥哥,我知道的。” 冷凝认真说道:“其实关于这噬血蝠,我大概也了解一些,它们很少单只走,习惯成群结队,所以数量极多,幸好实力比较差,也没多少优质的内丹,只有噬血蝠王的内丹才值钱。” 牧尧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的到不少。” 冷凝被他夸得有点害羞,低头说道:“还好啦,只是看了些书而已,不过呢,我听说想找到噬血蝠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得看运气够不够好,因为它很擅长隐藏自己的踪迹。” 牧尧听她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由也来了兴致,问道:“还有呢?” 冷凝蹙起两道秀气的眉毛,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除了最直接的撕咬以外,噬血蝠最厉害的攻击手段就是声波了,可以让人头晕目眩,再严重一些,甚至会造成精神错乱,令敌人直接陷入昏迷状态……”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拍手掌,笑道:“对了,噬血蝠还带有很强烈的毒性,会麻痹敌人的神经!” 牧尧赞许地说道:“很好,你说的非常全面,确实帮了我的大忙。” 冷凝脸颊微红,轻声说道:“只要牧尧哥哥不嫌弃我就好……” 听到这话,哪怕牧尧心如铁石,不免也有些感动。 噬血蝠是一种很偏门的妖兽,一般人或许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可能会了解得那么深刻。 想必冷凝是知道自己要对付噬血蝠,所以提前做好了功课。 如此有心的后辈,这年头真是不多了。 “走吧。” 牧尧丢下这两个字后,转身便往洞内走去。 黑洞仿佛巨兽的大嘴,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冷凝脸色发白,赶紧用袖子遮住鼻口,竭力控制着呼吸,生怕恶心到呕吐。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像是通往冥界的道路。 不过两人身怀修为,夜能视物,所以勉强能看清楚洞内的情形。 洞穴里潮湿昏暗,气味难闻,两侧山壁极为狭窄,而且滑溜溜的,不知是天然的积水,还是噬血蝠的排泄物。 噗地一声轻响,冷凝一脚踩中烂泥一样的粪便,白色的绣花鞋立即变得污秽不堪。 她从小就爱干净,何曾经历过这些事情,当即眼眶一红,险些要哭出来。 忽然,牧尧停住脚步,抬头往上瞧去,神情竟有些凝重。 冷凝也随他的样子,仰头望着上方,待瞧清楚头上的情景后,骤然间脸色惨变,吓得花容失色! 洞穴的上方挂着无数通体血红的噬血蝠,数量数以万计,几乎占满了整个洞穴! 冷凝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地上会这么糯软,原来竟是厚厚的一层蝙蝠粪便!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差点就要吐出来。 这时,一只宽厚的手掌按着她的背脊,温润的灵气缓缓注入,胸口的恶感消除了不少。 “修行之人,要学会习惯丑陋。” 牧尧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小心点,我要动手了。” 冷凝赶紧点头,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道紫光陡然亮起,在黑暗中显得极为刺眼! 刷地一声闷响,数百只噬血蝠在睡梦中被斩成两段,鲜血混着内脏簌簌落下,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冷凝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如此血腥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这一下彻底炸了锅,安静的洞穴里顿时沸腾起来! 本来牧尧一剑杀死数百只噬血蝠就已造成了极大的动静,这一喊更是火上浇油,洞穴内所有的噬血蝠都惊醒过来,如没头苍蝇般乱飞乱冲。 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冷凝赶紧说道:“牧尧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牧尧顾不得说话,只是急促地丢下一句:“你站着别动。” 一道紫光突如其来,将冷凝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中。 冷凝怔了一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阵血雨便哗啦啦落在头顶上,不过马上被紫光尽数弹开。 “好险,吓死人了……” 冷凝这才缓过神来,如果不是牧尧出手,恐怕她已经被淋了个全身透。 牧尧盯着漫天飞舞的噬血蝠,脸上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像很久没有对妖兽大开杀戒了。 那么,今天可要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第二百二十章 一场屠杀 夕阳如血,自地平线缓缓落下,海面上仿佛覆着一层粘稠的血液,远远看去如同最深沉的血海。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岸边,手里把玩着两枚青色的丹丸,两道浓眉像是用墨水涂上去的一般,瞧着有些滑稽。 他的容貌还很年轻,似乎才二十岁出头,然而脸上那些狰狞的烧伤疤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邪性。 没过多久,当最后一丝光线被海面吞噬后,崇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衣男子的身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的东西呢?最后一枚青角蛟内丹呢?” 崇明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紫焰大人,任务失败了。” 黑衣男子猛然转身,尖着嗓子说道:“失败了?你的意思是,内丹没买成?” 刹那间,崇明只觉一股极沉重的压力如山岳般压来,声音微颤道:“那三个人……应该是失败了,已经过了应该汇报的时间点,但还没有音讯,如果不是被杀,就是畏罪潜逃。” 紫焰眺望大海,沉默不语,目光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我从前孤苦伶仃,地位卑微,很不容易才活了下来,所以我觉得……只要我能爬到高位,就能活得比较轻松了,但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转冷厉,渐渐癫狂,“为什么直到今时今日,我想做一件事情,却得不到满意的结果,除了坏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他蓦地转身,眼白里满是血丝,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崇明,尖声吼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还是坏消息啊?明明只要再有一枚青角蛟的内丹就行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崇明抬头看着他脸上狰狞的伤疤,认真说道:“基于这种情况,我还有一个办法。” “有办法那你赶紧去做啊!” 紫焰歇斯底里地叫道:“亏你还是魔王,连一个青角蛟的内丹都搞不来?废物,废物!我要你何用?” 崇明似乎早已习惯了紫焰的态度,依然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我现在就去安排,不过……可能会需要其他的魔将帮忙。” “你要什么人,随便调就行了!” 紫焰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只要结果,只要内丹,你能把内丹弄来,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行!你记住了,是在所不惜!” 崇明沉默了会儿,说道:“大人,那……魔帝那边呢,要不要告诉他……” 还没说完,紫焰便粗暴地打断了他,“说个屁啊,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我做什么事情都要让他知道?他算老几?” “如果当年不是我,他也不会……” “大人!” 这次反而是崇明打断了他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紫焰冷哼一声,平复了一下怒意,说道:“总而言之,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也只有你才能被我信任,所以我们只需要一点运气,就一点点运气,我们就可以再往上走一步,对不对?” 崇明低头说道:“是。” 紫焰看着他,说道:“你放心,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赐予你魔君的位置。” “大人,我并不需要这些虚名。” 崇明抬起头来,很诚恳地说道:“我只想永远侍奉在您左右。” 紫焰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回身望向黑漆漆的大海。 一道仇恨的光芒,从他的眼眸深处掠过。 与此同时,太虚山的杀戮之旅还在继续。 一道鲜血嗖地飙出,射在光溜溜的山壁之上,缓缓淌落。 伴随着的,是一声凄惨的哀鸣,然后戛然而止。 同样的画面在不断地重复发生。 牧尧行走在洞穴之中,无数紫光在身边环绕,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仿佛修罗屠场,几乎所有的噬血蝠都被屠戮干净。 平心而论,这些噬血蝠的修为确实不弱,基本上等同于望气境的修士,如果是凡人来到这里,必然十死无生。 然而它们的敌人是牧尧,是当年的妖兽杀手牧尧,那么只能不幸地惨死于剑下。 在气旋的推动下,紫霄剑仿佛分裂成千百道紫色剑芒,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半空中的噬血蝠群。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噬血蝠根本无法招架,速度及不上剑芒,脆弱的身躯也轻而易举地被剑气斩成两截。 严格来说,这根本称不上战斗,只能算一边倒的屠杀。 牧尧的灵气消耗得极快,不过恢复的速度更快,所以他有恃无恐,不断往气旋中注入灵气,想要看看自己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冷凝战战兢兢地跟在牧尧身后,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看着上方那一道道仿佛惊涛骇浪般的剑气,她此时已经对牧尧完全折服。 如此轻描淡写便杀光了绝大多数噬血蝠,他的实力简直夸张到恐怖。 就算自己的师父也做不到这般游刃有余! 而且看他的样子,竟似还留有余力……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到底是如何修行的? 如此看来,他先前在外面秒杀那二人,多半也隐藏了实力。 牧尧自然不知道冷凝在想什么,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战斗的技巧上。 他心里很清楚,闭关模拟只是纸上谈兵,想要真正巩固实力,必须要用实战来锻炼。 这也是他为什么上一世杀了那么多妖兽的原因。 经过了这些战斗后,他开始渐渐适应了这副身体,并且转换了战斗的思维。 上一世,他用的是刀,讲的是气势,突出的是力道。 然而此生选择拜入承天派,修行的是剑道,战斗技巧当然相差极大。 既然要使剑,讲究的便是一个精准,看起来没多少气势,却能非常有效地杀人。 换句话说,杀人之道,既为剑道。 将所有的灵气、力量集中在一个点,然后悄然爆发,才能发挥飞剑的最大的威力。 这也是剑与刀的最大区别。 因此刚才在战斗之时,他一直小心地控制着精准度,每出一剑便能带走一只噬血蝠的性命。 没过多长时间,噬血蝠便已被杀了九成,地面上几乎被残缺不全的尸体占满,血腥味冲天而起,难闻至极。 残存的那些噬血蝠终于知道厉害,明白敌人是个招惹不得的狠角色,纷纷展翅往洞穴深处飞去,瞬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冷凝掩着鼻子,皱眉道:“牧尧哥哥,看来噬血幅王就在里面了。” “那正好。” 牧尧收起紫霄剑,说道:“我们去会一会它。” 第二百二十一章 噬血蝠王 “你说什么,牧尧是紫霄君?” 慕语语手里捏着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神情震惊道:“就是当年九幽的那个超级大魔头?” 暖烟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慌慌张张道:“嘘,小声一点,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周围的食客呆呆地看着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山野里一间极为简陋的食肆,食客皆为来往旅客,或是商贾。 暖烟尴尬地冲食客们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不要理我们。” 慕语语啪地放下馒头,脸上的惊色还未消退,说道:“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么大反应干嘛?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暖烟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啊,还有哦,他可不是什么狗屁大魔头,这只是你们中州人的说法而已。” 慕语语怔了片刻,摇头道:“不对不对,你们那边不是还专门搞了一个雕像吗,紫霄君常年跪在那里,是不是?” 不等暖烟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好像是……他杀了自己的师父,就是当年的魔帝?” 暖烟赶紧说道:“呸呸呸,不是那么一回事!” “哦……” 慕语语满脸期待地盯着暖烟,眼中泛着星光,说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嘛!” 暖烟轻抚着光滑的额头,无奈说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他怎么又重生了吗?” “嗯……” 慕语语一本正经地说道:“反正,我根本不认识以前的他啊,甚至他死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所以根本好奇不起来啊。” “具体的情况是怎样,我其实也不知道。” 暖烟支着下巴,认真说道:“不过我是不信外界那些传闻的,传得跟什么似的,就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了一样。” “既然你这么了解他,不如说说他以前的故事?” 慕语语两眼放光,期盼道:“我真好奇这家伙以前会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还挺复杂的……” 暖烟想了想,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黑水城,那时候我爹娘和哥哥都死了,我肚子饿又没处可去,就只能缠着他,赖着不走。” 慕语语呆了呆,忍不住说道:“你也真是个妙人。” 暖烟说道:“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嘛,你害得我无家可归,起码要负责任吧,至少赏口饭吃……对了,他上辈子没现在这么好看。” 慕语语说道:“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无非就是他拿我没办法,就带我回去了,给我吃穿,还把我留在身边服侍他。” “啊?服侍?这家伙……竟然有这种癖好,他欺负你了吗?” “欺负到没有,公子对我很好的,有什么好事都想到我,所以我也就对他好,一起相处不就是要互相尊敬嘛。” “这人居然没有趁人之危?看来他性格真的变了不少。” “怎么,公子趁你之危了?” “他那天强行吻……算了,没事,当我没说过。” “哦,好吧,不过公子这个人啊,我怀疑他有强迫症,对我特别严格,一点小事做得不到位就要骂我。” “对对对,他就是一个这么变态的家伙!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怎么,你又有同感了?” “没有没有,你不用管我,继续说。” “其实也没啥可说的,反正就是特别严格,而且对主仆的关系很敏感。” “嗯……还有吗?” 暖烟想了很长时间,说道:“还有就是,他的时间观念非常强,总是说什么……时间不等人,很喜欢提前把时间分配到具体的事情里面。” 慕语语摇了摇头,说道:“难为你了,居然还能忍受得了他。” “能,当然能!” 暖烟辩解道:“我刚刚也说了,公子对我特别好……不对,不光是我,对其他的下属也很好,他在外面确实心狠手辣,但每次回来后,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 “哦……” 慕语语说道:“这样啊,那……他有恋人吗?” 暖烟没听明白,歪着脑袋问道:“恋人是什么?” “恋人就是……” 慕语语想了一下,解释道:“哎呀,就是双修道侣的意思啦。” “这个啊,当然没有啊。” 暖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公子的时间都拿来修行了,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双修道侣。” ------ 进入洞穴深处后,环境明显好转了不少,想来是噬血蝠群忌惮蝠王的威慑,不敢贸然闯进来,只能在外面游荡。 不过,牧尧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径直往里面走去。 妖兽他杀得很多,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是妖王级别的怪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没过多久,洞穴便到了尽头,引入眼帘的是一处极宽敞的空地,周围零零散散地飞舞着数百只噬血蝠,正围绕着一块倒悬的巨石。 这些噬血蝠在牧尧的手里吃尽苦头,早已吓得肝胆欲裂,见他大摇大摆走来,赶紧吱吱叫唤起来,似乎在提醒蝠王,敌人已经来了。 冷凝张望四周一眼,疑惑道:“蝠王呢?” 牧尧看着头顶,说道:“不就在那里吗?” 话音刚落,那块倒悬的巨石突然分裂开来,两只翅膀伸展开来,足有两三米长! “它就是蝠王?” 冷凝顿时吓了一跳,脸颊苍白道:“这也太大了吧?” 这头噬血蝠王几乎有一人来高,放在噬血蝠群里,显得跟巨无霸一样。 更让人惊恐的是,它的实力极为强悍,若按照修行境界来划分,几乎等同于凭虚境圆满,快要触碰到临霄境的边缘。 毫无疑问,这是冷凝见过最强的妖兽,没有之一。 面对如此恐怖的妖兽,冷凝惊得手脚冰凉,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怕,有我在。” 牧尧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冷凝的面前,说道:“你往后退几步,免得待会误伤了你。” 突然间,噬血蝠王吱地大叫一声,身子如风般掠来,尖锐的爪子抓向冷凝的面门! 很显然,它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弱者,想要先将其铲除。 冷凝强忍住心中的恐慌,紧紧咬着下唇,数道冰锥突如其来,朝噬血蝠王的腹部与双翼刺去! 噬血蝠王的反应极快,双翼猛地一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冰锥瞬间被击得粉碎,四下散去。 “身体强韧度倒是不错啊。” 牧尧右手一点,气旋骤然催动,数十道紫光围住了噬血蝠王,展开了激烈的攻势。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即便牧尧的剑芒经过气旋的强化,却依然不能对噬血蝠王造成致命伤害,最多就是擦破表皮而已。 噬血蝠王痛呼惨叫,一双眸子通红如血,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有点意思。” 牧尧不禁有些意外,随后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按理来说,噬血蝠的身体强韧度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即便是凭虚境圆满的蝠王,也会被自己一剑杀死。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头噬血蝠王的身体发生了变异,是群体中最强悍的存在。 这也意味着,它的内丹质量极高,远远超过其他的同类。 想到这里,牧尧轻轻一笑,看着它说道:“你的内丹,我要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游戏结束了 这头噬血蝠王的实力确实很强,然而牧尧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比它更强的妖兽也杀过不少,甚至不乏妖王级别的怪物。 上次闭关成功后,他便清楚一件事情,只要不是那些大门派的老怪物亲自出手,没人能伤害得了他。 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 果不其然,尽管噬血蝠王看着极其凶猛,不过在牧尧的攻击下,显得颇为狼狈。 它的身体强韧度在妖兽中算是出类拔萃,但那些紫色剑光的穿透力实在太强,碰着即伤,竟然完全无视防御。 没过多久,蝠王便伤痕累累,鲜血横流,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势,却也让它烦不胜烦,恼火至极。 无奈之下,它只能选择避让,试图躲开那些剑光,谁知剑光的速度极快,任它拼命加速飞行,依然紧随其后,根本没法甩开。 渐渐地,蝠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飞行速度也越来越慢,仿佛身陷剑光的泥沼当中,无法抽身。 似乎知道再这么耗下去,自己一定会死,绝望之间,噬血蝠王突然奋起最后的力气,张开血盆大口,表情狰狞无比,爆发出一阵无声的音波! 在音波的影响下,周围的空气竟似沸腾起来,泛起一圈圈无形涟漪,狠狠地冲向了牧尧! 只不过,牧尧对此早有准备,一道紫光挡在面前,无形涟漪一头撞上,居然往四下弹反,没伤到牧尧半根毫毛。 “好霸道的防御!” 冷凝吃了一惊,没想到牧尧的防御强到了这等地步,连音波都能挡下,简直不可思议。 噬血蝠王也愣住了,眼眸里闪过一丝恐惧,一丝愤恨。 如果再不想些办法,它必死无疑。 忽然间,噬血蝠王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呼地展翅飞起,身躯微微颤抖,痛苦无比地惨叫起来。 数百只噬血蝠像是听到了召唤,飞舞环绕在它周身,嘴里吱吱叫个不停。 冷凝惊讶道:“怎么了,它们这是要做什么?” 牧尧还没说话,只见一道红光骤然闪过,洞穴内掀起一阵强烈的罡风,势头极为迅猛,几乎将冷凝掀翻在地! 那数百只噬血蝠竟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肉,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尸体,纷纷落在地上。 噬血蝠王吸光了它们的血肉后,整个身体涨大了一圈,眼眸红光闪烁,两颗尖牙泛着幽光,一股极强的气势逸散而出! 牧尧皱了皱眉,神情有些讶异。 这头噬血蝠王居然在濒死之际突破了? 它现在的实力极强,比起临霄境初期的修行者也不遑多让! 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吱!” 呼地一声,噬血蝠王趁着实力猛增,主动对牧尧发动了攻击,速度快如闪电,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 “好快!” 冷凝惊呼一声:“牧尧哥哥,小心!” 与先前相比,噬血蝠王的速度足足快了数倍,力量也增长了极多,竟有一种山岳压来的气势! 牧尧想也不想,立即催动气旋,一道紫光挡在身前。 嗤地一声。 他的衣袖裂开了一道口子。 “嗯?” 牧尧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气旋的强化下,突破境界后的噬血蝠王竟还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难道是因为境界压制的问题? 冷凝赶紧说道:“牧尧哥哥,你没事吧?” 牧尧说道:“没事……小心!” 说话之间,噬血蝠王突然转过头来,飞快地扑向冷凝,似乎想先把她制服住。 牧尧反应极快,紫霄剑立刻化成数十道剑芒,狂风暴雨般扑向噬血蝠王。 若无意外,蝠王必然会被剑芒所围攻,不死也要重伤,冷凝自然能得到解围。 然而却偏偏发生了意外。 剑芒斩在噬血蝠王的身上,竟如碰上了铜墙铁壁,只听叮叮叮数十声脆响,所有的剑芒被尽数弹开,根本不起效果! 危急关头,牧尧展开幽冥步,瞬间移动到冷凝的身前,紫光护住全身,形成了一道防护光罩。 轰地一声巨响,噬血蝠王一头撞在了紫色光罩上,巨力骤然涌来,洞穴内剧烈晃动,碎石簌簌落下,双方借势泄力,纷纷往后退去。 噬血蝠王悬在空中,晃了晃脑袋,努力缓解颅内强烈的眩晕感。 牧尧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显然在撞击之下,受了不轻的内伤。 冷凝咬了咬牙,说道:“牧尧哥哥,对不起,我……” “没事,你躲在我身后就好。” 牧尧声音微微干涩,轻声说道:“我来对付它。” “不,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不想拖累了你!” 谁知冷凝突然激动起来,说道:“我明明答应过你,不会拖你的后腿,都是我不好!” “大敌当前,不要说这些事情。” 牧尧看着她,冷声道:“有什么话,等打完了再说。” “牧尧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成为你的累赘了,起码在这次战斗里。” 冷凝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说道:“只要你没了后顾之忧,就能战胜它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阵刺骨的寒气骤然袭来,无数细碎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聚,包围在冷凝的四周。 片刻后,她便被封在一块巨大的坚冰之中,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牧尧,眼里满是坚定和鼓励。 “为了不会再被噬血蝠王袭击,所以把自己封在寒冰里了吗?” 牧尧与她四目相交,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没事的,我会杀了它。” 噬血蝠王听到这话,吱吱叫了几声,眼中透出几分轻蔑。 它的意思很明显,你只不过是一个凭虚境的修行者,凭什么能赢我? “刚才没伤到你,好像被你小看了啊……” 牧尧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噬血蝠王,说道:“畜生就是畜生,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紫光。 很快,这道紫光疾速充盈起来,占据了他整个眼眸。 狂风乍起,紫光闪耀。 牧尧衣裾纷飞,长发狂舞,全身沐浴在紫色的光芒之中,将漆黑的洞穴照亮得有若白昼。 嗤嗤嗤嗤嗤——一阵密集的气流声响起,仿佛无数道气旋同时轰鸣! 噬血蝠王浑身一僵,眼里的情绪无比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居然感到了几分……害怕? 这该死的人类究竟在搞什么鬼? 牧尧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游戏结束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平安的问题 噬血蝠的天性胆小谨慎,所以常年习惯于群体生活,从不脱离族群。 为了避开天敌,它们甚至可以躲到极为偏远的地方,苟且偷生。 这头噬血蝠王不知活了多少年,一直隐藏着自己,默默努力修炼,才有了今天的境界和地位。 虽然它的境界碾压牧尧,不过在胆识、经验方面,它比牧尧差得太远。 尤其是见到牧尧如此认真,它不由惊慌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逃走,而不是战斗。 不过,牧尧显然不会给它任何机会。 他全身的气旋已然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就如一把势不可挡的飞剑,想要摧毁一切所能碰到的事物。 噬血蝠王似乎也知道牧尧绝对不会放过他,索性将心一横,如狂风般冲了过去! 既然不死不休,那我就生撕了你,然后吸光你的血肉! 噗地一声轻响。 这声音并不大,但听着十分清晰,十分干脆。 就像剑一样。 洞穴内忽然掀起了一阵风。 噬血蝠王停下了动作,心里有些茫然。 那个人类呢? 他刚才明明还站在这里啊,怎么不见了? 随后,它突然感觉胸口凉飕飕的,像是漏了风一样,于是缓缓低头,往下看去。 原来胸口并没有漏风。 因为它已经没有胸口了。 只有一个巨大的血洞。 一阵黑暗陡地袭来,它带着几分迷茫,几分不甘,几分无奈,缓缓倒下了去。 所谓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啊。 牧尧从它的身后缓缓走来,盯着那个狰狞恐怖的血洞,缓缓伸手进去,摸索了片刻,随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金闪闪的丹丸。 看着这枚质量极佳的内丹,牧尧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没白来。” 承天派,素问峰,某座峰顶。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恭迎大师姐出关!” 随着这一声吆喝响起,马上有人喊道:“恭迎大师姐出关!” “恭迎大师姐出关!” “大师姐天资卓绝,神威盖世!”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一名红衣少女铁青着脸,匆匆快步走来,啪地将一名弟子拍了个跟头,“狗屁的千秋万载,你以为是魔教啊?” 那名弟子哭丧着脸道:“是是是,应该说念祺师姐,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念祺冷笑一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三天不准说话,否则我把你从峰顶丢下去。” 吕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说道:“恭喜大师姐,突破到凭虚境,修为再上一层楼。”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大师姐,你的修行速度简直太惊人了,这么快就冲破了瓶颈,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凭虚境修士之一。” “大师姐是天才嘛,哪像我们啊,咸鱼一条。” “咱们可要多向师姐学习,要努力修行,不然哪赶得上师姐的脚步?” “你是不是膨胀了,就你还想赶上师姐的脚步?” 听到这些话,念祺更加不耐烦,喝道:“行了行了,快什么快啊,我哪里快了,都给我滚开!一大早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众人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赶紧噤声,准备灰溜溜地离去。 念祺忽然想到了什么,揪住其中一名弟子,喝问道:“平安他人呢?” 那名弟子如实说道:“平安师弟他……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 “这样吗?” 念祺沉默片刻,说道:“行吧,你们可以滚了,没事别来烦我。” 她现在确实很烦心,并非故意发脾气。 对于修行,她其实很有自信,认为自己的天赋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数一数二。 所以她一直很骄傲,也始终保持着这份骄傲。 然而从问道大会开始,情况就开始变了。 先是被白玉那娘娘腔轻松打败,接着出现了一个妖孽般的牧尧,又将不可一世的白玉拉落马下。 哪怕她不想承认,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却牧尧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他分明比自己更晚修行,却比自己更早突破到凭虚境,这简直不可思议。 更可怕的是,他以凝魄境中期的实力,就能击败凭虚境的白玉,那他晋升到凭虚境后,岂不是连临霄境的强者都能一战?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因为她根本不想输给牧尧,但事实又总让她无可奈何。 而且自己本来还挺喜欢他的,后来发现这人不但花心,四处勾搭小姑娘,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似乎严加提防,这也让她有些难受。 难道他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又不是长舌妇,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那我就要超越你,战胜你,把你踩在脚下。 然而万万没想的是,牧尧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了凭虚境,甚至比自己还早了半年! 因此当素问峰弟子前来道贺的时候,她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恼怒不已,就像被扇了好几个火辣辣的耳光。 牧尧,你给我等着,老娘迟早会超过你的! 走着瞧吧,到了那个时候,必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念祺的脾气还是没变啊。” 此时,在一处顶峰之上,云亦寒坐在凉亭里,将烧开的热水注入茶壶,笑道:“不过,她的修行速度确实很快,也就比秋落尘慢一些。” 灭黛面无表情地说道:“修行大道并非一帆风顺,她早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碰壁总比以后心灰意冷要好。” 路遥站在孤高崖边,眺望漠漠云海,轻声说道:“的确是好事,正因为有需要追逐的目标,她才会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 “都得了吧,别太得寸进尺了。” 程舟雪懒洋洋地躺在竹椅里,一头白丝如雪而落,“你们都有足够优秀的天才弟子,就少装模作样了。” 灭黛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了。” 程舟雪眯着眼睛说道:“坐忘峰有秋落尘,神相峰有牧尧,至于你素问峰,一个念祺不够,还有一个平安,真是让人嫉妒。” 其他三人听到那个名字,不由沉默。 片刻后,云亦寒缓缓说道:“平安的问题,确实有些棘手。” 路遥看着灭黛,问道:“那孩子还是不愿意出门?” 灭黛没有回答,默不作声地望着山间云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舟雪笑道:“如果你解决不了,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来亲自调教他。” 灭黛转头盯着他,干脆利落地说道:“滚。”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战将至 平安坐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盯着从墙壁裂缝中倔强生长出来的一朵野花,沉默不语。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仿佛鸡窝一样,衣衫凌乱不整,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不知多久没合过眼。 似乎是多日没出过门,他的肤色越发苍白,甚至近乎透明,皮下血管青筋暴露,看着就像生过一场大病,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这哪里还是当年刚进承天派时,那个乐观又健康的少年? 他此刻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年的好奇和热血,只剩下无尽的木然和空洞。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抑郁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冥冥间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了他的神智,让他渐渐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忽然,眼前的野花猛然抬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大,数片花瓣迎风绽放,露出里面的花蕊。 然而在花蕊之中,竟长了一张满是尖牙的巨口,腥臭的涎液四处横流,仿佛一朵生长在幽冥的魔花! 白色的墙壁也变成了绛红色,像是涂满了新鲜的血肉,散发着浓烈至极的腥气! “啊——!” 平安只觉头痛欲裂,快要炸开,忍不住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从最开始看到幻境,到现在已经快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很不真实,如处梦境当中,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境。 啪地一声。 他伸出手来,狠狠地捏住了那朵野花,用力揉碎成汁,随手甩了几下,眼白里布满血丝。 很长时间过后,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道:“你不是说过了,要帮我吗?可是,你现在人又在哪里?” 他的语调很平伏,没什么感情,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怨恨与愤怒。 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毁去,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他渴望杀戮。 他渴望鲜血。 他渴望发泄。 在魔体滋生的影响下,他的性情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似乎感受到了平安暴戾的情绪,玉生烟悄然飞起,环绕在他身边,不知是担忧还是安抚。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却做不到?” “连你都不能帮我,还又谁能帮我?” “大家都讨厌我,不敢接近我,难道就因为我有魔族的血统?” “可笑,你们这群人太可笑!” “如果你们敢对我有偏见,那我只能杀了你们。” 无数个念头从平安的脑海里冒出,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智。 “你以前都会帮我的,为什么这一次,你却放弃我了?” 平安双手掩面,身子微微颤抖。 一幕幕往日的回忆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在天南镇时,牧尧为了维护自己,与吕尘发生了冲突。 他想起在传承大会上,牧尧为了维护自己,斩断了李子谦的飞剑。 他想起为了安抚自己心中的不安,牧尧要求自己跟他修行。 可是直到最后,牧尧虽然从明镜寺回来,却再也没有理会他了。 大哥,你要抛弃我了吗? 你也嫌弃我的魔族血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有什么依靠,我还有谁能信任? 或许,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我自己了。 他缓缓地将手放下,露出了那张苍白如纸的消瘦脸孔。 他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直线,仿佛一条阴狠的毒蛇。 忽然,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 无数道剑光冲天飞起,来到承天派的上方。 出动如此大的阵仗,显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云亦寒甚至亲自带队,目光远眺前方,神情颇为严峻。 诛邪队的弟子们几乎全员出动,分成数支小队,在承天派附近巡视。 有些弟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三声钟响,代表敌人入侵啊。” “敌人?敌人是谁?” “你是白痴吗,当然是九幽魔族啊!” “什么!” “可是九幽魔族不是才刚刚来过……” “那些是魔族啊,想法能跟咱们一样吗?” 云亦寒沉默片刻,对诛邪队弟子说道:“早先收到消息,魔族再次进犯了,估计马上就要开战。” 诛邪队弟子们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 难道魔帝又带人杀过来了? 距离上次的冲突仅仅过了半年而已,这些魔族居然敢主动挑事,重燃战火? 都是一些什么样的疯子啊? 云亦寒认真说道:“这半年来,我们时刻提防魔族再次入侵,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过我们也很清楚,只有一派之力,那是非常薄弱的。” 有弟子问道:“云峰主,其他门派呢,也派人出来了吗?” “人数再多,若没有纪律和组织,各自为战,与一盘散沙无异。” 云亦寒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们早就与上清宫、明镜寺等派商议过了,将能用的人调配在一起,统一听从指挥,听明白了吗?” 诛邪队众弟子齐声说道:“明白了!” “上次魔族并没有派出多少人,只是试探而已,这一次,他们或许会全力以赴,抢夺水灵珠和天清剑,你们要做好自我牺牲的准备。” 云亦寒最后说道:“保卫中州大陆,不但是为了人族众生,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千万不要存有私心,要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记住这个道理。” 吕尘混迹在人群当中,心里暗暗发苦。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就不加入诛邪队了。 本来还以为加入诛邪队很有脸面,谁知道……还要去执行这么多危险的任务,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且……万一这次魔帝来了怎么办? 他实力那么强大,对付自己还不是跟打死一只蚊子一样? 自己那天可是亲眼见识过了魔帝的恐怖,那是连陆清羽都要吃瘪的怪物啊! 不行,得想办法,找个借口,躲在承天派里算了,何必出去拼死拼活呢? 不得不说,抱有吕尘这种想法的人自然也有,而且不在少数。 但更多的人,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声吼道:“为了中州,为了承天,诛灭魔族!” 吕尘偷偷瞧着这些弟子,心想也只有坐忘峰的这些战斗疯子,才会这么兴奋了。 突然间,云亦寒神情微变,转头望向群峰某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闭关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秋落尘 承天派有一处极高极陡的险峰,近乎快要触碰天云,除了飞鸟之外,连身手矫健的猿猴都无法来到此处。 一名白衣青年站在崖岸边上,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线如丝般延伸而来,在他的脸上涂了一层金粉。 他的容貌有些稚嫩,看着像是十几岁的少年,然而两鬓边白发苍苍,又极为显老,竟然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片刻后,金色光线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密集,如飞瀑,如细雨,如湍流,连白色云雾都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 所有人都看到了高空上的漫天金丝,心中有些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只有极少数坐忘峰弟子猛然醒悟过来,脸上露出狂喜和崇拜的神情。 传说中承天派那位实力最强、天赋最高的大师兄,终于要结束闭关了吗? 尤其是在魔族入侵的关键时刻,大师兄的突然出关,无疑会极大地鼓舞士气。 白衣青年沉默了会儿,忽然迈开脚步,踩在无形的金色光线上,竟是踏虚而行,缓缓往下走去。 众人看见这一幕,不由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秋落尘闭关数年,一出来就展现出了如此恐怖的手段。 而且更诡异的是,随着他向下走去,高空中的金色光丝居然紧随其后,跟在他的后方,像是庄严的佛光。 众人这时才明白,那些金丝根本不是朝阳的晨光,而是从他体内逸散出来的剑意! 云亦寒满意地笑了起来。 无可否认,秋落尘就是承天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临霄境强者。 甚至有可能是中州大陆的最年轻之一。 他的实力已经不比四大峰主逊色,而且年轻许多。 能够达到化羽境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大门派的掌教,或是核心长老。 不出意外的话,他日后成就必然极高,云亦寒已经将其视为承天派的未来基石。 秋落尘走得很慢,但不知为何,速度却快得惊人,片刻后便来到了云亦寒的身旁。 霎时间,众人的眼神变得极其怪异。 秋落尘的实力的确很强,容貌也不差,气质更是出众。 但问题在于…… 他的身高实在有些袖珍,站在云亦寒的身边,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着有些诡异。 除了少数老人外,诛邪队很多弟子都是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秋落尘,自然会觉得十分新奇。 当然,没人敢说这件事情,甚至还要尽力维持眼神的平静,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坐忘峰弟子们,早就飞到秋落尘的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大声说道:“见过大师兄!” 秋落尘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云亦寒,说道:“弟子成功突破到临霄境,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 “好,很好。” 云亦寒掩饰不住内心的欣赏,笑道:“我为你感到骄傲。” 有位坐忘峰弟子问道:“大师兄,您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秋落尘沉默片刻,说道:“因为大战将至。”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严肃起来。 直到这时,才有人想起秋落尘的另一个身份。 诛邪队队长。 要论斩敌数量,他才是杀得最多的那人。 “我一直在闭关,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秋落尘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诛邪队弟子,淡淡道:“我知道半年前魔帝亲临中州,夺走了上清宫至宝玄天鉴,我也知道魔王吞弥潜入剑阵之中,试图夺走天清剑,我什么都知道。” 他的语气很严厉,众人也心服口服,但就是觉得十分怪异,仿佛一个老气横秋的孩子操着大人的口吻,在呵斥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长辈。 “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会畏惧,会害怕,会退缩,这是人之常情。” 秋落尘挺着胸膛,扬声说道:“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与大,你们代表的是中州大陆今后的未来,你们就是中州大陆最坚不可摧的壁垒,如果连你们都退缩了,那么中州大陆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们或许有些人没见过我,不认识我,所以我现在来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秋落尘,是坐忘峰弟子,排行第一。” “我也是诛邪队的队长。” “换句话说,我是你们的领导人。”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表现得不错,不过还可以变得更好。” 离开诛邪队数年,刚回来便能接管一切,毫无顾忌地训话,整个承天派中,只有秋落尘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如果说众人对念祺是害怕、是恐惧,那么对于秋落尘,自然是佩服、尊敬,甚至崇拜。 他才是承天派年轻一辈中,毫无争议的主心骨。 念祺混在人群中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曾几何时,秋落尘与念祺在承天派中齐名,都是极有天赋的弟子,也是门派的希望。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如今二人的差距居然如若云泥,一个才刚刚突破到凭虚境,另一人却已为临霄境强者。 秋落尘眼神如电,扫过诛邪队众人,说道:“你们既然能站在我面前,那就要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你们应该无所畏惧!” “你们来自承天派四峰,代表的是最强精锐,也是中州大陆抗击魔族的最强军队,可是我竟然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恐惧、惊慌、退缩!” 吕尘等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不由面红耳赤。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魔族确实是可怕的敌人,他们比我们的身体强壮得多,魔体也比我们霸道得多!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屈服于魔族的恐惧之下,你们就再也无法和魔族对抗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神情凝重道:“这次出征,必然会有很多人死去,不仅是我们承天派,还有上清宫,还有明镜寺,还有中州其他的门派,他们也会有人牺牲,不过为了中州大陆的和平,这些牺牲是完全值得的。” “上次魔帝亲临中州,你们基本都参与过那场战斗,你们见识到了魔族的强大,如果有谁害怕了,可以不参加,现在就可以离去,我不会怪责。” 众人鸦雀无声,一动不动,眼神无比专注。 没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主动离开,那不是找死吗? 秋落尘等了片刻,见众人没有动静,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们没有准备好,或者说认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在你们中间,每退下去的一个人,就会让尘世的其他人死去,可能是你们的家族,也可能是你们的朋友,他们会亲身体验到魔族带来的巨大恐怖,没有人每时每刻都准备好,包括我自己。” “二十年前,我们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失去了念峰主,失去了无数同门,我们的掌教大人,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突然要担起整个承天派的责任!” 他望向人群之中的念祺,朗声说道:“念祺师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我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没有准备好,所以不要再问自己准备好了没有,你们应该问的是,自己愿不愿意抵抗魔族,愿不愿意守护中州!” 他越说越激动,大声喝道:“诸位,敌人就在那里,你们愿意出战吗?” 坐忘峰弟子们早已红了眼眶,大声嘶吼道:“弟子愿意!” 其他三峰的诛邪队弟子也齐声叫道:“弟子愿意!” 吕尘心中无奈,但也装作激情热血的模样,叫道:“弟子愿意!” “很好,这才是我想要听到的答案。” 秋落尘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很快,他便皱起眉头,问道:“平安师弟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身体的意外 噬血蝠王的尸体渐渐冰冷僵硬,腹腔上血洞已然发黑。 牧尧将那枚内丹收入须弥戒中,深呼吸了几下,沉默不语。 他的脸庞毫无血色,看着有些虚弱。 刚才全力催动气旋,将实力提升到极致,一剑秒杀噬血蝠王,其实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去尝试这么做。 所以直到这时,才真正出现了副作用——他的身体还无法负荷如此高强度的气旋,不至于会受伤,但会剧烈透支,全身极度乏力。 若在同境界中,他的身体自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想要跨越一个大境界杀敌,还是过于勉强。 虽然在战斗的时候并不明显,不过等战斗结束以后,这个问题便会立即突显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他站着不动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走不了路,挪不开步子。 他没有犹豫,马上原地坐下,安静调息起来。 如果这时候出现新的敌人,就很危险了,因为他无法继续再战。 幸好破晓那三人已经死去,剩下的噬血蝠也尽数死亡,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洞穴内的寒意渐渐消失。 冷凝从巨大的坚冰中走了出来,看着噬血蝠王的尸身,神情很是高兴,不过牧尧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让她又有些担心。 过了很长时间后,牧尧才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步履虚浮,显然身体还有问题。 冷凝忐忑地问道:“牧尧哥哥,你没事吧?” “暂时没事。” 牧尧平静说道:“不过这地方不安全,需要找处没人的地方休息一下。” 冷凝看见他眼里的疲倦,急忙说道:“单子上的东西已经搜集齐全了,要不……咱们回承天派去?” “不行,还差一样东西没到手。” 牧尧说道:“我没写在单子里,所以你们都不知道。” 冷凝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 牧尧说道:“没事的,那地方离承天派不远,时间还来得及。” “什么地方?” “丹霞派。” “丹霞派?” 冷凝吃了一惊,说道:“去丹霞派做什么?” 牧尧说道:“去借神农鼎。” 冷凝更加震惊了,心想牧尧哥哥居然还会炼丹? 再说了,神农鼎是丹霞派的圣物,难道说借就能借吗? 牧尧看出她心里的疑惑,说道:“没什么奇怪的,你可能不知道,承天派绝大多数丹药都来自丹霞派,其一是寻求承天派的庇护,其二也会与承天派交易,得到剑册或是法宝,算是互惠互利,所以两派的关系一向很好。” 冷凝沉默不语,心想关系好是好,但那是门派之间的关系,你若以个人的身份去借,人家其实未必愿意。 当然,这种话她肯定不会明说,只能说道:“我知道了,那咱们出发吧。” 两人很快离开太虚山,往丹霞派的方向飞去。 没过多时,牧尧忽然身子一歪,如同炮弹般往下方山林坠去! 冷凝吓了一跳,立即紧随而去,试图接住下落的牧尧。 幸好,紫霄剑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将其接住,随后缓缓降落。 牧尧很平静地躺在剑身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是沉沉睡着了。 冷凝惊魂未定,直呼好险,随后又同情地看向牧尧,心想牧尧哥哥真的是累坏了,不然也不会突然就这么睡着。 她亲眼见识过噬血蝠王的厉害,牧尧哥哥能以凭虚境的实力击败对方,简单太了不起了。 不过,与其说牧尧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是在战斗中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后,自然进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 她怔怔地盯着牧尧的脸,呆了很长时间才醒过神来,脸颊微微发烫,喃喃自语道:“真好看啊……” 如果能摸一摸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那该多让人激动? 想到这里,她蓦然惊觉,自己的右手居然已经下意识地伸了过去,赶紧抽回了手,心想冷凝你是怎么了?竟敢趁牧尧哥哥昏迷的时候,暗中吃他的豆腐? 这是君子所为吗? 虽然自己也不是君子。 她急忙深呼吸了几下,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小声说道:“牧尧哥哥,即使你昏迷了,我也不能耽误了你的行程……” “我要把你背到丹霞派去!” 半睡半醒之间,牧尧的意识非常清醒。 尽管身体无法动弹,还处于沉睡状态,但他依然可以修行,可以思考。 当然,修行是早已深深刻印在他骨子里的,一种很自然的主动运转。 他思考的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般窘迫的境地。 在跨越一个大境界击败强敌后,竟然会虚弱到御剑时昏迷过去,实在有些丢人。 虽然他的身体足够强韧,从高空中落在地上也不会摔得很惨,何况还有紫霄剑护驾,但下次又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如果是身处强敌环伺的环境下呢? 自己岂不是死定了吗? 难道每次都指望紫霄剑或者冷凝来解围? 然而他思考了很长时间,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但凡进入超负荷的战斗状态后,他必然会在一段时间内进入休眠状态,无法避免。 看来只能暂时休息一下了。 似乎是睹物思情,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上一世,当他还是紫霄君的时候,每次战斗后伤痕累累,身体透支,都会有专门的人来照顾自己。 比如看似凶巴巴,实则心地纯良的暖烟。 也不知暖烟和慕语语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找到冷月大师。 渐渐地,他的心神和意识沉了下去,连着体内的气旋一同沉寂,毫无反应。 要重新激活这些气旋,少说也要数日的时间。 他暗叹一声,心里有些担忧。 如果说越境杀敌的代价很重,这未免也太重了些。 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否则这将会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不但能杀死敌人,也会杀死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躺在宽敞的床榻上,竟是处于一间装修豪华的厢房。 “牧尧哥哥,你醒来了?” 冷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牧尧直起身子,打量了四周片刻,说道:“我们这是在哪?” “咱们已经到丹霞派的山脚下了,只是你还没醒来,所以我只能暂住在这间客栈里。” 冷凝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关切地说道:“牧尧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牧尧说道:“我已经没事了,现在可以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起身推开房间,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让我照顾你 “牧尧哥哥,你去哪里?” 冷凝吃了一惊,赶紧把茶杯放在桌上,噔噔噔往楼下跑去。 难道牧尧哥哥发现了有敌人在跟踪吗? 会不会是太虚山那三人的同伙? 不过很快,她便在客栈厨房门口看到了牧尧。 他正盯着厨房里的动静,似乎在看一些有趣的事情。 冷凝这才明白,原来牧尧是嗅了厨房里的香气,被勾起了肚里的馋虫,所以才特意过来的,不由哭笑不得。 厨房的主厨也被牧尧吓得一跳,不明白这戴着斗笠的客人想做什么。 牧尧忽然走进厨房,指着角落里的箩筐说道:“你这螃蟹怎么卖?” “螃蟹?” 主厨愣了一下,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这里装的是螃蟹?不过还是老实说道:“十文铜钱一只,您要来几只尝尝鲜?” 冷凝凑过去一瞧,皱眉道:“这东西丑模丑样,外面全是硬壳,真的能吃?” 主厨说道:“能,当然能,要不您买几只,咱现场烹几只给您试试?” “买可以,你来处理就算了。” 牧尧摇头说道:“因为你不懂。” 主厨呆了呆,说道:“买也可以,只是……” “没什么只是的,厨房我暂时征用了。” 牧尧掏出一枚金叶子,在主厨的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么多够不够?” 主厨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道:“够,够!当然够了!” 他赶紧将金叶子收入怀中,望了周围一眼,说道:“客官,您请便,咱待会再来。” 说完这话,他马上将其他的厨子和伙计赶了回去,随后谄媚地对牧尧笑了几下,转身走出了厨房。 冷凝目瞪口呆地说道:“牧尧哥哥,你认真的?” “你在旁边待着就行。” 牧尧将几只螃蟹从箩筐里捞了出来,用清水洗干净,随后放在锅里,生火蒸了起来。 冷凝犹豫道:“这……真的能吃吗?” 牧尧说道:“很好吃的,你等下也可以试试。” “不,不要……” 冷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牧尧笑了笑,也没多说。 片刻后,蒸熟的螃蟹出锅,颜色已经变得通红。 牧尧没有停顿,直接将螃蟹卸去外壳,随后抄起一把小刀,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及角度,把蟹肉完完全全地剔了出来,甚至连蟹腿里的嫩肉都没放过,全部盛放在了蟹盖里! 冷凝看着他眼花缭乱的手法,不禁惊呆了。 这得亲手宰杀过多少只螃蟹,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啊? 牧尧的神情也极为专注,仿佛正在对待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重要大事,与平时的淡漠表情截然不同! 将蟹钳的肉取出来后,他将其洗净,裹上了一层面粉,然后丢入油锅炸香,直至变得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做完了炸蟹钳,牧尧又取出粘稠的蟹黄,加上火腿,炒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出锅时撒上香葱,便成了一道蟹黄炒饭。 冷凝啧啧称奇,想不到那些模样丑陋的螃蟹被牧尧加工之后,居然变成了难以想象的无上美味,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怪事。 然而这还没完,牧尧将蟹黄炒饭盛进盘子后,忽然转头对冷凝说道:“师妹,麻烦借用一下你的冰系道法,把蟹盖里剩下的蟹肉冷冻一下。” 冷凝呆了呆,忙道:“好……好的。” 约莫一刻钟后,被冰封的蟹盖悄然解冻,冷凝尝了一口,只觉冰爽滑嫩,美味难以形容。 牧尧如变戏法般,找来酱油和一种辛辣的佐料,混合在一起,装入小碟中,摆在蟹肉旁边,笑着说道:“好了,可以吃饭了,蟹肉蘸着酱料吃,味道别有滋味。” 冷凝看着一桌蟹肉大餐,激动得两眼放光,说道:“牧尧哥哥,你这厨艺太厉害了,我……我简直闻所未闻!” “没什么,随意做些小菜而已。” 牧尧说道:“赶紧吃吧,时间不等人,吃完饭就去丹霞派。” 冷凝迟疑了会儿,说道:“好吧……” 她确实不想那么快就去丹霞派,因为这意味着马上就要与牧尧分别了,心中颇为不舍。 两人倚窗而坐,窗外小桥流水,景致幽静美丽,似乎连眼前的妙人儿也变得可口起来。 平心而论,冷凝的确是极出众的少女,不但容貌漂亮,气质出尘,身份更是寒池宫的入世行走,将来很有可能接任宫主之位。 在某一瞬间,牧尧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的柔软处很莫名地触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生出些许冲动,想要更多地去了解少女的过往,也愿意今后都让她伴随在身旁。 只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很快消失无踪。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承担这些责任。 冷凝对他的心意,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自然心中雪亮。 每次她来到承天派,与自己待在一起,被人打趣调侃时,少女的反应不是恼怒或羞涩,而是淡淡的喜悦。 这份喜悦不是伪装,而是由衷的高兴与幸福。 但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一切。 自己的境界还很低微,九幽的棋子才刚安置进去,他想走的道路还未走上正轨,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 牧尧自认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虽然他平时看起来风轻云淡,但那并不是他真实的性情。 他经历过的事情太多,见过的人物也太多,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彻,也很淡然。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的内心泛起涟漪。 上一世很少,这一世当然也很少。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触动到他内心的话,或许便是此生遇到的那些人了。 平安、舒温、张良、文恭、黄小俭…… 这些人里有他的好友,也有关系极好的师兄师姐。 冷凝也算一个。 一想到冷凝在明镜寺的时候,就开始帮助自己,他不知为何,心中总会泛起一股暖意。 这股暖意大部分来自对她感激之情,然而还有一部分……却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滋味。 也许这滋味来源于冷凝的温柔和乖巧。 能够幸运地拥有一份这样的温柔和乖巧,真好。 真舒服。 想到这里,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在如今这样的状况下,自己真的会对人产生爱意吗? 他对此表示怀疑,甚至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关于那方面的感情。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在大仇未报之前,一切感情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现在不能……因为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牧尧忽然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冷凝,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要走的路,或许很长,或许很远,甚至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离开承天派,去往别的地方。”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能完成最想做的事情,如果你的心意还没有变,那么……请让我照顾你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遭逢变故 冷凝怔怔地盯着牧尧,神情有些茫然。 夜里的风微寒,拂在她的脸上,掀起乌黑的发丝,痒痒的,不知是发丝拨弄脸颊的原因,还是脸蛋因为充血而变得麻痒。 她从未喝过酒,但此时大脑因为突然而来的幸福,导致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她觉得……或许这就是喝醉的感受吧。 在牧尧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巨大的喜悦狂涌而来,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内心,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停滞状态,根本无法思考。 过了很长时间后,她才握紧了颤抖的双拳,结结巴巴道:“牧尧哥哥,你……你在说什么,怎么不再说明白一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挣出胸膛。 “我在进入承天派,踏上修行大道以前,其实还有另外的选择,比如开个火锅店什么的,也可以做得很好。” 牧尧笑了笑,说道:“但既然选择了修炼,就如同从山脚向上攀登,当你翻过了一座高山,又会出现更高的山峰,以我的性子而言,决不允许被其他人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没期望过开宗立派,名震八方,可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会成为自己内心的阴影,无论是敌是友。所以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完成,如果没达成目标,我不会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冷凝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失望。 但她也知道,牧尧其实并没有明确拒绝什么,否则也不会说出等待这样的话。 可是……还是不甘心啊。 这样的承诺看上去固然很美好,不过到底要多久时间呢? 一年?十年?一百年? 美梦再好,终究虚无缥缈,如镜花水月。 冷凝轻蹙眉尖,说道:“牧尧哥哥,以你现在的修为,你的天赋,承天派恨不得把你当成宝贝,所有的待遇基本都是最好的,而且在同龄人中,你也几乎遇不到对手,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极为真诚地看着牧尧,说道:“你是别想甩开我的,这辈子我跟定你了,我会一直等你,直到那一天的来临。我不烦你,你也别想赶我走!” 承天派的位置很偏僻,丹霞派就在附近不远,自然更加偏僻,很少会有生人拜访。 至于山脚下的那些百姓,根本不敢踏足这些仙家之地,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当年在选址的时候,丹霞派师祖特意选了这么一处地方,为的就是清静,不受人打扰。 毕竟炼丹的过程需要绝对的安静,如果隔三差五有人过来,那还怎么炼丹? 要知道药材是很贵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来负这个责任? 当然,由于求药的人很多,那时候上门拜访的人也不少,丹霞派不胜其烦,很是苦恼。 若不是承天派及时出面,制定了一系列规矩,不允许外人随意拜访,这才安静了极多,否则丹霞派的门槛早就被人踩断了。 这就是为什么,承天派与丹霞派关系如此融洽的原因,丹霞派提供足够多的丹药,承天派则负责庇护其安全。 所以当牧尧报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守在山脚下的丹霞派弟子马上换了副笑脸,赶紧上山汇报情况。 在等人的当口,牧尧和冷凝百无聊赖,目光落在山门前的一座巨大铜鼎上。 这座三足铜鼎几乎有四五米高,代表着丹霞派的内核精髓——炼丹。 由此可见,创立丹霞派的那位师祖,十有八九是一名炼丹狂人。 冷凝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在牧尧的眼前晃了一下,笑道:“牧尧哥哥,你送我的这些丹药,应该就是丹霞派炼制的吧?” 先前离开客栈的时候,牧尧送了不少珍贵的丹药给她,可以提升她的修为,这举动无疑让冷凝高兴了好久。 这些丹药连寒池宫都未必能拿得出来,牧尧却随手送给了她,这也让冷凝更加坚定了留在他身边的想法。 牧尧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客栈吃饭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触动到他内心的话,或许便是此生遇到的那些人了。 平安、舒温、张良、文恭、黄小俭…… 但这里面,偏偏没有慕语语。 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他对慕语语固然有亏欠,但自己并不是一个会主动对异性产生好感的人。 对于慕语语,他也搞不清楚彼此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承天派的牧尧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一名青年模样的修士飘然而来,神情颇为恭敬,对牧尧行了一礼,笑道:“我叫温广明,丹霞派长老,都说神相峰的牧尧道友天赋高绝,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冷凝笑道:“牧尧哥哥,你还真是出名啊。” 温广明笑着说道:“那是当然,牧尧道友现在可是中州修行界的红人,谁没听过他的大名?” 说到这里,他打量了牧尧几眼,由衷赞叹道:“早就听闻牧尧道友容貌非凡,如今总算是见着了,能拥有这张脸庞的人,又怎会是平庸之辈?” 牧尧却没有多少客套话,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为了借贵派的神农鼎一用。” 温广明听了这话,爽朗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带你过去,反正神农鼎现在闲置着……” 牧尧不等他说完,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让你误会,我的意思是……我要把神农鼎拿走,当然,只是暂借。” 温广明的笑容渐渐僵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神农鼎确实由我保管,不过……你要神农鼎做什么?” “我要炼制一种丹药,只有神农鼎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最大,而且我的材料留在了承天派,在这里炼制不了。” 牧尧看出了他的担心,说道:“你放心,等我用完了,立即拿回来给你。” 温广明面有难色,说道:“可是,这神农鼎是我派的贵重之物,是不是不太……”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牧尧诚恳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时间不等人,不瞒你说,我真的非常着急。” 温广明犹豫片刻,说道:“看你这样子,估计离开承天派有一段时间了吧?” 牧尧说道:“大约十天左右。” 温广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解释道:“难怪你们不知道,九幽魔族又打过来了,中州修行界的高手尽数出动,就连我派都遣出了不少人,现在没一个能做主的长老在,我也无能为力啊。” 他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冷凝,说道:“对了,你们寒池宫的分家也派人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紫霄君的野心 听到“分家”这两个字,冷凝顿时脸色微变,低头沉默不语。 牧尧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但没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到神农鼎她,他没时间去理会别的。 “我贸然前来,借走贵派的宝物,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牧尧沉吟片刻,对温广明说道:“你看这样如何,你把神农鼎借我,我会尽快完成炼制,在那些长老们回来之前,把神农鼎还你,我还会给你一些报酬,比如剑册或者丹药,决不会亏待了你。” 温广明想了想,说道:“可是,如果他们回来之后,你还没有送过来……” “那我给你三倍报酬。” 牧尧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温广明眼神闪烁,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才悠悠叹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舍得,说明肯定有无法拖延的急事,我就暂时借给你了,不过神农鼎可不小,你打算怎么运出去?” 牧尧将须弥戒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温广明震惊地说道:“你居然有空间法宝?” 空间法宝是极其珍稀的法器,整个红莲大陆都找不出几个,丹霞派也没有。 这个牧尧年纪轻轻,竟然能拥有自己的空间法宝? 看来为了培养他,承天派真是下血本了,此人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自己若能跟他打好关系,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温广明的态度更加恭敬,说道:“里面请,我来带路。” 半个时辰后,在温广明的欢送下,两人离开了丹霞派,往承天派飞去。 然而一路之上,冷凝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牧尧已经注意很久了,说道:“你怎么了?” 冷凝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 牧尧看着她,说道:“说出来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 冷凝犹豫了会儿,轻叹一声,说道:“牧尧哥哥,刚才那人说的寒池宫分家,你听到了吧?” “嗯。” 冷凝继续说道:“寒池宫分为宗家和分家两派,我就是分家的人,其实一般来说,宗家的天赋更强,这些年来始终压制着分家的,可是……唯独是我,继承了寒池宫最特殊、也是最核心的冰系道法。” 牧尧点了点头,问道:“区别在于杀伤力?”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冷凝说道:“我制造出来的低温效果远比宗门更低,杀伤力更强,所以我才会在寒池宫里这么有分量,甚至成为了入世行走,宫主想让我成为寒池宫新一代的门面。” 牧尧说道:“所以,你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这次魔族进犯,声势必然比上一次更大。” 冷凝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见识过魔族的厉害,上次才来了两名魔王,就把明镜寺搅得翻天覆地,连木东首座都不幸身亡,如果照温广明所说,分家也派出了人,他们肯定打不过魔族的……” 说到这里,她渐渐红了眼眶,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我想去帮他们,不然会死很多人的,我不想让分家的人白白牺牲了……” 牧尧沉默一下,说道:“你回去吧,不要着急,先打听明白他们去哪里了,再去帮忙,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会去帮你的。” 冷凝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牧尧忽然张开双臂,请请抱了她一下,轻声道:“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冷凝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拥抱自己,顿时羞红了脸,低声说道:“牧尧哥哥,谢谢你,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 沉默片刻,两道光芒突然飞起。 一道紫色剑光疾速飞向承天派。 另一道白光划过云层,消失在高空,不知前往何处。 飞在空中的不止他们二人。 在另一处高空之上,数十道剑光一闪即逝,速度比风还快。 这些人是诛邪队的弟子,在云亦寒和路遥的带领下,火速赶往秋田镇。 秋田镇在寒池宫附近,位置不算偏僻,但也不怎么出名。 他们之所以要去那里,是因为九幽魔族入侵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个秋田镇。 按照中州大陆的规矩,九幽魔族出现在何处,便由那附近的门派处理,一般不会惊动到其他的门派。 但这一次情况大不相同,魔族来势汹汹,只靠寒池宫根本抵挡不了敌人的袭击,损伤惨重,不得不向其他门派求援。 承天派距离最近,因此是最早到来的一批增援。 云亦寒飞在队伍的最前方,神情极为凝重。 他刚刚收到了最新的情报,这次进犯的魔族除了新晋魔王崇明之外,居然还有魔君紫焰。 一个崇明便已极难对付,再加上紫焰君,难怪寒池宫不是对手了。 沉思良久后,他决定将这个情报分享下去,不然那些年轻的诛邪队弟子可能会有轻敌的念头。 “敌人的实力很强,除了化羽境初期的魔王崇明,还有紫焰君。” 众弟子听到这话,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想过对手的实力会很强,但没想到会这么强! 两个化羽境的对手? 他们只有凭虚境的实力而已啊,能打得过吗? 云亦寒看出了他们的担忧,说道:“有我和路峰主在,你们不用那么恐慌,而且上清宫和明镜寺也会派出高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对付剩下的那些魔族。” 路遥补充说道:“上次大闹上清宫,夺走玄天鉴的魔王,就是崇明,紫焰君身为他的师父,实力只强不弱。” 有弟子忍不住问道:“路峰主,紫焰君又是什么人?” 路遥看了他一眼,说道:“他是紫霄君的弟子。” 此言一出,几名年纪大些的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更多的人则目露疑色。 他们不是很了解紫霄君,只知道当年念北诗的陨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哼,紫霄君生性狡诈,他的弟子必然师承一脉,不是省油的灯。” 秋落尘忽然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说道:“二十多年前,神相峰主念北诗便是被紫霄君欺骗,沦为他实现野心的一颗重要棋子,最后中了魔族奸计,不幸陨落。” 听了这话,那些年轻弟子才明白为何这几年来,中州与魔族始终敌对,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平安落在人群的最后方,木然地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章 奇怪的任务 对于秋落尘的愤怒,路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有些事情,如果不试着去深入了解,很可能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秋田镇并不遥远,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出于谨慎的考量,避免被九幽魔族偷袭,云亦寒先是让众人在高空中待命。 下方的小镇经过战火的洗礼后,早已残破不堪,光是镇子外就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其中大部分是魔族,另外的则是寒池宫的修士。 他们的尸体残缺不全,四周鲜血淋漓,足以证明先前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瞧着这血腥一幕,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诛邪队,也不禁有些担忧。 不时有轰鸣声从镇子里传来,显然里面还在持续战斗,不知战况如何。 诛邪队的弟子们并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沉默不语。 在这种时候,他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听从命令是唯一的任务,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们的任务很简单。” 云亦寒沉吟片刻,转身对众人说道:“首先,敌人的实力太强,我们必须等到上清宫和明镜寺的增援到来,才能出手。” 他伸手指着下方,继续说道:“秋田镇一共有三个出入口,我会带人把守其中一个出入口,另一个由路峰主来把守,最后一个则要等到支援前来。” “等援兵到来之后,我们就集中力量,发动总攻,听明白了吗?” 众弟子齐齐点头,神情极为严肃。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次的任务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云峰主,把守住出入口有用吗,他们可以飞行。” 众人循声望去,眼中透出几分惊讶。 说话之人竟然是沉默多日,极不合群的平安? 云亦寒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好地将这抹情绪掩饰了起来,转头看了路遥一眼。 路遥说道:“你担心他们会飞走,那就让他们飞不起来就行了。” 说完这话,他伸出右手,剑锋骤然闪过,一道豁口出现,血流如注。 众弟子吃了一惊,不明白路遥到底想做什么。 鲜血一滴滴落下,飘在空中,仿佛一片片绛红的莲花瓣。 路遥的脸色逐渐苍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 很显然,即便是他,想要驾驭这座禁飞阵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没过多久,秋田镇便被一层淡淡的红光,像是冲天的血气。 如果此时牧尧在场,必然会惊讶发现,这阵法竟然与红莲往生阵有几分相似! 念祺瞪大双眼,望着那层诡异的红光,心里极其诧异。 为什么路遥会使这样的阵法? 他不是只会用剑吗? 同样的疑问也浮现在平安的脑海中。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血气冲天的阵法,脸色很是难看。 ------ 一道紫色剑光落在神相峰顶。 牧尧匆匆回到宅院,随手放出了一座阵法,可以与外界隔绝。 他怀里的那些材料太过重要,不得有任何闪失。 待阵法完全生效后,他便将须弥戒里的神农鼎搬了出来。 随后,他拿出青角蛟和噬血蝠王的内丹,与其他早已准备好的药材放在一起。 材料终于备齐了,那就开始吧。 炙热的火焰出现在铜鼎下方,渐渐加热,青铜色的表面逐渐变红。 牧尧几乎不炼丹,但这不代表他不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何况他上一世吃过的猪肉还不少。 老头子虽然可恶,但手头上有的是资源,足够让他随意挥霍。 牧尧捏着那块寒冰结晶,掌心间有红光散出。 在高温的炙烤下,结晶慢慢融化,滴淌在下面早已准备好的铁盘里。 他要把寒冰结晶完全融化成水。 不过这块结晶可不是普通的玄冰,硬度十分惊人,想要尽数融化,需要很长的时间。 或许是这个过程有些漫长,有些无聊,他的思绪忽然飘向了别的地方。 他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当一个人被暗中算计,走向失败的时候,往往证明他还不够强大。 比如上一世的自己。 虽然他是公认的绝世天才,却没有与赤炎拉开本质上的差距。 至于紫焰,自己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不知道叶梦凌的死是否与紫焰有关,但木东首座的死,必然是他一手策划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紫焰就非常热衷于玩弄人心。 他总觉得,很多事情的背后,都隐藏着紫焰的影子,只是没有证据。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寒冰结晶终于全部融化。 时间不等人,他要开始炼丹了。 尽管很久没有亲自操刀,但他还记得具体的步骤,并希望不要搞砸了,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都要白费。 ------ 秋田镇已经变成了死镇。 周围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无数房屋被毁,遍地狼藉。 里面的镇民早就被疏散了,只剩下几名脸色苍白的寒池宫修士,盯着魔族的眼神极为惶恐。 崇明抬起头来,望着淡红色的天空,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有人把我们困在这里面了。” 一名魔将摸了摸紫色的光头,将吃剩一半的胳膊丢在地上,满不在乎地说道:“困就困呗,大不了再跟那些人类打上一架。”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牙齿缝里还残留着一丝肉碎,脚边的尸体上布满了齿印。 寒池宫的修士见到这一幕,早就被吓破了胆。 他们虽然听说过魔族会吃人,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西奥忧伤地盯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不过是一些生命而已,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关系呢?” 阚达山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这想法不对。” “行了行了,别说废话了。” 啃完人肉的盖摸着自己的光头,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万里迢迢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没人说一下?” 听了这话,西奥和阚达山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崇明。 崇明依然抬头望天,沉默不语。 “任务目标一点都不明确,就像特意过来闹事一样,杀这些猪狗一样的凡人,难道这就是这次的任务内容?别逗我了,这不是折腾人吗?” 盖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现在还被困在这里,飞也不能飞,中州那些修士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还不撤离,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 “行了,少说几句。” 崇明眯起眼睛,冷声道:“急什么?紫焰大人自然有他的意图。” 盖愤愤不平地嘟哝了几句,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独自生着闷气。 一名寒池宫的中年修士定了定神,叫道:“你们这些魔族……别想跑,援兵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全部都要……” 话没说完,他的胸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血洞,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西奥舔了舔鲜血淋漓的手指,轻声说道:“你好吵啊……” 剩下的寒池宫修士再也不敢吭声,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 崇明也不急,只是蹲在碎石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然自得的模样。 很显然,他在等待着什么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崇明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你们听说过……一元果这个东西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没有异议 笼罩在秋田镇上的阵法还在持续,红色的光芒四下扩散,像极了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 尽管有红光的照射,路遥的脸色还是惨白一片,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想驾驭好这座阵法是极困难的事情,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他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被阵法吸收,整个人虚弱不堪,而且无法抵抗。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 很多年前的时候,他曾经也尝试过驾驭这座阵法。 然而他并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因为那是他最讨厌的记忆。 “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怎么可能?他竟然领悟了念峰主的神相剑意?” “陆姚太厉害了,他可是自念峰主以来,第一个领悟到神相剑意的天才啊!” 一名白衣青年站在山崖之上,眺望远处的青峰,眼里满是茫然。 他身上还散发着无数道丝丝缕缕的光线,那是先前残留下来的剑意。 高空中的云雾被剑气斩开,像是画纸被折叠起来,看着极不真实。 然而更加不真实的是,数百米外的青峰似乎被光线折射扭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 片刻后,仿佛被无形之力裁剪了一般,峰顶处的山头竟然斜斜划落,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径直坠入深谷。 刹那间烟尘纷飞,巨响声震耳欲聋,整个承天派剧烈摇晃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更让人惊讶的是,山峰的切口面极为平滑,坚硬的山石在锋利的剑意面前,竟如豆腐一般柔嫩! 众弟子先是震惊无语,随后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望向白衣青年的眼神也完全不同了。 这些目光里有尊敬,有羡慕,也有妒忌。 谁都知道,白衣青年刚来承天派的时候,差点没能在两年内突破到望气境。 他的天资确实一般,而且他出生在秋田镇,理应进入寒池宫修行,但他却没这么做。 基于这个原因,众人瞧他修行吃力,纷纷劝他回去,他只是微笑着摇头。 为此有很多人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为了面子在硬撑,这样真的没意思。 谁知几年过后,白衣青年终于展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不但境界提升飞快,还加入了诛邪队,可谓突飞猛进。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逆天,领悟了神相剑意,这就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众人终于意识到,神相峰时隔多年,又出现了一名璀璨闪耀的天才。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来到他的身边。 中年男子的眉心处有一道红痕,正是顾南歌。 他赞许地看着白衣青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 众人羡慕至极,心想陆姚真是气运逆天,居然能得到顾峰主的鼓励。 白衣青年有些惶恐,赶紧说道:“多谢顾峰主。” 顾南歌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叫陆姚是吧,来承天派多久了?” 陆姚认真回答道:“二十三年了。” 顾南歌点了点头,说道:“念北诗虽然是峰主,不过这人向来嫌麻烦,所以从不收弟子,神相剑意也不会刻意藏私,但凡是承天派弟子都可以学,至于学不学得会,能学到多少,一切都得看自己的造化。”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对陆姚说道:“你既然能领悟神相剑意,自然拥有一场造化,所以我认命你为诛邪队新任队长,这次任务就由你来带队,可不能推辞了。” “厉害了,陆姚居然当上队长了!” “这肯定啊,人家都领悟到神相剑意了,他不当谁当?” “我也赞同,陆姚不但实力强,智谋也是一等一的高,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服气的。” 周围的诛邪队弟子很是兴奋,甚至鼓起掌来,陆姚却显得有些茫然,说道:“是,弟子明白。” 顾南歌忍不住笑道:“真是个乡下地方来的孩子,连笑都不知道笑一下,傻乎乎的。” 陆姚还以为顾南歌不高兴了,赶紧弯腰赔罪。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当他低头的一瞬间,脸上的茫然忽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阴沉,似乎快要将他压垮。 不知过了多久,上清宫和明镜寺的援兵终于姗姗来迟。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其他一些门派的长老和弟子。 古月山庄到了。 南海剑派来了。 丹霞派的弟子神情忐忑,有些不安。 甚至留仙洞也到场了。 这些人的修为虽然不高,掌门也没有亲自到场,但浩浩荡荡,也加起来有近百人之多,算是一股能用得上的战力。 喻白衣落了下来,盯着笼罩在秋田镇四周的红色光芒,说道:“目前情况如何?” 云亦寒沉吟片刻,说道:“恐怕不容乐观。” “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喻白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带来的数十名上清宫弟子,严肃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发挥自己的本事,让那些魔族见识一下镇妖殿的厉害!” 镇妖殿的那些弟子齐声喝道:“是!” 云亦寒不禁无言以对,心想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跟承天派较劲。 谁想到九如长老也冷哼一声,对玄天等武僧说道:“伏魔堂听好了,这次出战,你们务必奋勇杀敌,降妖除魔,不得有半分退缩,听明白了吗?” 玄天等弟子声音洪亮道:“明白了!” 喻白衣眯起眼睛,冷冷地望着九如,恰好九如也转头看向他。 两人神色冷淡,四目相交,似有火花迸射。 云亦寒没想到两人一上来就较上了劲,生怕在这当口闹出矛盾,赶紧出面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转移了话题道:“楚护法没来吗?” 喻白衣淡淡地说道:“那家伙伤势未愈,还在闭关,包括白玉他们,也没法前来,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就行了,区区一个紫焰君,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但蕴含着绝对的自信。 云亦寒说道:“喻护法境界高深,实力自然毋庸置疑,只是魔族越来越会玩弄阴谋诡计,不可不防。” 喻白衣不耐烦地说道:“说了这么多,什么时候才打进去?” 云亦寒说道:“大敌当前,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否则很容易被逐个击破,所以我云某斗胆在此提议,这次行动便由神相峰主路遥来指挥,不知喻护法和九如长老意下如何?” 喻白衣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九如也低头沉思。 路遥面色微沉,似乎不太情愿。 伏魔堂和镇妖殿的弟子听了这话,当然心中不服。 咱们三派实力都差不多,凭什么让你承天派来指挥? 云亦寒继续说道:“诸位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想必都听说过路峰主当年的事迹,由他来指挥的话,应该没有异议吧?” 所有人都以为喻白衣会一口拒绝,并且毛遂自荐,谁知他思考片刻后,竟然说道:“可以,我没异议。”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兵分三路 世人皆知,喻白衣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这世上除了陆清羽,他谁也不服,谁也不放在眼里。 即便在顾南歌的面前,他依然心高气傲,丝毫不肯让步。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争夺这次行动的话语权。 谁能想到,面对神相峰主路遥,他居然让步了? 这怎么可能? 近百道目光再次落到了路遥的身上,这一次不是鄙夷和讥讽,而是深深的好奇。 他有什么资格能让喻白衣让步? “这有什么奇怪的?” 秋落尘望向众人,平静说道:“你们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路峰主当年的事迹而已。” 这话一说出口,那些年轻弟子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许多。 秋落尘在中州修行界中非常出名,算是年轻一辈的最强者,就连公子白玉都被他比了下去,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有上清宫弟子好奇问道:“秋师兄,请问是什么事迹?” “路峰主成名之时,我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所以你们就当我道听途说吧。” 他沉吟片刻,说道:“当年的念峰主特立独行,从来不收徒弟,路峰主是唯一的弟子,因为只有他领悟了神相剑意。” 上清宫和明镜寺的弟子们听了,还没觉得如何,诛邪队弟子却瞪大了眼睛,神情震惊无比。 他们心里很清楚,要领悟神相剑意是一件何等困难的事情。 要知道神相剑意一直就写在剑册上,无论是心法还是口诀,没有半点隐瞒。 即便如此,这几十年来也没多少人能全部领悟,单手就能数得出来。 难怪路遥看着年纪不大,就能坐上神相峰主的位置,天赋实在高得吓人。 “这只是修行方面的传闻,至于计谋方面,路峰主更是出类拔萃。” 秋落尘有些敬佩地看着路遥,说道:“二十多年前,他便察觉到有魔族奸细隐藏在承天派,其后顺藤摸瓜,四处搜寻证据,最终揪出了目标,而且那奸细还是与他关系最好的师弟,潜伏在承天派里居然已达几十年之久。后来他更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想要撤离的魔族大军,一直坚持到增援过来,才全歼了那些魔族。” 众人忍不住哗然起来,望向路遥的神情立即带上了几分尊敬。 若不是秋落尘亲口所述,非但其他门派的弟子不知情,就连诛邪队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路遥平时实在太过低调,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强悍。 喻白衣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路遥说道:“路峰主,我记得你是秋田镇本地人吧,那么这次行动由你来指挥,我没有意见。” 路遥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听到这句话后,更是阴沉铁青。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不悦尽数消失,变得十分平静。 “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那我便尽力而为,不会让诸位失望。” 他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指挥不敢当,不过这次要做的事情,确实非常简单。”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向被红光笼罩的秋田镇,继续说道:“我已经在镇子周围布下天罗地网阵,但凡身处阵中之人,都无法飞行,这样就不怕他们逃走……当然,我们在里面同样也不能飞行,姑且算是一个坏消息吧。” “你们可能不熟悉秋田镇的地理环境,不过我是很清楚的,其中一面靠山,另外三面都有出口。” 喻白衣说道:“所以,我们要兵分三路?” “不错,就是兵分三路,承天派、上清宫和明镜寺各自负责一个出口。” 路遥笑了笑,说道:“但我指的兵分三路,并不是你们理解的从三个入口同时进入镇子,而是分成三批,陆续而入。” 九如听着有些糊涂,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遥解释道:“第一批进入秋田镇的人实力要强,我认为应由喻护法带头,然后九如长老、云峰主,还有我,我们四人分别先从三个门进去,往镇子中心集合,一路上但凡遇见魔族,尽数杀光,不留活口。” 喻白衣听到这里,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路遥将自己放在第一的位置上。 “第二批人则是秋落尘、念祺、平安,还有明镜寺的玄天四人,先在外面等候,等我们发出信号后,你们再进来,在这之前一定要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念祺问道:“我们进去以后,要做些什么?” 路遥说道:“很简单,杀死路上的漏网之鱼,然后与我们汇合。” “剩下的弟子,便是第三批要进入镇子的队伍,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路遥看着那些年轻弟子,认真说道:“救人。” “救出所有活着的人,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把他们从镇子里带出来。” 有位古月山庄的弟子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我们呢?” 路遥想了想,说道:“等他们救出受伤的人后,你们就快速救治,如果伤势太重,就马上带到能救治的门派去,比如丹霞派,或是附近的寒池宫,再不行的话,就送往明镜寺。” 那名弟子愤愤不平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过来打酱油的?” 话音刚落,身后的长老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那名弟子委屈道:“难道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帮别人治伤吗?” 长老一边向路遥赔礼,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傻啊?不用进去才是最好的,等下你就能看到这些各派的精锐弟子是怎样被抬出来的了!” 那名弟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路遥再次环视周围一眼,说道:“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行动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尽皆沉默。 喻白衣说道:“赶紧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路遥说道:“那么,进去吧。” 话音刚落,喻白衣便化成一道白光,瞬间冲入了其中一个入口,不见了踪影。 九如冷哼一声,拄着寒铁禅杖,走入另一个入口,很快消失在红光之中。 路遥看向云亦寒,说道:“师兄,该我们了。” 两道剑光疾速升起,一头扎入了四处逸散的红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魔族的目标 片刻后,两道剑光骤然消失,路遥和云亦寒落在了地面上。 在天罗地网大阵中,任何人都不得飞行,他们也不例外。 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臭味,中人欲呕。 原本宜居的秋田镇早已毁于一旦,到处都是尸体与鲜血,在一片断壁残垣当中,甚至可以看到被砍掉的百姓头颅。 这哪里还是人类居住的镇子,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找到生还者的几率实在太低。 路遥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云亦寒知道他是秋田镇本地人,以为他睹景伤情,心情极差,不由劝道:“师弟,看开一点,等找到了那些魔族,咱们杀光他们,为镇民们报仇。” 路遥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眸木然无光。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远方。 “师兄,救人,快救人呐!” “那些魔崽子太厉害,周师弟受了重伤!” “曾师兄的胳膊都被魔崽子扯断了,止不住血啊!” “怎么办,怎么办?” 陆姚看着躺在飞剑上,身受重伤的师弟们,两眼通红。 他带领的小队虽然杀死了不少魔族,凯旋而归,但其他小队却死伤惨重,几乎重伤了一小半人。 自从紫霄君剿灭黑水城,统一九幽以后,魔族的实力逐渐强盛,甚至压过了中州大陆。 这几十年来,他们似乎想故意挑起事端,开始频频进犯中州,双方摩擦不断,很快升级为激烈的冲突。 原本中州大陆自视甚高,并没有将九幽放在眼里,谁知经过几次交手后,中州修行界竟然损失惨重,各门派都有天才弟子陨落。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九幽经过这么多年发展,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自己最大的劲敌。 此后的日子里,双方又发生多次碰撞,但几乎都以中州修士的惨败而告终,若不是念北诗等人族高手压阵,中州修行界根本就是被按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身受重伤的承天派弟子痛苦哀嚎,浑身都是鲜血,状况凄惨至极。 陆姚瞧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仿佛能看到魔族在疯狂残杀、撕碎与自己相处多日的师兄弟们。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你们队伍大获全胜,但你眼里只有这些被抬回来的同门吗?” 陆姚吃了一惊,下意识转头瞧去,发现来人竟是念北诗,赶紧说道:“见过念峰主。” 念北诗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仿佛天上的谪仙。 他看着陆姚,笑道:“你认为……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陆姚有些吃不准这句话的意思,索性没有吭声。 念北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虽然你本事不错,不过你太紧张了,你应该多说说自己的想法。” 陆姚张了张嘴,说道:“我……” “听说,你领悟了神相剑意?” 念北诗颇为赞许地盯着他,笑道:“作为一名后起之秀,你做得非常不错。我问你,对于神相剑意,你的理解是什么?” 陆姚刚准备开口,谁知却被念北诗打断了,“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等晚上吧,到时候咱们交流一下,我也可以知道你们这些后辈在想些什么,才不至于思想断层。” 说完这话,他轻轻一笑,转身即走。 陆姚低下头,只觉心跳如鼓,耳根子通红无比。 念峰主是何等人物,居然要跟自己交流心得? 这是多么重要的机会啊! 自己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千万不能搞砸了。 忽然,念北诗转过头来,说道:“对了,你还可以多带一个人,我不介意。” “师弟,那里有人还活着!” 云亦寒的呼喊声陡地将路遥拉回到了现实。 他望着前方的废墟,有人正躺在乱石之间,双眼紧闭,身上血迹斑斑,衣衫破烂不堪,显然受了重伤。 两人迅速奔了过去,只见那人年纪不大,身穿蓝色衣袍,一看便知是寒池宫的弟子。 路遥没有犹豫,直接给他喂了一颗疗伤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药效立即挥发。 没过多久,那名寒池宫弟子悠悠转醒,瞧见路遥二人,顿时露出害怕的神情。 “你别怕,我是承天派神相峰主,路遥。” 路遥看着他,说道:“我们收到了寒池宫的求援消息,是来帮你们的。” 那名寒池宫弟子怔了一下,随后如泄了气的皮球,骤然放松下来,眼里透露出无尽的疲惫。 云亦寒关切问道:“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那人勉强坐起身来,苦笑道:“还行,只是我还活着,我的同门师兄弟……应该都不在了。” 他的眼眶红红的,似乎才哭过不久。 路遥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我们吗?” 那人叹了一声,说道:“我叫是寒池宫的本家弟子,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我和同门在附近遇到了一只魔族队伍,好像有三十来号人,由一名魔将带队,结果……” 说到这里,他忽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路遥很清楚他的同门遭遇到了什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安心待在这里吧,等下有人会把你带出去的。” 那人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云亦寒问道:“情况怎么样?” “一支队伍三十来人,那么推算一下,魔族总共来了一百多人。” 路遥想了想,认真说道:“假如对方还藏有特殊的法宝,情况会更加糟糕。” “一百多人?” 云亦寒惊讶道:“可是这一路走来,我们连一个敌人都没看到。” 路遥说道:“这就是问题,秋田镇的走动面积其实并不大,既然有一百多人,按理来说我们早就遇到了敌人,然而到目前为止,依旧风平浪静,确实非常奇怪。” 云亦寒沉吟片刻,说道:“有一个可能,就是所有的魔族都集中到了一个地方,所以我们才看不见敌人。” “师兄,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路遥皱起眉头,不解道:“魔族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进攻这个小镇?这里并没有藏着天材地宝,也没有处于很重要的地理位置,他们要的是什么呢?” 云亦寒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是为了什么?” 路遥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夜见念北诗 “陆姚,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月光如水,透过缥缈的白雾,洒在青峰之上,将山道上的两道人影拉得极长。 “我有必要骗你吗?” 陆尧看着身旁的白衣青年,无奈地说道:“去见念峰主这么大的事情,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白衣青年脑门光秃秃的,竟然是一个光头,若换上一身袈裟,看上去就跟明镜寺的和尚没什么区别。 “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白衣青年笑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念峰主怎么会想见你啊?” 陆姚瞪了他一眼,说道:“景田,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我知道……” 景田嘿嘿笑道:“因为你领悟了神相剑意嘛,谁不知道呢?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啊。” 陆姚叹了一声,说道:“是是是,谁不知道你景田聪明伶俐啊,甚至用脑过度,连头发都掉完了。” 景田佯装恼怒道:“说归说,闹归闹,你敢提我头发,小心我翻脸啊。” “行了,言归正传吧。” 陆姚收起笑容,认真说道:“我之所以会带上你,不但因为你跟我是一个队伍的,而且还是公认的军师,最重要的……我们都是来自秋天镇的孩子,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叫你能叫谁?” “什么军师啊,狗屁。” 景田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确实有点歪脑筋,偶尔来些鬼点子,但向来做决策的人……不都是你吗?” 陆姚还想说些什么,景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性格比较平淡,不喜欢出人头地,否则在二十多年前,你也不会只想去寒池宫了,要不是我死命拉着你去承天派,你说说,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 “我……” “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景田右手一挥,很有气势地说道:“咱爹临终前说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生苦短,若不努力拼一拼,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陆姚斜睨着他,说道:“那你的极限在哪,找到了吗?” “别打岔,我在说话呢!” 景田咳嗽几声,又道:“话说回来,可不是我想拍你马屁,故意沾你的光啊,你能独自领悟神相剑意,获得念峰主的青睐,其实我是非常为你骄傲的。” 陆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景田眯起眼睛,仿佛回忆往事,说道:“那时候寒池宫来秋田镇检测有修行天赋的孩子,整个镇子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修行天赋,你看看,如今不就熬出头了吗?” “行了,你别装了。” 陆姚冷笑道:“能见到念峰主一面,你明明开心得很吧,非要在我面前端着?” 景田噗哧一笑,说道:“我就开心了,不行吗?难道你不开心?你没端着?” 陆姚沉默片刻,说道:“老实说,本来是有点激动的,但现在真没什么感觉。” “陆姚,你不觉得……你慢慢变得很奇怪了吗?” 景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你的性格明明不是这样的,我们越往上爬,你越不高兴,虽然你没有说出来,但我能感受到,这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你啊。” “怎么就不像我了?” 陆姚白了他一眼,怒道:“我这不有好事就喊上你了吗?带你去见念峰主,难道还不知足?” 景田笑了几声,说道:“那我是不是也要谢谢你呢?” 陆姚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说了,不带你,还能带谁?别人都说我足智多谋,其实那些决策都是你在指挥,只不过因为我是队长,所以功劳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景田哈哈一笑,说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有我的智谋,有你的实力,我们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就像咱爹说的那样,人往高处走,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陆姚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真的……能越来越好吗? ------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念北诗的居所。 陆姚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轻轻开了。 念北诗盘膝坐在厅中,数道剑光环绕在他身边,像是一座小型的剑阵。 然而在陆姚看来,念北诗竟然就是这座剑阵的阵眼! 他整个人就像一柄锐不可当的飞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的剑意。 他飘起的头发是剑。 他舞动的衣袖是剑。 甚至连他周围的微风,都变成了千万道细微的剑意! 看着这一幕,陆姚瞬间汗出如浆,瞳孔微缩,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极其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仿佛下一秒便会被无数道剑意斩成碎末! 这时,念北诗睁开了眼睛。 无数道剑意骤然消失。 陆姚往后退了一步,背上的衣衫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半,轻轻喘着粗气。 “不错。” 念北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都坐下吧,别客气。” 两人想不到念北诗居然一点架子也没有,不由受宠若惊,赶紧坐下。 直到这时,景田才发现陆姚的头发和衣衫湿漉漉的,顿时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没说什么。 念北诗看向景田,问道:“你是陆姚的队友吗?” “是是,弟子名叫景田,跟陆师兄是一个队伍的。” 景田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和陆师兄是老乡,都是秋田镇的人。” “秋田镇?唔……听说过,就在寒池宫那边。” 念北诗扫了两人一眼,说道:“别的话不多说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两人赶紧正襟危坐,认真听着念北诗说的话。 “理论上来说,承天派的实力并不会比九幽魔族更差,以我的经验判断,甚至犹有胜之,然而却屡战屡败,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毕竟你们队伍胜多负少,有一定的发言权。” 说完这话,念北诗看着二人,笑道:“不用那么紧张,就当作闲聊吧。” 景田呆了呆,立即转头望向陆姚,意思是你来说吧,我可不敢说话。 陆姚清了清嗓子,说道:“在弟子看来,中州修行界之所以一只被压着打,是因为团结和人心。” “有点意思。” 念北诗兴致更浓,说道:“你解释一下,何谓团结和人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念北诗的第一个弟子 面对念北诗的目光,陆姚没来由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毕竟念北诗可是传说中的绝世强者,光是散发出来剑意就让人无法抵挡。 不过陆姚的心性十分坚韧,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说道:“虽然我是队伍里名义上的队长,但队伍里的成员都是同时进入承天派的师兄弟们,我们一起修行,一起进步,从望气境,直到凭虚境。” 景田听得微微点头,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大家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彼此间早已非常熟悉,也极有默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队伍能一直获胜的原因。”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陆姚也不紧张了,滔滔不绝地说道:“为什么其他队伍输多胜少,就是因为不够团结,没有像我们那样,用力拧成一股绳。”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景田,笑道:“别人都说我指挥得当,擅长计谋,但这其实是景田师弟的功劳,所以我今天带他过来,是为了给他正名,他同样也是极优秀的人才。” 景田愣了一下,没想到陆姚会把功劳推到自己头上,随后欣喜若狂,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哦?” 念北诗明显想不到,这个像僧人一样的白衣青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禁来了兴趣,说道:“那你也说说,有什么看法?” “我、我……” 景田一下子太过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磕碰碰,不免让人发笑。 念北诗笑道:“别紧张,慢慢说。” 景田深呼吸几下,稳定住了情绪,说道:“我想说的是,其实刚才陆姚也说了,一切的根基便是建立在信任之上,指挥的艺术不是别的,正是讲究时机,他们因为相信陆姚,所以也就相信我,我发出的每道指令都能完美执行,丝毫没有延后,这才是获胜的关键。”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在毫厘之间,情况就发生了变数。” 他说完这话,有些忐忑地看了念北诗一眼。 念北诗赞许笑道:“不错,你继续说下去。” 景田长舒一口气,全身放松了下来,说道:“比如上周,我们遇到了一支魔族军队……” 不得不说,他讲故事的水平比陆姚厉害太多,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们是如何遇到魔族队伍,如何利用计谋与之周旋,如何相互配合,将对方一网打尽。 听完景田的描述,念北诗笑着说道:“很好,你们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本事,确实极为难得,承天派有你们这样的年轻才俊,即便魔族再强大,也无法将我们击垮。” 陆姚和景田再次激动起来,能得到念北诗的亲口赞赏,自然是莫大的荣耀,甚至可以拿出去跟同辈弟子炫耀。 “我也说说,我自己的想法吧。” 念北诗沉默片刻,说道:“我始终认为,战争是十分残酷的,往往超出人们的想象,人在战场,身不由己,最重要的就是懂得取舍。” 陆姚忍不住问道:“何谓取舍?” “取舍,自然要学会舍弃,懂得权衡利弊,为了获胜而做出最有利、最理智的选择,这就是战争之道。” 念北诗渐渐收起笑容,认真说道:“有很多时候,你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无论是同伴的性命,还是别的什么,来换取最宝贵的时机。” “战争之所以残酷,不仅是敌人的强大,有时也要面临良心的谴责,失去同伴的痛苦,哪怕你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是能打赢这场战争的。” 这话说完,厅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但是因为陆姚和景田无话可说,更重要的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了念北诗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冷静,以及正确的抉择,这谁都知道,但问题在于,明白归明白,一旦真正执行起来,简直要比登天还难。 战友是朝夕相处的同门,曾经一起生活,一起修行,若要牺牲他们的性命,来换取战争的胜利,没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决定。 更何况,牺牲就一定能带来胜利吗? 万一白白牺牲了,却依然无法改变局面呢? 没人敢对结果打包票。 两人这才明白,念北诗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有感情,有思想,有七情六欲,是一个无比真实的修行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于这种愿意放下架子,诚心诚意交流内心想法的前辈,两人的心中自然充满了敬意和尊重。 片刻后,念北诗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你们觉得,我们的敌人……真的只出现在战场上吗?” 说完这话,他盯着两人的眼睛,似乎想看点什么出来。 景田的眼神先是疑惑,似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很快,这抹疑惑便转为了惊诧和恍然。 陆姚却低下了头,目光有些闪烁,刻意在回避与念北诗进行视线接触。 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念北诗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可能这个话题有些奇怪,咱们换些事情说吧。” 他看向陆姚,说道:“想必你们也明白,能领悟神相剑意的人极少,你算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人,天赋什么的想必还过得去。”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些老家伙们经常暗中指责我不愿收徒,所以……为了总是被他们说三道四,我还是收一个吧。” 陆姚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什么,一颗心怦怦直跳,结结巴巴道:“难……难道,我……” 念北诗温和笑道:“你能领悟神相剑意,确实有资格成为我的徒儿。” 陆姚还没说话,景田早已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答应,我替他答应了!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念北诗瞧得有趣,哈哈笑了起来。 陆姚无奈地看着,心想又不是收你为徒,怎么比我还激动?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终归要拿出态度和诚意。 “弟子愿意。” 陆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念北诗跪了下去。 能成为念峰主的徒弟,只有不知好歹的白痴才会拒绝。 念北诗微笑说道:“很好,很好,只不过……” 陆姚见他欲言又止,不解道:“师父,有事不妨直说,弟子一定照办。” “我是在考虑,你这名字……要不要改改?” 念北诗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读法不变,但是字变一下。” “以后,你就叫路遥。”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神秘黑衣人 “啊——!” 一道剑光闪过,掀起无数光丝。 噗通一声。 一名魔族被斩成两半,仰倒在地,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尽管他已经祭出了魔体,坚硬无比,但在路遥的神相剑意面前,如同柔软的豆腐,简直不堪一击。 云亦寒看着那些丝丝缕缕的光线,感慨道:“这就是神相剑意吗?虽然并不怎么绚丽,不过威力真是强得可怕。” 路遥摇头道:“我离先师还差得太远。” “念峰主剑道通神,有差距很正常。” 云亦寒说道:“我只是为师弟你感到可惜,尽管你的神相剑意已经进步到了这个层次,但若在这些年里,你大部分的时间不是用在奔波外出上,而是闭关修行,你的实力远不止于此。” 路遥淡淡一笑,说道:“有得必有失,我并不会觉得可惜,路漫漫兮其修远,神相剑意是一种极为玄妙的剑道,我现在的层次仅有先师当年的三成而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可是说起来,连我也没见过先师以命相搏的时候,他要是认真起来,应该会更厉害……或许我只有他的两成功力罢了。” 说话之间,两人终于来到秋田镇的中心,这里是一处还算宽阔的广场,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却见不到一个活人,或是九幽魔族的踪迹。 广场的正中间悬挂着一座巨大的铜钟,上面血迹斑斑,还有尖锐武器划过的痕迹。 喻白衣站在铜钟的旁边,负手而立,神情极为不耐。 看见路遥二人前来,他明显有些不悦,说道:“怎么这么慢?” 咚、咚、咚——九如拄着寒铁禅杖,悄然而来。 他看到广场上的三人,沉声道:“魔族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路遥问道:“你们没遇到敌人吗?” 喻白衣冷哼一声,说道:“连只鬼都没有,哪来的魔族?” 九如瓮声瓮气地说道:“难道这些魔崽子从别的通道撤离了?” “不对,肯定有问题。” 路遥皱起眉头,说道:“这事情太反常了。” 喻白衣说道:“有什么反常的,你看看这地方,显然发生过战斗。” “即便是撤离,也不会走得这么彻底。” 路遥说道:“我建议,暂时先退出镇子,然后再……” 话没说完,广场四周的房屋里突然射出数十道烟花,高高升到空中,猛地炸开! 路遥看着满天的烟花,不由惊呆了! 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外面的第二批人看到烟花,肯定会误以为是他们通知的。 喻白衣的神情逐渐狰狞,冷笑道:“一群缩头乌龟,终于要开始了吗?” ------ 透过淡淡的红光,镇子外的人自然看见了高空上的烟花。 念祺说道:“信号来了,走吧。” 平安不知为何,盯着那些耀眼的烟花,下意识挑起了眉头。 念祺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冷声道:“打起精神来,我们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别拖我的后腿。” 平安耷拉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念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秋落尘已经率先走进了红光之中,只能仓促地说了一声:“跟上。”然后紧跟上去,冲进了镇子里。 进入秋田镇后,秋落尘并没有独自行动,而是选择了原地等待。 片刻之后,念祺和平安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玄天四僧。 “尽管师尊他们已经发出了信号,但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你们的行动还是要听我的指示。” 秋落尘神情严肃地说道:“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念祺和平安自然没有异议,也懒得去接过指挥权,玄天四僧纵然不服,但秋落尘的境界比他们高出太多,也没法说些什么。 几人沿路前行,倒也相安无事,然而在经过某条小巷的时候,秋落尘忽然停住了脚步,说道:“等等。” 念祺等人也停了下来,玄天说道:“怎么回事?” 秋落尘盯着身旁的一堵墙壁,沉默了会儿,说道:“别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吧。”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四周的墙壁骤然倒塌,烟尘飞舞,几十名魔族战士渐渐显出身影,将秋落尘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盖捏了捏指节,冷笑道:“果然一切都在崇明的算计之中。” “魔将?” 秋落尘看着他们,说道:“盖、西奥,还有阚达山,没想到你们全都出动了。” 西奥神情漠然,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阚达山絮絮叨叨地说道:“上次我落在你们手上,简直吃尽了苦头,这里我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这次我们带来了这么多人,你们是不是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们愿意跪地求饶,我……” 盖和西奥同时望向他,说道:“闭嘴。” 秋落尘扫了四周一眼,微微挑起眉毛,说道:“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拦住我?” 盖恶狠狠地说道:“拦不拦得住,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秋落尘说道:“那就来吧。” ------ 高空上的烟花渐渐消失。 路遥抬头望天,原本诧异的情绪已经平伏下来。 果然是被算计了。 对方很清楚己方这边的情况和战术,所以才设下了这样的陷阱。 那么问题来了,这世上有谁会这么了解自己的想法?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陷阱非常针对自己,只有那人才部署得出来。 喻白衣神情冷漠,盯着广场上的某处位置。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如同鬼魅。 站在前面的那人一袭黑衣,脸上带着半张银制面具,遮住了大部分面容,然而狰狞的烧伤还是无法掩藏。 崇明披着黑色斗篷,站在黑衣人的身后,神情毕恭毕敬。 路遥的眼神陡然变得异常凌厉! “路遥,好久不见啊。” 黑衣人微微眯起眼睛,笑道:“见到了以前的同门和战友,不打个招呼吗?” “不过,你那么凶狠地盯着他是为什么呢?” “崇明……” 路遥不知道这黑衣人是谁,但崇明他可是认识的,“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崇明低着头,默然不语。 “哎呀呀,不要那么大动肝火嘛。” 黑衣人牵动唇角,微笑说道:“要不然,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杀了他?你放心,我就站在旁边,绝对不会插手。”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是最后一次 眼前这披着斗篷的青年,自然是那位顶替吞弥,新晋的魔王——崇明。 不愧是魔族新冒出来的天才,看着年纪轻轻,居然已是化羽境强者! 要知道连路遥和九如也只是临霄境圆满而已。 至于他身后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很快,云亦寒便想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紫焰。 九幽魔君。 传闻中,此人极为神秘,从未在来过中州大陆,或许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踏足中州的领土。 只是没想到,他的脸上居然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到真实样貌。 喻白衣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然而在见到紫焰君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可以很轻易地看穿崇明的境界,却无法看透紫焰君。 难道这家伙也突破了五境?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九幽魔族除了那位魔帝,怎么可能还有人突破五境? 这家伙肯定是用了什么办法,隐藏了自己的境界。 “哦,不敢动手?” 紫焰君尖声笑道:“路遥啊路遥,你以前不是很带种吗?怎么这下又怂了?” 路遥刚要说话,但不知为何,眼神竟鬼使神差地飘向了云亦寒的身后,忽见一道诡异的黑影悄然出现,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惊叫道:“小心!” 与此同时,知秋剑如疾风掠过,闪电般刺向那道黑影! 那道黑影发出“桀桀”狂笑,鬼魅般往后退去。 云亦寒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紫焰君确实如传说中那般阴险狡诈,假装用言语挑衅路遥,实际对旁人暗下杀手,如果路遥稍有不备,警惕性再略差一点,自己这时可能已经身受重伤了。 “紫焰,果然是你……” 路遥眼眸微红,冷声道:“幸好我多留了一个心眼,知道你可能会用些卑劣手段……” “对,我知道,你很了解我,从来就很懂我。” 紫焰哈哈笑道:“不过这又如何?无非偷袭失败罢了,难道我的手段就只有偷袭而已吗?” 云亦寒神情古怪地看了路遥一眼。 看这样子,路遥以前认识紫焰君? 听他们的谈话,根本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小心点,紫焰君的功法是双生暗影,会出现影分身,行踪飘忽不定,而且实力极强。” 路遥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喻白衣,“喻护法,紫焰君的真身就交给你了,分身留给云峰主来对付。” 云亦寒说道:“那你呢?” 路遥死死地盯着崇明,认真说道:“那家伙……是我的猎物。” “至于九如长老,你赶快离开这里,去通知第二批进来的弟子,告诉他们假信号的事情,并让他们迅速出去!” 九如想了想,说道:“也好。” 玄天四僧就在第二批进来的队伍里,于情于理,九如都不想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 这时,始终沉默寡言的崇明突然笑了起来,阴森森地说道:“你们觉得……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路遥看见这个阴冷的笑容,顿时心头一惊,一段埋藏在心头已久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 ------ “啊,啊——!” 月高风黑,在某处荒山野岭的破庙之中,有人跪在残旧不堪的大殿里,双膝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在如墨的夜色当中,这人的眼眸竟然是血红之色,看起来诡异无比。 路遥紧握双拳,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竭力克制着脑海中的暴戾情绪,衣衫已被汗水打湿。 他的皮肤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黑色的鳞片,如同蟒蛇一般,根本不似常人。 没过多久,路遥全身湿透,虚弱地倒在地上,仿佛得了一场大病。 他的眼眸已经恢复正常,黑色鳞片也尽数消失。 “哈、哈……” 他转身躺在地面上,望着上方的天花板,茫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悸和担忧。 情况真的很不妙,每次魔体发作时,那股强烈的暴戾情绪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似乎快要把自己的心神全都吸进去,难以挣脱。 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魔体迟早会出现,占据他的身心,到时候便再也无法称之为人。 片刻后,有人来到了他的身旁。 那人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容貌。 “陆队长,不错……啧啧,真的很不错啊,听说你连念北诗的神相剑意都能领悟?嘿嘿,怪不得……如今连魔体都不想要了。” 那人低头看着他,尖声笑道:“你们这批潜入承天派的种子是什么水平,我心里很清楚,其他人的结局跟我预想得差不多,唯独你……却让我看走了眼,实在是不简单嘛。” 路遥虚弱说道:“紫……紫焰大人?” 那人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大部分人在获得魔体后,便会爆体身亡,你到现在都还活着,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没想到……你居然还嫌弃它,躲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艰难无比地抵抗着魔血入心?” 他说的话很是平淡,语气却充满了嘲讽之意。 路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直起身来,盘膝坐下,沉默不语。 “这些人,我给了你多少资料,那些我所讨厌的臭虫们,他们的行踪,弱点,包括性情上的缺陷,我都给了你,不然你凭什么一直能赢?你真以为自己手段通天?” 紫焰的声音逐渐轻佻起来:“当然了,我也要谢谢你,做得不错,把我想清除的障碍都打扫干净了。” 这句话里隐含的威胁意味并不明显,但路遥还是听出来了。 路遥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紫焰闻言冷笑几声:“你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我给你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 路遥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重新选。” “可以。” 出乎路遥的意料,紫焰竟然很大方地答应了:“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是不是应该先为我做件事情?” 路遥本以为紫焰会勃然大怒,谁知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一口答应下来,不由惊讶万分,说道:“什么事情?” “你别管是什么事,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即将要从明镜寺运送到承天派的物品。” 紫焰嘿笑一声,说道:“这物品对我来说很关键,你也不用管是什么,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弄清楚到时候是哪个队伍负责运送,然后告诉我,就行了。” “你想干什么?” 路遥顿时警惕起来,“这个队伍的人……会怎么样?” “怎么,现在开始装好人了?” 紫焰狞笑道:“你出卖了多少同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是你向我通风报信,你那些可爱的师兄弟们会死得那么惨?尸骨无存?” “够了!” 路遥双目赤红,说道:“我不想再这样,我不会再受你摆布!” “你已经答应我了,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敢反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紫焰的声音骤然冷冽,仿佛化不开的坚冰,“你是不是在承天派待得太久,变成了一个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帮谁做事?” 路遥紧紧捏着拳头,咬牙不语,指节戳进肉里,鲜血横流。 “眼神不错。” 紫焰突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路遥的脸颊,然后整了一下他的衣襟,笑道:“差点忘了,现在是路队长了。” “这是最后一次……” 路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一定是……最后一次。”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乌合之众 吕尘望着秋田镇的方向,深深拧起了眉头。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镇子里面浮现出数道光芒,加上隐隐传来的呼喝声,很明显有人在战斗。 难道念祺他们居然遇到了敌人? 可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云峰主他们先进去清场,念祺他们再进去救人吗? 这些敌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见了这一幕,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要进去帮忙呢,还是继续留在外面,等待下一个信号? 等待片刻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说道:“念祺师姐他们肯定遇到了麻烦,我们要去帮他们!” 此言一出,瞬间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认为应该马上进去,替秋落尘等人解围。 甚至连留仙洞这样实力较弱的门派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吕尘察觉到情况不对,赶紧说道:“先等等,你们急什么?路峰主早就说过了,没看到信号,谁也不能进去,这是命令!你们要违抗命令吗?” 诛邪队弟子们想想也是,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秋田镇,不敢再有冲进去的想法。 不过有些人却不买账了。 一名南海剑派的弟子说道:“路峰主只是说不让你们进去,没说不让我们进去。” 另一名留仙洞弟子附和道:“对啊,现在镇子里战况激烈,我们肯定要进去帮忙啊。” 吕尘勃然怒道:“你们怎么不听命令?” “你真是个死脑筋,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听从命令当然不如随机应变。” 一名古月山庄的弟子讥讽道:“万一对面的实力比秋落尘他们厉害,我们还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干掉吗?” “别跟他多废话了,走!” 众人听到这句话,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快地往镇子里冲了进去,看架势简直拦都拦不住! 吕尘不禁傻眼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伏魔堂和镇妖殿的弟子也有些犹豫。 他们并不是古月山庄、南海剑派这样的乌合之众,既然路遥已经定好了作战计划,那就一定要严格执行。 然而看着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冲向镇子,战意无比昂然,他们还是不免有些动摇。 到底是跟着进去,还是继续坚守在这里? 三大门派的弟子们内心陷入了挣扎和纠结。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的担心就被打消了。 原先冲入镇子里的那些年轻弟子,竟是鼻青脸肿地被抬了出来,身上受伤极重,衣衫上满是血迹,有些人甚至没了胳膊,鲜血流了一地。 吕尘惊怒交加,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丹霞派弟子架着浑身是血的同门,哭丧着脸道:“里面的战况太激烈了,那些魔族好强啊,我们根本插不上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吕尘瞪着他们,大声吼道:“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不听,这下好了,计划全被你们打乱了!” 这些归来的弟子们伤的伤,残的残,脸色灰败如死,仿佛丧家之犬,哪还有先前想要一显身手、大展拳脚的风采?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待在镇子外面,不要妄动!” 吕尘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有谁还敢不听,那就给我滚!” 盖舔了舔沾着鲜血的拳头,冷笑道:“刚才那些废物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急着送死?” 秋落尘站在他的对面,神色冷峻,沉默不语。 一把巨大的重剑出现在他身后,几乎比他的身子还高。 谁能想到,秋落尘的飞剑造型如此奇特,居然是一把玄铁似的重剑! 剑锋上血迹斑斑,像是才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激斗。 “怎么了,不敢说话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误伤了同门,心里很愧疚?” 盖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过是一群乳臭未乾的孩子,哪里能明白战争的精髓?” 秋落尘面色铁青,双手不自禁微微颤抖。 长街上躺着数十具尸体,既然有魔族,也有人族修士。 全是秋落尘杀的。 无一例外。 念祺挑起眉毛,说道:“秋师兄,不要被他的言语影响了。” 原来就在刚才,有不少中州门派的年轻修士闯了进来,秋落尘那时正在专心战斗,没想到逸散而出的剑意竟然误伤到了他们,有些人甚至被斩断了手脚。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剑招便是大开大阖,一扫便是一大片,在战场上确实很有用,但也容易误伤到同伴。 “你放心,我明白。” 秋落尘抬起头来,冷声道:“我不会受影响,这是他们自己的命!” “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杀敌,哪怕误伤到同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若我犹豫了,死的人只会是我。” 有几名倒在地上的年轻修士凄惨呻吟,还存着一口气。 平安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道:“我们真的不去救他们吗?” “别管他们了。” 念祺一把抓住他,寒声道:“我们比他们重要得多,如果你现在去救人,等同于浪费实力,这些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严格执行自己的任务。” 阚达山饶有兴致地看着秋落尘等人,说道:“有点意思,想不到中州这些年轻修士……实力居然还不差?” “是吗?” 盖冷笑一声,说道:“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实力。”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秋落尘只觉一股狂风袭面而来,瞳仁骤然收缩! 一道黑影由远及近,由小变大。 轰地一声巨响,秋落尘如炮弹般往后飞去,足有几十米远,撞塌了数栋房屋,被埋在了碎石瓦砾之中。 硝烟弥散,灰尘漫天飞舞。 全场皆惊! 念祺等人目瞪口呆地望向秋落尘倒下的方位,心头震惊至极。 要知道秋落尘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货真价实的临霄境强者!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放倒了? 盖拍了拍脑门上的灰尘,不屑道:“你们这些后辈好好睁大眼睛瞧瞧,这才是战斗!” 念祺大惊失色,正要上去帮忙,阚达山却拦在了路上,笑嘻嘻地说道:“想去哪儿?” “想杀了你!” 念祺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你也太凶了吧,女孩子家家的,这样真不好。” 阚达山啧啧说道:“你看看你穿的这衣服,红不拉几的,不过倒还挺好看的,比你本人好看多了……咦,你的脸怎么圆乎乎的?肥肉吃多了?女孩子难道不是更应该注意身材吗?” 念祺又气又急,顾不得与阚达山吵嘴,转头喝道:“平安,快去救秋落尘,别让他死了!” 平安点了点头,往秋落尘那边跑去,谁知西奥走了过来,盯着平安的眼睛,说道:“你觉得……活着有意思吗?” “嗯?” 平安皱起眉头,问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西奥淡淡地说道:“我想说的是,活着没意思,还是死了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了解你的人 直到这时,战斗才算是刚刚开始。 仅仅一个照面,魔将便展现出了实力惊人的一面。 此前在魔王的光芒掩盖下,他们的实力并不突出,甚至看起来有些孱弱。 然而在面对年轻一代的弟子时,哪怕是像秋落尘这样的佼佼者,都显得游刃有余。 不过念祺自然是不服的。 管你是魔将还是魔王,先打了再说! 何况秋落尘被一头撞飞,就算没受重伤,短时间内也无法再战,自己这边再不振奋士气,那还打什么架? 想到这里,她率先出手! 数十道红绸冲天飞起,蕴含着最锋利的剑意,疾速冲向还在喋喋不休的阚达山! 周围的景色忽然变得支离破碎,像是一副撕碎的画卷。 阚达山吓了一跳,没想到念祺的剑意如此凌厉,竟然能割裂空间! “不就说你胖吗,你来真的?” 他大惊之下,赶紧往后撤退,速度竟比红绸还快,如同飞了起来。 念祺咦了一声,显然也没想到阚达山这么能跑,怒叱道:“懦夫,混蛋,你就只会逃吗?” 阚达山不敢怠慢,一边跑着,一边大叫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呸,有本事别跑!” “有本事你追上来啊!” 忽然间,一道黑压压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原来盖趁着念祺不备,居然从侧面偷袭,仿佛一匹脱缰的烈马,用力撞了过来! 阚达山又惊又喜,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老盖,撞死她!” 念祺汗毛倒竖,极强烈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但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下一秒,她就会被盖狠狠地撞飞,无比惨烈地跌倒在地,甚至可能身受重伤。 玄天哇哇大叫,想要上前帮忙,可是两人距离相隔太远,远水解不了近火。 就在这时,一个黑漆漆的事物带着破空之声,呼地飞了过来! 轰! 盖硬生生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几十米远,接着撞入了一座房屋,霎时烟尘滚滚,石屑纷飞。 秋落尘从废墟中走了出来,拍了拍白衣上的灰尘,眼神锋利如剑。 他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衣衫有几处破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重剑迅速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太凶残了吧……” 阚达山瞠目结舌,说道:“那个啥,你们打,我先走了……” 秋落尘死死地盯着那堆碎石破瓦,眼眸越来越冷。 他是真的愤怒了。 自己刚刚闭关出来,好不容易突破到临霄境,正要大展拳脚,谁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名魔将如此痛揍! 实在太丢人了。 “爽,太舒服了!” 尘土飞舞,遮天蔽日,仿佛厚重的雾霾,盖的身影渐渐从烟尘中走了出来。 在微弱的阳光照射下,他的身体居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你的攻击虽然不痛不痒,但相对其他的废物,也算勉强过得去。” 盖对着秋落尘狞笑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吧,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承天派第一天才,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本事。” 他的身体像是罩上了一层细密的水银,看上去极为光滑,甚至能倒映出周围的景物,如同一面镜子。 难道这就是盖的魔体? 西奥见他祭出魔体,不由叹了一声,说道:“要动真格了吗?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竟像融化的牛油,立即变成了一滩烂泥,在地上蠕动,瞧着很是恶心。 念祺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滩烂泥,喃喃自语道:“这魔体……也太恶心了吧?” “你们打归打,可别把我牵连进去了。” 阚达山不知何时也祭出了魔体,背后生出一双翅膀,飞在空中说道:“先说好啊,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你们也别管我。” 玄天抬头看着他,突然惊道:“你为什么会飞?阵法里面不是不能飞吗?” 阚达山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这白痴秃驴,我要是不能飞,哪还敢来看热闹啊,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 与此同时,在秋田镇中心的广场上。 一道剑光闪过,崇明反应极快,瞬间避让开来,身后的房屋被无形剑意切成两半,左右坍塌,扬起漫天烟尘。 路遥双目赤红,神情极为愤怒,每出一剑,都会将一栋房屋摧毁,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泄愤。 “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的。” 崇明也握着一把飞剑,认真说道:“路遥,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吗,战斗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心态……” “闭嘴!” 路遥死死地瞪着他,喝道:“你有什么资格用承天派的剑招?” 经过短暂的交手后,他明显感觉到崇明的出手方式还保留着不少景田当初的习惯,心中大怒欲狂,恨不得一剑把对方杀死。 崇明沉默片刻,有些不解道:“你为什么这般生气?” 路遥怒目圆睁,怒吼道:“你还敢说?” 崇明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说了,给我闭嘴!” 路遥闻言更怒,整个人化成一道流光,掀起一阵极猛烈的气旋,疾速冲向崇明!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极端打法。 崇明却显得非常冷静,似乎这场战斗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旁观者罢了。 无论路遥使出怎样的剑招,他都能轻松躲开,顺手再给予反击。 毕竟他很了解路遥的战斗方式。 或许,他是这世上最清楚路遥底细的人。 路遥的境界本就不如崇明,此消彼长之下,没过多久,他已经浑身是伤,衣衫破损,崇明却安然无恙。 “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永远也不可能打赢我。” 崇明看着他,说道:“而且你的进步太慢,太慢太慢了,对我来说,你早已不复当年,没有任何威胁。” 路遥喘着粗气,紧紧握住知秋剑,抹去唇边的血迹,眼中几欲喷火。 云亦寒提醒他道:“师弟,别被他影响了,你平时该怎么战斗,就怎么战斗,千万别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听到这句话后,路遥稍微清醒了一些,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怒,开始冷静思索着对策。 不知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忽然再次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一道严厉的质问声在耳边响起:“路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章 你是来送死的吗 “怎么了?” 路遥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问道,“景田,你又在发什么疯?” 景田沉着脸,噌噌噌地走来,将一个薄薄的册子丢在路遥的面前,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被调走了,而且你也不在?” “别闹了,我在参阅诛邪队最近的任务。” 路遥皱了皱眉,扬着手里的纸卷,说道:“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 “不行,我现在就要你的解释。” 景田却出乎意料的倔强,摇头道:“反正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发飙。” 路遥放下纸卷,眯起眼睛,说道:“哦哟,你还威胁起我来了?” “大家朋友一场,又是老乡,我不想跟你闹情绪。” 景田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路遥冷笑一声,说道:“没必要去,那不就不去吗?这只是一个运送任务而已,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哦,是吗?” 景田说道:“我看了这个任务的内容,经过的路段都是较危险的地带,本来就应该由我们亲自上阵,而且我也听说了,我俩的名字明明都在上面,为什么却被换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一字一顿地说:“别想着骗我,你骗不了我。” 路遥耐着性子说道:“我说过了,运送任务不需要派出精锐弟子。” 景田大声说道:“我反对!” 路遥瞪圆了眼睛,说道:“你怎么回事?” 景田也瞪着双眼,说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路遥说道:“你……” 然而他才刚开口,景田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这样,我也懒得跟你吵,你把我名字加回去,我做一个副手,行不行?” “不行!” 路遥断然拒绝道:“既然已经确定,就不会再改了,这事没得商量!” 景田死死地盯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蓦地站起身来,气冲冲离去。 路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高高挑起眉毛,半晌后轻叹一声,将那本册子捡了起来。 上面记载着此次任务的详细情况,以及路线图。 从明镜寺,到承天派。 这次任务是紫焰指定要求的,为了景田的安危,他当然不能把名字加上去。 路遥将册子放入怀中,望着天边流云,眼里满是忧色。 希望此次任务结束后,紫焰便不会再来纠缠自己。 希望如此吧。 翌日清晨,路遥还在闭目养神,忽听门外传来某位师弟的叫喊声:“队长,不好了,景田师兄他不顾阻拦,直接带着师兄弟们走了!” “什么?” 路遥猛然一惊,下意识地说道:“他怎么敢!” 嗖地一声轻响,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往云雾中飞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念北诗站在崖岸边上,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剑光,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 秋田镇广场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路遥握着知秋剑,说道:“刚才确实是我不对,战斗时不应该掺杂个人情绪。” 崇明歪着脑袋,说道:“所以呢?” “从现在开始,我会很认真地杀死你。” 路遥看着他,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崇明想了想,说道:“你凭什么杀死我?” 路遥举起飞剑,神情变得极为专注。 此时,忽有风起。 无数光丝骤然亮起,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以某种不规律的轨迹迅速移动。 嚓地一声。 飘落空中的树叶成了碎末。 随风飞舞的碎石变成齑粉。 一道难以形容的无形之力,正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崇明,悄无声息,犹如鬼魅。 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到这道剑意。 喻白衣看到了。 紫焰君看到了。 崇明也看到了。 一瞬间,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面对传说中的神相剑意,即便是他也要认真对待,否则很容易受到重伤。 “这就是那时候的剑意吗……” 崇明眼神茫然,喃喃自语道:“念北诗的……神相剑意。” 看着无声无息飞来的那道剑意,崇明只觉心神一阵迷乱,似乎整个神魂都要被吸了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这么可怕的吞噬能力,哪还是所谓名门正派的招式啊?” 紫焰君冷笑一声,说道:“这分明就是紫霄君当年的特色嘛!什么东西都能吞噬,都能吸收!” 说完这话,他轻轻一扬衣袖,崇明无风而起,身不由己地飞出数十米远,险之又险地躲开了神相剑意的攻击。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战斗的时候不要分心!” 紫焰君拍了拍袖子,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这次你运气好,我救了你一命,下次你要是死了,那只能说明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崇明狼狈地爬起身来,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忽然,一道剑光从紫焰君的身后飞来,直刺他的心脏! 紫焰君咦了一声,迅速让开,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胳膊被剑气擦伤,鲜血淋漓。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云亦寒冷声道:“先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吧。” 紫焰君回头看了云亦寒一眼,阴笑道:“你是顾南歌的徒弟?” “正是!” 云亦寒认真说道:“师尊降妖除魔,以诛灭妖邪为己任,我身为他的弟子,自然不能堕了他的威名!” “有点意思。” 紫焰君眯起眼睛,说道:“不过,你有那个本事吗?” 说完这话,他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转头望向广场上的某处,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色。 只见喻白衣伸出右手,紧紧捏着他分身的脖子,随即猛然发力,那道黑影发出一声怪叫,很快烟消云散了。 “就这样而已?” 喻白衣神情漠然,讥讽道:“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我会非常失望。” 或许是影分身被毁,影响到了他的本体,紫焰君脸色发白,用力咳嗽了几声,笑道:“有什么好失望的?” “传闻中的紫焰君不过如此。” 喻白衣双手负背,傲然说道:“别说是你的分身,即便你的本体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紫焰君睁大了眼睛,似乎极为愤慨。 “别告诉我,你只有这点东西了。” 喻白衣越发倨傲,冷漠道:“如果你确实只有这点实力,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妨告诉你,在我喻白衣面前,你们九幽魔族不堪一击!” “只有赤炎那家伙亲自过来,才会对我造成一点压力,明白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全军覆没 听着这几句无比霸气的宣言,紫焰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几分惊恐的情绪,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云亦寒看了喻白衣一眼。 喻白衣也望着云亦寒。 两人的神情都有点惊讶。 这个紫焰君……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当然没有害怕啊,你们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哈哈哈……” 紫焰君忽然笑了起来:“难道这样就能骗到你们?你们也太好骗了吧?几岁了?” 喻白衣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想死吗?” 紫焰君理都没理他,反而看向了路遥,笑道:“喂,你看看这里,认真看看你的故乡,能不能瞧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恍然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开启了天罗地网阵,没办法飞行,那么……你也没办法俯视这片土地了,真遗憾呢。” 路遥皱起眉头,说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不出来吗?” 紫焰君再也按捺不住,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会飞走了?对于你的战术,你的想法,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哈哈哈哈哈!” 他举起右手,掌心上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横流,滴入下方的大地。 刹那间,周遭地动山摇,秋田镇居然剧烈摇晃起来,只听轰隆声接连响起,四周的房屋陆续倒塌,扬起漫天尘土! 喀喇喇——广场上的地面龟裂开来,无数道血红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顷刻间直冲天际,竟将高空上的红光都掩盖住了! “糟了,是阵法!” 路遥这时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喝道:“紫焰,你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怎么,心疼了?” 紫焰君肆意笑道:“看着自己的乡亲们被我拿来献祭,不高兴了?没关系,你马上就会下去见到他们,所以……何必这么生气呢?” 云亦寒听到这话,先是怔了片刻,随后终于想明白了。 为何秋田镇死了那么多人,却没看到多少尸体,甚至连寒池宫的人都见不到,原来竟被紫焰君残忍杀死后,用来当成了阵法的材料! 路遥紧握双拳,盯着漫天的红光,恍惚之间,再次陷入了回忆。 ------ 距离明镜寺数十里之外,是一处充满瘴气的山脉。 此处人迹罕至,妖兽众多,对于凡人而言十分危险,不过在修行者看来,这条路线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然而在今天,这里并不太平。 一道剑光穿破了如雾般的瘴气,悄然落下。 路遥长发凌乱,脸色苍白,显然赶路太快,灵气消耗过甚,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只是他已经顾不得身体了。 他本来就有点担心景田会出来阻扰他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反应如此激烈!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呆在承天派,什么事都没有,非要搞这些幺蛾子出来! 他越想越气,决定待会抓住景田后,先痛骂他一顿再说。 山间迷雾浓重,难以视物,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传了过来。 “难道已经开始动手了?” 路遥心中一惊,急忙顺着那股血腥气味向前奔去,心里暗暗祈祷,景田千万不要有事。 没过多久,前方的山道上竟躺着一个人,看他身上的服饰,正是诛邪队的弟子! 路遥的心里咯噔一下,发足狂奔而去,凑近那人旁边,低头仔细瞧去,只见他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早已凝固。 对于这人的身份,路遥其实很熟悉,是跟自己同一个队伍的师弟,实力不算差劲,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地面上血迹斑斑,一路往前延伸,路遥放下那人的尸身,又往前走去,拐过一道急弯后,眼前豁然明亮起来。 “这……这是!” 路遥瞧着面前的情景,下意识瞪大了双眼。 数十具尸体如小山般垒在一起,四周血流成河,散发着冲天的腥臭味! 原来那阵血腥气息竟是来源于此! 望着这一幕,路遥眼前发黑,几乎晕倒过去。 不过很快,他便稳定了心神,认真打量了几眼,但见那堆尸山之中,有小部分是魔族的身体,其余大部分都是承天派弟子。 也是他队伍里的成员。 死了。 都死了。 一个不留。 噗通一声,路遥单膝跪在地上,眼神无比迷茫,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痛苦。 他亲手葬送了所有同伴的性命。 周围的树木支离破碎,地面崩坏裂开,显然经历过一场极惨烈的战斗。 看着那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路遥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在地上,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他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望向尸山,喃喃自语道道:“我该死,我对不起他们,我应该去死……” 往日鲜活的面孔变得苍白灰败,再也无法回来,他的内心煎熬无比,绞痛异常。 “对了,景……景田呢?” 想到这里,他猛地擦去眼泪,踉踉跄跄跑到尸堆旁边,试图找到那个最熟悉的人。 “队、队长……” 忽在这时,有人从后面虚弱地说了一句,“你、你来了……” 路遥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弟子靠在一株老树旁边,两眼微微睁着,浑身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小海!” 路遥立即认出这人,正是与自己最亲近的师弟,同样也是队伍里的成员之一,当即两三步跑到他身边,说道:“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 “队长,我……我没多少时间了。” 年轻弟子捂着肚子上那个巨大的创口,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我是想告诉你,咱们护送的东西,还……还没有丢,景田带着它,跑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一大口鲜血! 路遥紧咬下唇,用力按着他的伤口,红着眼说道:“你……你别说了,你少说几句,我带你回去!” “队长,说起来,咱们的运气真差啊……” 年轻弟子的眼神飘忽,茫然地望着前方,目光毫无焦距:“区区一个任务,居然会被魔族偷袭,你说……这是不是老天他娘的……故意整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咳血,衣襟上尽显赤色,如同无数朵红色的梅花。 路遥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哽咽道:“怪我,都怪我,小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年轻弟子微微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就这么死了,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路遥将按在他肚子上的手放了下来,神情悲拗至极。 他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高风黑杀人夜 如果自己没有亲自过来,或许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良心谴责。 他虽然猜到紫焰别有用心,却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会屠杀自己的同门,自己的伙伴!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放下小海的尸体后,他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景田带着东西跑了,那么……景田呢?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忽然间,迷雾的另一头传来金铁交接之声,似乎有人在打斗。 “难道是景田?” 想到这里,路遥毫不犹豫,径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大约半炷香时间后,他穿过重重雾瘴,有数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竟是魔族士兵! 剑光闪过。 鲜血狂涌。 前来偷袭的魔族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顷刻间身首异处,直到死时脸上都还带着惊讶的神色。 这些魔族士兵的实力低微,连魔体都没形成,哪会是路遥的对手。 这时,迷雾忽然散尽。 前方是一处极高的悬崖。 景田紧紧地抱着一个匣子,身上尽是鲜血,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紫焰站在他的面前,低声跟他说了什么。 景田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站在紫焰身后的那人一剑刺出,捅穿了景田的大腿! 景田死死咬牙,一声不吭,仿佛宁死不屈。 路遥看着这一幕,再也忍耐不住,怒声喝道:“紫焰,住手!” 他狂奔过去,来到景田身边,只见景田的胳膊、大腿都被剑气洞穿,几乎已成废人! “你怎么敢……敢对他下手!” 路遥转过头来,狂怒地盯着紫焰君,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原本始终保持着倔强神情的景田,在看到路遥出现之后,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噗通跪在地上。 他所有的坚持、信念、刚毅、不屈,随着路遥的突然现身,瞬间烟消云散。 “为什么……这是我才要问的吧,为什么?” 他漠然地看着路遥,心如死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路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景田咳出一口血,凄然笑道:“你知道吗?念峰主在前一天就跟我说过,这个护送任务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只要是故意把自己调开了,不参加这次任务的人,就是魔族的奸细。” 路遥听着这话,胸口如遭雷击,心脏仿佛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念峰主? 师父?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景田扬起头来,一字一顿说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奸细?是不是念峰主他……说错了?” “我,我……” 路遥额上冒汗,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念峰主,因为我不信,我不相信!” 他死死地盯着路遥,声音沙哑道:“你说啊,你告诉我实话啊,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路遥低着头,沉默不语,目光茫然飘忽,不知望向何方。 紫焰哈哈笑道:“喂喂,路队长,你朋友问你话呢,你倒是告诉他实话呀,做个闷嘴葫芦算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路遥猛地抬头,双目赤红道:“紫焰,我们把匣子给你,你放我们离开。” 景田看着路遥,眼里的那道火焰渐渐熄灭,直至虚无。 那是近乎绝望的无尽深渊。 路遥不敢直视景田的眼睛,低头说道:“快,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走,我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景田怔了怔,先是嘲讽地笑了几声,随后蓦地暴怒起来,瞪眼喝道:“就这么走了?那些死去的同伴们怎么办,他们全都被魔族杀死了,我们不给他们报仇吗?我们怎么能无视他们的惨死?” 紫焰的眼神倏转冷厉,寒声道:“你还想报仇?你居然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情绪一下子变得极为低沉,与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遥咬了咬牙,怒视紫焰道:“你不是说了,一定会放过他们吗?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骤然闪过。 嚓地一声。 景田陡地睁大双眼。 他的喉咙出现了一道血痕。 血流不止。 他就这么瞪圆了双眼,身子往后仰倒。 始终站在紫焰身后,一言不发的那人收起飞剑,慢慢走到景田身边,俯身将匣子拿了过来,然后对着路遥笑了笑。 路遥这时才发现,那人身上穿着的……竟然是承天派的衣服! 他的容貌也很眼熟,是自己队伍里的一名成员,只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异常低调。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是魔族混在承天派中……真正的奸细! “崇明!” 路遥嘶声怒吼起来,知秋剑嗡嗡作响,就要飞起! “怎么了?” 那个叫崇明的年轻弟子似乎有些疑惑,说道:“你难道不是内应吗?” “我……” 听到这话,路遥不由呆住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我不是……” “既然大家都是内应,那就很好说了。” 崇明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帮你处理了这个麻烦,这样你回去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毕竟你帮紫焰大人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路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本来就是内应,有什么资格乞求别人的原谅,有什么资格获得同伴的信任? 自己才是一切罪孽的源头。 崇明半跪在地,恭恭敬敬地献上了匣子。 紫焰双手接过,大声狂笑起来。 路遥浑浑噩噩,来到景田的身旁,双膝跪下,无力地抽泣起来。 景田此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勉力睁开眼睛,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吗?” 路遥茫然说道:“什么话?” 景田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以前……没得选,你现在……有得选,你……你是念北诗的弟子了。”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起风了。 山风掠过,呜呜咽咽,如同鬼泣。 路遥的心也随着景田的体温,渐渐冰冷下去。 迷雾散去,夜空显出一轮明月。 狂风鼓荡,吹起飞沙走石,迷乱人眼。 正是月高风黑杀人夜。 第二百四十三章 舍弃一切,同归于尽 帮景田合上眼睛后,路遥站起身来,望着头顶上的明月,神情无悲无喜。 谁都不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极度愤怒,极度悲伤。 他的下唇被咬出了血,却浑然未觉。 他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鲜血迸流。 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人意愿。 不但潜伏在自己身旁做内应,还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此仇深似血海,不共戴天。 所以,崇明必须死。 必须被自己亲手杀死。 路遥猛然转身,知秋剑化成一道流光,如风掠出! 崇明这时正背对着路遥,忽觉身后有凉意袭来,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感受到了危险,赶紧侧身避开! 血花飞溅。 尽管崇明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右臂还是被剑气所伤,流血不止。 砰地一声。 剑气越过了崇明,斩中了紫焰君手里的匣子,应声碎裂。 里面空空荡荡,居然什么也没有。 “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紫焰的笑容倏然消失,气急败坏道:“你把我的东西……藏哪了?” 路遥也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会……匣子里面的东西呢?” 为了这么一个空的匣子,他的好友,他的同伴……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白白死了? “混账东西!” 紫焰瞪着路遥,狠狠地将匣子摔在地上,尖声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我敢玩调包?” 紧接着,无数污言秽语从他的嘴里喷出,疯狂辱骂着路遥。 “小王八蛋,当年要不是老子看你可怜,你早就被野狗叼走了,现在居然恩将仇报?” 他此刻风度尽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上蹿下跳,破口大骂。 路遥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你没能得偿所愿,对我来说就是好事。” 紫焰骂了一会,忽然冷静下来,心想路遥这小子既然有所准备,那说不定四周会藏有伏兵。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受伤的崇明。 “杀了这么多人,还想一走了之?” 路遥的心里充满杀意,当然不会就这么让紫焰轻易离去,举剑将掌心割破了一道口子,霎时鲜血长流,滴在地面上。 刹那间,无数红光冲天飞起,笼罩了这片区域,所有人仿佛深陷泥沼,举步维艰,更别说飞行了。 “天罗地网阵?” 紫焰望着四周的红光,勃然大怒道:“路遥,你竟敢用我教你的阵法来对付我?” 路遥脸色苍白,咬牙切齿道:“对付你这样的人,还用讲什么道义吗?” 紫焰怒目圆睁,说道:“区区一个垃圾,不是我捧你起来,你能有今天的地位?这阵法可是我专门教给你们这些种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去,神情极为焦虑。 数十名魔族士兵从迷雾中现身,不要命似地冲向路遥,为紫焰君争取离开的时间。 紫焰的想法很简单,让这些人拖个一炷香时间,他便可以逃离天罗地网阵,从容离去。 只可惜,他的想法确实很好,但问题在于,这些魔族士兵的实力太过低微,甚至还没有靠近路遥,就被剑气斩为两半。 拂去剑锋上的鲜血,路遥没有任何犹豫,拔腿便往紫焰的方向跑去! “混账,一群废物!” 紫焰怒不可遏地说道:“崇明,拦住他,这是命令!” 崇明沉默领命,拦在了路遥的面前,轻轻举起右手,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沫悄然浮现。 “你居然会红莲往生阵?” 路遥又惊又怒,喝道:“崇明,滚开,别挡道!” “抱歉,我不能让你过去……” 崇明微微摇头,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紫焰大人,你就在这里停下吧。” 话音刚落,那个泡沫突然悬浮起来,猛地向路遥当头罩去! 泡沫的速度太快,路遥根本来不及躲避,整个人顿时被泡沫裹在其中,像是一头扎进了沼泽之中,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根本无法动弹! “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路遥望着紫焰渐渐走远,双目尽赤,眸中似有光芒闪动,蓦地大喝道:“紫焰,给我停下来!” 无数道光丝从他的周身涌出,像是春蚕吐出来的丝线。 他的左手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鳞片,竟是被逼出了魔体! 崇明吃了一惊,说道:“你疯了?别乱来啊,你的手会……” 话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巨响! 一道火光骤然亮起,路遥的左手猛地炸开,血肉模糊,扭曲发黑,已经完全断了! 与其一同炸开的,还有笼在他周身的泡沫! 谁能想到,为了脱出困境,路遥竟能狠心舍弃一只左手。 “糟了,红莲往生阵没有活人献祭,困不住他。” 崇明不由慌了神,正想祭出飞剑,忽觉一道无形之力迎面扑来,面前拂过一阵死亡的凉风! “神相剑意!” 剑意轻而易举地透过了崇明的身体,像是切开了细嫩的豆腐。 没有任何意外,崇明根本无法抵挡神相剑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仰倒。 路遥死死咬着牙关,用力喘息几声,脑海中天旋地转。 左手露出白骨的剧痛,以及为了拼命,连续使出神相剑意,如此巨大的消耗,让他险些昏厥了过去。 幸好,这一下虽然没能击中崇明的要害,但也足以让他再无法战斗了。 看着崇明受伤倒下,紫焰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丝痛惜。 “本来不想杀你,不过你越界了。” 他的神情渐渐狰狞,眼眸里闪过一丝紫光,“你将会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路遥抬起头来,冷笑道:“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杀了你就行。” “就凭你现在这丧家之犬的惨样?” 紫焰先是放声狂笑,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你受的伤比我重,境界比我低,你凭什么杀我?你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我告诉你,只有实力、权力才是真的,奇迹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已!” “如果真的有奇迹,为什么黑水城会覆灭?” “如果真的有奇迹,你的同伴为什么会死?” “奇迹?笑话!那只不过是弱智用来聊以自慰的借口,给自己一个拼命努力,随后走向失败的理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路遥突然说道:“够了,别再说了!” 他看着紫焰,冷声道:“是,我知道世上没有奇迹,但是……却有选择。” 紫焰瞳孔微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有了自己的选择。” 路遥举起血肉模糊的左手,认真说道:“我选择杀死你,这也是我认为最正确的事情,我一定会为之而奋斗,哪怕这样的代价是被你杀死,也在所不惜。”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疯魔,不成活 紫焰看了他很长时间,忽然笑了起来:“我以为自己就是个疯子,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疯。” 路遥说道:“不疯魔,不成活,你教我的。” 紫焰说道:“既然你要杀我,那你知道该怎么杀吗?” 路遥刚要回答,忽地右臂一阵剧痛,一根尖刺不知何时从后方而来,捅穿了他整个胳膊!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轮廓与紫焰完全相似。 “蠢货,你根本不了解我,怎么能赢我?” 紫焰狂笑起来:“现在你的右臂已废,还怎么用剑,还怎么杀我?” “承认吧,你不过是我手里的爬虫,既卑微又渺小,简直不值一提,我想怎么捏死你就捏死你!” 路遥沉默片刻,说道:“是,我确实打不过你,但那又怎么样呢?” 紫焰听出他言语里的决绝,不由皱起眉头,说道:“这就开始为失败找理由了吗?”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路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一只胳膊算得了什么,难道我不用剑就不能战斗了吗?” 说完这话,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度苍白,周身再次涌出无数光丝! 一道无形之力随风而出! 他的右臂顿时扭成了麻花,鲜血狂飙,显然骨头全部碎了。 强行透支身体,使出神相剑意,他短时间内很可能无法继续战斗,甚至可能还会留有后遗症。 可是,那又如何? 他并不在乎。 只要能重创紫焰,哪怕能从对方的身上撕下一块肉,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胜利。 剑意迅速前行,为他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路遥直接抛下了知秋剑,紧随在神相剑意的后方,向紫焰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茫然,只有舍弃一切的决然,以及极致的愤怒! 紫焰不禁惊呆了,怒喝道:“真是个疯子!” 噗地一声。 路遥的右腿被黑影刺穿。 嚓地一声。 路遥的后背被黑影割出了一道血口。 仅仅数秒功夫,他的身上出现了近百道细小的口子,鲜血狂飙,看着凄惨无比,犹如一个血人。 但始终没有刺中要害。 在高速的前行中,他一直极快地调整身位,虽然看上去伤痕累累,但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冲击力! 紫焰这下是真的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搏命,完全不顾一切的打法! 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一条疯狗! 转眼之间,路遥便扑到紫焰的面前,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眼眸变得通红如血,手背上开始飞快地长出黑色的鳞片。 片刻后,他全身便被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覆满,像是一只无比丑陋的蜥蜴。 他张开嘴巴,牙齿锐利如刀,闪耀着冷冽的寒芒! 紫焰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咬牙切齿道:“滚开!” 路遥此时已经被暴戾的情绪所控制,顿时狂性大发,竟是一口咬在了紫焰的脖子上,用力撕扯着他的皮肉! “啊——!” 紫焰蓦地瞪大了眼睛,叫道:“放开我!” 一道尖刺再次穿透了路遥的腹部,鲜血狂流不止。 路遥剧痛不已,却没有松口的想法。 在痛疼和鲜血的双重刺激下,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咬死眼前这人。 想到这里,他不管不顾,只对着紫焰的脸颊和脖子疯狂撕咬,霎时间血肉横飞,紫焰的惨叫声整天响起! 在暴戾和愤怒的驱使下,他只觉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烫,竟是呼地一下燃烧起来,整个人变成了火人。 “滚开,给我滚开!” 在双重痛苦的折磨下,紫焰几乎快要抓狂,拼命攻击路遥的胸口和小腹,想要逼他松口。 然而路遥这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与紫焰同归于尽。 诛邪队的血海深仇,如小山般的尸堆,小海的不甘,景田的惨死…… 一幕幕往事快速在他的眼前浮现,如走马观花,随后烟消云散。 哪怕我死了,豁出这条性命,也一定要让你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终于,紫焰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开始稳住心神,展现出强大的境界,一脚将路遥踢出数十米远。 路遥全身着火,应声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紫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间全是鲜血,还掺杂着一些碎肉,简直痛到了极点,半张脸庞算是完全被毁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想着要还击,而是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 面对路遥近乎于自残般的攻击,他竟然有些害怕了! 他的性命可是很宝贵的,怎么能跟疯子一般见识? 路遥倒在地上,只觉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没法抬起来。 刚才的疯狂攻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灵气。 但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只是咬掉了紫焰脸上的几块肉而已,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决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想到这里,他紧紧闭上眼睛,身子猛地颤动起来! 呼地一声,周围的山林忽然剧烈燃烧,火势被风一吹,越来越旺盛! 在最后时刻,他奋起全身最后一丝灵气,将其化成了熊熊烈火。 烧死那家伙,烧死他。 没过多久,整个山谷便陷入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尸山被火焰吞噬,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数百名还活着的魔族士兵浑身浴火,凄惨地大声叫喊,在地上拼命打滚,不过很快便被火焰吞没,化成焦黑的肉块。 路遥的眼神渐渐涣散,几乎快要看不清周围的景色。 他控制的天罗地网阵也开始失去效果。 “紫焰……死了吗?” 他竭力转过头,望向远处的紫焰,想看看那家伙是不是被自己烧死了。 可惜,他失望了。 对方并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被火烧死。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紫焰拼命扑打身上的火焰,模样狼狈不堪,哪还有往日运筹帷幄的潇洒姿态? 或许,这也是一种复仇吧。 忽然间,紫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然顾不得灭掉身上的火苗,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崇明,快速升至高空,顷刻间便离去了。 “别,别走……” 路遥伸出白骨森森的左手,无力地抬在空中,仿佛想要抓住紫焰。 无尽的困意骤然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渐渐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师父吗?” 随后,他只觉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信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今路遥再度面对紫焰和崇明,自然难以控制情绪,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紫焰竟然早就布下了埋伏,就等着他们上钩,再一网打尽。 原来,这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陷阱。 紫焰特意选择了路遥的故乡,引来寒池宫修士的反攻,然后再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尸体用来献祭阵法。 路遥知道家乡被袭,必定会来支援,这样就正好落进了阵法当中,可谓机关算尽。 大地剧烈震动,仿佛末日降临引发的灾难,无数滚烫的红色岩浆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像极了无间地狱的景象。 云亦寒等人瞧着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到底是怎样的阵法,竟能引发如此恐怖的异象? 路遥紧盯着紫焰,只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嘲意,不由心往下沉。 难道在这些年里,他又研究出了什么古怪阵法? 毕竟以紫焰如此谨慎的性子,若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根本不会主动出击。 霎时间,他的心中涌上一股不祥之兆。 哪怕有喻白衣这等强者作为帮手,他也无法放松警惕。 这是一种烙印在骨子里,对于紫焰的恐惧和重视。 忽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 轰地一声巨响,如同海啸掀起的巨大浪潮,岩浆被无形之力推动,居然升起数十米高,然后簌簌落下,犹如下了一场火雨,又像是漫天炸开的烟花! 片刻后,岩浆缓缓没入地表,似乎暂时沉寂了下来。 谁知下一秒,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岩浆中探了出来! 这只手的表皮像是铜铁制成,手背上青筋暴露,滚烫的岩浆顺着指缝缓缓淌下,竟是完全不觉得灼痛! 喻白衣冷笑一声,说道:“区区邪魔外道,速速受死吧。” ------ 与此同时,在秋田镇外等候的众人也看到了高空中散开的岩浆,只是隔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并没有真正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有些诛邪队弟子误以为是路遥发出来的信号,忍不住说道:“信号来了,路峰主要我们进去救人!” 吕尘眉头紧蹙,望着散落的红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伏魔堂的僧人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摩拳擦掌,就要走进镇子。 其他门派的年轻修士们认为里面既然安全了,便不再顾忌什么,也跟着想要一同进入。 “等、等等!” 吕尘终于按捺不住,说道:“要不要再看看,我感觉这里面有点问题……” 话没说完,一名上清宫弟子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又是你啊,刚才就是你不准别人进去,现在又来?这么贪生怕死,你干脆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赶紧回山门去歇着。” 吕尘被他一顿抢白,顿时涨红了脸,刚要反唇相讥,一名僧人鄙夷道:“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你看看你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得起诛邪队的名声?” “你、你们……” 吕尘又气又急,转头看向诛邪队的同门,希望得到他们的声援,谁知那些人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沉默不语。 “你们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吕尘无力地辩驳道:“要不要再等等……” “师兄,走吧。” 这时,一名师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别再说啦,待会被嘲笑的可不止你一人,整个诛邪队都会被牵连的。” 听到这话,吕尘顿时不敢说话了。 如果被秋落尘知道他影响了诛邪队的名誉,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伏魔堂急不可耐,早已一马当先,冲进了镇子里。 镇妖殿则是从镇子的另一个入口走了进去。 至于留仙洞、古月山庄这些门派的弟子,除了先前受伤以及留下来照顾他们的人还留在外面,剩余的全都跟在他们身后,一拥而入。 眼见众人都进去了,诛邪队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很快便从最后的入口进到镇子。 吕尘忐忑不安地跟在众人身后,心中忧愁到了极点。 算了,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么多人陪着,里面还有喻白衣这些强者坐镇,应该不会出事吧? ------ 念祺半蹲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张望四周一眼,说道:“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秋落尘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虽然喻白衣、师父等人都在这里,但他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的?” 盖扭了扭脖子,狞笑道:“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他的魔体如同光滑的镜面,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看上去诡异到了极点。 念祺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年轻人就是嘴硬。” 盖冷笑道:“待会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 忽有风起,撩开了念祺的长发,露出了鬓角上的血迹。 原来她竟然受了伤。 在祭出魔体之后,三名魔将的实力蓦地提升了不少,就连秋落尘都非常吃力。 尤其是盖和西奥的魔体,更是让他们难以想象。 盖身上的那层镜面不但能抵御攻势,甚至还可以反弹伤害,念祺便是不慎中了招,圆乎乎的脸蛋差点被自己的剑意所伤。 至于西奥,就更匪夷所思了。 他化成的烂泥竟能吸收所有的伤害,平安和玄天四僧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这两名劲敌的魔体太过诡异,打又打不痛,应付起来十分棘手,阚达山还时不时飞过来捣乱一下,干扰念祺等人的心神,实在烦不胜烦。 “紫焰大人发信号了!” 这时,阚达山悬在空中,望着不远处高高喷起的岩浆,大声说道:“我们要抓紧时间!” “还要你说?” 盖盯着念祺和秋落尘,恶狠狠地说道:“好了,热身结束,让我们来玩点真格的吧。” 秋落尘目光如电,说道:“那就看看,到底谁能活着离开!” 忽然间,无数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便抵达四周。 镇妖殿来了。 伏魔堂来了。 留仙洞、古月山庄,还有南海剑派的弟子们也到了。 近百名年轻弟子不约而同齐至,将九幽魔族围了起来。 他们看着完全魔化的三名魔将,还有数十名魔族士兵,不由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既然发了信号,不是代表已经安全了吗? 这些九幽魔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看这架势,秋落尘他们还落在了下风? 吕尘目瞪口呆地盯着三名魔将,额头上冷汗涔涔,连动都不敢动。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肯定会开口骂人。 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这不就出事了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不想死啊 然而除了吕尘以外,感觉情况不对的人并没有多少,绝大多数人信心满满,想着将九幽魔族一网打尽。 毕竟有绝世强者,上清宫右护法喻白衣坐镇,明镜寺的伏魔堂首座九如长老也不是吃素的,承天派甚至还派了两位峰主。 不仅如此,还有年轻一代中最为天才,与公子白玉并列的秋落尘在场,以及念祺、平安等一众天才弟子,如此豪华的阵容,就算魔帝亲自过来,恐怕也讨不得好。 如今自己这边人数占优,而且呈包围之势,除了那三名魔将,其他魔族士兵不过只是炮灰而已,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他们是这么想的,所以无所畏惧。 可是他们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如果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如人们所想,那世上便再也不会有所谓的难事。 看见这些年轻弟子前来,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这笑容里既有贪婪,也有渴望,就是没有惊慌。 “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阚达山吃惊道:“不对啊,中州修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怕死了?” 西奥看了盖一眼,淡淡道:“可惜,都要死。” 盖哈哈笑道:“你别跟我抢啊,老子待会表演给你看看,什么叫一拳一个,总之我吃火锅,你们吃火锅底料!” “是是是,谁不知道你杀人越多,实力就越强啊。” 阚达山说了这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马上改口道:“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他们应该不知道。” “开始屠杀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盖丢下这句话,突然撇开眼前的秋落尘,猛然一个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人群,呼地轰出一拳! 只听一声巨响,一名上清宫弟子躲闪不及,被一拳砸在脸上,面骨直接塌陷下去,鲜血狂飙,神魂几乎都被打散,眼见不活了。 这一下速度太快,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等盖先杀一人之后,他们才蓦然明白过来,这魔将的实力居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一名伏魔堂武僧应变极快,抄起铁制长棍,就要往盖的脑袋上砸落。 盖的拳头立即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镜面,光亮无比,硬度明显加强了不少,随即击向武僧的胸口! 武僧仗着自己有护体法身,准备以硬碰硬,谁知砰地一声,盖的拳头竟是穿透了他的胸膛,霎时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电光石火之间,盖连杀两人,轻描淡写,就像拍死了微不足道的两只蚊子。 更诡异的是,他杀了人之后,本就粗壮的身躯明显涨大了一圈,加上飞溅在他身上的血迹,整个人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巨力神魔,散发着摄人的气势。 众人被他这狂暴无比的打法震撼住了,下意识往后退去,哪敢再单独上前。 秋落尘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当下毫不犹豫,迅速追了上去。 如果每杀一个人,盖就会强大一份,这里足足有近百人,要是全都杀掉,变成盖的力量,那么别说是自己了,哪怕念祺、平安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必须尽快把这个最大的危险提前扼杀!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脚下的地面忽然变得粘稠无比,像是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你要去哪里?” 西奥紧紧缠住了秋落尘,说道:“请不要打扰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滚开!” 秋落尘急红了眼,一剑劈在那滩软泥上,谁知软泥被斩开之后,又融合在了一起,根本不痛不痒。 平安的反应最快,玉生烟骤然飞起,化成一道极明亮的剑意,径直斩向盖的后背! 啪地一声。 盖的魔体从中裂开,仿佛被摔碎的镜面,瞬间出现了无数道细小的裂缝。 几乎是同一时间,平安胸前的衣衫碎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的攻势被盖反弹了三成,转回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也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这样做能破坏盖的魔体,倒也还算值得。 没有特殊魔体的盖,实力要比现在至少下降三成。 谁知下一刻,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盖竟是不管不顾,冲到了一名留仙洞弟子的身前,张开血盆大口,竟是直接咬碎了那人的脑袋,嘎嘣嘎嘣咀嚼起来! 众人看着这无比恐怖的一幕,只吓得头皮发麻,脸色苍白如纸,有些胆子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九幽魔族到底有多么恐怖。 尤其是那些小门派的年轻弟子,完全就是第一次上战场,什么事情都不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原来魔族可以这般凶残! “爽……” 盖扯下那名弟子残缺的脑袋,痛饮了几口鲜血,随意摸了一把脸,哈哈笑道:“活人的血,喝起来就是痛快!” 随着人血下肚,他魔体上的裂痕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很快便光滑如镜,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数十名魔族士兵见到盖如此生猛,顿时士气暴涨,纷纷狂吼起来,抄起自己的武器,冲向周围的中州修士。 霎时间,双方打成一团,魔族虽然数量劣势,但士气正旺,竟是压着中州修士痛揍,场面明显大占上风。 面对这种情形,诛邪队弟子哪怕是身经百战,也不免有些慌神。 “吕师兄,怎么办?” “我们是先杀那些魔族士兵,还是去帮秋师兄他们?” “吕师兄,吕师兄人呢?” “跑哪里去了?” 众人惊讶发现,队伍中居然不见了吕尘的身影,不知去了何处。 他们自然不知道,吕尘这时已经躲到了附近的一间房屋内,隐藏住所有的气息,瑟瑟发抖地蜷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吕尘死死地捂着耳朵,心慌意乱地猜测,“九幽魔族最近阴谋诡计特多,他们这次肯定还藏有后手,留在那里十有八九会死,最好的结果估计也是身受重伤。” “对不住了,兄弟们……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活下去啊……” “请原谅我的自私吧,我还不想死……” 吕尘抬起头来,泪流满面,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愧疚与惶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头怪物 在场很多年轻弟子中,除了三大门派以外,几乎没有人跟魔族交过手。 他们想到魔族可能会比较难对付,却没想到会这么难对付! 而且就算是诛邪队、镇妖殿和伏魔堂的弟子,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斩杀实力低微的魔族士兵,极少遇见过更高层次的九幽魔族。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猜到,以盖为首的这三名魔将居然如此可怕。 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境界、战斗经验,还有那无比诡异的魔体,都给这些年轻的中州修士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幸好早在半年以前,有两名魔将被顾南歌和陆清羽杀死,还没来得及顶上新人,不然这里恐怕会有五名魔将,情况会更加不可控制。 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如果盖能通过杀人来增强自己的实力,那么留在这里的年轻弟子们便不再是援助力,而是实实在在的累赘。 尤其是秋落尘被西奥缠住,无法脱身,以盖的超强实力,面对这一群中州修士,无疑送羊入虎口。 也许唯一能阻止惨剧发生的人,就只有念祺了。 平安虽然是天才,但毕竟还只是凝魄境圆满,尚未突破到凭虚境,实力终究差了一些。 念祺自然清楚这一点。 她不再犹豫,数十道红绸飘然飞起,呼地冲向已经涨大了一圈的盖! “来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盖大笑起来,身上的镜面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如同示威一般。 谁知漫天红绸冲到盖的身边,却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绕着他疾速旋转,紧紧地将他束缚在其中,无法挣扎! 盖挣脱了几下,发现无法挣开,不禁笑道:“你倒是不蠢,居然能想到这招。” 念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这家伙杀了人会变强,那就先解决这个问题,不让他杀人就是了。 况且他的魔体十分特别,会反弹受到的伤害,索性先不攻击他,只是暂时牵制住,等平安将秋落尘解放出来,再联手对付他。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确实非常正确,如果按照这个计划执行,自己这边是有机会取胜的。 但这世上的人,往往成事的少,坏事的多。 就连修行者也不例外。 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弟子们,看见盖彻底被念祺困住了,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心想如果我这时杀了他,那可是一件极大的功劳啊! 带着这个念头,他们望向盖的眼神都变得炽热起来,似乎名声利益唾手可得。 忽然间,不知是谁先开始动了,往盖的方向狂奔而去。 其他人早就绷紧了神经,见有人带头,哪还管得了许多,纷纷拿起武器,怒吼着向盖冲去! “停下,都疯了吗?快停下!” 念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出言警示,只可惜这些年轻弟子心怀鬼胎,一心想要立功,哪肯听她的话? 何况众人此刻全力出击,速度快到极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停不下来。 砰砰砰砰——顷刻间,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密集一片! 短短一瞬间内,盖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下攻击,如潮般的攻势几乎将他淹没。 若换成是一般人,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或许已经碎成了肉糜,神形俱灭。 但这对于盖来说,却是最好的脱身机会! 下一刻,众人像是被狠狠敲了一记,惨叫着往后飞去,口中鲜血狂喷,有的人甚至胸膛塌陷下去,眼见不活了。 “哈哈哈哈!” 盖反弹了绝大部分的力道,然后猛力一挣,只听哧喇一声,红绸立即碎裂成帛,漫天分散。 周围的人群如被推倒的木偶,哗啦啦滚了一地,有些人眼眸涣散,筋骨寸断,唇角流血,竟是活生生被自己的攻击震死了! 念祺也受到了波及,轻轻闷哼一声,脸色骤然苍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往后飞出数米远,重重摔倒在地。 她噗地喷出一口血来,勉强支起身子,瞪着眼睛大骂道:“你们这群白痴,废物,只会帮倒忙!” 只这一下,场间的近百人至少死了三成,其余的弟子也受伤不轻,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屁滚尿流地四下窜逃。 盖扯下残留的几道红绸,哈哈笑道:“真是一群废物,你们就这点本事?” 他这般挑衅,那些中州修士们却不敢反驳,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忽在这时,一道黑影飞了下来,抓住一名断了右腿的古月山庄弟子,然后快速升起! 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阚达山抓着那名弟子的胳膊,猛一发力,竟是径直丢向了盖! “啊——!” 那名弟子惨叫一声,随后戛然而止。 盖一口咬掉他的半个脑袋,神情十分满足,大快朵颐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体型再次涨大,看起来居然只比魔王阿旺洛桑小两圈了! “还要,我还要!” 盖舔着满是鲜血的嘴唇,神情渐渐疯狂,狞笑道:“还不够,差远了!”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阚达山又抓起一名留仙洞的弟子,向他抛了过去,说道:“你是爽了,我可累死了。” 盖大笑起来,随后张开血盆大口,那名年轻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咬掉了整个上半身。 见此情形,除了三大门派的精锐修士以外,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几乎吓得快哭了出来。 这哪是九幽魔族啊,简直就是血淋淋、活生生的噩梦! ------ 秋落尘这边被全面压制,路遥那边也遇到了棘手的敌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无头怪物从岩浆里爬了出来,除了腰间围了一层铜甲,其他部位竟是未着寸缕。 它的头部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尖锥似的脖子,小腹上却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嘴巴,牙齿锋利无比,还带着淡绿色的黏液。 “这是什么东西?” 云亦寒神情震惊,皱眉道:“是用阵法炼制出来的怪物?” 紫焰笑道:“是什么都好,反正能杀死你们就行。” 喻白衣冷笑一声:“就凭它?” 话音刚落,无头怪物突然挺起了肚子,巨口哇地喷出一股黏液,射向三人所站的位置! 黏液下落的速度不快,自然很轻易被躲了过去,只见黏液落在地上后,便有滋滋声响起,似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没过多久,地面上赫然显出一个深坑,居然是被黏液腐蚀而成的! 喻白衣深深拧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黏液腐蚀性极强,或许伤害不了他,但若碰上还是会觉得异常恶心。 就在三人稍微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无头怪物再次喷出一口黏液。 这一次,它并没有往天上喷射,而是径直喷向云亦寒,速度快如闪电! 第二百四十八章 玄天鉴之威 “糟了,快躲!”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云亦寒便惊讶发现,他脚下的地面已经被黏液腐蚀,竟然产生了极强的黏性,牢牢地定住了他的右脚,完全无法动弹! 路遥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起来:“师兄,小心!” 刚说完,无头怪物张开满是黏液的巨口,顷刻间喷出数股极为黏稠的腐蚀液,当头罩向云亦寒! 这些黏液或许还威胁不了喻白衣,但以云亦寒的修为,肯定无法抵挡,只要稍有犹豫,黏液便会落在他身上,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生死关头,云亦寒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天行剑骤然飞起,迅速旋转起来,织成了一张剑网,荡开了绝大部分黏液。 在黏液的腐蚀下,天行剑只支撑了片刻,很快便黯淡下来,哐当落在地上。 谁知这还没完,就在云亦寒出手抵御之时,又有数股黏液从巨口里喷出,仿佛从天而降的暴雨,笼罩住云亦寒周身数米的空间! 只是这次没了天行剑的防御,他再也没有别的手段脱出困境。 如无意外,他马上就会被黏液腐蚀,化成一具白骨。 这时,一道白光悄然出现,护在云亦寒的四周。 嗤嗤一连串轻响,黏液落在白光之上,缓缓向下滑落。 紫焰轻笑一声,说道:“算你命大。” 喻白衣脸色铁青,低头盯着手里碎裂的玉佩,目光极为愤怒。 刚才他迫于无奈,不得不祭出护身法宝,为云亦寒挡下了致命一击,谁知这些黏液的腐蚀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护身法宝竟是直接碎掉了! 喻白衣猛地抬头看向紫焰,眼眸中几欲喷火。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他的身形骤然消失。 下一秒,他如鬼魅般出现在紫焰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高高举了起来! 崇明顿时露出惊色。 紫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喻白衣抬头看着他,冷声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命大?” 云亦寒死里逃生,十分感激地望着喻白衣,心想这人虽然倨傲,但在大事上还是相当有原则,毫不含糊。 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自己恐怕已经遇难了,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 路遥却看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 从替云亦寒挡了一击,再到他脸上表露出来的心痛惋惜,其实都是伪装的。 喻白衣就是要让紫焰误认为自己只是可惜护身法宝,自私自利,从而降低对方的警惕,随后突然出手,攻其不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哪怕精明如紫焰,也不免着了道。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着拳头,叫道:“快杀了他!” “废话,当然要杀了他!” 喻白衣哼了一声,不满道:“别对我指手画脚的!” 说完这话,他的手上猛然发力,只听喀嚓一声,紫焰的脖子应声折断,歪着脑袋死去。 眼见紫焰被活活掐死,路遥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爽快的感觉。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紫焰难道就这点本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紫焰的尸体落在地上,随后化成细密的尘土,消散于风中。 “不对!” 喻白衣也看出了问题,迅速看向了崇明。 崇明的脸上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身子却灰飞烟灭,瞬间消失无踪。 “不好,被摆了一道!” 喻白衣立即反应过来,怒道:“我们被骗了,这是幻境!” 云亦寒看着不远处的无头怪物,疑惑道:“可是,如果现在是幻境的话,那头怪物却没有消失,所以……这究竟是真是假?” ------ 此时,在数百米的高空上,出现了两道身影。 紫焰手里拿着一面古铜色的镜子,正是上清宫的至宝——玄天鉴。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紫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玄天鉴,眯眼笑道:“这玩意儿实在太适合我了!” 一缕鲜血从他的面具下流出,缓缓往下滴落。 要制造出如此大规模的幻境,甚至能欺骗喻白衣的眼睛,对身体的负荷实在太大。 就连紫焰君这样的修为境界都难以承受。 不过他却乐在其中,丝毫不在意身体的损伤。 崇明俯瞰下方,闷声说道:“没想到,还真能骗过他们。” “为什么不可以呢?” 紫焰笑了一声,说道:“你记住,所谓骗人一定要虚实结合,幻境也是一个道理,凡事做到三分真,七分假,他们就无法分辨出真伪。” 崇明想了想,说道:“所以,我们两人是虚,毒怪是实,对吗?” “不错,一点就通。” 紫焰冷笑道:“欺骗的最高境界,无非就是让对方相信你,接受你,所以真实的那部分用来蒙蔽他们的双眼,让他们看不见虚假的一面,就算成功了。” 这时,一道金光从远处冲来,声势极为浩大! 明镜寺伏魔堂首座九如,此时也加入了战场。 紫焰望着远处的九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是很多年前,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 “可恶,可恶!” 紫焰一只手扛着崇明,一只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庞,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从拜入紫霄君麾下以来,他就没有这么惨过,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溃败。 更让他心慌意乱的是,身上的火焰还没有完全扑灭,随时可能再次燃烧起来。 “路遥,你敢这样对我,我要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心里很清楚,这下彻底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本以为随意捏死诛邪队,对付个路遥,只是信手拈来而已,根本不成问题,谁知道那小子竟然会这么疯狂,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他是一个极为惜命的人,但凡情况出现了一点变数,他也会谨慎收手,再暗中观察。 换句话说,他能提前预支到危险,并能及时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运用得炉火纯青。 不过,这并不是他突然放过路遥的理由。 毕竟那叛徒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气,几乎是个死人,只能任他摆布。 他之所以迅速离开,是因为自己感受到了极强烈的危险。 念北诗要来了。 他如果要杀路遥,自己一定会死。 所以他果断选择放弃,赶紧走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与她初见 “你注定是黑水城未来的主人。”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振兴黑水城,将来在红莲大陆占据一席之地。” “没有人能帮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当然,我知道这一切很辛苦,很累人,但你必须这么去做,别无选择。” “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有,那就多想一想,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几句话,是紫焰从小到大,从黑水城主——也就是自己的父亲那里听到最多的教诲。 世人只知道他是紫焰,却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自从黑水城覆灭之后,原来的他就已经死了。 在知道无法扭转败局后,他便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哪怕前程艰辛无比,充满荆棘。 为了取得紫霄君,乃至九幽的信任,他割下了亲生父亲的首级,包括自己的身份。 他告诉紫霄君,自己只是某个郁郁不得志的年轻将领。 他杀死了黑水城主,以及他的儿子。 当然,他早就找到了一个人,冒充自己的身份。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包括紫霄君在内。 谁会想到,有人谁会为了生存、隐忍,能够狠得下心,亲手杀死自己的生父呢? 事实证明,他的计划成功了。 他留在了九幽,更是成为了紫霄君的徒弟。 从他被赐予紫焰这个名字开始,他便不再为了自己而活。 他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兴复黑水城。 这是一条极为极难的道路,无异于徒步登天。 要知道,九幽除了紫霄、赤炎两个怪物,还有实力更强的魔帝。 他实力低微,毫无势力,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胜算。 但他始终相信,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多想一想,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就是为什么,他很少公然露面,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会主动出来。 少年时期的亡国遭遇,让他整个人变得非常谨慎小心。 因为他知道,命只有一条,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行差踏错一步,他就完了。 黑水城就不复存在。 所以他不能出错,不能出现问题。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好两手准备,确认万无一失后,才会认真执行下去。 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 所以他在离开的时候,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傲慢,忘记了初心? 路遥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按理说他应该很了解对方的心性和特点,谁知不管是人还是事,都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不禁有些后悔,这样都能阴沟里翻船,真是太大意了。 如果自己再小心一点,谨慎一点,或许根本不可能受伤,即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完全可以从容离去。 不过话说回来,路遥这个人真是太傻了。 即便非常想要脱离自己,他仍愿意答应自己最后一个要求,算是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可是,他却十分讨厌这样的愚忠,觉得很蠢,很白痴,很莫名其妙。 然而看着路遥身受重伤,他不知为何,居然会感到有些心痛。 想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茫然。 自己明明早已下定决心,不会再有任何感情,那为何还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路遥的死活跟他有何关系?难道是觉得对方可怜,才没有痛下杀手吗? 沉默片刻后,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冷厉。 就是因为那些没有意义的感情,自己才会被搞得这么狼狈。 只有舍弃掉所有的感情,才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才不会有弱点被敌人利用。 那些所在乎的人,或者是事,终将被敌人发现,变成他们的把柄。 他是紫焰,不是别人,更不是黑水城少主。 当初的那个他,早已在亡国的时候,就已经被判处了死刑,消失于人世。 假如自己这次能顺利离开,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只是,真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先前在与路遥的战斗中,他几乎耗光了所有的灵气,身上被咬伤、烫伤的地方剧痛不已,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突然一黑,身不由己,从高空上掉了下来。 崇明与他在空中分开,落入了一处山谷之中,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眼前是参天的树冠,迷迷糊糊间,他径直摔在树冠之上,缓冲了片刻,继续往下坠落,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枝,最后在地上滚了数圈,躺在满是泥泞的青苔上。 他仰倒在地,微微喘着粗气,觉得眼皮十分沉重,如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睁开。 对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这样的处境实在是过于糟糕。 万一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敌人来了怎么办? 那样岂不是任人宰割鱼肉? 只是他确实没办法让自己清醒起来,反而昏昏欲睡。 这时,山林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好听如黄莺的女子声音说道:“他的伤好重,要赶紧救治才行!” 紫焰心中一惊,不知道这人是谁,勉强想要睁开眼睛,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但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幅画面。 女子的腰带很好看,用料是名贵的绸缎,手工十分精细。 除此之外,他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无尽的黑暗汹涌袭来,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 ------ 盖舔了舔嘴巴上的鲜血,随手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丢在地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现在的身材与阿旺洛桑相似,足足有三米来高,浑身肌肉虬结,仿佛一座铁塔。 数十具尸体散落在他的四周,有些明显还留有啃噬过的痕迹。 这下,不仅是留仙洞等门派的弟子们,就连镇妖殿、伏魔堂的精锐弟子都萌生退意。 只靠他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战胜对方的。 念祺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说道:“再来!” 盖转头看向她,忽然冷笑一声,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好快!” 念祺瞳孔一缩,待反应过来时,盖已经冲到面前一米远了! 在吞噬了数十米弟子的肉身之后,他的实力已经远超当初,几乎快等同于临霄境圆满! 哪怕念祺身体无恙,状态正佳,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秋落尘叹息一声,立即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平安睁大了眼睛,眸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诛邪队弟子们爆发出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疾速而至,挡在了念祺的身前! 砰地一声巨响,盖惨嚎一声,竟是被撞飞出数十米远! 那阵金光悄然消失,显出一道高如铁塔般的身躯。 九如手持寒铁禅杖,挑起浓密的眉毛,看着倒在地上的盖,漠然说道:“你就这点本事?” 第二百五十章 意气用事 在明镜寺的时候,念祺是很讨厌九如的,因为这大和尚仗着自己是伏魔堂首座,处处为难牧尧,着实让她不爽。 所以当九如救下她的时候,她先是下意识地心生感激,随后涌上的厌恶之情又将感激压了下去。 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对方,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显得自己很威风吗? 盖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九如,擦了擦唇角边的血迹,狞笑道:“臭秃驴,你也想死吗?” 九如冷笑道:“区区魔将,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这时,秋落尘挣开西奥的束缚,急匆匆地说道:“不要跟他们纠缠,我们先暂时撤退……” “为什么要退?” 念祺瞪了他一眼,叱道:“这时候逃跑就等于认输,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话没说完,秋落尘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蠢材,你难道看不懂场上的局势吗?” 念祺被他大声呵斥,不由微微一怔。 “我们这边的人鱼龙混杂,聚集在一起不仅不能拧成一股绳,反而会添乱!” 秋落尘指向宛如巨人一般的盖,喝道:“他们只会拖后腿,成为对方的力量来源!” “我们每死一个人,他的实力就要增强一分,这还怎么打?倒不如及时撤退,保全有生力量,等师尊他们来了再说!” 念祺还是有些不服,冷哼一声,说道:“说得好听,你只不过是想爱惜自己的羽毛而已,未战先言退,你算什么男人?”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年轻弟子们忍不住附和起来:“对啊,现在九如长老来了,还怕打不过这些魔崽子吗?” “诛邪队难道就这点胆识,敌人稍微棘手一些,就喊着要撤退?” “我看啊,这个秋落尘也就那样,名不副实,看着是很厉害,原来却是个胆小鬼。” “念祺师姐太有血性,太帅了!相比秋落尘,我倒觉得她更像个爷们儿。” “如果遇到九幽魔族,我们就要绕道逃跑,那还除什么魔,卫什么道?干脆回家种田去吧!” 这些年轻弟子本来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但见到九如亲自下场,先前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 堂堂伏魔堂首座就在这里,还怕什么魔将啊? 念祺示威似地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秋落尘,意思是大家既然都这么说,那我肯定没错。 秋落尘气得脸色铁青,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平安不解地望向念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要顾全大局,秋师兄的想法是最正确的,也是最稳妥的。 这些年轻弟子虽然实力一般,但毕竟算是有生力量,如果大家都死在这里,以后还怎么对抗魔族,当然是能逃走多少是多少,不必做无谓的牺牲,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这些人非但不理解秋落尘的心思,反而还暗地里责怪他呢? 想到这里,平安不禁感到无比失望。 这些人实在太蠢了,简直毫无眼力,而且还容易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完全就是典型的猪队友。 秋落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也不在乎你们说些什么,有些话我只说一次,这次行动由我全权指挥,必须服从我的安排,谁敢有不同意见,我就杀了谁,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杀意。 在绝对的实力和权威面前,那些年轻弟子们终于老实起来,再也不敢吭声了。 “我和九如长老会掩护你们离开,一直坚守到最后。” 秋落尘看着身后的出口,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们赶紧从那边的出口撤离,动作要快,命是你们自己的,死了怨不得别人!” 听了这话,那些年轻弟子们,包括镇妖殿和伏魔堂的精锐修士,全都一窝蜂往出口跑去,很快便与九幽魔族拉开了距离。 “你们想去哪里?” 见此情形,盖冷冷笑道:“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留下吧。” 秋落尘来到他身前,说道:“有我在这里,难道你还能强行留下他们?” “我确实做不到。” 盖神情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难道我这边就我一个人?” 秋落尘猛然醒悟过来,转头望向旁边。 西奥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 这时,一道惨叫声从出口处传来! 一道人影仿佛被无形之力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跌至盖的面前。 盖随手一捏,用力抓住那人,喀嚓一声,竟是咬掉了那人小半个身子,鲜血混着内脏流了一地,场面血腥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 念祺吃了一惊,只见出口忽然多了一大滩烂泥,居然死死堵住了整个出口!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烂泥似乎富有弹性,但凡有人碰到,皆被巨力弹飞,身不由己,落向盖的血盆大口! 短短数十秒时间,盖又吞下了四五名年轻修士,整张大嘴满是鲜血,看着怵目惊心。 平安瞧着这一幕,心脏不知怎地,骤然间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暴戾的情绪从心底弥漫上来,他喉咙干渴,眼皮突突直跳,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被暴戾的情绪所控制。 “不,不要,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他急忙捂住了脑袋,单膝跪在地上,死死地瞪着眼睛,浑身颤抖不停。 仿佛受到了鲜血的刺激,他暗藏的魔体蠢蠢欲动,就要破体而出! “滚开,滚开!” 平安双眸通红,紧紧咬着下唇,牙间渗出血来,眼神时而狂乱,时而迷茫,显然在拼命压制着魔体。 幸运的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刻,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 众人随时会遇到生命危险,连逃跑都来不及,哪还会管身边的同伴? 一道剑光闪过。 秋落尘手持重剑,径直斩向盖的胸口! 这把重剑名为浮尘,跟随他多年,是承天派公认的最强大的飞剑之一。 所以他很有自信,如果正面硬碰硬,盖不会是他的对手。 噗地一声,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痕。 秋落尘的胳膊上也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转头看着缓缓渗出来的鲜血,皱眉不语。 “对,你确实能伤到我,所以我还是要给你一点赞美。” 盖哈哈笑道:“不过,你耗得过我吗?我的魔体会反弹你的伤害,我会受伤,你也会受伤,难道你打算跟我玩消耗?那你可玩不起。” 秋落尘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爆炸 阚达山往高空上飞去,眼里满是惶恐。 “我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我又没干坏事!” 他一边大声抱怨,一边挥舞翅膀,全力催动着飞行速度。 一道金光紧随其后,速度竟不亚于他,甚至犹有胜之! 片刻后,只听砰地一声,阚达山终于被那道金光追上,整个人被围在了其中,再也无法行动,从高中晃晃悠悠地坠落下来,一头栽进废墟之中,扬起漫天尘土。 “呸呸呸……” 阚达山翻滚几圈,吐出嘴里的尘土,用力甩了甩脑袋,刚想开口骂人,却见九如威风凛凛地走到他身旁,低头怒目而视。 “圣僧,我真的没做过坏事……” 他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脏话立即变成了求饶:“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九如沉默不语,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这家伙真的是魔将吗? 怎么跟条咸鱼一样? 算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制服了一名魔将。 他转头看向场间的另一边,秋落尘此刻正与盖遥遥对峙,陷入了苦战当中。 盖上身赤裸,黑衣尽碎,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秋落尘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的衣衫破破烂烂,仿佛一个可怜的乞丐,哪还有先前气定神闲的模样。 或许是在战斗时用力过猛的原因,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唯独他握剑的右手,稳定如磐石。 “我本以为,中州的年轻一代全是废物,没想到你却有些真本事。” 秋落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不是他故作高深,而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虽然刚才的交手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但他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对方的实力本就逊他一筹,然而在吞噬了那么多血肉后,实力成倍暴涨,哪怕与几位峰主相比,也不会相差很多。 他虽然突破到了临霄境,但要与峰主级别的强者对抗,还是太过勉强。 “怎么,你没力气了?” 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喀嘣喀嘣的响声,“别告诉我……才刚刚热完身,你就不行了?” 秋落尘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那就继续。” 在他们的周围,已经没有多少建筑的残骸了。 先前战斗时荡起的气浪,将那些碎石砖瓦全都掀飞得远远的,清扫出一大片空白的区域。 其他的弟子远远望向这边,脸上的神情满是惊恐。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路遥一开始就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修炼境界,有高低之分,人与人的差距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生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弱者很多时候连避让的意识都还没有,可能就已经死了。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 ------ 此时,在秋田镇的广场上,战斗还在持续进行。 在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后,路遥决定先解决眼前的无头怪物。 这怪物虽然威胁并不是很大,但问题是非常烦人,如果紫焰君还藏有后手,待会儿突施偷袭,到时候无暇顾忌这怪物,很可能会不小心中招。 云亦寒看着毒怪,说道:“师弟,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怪物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 路遥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像是妖兽,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毒怪虽然是人型,但根本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浑身散发着阴冷寒意,如同冥界里爬出来的怪物,也没有自主意识,只会刻板地听从命令,攻击路遥三人。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杀人机器。 但如果只是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神智,那当然是不难对付的。 毒怪并没有受到幻境的影响,而是如法炮制,继续对三人喷吐毒液。 它吐毒的速度谈不上极快,三人若有心躲避,还是可以闪开的,只是刚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落入险境。 在躲开了毒怪数波攻击之后,路遥便已发现了它的进攻方式,除了站在原地喷吐毒液之外,它几乎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就像一座威力极大的炮台。 喻白衣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冷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只是站着不动的靶子而已。” 这三人的实力本来就极为强悍,喻白衣更是五境之上的超级强者,如今既然掌握了怪物的进攻规律,那还有什么威胁可言? 路遥想了想,说道:“我来吸引它的注意,你们去攻击它。” 云亦寒马上说道:“只有你一个人还不行,我来帮你。” 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下一刻,路遥疾速冲向毒怪,仿佛一阵狂风。 云亦寒并起两指,捏起一道剑诀,数道剑光飞起,挡在路遥的身前。 面对如此明显的目标,毒怪很自然地张开大嘴,就要吐出毒液。 “就是现在!” 路遥大喝一声:“干掉他!” 一道白光掠过,径直穿透了毒怪的胸膛。 毒怪顿时停止了攻击,愣愣地呆在原地,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下去,像是一堆腐烂的肉块,遇到高温后迅速融化成油,看着有些恶心。 “哼,装神弄鬼的东西。” 喻白衣大袖一拂,傲然道:“那紫焰君不过如是,只会用这些鬼蜮伎俩来唬人,比起当年的紫霄君可要差远了。” “就这么结束了?” 云亦寒皱起眉头,说道:“紫焰君加上崇明,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若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未免也太简单了,难道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杀人而已?” 路遥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毒怪融化的位置,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古怪的黑色圆球,还闪着红色的微光。 “这是……” 路遥心往下沉,下意识感到不妙,正要呼喊撤退,忽然白光一闪,黑色圆球猛地剧烈炸开,巨大的冲击浪潮迎面扑来! 路遥心头跳,暗道一声糟糕! 他距离最近,根本来不及反应,无从闪躲,霎时身不由己,往后倒飞出去! 炽热的白光瞬间占据了他的视线,白茫茫一片模糊,耳边传来嗡嗡的耳鸣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求药 “师,师父……” 路遥凄惨无比地趴在地上,身上全是怵目惊心的伤口,衣服也几乎全被烧毁,已经昏死过去,嘴里却还在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什么。 他的右手还覆盖着黑色的鳞片,魔体尚未完全消退。 念北诗低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虽然他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但还是有些难受。 他从来没有排斥过九幽魔族,从来都没有。 毕竟当年在明镜寺遇到的那家伙还是很有趣的。 他只是觉得路遥太可怜。 “你选择的并不是身份,而是原则。” 过了很长时间后,念北诗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一旦失去了原则,是人还是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道剑光悄然飞起,瞬间消失不见。 山谷间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踪影。 ------ 不知过了多久,路遥渐渐转醒,眼睛却沉重如铅,还无法张开。 他此刻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不免有些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味,似乎还有茶叶的清香,两种气味混在一起,闻起来很是舒服。 下一刻,他只觉全身剧痛无比,像是骨头全碎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我……我这是在哪?” 路遥呆了片刻,突然猛地想起来,昏迷前好像见到了念北诗的身影,后背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受伤太重出现的幻觉吗? 或者说,师父真的来了? 如果真是师父到了,那么自己的卧底身份,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岂不是全都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如芒在背,紧张到了极点,然而身上的伤势太重,根本没法动弹,只有意识还算清醒! 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逐渐控制心跳的频率。 既然自己没办法行动,那索性装作还没清醒,免得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他周身放松,全神贯注于五官之上,听觉、嗅觉比平时敏感了许多。 除了茶叶的清香,还有淡淡的笋子香味,自己似乎身处一间清静幽雅的茶室。 路遥不禁诧异起来,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的声音:“你不试试看吗?这些茶叶和笋子等小食,都是你的好友送过来的,说是九幽的特产,让你务必赏脸。” 路遥不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好友又是谁,刚想进一步打探消息,念北诗的声音却突然在耳旁响起,令他吓了一跳! “木东首座,路遥这个情况……究竟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路遥悚然一惊,心想木东首座不就是明镜寺的那位得道高僧吗? 难道自己被带到了明镜寺里? “阿弥陀佛。” 木东首座悠悠说道:“我已经镇定住了他的心神,暂时不会有问题,我只能说,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和吞弥完全不一样,可是情况要比吞弥好很多。” 念北诗问道:“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虽然吞弥和路遥都是人族,但吞弥是直接被腐化了心智,路遥却没有这样的问题,所以吞弥已经无药可救,路遥还可以挽救一下。” 木东首座说到这里,欣慰地笑了几声,“你看见他手背上的鳞片了吗?那是他将要被激活的魔体,却被硬生生抑制住了,真是难以想象,他的心智居然能强大到这个地步,后生可畏。” 念北诗沉默片刻,说道:“那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木东首座沉吟一阵,说道:“数年前,我曾给吞弥开过一处药方,可以克制甚至消除魔体,只可惜……最终还是帮不了他。”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此期间,效果还算不错,我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药材,你都拿走吧。” 念北诗明显有些惊讶,随后笑着说道:“竟有如此神奇的药方?看来路遥有救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木东首座说道:“我这里的药材只是一部分而已,有些已经用完了……” 念北诗斩钉截铁地说道:“用完了我就去找,只要能解决路遥的问题。” 听到这话,路遥只觉鼻间一酸,心里感动到了极点。 自己明明隐瞒身份,欺骗了师父,他却如此关心自己。 “你先别急。” 木东首座忽然笑道:“我知道谁有那些缺失的药材。” 念北诗说道:“谁?” “自然是你的好朋友。” 木东首座看着他,说道:“恐怕你得亲自去九幽一趟了。” ------ 由于紫焰君突然入侵中州,承天派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所以显得比往日更加安静。 如此安静的日子,自然极适合炼丹,不必担心有人来打扰。 当然,牧尧也不怕被打扰。 早在炼丹之前,他就已经布下了阵法,确保不会有任何人闯入。 他盯着眼前的神农鼎,手中的寒冰结晶已然消失,只剩下一滩银色的水。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努力,寒冰结晶终于融化成水,可以用了。 在剑火的炙烤下,神农鼎冒出袅袅青烟,火候已足。 牧尧将那滩银色的水放入鼎中,再按顺序依次放入噬血蝠王的内丹,青角蛟内丹,以及其他搜集来的药材,比如银灰狼的血,以及金睛猿的眼珠,等等。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神情无比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药材只有一份,再想弄到极为不易,他必须一次成功,不容有失。 看着逐渐变红的铜鼎,牧尧不禁微微失神。 他想到了很多年前,有人来找过自己,为的就是青角蛟的内丹。 那人带来的少年,也有些特殊。 数十年过去了,那少年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上司,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没有办法。” 念北诗背着紧闭双眼的路遥,认真说道:“只有你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紫霄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了念北诗。 念北诗将青角蛟的内丹收了起来,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那些情报是你想办法传给我的。” “你别会错意,我不是要向你们中州示好,或是其他讨好的意思。” 紫霄君漠然说道:“如果不是暖烟傻乎乎地跑去中州,被人抓住,又被你送回来,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念北诗笑道:“总归是互利互助,问题不大。” “我是不是应该说,你运气不错?” 紫霄君叹息一声,说道:“暖烟不擅长战斗,也不喜欢跟人争吵,她只是喜欢到处旅游而已,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胆子大到跑去中州。” 一名黑衣少女出现在紫霄君的身后,随后对念北诗行了一礼,口齿不清地说道:“靴靴泥……” “是谢谢你。” 紫霄君立即纠正了她,皱眉说道:“都教过你好几次了,怎么就是学不会?”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与我一样 暖烟吐了吐舌头,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紫霄君训完暖烟,随后看向念北诗,认真说道:“你放心,我肯定会还这个人情的。” 暖烟偷偷地瞄了路遥一眼,说道:“他的魔体怎么这样,好奇怪啊。” “背着不累吗?放下来吧。” 紫霄君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看看他的情况。” 念北诗当即将路遥放在床上,说道:“如果你能解决他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 “再说吧。” 紫霄君随口说道,然后仔细打量了路遥一会儿,皱眉道:“所以……你找我要青角蛟的内丹,是为了消除他的魔体?” 念北诗毫不犹豫地说道:“不错。” 紫霄君沉默片刻,说道:“你听说过种子计划吗?” 念北诗说道:“略有耳闻。” “派出我们这边的人,跑去你们那边做内应,这就是所谓的种子计划,嘿……” 紫霄君忽然笑了几声,不知是在嘲笑想出这个计划的人,还是单纯觉得这个计划可笑,“这样的人,一旦暴露身份,被九幽发现,都是要斩草除根的。” 念北诗看着他,说道:“在我们中州有一句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听到这话,路遥的眼皮明显抖了几下,呼吸也急促起来。 紫霄君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说道:“我不是危言耸听,总有一天,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念北诗却反问道:“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九幽与中州可以和平共处呢?” 紫霄君闻言不禁沉默,好半晌后才说道:“你果然是个疯子,不过实话实说,我的确没有想过,毕竟我还是处于战线前的重要一员。” 念北诗笑道:“但你没杀过人。” 紫霄君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赶紧炼你的丹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路遥,问道:“对了,你这徒弟……该不会就是那个让紫焰吃了大亏的人吧?” 念北诗哈哈一笑,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紫霄君扯动一下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怎么样。” “时间宝贵,不跟你废话了。” 念北诗说道:“你这里有炼丹的地方吗?” 紫霄君说道:“要什么地方,你在这里炼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铜鼎,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你放心吧,不会有人敢来打扰的。” 念北诗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紫霄君转头望向暖烟,说道:“你守在外面,说我开始闭关了,谁敢靠近,直接毙了。” 暖烟挺起胸膛,兴奋地说道:“是,公子!”然后扬长而去。 “有时候,真的很难了解你们九幽的想法。” 念北诗摇了摇头,在铜鼎下生起炽热的剑火,渐渐烧红了鼎的底端。 房间的温度慢慢升高,变得有些闷热。 念北诗却像没有任何感觉,盘膝坐在铜鼎的旁边,手中握着一块淡蓝色的晶石。 那是寒冰结晶,他好不容易才从寒池宫主那里得来的,听说数十年才能凝结出一块,所以异常珍贵。 在剑火的炙烤下,寒冰结晶逐渐融化成水,一滴滴落在早已准备好的铁盆里。 他将银色的水倒进了铜鼎,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袅袅青烟从中飘出。 不一会儿,火势渐旺,他按照顺序,依次放入噬血蝠王内丹,青角蛟内丹,银灰狼的血,以及金睛猿的眼珠等材料。 紫霄君在他身后盯着,过了会儿说道:“一定要按顺序放吗?” 念北诗头也不回地说道:“不错,否则会出问题。” 紫霄君冷笑一声,说道:“真麻烦。” 念北诗说道:“你有兴趣吗,这丹药名叫驱魔丹,回头我写一张药方给你?” “给我干什么?” 紫霄君哑然失笑:“我又用不着。” 念北诗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总会有意外。” 紫霄君说道:“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念北诗说道:“你要是想道谢,我当然不会拒绝。” 在紫霄君的带动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闲话,或是废话。 之所以要这么做,不是他实在闲得无聊,而是想分散念北诗的注意力。 因为他注意到,在炼丹的过程中,念北诗消耗的灵气极为惊人,几乎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炼丹一开始还没这么辛苦,念北诗还可以镇定自若地与他交谈,然而随着进程的推移,铜鼎吞噬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贪婪地吸吮着念北诗的灵气。 念北诗的神情渐渐专注起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淌。 他已是化羽境圆满的强者,都觉疲惫不堪,可想而知要炼制一枚消除魔体的丹药,需要花大的代价? 又过了半个时辰,铜鼎的青烟渐渐消失,剑火熄灭,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出来。 紫霄君挑起眉毛,说道:“成功了?” “成功了。” 念北诗长吐一口浊气,说道:“麻烦你,去帮我拿一下。” 紫霄君这时才发现,念北诗的后背已经全湿了,浑身微微颤抖,竟然出现了脱力的征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真是个蠢货,有必要这么做吗?” 紫霄君沉默半晌,忍不住说道:“这枚驱魔丹不是给你自己吃的,是你徒弟吃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念北诗的嘴唇微微发白,笑道:“你不懂。” 紫霄君说道:“我怎么不懂?” “少说点风凉话吧,其实你跟我……本质是一样的,不必装腔作势。” 念北诗虚弱地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会这么做的。” 紫霄君不以为然道:“你说是,那就是吧。” 路遥静静地躺在床上,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出。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得到。 紫霄君瞥了路遥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呢……” ------“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呢……” 牧尧盯着手心里的那枚金黄色丹药,轻声说道:“幸好我一次就炼出来了,不然真要赶不及了。” 他盘膝坐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落入水中后,经历了一场大病。 一般灵气耗尽,虚脱后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若不赶紧调理,甚至可能会走火入魔,丧失所有的修为。 然而牧尧却不在乎。 此时,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一枚金黄色的驱魔丹,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看着这枚驱魔丹,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稍稍扬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现在,终于理解你当时说的话了。” 如果冷凝在这里,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心间小鹿乱撞。 因为这个笑容实在是……太甜了。 若说他以前都是皮笑肉不笑,或是略带邪恶的笑容,那么这次,他的笑容完全发自真心,纯洁无比。 “臭小子,便宜你了……” 喃喃说完这话,他忽然往后仰倒,紧闭双眼,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座梅园 毒怪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引得整座镇子剧烈震动,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就连秋落尘这边也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得到。 看着远处镇中心的耀眼光亮,所有人都惊呆了,有些人不自禁地流露出怯弱的表情。 本来他们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自己这边打得这么激烈,路峰主他们却迟迟不来帮忙,如今看来,竟似连他们都遇到了危险! 而且能产生那么大规模的爆炸,明显不是功法碰撞所造成的,更像是中了敌人的埋伏,从而引发的猛烈爆炸。 “怎么回事,峰主他们遇到危险了吗?” “难道除了紫焰,还有其他的魔族高手?” “很有可能,也许另外三名魔王也到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谁能来救救我们?” 众人看着那边的爆炸情景,忍不住议论起来,脸上写满了茫然和绝望。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很轻松的任务,谁知敌人却是远超想象的强大,除了三大门派的精锐弟子外,其他门派的年轻修士们已经被彻底吓懵了。 如果这是一场埋伏,敌人的数量和实力究竟如何? 他们来这里的目地是什么? 他们还有没有设下其他的陷阱? 关于这几个问题,根本没人知道答案。 这意味着,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信息不平等的战争。 九如是最早反应过来的。 他眯眼望着远处的光亮,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麻烦了。 或许今天会死很多人,甚至连自己也有危险。 最坏的可能,便是除了喻白衣以外,己方全军覆没。 秋落尘却没有想这么多。 他的想法很简单。 杀死这个名叫盖的魔将,再干掉那滩恶心的烂泥,带着其他人从这里逃出去。 他用力攥着浮尘剑,指节微微发白。 一道极其锐利的剑意喷涌而出,斩碎了空中的尘与烟,笔直冲向盖的胸口。 整个过程电光石火,不过眨眼之间。 嚓地一声。 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掉了下来。 盖低头盯着手腕,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 手腕上的切口很平滑,犹如涂满了鲜血的镜面。 他的右手掉在地上,沾上了灰与泥。 “你跟我遇到的那些中州修士果然不一样。” 片刻后,盖抬起头来,赞许地说道:“他们是废物,不过,你确实是个人物。” 秋落尘没有说话,而是把浮尘剑换到了左手。 他的右手已经断了,像是扭曲的麻花,又红又肿,显然完全废了。 “用我们的话来说,你真是一条疯狗啊。” 盖舔了舔嘴唇,说道:“一般来说,那些废物想挑战我,都会被反弹回去的攻击所伤,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但你不一样,你明知道会受到重伤,却依然敢用一把这么大的剑来砍我,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秋落尘说道:“我更感兴趣的是,要怎么样才能砍掉你的脑袋。” “但很可惜的是,时间已经到了,我们下次再来打一架,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 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如今,是时候要结束这一切了。” 秋落尘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紧,说道:“你想做什么?” 盖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长大嘴巴,如鲸吞牛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腔鼓胀如球! 秋落尘神情陡变,大喝道:“都把耳朵堵起来!”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盖的嘴里疾速扩散而出,连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剧烈的波纹,一圈圈荡开,犹如池塘的涟漪。 许多年轻弟子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便口吐鲜血倒下,浑身抽搐片刻,就彻底没了气息。 他们竟是活生生被无形声波震死了! 更恐怖的是,这道声波完全就是无差别攻击,就连魔族士兵都无法抵挡声波的袭击,纷纷抽搐着倒下,很快便七孔流血死去。 平安一边用力捂住耳朵,一边运转灵气,抵挡声波的侵袭,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头晕目眩,脑海中似有魔音轰鸣! “哇……” 他干呕了几下,慢慢驱散了脑海的眩晕感,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些声波不仅是无差别大范围的攻击,更像是在通知着远方的某些人,已经没有时间了,应该开始做某些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就是下意识觉得事实应该是这样。 忽然间,他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笼罩在秋田镇上方的红光不知何时消失了,露出了湛蓝的青天! 这是不是意味着,随着那场剧烈爆炸,路峰主遇到了未知的危险? 否则这座天罗地网阵怎么会失效呢?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突突直跳,担忧到了极点。 很有可能的是,经过刚才那场爆炸,路峰主被震得昏迷了过去,所以才无法继续维持天罗地网阵的运转。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危机。 擒贼先擒王,盖明显是三名魔将中最难缠的一个。 那就先干掉他好了。 刹那间,平安的眼神变得一片茫然。 一道青光闪过,玉生烟飘然飞起,仿佛从天而落的青色霞光,柔美而又轻盈。 便如风一般,无声无息,且杀人无影。 平安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盖的身前,神情无悲无喜,眼眸的最深处却闪过一丝漠然。 盖吃了一惊,有些讶异于平安的速度,然而却没有在意更多。 你要杀我,那尽管来啊。 反正我的防御力很强,而且就算你能刺破我的防御,你也会受到自己攻势的反弹,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他在人世间思考的最后一件事情。 随后。 一声噗地轻响。 一道鲜血狂飙。 一缕青光飘过。 盖猛地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像是溺水的动物,想要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只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他的喉咙上出现了一个血洞。 皮肉带着细碎的软骨,随着青光的飞逝,飘散在空中,绽放成一朵美丽的血色红莲。 平安如风一般穿过了他的身躯,飘到他的身后,衣衫上沾上了几朵梅花似的血点。 盖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青光再起,像是一缕清风,拂过盖的两只脚踝。 镜面破碎,血肉横飞。 盖的两根脚筋应声而断,鲜血飞溅。 一瞬间,平安的衣衫上不再只是几朵梅花,而是一座梅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幕后主使 轰地一声。 尘土飞扬,犹如最厚重的雾霾。 盖重重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眼里尽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吞噬了这么多血肉后,居然还会败在一名年轻修士的手下。 而且他至死都没想明白,这少年明明实力看着平庸,为何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喉间流出,与泥土混在一起,成了褐色的浆液。 两蓬血花自他的脚踝后飚射,像是两股鲜红的喷泉。 平安浑身是血,如同无数朵梅花层层交叠,看着极为渗人。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剑秒杀实力惊人的盖,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平安吗? 其他门派的弟子纷纷猜测平安的身份,心想承天派就是不一样,随便来一名弟子都如此出色。 然而,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发现了一件事情。 平安怎么会飞? “阵法没了,阵法没了!” “这……天罗地网阵消失了?”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离开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涌来,众人欢呼雀跃,不禁生出死里逃生之感。 平安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的眼神极其冷漠,没有丝毫情感,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生命的漠视。 哪怕是秋落尘看见这样的眼神,也觉汗毛倒竖,下意识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 下一秒,他将目光转向了躺在地上的阚达山。 阚达山心头一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兽盯上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叫道:“饶命,好汉饶命,别……别杀我!” 平安神情漠然,沉默不语。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一个都不能留下。 阚达山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心想这小子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不但出手凌厉,速度奇快,竟然还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到底谁才是所谓的魔族啊? 你丫怎么比我更像反派? 想到这里,他加大了求饶的力度,拼命喊道:“好汉,我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我要是死了,他们就全完了啊!你看,我刚才只是飞了一会,啥都没干啊,手不染血……” 话没说完,平安忽然再次消失。 一道凉意直逼而来,仿佛一道轻盈的微风,就要拂过他的脸颊。 “啊——!” 阚达山瞳孔急缩,背脊寒意泛起,心脏猛地一跳,不由闭眼惨叫起来,一股尿意突然袭来,打湿了他的裤子! 谁知过了片刻后,预想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降临。 他心头狂跳,微微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道熟悉而又意外的背影。 平安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但无法再往前一步。 因为有人伸出两指,捏住了玉生烟的剑尖。 崇明淡淡地瞥了平安一眼,眼里透出一丝轻蔑。 这时,又有一道人影缓缓降落,脸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 玉生烟忽然嗡嗡清鸣,颤抖不停,似乎情绪非常激动,或是紧张不安。 平安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意外。 “紫……紫焰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阚达山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在场还活着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那就是紫焰君? 传闻中紫霄君的弟子,九幽的魔君,紫焰君?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路峰主呢?喻护法呢? 平安盯着紫焰的脸庞,冷漠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能引发玉生烟的异常?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紫焰看了玉生烟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平安,其中包含的情绪非常复杂。 有嫌弃,有期待,也有好奇,甚至还带了一点淡淡的喜悦。 “嗜杀?很好。” 说完这话,他示意崇明让开,随后指了指阚达山,说道:“来,你杀了他。” 阚达山的脸色瞬间苍白。 平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而且更让他不解的是,先前爆发出的那股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他的思维、身体和意识就像被某种无形之力操控了一般,根本没法控制! 他甚至怀疑,刚才一剑杀死盖,吓得阚达山失魂落魄的少年,真的是自己吗? “哦?有点意思啊……” 紫焰打量了平安片刻,忽然眼眸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的体内好像还有其他的力量,唔……是两种?” 平安迎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何,莫名感受到了危险,想要后退几步,然而身子却被某种力量紧紧束缚住了,竟然无法动弹! “你做了什么?” 他瞪着并不大的眼睛,挑起修得极淡的眉毛,声音酸涩道:“快放开我!” 紫焰听到这句话,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唇角微微扬起,说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这时,一道红光如风掠来,迅速卷起平安,瞬间便与紫焰拉开了数十米的距离! 与此同时,十几道红绸飘然而至,分裂成最凌厉的剑意,刹那间将紫焰和崇明笼罩在其中! 轰鸣声连续响起,不绝于耳,烟尘漫天飞舞,遮蔽天云。 只一瞬,念祺和平安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逃之夭夭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安迷迷糊糊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对手是传说中的魔君,但念祺师姐至于这么惊慌吗? 他抬头望去,只见念祺神情紧张,圆圆的脸蛋上居然满是冷汗,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情景。 似乎是害怕刚才的攻击还不足以对紫焰造成困扰,数十道剑意从念祺的红衣下迸射而出,一路上击碎了沿途的房屋,整座秋田镇很快便被烟尘罩住,难以视物。 平安看着这一幕,不禁更疑惑了,不明白念祺到底怎么了。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一间无人的院落里,念祺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后怕的表情。 平安犹豫了会儿,问道:“念祺师姐……” “先别说话!” 念祺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严肃道:“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平安愣了愣,说道:“你认识他们?”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念祺看着他,无比认真说道:“你难道没发现吗,他们就是当年问道大会的幕后主使!”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亡威胁 听了这话,平安微微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问道大会的幕后主使? 然而片刻后,他便想到了什么,瘦削的脸庞顿时毫无血色。 数年前,在承天派举办的问道大会上,曾有九幽魔族冒充圣刀门弟子,潜进了承天派的后山,不但把比试搅得天翻地覆,还激活了他的魔体,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知晓这件事的人,除了大哥以外,就只有念祺了。 如今,念祺居然告诉他,刚才那两名魔族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证据指明一定就是他们,但看这情况,八九不离十。” 念祺脸色苍白,低声说道:“他们不惜万里而来,搞出这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肯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不然特意跑过来杀那些废物吗?这根本就说不通。” 平安咬紧下唇,沉默不语。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你也不知情。” 念祺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只是分析目前的情况,你不要再出去了,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 “首先,我确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平安犹豫片刻,说道:“第二,既然他们是来找我的,我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这算什么事儿?” 念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 话没说完,忽然有人从身后说道:“什么,这些魔崽子是来找平安的?” 两人吃了一惊,猛然转过身去,只见吕尘灰头土脸地躲在角落,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 “吕尘?你在这里干什么?” 念祺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顿时柳眉倒竖,叱道:“你这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躲在这个地方?” 吕尘尴尬笑笑,说道:“我……师姐,你听我说,我是有原因的……” “说什么废话!” 念祺闻言更怒:“你在这里藏了多久,刚刚听到了什么?” 平安入魔的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被人知道了,肆意散布出去,平安便再也无法立足中州大陆。 “我……” 吕尘先前听到有人进来,吓得藏在了屋内,直到确定了外面二人的身份后,才敢露出头来,所以也没听到什么,只知道此事大概与平安有关云云。 “平安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这事儿是你的问题,那你就应该出去,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躲在这里……” “闭嘴!” 念祺啪地一下,抬手将他打了个趔趄,怒道:“你还好意思说?遇到危险就贪生怕死,置同伴于危险而不顾,你有什么资格说那样的话?” 吕尘捂着胀痛的脑袋,也犯了倔脾气,发狠道:“师姐,你打我也没用,反正我是听见了,那次问道大会跟平安有关,他犯了错你总不能一味护着,这没有道理!” 念祺怒极反笑,刚想再教训他几下,忽听外面传来紫焰的喊声:“平安,我知道你在附近,还没走远,如果你不想眼睁睁看着同门被我杀死,那就出来!” 三人大惊失色,透过墙砖的缝隙瞧去,只见紫焰走到一名奄奄一息的诛邪队弟子身旁,冷笑道:“我数三声……” “一。” “二——” “三!” 一道紫光从他的指尖射出,穿透了那名弟子的胸口。 平安眼皮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蹲下!” 念祺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平安暴露位置,哪怕牺牲同门的性命。 对方可以为了平安,如此大费周章而来,背后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 平安纠结数息,终究还是不敢违背念祺的意见,只能闷闷蹲下。 “不出来?很好。” 紫焰等了片刻,眼见没有动静,便笑道:“那我就继续杀人,直到你出来为止。” 话音未落,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够了。” 九如手持寒铁禅杖,两道浓眉微微颤抖,“紫焰,你妄造杀孽,注定要入阿鼻地狱。” 紫焰转头盯着他,笑道:“大和尚,你要来坏我的事情?” 九如神情肃穆,说道:“除魔卫道,本就是伏魔堂的责任。” “有点意思,我记得木东老和尚也是这么说的。” 紫焰咧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所以……请问他现在人在哪?” “混帐东西!” 九如登时勃然大怒,长眉倒竖,举起寒铁禅杖,一棍子往紫焰的脑袋上敲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疾速而来,直劈紫焰的后背! 秋落尘左手握剑,人随剑飞,化成一道耀眼的白光。 紫焰看都不看秋落尘一眼,笑道:“就这点本事,还除魔卫道?” 噗地一声。 一道紫光刺穿了九如的小腿,鲜血长流。 九如闷哼一声,低头看向受伤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惊色! 他明明有金色法身护体,为何还会受伤? 而且紫焰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又是如何出手的?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轮廓与紫焰极为相似。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连我的攻击方式都摸不清楚,怎么可能赢我?” 紫焰摇了摇头,叹道:“所谓除魔卫道,也就是嘴巴说说而已。” 这时,狂风忽起! 秋落尘举着重剑,已至紫焰身后,只差半米便能刺入他的后背! 然而这半米却成了无法逾越的距离。 崇明伸出两根手指,用阻止平安的手法,同样捏住了浮尘剑的剑尖,再也不能寸进。 秋落尘死死地盯着他,一丝鲜血从唇边溢出。 他先前在与盖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是崇明的对手。 更何况他即便没伤,也打不赢对方,双方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差距便如云泥。 还活着的中州年轻弟子们脸色惨白,怔怔说不出话来。 仅仅一个照面,己方最强的九如长老和秋落尘便完全败下阵来。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至于存活的数十名魔族士兵,则士气极为高涨,放声狂吼起来。 “我说了,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紫焰笑眯眯地说道:“反正你们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说完这话,他再次望向四周,大声说道:“平安,出来吧,你总不想这些人全都因你而死吧?” 在巨大的死亡恐惧面前,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平安,你这该死的混蛋,赶紧出来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碎裂的剑 此时此刻,对于那些幸存的中州年轻弟子而言,平安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大的仇人。 如果平安敢出来,他们或许还能活,可若不出来的话,他们都会被紫焰杀死。 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他们知道,紫焰心狠手辣,一定做得出来。 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结果看到了一线曙光,无论是谁都会心存侥幸,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截木头,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一定不会放弃。 带着这样的念头,众弟子虽然受伤不轻,但还是纷纷喝骂起来:“平安,快出来啊!” “你缩头乌龟是做舒服了,可我们都要死了!” “我求你了,别躲躲藏藏的,赶紧出来吧!” “平安,大家同门一场,你就完全不念情谊,见死不救吗?” 平安面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下唇都被咬破了,鲜血直流。 “别出去!” 念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现在出去只能如了他们的愿。” 平安颤声道:“可是,如果我不出去,他们都要死啊……” 念祺沉默片刻,说道:“那也是他们的命。” 吕尘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安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念祺宁愿牺牲同门,也要护着他的周全? 平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咬牙道:“其实我娘……就是死在九幽魔族手里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叶梦凌。 对于叶梦凌这名字,念祺和吕尘并不陌生,毕竟是素问峰的前辈,有关她的事迹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他们不知道,叶梦凌居然是被九幽魔族杀死的。 “我娘为了躲避九幽魔族,从小就带着我东躲西奔,最后隐居在天南镇里。” 平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但他们还是找到了我们,我娘为了保护我,选择跟魔族同归于尽!” 吕尘呆了呆,很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这时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在天南镇杀了那名散修,会惹得平安大发雷霆。 平安紧紧捏着拳头,苦笑一声,说道:“你们都很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吧?别说是你们,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很想知道,九幽魔族为什么会来找我和娘亲的麻烦。” “我更想知道,娘亲以前做了什么事情,为何要躲避魔族的追杀。” “我们究竟做错了,才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总而言之,有关于这些问题,恐怕只有魔族才知道答案。” 平安看着念祺,说道:“所以我要出去,我要打败他们,只要能打败魔族,我才能知晓这些秘密,以及我的真正身份。” “我……到底是谁?” 念祺愣愣地盯着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放心吧,我不是去送死的。” 平安站了起来,认真说道:“我要去保护那些还活着的人。” 说完这话,他转身出了院落,只留下一个悲壮的背影。 吕尘沉默了会儿,说道:“师姐,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念祺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平安的身影,神情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院落后,平安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径直往紫焰的方向走去。 一道青光环绕在他周围,像是飞舞的丝绸。 没过多久,他的行迹便被魔族士兵们发现,瞬间被包围了起来。 平安神情漠然,就像是没看见四周的敌人,继续前行。 一名魔族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嘶吼着冲了上来。 青光掠过,如同最细微的清风。 那名魔族士兵顿时身首分离,一大篷雪花从断颈处涌出,仿佛喷射的泉水。 浓烈的血腥气息似乎激发了魔族士兵们的战意,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冲来,如疯狗般扑向平安! 青光骤然分裂成漫天剑意,四周的空间扭曲起来,像是被无形之力切成了无数碎块。 鲜血喷洒,肢体破碎,如同下了一场狰狞恐怖的血雨。 数十名魔族士兵在短短一瞬间内,被斩成万千碎块,凄惨死去。 瞧着这一幕,众人目瞪口呆,场间鸦雀无声。 平安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怎么会强得这般离谱? 紫焰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你看,他的可塑性是不是很强?” 崇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平安忽然开始跑动。 他猛地迈开大步,向紫焰的位置跑去,速度快得惊人。 玉生烟疾速旋转,犹如一道青色的旋风,笔直射向紫焰的胸口! “哦?” 紫焰微微动容,明显有些意外,随后又笑了起来,说道:“不错。” 他看着如风掠来的玉生烟,学着崇明的样子,伸出了两根手指。 啪地一声轻响。 玉生烟戛然而止,在空中静止,像是一幅真实的画卷。 平安的身影陡地一滞,眼中透出强烈的震惊。 自己蓄力已久的必杀一击,居然就这么被轻易地接住了? 这个紫焰君究竟强大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紫焰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玉生烟,剑锋化为绕指柔,在他指尖游走,不知是臣服还是依靠。 崇明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过去的终将过去。” 紫焰看着平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道:“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 喀嚓一声。 玉生烟应声折断。 剑鞘落地。 剑身断成两截。 平安如遭雷击,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往后飞去,重重摔倒在地! 玉生烟是他的本命飞剑,也是他的力量来源。 如今玉生烟已毁,他也受到了极大的重创,甚至有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修为。 秋落尘反应最快,就在平安落地的一瞬间,给他喂下了定神丹,防止他剑体被毁,一口气吊不上来,就此死去。 其他弟子则瞠目结舌,除了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均是震惊无比。 身为先天剑心的绝世天才,平安就这么被毁了? 哐当一声。 玉生烟落在地上,也敲打在平安的心间。 紫焰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这下,你便再也没有牵挂了。” 平安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不可置信,很快变成了不舍、伤心悲拗。 最后,这些情绪尽数消失,顿时化成了浓浓的愤怒!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们快走! 两行清泪,从平安的眼角处滑下。 断掉的不仅是剑,还有他的怀念,他的追忆,他心底最美好的一切。 玉生烟落在地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已经悄悄死去。 在平安的内心深处,叶梦凌那一抹淡淡的身影,如风般消逝,再也不见。 叶梦凌留给他唯一的事物,此刻已被完全毁去,不说空留回忆,因为他惊恐地发现,竟然已无法想起叶梦凌的容貌。 那最后的一点残念,也彻底消失无踪。 “啊——!” 平安捏紧拳头,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他额上青筋毕露,眼眸通红如血,浑身颤抖不停,不知是因为太过愤怒,还是受伤太重。 一股恐怖的气势从他体内逸散而出,掀起四周的尘土! 众人见状惊讶无比。 一般来说,本命飞剑被毁,等于修为也要被强行抹去,别说还能作战了,就连站都站不起来。 平安身上的这股强大力量,又是从何而来的? “和路遥一样吗?” 紫焰眯起眼睛,笑道:“越是处于绝境,就越能爆发出自己的极限。” 在众人的注视下,平安缓缓站起身来。 他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死死地盯着紫焰,几乎咬碎牙齿! “愤怒吗?不甘吗?” 紫焰哈哈笑了起来:“那就拿出你真正的本事啊!” 清泪已尽,两行殷红的血泪渗了出来,瞧着怵目惊心。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原谅你的!” 平安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不是要找我吗,我现在就在这里,然后呢?”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怒喝道:“从天南镇开始,再到问道大会,最后是秋田镇,你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都是因为想要找到我,逼我出现吗?” 轰地一声巨响! 地面碎裂,扬起无数石屑! 平安拔足狂奔,脸上犹带着两行血泪,举起苍白而有力的拳头,径直砸向紫焰的面门! 他的瞳仁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竖线,看着就像一条蛇。 面对平安愤怒至极的攻势,紫焰君却不以为意,一道紫光悄然而至,挡在他的身前。 砰地一声。 拳头狠狠击在紫光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就这么点力气?” 紫焰隔着光芒看着他,冷笑道:“你没吃饭?” “闭嘴!” 平安怒吼一声,再次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紫光上! 这一次,他的力道明显比之前更强,光芒忽而闪烁,竟是变得黯淡了一些! “闭嘴,闭嘴,闭嘴!” 平安神情凶狠,完全不管不顾,恶狠狠地对紫焰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刹那间,无数记拳头如密集的雨点,疯狂落在紫光之上,光芒忽明忽暗,仿佛被狂风搅动,随时都会熄灭。 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他脸上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缓缓流下,显得格外狰狞凶恶。 “不错,拳头的力道倒是变强了。” 紫焰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可惜,似乎还有些问题。” 他极其敏锐地察觉到,虽然平安的力量越来越强,但并非永无止境,每次当他打出大约二十多拳的时候,力量便很明显地停滞不前了,像是遇到了瓶颈。 “你这算是在克制吗?还是不想放肆使用这股力量?” 紫焰看着他,说道:“不如,让我帮你一把?” 说完这话,他忽然伸指一点,一道紫光骤然射出,穿过了一名诛邪队弟子的心脏! 平安没想到他再次出手杀人,顿时怒不可遏,吼道:“你还来?” 轰地一声巨响,紫光尽散,围绕在紫焰周身的光罩竟是被平安一拳击破了! “对,就是这样,要记住愤怒的力量。” 紫焰不惊反喜,放声大笑道:“为什么你这么弱小,是因为你不够愤怒!” 紧接着,数道紫光闪过。 一名镇妖殿弟子死了。 一名留仙洞弟子死了。 一名古月山庄弟子死了。 无一例外,全是被紫焰一击必杀,死得不能再透了。 “住手!” 平安目眦欲裂,狂怒道:“我叫你住手啊!”说着一拳轰出,击向紫焰的面门! 紫焰望着他的拳头,神色突然变得冷淡。 “弱小的哀嚎,真是难听啊……” 他一下抓住平安的脑袋,用力将其掼在地上! 只听砰地一声,霎时间地面碎裂,碎石飞舞。 平安趴在浅坑之中,再也无力爬起。 强烈的痛疼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一个弱小的爬虫,居然还诸多要求,你根本看不清楚现实是什么。” 紫焰松开抓着平安头发的手,冷笑道:“听好了,所谓弱小,就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现在,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现实。” 他再也不看平安一眼,而是往众人聚集的方向走去。 平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气若游丝地说道:“站……站住……” 紫焰一指点出,一名伏魔堂武僧应声倒下。 “你知道吗,这些人其实本来不必死的。” 紫光疾速迸射,穿透了一名南海剑派弟子的心脏。 “他们不是死于别的原因,而是你的无能。” 又一名诛邪队弟子捂着胸口倒下。 “如果你能救下他们,他们会死吗?显然不会,可惜,你只是个废物。” 平安趴在地上,紧紧攥着拳头,喃喃说道:“停……停下来……” “所以,今天的现实就是……” 紫焰扫了四周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全都会死,死于你的无能。”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恐慌。 事到如今,还活着的人已经不足二十来人。 这些幸存下来的年轻弟子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此刻听到紫焰君给他们判处了死刑,哪里还能保持镇定? 有些人痛哭流涕,祈求苍天开眼,能让他们活下来。 有些人神情呆滞,愣愣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些人咬紧牙关,目光盯着紫焰,准备与对方拼命。 既然要死了,为何不努力拼一下? 九如沉默无言,抓紧时间恢复身上的伤势。 秋落尘握紧重剑,长发披在肩上,眼神无悲无喜。 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些诛邪队的弟子是他的人,也是他带到这里来的,他必须护住这些人的周全。 虽然还能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也要试试,总不能束手待毙。 这时,忽有风起。 紫焰咦了一声,转眼往旁边瞧去。 数十道红绸飘然而至,瞬间将他裹在了其中。 “秋落尘,我来拖住他,你快带着大伙儿跑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平安的选择 念祺之所以会出手,自然不是想着要如何战胜紫焰。 她只不过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而已,能让还活着的人顺利撤退才是关键。 可惜,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她的行为像是螳臂挡车,看着很是可怜,甚至可笑。 嗤喇一声,数十道红绸应声碎裂,仿佛四散的血花。 念祺的身影倒飞而出,重重摔倒在地,唇边鲜血长流。 “胆识不错,不过行为太愚蠢。” 紫焰眯起眼睛,说道:“如果我是你,或许还有机会逃走,但既然你选择了出手,那么唯一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念祺拭去唇角的血迹,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 紫焰看着她那倔强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微笑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谁的女儿……念北诗?真是老天无眼。”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陡地消失,漠然说道:“其实本来就没什么老天,只不过是一个厉害的老爹,生了一个没啥用的圆脸女娃子。” 说完,他弹了一个响指。 轰地一声巨响! 念祺的胸前突然炸开,溅出无数紫光! “啊——!” 念祺惨叫一声,身子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前的创口泊泊流出,看着极为惨烈。 就在这时,九如蓦地怒目圆睁,举起寒铁禅杖,直往紫焰的头顶砸来,雷霆般喝道:“魔头,去死吧!” 紫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本想饶你一条命,结果迫不及待来送死?” 禅杖下落的速度极快,瞬间已至紫焰的脑门!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就在即将触碰到紫焰的时候,九如竟是在空中硬生生改变了方向,狠狠地击中了身旁的一道黑影! 一瞬间,紫焰神情大变,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神情顿时萎靡了不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那道黑影挣扎扭曲了片刻,渐渐消散于风中,再也不见。 “紫焰,你没想到吧?” 九如面容冷漠地说道:“先解决了你的暗影分身,再来收拾你。” “你……你居然看穿了我的招式?” 紫焰先是惊讶了片刻,忽然阴冷一笑:“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九如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胸口骤然一阵剧痛,一道紫光从他的后背刺入,再从胸前透出,霎时鲜血狂喷! “怎……怎么回事,我明明……” 九如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困惑和不甘,缓缓倒在地上。 紫焰拿出玄天鉴,在九如的眼前晃了晃,阴笑道:“制造大幻境确实是非常困难,但只是这种程度的幻境,那还不是随便的事情?” 原来九如击中的黑影只是幻境制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黑影早已藏匿了起来,在暗地里给予九如致命一击! “可恶,狡猾的家伙……” 九如说完这话后,便头颅一歪,闭上了眼睛。 若非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任谁都会以为他肯定死了。 秋落尘皱起眉头,就要上前施以援手,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崇明来到他面前,认真说道:“你若动一下,就死。” 秋落尘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不甘和懊恼。 这次算是败了。 一败涂地。 本以为有喻白衣等强者坐镇,对付区区几个魔族,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现在的地步。 不是山穷水尽,而是穷途末路。 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成了问题。 念祺倒下了,九如也倒下了,还能作战的人几乎没有。 路遥他们至今生死未明,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今天这一课,想必你已经认识到了,什么才是现实。” 紫焰走到平安的身旁,低着头说道:“不过,我个人是很愿意给年轻人机会的,我现在给你一个保护他们的机会。” 平安艰难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期冀。 “但你要发挥全部的实力,激活埋藏在你体内的……真正力量。” 紫焰扬起下巴,冷笑道:“我知道这还不是你的真正实力,那么……你愿意为了救活那些同伴,在他们面前显示你的真身吗?” 平安怔了怔,下意识看向了念祺。 念祺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味,用力摇了摇头。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平安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出魔体,以后中州大陆便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甚至会引来承天派的疯狂追杀。 这样做,真的很不值得。 平安缓缓收回目光,心中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他记得很清楚,大哥当年曾经再三告诫,决不能使用体内的力量。 难道自己真的没办法保护那些同伴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还活着的同门,看着他们失魂落魄、浑身是伤的凄惨模样,心中在痛苦难过之余,很快有了决断。 因为大哥此前还说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承天派的弟子,我的心是人族,所以我必须救下他们。 平安如是心想。 如果因此导致严重的后果,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我必须救人,我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 这才是我,平安。 想到这里,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缓缓爬起身来,跪在地上,突然痛苦地嚎叫起来! 一道道黑色纹路凭空浮现,迅速遍布他的身躯,像是一路延伸的蛛网,很快爬满了他的全身! 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当中,他的身子渐渐膨胀起来,变成了一头巨大的怪物! 他的后颈上出现了三个荆棘一样的图案,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秋落尘死死地盯着平安,难以置信地说道:“是魔体,居然是魔体?” 念祺一拳砸在地上,脸色灰败至极,眼里满是懊恼。 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紫焰兴奋地大笑起来:“对了,就是这股力量,就是它!” 其他弟子则目瞪口呆地看向平安,脸上的表情除了恐惧,便是惊惶。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平安与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竟然也是九幽魔族! “不够,还不够!” 紫焰歇斯底里地叫道:“继续,多一些,再多一些,你的愤怒还不够!” 数道紫光掠过,又有几名弟子惨叫一声,相继死去。 平安猛然睁开眼睛,如蛇般的瞳孔迸射出诡异的光芒! 他此刻的想法非常简单。 救出这些还活着的同门,以及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们。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猛然袭来,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章 发生了什么事情? 牧尧安静地躺在屋内,丝丝缕缕的紫气从他的周身逸散而出。 这些紫光来自于他体内的数十道气旋,正快速修补着他的气海。 按理来说,以他的灵气恢复速度,应该早已醒了过来,只不过炼丹所消耗的灵气实在太过庞大,至今还没恢复元气。 这也难怪,当年以念北诗的境界,想要炼制一枚驱魔丹,也透支得快要虚脱,何况是他? 不过,他的意识其实已经清醒了,只是身体无法动弹,无奈只能躺着装死。 装死的过程很无聊,也很空虚,很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平安那小子如今身在何处? 冷凝找到宗门的同伴了吗? 随后,他暗自苦笑一下,心想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自己还不是像一滩烂泥般躺在这里? 何必自寻烦恼呢,倒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带着这个想法,他放松了心神,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吵闹的喧哗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将他从昏睡中惊醒。 他此刻没有完全清醒,还有些迷迷糊糊,也不知那些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听着像是有人在院落门外大声争论着什么,语气十分激动。 “我说了,这件事儿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小师弟!” 说话的人是个女子,竟然是四师姐黄小俭。 牧尧不禁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还必须告诉自己? 又有一人说道:“不行,这时候绝对不能惊动小师弟。” 牧尧听出这人是大师兄舒温,心中不免更加好奇。 黄小俭沉默片刻,说道:“都这种时候了,根本拖不得,师兄,这可是大事啊!” 舒温轻叹一声,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小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陷入如此深沉的昏睡状态。” 紧接着,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黄小俭吸了吸鼻子,似乎在低声抽泣。 牧尧心头一沉,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但问题在于,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还是没法动弹,甚至连动动指头都不行。 “醒过来,快点醒来啊……” 他拼命运转灵气,想要连接与身体的感应,但试了很多次,依然没有成功。 黄小俭和舒温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去了何处。 他等待了许久,没能等到几位师兄过来,反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念祺的声音很沙哑,也很沮丧,更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很多天没合过眼。 她偷偷地潜入牧尧的宅院,想喊他去解救平安,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牧尧依旧处于沉睡之中,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算了,既然你还没醒来,我也就不多费唇舌了,审判已经开始,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完这话,便听念祺站起身来,脚步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一团火在牧尧的心间燃起。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说得这么严重? 醒来,我要醒来,快点醒来。 快醒来啊! 数十道气旋开始疯狂转动,似乎在宣泄着自己心底的愤怒! 在无穷无尽的灵气修复下,他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 轰地一声,一道怒雷般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牧尧猛然睁开眼睛。 一缕晨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映出细密的灰尘。 天亮了。 下一秒,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 短暂的阳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乌黑的浓云遮住。 天色阴沉,云间隐有雷光,轰隆作响,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 便如承天派的气氛一般,沉重到了极点。 无论是哪座峰的弟子,脸色都十分阴沉,完全看不到笑容。 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处宽阔的峰顶,那里是一块数百丈的平台。 也是当年传承大典的地方。 在这里,不但有承天派的弟子,竟然还有其他门派的人。 上清宫来了。 明镜寺来了。 古月山庄来了。 南海剑派也来了。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但凡是中州大陆有点地位的门派,都派了人过来。 这架势从表面上看起来,像极了兴师问罪。 舒温站在崖岸边上,面容极为忧愁。 张良沉默无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其他的神相峰弟子站在二人身后,全都阴沉着脸,安静不语。 这时,一道紫光悄然而来。 牧尧出现在舒温的身旁。 神相峰弟子们吃了一惊,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是牧尧师兄,牧尧师兄醒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件事情……要告诉他吗?” “你疯了吗,谁都不许多嘴多舌,让大师兄来吧。” 他们的声音虽小,但还是非常清晰地传入了牧尧的耳中。 如果换成平时,这些弟子见到自己,早就恭恭敬敬地上来问好了,哪会像现在这样端着,甚至还会躲避自己的目光? 黄小俭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显然早就哭过了。 文恭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居然有些脱形。 他轻轻拍着黄小俭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她。 牧尧沉默片刻,看着舒温说道:“大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温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小师弟,你醒来了?不过,你看起来还有些虚弱,应该多休息一下。” “我没事。” 牧尧认真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些日子,九幽攻击了寒池宫,我们前去帮忙,可惜无功而返,寒池宫几乎灭门,剩下的幸存者暂且被承天派收留于此。” 舒温想了想,说道:“经过这次劫难,冷凝应该会接任宫主之位,所以你不必担心……” 话没说完,牧尧直接打断了他:“大师兄,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件事。” 舒温张了张嘴,神色数度变幻,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别装了,你们的情绪根本不对。” 牧尧毫不客气地说道:“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低着头,没人敢主动回答。 牧尧叹息一声,沉默离去。 片刻后,他来到念祺的身旁,说道:“那天,你来找我了?” 念祺也低垂脑袋,说道:“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牧尧皱了皱眉,从怀中摸出包好的驱魔丹,塞进了念祺的手里,说道:“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帮我把它交给平安,我……”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跳,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下去。 念祺抬起头来,眼眶微微红肿,竟是噙满了泪水! 牧尧盯着她的眼眸,认真说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魔族奸细 平安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 我还有始终隐藏在体内,不曾动用过的力量。 所以……我必须救下你们。 我可以救下你们。 虽然我一旦动用了这些力量,我的外表就会发生极大的改变,比如九幽魔族的恐怖模样。 但大哥早就说过,我是谁,我是什么人,从来不是由外表来定义的。 能决定我究竟是什么身份的,终归还是我自己。 ------ 当平安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至极,双手沾满了鲜血,以及不知哪来的碎肉。 他的嘴里也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道,猝不及防之下,几乎呕吐出来。 “我……我怎么了,我刚才做了什么?” 平安盯着自己的双手,随后望向四周,只见脚边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看着像是被撕碎了,甚至还有啃噬过的痕迹。 他的上衣也不翼而飞,身上都是几乎快干涸的血液,黏糊糊很不舒服。 紫焰和崇明已然不见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而剩下那些还活着的年轻弟子们,则用打量怪物一般的眼神瞪着他,目光满是惊恐。 秋落尘盘腿坐在地上,神情十分复杂,不知是难过还是愤怒。 “我……你们没事了?” 平安说出这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哑,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听起来根本不像他的声音。 那十几名年轻弟子吓得手足并用,飞快往后逃去,犹如看见了最恐怖的恶鬼! 有人鼓起勇气,大声叫道:“别过来,你这魔头!” “滚远点,你根本就不是人!” “真没想到,你隐藏了这么久,居然是魔族奸细!” “我呸,这次回去承天派,我看你怎么交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平安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或许是因为先前受到的惊讶太过,死亡带来的压力太大,他们对平安的态度极其恶劣,仿佛不死不休的仇人。 平安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缓缓低头,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是啊,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只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混血而已,有什么资格祈求别人原谅? 与其说是保护这些人,倒不如说其实是在赎罪而已。 尽管他一个人都没杀过,手上沾满的都是魔族的鲜血。 但在其他弟子看来,眼前的少年无疑是最真实的恶魔。 除了诛邪队的几名弟子外,其他人根本不认识平安,先前只看到他忽然变成了巨大的怪物,如狼似虎般扑向四周的魔族,接着像撕扯布偶一般,竟是将那些魔族士兵撕成了碎片,鲜血洒了一地! 更恐怖的是,似乎撕成碎片都还不够解气,他竟是疯狂啃咬着魔族士兵的身体,眼眸通红无比,仿佛一头洪荒巨兽,完全丧失了理智,哪里还像正常的人类? 简直比魔族更像魔族,比怪物还像怪物! 如果这样的怪物重回承天派,以后会不会也出现今天的情况? 甚至啃噬的对象不是魔族,而是自己这些人类呢? 到时候连见了他都害怕,更别提并肩作战了。 秋落尘静静地看着平安,眼神有些复杂。 他心里很清楚,这位承天派的天才少年,算是彻底完蛋了,而且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虽然他并不认识平安,甚至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不过平安的事迹他是听说过的,既是叶师叔的弟子,又是先天剑心,不管是背景还是天赋都是上上之选,着实极为难得。 可惜,应该也就止步于此了。 平安沉默低头,面对着众人的责骂和嘲讽,一声不吭。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以为周围那些中州修士都是他杀的。 但碍于身份的问题,他此时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承受。 或许是因为太过沉默,那些辱骂了他后,还略微不安的弟子们终于放下心来,当即壮起胆子,骂得更加厉害。 有人恶向胆边生,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用力往平安的脑门上砸去! 啪地一声闷响。 石块跌落。 平安的额角红了一块,很快肿了起来。 然而他依然沉默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感觉不到疼痛。 “打死他!” “他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现在我们要血债血偿!” “这家伙也是个魔头,根本不必跟他客气,往死里打!” 三四名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冲了上去,脸上带着愤怒而又解气的扭曲表情,对着平安拳打脚踢。 平安挨了几下后,微微吃痛,下意识地举手抵挡。 那几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去,却发现他只是想抵御攻击而已,并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继续冲上前去,向平安又踢又踹。 诛邪队几名还活着的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去帮忙,索性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平安挨揍。 剩余的那些人观望了一会儿,眼见平安一味挨打,不愿还击,也加入了痛殴平安的队伍。 在死亡和鲜血的刺激下,他们用力极狠,几乎打出了真怒,拳头轰在平安的身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如同密集的鼓鸣! 片刻后,有人打得兴起,抄起一截断木,狠狠地砸在平安的后脑上,断木应声折断! 平安连哼都没哼一声,直直扑倒在地,鼻孔间流出血来。 这时,有人噌噌噌地跑了过来,浑身尘土泥巴,竟是消失了许久的吕尘!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躺在地上的平安,说道:“他……就是他,九幽魔族就是为了他而来的,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众人本来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既然平安拥有魔体,吕尘说得肯定没错,一时间竟忘了问他刚才去哪儿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啊,这小子居然会变身成魔族!” 吕尘神态狰狞,语气夸张地说道:“十有八九,他就是奸细,是魔族混到我们承天派里的!” “我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总觉得他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想不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他走到平安的身旁,一脚踢在平安的腰间,大声说道:“现在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我的猜测是对的,你小子卧底承天派,害死我们这么多师兄师弟,这般血海深仇……一定要报!” “说够了没有!” 念祺冷冷地盯着他,说道:“滚下去,这里没你的事情。” “念祺师姐,都这时候了,你难道还要包庇他吗?” 吕尘佯装无辜道:“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那我可以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谁叫你是我师姐呢?”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怒道:“凭什么,我们的同门白死了吗?” “这件事情,你们承天派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别想蒙混过关!” 念祺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地震 面对其他门派弟子的责问,念祺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可以喝令吕尘闭嘴,却没办法让所有人都闭嘴。 更何况平安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魔族,这点铁证如山,确实无法辩解。 但无论如何,平安是她的师弟,也是牧尧最重视的人,她没理由再让平安受半点委屈。 她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道:“平安是不是魔族,现在还有待商榷,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打人,这笔帐又要怎么算?” 有人马上反驳道:“这么说,你就是要包庇他咯?” “你以为包庇有用吗,到时候我们将此事禀告贵派掌教,难道他会当着中州修行界的面,去护一个魔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承天派还有何颜面自称正道之首?” 众人七嘴八舌,压得念祺说不出话来。 包庇魔族,扰乱和平,这般大的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她念祺,就算是承天派也承受不起。 “好了,大家请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这时,秋落尘终于站了出来,说道:“关于此事,平安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魔族奸细,至少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等其他人出言抗议,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当然,我们也不会刻意包庇,待回去之后,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在中州年轻弟子中的声望极高,说话也颇有份量,众人听他这么说,便悻悻住了嘴。 “好,我们就相信秋师兄一次。” “只希望承天派能好好调查这事,不要藏有私心。” “我死了那么多同门,你们可不能敷衍了事就算了啊!” 秋落尘继续说道:“所以,你们打他骂他又有何用?就算打死他,真相也不会水落石出,何况……”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别忘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还手,而且他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才主动变身,有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句话说出口,全场顿时沉默,变得鸦雀无声。 不管怎么说,平安终究还是承天派弟子,他必须保护平安的周全。 众人往后散去,平安趴在地上,紧闭双眼,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自暴自弃了。 秋落尘转头看向九如,说道:“九如长老,刚才平安确实是为了挽救全局,才会这么做的,对吗?” 九如沉吟片刻,说道:“不错,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必然不会暴露身份,如此说来,其实平安还是有功劳的。” 众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要抗议,但想到对方是伏魔堂首座,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脸色憋得通红,神情愤愤不平。 忽然,一道青光悄然而来,落在九如身旁。 “紫焰呢,去哪儿了?” 喻白衣怒目圆睁,披头散发身上还带着些许尘土,显得极是狼狈。 刚才的剧烈爆炸虽然没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让他稍微昏迷了一会儿,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喻白衣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九如看着他,说道:“他已经离开了。” 喻白衣破口大骂道:“真是个无胆鼠辈,根本不敢正面跟我较量!” 说到这里,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两道眉毛高高扬起,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的平安,“奇怪了,这是……残留的魔体?” 路遥瞳孔微缩,死死地盯着平安,不经意地握紧了拳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白衣猛地望向路遥,喝道:“他为何会有魔体?他究竟是什么人?” 路遥沉默无言,只是一直看着平安,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 有惋惜,有无奈,有怜悯,也有惊讶。 这时,恰好平安也抬起头来,眼神迎向了路遥。 一刹那间,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虽无火花迸射,但其中满含深意。 这样的眼神,只有他们才能心领神会。 何等孤独。 ------ 秋田镇的遭遇,引起了中州修行界极大的震动。 顾南歌和陆清羽得知消息后,立即将警戒状态升为最高级别。 据说喻白衣回到上清宫后,还被陆清羽痛骂一顿,随后关了禁闭。 对方仅仅出动了一名魔君,一名魔王,三名魔将,以及近百名魔族士兵,便将秋田镇搅得天翻地覆,连喻白衣这等强者都中了招。 这次事件已经引起了中州修行界的恐慌,如果九幽魔族都开始玩弄阴谋诡计,接下来的局面只能用严峻来形容。 然而数日过后,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爆了出来! 承天派的天才弟子,先天剑心——平安,居然是九幽魔族的奸细! 霎时间,中州修行界彻底暴动,闹得沸沸扬扬,众人尽皆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在各派掌门的极力镇压之下,事态才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些,但关于这个传闻,承天派总得给个说法。 人们实在非常好奇,平安真的是魔族奸细吗? 如果连这样的天才都是奸细的话,承天派里面……不,整个中州大陆的修行门派是不是也有隐藏的奸细? 而且有小道消息称,大约二十年前,承天派也有一名长老级别的强者被魔族顶替,混入其中做了奸细。 那么自己的门派呢,是否也面临着这样的情形? 一想到周围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甚至是师叔师伯,都有可能是奸细,众人不禁陷入了恐慌当中。 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以上清宫为首的门派自然是坐不住了,纷纷要求承天派赶紧调查真相,处置平安。 ------ 承天派此时的内部气氛,其实并没有比外面好多少。 虽然平安已经被关入了黑狱,可是周围的弟子们依然觉得这件事太过玄乎,很不真实。 那个素来和和气气,面带笑容,修行认真刻苦的少年,怎么会是奸细呢?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若非秋落尘亲口承认了这件事情,吕尘再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一番,恐怕他们早已对其他门派反唇相讥,怒斥对方胡言乱语。 然而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如此愤慨,是因为害怕惶恐。 整个承天派内,除了平安之外,究竟还有哪些人是奸细? 黑狱位于群峰山底,常年阴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平安身穿布衣,坐在一处草垛之上,眼神无比茫然。 他心中空空荡荡,便如四周的无尽黑暗,看不见一丝光明。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的生父是谁 “平安师弟怎么会是九幽魔族,我不信!” 文恭红着眼,愤怒地吼道:“他是什么的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他站在黑狱的上方,恶狠狠盯着吕尘,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在他身后,还站着大师兄舒温、二师兄张良,以及三师姐黄小俭。 听说平安被关入黑狱后,神相峰的诸位师兄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想打听一下真实的情况。 他们根本不相信平安是什么狗屁的九幽魔族,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被人故意陷害了。 如此看来,秋田镇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得不把平安推出来当替死鬼。 更何况平安是牧尧最看重的人,要是他出了问题,自己有何颜面去面对小师弟? 谁知来到这里,就被吕尘拦了下来,不但不让他们进去,还一直嘲讽平安,说他是魔族奸细,不禁让众人火冒三丈。 吕尘冷笑一声,说道:“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变身的,此事证据确凿,你不信又能如何?” 自从平安被关押到黑狱以后,吕尘便自告奋勇,主动要求把守在黑狱门口,为的就是防止神相峰众人来看望他。 黄小俭怒视他一眼,说道:“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你不就是看平安师弟和牧尧师弟不顺眼吗,真是小肚鸡肠,公报私仇,气量比女人还狭窄!” 吕尘不由涨红了脸,过了老半天才说道:“反正平安是魔族奸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随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我们没想过要帮平安师弟洗脱罪名。” 舒温沉默片刻,说道:“只是想进去看看他而已,难道这也不行吗?” 吕尘冷笑道:“不行,他犯的可是重罪,除了掌教大人,谁也不许去探望他。” “你——!” 张良面色铁青,恨恨说道:“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吕尘神情陡变,怒道:“你骂谁呢?” 文恭猛地跳起来,破口大骂道:“老子骂你的就是你,怎么了?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吕尘正想反唇相讥,忽然看见了什么,赶紧面容一肃,装出正经模样。 路遥来到几人身旁,看着吕尘说道:“我想进去看看,行吗?” 吕尘不由一愣,结结巴巴地说道:“呃,这个嘛……”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文恭顿时神色大喜,随后愤愤不平地说道:“吕尘那家伙说话拽得很,根本不让我们进去,还说什么只有掌教大人亲自过来才行,好大的威风啊!” 舒温却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事情,关切地问道:“师父,您受伤了?” 路遥的脸色微微发白,手腕上还缠着白纱,显然伤势未愈,想必是秋田镇的那场爆炸太过猛烈,他又处于爆炸的中心区域,伤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我没事。” 路遥摇了摇头,看着吕尘说道:“怎么,连我也不能进去吗?” “可、可以……” 吕尘虽然很想拒绝,但对方可是四峰之主,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不,只能勉强掩盖住内心的不甘,满脸赔笑道:“您是峰主,当然可以进去了。” 路遥迈开大步,从他身旁经过,跳下通往黑狱的通道,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文恭紧咬下唇,忽然冲着路遥的背影大声喊道:“师父,拜托了,平安师弟肯定不是什么魔族!” “因为我相信他!” ------ 黑狱处于地底,常年不见光明,除了寂静、孤独,便只剩无尽的黑暗。 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更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正常人待在这里,不出数日便会被逼疯,就算是心性强大的修行者,也很容易迷失自我,成为浑浑噩噩的疯子。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部分弟子宁愿遭受体力责罚,也不想被关在黑狱,此处关押的对象绝大部分是九幽魔族,还有些穷凶恶极的罪犯。 很显然,魔族奸细这个身份,完全值得一个黑狱的重要位置。 平安依然背靠着墙,坐在草堆上,沉默到了极点。 他身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皮肉翻卷,却又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已经泛白腐烂,流出脓水。散发出阵阵恶臭。 然而比起身上的伤痛,他内心的创伤才是最痛苦的。 他既不是人族,也不可能回到九幽,就像被完全遗弃了,尽管天地虽大,却无法找到容身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叶梦凌的儿子?” 平安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道身影。 虽然周围昏暗无光,瞧不清楚那人的样貌,但听声音便知是神相峰主路遥。 “是……” 平安低声说道,声音又哑又沉,仿佛很多天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屁股下的草堆有些硌人,下方还散落着黑色的血块,像是很多年前就有人死在这里,可惜光线太过昏暗,所以没人能看见。 当然,他对此一无所知,更不会知道叶梦凌曾经也来过此地。 而且恰好就是这座牢狱。 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开玩笑。 路遥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像你这样的情况,接下来将会面临怎样的处罚吗?” 平安没有说话,将头垂得更低。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缓缓开口道:“大哥呢,大哥在什么地方?” 路遥认真说道:“牧尧也救不了你。” 平安倔强说道:“我要见大哥。”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黑暗中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路遥来到平安的面前。 一道剑光骤然亮起,路遥的脸庞在光芒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苍白。 平安有些不适突如其来的亮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路遥看着他,说道:“你还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谁吧?” 话音落下。 剑光熄灭。 四周重归黑暗。 平安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为何,无端端紧张起来,心跳渐渐加快,咚咚有声,就连路遥都听见了。 寂静和孤独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噬了二人。 “你说这个做什么?” 平安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激动。 他抬头看向路遥,眼眸中燃起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路遥沉默不语,但平安心里很清楚,他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交,谁都没有说话。 牢狱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实话实说 目送路遥走入黑狱后,舒温等人便转身离去。 既然吕尘不让他们入内,况且师父已经进去了,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只是他们仍然有些不甘心,还是想为平安做些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行,总比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要好。 或许,这也是他们不愿向无能为力屈服妥协。 要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平安肯定是死定了,这点毋庸置疑。 如果能帮一些忙,哪怕是一点点小忙,能起到一点点作用,说不定都有一线转机。 可是,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一路上,几人心事重重,等回到神相峰后,也没人主动开口说话。 就在即将分别之际,黄小俭忽然抬起头来,神情坚定无比,转身往峰顶上走去。 那个方向正是牧尧的居处。 舒温顿时警惕起来,挡在了黄小俭的身前,问道:“三师妹,你要做什么?” 黄小俭没有说话,而是突然绕过了他,噔噔噔直往牧尧的院落跑去! “等等,回来!” 没过多久,舒温便追上了黄小俭,按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三师妹,你冷静一点!” “还有什么好冷静的!” 黄小俭眼眶微红,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大师兄,平安师弟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过几天就要被处决,我们帮不上大忙就算了,但至少,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了!” 舒温皱起眉头,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些什么?” “我说了,这件事儿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小师弟!” 黄小俭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舒温马上说道:“不行,这时候绝对不能惊动小师弟。” 黄小俭看着他,泫然欲泣道:“都这种时候了,根本拖不得,师兄,这可是大事啊!” “我又何尝不知呢?” 舒温沉默了会儿,说道:“但问题在于,我现在也不知道小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陷入如此深沉的昏睡状态。” 文恭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能不能把小师弟叫起来?” “当然不行!” 舒温断然拒绝道:“小师弟身上的情况非常诡异,如果我们贸然去打扰他,说不定会出大事,甚至有可能让他走火入魔。” 黄小俭跺了跺脚,哭道:“那怎么办嘛?” 文恭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仔细考虑了片刻,说道:“要不,咱们想办法争取一下话语权,为平安师弟造造势?” 黄小俭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怒道:“说人话!” “你能不能温柔点?我的意思是这样的……” 文恭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道:“咱们先算一算,有谁会帮平安师弟说话,比如我们几个肯定算在内的,然后张师算一个,马修师伯也算一个……” “我明白了!” 黄小俭听到这里,不禁恍然大悟:“你的意思不就是找人来求情吗?” 文恭赶紧说道:“对对对,你真是太聪明了,反正咱们神相峰一定是会帮忙的,而且我看师父也挺关心平安师弟,应该也会帮他说话,到时候咱们先开口,师父再来表明态度,或许能减轻平安师弟的罪名。” “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舒温沉吟一会,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就这么办,晚些时候我再去找秋师兄谈谈,看看能不能说服他帮忙。”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飘了过来,如同黑暗中的鬼魅。 “你们放心吧。” 念祺扫了几人一眼,说道:“我们素问峰也会帮忙的。” 文恭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小声嘀咕道:“真的是大白天见鬼了,幸好刚才没说她坏话……” 黄小俭盯着念祺,冷不丁问道:“念祺师姐,你是跟平安师弟一起外出的,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数双眼睛齐刷刷转了过去,目光满是好奇和期盼。 念祺沉默片刻,说道:“我不能说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真正的事实并不是别人所说的那样。” 几人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听念祺这么说,平安十有八九是被人泼了脏水,污蔑了名声。 “所以说,不要遇到什么事情都去惊动小师弟,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舒温神情严肃,说道:“假设我们强行唤醒了小师弟,又有什么用呢?他就算再有能耐,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做什么呢?” 黄小俭满脸倔强,低着头沉默不语。 舒温看着她,认真说道:“何况你们不要忘了小师弟的身份,他不是长老,不是峰主,更不是掌教,他只不过是一名寻常的神相峰弟子,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有请求师父去帮平安说话,难道你认为那些长老们会听一名普通弟子的话吗?” “大师兄,莫非你忘了吗,当年的神相峰是什么样的?” 黄小俭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猛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没有小师弟,咱们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若说世上真有奇迹,那个奇迹必然是小师弟,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一定有办法能救出平安师弟,我确信这一点,虽然我的信心没有任何根据,但我就是相信他,无条件相信他!” 话音落下,场间寂静无声,沉默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舒温轻叹一声,再不多言。 他不得不承认,黄小俭说的话是有道理的,然而他是真的不敢相信,在这样的局面下,小师弟还有能什么办法来破局? 说到底,小师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文恭感觉气氛不对,赶紧说道:“其实吧,你们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承天派内部的问题,而是外界给予承天派的压力啊!” 张良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其他门派会来兴师问罪?” “完全正确!” 文恭的神情极为激动,大声说道:“你们先前也收到消息了,其他门派的代表会陆续赶来承天派,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于他们,像这般牵扯到多方势力的复杂情况,只有小师弟才有妙招对付,所以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尽快告诉他才行!” 听了这话,舒温等人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文恭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继续说道:“如果万一……我是说,假如真有这个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却没把实话告诉小师弟,到时候他肯定会责怪我们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审判开始 文恭的话确实有些道理,黄小俭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舒温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三师弟,你仔细想想,正因为小师弟是最重要的人,那么他的修为,以及他的前途,对于神相峰而言,意义也是最大的。” 他的观点很简单,小师弟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没这么重要。 甚至包括平安的处境。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张良忽然开口说道:“首先,你们考虑问题还不全面,包括大师兄也一样。” 舒温很了解张良的性情,他平时说话不多,但往往能够切中要害,于是问道:“二师弟,你的意思是?” “小师弟这人不怎么喜欢说话,然而口齿却非常伶俐,善说会道,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他看着大师兄舒温,认真说道:“你若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他,那就很可能出现像三师弟说的那种情况,万一他知道我们隐瞒实情,很可能会一气之下,离开神相峰……” 说到这里,他补充了一句:“不,应该说……很可能会离开承天派。”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微微闪动。 如果是小师弟的话,还真有可能会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 他们很清楚平安在牧尧的心里究竟有多么重要。 绝对比他们几个人加起来还重要。 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甚至透着些诡异。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连舒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一道淡蓝色的身影飘然而来。 冷凝眼眉含露,脸上带着抹不去的哀伤,尽管她在微笑,但看起来只是勉强挤出来的笑意。 念祺淡淡地瞥了冷凝一眼,圆圆的脸庞上满是不爽。 舒温几人发现她换了身较深色的衣服,胸口上还别着一个徽记,是雪花的形状。 这是寒池宫主的象征。 众人吃了一惊,难道冷凝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寒池宫主? 文恭犹豫片刻,说道:“冷凝师妹,你……你这是?” 黄小俭白了他一眼,说道:“还什么师妹?人家已经是宫主了,你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可是……这很奇怪啊!” 文恭神情古怪地看着黄小俭,说道:“就像小师弟突然变成了掌教,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小俭愣了一下,说道:“哪有这样比喻的?” “不瞒各位,我现在确实担任了宫主之位。” 冷凝笑了一下,说道:“因为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寒池宫出现了巨大的变故,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接任。”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非常苦涩,哪还有以前的青涩和单纯? 舒温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问道:“难道是……秋田镇?” 冷凝微微点头。 舒温沉默不语。 就在前几天,九幽魔族突然出现在秋田镇,不但杀害了近百名中州修士,寒池宫也惨遭灭门,几乎近八成的弟子尸骨无存,连渣都不剩。 这件事暂时被封锁起来,几乎没多少人知道,还是张师偷偷告诉他的,就连张良他们都还不知情。 文恭等人见他们神情凝重,也很知趣地没有追问。 因为他们很清楚,必然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大事,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不然冷凝还只是一名年轻弟子,凭什么能坐上宫主之位? 念祺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冷笑。 “不管怎么说,我寒池宫肯定会支持平安的。” 冷凝看着舒温,认真说道:“但作为交换条件,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去打扰牧尧。” 舒温想了想,说道:“好。” 就在几人交谈的时候,一缕缕紫色的光芒从牧尧的院落里飘散出来。 他全身被紫光包围,眼皮疯狂颤动,似乎随时都会睁开双眼。 三天后,审判大会正式开始。 顾南歌、陆清羽和金蝉坐在三方峰顶上,彼此相距约近百米,其他的门派则零星散布在四周,中间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场间的人数虽然很多,但几乎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十分沉重,即便有人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看着有些诡异。 顾南歌神情淡然。 金蝉笑而不语。 陆清羽抬头望天。 这三人分别代表着中州大陆的三大势力,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对接下来的审判结果造成巨大的影响。 不过,其他门派的掌门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他们本来就是小门小派,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年轻弟子,这对他们来说算是毁灭性的打击,自然脸色难看了。 就在过来的路途中,几位掌门已经暗中商量过了,一定要说服上清宫和明镜寺,以便对承天派施压,让他们交出平安,即便对方不肯交人,也要让平安付出血的代价。 南海剑派掌门何寒秋,以及古月山庄之主郑秋月,二人一同来到陆清羽的身边,郑秋月说道:“陆宫主,此事全因平安而起,若不是为了他,九幽魔族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肆意屠杀我派弟子。” 何寒秋冷着一张脸,寒声道:“更何况平安本来就是魔族奸细,即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他的滔天大罪!” 陆清羽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郑秋月说道:“自然是希望承天派能公正无私,不要护短。” “嗯,公正无私,不要护短……” 陆清羽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后说道:“那你去跟顾南歌说啊,跟我说干什么,平安又不是我的徒弟!” 与此同时,在峰顶的另一处,丹霞派掌门凌虚度哭丧着脸,对金蝉说道:“金蝉长老,我派的年轻弟子本来就少,这下子死了十几人,我丹霞派后继无人了啊……” 金蝉怜悯地看着他,劝慰道:“你放心吧,承天派是中州修行界的基石,肯定不会徇私枉法,咱们相信顾掌教就是了。” 片刻后,三名掌门人聚集在一起,纷纷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郑秋月轻叹一声,说道:“本以为承天派铁面无私,没想到居然出了魔族奸细,我真的很失望。” 何寒秋赞同道:“如果他们不肯严格处置平安,又有什么资格谈保护中州大陆的安全呢?” 凌虚度气得暴跳如雷,叫道:“走着瞧,要是承天派真这么无耻,我丹霞派第一个跟他们断绝关系!” 郑秋月愤愤不平道:“我看啊,这次上清宫和明镜寺也会偏向承天派的。” 何寒秋怒道:“他们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小门派罢了!” 这时,程舟雪缓缓站起身来。 他就坐在顾南歌的下首,左右两旁还坐着路遥和云亦寒。 路遥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云亦寒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为了避嫌,灭黛这次并没有到场,程舟雪则负责主持这次的审判大会。 他白发如雪,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大声说道:“带平安上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他有没有杀过人? 众目睽睽之下,平安被五花大绑,在两名年轻弟子的押送下,走到了平台的正中间。 他衣衫破破烂烂,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脸色苍白如纸,长发胡乱披散,身材极其瘦削,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远远望去就像一副骨架。 场间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渐渐喧哗起来。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安的真容,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很难相信眼前的瘦弱少年竟是隐藏在承天派中的魔族奸细! 然而奸细就是奸细,哪怕平安比如今这样子再惨一百倍,该被唾骂还是要被唾骂。 “那就是平安?看着不像是穷凶恶极之徒啊。” “你没听说过人不可貌相吗?往往就是看着朴实的人才最可怕。” “也是,而且你看他的眼神,就像饿狼一样,真恐怖……” “废话,那可是九幽魔族,能不恐怖吗?” 平安神情漠然,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跪下!” 程舟雪的声音冷若寒霜,从峰顶上遥遥传来。 平安却像没听见一样,依然低头沉默。 程舟雪挑起双眉,正想发作,却听顾南歌说道:“我承天派弟子自有尊严,不跪便不跪。” 既然顾南歌这么说了,程舟雪自然不好再多嘴,只能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接下来,开始审判。”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停止了议论,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全都聚集在平安的身上。 “孽徒平安,在进入门派之前,曾在天南镇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马修发现其修行才能,于二十三年前进入承天派,并被灭黛峰主看中,成为素问峰弟子。” 程舟雪的声音毫无感情,在场间来回飘荡,显得冷漠至极。 “平安很早就展现出了先天剑心的天赋,并且成功继承了玉生烟,也就是叶梦凌生前使用的飞剑。” 说到这里,程舟雪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经过我们查证,叶梦凌是平安的生母,这也是为什么平安能顺利继承玉生烟的原因之一。” “等等,程峰主刚刚说了什么?” “平安是叶师叔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我听说叶师叔当年就是修行天才,难怪平安的天赋这么好!”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玉生烟与平安如此契合了。” 众弟子忍不住哗然起来,而其他门派的那些人,则一脸茫然地看着程舟雪。 这又是怎么回事,平安居然是叶梦凌的儿子? 莫非是弄错了,其实平安并不是奸细? 可是,他的魔体又该怎么解释? 平安慢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方的程舟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在震惊过后,人们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平安是叶梦凌的儿子,还有可能是魔族奸细吗? 假若奸细的事情属实,那么叶梦凌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众人想到这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禁心头狂跳,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的表情更加诧异。 文恭愣了愣,说道:“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小俭也惊讶地说道:“对啊,平安怎么跟叶师叔扯上关系了?” 这时,马修突然说道:“没怎么好奇怪的,你们不知道那段历史,当年念峰主在九幽陨落后,叶梦凌也很快失踪了。” 他神情萧索,鬓角悄然增添了几根白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文恭赶紧说道:“马修师伯,叶师叔她……究竟怎么了?” “自从叶梦凌失踪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所以具体的经过,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马修沉默片刻,说道:“有传言说她投敌了,或者说……她也许曾经做出过通敌的行为,后来心中内疚,因此离开了承天派。” 文恭还想再问几句,却听程舟雪陡然提高了音量,说道:“平安,你在掌教面前老实交代,当天在秋田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安沉默地盯着他,丝毫没有张嘴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抵赖?” 程舟雪的声音仿佛极北寒地的冰雪,裹挟着凌冽的寒风,“你的魔体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就是九幽魔族的人,隐藏在承天派多年,为对方传递情报消息,是不是?” 平安依然表情冷漠,根本不为所动。 眼见平安打死不开口,程舟雪也没有继续逼迫,眼光落在了平台旁边的某处,那里坐着十几名年轻弟子,都来自不同门派。 这些年轻弟子算是幸存者,并且目睹了全程的经过,他们无疑是最好的证人。 “你,出来!” 程舟雪指着一名南海剑派的弟子,说道:“你来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弟子战战兢兢地走上了平台,恨恨地瞪了平安一眼,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他,就是平安,他变成了一个魔族般的怪物,也完全丧失了理智,到处杀人!” 程舟雪说道:“还有呢?” 那名弟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死那么多同门,他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程舟雪问道:“他有没有杀过中州的修士?” 那名弟子大声说道:“九幽魔族,人人得而诛之,平安害死我们这么多人,还请贵派公正无私,严惩凶手!” “我问你,他有没有杀过中州的修士,别的不用你废话!” 那名弟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管有没有,我也希望贵派可以公平公正,不要偏袒。” 程舟雪眯起双眼,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下一个上来。” “我是古月山庄的人,我叫……” “不重要,我问你,平安有没有杀过中州的修士?” “平安这人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请您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你听不懂人话?算了,下一个!” “平安这人肯定有问题,这次魔族就是冲着他来的,大家都是因他而死,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好了,下一个。” 随着审问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年轻弟子走到台上,痛斥平安变身成九幽魔族,随意杀人,性请无比残暴,其杀人手段之凶残,根本难以想象! 但问题在于,尽管他们添油加醋,将平安描述得十恶不赦,凶残恐怖,却没人正面回答程舟雪的问题。 平安到底有没有杀过中州修士?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没有,平安的罪孽至少会减轻一半。 可是众人面对这个问题,全都回避了,只是不痛不痒地对平安进行人身攻击,没什么实质性的说服力。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不禁狐疑起来。 难道平安真的没杀过人? 他是被冤枉的吗? 这时,一道青影来到台上。 吕尘来了。 他抬头看着程舟雪,认真说道:“峰主大人,我有话要说。”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是承天派的人 吕尘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是承天派弟子,也是平安的同门师兄,如果他随后所说的证词偏袒平安的话,便很可能看出承天派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然而神相峰众人以及念祺却很明白,吕尘这是要落井下石了。 文恭忍不住骂道:“凭什么他也可以作证人啊?他作证人的话,平安师弟不是死定了吗?” 念祺则冷冷地盯着吕尘,眼中似欲喷火。 你小子胆子很大啊,为了一己私心陷害同门师弟,看老娘日后怎么慢慢收拾你! 程舟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说,不过别说废话。” “事发的当天,弟子就在场边,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吕尘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能看出来,平安明显是知道自己可以祭出魔体的,因为在变身的那一刻,他犹豫了,而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出了一个让人无比震惊的真相:“不仅平安知道,门派里还有其他人也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平安竟还有隐藏的同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谁不知道你吕尘安的什么心啊,别胡说八道了!” “你这是污蔑,有证据吗?” “拿证据出来,少来血口喷人!” 神相峰弟子们自然不满,纷纷喝骂起来。 “安静!” 程舟雪举起右手,示意吕尘继续说下去。 吕尘说道:“当时的战况很激烈,我被数十名魔族士兵包围,虽然苦苦支撑,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我力战不敌,被他们打飞了出去,恰好掉落在一间民宅里……” 说完这话,他有些心虚地瞥了念祺一眼。 念祺死死地瞪着他,几乎气歪了鼻子。 你小子可以啊,不仅胆子够大,说起谎来脸都不带红的,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老娘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还力战不敌?从一开始你就没了影儿,找地方躲了起来,要不是死的人太多,下一秒就会有人戳破你的谎言! “后来弟子藏在民宅里暗中观察,准备找个机会再冲出去干他们,哪怕是不幸战死了,我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吕尘一脸大义凛然,然后突然改变了语气,神情古怪地说道:“就在弟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听到有人也闯进了民宅,我仔细一听,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平安和念祺师姐,正在小声商量着逃跑的事情!” 刹那间,数百道目光同时转向念祺,有不解,有惊讶,有疑惑,也有鄙夷。 莫非吕尘暗指的同伙,居然就是念祺? 这个真相太过震撼,也太过玄幻,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而那些反应过来的人,则忍不住惊呼起来。 就连站在念祺身边的一些素问峰弟子,也下意识地与她拉开了距离。 因为从某些角度来看,念祺确实有成为奸细的可能。 她的父亲,是念北诗。 念北诗最好的朋友,是九幽的紫霄君。 既然父亲本身就是亲魔派,女儿成为魔族奸细,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渐渐发酵,他们望向念祺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古怪。 念祺脸色苍白,紧紧捏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却没说什么。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误会已经造成,百口莫辩。 成见存于人们心中,只要他们一旦相信了某件事情,再怎么辩驳也是无能为力。 这就是人之本性。 平安移开了目光,冷漠地盯着吕尘,眼眸里似有火光闪过。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微,所以有些话……弟子没听清楚。” 吕尘见念祺毫无反应,不由胆气更壮,继续说道:“不过弟子能确定的是,他们明确说了不能被发现,得先演一出戏才行,所以必须出去战斗,但如果真的要跟魔族战斗,对方便会不战而逃,虽然弟子也不明白不战而逃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隐藏的含义非常明显。 对方为什么会不战而逃? 还不是因为平安和念祺的奸细身份? 舒温叹息一声,明白平安算是完了。 不但他完蛋了,就连念祺也会受到牵连。 因为吕尘的证词可信度太高了,甚至念祺根本无法反驳。 如果他说得不对,念祺为何不跳出来自证清白? 原因很简单,她不能。 所以事到如今,无论吕尘的证词真假如何,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 平安和念祺,就是九幽魔族的奸细。 毫无疑问。 念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顿时颓废了许多,似乎连那张圆脸都消瘦了一些。 如果灭黛死命保她,或许也就是关关禁闭,不会有什么太严厉的惩罚,毕竟没有实质的证据。 但平安就没这么幸运了。 程舟雪看着平安,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平安沉默片刻,忽然小声说道:“不是这样的……” 程舟雪双眉微挑,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这样的。” 平安的眉毛渐渐扬起,仿佛蓄势待发的飞剑,流露出凌厉的意味。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愤怒,两眼瞪得大大的,用力挣着捆住双手的绳子,情绪似乎快要到达失控的边缘。 这还是他上来以后,第一次让人们看到了他的喜怒哀乐。 程舟雪喝道:“到底是不是吕尘说的那样?” “不是!” 平安两眼通红,猛地怒吼起来,一道气浪飞速扩散,扬起漫天灰尘! 他脖子后的印记溢出细微的红光,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强烈杀意,不禁心头微凛,有些修为较差的弟子陡地打了个寒颤,一颗心砰砰乱跳。 “好可怕,他果然是魔族奸细!” “这下证据确凿,看他还怎么狡辩。” “还用审什么啊,赶紧定罪得了,浪费大家时间。” 程舟雪冷冷地盯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九幽魔族?” 平安咬牙道:“不是!” “你承不承认自己拥有魔体?” “承认!” “你是不是魔族奸细?” “不是!” 程舟雪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你认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平安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长叹一声,说道:“我既是中州人,也是承天派的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人意料的请求 这句话掷地有声,说得问心无愧,就像是在阐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然而众人对此并不买账。 他们认为平安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了逃避责任,昧着良心说谎。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魔族奸细果然厚颜无耻!” “笑死人了,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了?” “不但不知悔改,居然还在这里狡辩,真是恶心透了!” 忽然间,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杀了他,给死去的中州同门报仇!” “对,杀了他,彻底以绝后患!” “还要杀鸡儆猴,给那些魔族奸细们瞧瞧,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杀了他,杀了他!” “不管怎么样,平安必须死!” 众人纷纷起哄,嘘声整天,神情极为激动,恨不得将平安杀之而后快。 若不是审判大会还没结束,他们早就一拥而上,把平安撕成碎块了。 程舟雪等众人的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了,便再次举手,示意众人安静。 “秋落尘,上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白影飘然而至。 秋落尘站在台上,先是不屑地瞥了吕尘一眼,然后打量平安片刻,说道:“我不会像别人那样添油加醋,我只会说出我看到的情况。” 程舟雪漠然说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当时的情况很简单,并不复杂,师尊和路峰主他们被紫焰君暗算,派出三名魔将,以及近百名魔族士兵来围剿我们。” 听了这话,众人不禁哗然起来。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详细的情况,没想到当时的战况居然这般凶险。 三名魔将和近百名魔族士兵,如此豪华的阵容,别说是秋田镇了,就连大一些的城市都能打得下。 “不得不说,魔将的实力确实很强,而且我们这边有很多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性都不成熟,因此一直处于下风。” 秋落尘的声音在山间飘荡,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九如长老,以及我和念祺师妹,是当时对抗魔族的主要战力,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贸然上前便等于送死。”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除了诛邪队、伏魔堂和镇妖殿之外,其他门派的弟子只会拖后腿而已。 几名掌门对这说法自然非常不满,但也无话可说,谁叫秋落尘说的是实话呢? “在大伙儿的拼死努力下,局面一度得到了控制,然而在紫焰君和崇明魔王降临以后,便再也无力回天了。” 秋落尘的表情十分凝重,似乎经过了这么天后,他对当时的险恶情况还是耿耿于怀。 “九幽魔族实力强大,我们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平安他见情况不妙,便祭出了魔体,拼命诛杀了魔将盖,救了大伙儿的性命。” 程舟雪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确实变身魔体了?” “是。” “那他有没有杀过中州修士?” 一瞬间,场间的气氛凝重至极。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答案。 秋落尘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什么?” “怎么可能,我不信!” “包庇,这明显就是包庇!” “请承天派严惩凶手!” 其他门派的人听了这话,顿时炸开了锅,大声吵闹起来,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承天派的年轻弟子们却坐不住了,反唇相讥道:“你们有病啊,秋师兄的话都不信?” “来来来,不相信的出来走两步,咱们用实力说话。” “秋师兄是何等人物,怎么会骗人呢?” “你们这些外人,只是见不得我们承天派好而已!” 霎时间,双方神情激动,吵成一团,大有不服你就来打一架的趋势。 “都安静!” 程舟雪怒喝道:“谁再多吵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众人心头一颤,马上消停了。 “我没有说谎,若有一个字是假的,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落尘认真说道:“我看到的,就是平安在变身以后,杀的是魔族的敌人,他变身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是为了保护在场的中州修饰,勇敢地与魔族战斗。”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很快离开了平台。 场间一片安静,甚至是死寂。 众人看着秋落尘离去的身形,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没有明言,但秋落尘的态度很明显是维护平安的。 难道这也是承天派的意思?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想严惩凶手的意愿就彻底落空了。 “果然啊,承天派和平安蛇鼠一窝,晦气。” “不过想想也是,哪有不护着自家弟子的门派?” “难道其他人就这么白死了?” 一股不满、不忿、不快的情绪迅速蔓延,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虽然不敢大声吵闹了,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也足够烦扰人心。 舒温等人却非常高兴,秋落尘的话语权可是很重要的,如果连他都支持平安,或许预想的结局会好上许多。 程舟雪环视四周一眼,说道:“那么,接下来的评审结果,将由……” “等等!” 话没说完,路遥忽然站了起来,对程舟雪说道:“我当时也在场,我也是证人。” 程舟雪挑起眉毛,说道:“所以呢?” 路遥说道:“所以,我也有话要说。” 程舟雪想了想,说道:“请。” 在众目睽睽之下,路遥来到台上。 神相峰弟子满脸喜悦,心想平安师弟总算是没事了。 先是秋落尘,再是路遥,这两位极有分量的人加在一起,已经称得上是天大的人情了。 其他门派的人见到这一幕,自然感到沮丧愤怒。 若路遥也帮平安说话,那还能有什么罪呢? 无非就是罚酒三杯,再诚恳道个歉,然后大伙儿爱干嘛干嘛去,此事便不了了之,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人遗忘。 黑,真的太黑了。 路遥安静地看着平安。 平安也转头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碰触片刻,随后分开,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首先,我要说的是,平安身为先天剑体,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路遥双手负背,缓缓开口道:“这一点,我想大家也很清楚。” 承天派的弟子们听了这话,不禁露出了笑容。 路遥果然是要保住平安了。 “不过,九幽魔族发展到现在,已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谁知路遥话锋一转,说道:“敌人开始变得诡计多端,擅长玩弄阴谋,这都要拜森罗殿的魔君——紫焰君所赐,他本身就是一个玩弄人心,工于心计的高手。” “所以我认为……” 说到这里,他沉默良久,说道:“我认为,应该处死平安。” 舒温脸色苍白。 张良大惊失色。 文恭连连咳嗽起来。 黄小俭拧着文恭腰间的肥肉,清秀的脸蛋上满是震惊! 神相峰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承天派的弟子们顿时哗然一片。 其他门派的弟子们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路遥竟然说,要处死平安?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张师捂着脑袋,大声惨叫道:“搞么子咯,峰主发癫了?” “路遥,你什么意思!” 灭黛面色铁青,弱水剑骤然飞起,数十道青色的剑光直冲天云! 第二百六十九章 求情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名承天派长老赶紧站起身来,防止灭黛突然暴起伤人。 有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直接吓得肝胆欲裂,忍不住失声惊叫,脸色惨白一片。 其他门派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惊讶。 你们这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难道灭黛还能当着几位掌教的面行凶? 他们对灭黛不了解,但承天派的人可是很清楚的。 以她火爆的性情,别说是当着掌教的面了,就算天突然塌了下来,她要动手还是会动手,哪里还管什么情况? 然而发生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路遥只用了一句话,就彻底平息了灭黛的怒火。 “平安的父亲,就是紫焰君。”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有些淡漠,就像在说今晚吃面条,明早晒衣服这等闲碎家常事,不起半分波澜。 但所有人的心情却仿佛直冲云端,随后俯冲下来,脑海中晕晕乎乎,感觉很不真实。 刚刚他说了什么? 紫焰君是平安的父亲? 我没听错吧? 一股诡异的气氛骤然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无数道目光再次落到平安的身上。 他们终于明白了,平安的魔体是从哪儿来的。 原来是遗传啊! 这下所有的疑点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平安会拥有魔体。 为什么紫焰君会特意找到他。 明白了,全明白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说的是真的吗?” “平安的父亲是紫焰君,这也太奇怪了吧?” “难道,当年叶师叔她……” 神相峰和素问峰的弟子此时彻底惊呆了。 路遥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震惊的事实。 文恭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喃喃说道:“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黄小俭抓着裙摆,语无伦次地说道:“骗人,这怎么可能……骗人,肯定是骗人的……” 舒温闭上双眼,瞬间憔悴了许多。 马修沉默不语,轻轻叹息一声。 就连吕尘都惊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 平安死死地盯着路遥,眼里的漠然情绪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紫焰君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 路遥迎着平安的目光,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生父是谁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紫焰君,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字一顿,仿佛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在平安的心间,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无法呼吸! 他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玉生烟会听从紫焰君的指挥。 原来彼此间早已是老相识了。 “你的母亲已死,留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就只剩紫焰君了。” 路遥看着他,说道:“虽然你出生在中州,成长在中州,但生父就是生父,是无法否决的血缘关系。” 说到这里,他忽然凑近了平安,极其认真道:“记住,你们就是亲生父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这一层关系。” 灭黛面如寒霜,叱道:“路遥,闭嘴!” “我说得不对吗?” 路遥猛地转过头来,怒视灭黛道:“自己的生父居然是九幽的魔君!你以为平安有得选吗?” 灭黛微微一愣。 “如果你的父亲要逼你去做这个,做那个,做你不愿意做的任何事情!是你,你会怎么选?” 路遥伸手指向周围的众人,怒道:“是你们,你们又会怎么选?” 众人目瞪口呆,讷讷无言。 灭黛轻咬下唇,双眉微微颤抖。 平安缓缓低头,眼神茫然地看着地面,嘴唇不自禁地抖动起来。 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真相。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台上,表情迷茫无措,看着竟有些可怜。 顾南歌看了陆清羽一眼。 陆清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金蝉子闭着眼睛,仿佛睡着过去。 片刻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 顾南歌居高临下地盯着平安,沉声道:“你是不是紫焰君的儿子?” 平安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是叶梦凌,至于我的父亲,我从没见过他。” “叶梦凌就是紫焰君的道侣,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路遥这时忽然说道:“当年叶梦凌也是为了紫焰君,才会出卖承天派,导致许多同门惨死,承天派从此元气大伤……” “胡说八道!” 灭黛双眉竖起,怒道:“你凭什么说叶梦凌是紫焰的人?”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她便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愤愤不平地住了嘴。 顾南歌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戏剧性,场面上实在太难看了。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平安的生父真是魔君,那么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门规的制裁了。 轻者关入黑狱,永世不出。 重者当场诛杀,血染山间。 顾南歌安静地看着平安,轻轻扬起了下巴。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马上宣判平安的结果。 等待平安的,将是最残酷的刑罚。 文恭再也按捺不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溜烟跑到了台上,扑通跪倒在地! 神相峰众弟子顿时惊呼起来! 顾南歌皱起眉头。 “掌教大人,请您从轻发落啊……” 文恭心中恐惧,浑身抖如筛糠,却依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平安师弟他犯了错误,而且出身也不是那么好……可是,他从小就是孤儿啊,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呢?” “是啊,平安师弟很可怜的!” 黄小俭也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在文恭的身旁,说道:“他只不过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弟子敢向诸位长老保证,平安师弟绝无二心!” 下一刻,张良走上台来,双膝跪地,诚恳说道:“弟子前几天了解到,平安师弟曾经打破了诛杀魔族的记录,为承天派立下了汗马功劳,希望诸位长老能念在这个份上,对平安师弟网开一面。” 舒温沉默上前,静静地跪在几位师弟的身前,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磕了三个头。 他没有说话,但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数十名神相峰弟子一拥而上,猛地跪在台上,齐声说道:“恳请诸位长老从轻发落!” 第二百七十章 废人 顾南歌看着这些神相峰的弟子,眼神透出几分讶异。 周围的人群也觉得有些奇怪。 平安明明是素问峰的弟子,跟你们神相峰又有什么关系? 犯得着用这样的态度去求情吗? 然而有人想到平安与牧尧的关系,不禁恍然大悟。 灭黛的神情很是复杂,既有欣慰、感激,也有难过、不忿。 神相峰的弟子能支持平安,这当然是好事。 但如果不是路遥多嘴多舌,说出了平安的真实身份,哪还来现在这么多事? 路遥的目光始终落在平安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舒温等神相峰弟子就跪在他身旁不远,他却瞧都不瞧一眼,就像没看见一样。 张师的表情有些难过。 他不明白路遥为何非要这么做,搞得师徒的关系都僵硬了。 但那是路遥,是神相峰的峰主,他并没有资格去质问什么。 素问峰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意见。 既然神相峰都下场了,他们自然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片刻后,念祺身着一袭红衣,飘到来到台上。 顾南歌说道:“你也有话要说?” 念祺沉默了会儿,说道:“平安生在中州,他的心肯定也在这里,弟子认为……不能处死他,毕竟他当时也是为了人,才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顾南歌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想,秋师兄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念祺抬头盯着他,最后说了一句:“如果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那我们修行剑道,斩妖除魔的意义何在?” 场间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渐渐喧哗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魔族还有理了?” “话说得好听,斩什么妖,除什么魔啊,你们自己就是魔,还除别人?” “算了算了,我看承天派也是存心包庇,平安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偏偏不信,平安稳得很,哪会出什么事?” 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不休。 在这些人中,甚至还包括了上清宫和明镜寺的弟子。 很显然,承天派对平安的态度让他们极为不满。 顾南歌皱起眉头,思索了很长时间,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很快,他便返回位置,与陆清羽和金蝉耳语了几句,然后挺起身来,看着平安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务必如实回答。” 平安很老实地说道:“弟子必然知无不言。” “第一,为什么九幽魔族的人后来离开了,没有再取你们的性命?” 顾南歌目光如剑,落在平安的身上,仿佛随时会在他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平安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很认真,也很坚定,迎着顾南歌的目光,丝毫没有胆怯。 这是问心无愧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顾南歌微微点头,说道:“第二,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发现了自己拥有魔体?” 平安说道:“第一次是在问道大会的时候,九幽魔族伪装成圣刀门,通过一些手段激发了我的魔体。” 顾南歌说道:“然后呢?” 平安忽然笑了起来,神情有些古怪:“然后,我杀了他们,只不过你们都以为是念祺师姐杀的。” 念祺听了这话,不由眉尖一颤。 这个尘封在她内心的沉重记忆,终于被平安在众人面前亲口说了出来。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一瞬间,念祺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看来她果然跟平安是一伙的,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第三个问题。” 顾南歌最后问道:“如果现在要处死你,你有什么话想说?” 此言一出,很多人顿时露出狂喜的神色。 这算不算是彻底给平安判了死刑? 舒温等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黄小俭更是红了眼眶。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听平安怎么回答。 平安面色苍白,低头思考了很长时间,随后抬起头来,颤声道:“我……我想再见大哥一面。” 顾南歌不再发问,而是开始小声与陆清羽和金蝉商量着什么,神情很是凝重。 数百道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既有紧张,也有期待。 众人都很关心一件事情,平安到底会不会被处死? 短短片刻间,对他们来说却极为漫长。 终于,顾南歌三人商议完毕。 审判的时刻终于来临。 顾南歌眼神复杂地看着平安,说道:“判定结果如下,废去平安所有的修为,不过保留他的性命,因为他并没有伤害中州的同门。” 尽管这已经是相对来说较好的结局了,但文恭几人还是非常难过。 明明是一名先天剑体级别的天才,就这么被废掉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除了神相峰和素问峰的弟子,其他人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忍不住喧闹起来。 “还真不杀他啊?” “那我们师兄弟的命就这么白白送了?” “黑,真是太黑了!”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只要平安不死,他们便无法消去心头之恨。 在起哄的人群当中,还有不少上清宫和明镜寺的弟子。 陆清羽眯起眼睛,说道:“上清宫的听着,谁再敢多一句废话,那就给我滚蛋!” 上清宫弟子们马上闭紧了嘴巴,哪里还敢吭一声。 金蝉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扫过明镜寺众人,那些和尚立即心领神会,也赶紧闭口沉默。 其他门派见两位大哥都不说话了,自然再不敢造次。 “结果已定,立刻执行。” 说完这话,顾南歌走到平安的面前,缓缓伸出了手。 平安抬头看着他,咧嘴惨笑一下,露出满口白牙。 舒温等人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灭黛面容铁青,阴沉到了极点。 路遥低着头,眼神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南歌的手掌按在了平安的头上。 一道精纯至极的剑意骤然迸出! 平安浑身一颤,两眼瞪得极大,颈脖上青筋毕现,张大着嘴巴,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呐喊! “咔咔咔咔咔咔……”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他背后的脊椎骨肉眼可见地扭曲断开! 如此痛苦,胜似千刀万剐! “啊——!” 终于,平安再也忍耐不住,放声惨叫起来! 他双目赤红,翻着白眼,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子剧烈颤抖,几乎昏迷过去! 黄小俭捂着嘴巴,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 文恭一拳砸在地上,眼神格外愤怒。 马修仰头望天,苍老的眼角似有晶莹的泪痕。 天地间有灵气逸散。 那是平安体内的灵气被逼了出来。 片刻后,他凄惨无比地躺在地上,双眼茫然无神,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经脉和骨头全断了。 他的脊椎骨也断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目睹如此惨状,其他门派的人也不禁心生同情。 沦为这样的废人,真还不如死了干净。 别说再修行了,恐怕他连最普通的凡人都不如。 顾南歌再也没看平安一眼,转身回到了座位。 灭黛怒视四周,尖声叫道:“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意外的来客 灭黛愤怒的喊声在山间来回飘荡,尖锐刺耳。 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回应。 谁都不愿意在灭黛如此愤怒的时候,还去招惹她,那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尤其是平安这凄惨无比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同情,哪怕知道他的生父是魔族的紫焰君。 两名弟子走了过来,分别架起平安的胳膊,将他抬了下去。 平安如烂泥般低垂着头,任由两名弟子摆布,灰白的脸庞上除了绝望,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个死人。 看着这一幕,其他门派的弟子再也没法说什么。 都已经这么惨了,那就算了吧。 毕竟平安也确实没杀人,自己并没占着道理,变成废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更何况对于修行者而已,废掉他的修为,肯定比杀了他还难受。 曾经沧海难为水,从修行者的身份重新跌落回凡人,这样的心理落差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审判大会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众人陆续退场,无数道光芒从群峰顶上散开,渐渐消失于云端。 陆清羽和金蝉都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离去。 山间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顾南歌叹息一声,回到了悬剑屿。 偌大个平台上,只剩下了路遥。 他双手负背,安静地眺望天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群山之外,有一座宁静的小镇,名为青云。 青云镇距离承天派很近,所以经常可以见到飞在空中的仙师。 为了表达虔诚之意,小镇居民们对着群山日夜供奉,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进入那片云雾中瞧瞧。 今天,小镇来了几名奇怪的客人。 他们穿着一身黑衣,看不见容貌,扛着一名瘦弱的青年,住进了镇子上最好的一间客栈。 掌柜的精于世故,一眼就看出那名青年肯定受了重伤,行动不便,但带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自然不想多问,店小二还想打听一下情况,却被塞了几两银子,嘱咐要好好保密。 在仔细关上门后,黄小俭将头上的罩帽摘了下来,打量四周几眼,好奇道:“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住凡间的客栈呢。” 文恭吭哧吭哧地将平安放在床上,再给他盖上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道:“往后这些日子,咱们可能会经常过来,就怕你到时候看烦了。” 张良看了看窗外,转身说道:“师弟,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 文恭嘿嘿笑道:“是个老妈子,身体还算硬朗,我已经跟她谈妥了,每天给十文钱,直到平安师弟康复为止。” 舒温低头看着平安,认真说道:“平安师弟,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余地。” 平安沉默地盯着他,过了很长时间后,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沉睡去。 文恭几人相视一眼,很默契地退出了房间。 身上的创伤易容易痊愈,心理的问题却很难解决。 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待几天吧。 平心而论,假若换成是自己,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可能早已绝望到自尽。 他们对平安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就在他们将要关门的时候,平安的声音忽然从房间里传来。 “告诉他,我就在这里。” ------ 此后的日子波澜不惊。 平安一直躺在床上,眼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沉默到了极点。 来照顾他的中年妇女试图跟他沟通,但尝试几次后,平安根本不理睬她,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交流。 窗外的风景很美丽,青山绿水,白雾缭绕,远处便是青翠群山,隐没在云海之中。 那里便是承天派。 距离很近,相隔极远。 平安侧着头,漠然地看向那边,眼里透着一股深沉的死气。 若说这是一场梦,那也太绝望了些。 更让他绝望的是,这场噩梦或许永远也无法醒来。 数日之后,终于又有人过来了。 这次来的是个熟悉的老面孔。 马修来了。 他双眉微白,灰发夹霜,似乎又苍老了许多,竟给人一种迟暮之感。 当初是他亲自把平安带入承天派的。 如今却要目睹少年的离去。 虽然平安不是他的后人,但也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壮。 平安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马……马修师伯。” 他的声音很涩很干,口齿也不太清晰,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你脊椎的伤还能治。” 马修沉默片刻,情绪复杂地说道:“千万不要放弃。”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铁盒:“这是断玉生机膏,是我承天派最珍贵的灵药之一,只要涂抹在后背,你的脊椎骨便能恢复如初,重新站起来不是问题,甚至可以跟常人一样自由活动。” “脊椎的伤可以治,那别的呢?” 平安绝望地笑了笑,说道:“比如,我的修为?” 马修再次沉默。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很长时间后,平安慢慢吐出一口气,苦笑道:“能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呢?” 马修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 又过了几天,平安便能下床走动了。 马修提供的药膏果然神效非凡,现在的他已能跟普通人一样随意活动,甚至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 中年妇女不明就里,心中极为震惊。 她很清楚平安的伤势,明明几天前还处于瘫痪的状态,怎么这么快就痊愈了? 难道是承天派的仙师显灵? 然而可惜的是,正如马修说的,恢复的只是身体而已。 修为什么的,再也回不来了,甚至以后都可能无法再修炼。 废人就应该有废人的样子。 平安自嘲地想着。 他请求中年妇女帮忙找来一张躺椅,然后每天躺在椅子里,靠着床边,仰望蓝天白云,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就像一只慵懒的野猫。 风很轻柔,云很清淡,阳光很温柔,落在脸上便如轻盈的薄纱,痒痒的,麻麻的,很是舒服。 或许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赖? 浑浑噩噩的活着,浑浑噩噩的死去,就这么过完短暂而平凡的一生。 他盯着天空上的流云,心想如果能变成天上的流星,似乎也不错。 虽然极短,然而灿烂。 日落月升,昼夜交替。 几天之后,又有人过来探望他了。 然而这次来的人不是神相峰众人,也不是素问峰的师兄师弟,更不会是上清宫或者明镜寺。 那人将罩帽摘下,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苍白面孔。 “是你?” 平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本已淡定的心境忽然泛起涟漪。 “崇明?” 第二百七十二章 路遥在哪里 平安实在没有想到,崇明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竟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承天派附近! 当然,也可能是崇明使用了某种秘法,掩盖住了自己的气息,有信心不被人发现。 “你来做什么?” 平安靠在躺椅上,神情很是冷淡。 对于崇明,他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不过却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要让这人冒着生命危险来见自己? 与在秋田镇的时候相比,崇明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藏起了真实的情绪,向平安深深行了一礼,诚恳说道:“少主,您受苦了。” “少主?” 平安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不由苦笑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是啊,父亲贵为魔君,无论在森罗殿还是九幽,都是极为尊贵的存在,自己是他的儿子,当然也担得起少主这个称呼。 至于受苦。 自从十几年前的问道大会开始,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每天都提心吊胆,压力极大,生怕哪天就被人发现了。 如今事情败露,反而像卸下了肩上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至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少主,您不必担心。” 崇明看着他,认真说道:“大人已经知道了您的事情,并让我转告你几句话,他说不过是失去了修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作为你的父亲,他一定会帮你恢复修为,掌握真正的来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 平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后转头望向了窗外。 或许是临近正午,阳光有些刺眼,有些炙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隐见泪花。 ------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知道了。 牧尧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靴尖,说道:“多谢大师兄相告。” 舒温叹息一声,说道:“平安师弟的事情,我很遗憾,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们……” “我知道,大师兄也是没办法。” 牧尧漠然说道:“我很感激你们挺身而出,支持平安。” 舒温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话没说完,牧尧忽然对舒温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众人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怔了很长时间。 文恭小声说道:“小师弟他……没事吧?” 黄小俭有些担忧地说道:“希望他别做出什么傻事来啊……” 张良沉默片刻,突然睁大眼睛,惊道:“不好,快追!” 众人吃了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良极少见地慌了神,说道:“还不明白吗,小师弟找师父算账去了!” “什么?”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舒温二话不说,拔腿便追。 文恭几人也不敢怠慢,紧跟在舒温屁股后面,全力往峰顶上奔去! 平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告诉牧尧,他却没什么反应,这本来就不正常。 而且他登峰的方向,正好就是路遥位于峰顶上的木屋! 必须尽快把牧尧拦下来,否则会出大事。 没过多久,众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峰顶,恰好看见牧尧走到门口,一掌推开了木屋的大门! “小师弟,住手!” 舒温一马当先,冲上去揪住了牧尧的衣袖,急匆匆地喝道:“你再怎么样也不能……” 话说一半,他突然闭上了嘴,整个人都呆住了。 牧尧淡淡地盯着他,眼里却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疯狂,仿佛满含杀意。 他从未见牧尧有过这样的眼神,内心竟然莫名感到了几分恐惧! 这时,神相峰的其他弟子也赶了过来。 文恭满脸是汗,吓得大叫道:“小师弟,千万别冲动啊!” 黄小俭也劝道:“对,小师弟,有话好好说,没必要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好……” 牧尧根本没搭理他们,转头往屋内看去。 里面空无一人,并没有路遥的踪影。 “路遥呢?” 牧尧的声音不大,却极冷。 文恭呆了呆,小声提醒道:“呃,小师弟,你就算直呼其名,也应该喊他路遥峰主……” “看来他不在这里。” 牧尧随手关上门,就要走下台阶。 神相峰众人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道:“冷静,深呼吸……”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啊!” “世上没有解决的不了的问题,不要意气用事!” 牧尧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没说什么。 “行了行了。” 张良突然说道:“都让开吧,围在这里能干什么,难道还能一直跟着?”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散开。 气浪掀起。 一道紫光闪过,冲向高空。 牧尧的身影消失不见。 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文恭抹去脸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小师弟他……可能发一会儿脾气就冷静下来了吧……” 舒温却盯着那道越来越远的紫光,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那里是……各个峰主的议会厅啊。” ------位于承天派最高的那座山峰,是方圆百里内视野最好的地方。 四峰之主的议会厅便建立在峰顶的最高处。 这里是峰主们商量会议的正式地点,除了把守在附近的弟子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违者以门规处置。 两名弟子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快速而来。 听到声响,两名弟子顿时来了精神,却见一名黑衣青年大步而来。 “等等,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名弟子问道,另一人打量了黑衣青年几眼,惊道:“你是……牧尧?” 话音未落,忽觉一阵巨力冲来! 两名弟子凌空飞起,倒退出数十米远,狠狠地撞在墙壁上,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在议会厅附近的弟子,还以为是敌人来了,各自祭出飞剑,纷纷冲了过来! 牧尧依旧神色如常,大步往议会厅里走去,脚步丝毫不停。 “站住!” “是什么人?” “快,拿下他!” 十几名年轻弟子仗剑而来,剑光明亮如雪,笼罩在牧尧周身! 刹那间,一道紫光骤然闪动。 四周的剑光如冰雪遇见烈阳,瞬间消失无踪。 那十几名弟子被巨力推开,纷纷仰倒,飞剑脱手而出。 牧尧看着倒在地上的弟子们,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语气冰冷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只问你们一遍……” “路遥在哪里?”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你准备好了吗? 在这个时间点,没有召开任何形式的议会,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峰主留在这里。 所以除了一些看守在这里的弟子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闲人。 但这些年轻弟子怎么可能会是牧尧的对手? 甚至牧尧还没怎么发力,他们就全部倒下了,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的弟子吓了一跳,赶紧敲响了警钟,霎时间钟声大作,在山间悠扬回荡。 牧尧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人,径直走入厅中,见里面空无一人,便揪住一名弟子的衣领,冷漠道:“路遥呢,他去哪了?” 那名弟子涨红了脸,吓得都快哭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住手!” “小师弟,别冲动啊!” “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几道声音同时在后方响起。 舒温匆匆而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牧尧,赶紧说道:“小师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么做,已经触犯了门规。” 牧尧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数十名弟子快速冲了过来,将牧尧围在中间,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如临大敌模样。 也难怪,牧尧虽然行事低调,但在承天派威名极高,甚至盖过了素问峰的念祺,仅在坐忘峰的秋落尘之下。 一道红色的身影落下。 念祺没有犹豫,语速飞快地说道:“你别冲动,我知道平安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她很清楚牧尧的脾气,这种人平时一声不吭,但发起火来绝对是极其可怕的。 文恭等人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道:“小师弟,千万要冷静,平安师弟现在是安全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是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待会儿就带你过去找他。” “这地方可是峰主的议会厅,还是赶紧走吧,否则触犯了门规,可是要受罚的。” 牧尧微微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有件事情,我真的没想到。” “别人瞒着我就算了,没想到连你们也瞒着我。” 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然而愤怒的情绪还是无法抑制地从双目中表露了出来。 “你们……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牧尧的质问,舒温无话可说,只能转过了头,沉默不语。 牧尧往前走了几步,冷冷地盯着舒温,声音越来越大:“你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文恭见势不妙,赶紧解释道:“小师弟,不是这样的,大师兄他……他只是怕你走火入魔……” 牧尧忽然伸出手,一把推开了文恭,随后化成一道紫光,猛地往天上冲去! 黄小俭间尖叫一声,心疼地扶着文恭,忍不住叱道:“小师弟到底怎么了,难不成他发疯了?” 她愤怒的的叫喊声自然无法传入牧尧的耳中。 仅仅一瞬间,他便来到悬剑屿的旁边。 如果找不到路遥,他就找去其他的峰主。 如果找不到其他的峰主,他就找顾南歌。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别人忌惮顾南歌的威名,承天派弟子甚至把其当成神一样来膜拜,他却根本不怕。 不过是多年前的手下败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承天派不给自己一个说法,那他就去要一个说法。 紫霄剑冲天而起,裹挟着凌厉的气势,很快便来到悬剑屿的上方,眼看着就要落下。 忽然,牧尧仿佛想到了什么,紫光折返而回,顷刻间已至素问峰的山顶。 轰地一声巨响! 溪流上的石桥被紫光撞得粉碎,尘土漫天飞舞,似乎遭受了极剧烈的撞击! 素问峰众人不由大惊失色,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见一名黑衣青年飘在空中,整个人如同一柄锋利的剑,散发着锐利的剑意,根本无法直视。 他们原本还以为是九幽魔族入侵了,然而视线落在黑衣青年那俊美至极的脸庞上,便认出此人竟然是神相峰的牧尧! 只是……牧尧过来做什么,还如此气势汹汹,难道是谁得罪了他? 牧尧足踏虚空,目光扫过下方的众人,神情无比冷漠。 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逐渐蔓延。 底下众人的心中没来由生出凌冽的寒意,只觉牧尧仿佛一头凶兽,浑身散发着恐怖的煞气。 片刻后,牧尧像是发现了什么,骤然化成一道流光,冲进了花圃旁边一栋房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烟尘弥漫,石屑飞舞,好端端的房屋已成遍地废墟。 众人惊得呆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没过多久,牧尧从烟尘中飞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那人居然是吕尘! “放开我,快放开我!” 吕尘又惊又怒,当即奋力挣扎,但又怎能摆脱牧尧的控制? 牧尧低着头,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渐渐透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如果不是这家伙,平安也不会遭到如此命运。 既然你存心作恶,我必定不会轻饶。 一道紫光悄然散开,封住了吕尘全身的灵气。 吕尘无比惊恐,大声叫道:“你想干什么?姓牧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 话没说完,牧尧忽然将他举了起来,用力往下一扔! 嘭地一声巨响,吕尘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全身剧痛,头晕目眩,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险些昏死过去。 牧尧落在吕尘的身边,轻声说道:“准备好了吗?” 吕尘晕晕乎乎,下意识问道:“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接受审判了吗?” “审……审判?” 他突然反应过来,惊叫道:“不行,你这是滥用私刑……啊!” 只听喀嚓一声,牧尧抓住他的手指,轻轻往外一折,就像是掰断了脆生生的萝卜,指节从中尽断,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松手,你松手啊!” 吕尘痛得额头冒汗,痛呼道:“我错了,我错了,放开我,我道歉!” 牧尧没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掰断了他的第二根手指。 俗话说十指连心,更何况是硬生生掰断手指呢? 吕尘被疼痛折磨得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抽搐起来,哭喊着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我道歉,我这就去向平安道歉!” 回应他的,是又一根手指被折断,发出清脆的咔嘣声。 在绝望的哭喊声当中,吕尘的十指尽数折断,看着就像扭曲的鸡爪。 此刻的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牧尧。 “不需要这么看我,因为这才刚开始而已。” 牧尧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透出一缕残忍的精芒。 “接下来的痛苦,你准备好承受了吗?” 第二百七十四章 当面废人 素问峰的弟子亲眼目睹吕尘的惨状后,不由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来没想到,也没见过,居然有人敢如此嚣张,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而且大家都是同门,就算有彼此间有矛盾,打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至于这样残酷地折磨对方吗? “快,通知念祺师姐!” “通知她有什么用啊,赶紧通知峰主啊!” “动作快点,不然可得出人命了!” 很快便有人离去,找最近的长老帮忙,或是直接通知灭黛峰主。 吕尘双手微微颤抖,神情极度恐慌。 他心里很清楚,牧尧这次是来真的了。 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求饶,天知道这家伙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出来! “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吕尘急忙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牧尧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掌势大力沉,吕尘差点被拍晕过去,脸颊青里透着红,高高地肿了起来,唇角鲜血长流,牙齿都被打掉了几颗。 “你……你怎么……” 吕尘呸地吐出断牙,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然而牧尧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罢手。 啪啪啪啪啪…… 他左右开弓,顷刻间连出数十掌,狠狠地抽在吕尘的脸上,手掌上都是鲜血! 围观的众弟子们纷纷转过了头,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像这样折磨人,还不如直接一剑杀了。 鲜血混着牙齿散落一地,吕尘的脸肿得向像个猪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几乎没有了意识。 应该……要结束了吧。 他欲哭无泪,只想尽早结束这场恐怖的噩梦。 可是下一刻,他看见牧尧忽然抬起了脚,用力对着他的腿骨踩下! 喀嚓一声脆响,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的小腿就这么轻易地断了! “啊——!” 吕尘痛苦地哀嚎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住手!” 数十道气流骤然飞来,瞬间将牧尧裹在了其中! 每道气流都代表着极为凌厉的剑意,哪怕是秋落尘也很难抵挡。 灭黛眉眼含煞,尖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素问峰撒野?” 谁知牧尧根本不为所动,一道紫光浮现在四周,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剑意,仅有数道剑意落在他身上。 “怎么回事?” 灭黛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惊讶。 她先前含愤出手,并没有留多少余地,按理说牧尧早已身受重伤才是,结果只是轻伤? 莫非他的真正实力并不在秋落尘之下? 这怎么可能呢? 牧尧转头看着她,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几道未被挡下的剑意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创伤。 不过无伤大雅。 他忽然对着灭黛笑了一下,又踩断了吕尘的另一条小腿! “岂有此理!” 灭黛柳眉倒竖,几乎气炸了胸膛! 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 吕尘怎么说也是我素问峰的弟子,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肆意折磨于他? 难不成你神相峰要跟我素问峰开战? 想到这里,灭黛决定全力出手,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忽然间,天色莫名阴沉下来。 漫天乌云翻卷涌现,遮天蔽日,数道雷光暗藏其中,如走龙蛇。 在雷光的映射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高空。 灭黛没想到顾南歌居然亲自前来,赶紧躬身行礼。 其他的弟子呼啦啦跪了一地,神色忐忑不安。 天雷降世,是否代表掌教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场间唯一没有动作的人,是牧尧。 他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而是抬头仰望上空,眼眸无悲无喜。 周围的弟子们更害怕了,生怕掌教责罚牧尧,会殃及池鱼,波及到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牧尧的身材自然没有顾南歌那么高大,也不喜欢站在高处,很难被世人仰望。 但不知为何,在众人的眼里,他的气势竟然没被顾南歌压倒,甚至不相伯仲。 他的身影在雷光的照射下,拉得长长的,似乎比山岳还高。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视觉效果。 远处的神相峰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惊得面无人色。 小师弟看来真的是疯了,面对掌教大人都不愿服软。 “完了完了……” 文恭喃喃说道:“小师弟恐怕要被驱逐出承天派了。” 黄小俭急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谁去劝一下他啊?” 张良无奈地说道:“掌教大人就在上方,谁敢去劝?” 顾南歌面无表情地看着牧尧。 牧尧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吕尘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皮,望着高空上的顾南歌,眼中透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掌……掌教,救……救我……” 牧尧低头看了吕尘一眼,伸手揪住了他的腰带,如抓小鸡般把他提了起来。 “你……放、放开我……” 吕尘奋起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 牧尧一手抓着吕尘,抬头说道:“掌教大人,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语气对掌教大人说话? 谁知顾南歌并没有动怒,而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我也一直在着你来。” 众人顿时又听不懂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掌教大人与牧尧之间,居然私定了不为人知的协议? 牧尧点了点头,说道:“那很好。” 话音刚落,他突然松开吕尘的腰带,接着掌刀一劈,狠狠地击中了吕尘的脊椎骨! 喀嚓一声脆响! 吕尘的脊椎骨应声折断! “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吕尘一下子乱了方寸,他眼珠翻白,双手乱抓乱挥,仿佛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丹田气海被毁,灵气快速从体内泻出,挣扎片刻之后,便一头趴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 众人捂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吕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牧尧就这么当着掌教大人的面,废去了吕尘的修为? 他真的不怕被门规处罚吗? 要知道残害同门,可是门派的大忌啊! 如果此事不严肃处理,承天派必然会人心惶惶。 灭黛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说话了。 她抬头望向顾南歌,想看看掌教大人会如何处置此事。 顾南歌神色阴沉,冷冷地盯着牧尧,漠然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五章 离去 顾南歌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落在众人的耳里,却如惊雷一般可怕。 在他们的印象里,掌教大人极少说这么重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他生气了? 轰隆隆——数十道落雷穿过浓厚的乌云,飞速从中探出头来,瞬间照亮了大半边天穹。 众弟子被刺眼的雷光吓了一跳,赶紧俯首跪拜,浑身瑟瑟发抖。 很显然,掌教大人确实不怎么高兴。 不高兴的原因也很简单。 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废人,真以为我没有脾气? 牧尧的脸庞惨白一片,不知是雷光的映衬,还是心虚害怕。 伴随着雷光而来的,还有数十道明亮的剑光。 诛邪队弟子飞在空中,将素问峰围了起来,只要掌教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牧尧发动猛烈的攻势。 马修眼皮一跳,心里忽然惶恐起来。 此情此景,看着有些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当年念北诗陨落之时,承天派也是这般场景,如临大敌。 舒温脸色惨白,知道这些真的麻烦大了。 别说是自己了,就连峰主亲自前来,恐怕也保不住牧尧。 难道小师弟也会重蹈平安的覆辙? 路遥没在议会厅里,而是在高空中。 他踏剑浮空,俯瞰下方的情形,神情不见喜怒。 对于吕尘的遭遇,他没有任何同情。 身为同门,天天想着栽赃陷害,打压师弟,确实不是个东西,废了就废了。 然而不知为何,他望着这一幕,脑海中突然涌上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我要说的事情,就这么多。” 念北诗扫了众人一眼,认真说道:“路遥是此事的最大功臣,是他揪出了潜伏在承天派里的奸细——崇明。” “景田为了一己私欲,擅自带队行动,结果误中九幽魔族的陷阱,以致全军覆没,若非路遥及时出现,力挽狂澜,恐怕崇明的身份到现在都还没暴露,魔君紫焰也不会遭受重创。” 周围的弟子纷纷鼓掌,为路遥叫好。 “路师兄不但是剑道天才,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 “我早就说了,路师兄高瞻远瞩,总有一天会发光发亮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路师兄天生就是做领袖的料子。” 听着众人的祝贺和喝彩,路遥却脸色苍白,显得有些平静。 甚至是心虚。 只有他和念北诗才知道真正的实情。 对于这些掌声,他自认受之有愧,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接受。 自从褪去了魔体,他在九幽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随念北诗回到承天派。 景田已死,自然要掩盖真相。 这是为了保护还活着的人,哪怕牺牲死者的名誉。 在回去的路上,路遥始终闷闷不乐,神情抑郁到了极点。 景田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乡,如果就这么一股脑把罪名推卸出去,自己日后死去,还有何颜面去见景田? 他完全无法接受景田帮自己顶罪,哪怕这是念北诗的要求。 念北诗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这也是人之常情。” 路遥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景田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你必须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念北诗说道:“他没有完全的伟业,就只能全部继承在你的身上。” 路遥听了这话,感觉肩膀上的压力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念北诗继续说道:“关于这次揪出内奸的计划,其实峰主们都是知道的,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供出你自己,要么就找个人来做替死鬼。”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死了的人不会说话,但你现在还活着。既然你还活着,就要想清楚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路遥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师父,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念北诗扬起双眉:“嗯?” “毕竟……我才是真正的奸细,你难道不怕……我以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颊也越来越烫。 “很简单啊。” 念北诗笑着说道:“首先,你可以领悟我的剑意,说明我们有缘分。” 路遥愣了一下,失声道:“这也行?” “当然行。” 念北诗想了想,说道:“其次,你在最后关头,不还是证明了自己到底向着哪一边吗?” 他拍了拍路遥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已经说过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相信我……吗?” 路遥怔怔地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一道白光再次从云层中落下,高空骤然响起一记炸雷! 路遥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目光落在下方的牧尧身上,不禁沉默无言。 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师父是那样对我的。 我却是这样对平安的。 所以,我的方法是对的吗? 没人知道。 可能连师父也不知道。 只有天知道。 天降怒雷,青云镇的百姓们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风雨总是与惊雷相伴。 不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落下,仿佛千万道白线,随风落下。 众百姓们纷纷躲进屋内,免得被雨淋湿。 凡人很少有欣赏雨景的心情,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不会因为淋雨而生病。 平安却坐在客栈的院子里,靠在躺椅上,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是惬意。 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确实挺舒服的,至少十分提神。 可惜的是,这样的凉快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崇明不知从哪儿走来,撑起了一把油纸伞,将细雨隔开。 平安叹了口气,目光很是遗憾。 崇明低头看着他,说道:“公子,您每天在这里盯着承天派……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平安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闭着眼睛。 “如果公子您真的在等人,那人早就该来了。” 崇明的脸上很合时宜地露出几分关切:“虽然你的脊椎已经痊愈了,但丹田气海还是支离破碎,要是咱们早些回去,还能够快些恢复,拖久了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平安慢慢张开眼睛,抬头望着崇明。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犹豫,再到坚定,总共花费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你说得对。” 平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认真说道:“那我问你,我们要去的地方,该怎么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插翅难飞 天上的落雷还在继续,冷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变小的趋势。 明亮的电光穿行在云层之间,仿佛在无声地宣泄着心头的愤怒。 也不知道这股愤怒来自于高空中的顾南歌,还是无知无识的天穹。 “你如果心中不满,为何不来告诉我,反而想的是故意惹事生非?” 顾南歌冷漠的声音在高空响起,即便周围满是落雷的轰鸣声,也无法将其掩盖住。 轰地一声巨响,一道雷龙般的电光在空中炸开,昏暗的天空霎时亮若白昼。 众人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感觉。 假如牧尧接下来的回答不能让顾南歌满意,这道雷光很可能会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牧尧的态度却依然强硬。 “我能找掌教大人您谈的,无非就是平安的事情,但既然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落下,“况且,我只是区区一个神相峰的弟子,也没资格和你谈什么,更不可能去追究谁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漠:“可我至少让你们这些人体会一下,阻止不了坏事发生的滋味,究竟是酸,是苦。” 随着话音落下,风雨骤变剧烈,数道雷光再次从云中透出,险些击落了几名高空中的诛邪队弟子。 顾南歌的影子被雷光拉得极长,高如山岳,牧尧的身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而已。 一道身影仿佛巨大高山,另一道微小如砂砾。 顾南歌的脸色很是难看。 哪怕他看重牧尧,但这小子竟敢当面顶撞自己,如果不略施惩戒,掌教威信何存? 最起码,也要让他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 忽在这时,一道红影飘然而至。 念祺迎着大雨,来到牧尧的面前,转头望向上空的顾南歌,缓缓行了一礼。 顾南歌挑了挑眉,说道:“你来做什么?” “掌教大人,我恳求您……放过牧尧。” 念祺的眼神非常坚定,也非常认真。 顾南歌沉默片刻,说道:“理由?” 念祺回头看了牧尧一眼,说道:“理由很简单,承天派已经少了一位先天剑体,不能再让神相峰的支柱倒下。”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沉默。 是啊,平安和牧尧是承天派最重要的后起之秀,无论损失了谁,对承天派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顾南歌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念祺继续说道:“此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弟子恳求掌教大人能够网开一面,也请求师父不要再继续追究吕尘的事。” 灭黛看向顾南歌,想知道掌教是什么态度。 吕尘被牧尧这般折磨,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念祺却出来求情,这不禁让她有些犹豫。 顾南歌冷冷一笑,说道:“原不原谅另外再说,他重伤同门,触犯门规,先押进黑狱!” 诛邪队弟子听到命令,纷纷落下,准备捉拿牧尧。 牧尧扫了周围一眼,说道:“要关押我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再见平安一面,等回来之后,你想关押我多久,便关押多久。” 顾南歌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倒诸多要求?没你说话的份!”说着右手一挥:“拿下!” 狂风骤起。 数十道剑光疾速落下,仿佛一张缜密的巨网,当头罩向牧尧!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哪怕是念祺也只能束手就擒。 文恭惨叫一声:“不要啊!” 没有人觉得牧尧可以逃过这次制裁。 包括路遥在内。 牧尧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 数十道剑意同时飞来,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他丝毫不惧。 一道紫芒从他的眼眸中闪过。 数十道气旋在体内疯狂转动,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牧尧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使出了最强的手段。 剧烈的气浪从他的周身散开,其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紫光,看着像是缩小了数倍的雷光。 每道紫光中都蕴含着极为深厚的灵气,甚至相当于一道剑意! 砰砰砰砰砰砰——无数道剑鸣声同时响起,落下的飞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阻力,纷纷往外弹去。 诛邪队弟子根本没想到牧尧竟敢还手,而且还手的力道还如此凶猛,一时不备之下,几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有些修为稍弱些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从空中直挺挺地往下坠落! 下方的众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惊呼起来! 牧尧只是一个人而已,却能挡下数十人的攻势? 这怎么可能?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居然还敢还手?” 顾南歌双眉一挑,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确实没想到,短短二十多年,牧尧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以凭虚境实力硬抗诛邪队的联手攻击,难道有底气敢跟自己叫嚣。 但错了就是错了,就算这小子天赋再好,也不能特殊破例,否则门规岂不是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他暗自打定主意,如果诛邪队拿不下牧尧,他便要亲自出手。 仿佛猜到了顾南歌的意图,牧尧在击晕一名弟子后,突然以极为诡异的身法,迅速破空离去,就要跳崖遁走! 他早就知道诛邪队只是先锋而已,如果自己与其纠缠,必定会引来顾南歌出手,索性来个出其不意,先是击晕诛邪队弟子,随后找机会逃走。 毕竟再怎么看不起顾南歌也好,人家的境界就摆在那里,不服也得服。 他的想法很好,执行得很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可惜的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并不起什么作用。 乌云汹涌翻滚,一道极粗的雷光落下,直接轰在牧尧的身上! 黄小俭吓得尖叫起来,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顾南歌衣袍浮动,冷声道:“早就知道你想逃跑,但在大雷狱的面前,哪怕你是临霄境强者,也别想逃出去!” 舒温听了这话,不由吃了一惊:“什么,是大雷狱?” 文恭愣了愣,说道:“大师兄,大雷狱是什么东西啊?” 张良阴沉着脸,解释道:“顾名思义,就是利用天上的落雷来限制敌人的行动。” 文恭顿时吃了一惊:“哎哟,那岂不是完蛋了?” 舒温叹道:“没想到掌教居然用这招来困住小师弟,这下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走火入魔 牧尧被困在雷光之中,就像被琥珀封住的蚊虫,根本无法挣脱。 而且更恐怖的是,天空中并非只有一道落雷。 随着轰鸣声响起,数道落雷接连而至,狠狠砸在牧尧的身上,仿佛陆续坠下的巨石,几乎将他碾成了碎末。 然而牧尧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在刺眼明亮的白光之中,突然迸射出数十道如电般的紫芒! 轰地一声,一只手从雷光中探出,紧紧握成拳头,像是奋不顾身地要冲开周围的落雷! 牧尧的眼眸已经完成变成了紫色,紫霄剑化成数道紫光,在他身边环绕,以极快的速度切割着白色的雷光。 顾南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众人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牧尧竟然凶悍如斯,竟连大雷狱都想闯一闯! 渐渐地,紫芒越来越多,白光微弱下去,竟是被压制了一头。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雷光中挣了出来! 牧尧脱出困境,再次想要离去! 但顾南歌又怎会给他机会? 身为五境以上的绝世强者,要是被一名只有凭虚境的小辈逃了,那还当什么掌教? 刹那间,一道更凶猛的落雷悄然而来,紧紧抓住了正欲离开的牧尧,重新将他困在了其中。 “我承认你天赋不错,有点本事,也算厉害,不过那又如何?仗着有天赋便为所欲为,不服管教,有什么用?” 顾南歌神情冷淡地说道:“如果你能在关押的期间好好扭转自己的心性,今后必将前途无量,否则日后修行有成,却不慎走上邪路,也会是个祸害!” 牧尧沉默片刻,说道:“有些事情,跟颜面无关,更不在于前途如何。自从我离开门派,出去帮平安找药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他一面。” 他声音不大,但透着极为执着的坚定。 顾南歌看着他,说道:“那就凭本事说话吧,如果你今天能离开大雷狱,那我也不拦着你。” 无数道雷光在云层中疾速穿梭,似乎随时都可能会落下。 众人赶紧往后退去,生怕殃及池鱼,牵连到自己。 诛邪队的弟子们则围拢过来,聚集在牧尧四周,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在如此严密的重重包围之下,牧尧显然在劫难逃。 何况刚才吃了牧尧的大亏,这些人已经做好了防备,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牧尧沉默不语,神情十分平静。 他知道大雷狱有多厉害,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很难冲破雷光的樊笼。 但又如何?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哪怕前程再难也好,也决不食言。 这就是他的修行之道。 一道紫光迅速蔓延开来,仿佛一个紫色的小型太阳,逐渐出现在白色的雷光之中。 十道、二十道、三十道……近百道气旋骤然转动,疯狂压榨着体内的灵气,转化成一股股狂暴恐怖的力量,无比迅猛地冲击着四周的雷光! 轰轰轰轰轰——! 气浪纷飞,碎石乱舞,峰顶上仿佛掀起一阵狂风,裹挟着巨大的威压,劈头盖脸地迎向众人! 树木被连根拔起,凉亭被震成废墟,山石被掀至半空! 周围的弟子们根本受不了如此剧烈的侵袭,纷纷口吐鲜血,受了内伤,有些修为较差的人,甚至被吹下了山坡,往山脚下滚落。 谁都没有想到,牧尧只是凭虚境初期,竟然能爆发出这般恐怖的实力,简直闻所未闻! 有些临霄境圆满的强者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牧尧的眼眸变成了紫色,长发也变成了紫色。 紫霄剑在他身边环绕,似乎与他融为了一体。 在紫光的压制下,雷光渐渐微弱黯淡,看着就快要熄灭。 然而牧尧心里清楚,这样的程度还是不够。 不愧是顾南歌施展出来的手段。 他虽然已经拼尽全力,但想要破掉大雷狱还差一些距离。 砰地一声! 他的胸口猛地炸开一个血洞,几乎可以看到身体里的内脏。 近百道气旋同时运转,身体承受的负荷实在太大,若是正常人早就爆体身亡了。 神相峰众人大吃一惊,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帮忙! 但他们知道,这是掌教对小师弟的考验,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只能在旁边观望,在心里为小师弟加油打气。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红影飘然而至,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牧尧的身旁。 灭黛神情微变,怒叱道:“你疯了吗,快回来!” 念祺的眼神非常坚定,也非常倔强。 她丝毫没有理会灭黛的呐喊,而是定定地瞧着牧尧,唇角边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牧尧的胸口血肉模糊,看着有些恐怖,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痛疼,抬起头说道:“你不应该来的。” 念祺说道:“想来就来了,你这白痴……不是一直想知道平安在哪里吗?” 轰隆一声! 一道落雷骤然劈下,当头击中了念祺! 念祺浑身一颤,神情痛苦扭曲,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快走吧。” 牧尧认真说道:“再不离开,你会死的。” 念祺身往前倾,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唇凑了过去,像是一对亲昵的道侣,低声呢喃着私密情话。 “平安……他就在……” 念祺在他耳边轻声念叨了几句,然后说道:“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无数道红绸翩然起舞,紧紧地束住了雷光,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 有了念祺的帮助,大雷狱短暂地失去了效果,尽管还不到一秒。 因为她并没有牧尧那么强韧的身体,刹那间便昏迷过去,迅速往下坠落。 红绸很快被雷光吞噬,化为灰烬。 牧尧自然不会浪费这一瞬间的机会。 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一道紫光冲天飞起,冲破了大雷狱的束缚,顷刻间便至百米之外! 众人盯着高空中的一幕,心情异常紧张。 难道牧尧真能逃过掌教大人的压制? 紫光忽明忽暗,显得极为不稳定。 路遥很清楚,这是因为牧尧强行催动灵气,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太大,气海已经濒临崩溃。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牧尧成功逃出了大雷狱,也堵住了掌教大人的嘴。 忽在这时,顾南歌猛然抬头,鼻间发出一个惊异的音节:“嗯?” 一道有别于大雷狱的电光轰然而至,狠狠地劈在了牧尧的身上! 这并不是大雷狱的效果,而是自然形成的天威! “糟糕!” 路遥大惊失色,赶紧往牧尧那边冲去! 本来牧尧就受伤极重,这下再遭重创,很可能会引起走火入魔! 果不其然,那道紫光受了一击雷劈之后,瞬间俯冲落下,径直坠往下方的山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通天塔 高空中坠下两道身影。 一道红色。 一道紫色。 红色笔直落下。 紫色越飞越远。 不得不说,牧尧确实很不走运。 他好不容易才冲出了雷狱,灵气早已消耗一空,胸口还破了个大洞,鲜血直流,伤势严重到了极点。 或许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伤得这么严重。 他原本能驱使的气旋也就十几个而已,但为了冲出大雷狱,他不惜超负荷运转灵气,哪怕待会儿可能会陷入沉睡,也在所不惜。 然而倒霉的是,就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一道天外落雷轰然劈下,恰好砸在他身上! 霎时间,牧尧只觉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道落雷竟然生生把他击晕了! 但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还是瞧准了某个方向,身子直往下坠,迅速朝着那个方向飞去,很快便不见了影踪。 灭黛飞上天空,接住了念祺。 红衣少女硬挨了大雷狱一击,此刻面庞发黑,身体虚弱,已经昏迷过去。 马修和路遥则往赶紧牧尧下落的方向飞去。 诛邪队也全员出动,想要尽快找到重伤的牧尧。 不管怎么说,牧尧虽受掌门责罚,但终究还是承天派弟子,不能出任何意外。 舒温等人也急匆匆地离开素问峰,往群山之外飞去。 顾南歌轻轻摇了摇头,返回了悬剑屿。 牧尧既然脱离了大雷狱,按照约定,他不会再阻止牧尧的行动。 当然,这次的灾难是一次意外考验,也得看牧尧的造化。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吕尘被几名弟子抬了下去,就算伤势好了,以后也变成了废人,再也无法修行。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众人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牧尧的身影! 他就像散落在空气里的烟云一样,随风悄然而逝,不知所踪。 众人久寻未果,不禁焦急起来。 难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若换成是平时,他们可能也就不会去找了,可如今牧尧身受重伤,要是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真的可能会死去。 如果牧尧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承天派未免也太过无能,必然会沦为其他门派的笑柄。 情急之下,众人齐心协力,将周围的山间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惊起了多少飞鸟,多少走兽,却仍然一无所获。 难以置信,牧尧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雨过风平,一轮夕阳斜斜而落,染红了苍白的云。 马修与路遥站在崖边,眺望牧尧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很长时间后,马修忽然说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路遥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马修轻叹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 他看着路遥的侧脸,说道:“很可惜的是,牧尧失踪了。” 路遥想了想,认真说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 山间渐渐起雾了,遮住了青翠的树林。 慕语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确定没带错路吗?” 暖烟跟在她身后,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笑道:“安心吧,这地方我都来过好几次了,就像回家一样……再耐心点,咱们马上就到了。” 慕语语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道:“你这话已经说第三遍了,结果不还是没到?” 此处青山绿水,云雾缭绕,周围的景色瞧着倒有点像承天派。 不过这大半个月以来,她们一直在匆忙赶路,无暇顾及四周的风景。 暖烟将茅草丢到地上,努了努嘴巴,说道:“喏,这不就到了吗?” 忽然间,山风掠过,雾气迅速散去,露出了林间原本的面貌。 在一片青郁郁的树林之中,耸立着一座极高的铁塔,几乎没入云端,不知有多少千米。 慕语语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是什么啊?” “哦,这里是通天塔啊。” 暖烟见怪不怪地说道:“难道你以前没见过?” “我怎么可能见过这么奇怪的建筑?” 慕语语说到这里,突然想了一下,补充道:“哦,除了无尘碑。” 这座铁塔不但奇高无比,上面的摆件还不少,不仅有阶梯、护栏,甚至还有扶手,很明显有人经常在此爬上爬下。 但问题在于,哪个吃饱了撑的会来爬这座塔?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有谁那么无聊会来爬塔?” 暖烟似乎看穿了慕语语的心思,眼里流露出几分得意,解释道:“我告诉你吧,通天塔是给这附近的人族百姓们爬的,如果谁能爬到塔顶的话,可以求得仙药,很灵验的哟。” 慕语语眼皮一跳,神情古怪地说道:“你确定……凡人能爬得上去?” 暖烟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可以吧……” 慕语语惊道:“这不是为难人吗?” 暖烟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如果人人都能爬上去,那仙药不就不值钱了?” 慕语语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有道理,便问道:“所以……我们也要爬上去?” 暖烟嘿嘿一笑,骄傲地挺起了丰满的胸脯,无比骄傲道:“当然不用啦,不是我们要爬上去,是会有人来接我们。” 说完这话,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木鱼形状的哨子,嘀呜呜吹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猛然从塔顶处冲了下来,速度快得惊人! 仅仅片刻功夫,那人就来到了暖烟的身边,神情无比激动,结结巴巴地说道:“栾烟,栾……栾烟,里来啦,我想……想你了。” 慕语语听着这人怪异的口音,还有口吃的习惯,不由愣了一会儿,说道:“你……你们是老乡吗?” 来人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浓密的黑发扎成几根麻花辫,看着有些奇怪,脸庞却长得颇为清秀,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最奇怪的是他身后的那把重剑,长度几乎等同于他的身高,少年背在身上却健步如飞,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 暖烟白了他一眼,说道:“真没礼貌,见到陌生人也不知道打招呼,谁教你的礼仪啊?” 少年吓了一跳,生怕暖烟生气了,急忙跑到慕语语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声说道:“雷猴,很……很高兴见到你!” 慕语语愣了愣,问道:“什么猴?”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冷月大师 不得不说,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确实有些古怪。 不但用词古怪,行为举止古怪,口音也很古怪。 而且他的声音很刺耳,很尖锐,听着会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但他实在太热情了,甚至近乎于卑微,慕语语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只能挤出一张笑脸,说道:“我叫慕语语,很高兴认识你。” 少年笑眯眯地对慕语语点了点头,随后就把她晾在了一边,两眼紧紧地盯着暖烟,兴高采烈道:“栾烟,你……你系不系饿了,我……我这里有吃的,你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揭开,露出了几个黄澄澄的馅饼。 “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了,你的口音听起来很难受?” 暖烟嫌弃地看了那几个馅饼一眼,说道:“收起来,我不要!” 慕语语心想,你有资格说别人的口音问题吗?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急了,赶紧解释道:“行,行……我会注意口音问题的!那个……暖烟,这是我亲手做的老婆……老婆饼,你就试一试吧?” 慕语语听到“老婆饼”三个字时,差点憋不住笑,赶紧捂着嘴巴,用力咳嗽了几下。 “我说了,我不要!” 暖烟皱着眉说道:“你做的东西哪有公子做的好吃啊?” 少年听了这话,脸庞一垮,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但又不愿意在暖烟面前表露不甘,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说的那位公子,我从来都没见过,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暖烟理所当然地说道:“那肯定比你强多了啊。”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又不敢,只好把闷气吞在肚子里,一声不吭。 慕语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老老实实说道:“我……我叫过儿,是……” 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暖烟一眼,笑道:“是暖烟的老公。” “你放屁!” 暖烟气呼呼地瞪着他,怒道:“谁答应做你老婆了?” 过儿嘿嘿一笑,说道:“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反正以后会答应的。” 暖烟说道:“以后也不会答应!” “行了行了。” 慕语语赶紧制止了他们这番毫无营养的对话,捂着额头说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爬到塔顶去吗?” “爬上去多麻烦啊。” 过儿笑眯眯地说道:“跟我来吧。” 三人来到塔底,过儿将右手按在了某个位置上,只听“吱呀”一声,墙壁上忽然显出一道暗门。 “你走进去,就能到塔顶了。” 过儿笑着说道:“保证不会出问题。” 慕语语定睛瞧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暗室,其中浮现着一道绿色光圈,看起来很像是…… “传送阵法?” 慕语语皱了皱眉,心想不愧是冷月大师,对阵法也颇有造诣。 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入暗室,跨入了那道光圈,刹那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而不到一秒钟后,她的眼前又重现光明,周围的景色渐渐浮现。 她如今站着的地方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四周白云飘动,天穹湛蓝,很显然已经到了塔顶。 一瞬间,十几道目光好奇地看向了她,不住上下打量,似乎对眼前的陌生人极为好奇。 慕语语很少被人这么盯着,立即脸颊微红,忍不住偷偷望向四周。 大厅里有男有女,大约有十来人左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三名白袍青年在远处盯着她,小声窃窃私语,外表瞧着还挺精明,只是眼神不太友善,似乎不好相处。 还有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女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怯生生看着她,看样子挺想过来与她搭话,却又不太好意思。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过儿突然在身后说了一句,声音又响亮又刺耳,整个大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慕语语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瞧去,原来就在自己愣神的时候,过儿和暖烟都通过传送阵法瞬移到了塔顶。 “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啊。” 过儿大大咧咧地说道:“刚才暖烟已经告诉我了,你来这里是想找冷月大师的对吧?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的声音持续在大厅内回响,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慕语语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小声说道:“你能不能小声点……” “没关系,大伙儿都很熟了。” 过儿友善地对她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跟我来就行了。” 慕语语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往前方走去。 经过众人狐疑的目光注视后,三人离开大厅,来到一处还算敞阔的房间,一名戴着兜帽的白衣人背对三人,盘膝而坐。 房间内布置不算金碧辉煌,但也颇为奢华,笔墨纸砚无一不是极为贵重的珍品,墙壁上摆放的几幅字画更是千金难求。 慕语语在明镜寺修行多年,眼光自然不差,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珍品全是真货,没有一样是赝品。 过儿对着白衣人行了一礼,说道:“冷月大师,有人想要见您。” “暖烟小可爱,你回来了啊?” 白衣人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呢。” 虽然看不见冷月大师的容貌,但她刚一开口,慕语语便彻底陷入了震惊! 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竟然比公子白玉还要悦耳! 仿佛珍珠轻轻碰撞,又像金玉互相交接,听者如春风拂面,沐浴晨光,浑身毛孔齐开,简直舒服到了极点! 然而过儿和暖烟却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灯光的映射下,她的袖子上绣着一行小字:唯夏不相逢。 慕语语盯着这五个字,不禁暗自琢磨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月大师与暖烟寒暄了几句后,又看向了慕语语,疑惑道:“这位是?” 慕语语赶紧说道:“大师您好,我是明镜寺的弟子。” “明镜寺?” 冷月大师微微吃惊:“真是荒唐,那地方居然开始收女弟子了?” 慕语语不想多说别的,单刀直入道:“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有人专门嘱咐过我,要我过来捎几句话给您的。” 冷月大师沉默片刻,冷声道:“是谁的话?” “是木东首座。” 慕语语小心翼翼地说道:“木东首座临终前的遗嘱,就是让我……” “你说什么?” 冷月大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厉声喝道:“木东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第二百八十章 你别问我 塔顶上原本就极安静,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听到,冷月大师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所有的目光。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聚集在房间的门口,有些胆子大点的,甚至跑进了房间。 这其中就包括慕语语刚才看到的三名白袍青年,以及那位怯生生的白衣少女。 冷月大师眼神如刀,继续大声道:“你快说啊,木东是怎么死的?” 本来慕语语还想低调一点,私底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冷月大师,谁知这一闹腾,想低调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事儿。 就在她正要解释木东大师的死因时,那三名白袍青年却冷笑道:“啥,这老家伙才死啊?” “我早就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竟然能苟活到现在。” “哼,死了就死了,死了活该!” 慕语语闻言一愣,随后心中涌起几分不悦的情绪。 毕竟木东首座生前对自己很不错,而且再怎么说都是明镜寺的,这三人年纪轻轻,就敢对木东首座不敬,未免太过分了些。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冷月大师的神情忽然变得恍惚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往事,完全把慕语语忘在了脑后。 慕语语不禁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只好闭嘴沉默。 过儿明显有些不开心,将那三名白袍青年拉到一边去,小声指责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屁话啊,太难听了吧?” 那三人却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啊?” “我错了吗,我没说错啊,你凭什么说我?” “太霸道了吧,难道你连言论自由都要剥夺?” 忽在这时,冷月大师似乎突然醒了过来,瞪着那三名白袍青年,怒喝道:“行了,关你们屁事啊!”随后大袖一拂! 轰地一声巨响,房间的墙壁被无形之力击碎,石屑纷飞! 慕语语吓了一跳,没想到冷月大师的脾气这么大,怔怔说不出话来。 先前羞于打招呼的那名白衣少女匆匆赶来,拉着慕语语和暖烟的手腕,轻声说道:“你们先离开这里,回避一下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上了一丝可爱的怯意,听着像是春天里轻柔的微风,很是舒服。 慕语语无奈之下,只能被她牵着,走出了房间。 依冷月大师现在的情绪,想要沟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还不如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再找个机会单独交谈。 三人很快离开了房间,来到一处相对安静偏僻的地方。 慕语语这时才认真打量起白衣少女的容貌。 她容貌秀丽,五官十分精致,但肤色十分苍白,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近乎于透明,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瞧得一清二楚。 而且她真是非常害羞,尽管牵着慕语语和暖烟的手腕,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二人一眼,似乎很抵触与其他人目光接触。 “麻烦你了。” 慕语语想了想,决定先套套这位少女的话,于是微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咬着下唇,羞涩道:“我……我叫迟绾……” “迟绾?真是个好名字。” 慕语语看着她,笑道:“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冷月大师的反应会那么大?” “先前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迟绾用修长的手指揪着衣角,小声说道:“其实,大家的关系都是很好的,就算偶尔有点冲突,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声音细若蚊呐:“他们三个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大家都很讨厌木东……” 慕语语愣了一下,说道:“为什么?” “因为……木东以前曾与冷月大师有过一段孽缘。” 迟绾的声音虽小,话语内容却石破天惊:“谁知道……木东后来竟然抛弃了冷月大师,去了明镜寺,所以……大家自然都不喜欢木东了……” 慕语语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根本想象不到木东首座与冷月大师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 原来再古板、再老实的人也会情窦初开啊。 难怪那三名白袍青年如此痛恨木东首座了。 “什么什么,这么刺激的吗?” 暖烟也是近几年才认识这里的人,对这些事情也不了解,听了这事以后,心中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还有吗,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慕语语白了暖烟一眼,说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暖烟笑嘻嘻地说道:“对于未知的事物,难道你不会好奇吗?这可是女人的天性啊!” 迟绾怯生生地开口道:“后来……” 就在这时,只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过儿直接从门内飞了出来,一屁股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暖烟吓了一跳,几步跑到过儿的身旁,说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过儿的胸口原本还有些窒闷,但见暖烟就在身边,赶紧一个鲤鱼打挺,拍着胸口说道:“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根本没受伤!” “哦……” 暖烟看了他一眼,撇嘴道:“逞能吧你就。” 此时房间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冷月大师披头散发,面含愠怒,衣袍无风而动,右掌轻飘飘拍出,落向那三名白袍青年的头顶。 三人单膝跪地,高举双臂,咬牙苦苦支撑,嘴里还叫道:“我们说的是实话,难道也有错了?” 冷月大师瞪着他们,怒道:“你们还敢嘴硬?” 三人大声说道:“那又如何?就算你打赢了我们,你也不见得是对的!” “我们不见得是错的!” “本来就是你错了,你之所以动手,无非是理亏而已!” 冷月大师闻言更怒,双眼通红:“大胆,你们这是要造反了?” 轰地一声,三人往下一沉,地板竟是塌陷了下去! 为首的那名白袍青年不忿道:“对,你打架是很厉害,但又有什么用?那家伙不还是跑了?” 一瞬间,冷月大师的表情凝固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三人,眼眶渐渐变红。 片刻后,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凄凄惨惨,哪还有一派之主的风范,更像是情场失意的可怜少女。 那三人也没想到冷月大师竟然说哭就哭,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语语看着她,不禁心生感慨。 这些老一辈的修士,真是一个比一个会玩。 哭了一会儿后,冷月大师忽然跺了跺脚,径直跑了出去,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慕语语很自然地望向了暖烟。 暖烟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示意你别问我,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迟绾尴尬一笑,轻声道:“那个……没事的,应该等下就好了……让你们见笑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熬八年 经过几天的搜索后,派出去的承天派弟子陆陆续续回到了门派。 此次的事件非常严重,自然也受到了门派的极大重视,不仅是诛邪队、神相峰的人出面去找,就连其他三峰也派了不少人手。 然而牧尧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踪迹。 神相峰的弟子发了狠,简直连地皮都翻了过来,但依然找不到牧尧。 他仿佛就这么消失了,再也不存在于世间。 很多人忍不住猜测他的下落,有人觉得他可能被天雷劈成了齑粉,也有人说他根本就不在这附近。 但无论结果如何,牧尧始终下落不明,这场风波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了下来。 身为当事人的念祺,在经过几天的休养后,身体渐渐复原。 然而出于种种原因,并没什么人来看望她。 她的父亲念北诗当年就是因为亲近魔族,才导致身败名裂。 而她本人也与平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没有证据确认念祺有什么问题,但流言蜚语根本无法压制,众人即便明面上不敢直言,也会私底下谈论此事。 不过念祺却没有感到多少不适,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 她盯着桌子上的那个红馥馥的苹果,淡淡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舒温对着念祺行了一礼,很严肃地说道:“至少,你能猜到他的想法。” 念祺回头看着舒温,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确信他还活着?” 舒温沉默片刻,说道:“我相信小师弟,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你对他倒是有信心。” 念祺略带嘲讽地说道:“那你就不会想想,他那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舒温皱起眉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突然醒悟道:“他去见平安师弟了?” ------ 张良来到客栈之中,伸出手来,慢慢推开了房门。 他来得无声无息,谁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神相峰中,张良的心思最为缜密,想的也要比舒温更远。 所以他大概能猜到,牧尧既然不在山间,很可能会来这里。 毕竟他不相信,牧尧真就那么容易就死了。 推开房门之后,他扫视了屋内一眼,瞳孔蓦地一缩! 平安居然已经不见了! 他赶紧迈入屋内,仔细查探了一阵,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平安就像牧尧那样,静悄悄地消失了。 一道剑光闪过。 张良的身影骤然消失。 ------“什么?平安师弟也不见了?” 文恭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变青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以来,他足足瘦了一大圈,就连肉乎乎的双下巴都收敛了许多。 张良认真说道:“小师弟失踪以后,平安也跟着一起消失,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 舒温想了想,说道:“莫非……小师弟带着平安离开了?” 文恭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很有可能,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黄小俭却愤愤不平道:“你们都在说小师弟的事情,难道就没人质疑峰主吗?”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顿时齐刷刷转了过来。 张良板着脸,说道:“师妹,话可不要乱说。” “本来就是啊!” 黄小俭神情微怒,说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平安师弟啊?明明都已经从轻发落了,峰主凭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不懂啊!难道你们懂?” 众人闻言不禁沉默。 是啊,峰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本没理由啊? 平安很明显与牧尧关系很好,峰主这么一弄,牧尧会怎么想? 良久之后,舒温才长叹一声,说道:“也许师尊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反正我不懂。” 黄小俭气哼哼地转过头去,望向旁边的一名蓝衣少女,说道:“你懂不懂?” 冷凝漠然无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神情悲戚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瞧着她这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哪怕是黄小俭也忍不住生出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赶紧安慰她道:“好了好了,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小师弟肯定会没事的。” 冷凝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我没事。”随后低下了头。 平心而论,当天看到大雷狱的时候,她彻底被吓住了,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往天空瞧上一眼。 那一道道落雷从云端落下,便如狠狠地轰在了她的心间。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直到此刻回想起来,她依旧对当时的自己羞愧难当。 而且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以来被她暗中视为劲敌的念祺,居然敢迎着威力极大的天雷,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这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可以做到,我却做不到? 可惜的是,她纵然愤怒,纵然不服,这也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而且牧尧的失踪,也让她心情极差,甚至有些慌乱。 牧尧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文恭抬头仰望天空,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平安师弟……不会去了九幽吧? 如果是这样,小师弟他…… 很快,文恭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大胆,赶紧摇了摇头,将念头抛出脑袋,随后自嘲笑笑,心想:“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哈哈哈……” ------ 中州大陆以北,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深海,不知有几千里。 大海上浮着五座神山,宛如五根并拢的巨大手指,峰顶高耸入云,雾气缭绕,常人难见真容,那是九幽的领土,首都万象城便建于最高最险的顶端之上。 在世人眼中,九幽是神秘而不可知的恐怖领域,但实际上,这里与人族居住的中州大陆并没有太多区别。 既然是人,是生物,那就要生活,要吃饭,要娱乐。 在万象城的大街上,许多小贩走上街头,开始卖力吆喝,摆卖自家的货物。 道路两旁的食肆铺子更是热气腾腾,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皮肤是紫色的,还真以为是中州大陆的某座规模不小的都城。 然而如果有心去看,还是可以明显发现万象城的不和谐之处。 有些屋子比较古旧,看上去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有些屋子却像是刚建起不久,看着还很新。 大约二十多年前,万象城遭到了一场猛烈的袭击。 这场袭击规模极大,几乎毁掉了万象城七成的建筑。 要不是有护城大阵抵御了大部分的威力,万象城早已沦为一片废墟。 出手的人,是中州强者——念北诗。 还有两位魔君,紫霄和赤炎。 三位绝世强者同时出手,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毁掉一座城市。 在那次事故之后,万象城开始了漫长的重建之路,经过十几年的重建,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总算是修复完毕。 一名年轻人站在某间铺子的门前,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慢悠悠地返回了屋内。 他脸上蒙着一层黑布,看不清真正的容貌。 铺子的门楣上挂着一个简陋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熬八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修为尽失 很多年前,叶梦凌来到九幽之后,与紫焰约定的地点,便是这间熬八年牛肉火锅店。 当时中州没有这种稀罕玩意儿,叶梦凌只觉美味异常,心想如果中州也有这样的牛肉火锅店,那该多好? 然而在那次剧变之后,熬八年被毁成一片废墟。 叶梦凌隐姓埋名,在天南镇开了一家熬八年,名字一模一样,也是主打牛肉火锅,虽然味道比正宗的差得远,但也勉强能经营的下去。 如今平安重新回到这里,心中的情绪非常复杂。 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与这间牛肉火锅店的布置完全相同。 原来在天南镇的时候,娘亲只是在复刻当年的回忆而已。 这地方对她的影响有这么深吗? 对此他一无所知,叶梦凌也从未与他说过这些事情。 平安将脸上的黑布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庞。 屋内没点几盏灯,光线有些黑暗。 一道人影从暗中走了出来,说道:“少主,住的还习惯吗?” 平安看了崇明一眼,淡淡道:“已经住了几天,不习惯也习惯了。” “放心住在这里吧。” 崇明认真说道:“大人早就把这间店买下来了,他说你若住在这里,应该会有熟悉的感觉。” 平安沉默了会儿,说道:“还不错。” 他走到窗边,缓缓推开一扇窗,目光飘向了外面。 这里虽然是九幽的首都,却与人族的都城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繁华热闹。 其实无论是哪方势力,最底层的百姓都没有大的野心,只希望能安居乐业,这样就足够了,哪怕十几年前发生过如此可怕的事故,九幽的平民们心态却很好,只要有口饭吃,那比什么都高兴。 平安静静地注视着窗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关上了窗户,神情无悲无喜。 崇明站在他身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他注意平安已经很多年了,对其生平几乎了若指掌。 以前的平安性情开朗,算是一名阳光少年,如今浑身却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如万古玄冰般寒冷,眼眸里满是生人勿进的情绪,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变化如此巨大,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对于平安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他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少主,您伤势刚刚才痊愈,还是多加休息。” 崇明恭敬说道:“属下就不打扰了,只要你有什么需要,喊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会第一时间出现的。” 平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饿了。” “差点忘了,少主你现在是凡人之躯。” 崇明恍然大悟,笑着说道:“还请少主稍作等待。” 他难得展露笑容,居然还颇为好看。 片刻后,一盘卤牛肉被端了上来。 平安随意夹起一块牛肉,咀嚼了几下,微微皱眉道:“没什么滋味。” 说完这话,他长身而起,走进了厨房。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也算整洁,砧板上放着一块鲜红的生牛肉,鲜血淋漓。 平安什么也没说,径直抓起那块牛肉,仔细端详了一会。 这块牛肉取自牛的里脊,算是最鲜嫩的部位。 平安轻轻嗅了嗅,随后竟是抓起这块生牛肉,就这么啃了起来!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冒,不出片刻,他的嘴巴旁边全是鲜血。 平安却浑若不觉,眼神淡漠,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崇明看到这一幕,不由露出了微笑。 少主终于开始蜕变了,正在向大人期待的方向前进,实在值得欣慰。 平安转头望向崇明,说道:“你不是说,有办法恢复我的修为吗?那就赶紧吧。.” ------ 在某个安静的傍晚,天南镇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这人衣衫褴褛,全身又脏又臭,走路一瘸一拐,活像一个残废的乞丐。 旁人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仿佛躲瘟神一样,唯恐多看他一眼。 二十多年前,牧尧曾经从这里走进来。 那时候的他,由于容貌太过出众,瞬间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并被人尊奉为仙师。 然而这一次,根本没有人愿意看他,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 从仙师到乞丐,如此巨大的落差,确实非常讽刺。 但牧尧没说什么,因为他的情况确实非常糟糕。 强行催动气旋,加上天雷落体,他的灵气尽数外泄,境界修为断崖式跌落,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这也意味着,就算是实力最弱的修行者,也不是现在的他能抗衡的,能勉强打赢几个凡人就不错了。 既然没了修为,自然也没法御剑飞行,他是徒步走到天南镇来的,穿行了不知道多少千里,其中旅途的艰辛与苦涩可想而知。 在他两世为人的经验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带着这个想法,偏僻安静的天南镇自然成为了最好的去处。 而且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猜测平安可能会回天南镇。 在众人鄙夷、不屑的目光当中,他慢慢走到了某个客栈的门前。 这家客栈曾经是熬八年,不过自从叶梦凌身死,平安前往承天派之后,就转手换了主人,改名为小龙坎,做起了客栈和麻辣火锅的生意。 牧尧整了整脏破的黑衣,准备迈入店里,寻一间上房。 谁知一名店小二突然冲了出来,面色不善地说道:“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别打扰咱们做生意。” 牧尧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是来住店的。” “什么?”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你住店?” 说完这话,他猛地推了牧尧一把,喝道:“你这叫花子怕是失心疯了吧,看你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还想住店?赶紧给老子滚远点!” 牧尧往后退了几步,微微皱眉道:“你以为我没钱?” 店小二叉着腰,瞪眼说道:“你有钱,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牧尧何曾受过这等白眼,不禁动了真火,转动指头上的须弥戒,准备掏几个金叶子出来,让这不长眼的店小二开开眼界。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很明显,他忘记了一个事情。 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须弥戒是没办法存取东西的。 这就意味着,他现在确确实实是一个穷光蛋了。 这下可尴尬了。 牧尧万万没想到,修行者一旦没了实力,竟然连客栈都住不起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