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抽屉里的童话书》 和房子一起捉迷藏 花儿园小区新建了几座楼房。闪闪发亮的光泽与几栋旧楼的古朴稳重相映生辉,象征着时代的变迁。 陆陆续续的,每所新房都住进了人,小区流动着新生力量和老客户,热热闹闹,和乐融融。 对新环境感到满意的不止是人,还有房子。 很少有人知道,房子也是有生命的。 春春是一个外形像小男孩一样的小女孩,幼儿园大班,聪明淘气,自从她和爸爸妈妈搬来之后,小区里每天都能听到她充满活力的声音。人缘很好的春春迅速交到了不少朋友,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每天都在一起玩。 春春的新朋友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的新房子。 春春从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天起,就感受到了来自这位朋友的问候,她于是也大声地对新房子打招呼,尽管新房子无法用语言回应她,但是春春相信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欢喜。 小孩子的感受力永远比大人丰富。 春春的新家有个名字,叫做小新。小新是这一批新房子中装修得最豪华最气派的。当然,房子的世界是不以价位论英雄的,能让人住得舒服的,就是好房子。因此新房子与老房子间没有摩擦,彼此都相处得很好。 这天是周末。春春召集了一群伙伴在小区的院子里玩捉迷藏。他们把小脑袋凑在一起,先划拳选出负责找人的小朋友,然后让他靠在树上大声数十个数,其他人则呼啦一声四处找地方躲了起来。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小区上空,房子们都在微笑地看着。 “他们在玩什么?”小新问一位老房子前辈。 “捉迷藏,人类的一种游戏。很简单,就是一方藏起来,另一方寻找,如果谁能从头到尾不被找到,就算他赢。否则,就是能全找出来的人赢。” “啊,真有意思。”小新说,“我也好想玩啊。” 念头起来了就散不掉,看着孩子们玩了几轮后,小新更是按捺不住了,他呼吁周围的房子朋友们和他一起玩。 房子不是人类,他们有着特殊的通讯方式。很快,小新的提议就传遍了花儿园小区里的新楼。如果说老房子是长辈,新房子就是孩子,孩子当然是很愿意玩游戏的。 “我们是房子,该如何玩呢?”房子们雀跃地问小新。 “嗯,很简单,我们各自变换自己原有的位置,而小主人就代表我们,谁能先找到自己的家,就算胜利。” 房子们觉得这个提议好,纷纷赞同。 “你们太胡闹了!”一所老房子说,“我还没听说过房子擅自离开原处的!” “前辈,我们玩一会儿就会变回去的啦。”小新说,“而且绝对不会影响内部的构造。” “不行不行!” “……预备,开始。”小新索性不听老房言了。 随着小新的一声令下,有份参与游戏的单元房纷纷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比如A座最低层的A-101号房,躲到了B座的最高一层,变成了B-702号房,而原来的B-702号房呢,则躲到了C座中间层,变成了C-401号房……以此类推。 那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捉迷藏,不需要花任何工夫,房子们的位置就悄悄发生了变化。 所有房子都“藏”好后,坏笑着等待着小主人们找到自己——先找到先赢。 天色暗了,孩子们的捉迷藏也结束了,春春像个首领一样让大家散场,各自回家。 他们当然没想到还有另一场的捉迷藏在等着自己。 春春的家住在B-602,她坐着电梯到了B座楼的第六层,站到家门口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她反应过来:门不一样了。 春春没有多想,她还以为是爸爸妈妈把门换了呢,她一边敲门一边说:“我回来啦,开门,开门。” 门开了。春春的朋友笔笔的妈妈出现在门后,看见春春她笑了:“春春,笔笔带你回来做客吗?” 春春瞪大眼睛:“阿姨,你怎么在我家?” 阿姨笑了:“你这孩子,玩迷糊啦。这里明明是笔笔家呀。” 春春脸红了:“对不起我走错门了。”说着连忙跑走。 笔笔的妈妈笑着摇头,关上门。 春春跑到电梯口看着楼层显示牌——没错啊。这么说刚才那明明是我家啊。 她怎么知道,现在她家的房子——小新,正藏在D座楼第6层呢? 春春认为肯定是笔笔的妈妈走错了,她重新去敲门。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老爷爷,春春认出这是另一个叫炯炯的小朋友的爷爷。 “你这孩子怎么玩得这么晚……”老爷爷看了春春一眼发现认错人了,“小朋友,你有什么事情吗?” “这里……是我家……没错吧?B座、6层、2号房……”春春彻底糊涂了。 “小傻瓜。”爷爷笑了,“这里明明是A座第2层啊。住那么高我会受不了的。” 春春脑筋错乱地目送着门被关上。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门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款式,她突然觉得现在如果敲门,出来的说不定该是嘉嘉的爸爸了! 春春一边纳闷,一边坐电梯回到院子里,这才发现她的朋友们都在,他们跟春春一样摸不着头脑,他们抢着告诉春春自己找不到家了。 “春春,我刚才敲开我家的门,出来的竟然是你的妈妈!”一个绰号叫鸭梨的女孩子对春春说。 “啊!我的家!”春春惊喜,“原来我家跑到你们那座楼去了吗?我要回家!” “没用的,我出来之后,房子又变了,现在似乎变成娜娜的家了。”鸭梨说。 有比较脆弱的孩子率先哭了。他说这么迟还不回家妈妈该打死我了,大风车节目也要开始了。呜哇~ 这群孩子毕竟个个年纪都小,小到承受不了这种怪现象,一有人率先哭,其他人也就跟着哭成一团。 高高在上的房子们都听见了,他们慌了。 “你们这群淘气的小子!!”老前辈们发话了,“还不快给我回到各自的岗位去!” “大家散场吧。”小新狼狈地说,他本来还以为他们家春春会是第一个找到自己的呢。 无声无息的,所有房子又都变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们一边进行神秘的转移
,一边埋怨小新不该乱出主意,看把小主人哭的。真心疼。 而房子里的爸爸妈妈们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足不出户就被房子带着进行了奇妙的旅行。 孩子们还没发现房子都已经变回去了,他们还在哭。这时候,春春的妈妈从窗户伸出头来喊:“春春,该回家吃饭啦!” 春春抬头一看,妈妈露出头的那方向,不正是自己家的原来位置吗?她乐得一跳老高。 其他孩子的家长也陆续探头出来,呼儿唤女,孩子们欢呼着朝电梯涌去。 “今晚的事情好怪99lib?哦。”分手时,春春对笔笔说。 “对啊,就好像捉迷藏似的,怎么都找不到目标。”笔笔笑着说。 春春心里一动。 晚上,春春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小新说话,她说:“今天下午,你们是在和我们捉迷藏吗?” 小新被春春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同时深深地佩服起小主人的想象力来。 “超好玩的!下次再玩吧!”春春很兴奋。 小新感到了莫大的安慰,他突然觉得,只要有小主人跟自己玩就够了。 春春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不在家,春春独自一人的时候很多。小新觉得自己有义务陪她。 这个周末,爸爸妈妈又有事要出门了,他们把春春又抱又亲,留下一堆零食和漫画作为补偿,然后把女儿关在了家里。 爸爸妈妈刚走,春春的眼里就出现了泪珠,她才不想看漫画吃零食呢。她怕孤独,她想要伴儿。 小新不知道怎么安慰小主人。看着春春无精打采走向自己房间的时候,他才来了灵感。 春春打开房门时,扑面而来的竟是一个马桶。 小新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体内所有房间的方位。 春春对着马桶愣了好久,然后关门,再打开,厕所又变成了客房。 春春明白了,她不哭了,她兴奋地对着空气说:“你在陪我玩捉迷藏吗?” 小新晃着身体回应春春。春春感到地板动了起来。 “你把我的房间藏起来了!等着,我一定会找到它!”春春恢复活力了。 在小新的精心打乱下,整个家的格局早已面目全非。春春打开无数的门,都可能通往匪夷所思的地方。她钻进衣橱出现在了阳台,透过书柜跑到了饭厅,爬到床底下却从抽屉里探出了头。春春开心极了。她走失在了房子的迷宫里,忘记了寂寞。 就在这时,一个小偷静悄悄地来到了春春家的门口。他从紧锁的铁门判断这家应该没人,他要入室犯罪。 他轻轻撬锁时,小新已经基本猜到了这人的成分。而这时,春春正在厨房里发愁,不知道该进碗橱还是食品柜呢。 小新把小偷“放”了进来。 小偷小心翼翼地搜索着保险柜在哪里。他没有发现春春,因为小新有意让春春碰不上小偷。 很快,小偷发现了位于春春父母卧房里的保险柜,他高高兴兴地尝试打开柜门,很快就成功了,然而保险柜里的东西却让他差点昏过去——剩饭剩菜和饮料罐头?!还、还飕飕地散发着冷气!! 保险柜里的钱,被小新巧妙地“藏”在了小偷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小偷觉得,会把保险柜当冰箱使用的家庭绝对是有病的。99lib?他不想浪费时间,他想走了。 打开春春父母卧房的门,小偷迈进了书房。他揉揉眼睛,他发誓自己刚才是从客厅进来的!! 小偷恐惧地后退一步,碰到了一台吸尘器——他又来到了储藏室! 可怜的小偷,他再也没有找对过一次门,即使他终于发现了离开这个家的门在哪里,打开门的时候,所看到的也永远是室内的某个地方。 当天晚上,春春的爸爸妈妈回来时,发现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口吐白沫的陌生男人,嘴里喃喃说着在沙漠看多了海市蜃楼的难民才会说的话,而春春安祥地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着,梦里,也还在与小新一起捉着迷藏。 (作于2007年8月14日) 披着羊皮的狼 1 灰尔是一只狼。一只雄性大灰狼。他独自一狼在森林里自由自在地活着。 因为灰尔是狼,所以他拥有狼的一切习性,或者说劣根性。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灰尔是食肉动物。他吃肉,并且酷爱吃肉。 灰尔最爱吃的是羊肉。羊肉是在灰尔心目中的美食排行榜上多年蝉联冠军的一道大餐。只要想到羊肉,灰尔的口水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灰尔居住的森林位于一座高山。山下有一片广阔的草原。某一天,幸福突然降临到灰尔的头上,一位牧羊人赶着一大群绵羊,来到了这片草原并住了下来。 从此之后灰尔的生活就是成天琢磨着怎样捕捉绵羊并吃他们的肉,然后把自己的构思付诸实施。然后失败。是的,灰尔总是失败。因为牧羊人手中有一杆耀武扬威的猎枪,身边更有一条趾高气扬的牧羊犬,他们构成一道防线,阻挡任何入侵的野兽。 对灰尔而言,那片满是绵羊的草原就像一个对他说着“欢迎光临”的餐厅,一只比一只肥的绵羊就是等待品尝的美味佳肴。他不止一次向这个餐厅发起过挑战,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那头牧羊犬斑洛实在太过强悍,还没等灰尔走近草原他就闻到灰尔的味道了。有一次灰尔特地在河里泡了半天才偷偷摸摸地来捕猎,虽然瞒过了斑洛的鼻子,却没有逃过牧羊人的猎枪,灰尔的一对灰耳差点儿跟那些可怕的子弹发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还好他跑得快。 灰尔不止一次地梦想自己躺在一堆绵羊的中间大快朵颐。他最狼视耽耽的猎物是一只母绵羊,外号公主,他是所有绵羊中最纯洁最丰满最有气质的一只,让灰尔和许多公绵羊都魂牵梦萦。其中有一只叫做号角的公绵羊跟她走得很近。这小子身体强壮四肢发达,经常在灰尔狼狈逃窜的时候装模作样地率领着羊群哈哈大笑,好像是他把灰尔赶跑的似的。灰尔非常讨厌他。 怎样深入羊群,大饱口福,成为灰尔的一个心病。 2 某个夜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整个森林好像要被冲垮了似的。 灰尔狼狈地跑在山路上。他本来想趁这个绝好机会去偷袭羊群的,结果发现这种夜晚,羊儿们早就被加倍严密地保护起来了。根本轮不到他下手。无功而返的灰尔还被雨淋成落汤狼,不禁诅咒这该死的天气。 跑过一棵大树时,天上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响亮地打在了那棵树上,大树燃烧着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把灰尔压个正着,几乎没有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灰尔吐着白沫昏迷了。只感觉疼痛无比的身上传来阵阵焦糊味儿…… 灰尔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洞里。有一只同类在舔自己的伤口。灰尔勉强睁开眼睛,失声叫道:“妈妈?” 灰尔的母亲是一只名叫苏拉的母狼。从小把灰尔抚养成狼,然后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追求自己的生活,离开父母才能独立成长。灰尔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妈妈了。听说妈妈中了猎人的子弹,被抓到人类的动物园里去了。知道这件事后灰尔很伤心,流着眼泪回忆当初妈妈是怎样地疼爱自己。 想不到现在妈妈竟然活生生在自己眼前站着,灰尔激动地喘不过气来,他说:“妈妈……”一动伤口就疼得厉害。苏拉温柔地对他说:“你别乱动。你全身都被火烧伤了,骨头也被压断了几根,伤得非常重,你快躺着。” 灰尔说:“妈妈,我会死吗?” 苏拉说:“傻孩子,怎么会呢。妈妈会治好你的。”说着,他拿出一个药箱给灰尔看,灰尔一看就知道这是人类的东西。 苏拉被人类抓进动物园的那几年里,天天跟一个饲养员打交道。那个饲养员同时又是个兽医。跟他接触久了,苏拉慢慢也掌握了不少医学知识。有时候还会偷偷看饲养员留在她笼子里的医书。后来苏拉趁饲养员不注意,把笼子的钥匙藏在自己舌头底下,然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笼子逃了出来。临走前她特地带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装了不少药品,甚至还有手术工具。苏拉认为自己是一条掌握了一定文化知识的现代化的狼,将来回到森林应该派得上很多用场。 苏拉在无意间救了自己差点儿死掉的儿子,灰尔。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亲生骨肉。 苏拉准备给灰尔动手术。因为灰尔的皮肤被烈火烧过,几乎都毁了。所以苏拉决定给儿子做整容手术。 “妈妈,什么是整容手术?”灰尔问。 “是人类世界很流行的一种手术,通过技术改变原来的模样。通常是没自信的人才去做。”苏拉说。显然不屑。 “如果不是烧伤,我才不想做这种手术呢。”灰尔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妈妈,你是说我可以通过手术变成另一种模样?” “是啊。”苏拉说。 “那就把我变成一只绵羊吧!”灰尔激动地说,然后,他向母亲透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变成绵羊后,自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羊群内部,充当卧底。顺利的话,可以捕捉到数不清的猎物。等到把那些羊吃得差不多了,再让母亲做一次手术,把自己变回狼的模样就好了! “好儿子!你真有勇气!真有想象力!”苏拉拍着灰尔的肩膀激动地夸道。灰尔疼得嘴都歪了。 说干就干。母子两人马上把计划付诸实施。苏拉找来了一张完整的羊皮,经过处理之后不会腐烂,并且羊毛羊角一个也不能少。用来做灰尔的新造型显然最合适。 “儿子,准备好啦。开始手术了。”苏拉给灰尔打了麻醉剂,然后把自己锋利的爪子用酒精消毒,充当手术刀。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灰尔变成了一只绵羊。 3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的灰尔斗志昂扬地踏上了征途。苏拉在后面挥舞着旗帜唱着进行曲为儿子送行。 现在的灰尔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只道地的雄性绵羊。因为动的是整容手术,所以效果可不仅仅是外面披一层羊皮这么简单。手术后的灰尔对着湖水瞻仰自己的尊容时都被震惊了,想不到改头换面可以如此彻底。他佩服母亲的同时更佩服万能的人类。 灰尔下山,来到那片芳草如茵的草原。有一堆绵羊正在自由自在地快乐吃草。蓝天白云,绿草绵羊,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灰尔不禁咽了口口水,在他看来,这是一幅美丽的菜单。 灰尔的计划是少安毋躁,首先打入敌人内部。所以他采取的是一种斯文的战术。灰尔从一块岩石后慢慢走出来,尽量自然地融入羊群中。 正巡逻着的牧羊犬斑洛迅速察觉到了灰尔这只偷渡客,他唰地一下拦到灰尔面前,上下打量他。口气严厉地问:“你不是我们这里的羊吧?我没见过你。” 灰尔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他看见斑洛那雪白锋利的牙齿,自己吃过他不少次亏。但是灰尔还是尽量镇定地说:“我是从别的森林来的。我跟伙伴们走散了,求求你们,让我加入你们的大家庭吧。”灰尔背着台词,剧本是昨晚他跟老妈熬夜写的。 灰尔现在的形象是一只高大英俊的帅气公羊,他的到来已经引起了其他绵羊的注意,他们纷纷靠了过来。许多母羊打量着灰尔的外形,不禁对他充满好感。灰尔看着这么多肥嘟嘟的肉在自己眼前聚集,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这样的目光在母羊们看来,有一藏书网种含情脉脉的韵味。于是许多母羊都替灰尔求情道:“斑洛大哥,让他加入我们吧。”“你看他全身风尘仆仆,肯定吃了不少苦了。”“我觉得他不会是坏人,我们收留他吧。” 听着母羊们的话,斑洛的态度软了几分。他凑近灰尔,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让嗅觉告诉自己,眼前的这只羊是否危险。这时灰尔已经镇定下来了。为了消除自己身上的狼味儿,他在溪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母亲还特地找来许多沾着羊骚味儿的东西让灰尔摩擦,现在灰尔身上只有羊的味道。 斑洛最后也没有闻出什么所以然来。灰尔过了第一关。 然后,牧羊人挥着皮鞭走了过来,看到灰尔他顿时心花怒放。这样送上门来的大公羊他可是求之不得。灰尔发现,其实人类比动物更容易欺骗。 偷渡客灰尔总算是顺利入境了。 4 灰尔的加入让羊群开始不平静。因为灰尔的本质是狼,所以无论他的外形多么像一只羊,那股食肉动物特有的威猛和野气还是掩盖不住的。在母羊们看来,灰尔简直像一位骑士那么威风。因此灰尔赢得了众多追星族的崇拜。总是有母羊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灰尔必须忍受着馋虫的折磨跟她们相处。母羊们喜欢听灰尔讲故事,她们认为灰尔在来到她们这个群体之前肯定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生活。灰尔就投其所好,胡编了一堆故事来骗她们。由于灰尔有着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所以他的故事就特别精彩。 “有一次我遇上了几只老虎,他们想要把我当成午餐,我虽然尽全力奔跑可是还是被他们包围住了。一只堵在我前面,两只从后面追上来,幸好我急中生智,做了一个假动作,装作想要从一只拦路虎的头上跳过去,结果他果然上当,反而先跳了起来拦我,我就乘机从下方突围,扬长而去……两只老虎一左一右向我扑过来,我连忙急刹车,于是他们的脑袋就撞在了一起……” 灰尔眉飞色舞地编着故事,听得母羊们眼睛一眨不眨,时不时发出阵阵紧张的尖叫和崇拜的呐喊,灰尔在她们当中就像一个王子,他不禁洋洋得意起来。尤其是那只羊称“公主”的母羊,他对灰尔的佩服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每次灰尔演讲她都会挤到最前排,并不时细心地从灰尔的羊毛上面拂去一些灰尘。 灰尔和母羊们相处得很融洽。但是几乎所有的公羊都对灰尔恨之入骨。 “公主,我发现一种草特别鲜嫩多汁,还能美容呢,我带你去吃吧。”那只名为“号角”的大公羊实在受不了公主沉迷于灰尔了。他凑到公主身边献媚道。 公主深情地说:“好。” 号角不禁十分得意。想不到自己的邀请这么有效。他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伸出一只手等着公主来挽。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公主有什么动静,然后就听到公主对灰尔说:“好!灰尔哥,你好棒啊~” 号角差点儿气得吐血。他悻悻地走开,同时怨毒地看了灰尔一眼。 灰尔则十分得意。他同样深情地看着公主,他想如果自己跟公主走得近一些,以后下手收拾她就更容易一些。越想越开心。于是越深情。 吃饭时间到了。一堆母羊讨好地衔来各种鲜美的青草请灰尔品尝。公主更邀请灰尔共进午餐。 灰尔想到要吃饭不禁吞了口口水,再一想不对,自己现在是只羊,也就是应该吃草。顿时他胃口全无。食肉动物怎么能吃草呢,可笑!所以他绅士地拒绝了众女士的邀请,特别对公主说:“对不起,这两天我正好减肥,所以今天不吃了。” 母羊们都被他优雅的气质俘虏了,一致决定集体陪灰尔节食减肥。灰尔觉得这些肥羊瘦了就不好吃了,于是深情地劝她们要按时三餐,身体健康。母羊们感激涕零地照办了。 灰尔自己只能偷偷喝水充饥。 夜幕降临的时候,牧羊人把绵羊们赶进了羊圈里。绵羊们纷纷睡下。灰尔睡的地方是母羊们特地为他准备的柔软的草垛子,非常舒服。由于男女有别,他和母羊们是分开来睡的。他身边一群一群都是公羊。 牧羊人和斑洛走了以后,灰尔就被一群公羊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号角。 灰尔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大概也知道这群公羊想要干什么,他满不在乎地翻了个身,作为一条身经百战的狼,他完全不把这群羊放在眼里。 号角盛气凌羊地站在灰尔面前,用老大的口气傲慢地说:“小子,给我起来,我们有话跟你商量!” 周围一群公羊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白天的时候你很拽嘛”“一个外来民工居然敢这么嚣张”“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咱的厉害”之类的。灰尔听够了就懒洋洋地爬起来。号角连忙摆出对阵的架势。 公羊们散开成一个圈子,中心是灰尔和号角。这是他们传统的决斗方式。 双方羊视耽耽了一会儿,号角率先发动攻击,向着灰尔冲了过来。灰尔只是轻巧地一跃,就跳到了号角的背上。然后他习惯性地低头想要咬死他,牙齿就要碰到号角时及时停了下来,他想,现在自己身在敌营,如果暴露身份的话恐怕很难离开。还是安全为上。所以他改成用头上的羊角狠狠地朝号角脑袋上一撞,撞得号角眼冒金星。 号角用力甩动身体,把灰尔甩了下来,灰尔灵巧地落在了他的屁股后面,又是一撞,号角捂着屁股发出一阵痛苦的羊叫。灰尔趁胜追击,轻而易举就把号角踩在了脚下。 其余的公羊们都看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华丽的战斗方式,灰尔的动作简直不像一只绵羊能做出来的呀!连他们的老大号角都三两下就被他制服了。他们不禁开始佩服灰尔。 灰尔扬起眉毛问其余羊:“还有谁想上来的?”公羊们连忙摇头不已,并立刻把灰尔捧成他们新的老大。 号角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瞪了灰尔以及其他的羊一眼,骄傲地走开了。 其实灰尔蛮欣赏这样的对手,即使失败了也自有一种风度和气质,值得尊敬。虽然他是只羊。 接下来是睡觉时间。再没人打扰灰尔睡眠了。可是灰尔很难睡着。因为他肚子饿得厉害。灰尔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那么多肥壮的羊,他舔了舔舌头,决定无论如何,必须先抓一只来垫垫肚子。 正当他爬起身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坚守岗位的斑洛从羊圈的围栏外走过,一双眼睛严肃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看,灰尔不禁一阵心慌,连忙躺下装睡。 灰尔绵羊生涯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5 第二天醒来,灰尔肚子的打鼓声响亮得让所有羊都听得见。许多母羊殷勤地给他衔来了青草,对他说你的身材已经非常标准了不需要再减肥了。公主甚至带着一些哀怨的口气让灰尔快吃些东西,灰尔被一群羊围着却只能吃草,心里不禁感觉十分悲哀。 但是如果坚持不吃又实在太不自然了。无奈之下,灰尔只好将就,他一边往嘴里塞青草一边安慰自己,最近我正好有些上火,都长青春痘了,..吃些蔬菜对身体也有好处。 灰尔足足吃了一斤草才塞满了他的肚子。他怀疑自己是自然界第一条素食狼。 新的一天开始了。牧羊人照例打开羊圈把所有绵羊放出来,羊儿们照例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活动,斑洛也照例尽忠职守地守在一旁。 经过昨晚一战,除了号角之外所有的公羊都被灰尔收服了。而母羊们更是对灰尔崇拜有加。灰尔俨然一只领头羊。 灰尔一再盘算着怎样才能顺利地把所有羊都解决掉吃个痛快。这是他深入羊穴的唯一目的,如果最后只弄到一两头羊那未免太不划算了。灰尔的目标是远大的。他想,首要任务应该先解决斑洛跟牧羊人,只要这两个家伙不在,自己就算率领羊群直接走进狼窝去也没问题。 这时,森林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狼叫。灰尔的耳朵不禁竖了起来,他认出这是母亲苏拉的叫声。周围的羊则一个个毛骨悚然,狼的叫声让他们恐惧。这还是大白天呢! 斑洛做好了戒备的姿态。 在灰尔混进羊群之前,他就跟母亲约定好用叫声传达讯息。他听懂母亲传递的是一种“危险”的讯号。灰尔不禁有些不安,难道会发生什么事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灰尔和斑洛都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公主贴近灰尔,说:“刚才那是狼叫。我好怕。” 灰尔安慰他:“别怕,有我在。”灰尔想,你是我的猎物,我绝不会让你被人抢走。 公主温柔如水地说:“灰尔哥,你真是公羊中的公羊。” 虽然这话是夸羊的,可是灰尔还是挺得意的。公主又说:“我最讨厌狼了。又凶,又残忍,整天只想着害我们。” 灰尔为自己辩护:“话也不能这么说,就好像羊要吃草一样,狼要吃羊也是为了生存。bbr>其实人类才真的可恶,吃动物的肉,还污染环境。” 公主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灰尔的话,然后笑着说:“你的观点真是与众不同。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们总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啊。” 灰尔说:“你还挺懂事的嘛。” 他们融洽地聊了起来,号角在远处看得牙痒痒,吃草的时候连草根和土都吃下去了也没发现。 这时,斑洛突然放声大叫起来,顿时,所有的羊都恐惧地瞪大了眼。牧羊人也把猎枪举了起来。大家都感觉到,有危险要发生了。 只见森林的方向一片尘土飞扬,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然后大家都看清了,是狼,一大群野狼杀过来了! 灰尔也看清了自己的同类们。他认出这是狼族的游击队武装恐怖分子,为首的那只独眼狼名叫黑礁,专门率领着手下到处扫荡,从一个森林到另一个森林,基本属于强盗集团。他们不但对猎物凶狠,对同类也毫不留情。当初灰尔碰上他们一次,被欺负得很惨。跟他们比起来,灰尔简直是狼中雷锋。 所以灰尔对他们是又恨又怕。他大声命令所有的羊都集中起来,不要分散开。他不能让自己的猎物被人抢走。 惊惶失措的绵羊们按照灰尔的吩咐集中成了一团。灰尔让他们围成一圈,小羊和母羊躲在圈内,其余公羊屁股挨着屁股聚在一起,低下头用羊角对着外面。暂时顽强抵抗。 黑礁军团已经逼近了。他狞笑着看着绵羊们的举动,说:“布阵么?白费心机。” 牧羊人举起猎枪朝着狼群放了几枪。灰尔在旁边看了在心里暗骂这人白痴,以为这样可以把黑礁他们吓走么?最后的结果是浪费弹药而且啥都打不中,这种枪法居然还敢出来混…… 黑礁和他的三条部下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们灵活地避开了牧羊人的子弹,而且丝毫没有被吓退。牧羊人慌了,头上冒出冷汗。手忙脚乱地补充弹药。斑洛已经英勇地迎了上去。 斑洛是一条勇猛无比的牧羊犬,黑礁不与他正面交锋,派出三名手下缠住他,无论斑洛怎样厉害,一条狗也对付不了一群狼,他与那三条狼缠斗得非常辛苦。黑礁乘机跑向羊群。所有的羊都惊惶失措地尖叫起来,完全把灰尔的指示忘在脑后,四下逃窜。阵容溃不成军。 灰尔气急败坏地喊:“傻瓜!镇定下来!不要乱跑啊!”可是没有羊听他的,眼尖的黑礁瞄准迷人的公主就扑了上去,公主发出一阵惨叫,灰尔来不及多想,朝着黑礁的肚皮就狠狠撞了上去。黑礁没想到居然有羊敢反抗的,呆了一呆后灵活地躲开。摆好架势瞪着灰尔。 灰尔的心跳很快。公主全身发抖地躲在他的背后。他没有信心可以战胜黑礁。可是现在已经跟他干上了。 黑礁闪电般跳到灰尔身后,不等灰尔回头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后腿,灰尔感到一阵钻心疼痛,他用力甩开黑礁。黑礁又跳到另一边攻击他。灰尔没有黑礁灵活,一时手足无措。黑礁占了上风。 在黑礁得意洋洋的时候,灰尔出其不意地用身子把他压到,然后咬住了他的肚皮,灰尔虽然经过了整容,尖利的獠牙却还在。黑礁万万没想到吃草的羊居然居然有如此尖利的牙齿,他痛得嘶吼起来。灰尔咬定青山不放松。 黑礁好不容易才挣脱开,轻敌让他吃了大亏。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目瞪口呆地问灰尔:“你是什么品种的羊啊?”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划过黑礁眼前,牧羊人已经装好子弹重振旗鼓了。三条狼也没有在斑洛那里占到上风,黑礁见势不妙,连忙吩咐手下“撤退”。 黑礁集团败阵而去,羊群一片欢呼。呼啦一下大伙儿把灰尔围了起来。灰尔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简直站不稳了。 真是难以想象。一条狼,居然帮助了一群羊。 6 立下大功的灰尔俨然成为了羊家族的英雄。大家都对灰尔佩服得五体投地,敢跟一条恶狼对着干的羊走遍天下都难找!灰尔成为了万羊迷,拿着草叶向他索取签名的羊小姐不计其数。 事后想起来灰尔还是感到惊心动魄,他都难以想象自己当时竟然那么勇敢。在他而言,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猎物不被抢走而已,却帮助他树立了绝对的地位,以后要收拾这群羊就更加容易了——不过灰尔现在已经没精神想这些了。他只觉得又饿又累,只想休息。由于饥饿,他吃了许多草下肚,懒得计较味道怎么样了。然后他就倒在绵羊们为他准备的总统套房里大睡不已。 所有的羊都很疲惫了。斑洛在和三只狼的战斗中受伤了,精神也显得比较差。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灰尔在熟睡时依然保持本能的警觉。这是他多年野外生活养成的习惯。 睡到半夜时,灰尔的眼睛睁开来。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同类气味。再仔细闻闻,是母亲苏拉。灰尔很高兴,他悄悄地跑到羊圈边缘。 “灰尔。”苏拉一眼就认出羊模羊样的儿子来,“今天黑礁他们来过了吧?你没事吗?” “没事。”灰尔向母亲展示自己依然健全的肉体。 “你怎么能帮那群羊呢!”看到灰尔没事后,苏拉开始教训儿子。 “如果我不帮他们,估计最后我们连跟骨头都别想吃到。”灰尔解释。 苏拉认为有道理。她说:“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呢?” “嗯……得再等几天了,最近不太方便。”灰尔说,“不过放心,我在他们心目中很有地位了。” 灰尔和母亲说着话,突然惊觉斑洛的气味迅速靠近。他吓一大跳,明白斑洛也闻到母亲的味道了。转眼间斑洛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灰尔急中生智,向母亲使个眼色,对着她装模作样地做出几个驱赶的动作,聪明的苏拉马上心领神会,一边凶狠地叫着一边迅速逃离。 看着苏拉消失在夜色里,斑洛问灰尔:“那只狼是怎么回事?” “哦,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结果发现那只狼企图偷袭我们。我把他赶跑了。”灰尔紧张。 斑洛看了灰尔两三秒,换了一种口气、他说:“幸好你及时发现。说真的,你刚来时我还很怀疑你,但是今天如果不是你,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绵羊。” “哦?”灰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过奖了。” 灰尔和斑洛愉快地聊着。草垛后,号角悄悄探出头来。 真正起来上厕所而无意中发现苏拉的,其实是他。 7 黑礁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竟然搞不定一群羊,这种事情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黑礁发誓一定要把这群羊全部吃光,为了胜利,他决定多召集一些帮手。黑礁向这座森林的同胞们发出了合作的邀请。说是邀请,其实带着强迫的意思。这座森林的狼并不太多,而且都比较趋炎附势,黑礁一声令下他们就积极响应。 苏拉也收到了黑礁的通知。尽管她不愿意,可是还是不得不成为了黑礁的手下,否则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苏拉只好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原本只有四只狼的黑礁阵容突然壮大成了十来只,黑礁充满成就感。他像个将军一样大摇大摆地检阅新的部下。他傲慢地问:“这森林的狼都来齐了么?” 有一只狼献媚道:“还有一只叫灰尔的。不过最近都没见到他了。”看了看苏拉,他补充道:“是她的儿子。” 大家看苏拉。苏拉撒谎道:“我儿子已经死了。” 于是就没狼在意了。灰尔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在狼群中没什么地位。 黑礁神奇十足地率领狼群再次进攻羊群,准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悠闲地吃着草的绵羊们万万没想到,狼群会这么快发动二次进攻。 当狼群冲锋陷阵的声音响起时,羊群又是一阵骚动,随即又慢慢平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对准了灰尔。灰尔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灰尔大哥,这次我们不慌张了,我们都按你说的做。”几只羊已经自觉摆好了阵容,他们信任地对灰尔说。 “我不害怕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守护我们的。”公主含情脉脉地对灰尔说。 “你负责保护羊群,我来打头阵!”斑洛用好战友的口气对灰尔说。 灰尔的心动摇了。当他看到黑礁带队发动二次进攻时他真的感到过害怕,甚至认真考虑要举手投降,否则这次很可能会被黑礁军团干掉。想要对羊群翻脸是很简单的——发出几声狼的嘶吼,向他们亮亮自己洁白的尖牙——然后对狼群们摆摆尾巴,告诉他们,我是内鬼,是卧底。一切就解决了。 可是那群羊居然用这样的目光来看他,灰尔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说:“放心吧!” 羊群们立刻显得十分振奋。灰尔带给了他们力量。他们马上摆好架势,没有战斗力的绵羊躲在圈中,其余成年公羊屁股挨着屁股,竖起羊角朝向外围。守得固若金汤。连号角都十分合作。 狼群张开血盆大口冲了上来,斑洛英勇地迎了上去。牧羊人的枪响了——他学乖了,这次没有浪费子弹,珍惜着使用。经过一次战役后,大家都成熟多了。 几只狼围住了站成一圈的羊群,灰尔命令道:“将羊角挥舞起来!”绵羊们于是摆动起自己坚硬的羊角,狼群顿时望而却步,无法越过雷池。 黑礁特地堵住了灰尔,要和他单挑,以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灰尔看着黑礁的眼睛,不断默念着:我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不让人抢走我的猎物…… 灰尔恢复了战斗的野性。他用森冷的目光盯住黑礁,缓缓摩擦自己尖利的牙齿……然后,不等黑礁上来自己就抢先扑了上去。黑礁原本认为灰尔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一头羊而已,想不到他居然敢抢先进攻,不禁一呆,灰尔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他的背上。黑礁痛得浑身发抖,他脱口而出:“你不是羊!” 灰尔硬生生撕下黑礁的一块皮肉,一甩头,用自己坚硬的羊角撞得灰尔眼冒金星,灰尔同时拥有狼和绵羊两者的武器。 黑礁被攻击后开始认真了起来,四脚一蹬,把灰尔从自己身上弹开,然后趴在灰尔身上,发疯似的用利爪,用尖牙攻击,灰尔皮开肉绽。 苏拉站在一边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看见儿子危在旦夕,顾不上许多,马上扑到黑礁身上,跟灰尔进行两面夹攻。黑礁想不到苏拉会窝里反,一时腹背受敌,伤得不轻。 “妈的!这个叛徒!”黑礁怒吼着,“来人!不对,来狼!给我解决这个叛徒!” 立刻有几只狼凑过来攻击苏拉,母子两人同时陷入险境。 黑礁的利齿已经凑近了灰尔的喉管,灰尔闭上了眼睛,想到,我命休矣。 这危机关头,突然有一只羊奋不顾身地冲过来,猛地把黑礁撞开,救了灰尔一命,灰尔张眼一看,竟然是公主! 柔弱娇嫩的公主都上阵杀敌了!羊群们震惊了,立刻有数只公羊鼓起勇气低着头就冲了上来,分散了狼群的注意力。 狼和羊展开一场混战。惊心动魄。 牧羊人见势不妙,觉得留下去搞不好连自己也要送命,丢下猎枪跑了。 斑洛和苏拉都被狼群压制住了。命在旦夕。 流着血的灰尔张着惊恐的眼睛四处张望,突然,他看见了牧羊人丢下的猎枪!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摆脱黑礁的纠缠,跑去捡起了猎枪。 灰尔见过人类使用猎枪,还吃过他的亏。知道这是个厉害的玩意儿。他捡起枪,手忙脚乱地摆弄,将枪管对准了黑礁,黑礁迎面扑来,灰尔闭上眼睛一扣扳机,砰!!枪响了,灰尔被后座力推倒在地,爬起来就看见黑礁倒在血泊中。 在场的动物都停止了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半晌,一只狼先发出了尖叫,没命地向森林跑去,其余的狼立刻一窝蜂地跑光了。老大黑礁已经死了,大势已去,而且灰尔手上还有枪呢!谁也不想成为子弹的牺牲品。 狼群撤退了!这场艰难的抗战终于胜利了!斑洛忍不住仰天长啸,每只羊都发自内心地呐喊出来,宣泄着生命的骄傲。 灰尔痛痛快快躺在地上。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8 “喂!这里还有一只狼!”突然有羊叫道。 羊群又骚动起来,灰尔猛地起身,只见他的母亲,苏拉,伤痕累累地趴在地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绵羊们激动起来了,他们把苏拉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该如何处决他。灰尔快步冲上去,喊道:“住手!” 羊们自动为灰尔让开路,在他们心中,灰尔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大。 灰尔看到母亲伤成这样,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灰尔大哥,我们怎么处决他?”有羊问。 “不准你们伤害她!”灰尔吼道。他轻轻地扶起母亲,苏拉用眼神暗示灰尔,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她看出灰尔不惜让所有羊知道自己是一条狼也要救母亲。 灰尔的态度于是软下来,他对所有羊说:“拜托你们,把他放了吧。” 羊群大惊,议论纷纷,对灰尔的提议表示不解。这时,有羊阴阳怪气地说:“当然要放啦!人家根本就是认识的嘛。” 大家一看,原来是号角。他得意洋洋地站出来发言,把看见灰尔和苏拉深夜见面的事说了出来。 “一只羊竟然和一条狼在半夜见面。这是为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也许,这次的狼群就是你们的大英雄引来的!!”号角说。 大家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灰尔。 令人吃惊的是,灰尔竟然说:“没错,我和她是早就认识了!” 羊群更惊。灰尔从号角的话里知道,他只是看见自己和母亲见面,而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他只能抓住这个弱点来翻身。他编故事道:“这位……狼妈妈是一条好狼。我以前流浪的时候遇见过她,她帮助过我……” “可她毕竟是狼呀!”有羊不同意放狼归山。 “请你们相信我……她真的不是坏人……”灰尔哀求道。 “哼!狼也有好的么?”号角说。灰尔恨不得把他吃了。 苏拉悄悄对灰尔摇摇头,暗示他别管自己了。否则连他也有危险。灰尔固执地不听话。 “斑洛大哥,你说句话。”号角对斑洛说。 斑洛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他说:“让灰尔自己决定吧。我尊重他的意见。毕竟他为我们出了很多力。” 灰尔感激地看着斑洛。 “我同意灰尔大哥的意见。”一个女声怯怯地说。大家一看,是公主。 “我看到了。是这位狼妈妈救了灰尔大哥的,不然,现在灰尔大哥早就没命了。我们也活不成。” 公主鼓足勇气说,“我相信灰尔大哥说的,狼也是有好的。就像羊也是有坏的。” 灰尔用看圣母的目光看公主。 “投票吧。”斑洛公道地说。 投票的结果,竟然有超过半数的羊支持灰尔。其中包括了斑洛的赞同票。 苏拉被无罪释放,她带着一身的伤口走了。原本,她根本没想过有机会活着。她离开时和灰尔用目光交流了很久,彼此都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在心里涌动。 灰尔目送母亲离开。然后回过头,生平第一次,对着那些他的支持者们说了两个字: “谢谢。” 9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太平。黑礁率领一群狼进攻羊群结果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赔掉一条命的消息迅速传遍森林,成为一个神话,有心进犯绵羊们的野兽因此不得不收敛。 灰尔的伤势很快就好了,毕竟是野兽出身,身体健壮得多。而他也已经习惯了羊群的生活,每天遵守绵羊们的作息制度活动。甚至连青草都越吃越习惯了。灰尔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一条狼了。 灰尔体内总是有两个声音在对话。一个声音提醒自己记住本来的目的,赶快找个机会下手。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莽撞,要找好时机,所以,再等等,再等等…… 第二种声音显然占了上风,灰尔的行动计划就暂时搁浅下来。 这天,草原上出现了一头绵羊的身影,她是一头上了年纪的母羊。浑身上下透着饱经风霜的味道。 “老妈妈,您从哪儿来?”公主礼貌地问她。 “我从很远的一个森林来的。我在找我的儿子……”老绵羊说。 “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叫莱欧。你们这里有一只叫莱欧的绵羊吗?我跟我儿子失散好久了……” 话音未落,老绵羊的眼睛突然睁圆了,他看见了被羊群簇拥着的灰尔,她突然哭喊道:“莱欧啊!” 灰尔一愣。老绵羊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抱住他痛哭流涕,灰尔不知所措。老绵羊说:“莱欧啊,我是妈妈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灰尔一头雾水。斑洛过来问:“老妈妈,你认识灰尔吗?” “什么灰尔?他是我的儿子莱欧,我当然认识他。”老绵羊声泪俱下。 “你认错羊了吧……”灰尔说,“我没见过你呀。” “怎么会认错呢。”老绵羊说,随手拨开灰尔耳边的一撮羊毛,露出一个红色斑点。她说:“这是你的胎记。我记得很清楚的。” “老妈妈,你是怎么和你的儿子失散的呢?”号角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不怀好意地问。 “那天我和儿子在森林里散步,突然有一头狼扑过来袭击我们。莱欧为了掩护我逃离而奋力抵挡那头狼。我们就是从那天起分开的。”老绵羊悲伤地说。 灰尔突然明白了,他现在所披着的这羊皮,就是属于老绵羊她儿子的!就是那位莱欧的皮!而自己现在是借用了这块羊皮而变身成了一头羊,难怪会被认错了!灰尔感觉百口莫辩——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对方的儿子,却有着和她儿子一模一样的外形和特征呢? 大家看着灰尔。灰尔的脑子急速思考。半晌,他缓缓说:“对不起……其实我曾经受过很严重的撞击以至于失去了记忆!” 一头羊叫道:“不会这么土吧!”灰尔瞪了他一眼,说:“真抱歉!就是这么土!” 老绵羊依然忘我地抱住灰尔,说:“所以你连妈妈都不记得了吗?不要紧,可怜的孩子,现在我们母子团聚了……” 羊群鼓掌,不少母羊都抹起了眼泪。灰尔只能任由老绵羊抱着。 从这天起,老绵羊就加入了羊圈。没有羊有意见。牧羊人尤其感到愉快。大家亲切地称老绵羊为“老妈妈”。 老妈妈跟灰尔形影不离。她的言行举止无异于一位真正的母亲,整天对灰尔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莱欧,这种草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一些哦。” “莱欧,今晚风大,睡觉记得把稻草盖好哦。” “莱欧,过来这边,妈妈帮你梳个新的发型吧……” 灰尔不胜其烦,总是千方百计躲着老妈妈。 老人是敏感的。老妈妈很快察觉到了。她不禁黯然。“没事的。老妈妈。”公主安慰她,“灰尔大哥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跟你才疏远了。相信过一段时间后,你们一定可以像从前一样。” 老妈妈强颜欢笑。 这天,灰尔独自躺在小山坡上晒太阳,老妈妈慢慢地走到他旁边。 灰尔睁开眼睛看见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莱欧,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一直躲着妈妈呢?”老妈妈说。 “……怎么会。”灰尔勉强回答。不知道怎样应付她。 老妈妈在灰尔身边坐下,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说:“妈妈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看到你还活得好好的,妈妈真的好开心啊……你不要嫌妈妈烦。妈妈是太想你了……” 说着老妈妈眼里流出了泪。灰尔看见了,感觉很不舒服。他喃喃地说:“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是的是的……”老妈妈说,“妈妈一直不相信你被狼吃了。所以才到处找你……还好你没事。如果没有你,妈妈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看着老妈妈,灰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苏拉。如果苏拉失去自己,应该也会一样的悲痛吧? 灰尔生平头一次对自己当初的兽行产生了犯罪感。尤其是想到自己现在所披着的皮确实是母亲杀死莱欧之后剥给他的,他的罪恶感就加倍强烈。 看着老妈妈含着眼泪却带着微笑的模样,灰尔感到一阵内疚。他情不自禁地拂去她的眼泪。 “别哭了。”灰尔轻声说。 老妈妈忍不住抱住灰尔痛苦,流着喜悦的泪水,她说:“莱欧,莱欧啊。” 此刻,灰尔曾有的反感荡然无存,只是发自内心地同情这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他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轻轻拍着老妈妈的背,对她说:“妈妈。” 不知不觉,灰尔的眼眶湿了。 此刻的他,和一条狼的距离是不是越来越远,灰尔已经不去想了。 10 这一天的黄昏,牧羊人带了一位姑娘回来。 姑娘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看到草原和羊群的时候表现出一种大惊小怪的激动,牧羊人看在眼里,倍感可爱。 所有羊都感受到牧羊人对姑娘的那种显而易见的讨好。他甚至勇于在姑娘面前展示他五音不全的嗓子。 灰尔和公主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灰尔听见牧羊人的歌声,说:“他的心情好像很好。” 公主说:“看来他很喜欢那个姑娘呢。” 灰尔说:“我不太喜欢人类追求异性的方式。” 公主说:“怎么了?” 灰尔说:“我们动物追求异性凭的是自己的实力。可是很多时候,人类追求异性却是靠讨好。讨好是一种卑贱的行为。” 公主说:“灰尔哥,你是那么与众不同!” 公主看灰尔的目光越来越是深情,灰尔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只是最近他看着公主时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把她想象成一道睡在盘子里的菜了。自从公主支持自己放走苏拉后,灰尔就对她一直抱有一种感激之情,从某个意义上说,公主是苏拉的救命恩羊。 正所谓盗亦有道,灰尔再怎么冷血都还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最近灰尔越来越感觉摸不透自己的想法了。有时候他甚至还会觉得,其实做一只羊也不错,生活安逸,平静,不像当初在森林里时候,茹毛饮血,风吹雨打,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灰尔是有些累了。可是他内心的骄傲一直提醒自己:你是一条狼,不能有这种想法。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牧羊人邀请姑娘留在他的帐篷里,他要设宴宽待她。姑娘偷偷舔了舔嘴唇,然后矜持地同意了。 羊群们很为主人的爱情生活而高兴。没想到这竟然带给他们灾难。 牧羊人吹着口哨走进羊圈,他打量着每只绵羊,然后伸手抓住了公主的角,公主无疑是绵羊中保养得最好最丰腴最肥美的,宰了烤来吃绝对是最佳选择。 公主惊叫起来,牧羊人在这时展现了他男性的粗暴。他用力按住公主,一只手摸出弯刀。 其余的羊都吓得躲在一边,看都不敢看。公主的眼里充满绝望,她大声求救:“救命啊!!” 公羊圈那里的灰尔听见了,他的耳朵竖起来,确实是公主的声音,灰尔来不及多想就往母羊圈的方向跑去。 隔着高高的围栏,灰尔看见牧羊人正要对公主施暴的情景,他感到热血沸腾。他后退数步,像箭一样跑向围栏,然后高高跃起,踩在围栏的横木上,然后又是一蹬,他用他野狼的身手,灵活跳过了这道高墙! 在公主眼里,灰尔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骑士。在自己就要被牧羊人解决了的前一刻狠狠撞了上来,把牧羊人撞到了一堆羊粪之中。灰尔昂首挺胸,挡在公主之前。 牧羊人一脸污垢地爬起来,恼羞成怒,他怎么能忍受一头羊顶撞主人?他气急败坏地对灰尔说:“妈的!让开!” 灰尔不让。牧羊人挥着刀子吓唬他,灰尔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可笑。牧羊人觉得很没面子,他硬是冲上来把灰尔>拉开。灰尔干脆把他顶了个四脚朝天。羊群激动了,频频叫好,牧羊人灰头土脸地跑出羊圈,对着斑洛喊道:“斑洛!过来教训这只死羊!” 斑洛假装没听见。 美丽姑娘闻声走来,看见牧羊人一身的狼藉,散发出阵阵恶臭,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呀!连只羊都搞不定。” 牧羊人面红耳赤。姑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牧羊人怎样挽留都没结果。 “妈的!给我等着瞧!我还治不了你们!”牧羊人恨恨地看了灰尔他们一眼。 灰尔觉得这男人太没用了。这样的人怎能赢得姑娘的芳心呢?人类总喜欢在喜欢的异性面前自我表现,却常常暴露自己缺乏风度的一面。 群羊为灰尔鼓掌,公主尤其感激。只有老妈妈深感不安,她对灰尔说:“儿子,你不该让主人难堪的。” 11 第二天天没亮,羊群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灰尔仔细一听,判断出那是人类的一种交通工具,名叫汽车。 牧羊人打开羊圈大门,和往常一样吆喝着,羊群顺从地走出羊圈。 草原上停了两辆装了铁门的大卡车。还有数个精壮的男人。车子上写着“屠宰场”三个大字。 羊群议论纷纷。有几只上了年纪的绵羊已经浑身发抖,它们说:“完了。我们之中又有同伴要牺牲了。” 灰尔不太明白,说:“怎么回事?” 老妈妈抱住灰尔,说:“人类饲养我们是为了吃我们的肉。这几辆车就是要把我们送去宰杀的。” “什么?!”灰尔大惊。他认为牧羊人的这个举动很有报复嫌疑。 此刻,牧羊人正在和开车来的几个大汉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走了过来。牧羊人挥着皮鞭,吆喝几只上了年纪的绵羊上车去。 那几只绵羊麻木地跟着牧羊人走了。绵羊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它们没什么意见。 “还有,”牧羊人得意地扫了一眼灰尔的方向,指了指灰尔和公主,“那两只羊也给我装上!” 大家都愣住了。以公主的年龄,还不到要被杀的时候。 牧羊人拿着皮鞭抽打着灰尔和公主,让它们上车。 灰尔愤怒地一口咬住皮鞭,用力一拖,牧羊人又摔倒在地。身后的大汉们哄笑起来。牧羊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死到临头还敢跟我撒野!” 灰尔对公主说:“别听他们的!” 牧羊人招呼几个大汉一起过来,他们手里抓着粗壮的麻绳,企图绑住灰尔,无奈灰尔比他们想象中桀骜不训太多,几个成年男人都无法制得住他。大家累得气喘吁吁。 身为野狼的灰尔根本没把几个人类放在眼里。他轻松地跟他们周旋。 “斑洛!给我收拾这家伙!”牧羊人对斑洛下令。 斑洛呆住了,灰尔与他四目交投。斑洛喃喃地说:“灰尔,你不要让我难做……” 灰尔对他吼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要我束手就擒,然后被他们绑去屠杀?你还算是我的朋友吗?” 说了这些话后灰尔自己也呆了一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把斑洛当作敌人,而是朋友。 斑洛被灰尔一骂,脸不禁红了。他没有上去对付灰尔。 牧羊人气急败坏抡起皮鞭就抽斑洛。斑洛默默承受。身为一只忠心的狗,他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感到很羞愧。 “……好,老子还不信制服不了一头羊!”牧羊人去拿枪。 “灰尔,你快走!”斑洛对灰尔吼道。 “灰尔大哥!”公主也说。 “莱欧……”老妈妈焦急地看着灰尔。“可恶的人类!”灰尔愤怒了,“只是为了对付一只羊,竟然把枪给拿出来!太过分了!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 “孩子……”老妈妈叹了口气,“人类是万物之灵,我们对他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对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灰尔头一次感觉自己不是最残忍的动物。 结果牧羊人真的就小题大作地扛着猎枪出来了。这时灰尔才感觉到了危机。牧羊人举起枪的一刹那,灰尔身子猛地一闪。子弹擦身而过。幸好牧羊人枪法三流。 灰尔管不了许多,拔腿就跑。他无法再呆在羊圈里了。 只是他从没有想到,他离开羊圈的原因不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是因为替绵羊打抱不平! 12 灰尔回到了森林。感到无比的心酸和落寞。 他的母亲,苏拉,还在原来的洞穴。灰尔看到母亲,突然感觉很委屈。 “妈……我没有失败。我回来是因为人类……”灰尔沮丧地向母亲讲述。 “灰尔,你变了。”苏拉静静地听完,说,“其实,你是有许多机会可以下手的,是你自己放过了。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也是你咎由自取。” “妈……”灰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苏拉的话其实正好说中他的心事。 “灰尔。你是一只狼,一只吃羊的狼。你不该被它们影响,你不是羊。”苏拉说。 “其实……妈,我觉得做一只羊也没什么不好。” 灰尔说,“这些日子,我过的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没有杀戮,没有斗争……我新交了很多朋友,以前我只是想吃它们,可是跟它们相处以来我觉得它们也很可爱……我现在已经习惯了青草的味道……我头一次发现蓝天白云和阳光其实很美好……还有,在羊群里,我也有一个妈妈……” 灰尔捂住脸说不下去。 苏拉温柔地按住灰尔的肩,她说:“灰尔,这些日子,你快乐吗?” 灰尔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做母亲的,只希望儿子过得快乐。无论他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苏拉说,“其实,那天被绵羊们放走后,我的想法也有点改变。我理解你。” “妈妈……” “灰尔,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担心妈妈。本来,自从你成年以后妈妈就离开了你,我们即使分开生活也不会有问题。我们还是母子。”苏拉说。 “妈妈……”灰尔把头埋进苏拉胸前,哭了。 “只是灰尔,你要记住啊。无论是做狼,还是做羊,都要保持住那份骄傲。灰尔,你要做一只出色的羊啊。” “我记住了。”灰尔的眼里,闪出了清晰的光芒。 13 灰尔再度回到了草原。他躲在一个小山丘后面观察情况,看看牧羊人似乎不在,他就慢慢走了出来。 “灰尔大哥回来了!”绵羊们发现了他,欢呼。让灰尔一阵感动。 斑洛跑了过来,带着欢喜的表情,到了灰尔面前又变得严肃,他说:“你走了干嘛还要回来啊?白痴,还好主人不在,否则你回来就是送死!” 听说主人不在,灰尔松了口气。他四下看了看,发现绵羊的数目少了许多,尤其看不见公主和老妈妈。灰尔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他失声道:“她们……” 大家都低下了头。没羊说话。好一会儿,号角走出来,语气沉痛地说:“她们被送往屠宰场了。就在你走后。” 灰尔大吃一惊:“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号角发疯一样扑向灰尔,忽略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的事实,扭打成一团。 灰尔轻易就把他制服,他喘着气说:“我害的?如果没有我,人类就不会杀你们吃你们了吗?害你们的是你们自己!!” 号角不说话了,无力地躺在地上。灰尔从他身上下来。他说:“屠宰场在哪个方向?我去救他们。” 斑洛说:“别开玩笑了!你怎么救他们?那个地方都是人类!你去了就是羊入人口!” 灰尔说:“我才不怕他们!告诉我方向。” 有绵羊给灰尔指路,灰尔点了点头。斑洛叫道:“灰尔,不要去!”灰尔二话不说就跑了。 跑了一会儿,灰尔听见背后有谁的脚步声,回头看到号角,号角喘着粗气说:“我……我也去……” 灰尔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全速向屠宰场跑去。 屠宰场离草原牧场并不远。灰尔和号角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抵达了。他们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看见屠宰场的外面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内有许多栋房子,许多工人进进出出,机器的声音嗡嗡作响。灰尔竖起耳朵,听见乱七八糟的羊叫。 “我们怎么进去?”号角问灰尔。他终于开始尊重灰尔了。 “强行突破将会伤亡惨重。”灰尔像个军事家一样说,“我们不如用最自然的方式进去。” “什么方式?”不等号角问,灰尔就给了他答案,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几个工人面前。那几个人马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按住灰尔,灰尔表现得极其温顺。 号角以为灰尔疯了,连忙躲得更隐蔽一些。没想到灰尔居然朝着他的方向对工人示意不止,马上有几个人跑过来发现了号角,然后号角顺利地被俘虏了。 “混蛋!你在干什么?”号角气急败坏地骂道。 他们被工人押着走进了屠宰场,灰尔说:“现在不是顺利进来了么。” 屠宰场里分为待宰间、屠宰间、急宰间、检疫室等许多部门。灰尔无法确定公主她们现在置身何处。他小声对号角说:“呆会儿,一看到我们的人,不对,我们的羊,你就跟我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跑开。” 号角点点头。 此刻灰尔最担心的是,老妈妈和公主她们已经遇难了。他的心情十分紧张。偌大的屠宰场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张吞噬生命的嘴。 此刻,公主和老妈妈已经经过了清洗和消毒等卫生措施,正在待宰间做最后的倒计时。每只羊都愁云惨雾,痛哭流涕。公主与老妈妈相互依靠着。双脚止不住地发抖。待宰间的大门上有一扇小窗。公主伸长脖子看着窗外。可惜这么小的窗子没可能让它们逃跑。突然公主的眼睛睁圆了,她看见了灰尔!灰尔和号角在两个工人的押送下在屠宰场的大院。 公主激动极了,她叫道:“灰尔大哥,灰尔大哥……” 灰尔发现了公主,他感到十分振奋,说:“号角,准备!” 号角点点头,出其不意地向左边逃走,工人大吃一惊,灰尔乘机向右边跑,工人大吃两惊。 “有两只羊逃跑了!抓住它们!”工人们叫道。 顿时现场里一片混乱。号角在公羊里算是佼佼者,工人一时抓不住他,灰尔就更不用说了,敏捷的身手耍得人们团团转,他趁乱跑到待宰间门口,用力撞击那扇门,大门纹丝不动,灰尔身体都痛了。 “妈妈,公主,我来救你们了!”灰尔大声说。 “莱欧,莱欧……”老妈妈听见了,老泪纵横。 “灰尔大哥!”里面的羊一阵激动。 “大家躲开点,我要破坏这门!”灰尔命令道。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一辆钢铁制的手推车,灰尔使劲把它向待宰间的大门推去。 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破。羊群一拥而出。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欢呼阵阵。 工人一片恐慌。 “别乱,别乱,大家赶快到外面去!”灰尔指着屠宰场大门方向说。 羊群听话地照办了,势如千军万羊,锐不可当,几个工人原本一脸正气地挡在门前,不到一秒钟马上闪人了。 灰尔又陆续破坏了其他几处大门,放更多的绵羊出来。制造更大的混乱,好趁机脱身。 民族解放运动在屠宰场里热烈进行。 有几个工人急红了眼,举着刀就上来阻止绵羊们越狱,灰尔眼疾手快地扑上,咬住他们的手,他们痛得松开了刀。 灰尔独自制服了几个工人。没注意到一个工人在他身后举起一根铁棍,并吼道:“去死吧!” 结果那个工人刚喊完就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铁棍掉下来把自己砸晕了。灰尔回头,看见是号角咬住那人的裤管把他扯倒的。 “我们也快走。”号角竟有些腼腆地说。 灰尔笑了。他和号角作为殿后部队,最后离开。 屠宰场空留一片狼藉。绵羊们的越狱大获全胜。 灰尔俨然是所有越狱犯的领袖。他带着公主,带着老妈妈,带着所有逃出来的绵羊浩浩荡荡跑向森林。 “灰尔大哥,我们现在是回家去吗?”一只绵羊问灰尔。 “回家?”灰尔撇撇嘴,“你是说回去那个牧场?回去干什么?等着人把你吃掉?” “我们不回去吗?”有几只羊停下了脚步,满脸的恐慌。它们习惯了人类的豢养,难以想象从此脱离人类的生活。 “没错,我们不回去。”公主激动地站在灰尔一边,“我们一回去,马上又会被送去哪个屠宰场,就算让我们多活几年,最后的结果也是难逃一死。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有几只羊哭了,它们说:“可是我们是食草动物啊,我们怎么能在森林那种环境呆下去呢?” 灰尔说:“我没有勉强你们跟着我。想回去的大可以回去。但是我是不会再回到那种地方任人宰割了。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公主用追星族的口吻说:“灰尔大哥,我永远支持你。” 许多羊也纷纷表示要和灰尔一起追求新的生活。也有许多羊默默离开。灰尔没有挽留。 灰尔看见号角也留下来了,他微微一笑。 “那么,我们以后该怎么做呢?”公主问。 “包在我身上吧。”灰尔说,“我有很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 “灰尔大哥,我们还有一些伙伴还在牧场里……我们把它们一起带走好吗?”一只绵羊怯生生地要求道。 灰尔说:“好。只要它们愿意。这样吧,你们先去森林里,我回牧场去接它们。” 绵羊们服从命令地走了。老妈妈不放心地回头:“莱欧……” 灰尔拥抱了她一下:“放心吧,妈妈,我很快会回来,以后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灰尔。”一只沉默的号角远远地回过头,他憋红了脸,吐出几个字:“小心点。” 灰尔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他说:“没问题。” 14 先前表示要回到人类怀抱的那些绵羊们把灰尔大闹屠宰场的消息带回了牧场,有些羊听了之后,当场表示希望追随灰尔的脚步,羊群中顿时起了不小的骚动。一部分绵羊甚至冲动地离开了牧场直接跑进森林去找灰尔它们,斑洛无法阻止。 这时,灰尔出现了。看见斑洛,他很高兴。 “灰尔,”斑洛有些气恼地说,“你给我带来很大麻烦啊。”他告诉灰尔现在是什么情况。 “斑洛,这不是麻烦。大家能醒悟到不该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握,是一种进步。”灰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现在想带更多伙伴一起走。斑洛,你跟我一起走。” 斑洛吓一大跳:“你开什么玩笑?你已经害得主人损失惨重了,还嫌不够?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斑洛!你怎么这么迂腐!” “灰尔,我是牧场的守护者,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能背叛主人……灰尔,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和你起冲突,请你不要为难我。” 灰尔的狼脾气上来了:“去你的职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类,也讨厌你这样顽固不化的奴隶!我偏要带它们走。它们也愿意。” 斑洛的眼神凶起来,声音沉下来:“那对不起了,除非你把我干掉吧。” 灰尔暗暗摩擦自己的獠牙:“我懂了。” 双方对视,然后同时闪电般扑向对方,它们厮打,啃咬成一团,谁也不肯放过谁。 这是灰尔和斑洛第一次正面冲突。 尘土飞扬,许多羊在叫着:“别打了!灰尔大哥,斑洛大哥!” 可是两人都没有住手。最后,斑洛被灰尔压在了身下。他们都伤痕累累。 “我输了。”斑洛说。 “斑洛,你让我的吧?”灰尔喘着气说。 “没有。你赢了,你可以走了。随便你。”斑洛说,“我的责任也完成了。” 灰尔站起来:“斑洛,谢谢你。”他转身对羊群说:“你们谁舍得放弃现在的生活,就跟我走吧。” 一大半绵羊跟着灰尔走了。 “斑洛,再见。”经过斑洛身边的时候,灰尔说。 斑洛舔着伤口不说话。 “斑洛。对不起。斑洛,我们还是朋友吧。”灰尔依依不舍。 斑洛的头抬了一下,又低了下去。他说:“你真的很强。强得不像一只羊……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绵羊。” 灰尔笑了。 “灰尔,我有预感,你会改变羊家族的历史。”斑洛也笑了,“灰尔,我们,是朋友。” 很难想象吧。一条狼和一只牧羊犬,会把彼此当成朋友。 灰尔终于成功了。他如愿以偿,带走了大量的绵羊。就像他当初从狼变成一只羊进入羊圈时所希望的那样。不同的是,所有的羊都是自愿跟着他走的。 15 据说后来森林里常常可以看见一只威武的公羊带领着一群绵羊,每天过着辛勤的丛林生活,每只绵羊都锻炼得越来越强壮。 据说后来这些绵羊个个都像狼一样身手灵活,骁勇善战,即使是狮子老虎也休想能轻易捕捉它们,普通野兽更是忌讳三分。 据说越来越多的绵羊慕名而来加入这个阵营,据说未来的绵羊不再是软弱温顺的代名词。 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头名叫灰尔的绵羊。据说它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绵羊。 据说它其实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只是这个据说提出来以后,羊群哄堂大笑。 (作于2005年5月28日、30日—6月1日) 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1 夜深人静。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迷你灯发出的微光。 卧室里传来王海均匀的鼾声时,阿七用迫不及待的速度跑进了书房,扑向了那里唯一的一台电脑。 这之前,阿七已经特地将手脚擦得干干净净,明天王海使用电脑的时候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座位被谁坐过。 王海是一个独居的男青年,经营一家小宠物店,阿七是他养的狗,他俩住在一块儿。 王海买电脑很早,使用的频率却不高,每天顶多就花一个小时上网转一圈而已,相当浪费。 为了充分利用资源,每天他睡下之后,爱犬阿七就会自告奋勇地代替主人上网。 阿七是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接触电脑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利用王海不在家的时间勤练打字并居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现在阿七的打字速度可以达到一分钟60个,他热爱紫光拼音。 至于开机关机拨号上网一类的小事更是难不倒阿七。狗的智商远比人类所能估计的更高。 互联网最令阿七着迷的,是QQ聊天。 王海在刚买电脑的时候也曾经热衷过一阵,他安装了QQ软件,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双”,兴致勃勃四处加人,结果没两天兴趣全无,王海是个现实的人,他还是喜欢在生活中寻找朋友。 现在,..王海的QQ由阿七继承。阿七之所以猜到密码也属于机缘巧合——他只是输入了自己来到这个家的日期而已,竟然获得了通过。 因为那天是王海的生日。 阿七是王海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阿七常常觉得,狗生很奇妙。 2 看到小草上线时,阿七忍不住摇起了尾巴。 “小草”是阿七感情最好的网友之一。也是阿七对QQ聊天如痴如醉的一大理由。 因为阿七的上线时间通常在12点过后,而那时正常人类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很少会有人可以奉陪阿七一整夜。所以刚玩QQ的那一两天阿七是极其无聊的,他的网友们总是三句话说不到就改用鼾声同他交流。 后来阿七学会了泡论坛,这又是一项令他欲罢不能的乐趣——最关键的是,阿七因此认识了小草。 阿七是狗,因此他多数流连的都是一些宠物论坛。他喜欢在那里看各种各样的文章与照片。阿七是一条很聪明的狗,他完全看得懂人类的文字。 而这类型论坛的会员多数都是喜欢动物的人,阿七与他们交流起来十分愉快。他经常给他们提出意见,告诉他们如何掌握宠物的心情如何更好地照顾宠物如何及时发现他们的身体问题,效果显著,大家都把阿七当成专家。阿七很快当上了版主。 小草就是其中一个崇拜阿七的网友。 他们原本只是在贴子里对话,后来发展到使用论坛短信说悄悄话,时间更久一点,小草就问阿七你有没有QQ?阿七就说有有。 从此,深夜的QQ交流就成为阿七每天必做的功课。 “你好,我是小草。” “你好,我是双。” “这么晚了还在呀。” “是啊,习惯迟睡。” “嘿,我也是呢。” “上次我们说的那个话题……” 那以后,阿七的每个夜晚就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中。 3 白天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也没有狗,王海养阿七不是为了看门而是把他当作朋友,因此每天他去宠物店时都会带阿七一块儿去。 王海的宠物店里没有人类店员,阿七就是他的店员。王海喜欢跟阿七说话,他确信阿七听得懂。 事实上阿七是听得懂。 自从迷上网络后,阿七的睡眠时间减少了,白天的他总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王海还以为他生病了。因此每天出门的时候他会自仔细打量一番阿七的精神状况,如果阿七这时打了哈欠,王海就果断地说:“今天你不要跟我去上班了,好好在家休息吧。” 阿七就会感动得直摇尾巴,同时在心里发誓今晚一定要早睡,不让主人担心。 这天,阿七又是一条狗呆在家。 他睡了两个小时后自然醒,感觉精神回复了大半,他本想去店里找王海的,却又鬼使神差打开了电脑。 这是阿七第一次白天上网。他特地拉下了窗帘。 白天的网络不如晚上热闹,大家都在工作。阿七没有看见小草的身影,他有些失望。 他去了自己最经常去的几个宠物论坛闲逛,在自 5df1." >己担任版主的那个名叫“雨中漫步”的论坛回复了几个跟宠物习性有关的贴子。 主人是宠物店店主的关系,bbr>藏书网阿七对狗之外的动物也颇有心得。 突然音箱传来了咳嗽声,阿七一看,原来是有人将他添加作了好友。对方的网名叫“糖果”。 阿七点击了确认通过。他认出糖果是“雨中漫步”的会员。 “你好,我是糖果。” “你好,我是双。” “我知道呀。就是知道你是谁才来加你嘛^_^” “呵呵~同在一个论坛,就不用见外咯~” “上次我用你教的食谱给我家的狗狗准备晚餐,她真的吃得好开心诶!” “对吧对吧!我没说错吧……” 这天阿七终于还是没去找王海,他跟糖果聊了一下午。 跟乖巧文静的小草不同,糖果活泼而又开朗,很会找话题,常常逗得阿七哈哈大笑。 阿七是一条狗,可是透过网络,他交到许多人类朋友。 阿七无法不觉得,狗生很奇 5999." >妙。 4 “我们见个面好吗?” 又一个独自在家的白天,阿七收到了糖果的这么一条留言。他的尾巴耳朵和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网友从网上走到网下,从虚拟走到现实,他并不是不了解这么回事。阿七曾经在网上看过《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但是他却没法去跟糖果接触。他所能幻想的场面是糖果得知每天跟自己聊聊到相见恨晚的好友的成分是一条狗时,也许会神经错乱到直接进医院。 “呃……我不是很有时间呢。”阿七只能这么回答。 后来糖果类似的要求是越来越多,糖果不相信阿七生意如此兴隆生活如此繁荣。 除了用自己灵敏的嗅觉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搪塞外,阿七没有别的办法。 而糖果从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被拒绝后就表现出了她坚韧不拔的一面,她几乎每次跟阿七聊天都要努力说服阿七线下跟她见面。 阿七无法答应,也舍不得因此就躲着糖果,阿七很喜欢这个朋友。 而小草从来不会跟阿七提出见面的要求。 阿七知道自己跟她们俩是在同一个城市的,他庆幸自己至少没有被俩人同时施压。 “双,明天中午12点我在城市广场等你,不见不散,我会戴我跟你说过的那顶自己打的灰色棉帽。一定要来噢!” 这是糖果类似最后通谍般,单方面给阿七留下的碰头计划。阿七叫苦不迭。 可糖果已经下线了,阿七没法晓以大义。 阿七一整天都在苦恼。晚上跟小草聊天的时候,仍然在苦恼。 “怎么了……今天情绪好像不太高哦。”小草察觉到了。 “呃……没什么。有点心烦的事情……对了,你有没有跟网友见面过?” “吓。”小草吓了一跳的样子,“没有呢。” “我也是。明天有个网友约我出去。” “挺好的啊。如果觉得对方值得见,就去吧。” “倒不是不想见她,只是……” “今晚的你,一点也没有往常的自信呢。” 阿七苦笑。 5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虽是周末,但是王海的宠物店是不会因此而休息的,周末往往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这天阿七没有留在家里,他跟王海一起去了店里。 他脑子里惦着糖果的约会,可是他实在没法去,只能说抱歉了。 阿七一整天心神不定,越接近12点越不定。 “阿七,你今天怎么心浮气燥的。”王海都看出来了。 “没有,你多心了。”阿七微笑着用犬语回答。 王海听不懂。 12点到了。踌躇了一早上的阿七毅然决然地向店外走去。 “去哪里?要吃饭了。”王海嚷嚷,“早点回来啊。” 阿七出了店门就拔足狂奔,目标直指城市广场。阿七从没有跑这么快过。 在约好的那个地点,那个旗杆下,阿七看见了糖果。 如她形容过的一般,丰满,大方,漂亮,戴着灰色的棉帽,打扮得体时尚。 她望穿秋水频频看表。阿七吐着舌头远远看她。 时间超过了12点,超过了1点…… 阿七默默地走开,他不忍心看到糖果的表情从期待,到不耐烦,到难过的转换过程。 6 回到王海的宠物店后,阿七郁闷得吃不下午餐。他趴在地上。 阿七几乎决定了以后再也不上网。可是他又舍不得。他矛盾着,烦燥着。 宠物店的自动门开了,王海习惯性地喊道:“欢迎光临。” 阿七也习惯性地站了起来,吐舌头,摇尾巴——这是阿七接待客人的方式。 一只一看就知道是雌性的娇小可爱的哈巴狗小姐走了进来。 王海和阿七同时愣住。 王海反应很快:“噢,主人就在后面。” 阿七张望了一下,摇头表示答案错误。 这还是王海的宠物店第一次有动物客人光临——在没有人类陪同的情况下。 “阿七,这个该是你的客人了。去招待人家。”王海拍拍阿七的屁股。 阿七振作精神迎上去:“小姐,下午好。” “你好。”狗小姐文静地一笑。 阿七有一种如坐春风的感觉。 “您一只狗吗?”阿七如此问。 “嗯……正好路过,不..知怎么就进来了。打扰你们了吗?”狗小姐抱歉道。 “不会不会,请随便参观。”阿七说。 狗小姐就在这个不大的宠物店里散起了步。她看看店里的环境,又看看琳琅满目的宠物,就像看着另一个世界。 王海觉得很有意思。 狗小姐走到他的面前时,王海蹲了下来,他握住狗小姐的爪子:“真乖,懂得自己出来逛街呢。” 王海笑着抚摸狗小姐的脑袋,狗小姐用舌头舔他的手。 然后,她就离开了。王海和阿七目送她。 走到门前,狗小姐回过头作了一个类似鞠躬的可爱动作。 “好萌哦!不过有的人也许不知道萌的意思吧?”王海激动地喊。 然后他对阿七打趣道:“阿七,想不想交女朋友了?” 阿七摇着尾巴。 7 晚上,阿七上网了。 糖果不在。阿七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怎样跟糖果道歉。 和往常一样,小草上线了。 闲扯了几句,阿七发现小草有些心不在焉。 “今晚轮到你没精神啦?” “啊……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怎么了吗?” “……小双你讨厌说谎的人么?” “呃,还好吧。看是什么情况。” “……” “真的有点不对劲诶,你。” “……我跟你说过我是和朋友合住吧?” “嗯。” “我朋友也上网的。” “噢。” “她的网名叫糖果。” 阿七惊得连项圈都竖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停止了打字,都是小草在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今天是你们见面的日子。” “所以我忍不住悄悄跟去了。只是我们都没有等到你。” “她挺生气的。她当你是知心朋友,她觉得你连见一面都不肯,太小气。” “但是你放心,她是很在乎朋友的人。过两天就没事了。” 阿七这时才有体力打上一句:“……嗯。” “双,我从没提出跟你见面,但是老实说,我也很想看看生活中的你。” 阿七再度封笔。 “所以,那天我去了你的宠物店。” “记得吗?你在论坛说过自己是开宠物店的,而我们这个城市只有一家宠物店。” “所以我找到了。我看见你了。” 阿七不能呼吸了,他满脑子都在过滤今天下午所有来过店里的女性名单。 “双,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网络名言?那句话说,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阿七的爪子停在了shift和6上,他几乎觉得自己..t>这辈子将只会打省略号。 “双,我们不是同类。”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请不要介意,真的很开心认识你。” “再见。” 阿七啪地把爪子砸在键盘上,迅雷不及掩耳:“等一下!!!!!!!!!!!!!!!!!!!!!!!!!!!!” 然后他跑到窗边,不顾会吵醒王海乃至引起邻居投诉等等的后遗症,像狼一样纵声狂啸。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他回到电脑前。小草的QQ头像还亮着。阿七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打下一串字: “小草,我不可能会介意。” 8 小草蹦着,跳着,跑着,叫着,糖果紧紧拉住手里的绳子,小草拖着她一路向前奔跑。 当她们抵达城市广场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个青年男子也被自己的狗拽着狂奔而来。 第二次见面的小草和阿七,激动得犹如失散多年。 身为主人的两个人类,看着恩爱异常的宠物,面面相觑。 王海觑了糖果一眼后,脸突然红了。 他竟然没话找话地说:“您的这只小狗……我见过呢。” “嗯?”糖果意外。 “是的,我是开宠物店的,所以见过一次的小猫小狗都不会忘记。”王海自豪道。 “哦……诶等等!你说你是开宠物店的?” “啊。” “对不起,请问你上不上网?用不用QQ?” “用、用的。” “你的网名是?” “双。” (作于2007年2月13日—14日) 鼠职员周记 1 鼠先生每天七点起床,因为再睡下去,上班就要迟到了。 天花板下面,就是鼠先生的公司。那是一家小企业,只有三十个不到的员工。鼠先生认为,自己也是这家公司的成员之一,理由是他呆在公司的时间以及对公司的热爱,不比任何人少。 鼠先生总是按时出门,鼠太太会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然后轻轻对他说:“今天也要加油。” “我会的。”鼠先生总是这样回答太太。 2 公司的采光不好,白天也需要开灯,但是同事们充满朝气的招呼声总是让人体会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踩着高跟鞋的脚,踩着皮鞋的脚,踩着运动鞋的脚,一双一双从鼠先生面前经过,鼠先生走在桌子下的阴影中,也走在同事们的身边。 “早啊。” “古多猫宁~” “昨晚睡得好吗?” 鼠先生认为,这么多的问候里,一定有一句是属于他的。鼠先生总是精力充沛地大声回答:“早上好。” 3 每位员工都有自己的办公桌,鼠先生也不例外,他的办公桌就在同事小张的电脑机箱后面。 每位员工都有自己的电脑,鼠先生却没有,但是鼠先生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懂得使用电脑。 鼠先生认为,在公司里,不必执着自己的待遇是不是和别人一样,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得像别人一样好。 4 大家开会的时候,鼠先生也参加。 同事们七嘴八舌发表意见时,鼠先生会夹在声浪中吱吱表达自己的看法;上司讲话的时候,他就和所有同事一起安静地听,并做好笔记。 鼠先生知道,很多时候在公司里,小职员只能扮演一个听话的角色,可是就算这样,应该说出心里话时,你也一定不能沉默,只要你认为,你确实是为了公司好。 5 办公室里并不是死气沉沉的,同事们会在工作的间隙谈笑风生。 鼠先生喜欢这样轻松的氛围,因为他本身也是很年轻的。 同事们说着笑话时,鼠先生也会跟着哈哈大笑。 同事们共享零食时,鼠先生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一份,鼠先生知道,这是同事们特地分给他的。 6 鼠先生有时候会出去跑业务。 一个公司里,不同的员工有着不同的任务。比如技术部的小陈一天到晚都在编程序,采编部的小李一天到晚都在上信息,策划部的小黄一天到晚都在写文案,客服部的小王一天到晚都在接电话。 鼠先生没有文凭也没有技术,但他从不羡慕别的同事能做他所做不到的事,因为鼠先生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每当小张开始整理公文包,鼠先生就知道,自己也要开始工作了。 小张带着各类文件去拜访客 6237." >户,但是常常会被柜台小姐或保安给拦在外面。连门都进不去的小张非常苦恼,这时候鼠先生就会挺身而出,贡献他作为同事的力量。 说也奇怪,拦路的人总是对鼠先生很客气,每次鼠先生一出面,他们就会用最快的速度让开。于是,小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直奔经理室了。 每次小张做成了单子回公司被夸,鼠先生就会感受到一样的骄傲,因为他知道,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功劳。 7 鼠先生有时也喜欢犯点儿懒。 同事们在上班的空隙偷偷打盹时,鼠先生就帮他们放哨。鼠先生认为,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每当上司巡视的脚步声传来时,鼠先生总是第一个听到,那时,鼠先生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拉扯同事们的裤管,正在睡觉的同事们就会在被发现前醒来。 鼠先生想,大家一定都很感谢他。因为每当鼠先生忍不住在办公室里睡觉时,从来也没被老板发现过。鼠先生知道,肯定是同事们帮他打了掩护。 8 每天下班之后,鼠先生总是最后一个走。 鼠先生会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把公司收拾干净,他清理每个人残留在地板上的垃圾,用抹布擦干净每张办公桌上的污迹。 鼠先生认为,公司就是员工的家,每位员工都有义务自觉为家服务。 每当经理当众赞叹最近的卫生总是做得那么干净时,鼠先生就会悄悄露出笑容,他知道,经理拐弯抹角,表扬的就是自己。 9 每个月的15号是职员们领工资的日子。鼠先生和所有同事一样,最期待这一天。 当同事们计算着本月的工资和奖金而眉开眼笑时,鼠先生也能感染到他们的欢乐。 只是财务部的会计大妈记性总是那么不好,她常常忘记了发给鼠先生他的那份工资。鼠先生总是谅解地想,她真是太忙了。 鼠先生只好自己去财务部领。有时候是一包花生,有时候是一袋薯片,有时候是一盒饼干,鼠先生边拿边回忆这个月自己的表现,从来也不多拿。 别怪鼠先生,身为一个小职员,这些收入真的真的是他应得的。 10 热爱公司的鼠先生,模范职员的鼠先生,只有一件事情从来都表现得不太合群。 那就是当同事们组织晚上聚餐时,鼠先生总是悄悄走开,无声地推脱。 鼠先生的夜晚是属于鼠太太的,他要快点快点回家,去吃鼠太太为他准备的晚餐。 (作于2007年8月31) 芒果树,枇杷树 小明家院子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枇杷树,另一棵还是枇杷树。 ……好吧,另一棵其实是芒果树。 芒果树的出道时间比枇杷树要晚很多,当芒果树还只是一米六零的小树苗时,枇杷树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屋顶。如果把他们看作是人类,芒果树只是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而枇杷树已经是社会青年了。 枇杷树几乎是看着芒果树长大的,他原本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价掉成了唯二。他的视野内原本没有可以称得上“高”的植物,但是某一天开始,芒果树的脑袋从院子角落的苗圃里钻了出来,一点一点,脚踏实地地,成长了起来。 “前辈好。”初出茅庐的芒果树为树谦逊,他虚心地向院子里所有比自己更早来到世界的植物打招呼。枇杷树枝繁叶茂,一看就是老大级别的树物,自然不能怠慢。 “你好。你是……?”枇杷树一时无法判断。 “我是芒果树。” “噢,我是枇杷树。” “听起来很华丽啊。” “呵呵,什么华不华丽的,我和你不都是果树么。”枇杷树嘴上客气,心里暗爽,“小伙子,努力吧。” 时间悄然过去,很快到了夏天。 和往年一样,枇杷树的身上挂满了金黄色的枇杷,一颗一颗宛如宝石般在叶丛中闪耀,风中闻得见枇杷特有的清香。 “前辈,您好了不起啊。”芒果树亲眼目睹了枇杷树的开花结果,他羡慕极了。 “为人民服务。”枇杷树微笑着说。 小明一家开始为枇杷树的硕果累累而欢欣鼓舞,某一天,小明的爷爷在地上拾到了几颗熟透后落下的枇杷,于是他宣布:“可以摘了。” 枇杷树的劳动成果很快被掠夺一空,然后,小明一家坐在树下,开始享受季节的恩赐。 看着人类饱餐自己的果实,枇杷树满心说不出的骄傲。 “这个很甜。”幼稚园儿童小明吃了一颗枇杷后说。 芒果树看枇杷树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呵呵,小孩子嘛。”枇杷树谦虚。 “哇!这个很酸!”小明噗地吐出一嘴渣滓。 枇杷树尴尬地飘落了几片树叶,嘴里还是那句话:“……小孩子嘛……” 小孩子的嘴巴却最是老实,好吃的能吃到死,难吃的死也不吃。新摘下来的满满一大篮枇杷,小明挑挑拣拣吃了五分一不到。 “这孩子真挑嘴。”奶奶不满地看着小明。 “不过,确实蛮酸的。”爸爸说。 “嗯,好像一年比一年酸了。是不是调教得不够?”妈妈皱着眉头。 “枇杷都这样,不酸反而不好吃了。”据说吃过观音土的爷爷宽宏大量地说。 “没有甜的水果了吗?”小明咧着一嘴的蛀牙99lib.问。 “你可以期待一下它。”爸爸说。 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一家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芒果树的身上。 “这树的气味真香,有朝一日结?果的话,肯定也很香甜吧。”妈妈说。 “希望这一天越快越好~”小明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人类的闲话家常听在两棵树的耳里,效果各异。芒果树被主人激励得踌躇满志,枇杷树却觉得在晚辈面前颜面大失,他嘀咕:“有果子让你们吃还这么多话……” “前辈,你听到刚才他们说什么了吗?”芒果树兴奋地问枇杷树。 “嗯。”枇杷树没好气。 “真希望我也能快点结果啊!” “啊,知道了知道了。”枇杷树没心情理他了。 从这一天开始,芒果树的树生目标就很明确了。他要尽快加入成年树的行列,结出饱满香甜的芒果满足人类不知疲倦的胃。 芒果树认真地渡过每一天。他用心吸收和消化所有能吸收和消化的养分。他成长得越来越茁壮。 枇杷树常常在不经意看他一眼的时候吓一大跳: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得这么俊俏了! 芒果树已经成为了院子中偶像级别的植物,只是他以事业为重,没空考虑其他东东。 数年转眼而过。 某夜,睡梦中的枇杷树被芒果树惊喜的呼喊吵醒。“前辈!前辈!”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明天还要上班的!”睡糊涂了的枇杷树抱怨道。 “前辈,看我!” 枇杷树看见了,芒果树的枝叶间,凝结着一颗绿色的果实。 “这是我的处女作耶!” “啊,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枇杷树敷衍。 “前辈,多给我些意见嘛!” “嗯,形状还成,很像芒果,颜色差点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枇杷树随口说着。其实在他心里,枇杷之外的所有果子形状都很丑。 “我会加油的!”热血的芒果树回答。 小明一家很快发现芒果树迈入了生命的新阶段,他们满心期待,他们的口水滋润了芒果树的心田。 于是接着的日子里,芒果树身上的果实仿佛上火男孩脸上的青春痘一样层出不穷。 枇杷树每天都要被芒果树大惊小怪的叫声骚扰,芒果树每完成一颗新作都要请枇杷树观摩指教。 “你的创作能力还蛮强的。”枇杷树看着已经被累累硕果压得有些吃力的芒果树说。 “这……多亏了前辈的教导有方。”芒果树虽然疲惫,但是很开心。 “有诚意的原创作品即使不完美也是值得鼓励的。无论如何都比抄袭来得强。”枇杷树真的像个老前辈一样。 “嗯,我也知道自己目前的不足,我会多修改润色几遍的。” 天气越来越热,盛夏了。 芒果树不再写新的稿子……啊不是,不再结新的果子,他也数不清自己已经累积了多少作品。 小明站在芒果树下犯花痴的时间也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一颗巨大的芒果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脸上。 “哇哇!!”小明大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后他又手舞足蹈了,“爷爷说了,这就是熟了,能吃了!” 那是一颗虽然很有分量却周身碧绿的芒果,然而小明不介意那么多,他高高兴兴洗手剥皮去了。 “前、前辈!我的作品终于要被人拜读了!”芒果树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啊,我也很期待他的反应。”枇杷树边说,边幸灾乐祸地看着那颗芒果的绿皮——这分明是没熟透的标志嘛。 “前辈,你说他会喜欢吗?我会被退稿吗?” “……你真的是一棵芒果树吗?” 小明将芒果洗了又洗,然后坐在树下,小心翼翼地脱下它绿色的外衣,露出了湿润滑溜的果肉,他咬了一口,眼睛骤然放大。 他差点连核都吃掉了,边吃边发出类似猪叫一般的声音。 全家人闻讯赶来,小明口齿不清地表达着激动:“芒果、芒果好吃!!!” 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妈妈怀疑道:“这么青的颜色,能吃么?” “看起来倒是熟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变成金黄色。”爷爷扶了扶老花镜。 “我们尝尝吧。”爸爸挽起袖子开始摘芒果。 一家人荟萃在芒果树下召开产品质量鉴定会,他们几乎都败在了第一口。 “太好吃了!!!”他们幸福地呐喊,他们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天然无垢又清甜爽口的芒果! 芒果树激动得全身发抖,满身的果实如下雨一般簌簌落下,小明一家人就在下面接个不停,吃个不停。 终于受到了人类的肯定!作为一棵果树,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现场唯一愉快不起来的,只有枇杷树。“等着吧……”他在心里说。 某一天,小明一家人起床时,发现枇杷树也已经结果了。依旧是满树赏心悦目的黄色星星。 “我们真有口福啊,先是芒果,又有枇杷。”据说小时候最经常吃的水果是腌萝卜的爷爷感动地说。 “我不要吃枇杷,枇杷好酸!”小明嚷嚷。 枇杷树气得恨不能把小明抓过来打。 “乖,今年的枇杷也许很甜呢。”爷爷安慰小明。 一家人开始采摘新一轮夏天的乐趣。 “前辈,相信大家也会喜欢您的作品!”芒果树对枇杷树说。 枇杷洗好后,照例由家中的小皇帝先品尝。 小明勉为其难吃了一颗后,当场宣布他再也不要吃枇杷了。 枇杷树震惊地差点拦腰倒地,他大声地问:“为什么?!!!!”当然,人类听到的只有树枝震动的声响。 爷爷不满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枇杷:“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话音未落,他把那颗枇杷连同假牙一起喷了出来。 “哇!真的好酸!我从没吃过这么酸的枇杷!”爷爷惊恐。 “真的!简直是……掉醋坛子里了!”爸爸吃后说。 “你的比喻太精准了。”妈妈愁眉苦脸地夸奖。 一轮试吃下来,一家人对枇杷树的好感度降到了零,他们不再采摘剩余的果实,转而去吃芒果治愈自己了。 一阵风吹过院子,枇杷树发出寂寞的树叶沙沙响。 “呃,前辈……”芒果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个,哪个作者没有一两次因为曲高和寡而被读者冷落的时候呢?这其实是一种口味的问题,不代表您的能力……” “你够了吧你!”枇杷树烦躁地骂道,“创作你个鬼,你当我们是作家啊!告诉你,我不会输给你的!” 芒果树哑然。 这天起,他不敢再随便跟枇杷树说话。 枇杷树开始了沉默寡言的日子,他每天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怎样可以超越芒果树,超越的唯一方法是结出好吃的枇杷,为此他白天黑夜都忙活着胎教。他听最动听的鸟鸣,看最美丽的花开,喝最纯净的雨水,吸最肥沃的养料。 第N个夏天在蝉鸣中到来了。 这一年,枇杷树开花结果的时间与芒果树不分上下,尽管他们原本有着不同的生理期,但是枇杷树努力调整了过来。他不能再让芒果树抢占暑期黄金档,他要增加曝光率,他甚至想到了让自己故意掉落几片满是虫眼的树叶来引起媒体关注的炒作战术,后来因为发觉这样的丑闻只会引起反感才作罢。 小明一家的倾向性却非常明显,他们先是惊喜“啊,两棵树都结果啦”,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芒果树去了。 此时芒果树已经没有往年那种“欢迎光临”的喜悦了,他反而希望大家能多看枇杷树一眼。 幸好,这家人也不会任由大好枇杷烂在树上,抱着“也许今次不错吃”的想法,他们仍然给了枇杷树面子。 不比吃芒果时的群情激昂,吃枇杷的过程仿佛试毒,全家人一致推举从据说饥荒年代连小强都当成人间美味的爷爷品尝。 “怎么样?”他们问。 “很古怪的味道……”没文化的爷爷努力想着形容词,“怎么说呢,除了酸之外,还有一股苦涩……” “这树没问题吧?你快吐出来!”奶奶急了。 “话说他也在咱家呆了好多年咯。”妈妈看着枇杷树有些苍老的树皮感叹。 “嗯,或许过两年就不能再结果了。无所谓,反正也不好吃。”爸爸说。 “我要吃芒果!”小明的最后一句话把大家的思考方向扭转了过来。 一家人又欢欢喜喜地享受芒果大餐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枇杷树的树叶大片大片飘落,如同脱发。 芒果树不知如何安慰他。 “最后一次。”他听到枇杷树喃喃地说。 “前辈……?”芒果树有些担心。 “我赌上身为枇杷树99lib.的骄傲,也要战最后一次!”枇杷树咬牙切齿,“如果这次我还结不出好吃的果实,我宁可被砍了去当柴烧!!” 芒果树吓坏了。 然而夏天已经到了尾声,枇杷树的身体状况以及可以利用的条件都不足以让他再开花结果一次,然而极度激动的他,已经不能够等到明年夏天了! 几只麻雀引起了枇杷树的注意。虽然人类对果实的口味挑三拣四,鸟儿们却还是相当宽容的。每年都有好些麻雀来到枇杷树的身上,啄吃残留的枇杷。 “你们,帮我个忙吧。”枇杷树对麻雀们说。 “哇,吓死鸟了!怎么植物跟动物是可以沟通的吗?”一只麻雀惊魂未定地说。 “这是童话,你别管那么多了。”枇杷树急切地说,“请帮我传话给我的兄弟姐妹们,告诉他们我需要帮忙。”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麻雀是现实主义者。 “不帮我,我明年大概就没法结果,你们也就没零食可以蹭了。”枇杷树只能这样说。 麻雀们思考了一下,觉得帮个忙也无伤大雅,就同意了。他们与枇杷树耳语一番,各自飞去。 芒果树不知道枇杷树要干什么。 两天后,麻雀们纷纷飞了回来,他们把翅膀比成V型对枇杷树说:“搞定了。已经通知了好几位你的同胞。” “是吗?他们怎么说?”枇杷树高兴。 “他们听说你的果实销量居然不如一棵刚踏上果坛的芒果树,纷纷露出鄙视的目光。” “……” “所以,他们决定借力量给你。这几天你应该就会收到了。他们说你要争气点,别给枇杷树家族丢脸。” 地球上所有的树木都是植根土壤的,他们在土壤中成长,自土壤中吸收养分,当他们老去枯萎的时候,又会分解成为另一方的能量。从这个原理出发,当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试图透过大地传递生命的能量给同类,也不是不可行的! 枇杷树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向家族求援。 几天后,枇杷树确实地感受到了一股活力灌进身体。他明白,那代表着枇杷树家族的斗志。 枇杷树仿佛枯木逢春一样萌发着生机。 小明一家看着枇杷树在这个其他树的叶子纷纷变黄、凋零的季节秀出满身的绿,倍感不可思议。爷爷甚至说出了“回光返照”这个词。 某个寒风萧瑟的冬日,枇杷树结果了。前所未有的大,前所未闻的香。 小明一家无法不被吸引,这枇杷树太有才了! 偏食如小明,都忍不住尝了尝这违反了四季规律的枇杷。 “好吃耶。”这次小明忍不住称赞。 全家人马上相信这次的枇杷是真的好吃,他们连忙也吃,他们叹为观止。 享受着久违的荣誉,枇杷树啊,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这些日子,不顾寒冷飞到小明家享受枇杷大餐的麻雀也分外地多。因为枇杷树当初就是以“果子吃到饱”作为交换条件请这些飞行员帮忙的。大冷天狂吃枇杷的关系,许多麻雀纷纷拉肚。 然后,事情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个城市里枇杷树或许不多见,芒果树却着实不少,甚至街道两旁都以栽种芒果树代替其他观赏木。芒果树特有的香气总是给市民一种沁人心脾的快感。当然,麻烦也是有的,那就是每到芒果成熟季节,就常常有贪心的市民偷摘回家。后来政府出台了偷一罚百的不等价交换政策,才总算制止了这种现象。每年街上收回的芒果也是政府的一笔零用钱来源。 既然这个城市有这么多的芒果树,那么他们会听说自己有一位长在某户人家院子里的同胞正与一棵靠着亲友团的帮助大发神威的枇杷树较劲儿的消息,一点也不足为奇——麻雀,是一种多嘴的鸟。 他们觉得这非常有趣。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伟大的芒果树家族就此落败。 他们让一只麻雀给小明家的芒果树带去消息:“你不是一个树!不是一个树!” 于是,尽管芒果树并没有想过要和枇杷树对着干,某一天下午他还是突然感觉灵魂附体,他的身体不由分说地涌入了大量葱郁的生命活力,代表了芒果树家族悠久历史和传统的他,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抽出了新芽,然后开满了芒果花。 枇杷树和小明一家人目睹了芒果树挂满一身金黄的全过程,就像亲历了一场传奇。 “上帝啊!这两棵真的是果树吗!!”想象力已经枯竭的爷爷奶奶活到这岁数第一次看见在冬天疯狂结果的树。 馋嘴的小明光是在芒果树下闻就已经垂涎三尺,那味道带着甜,带着入口即化的柔情。 枇杷树慌了,挫败的阴影重新笼罩了他,“不,我还没输!”他继续催动身体里的残余能量。 原本被采摘一空的枇杷树,一颗颗绽出了新的果实。 而芒果树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采去一颗,马上又会长出新的一颗,你品尝它的滋味,会发现甘甜犹如蜂蜜。 枇杷树彻底无计可施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不是芒果树的对手。他老了,以后是年轻树的天下了,想到这一点,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干劲,一下子颓然得好像老树。 “前辈……”芒果树心疼地看着枇杷树。 “你赢了……”枇杷树有气无力地说。 “前辈,您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枇杷树。”芒果树发自肺腑地说,尽管他出生以来就见过一棵枇杷树。 枇杷树干笑了两声。 小明一家人还在树下饱餐芒果与枇杷,自然界的奇妙竞争喂饱了人类的肚皮,他们还有打算把吃不完的果子拿出去卖。 “儿子,吃。”小明的妈妈剥好一个芒果。 “我现在不想吃芒果了。”小明把头一扭,“我想吃枇杷。剥枇杷给我吃。” “吃腻芒果了?还是更喜欢枇杷多一点吗?” “都好吃啦。但是现在想吃枇杷嘛。”小明边说边往嘴里塞枇杷。 枇杷树看着这一幕。 “好吃——不过,如果稍微酸一点,就更好吃了。”小明说。 芒果树高兴地对枇杷树说:“前辈,这真是太好了。” 枇杷树一脸迷惘,芒果树仍旧自顾自说:“前辈,这就是您的实力呀!” 枇杷树终于低下了头,半晌,芒果树听到他用蚊子的声音说:“确实,是你赢了。” 春去春又来。 枇杷树真的老了,他像一切垂垂老矣的植物般,失去了光彩和锐气,叶子不再翠绿,枝干不再挺拔。花期到了,也没有结果的迹象。 然而他变得温暖。他静静地站在院子的一角,像一幅安祥的画,有一种让人平和的力量。 他与芒果树相安无事。芒果树现在正是最好的年华,他抓紧一切时间去粗存精。 某个洒满阳光的午后,芒果树听到枇杷树在叫他。 “是,前辈。”芒果树连忙答应。 “以前是我不对。”枇杷树说。 “不都过去很久了么?我根本没放心上。”芒果树很奇怪枇杷树旧事重提。 “这个那个……” “前辈有话请说。” “呃,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比赛时,都借用了同胞的力量……” “嗯?” “是这样的……我已经不行了,就算仍然有开花结果的能力,身体条件也无法实现。”枇杷树叹息,“想到自己为人类奉献了一辈子,老了后却什么也做不到,我挺不甘心的……我想说,如果你不嫌弃,愿意继承我的力量么?” “……” “我知道,一棵结出枇杷的芒果树或许会让人觉得很怪异……” “不,前辈。”芒果树高兴地滴下了露水,“我很愿意!” 无数的盛夏陆续来临。 小明全家看见,芒果树今年的结成与以往任何一年都不同,他身上的果实不是芒果样的扁平也不是枇杷样的椭圆,而是介乎二者之间的微妙形状,色泽澄黄温馨,散发出阵阵清香,既像芒果,又像枇杷,芬芳醉人。 已经长成大孩子的小明流着口水爬上树去采摘,然后坐在芒果树粗壮的手臂上随剥随吃,一口一个“人生就是要这样子啊”。 这时候,芒果树和枇杷树就会一起迎着夏日的风轻轻晃动身体,枇杷树能感受到与芒果树相同的骄傲,因为他知道,那些赞美的话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作于2007年6月15日,18日) 昨日机场 0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座机场,每天看得见无数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飞起,巨大的轰鸣从地面一直响彻云霄,大地也为这样翱翔天空的奇迹而敬佩至颤抖。 好景怡人不常在。即使是这样一座曾经为城市的繁荣建设做出卓越贡献的机场,也终于到了要被拆除的时候。 那是如同战争般轰轰烈烈的一段日子,很快,原本看得见停机坪看得见跑道看得见候机室的地方被夷为了平地。很快,在别的地方又有另一座机场出现取代了它,并且更加高科技,更加现代化,于是人们忘记旧事物的速度也就相应更快。 旧机场规模有限,拆毁后留下的土地面积因此也有限,城市仿佛一时想不到要让它派什么用场,于是就一直很浪费地荒芜在了那里。 直到有一天,一位意气风发的农村人走进了城市,走进了办理使用该土地所需手续的有关部门,那块土地才总算重新萌发了生机。 农村人是养鸡专业户,他的毕生志愿就是开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型养鸡场,当然,现在他的生还没有完全毕。多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资产以及不懈的奔走、申请与做小动作总算让他租下了那块土地。政府放行的理由之一是闲置着也是浪费,不利用白不利用。 于是某一天开始,曾经是机场的地方投胎转世成了鸡场。农村人和他的儿子以及上千只鸡乔迁进了这块新大陆。农村人的野望得偿所愿,他终于能够照着自己的想法经营一个无公害无污染的绿色天然养殖基地——鸡地。他为此踌躇满志,觉得余生能够挥发在鸡屎味里,真是比什么都要幸福。 1 从踏上这块土地的第一天起,华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注入了难以言说的力量。 华歌是养鸡场里数千只鸡的领袖。可能有人会质疑说不过是一群鸡而已凭什么推举领袖,其实这就跟有人的地方就有领导者一样自然而然。何况华歌的嗓子与胆魄都像他的毛色一般闪亮出众。 从农村到城市,尽管依然是过着被饲养的生活,华歌却还是觉得生命在进步。当然进步的地方还有别的,可就目前来说,还不是他这只鸡所能完全领悟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华歌想,他快要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 这个鸡场的地理位置很好,每天只要一早起来站到最高的麦垛上,就可以欣赏到熊熊燃烧的朝阳。这是华歌每日一次的乐趣,他觉得这时候,那些无中生有的热情就会特别饱满。 华歌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银色的铁鸟。它们气势汹汹闯进他的梦里然后又呼啸而去,屁股后拖着长长的尾烟,威风到无话可说。 后来华歌听家族里的长老说,他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坟墓,过去曾经有无数的巨鸟每天在这里起飞降落,后来它们都死了。华歌于是回忆起晚上的梦,他就觉得那些巨鸟都还活着,它们的力量现在还在自己的身上燃烧。 2 鸡场的每天都是在华歌的啼叫中苏醒的,丁威的每天则是在老爹的催骂中苏醒。 鸡场的主人,那个将毕生奉献给家禽养殖的农村人姓丁,丁威是他的独生子,目前正是念中学的年纪。 丁威每天总是要睡得距离上学时间近点更近点,然后以极其紧凑的速度起床收拾一切,并抓上一个鸡蛋跑出家门。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学不要踩着那个!”每天老丁都会这样训斥儿子。 “切。”丁威这时就会如此反应,然后将手中的滑板熟练地甩在地上,一脚踏上,另一脚扒拉着地面,朝着一个斜坡疾冲而去,“咻——”地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他就在这样流畅而潇洒的速度中离开了鸡场。 一般这时华歌会站在麦垛上看着丁威,这是除了朝阳外华歌最喜欢看的表演,他觉得人类真了不起居然能发明这样轻便有趣的交通工具,他觉得丁威真了不起能把这样小巧的一块滑板驾驭得出神入化,每当丁威脚踏滑板平展双手从他面前像飞一样掠过时,华歌都会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人形的大鸟。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丁威每天晚上也都会梦见无数银色的铁鸟,它们张牙舞爪地在他的脑海里轮番俯冲,那场景酷得让丁威舍不得离开梦乡,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觉得全身蓄满了轻盈的欲望。 3 基本上鸡家族的命运都是由体重来决定的。这座鸡场实行每月一次的检测制度,身体素质达标的鸡将有幸从鸡场跳槽去餐馆。 鸡场红红火火地为城市供应着丰富的鸡肉与鸡蛋。 华歌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与亲朋好友依依惜别的痛苦。鸡场管理有方,因此鸡们也很争气地不断长肉,然后他们就离天堂更近了一点。 后天就是新一轮的检测了,鸡们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先天性的直觉,即使不过秤也大概知道自己够不够分量被整容成鸡腿堡。因此前一两天他们会提前做好告别工作,因为检测当天合格的鸡二话不说就会马上遭到隔离,那时就连白白都来不及说了。 身为领导的华歌沉痛地与预备役鸡腿堡们一一握手。 “老大,放松一点,我们肯德基见。”一只鸡看华歌的表情比当事鸡还要凝重,于是开导他。因为这话十分幽默,所以周围的鸡们都咯咯笑了起来。 “……不好笑吧。”华歌骤然觉得自己跟鸡群的生死观存在差异。 “老大,您的身材总是维持得很好,但是过不了多久应该也会达到上架标准了。”另一只鸡说。 “到时候您和我们也就一样了。我们鸡家族一直都这样嘛。”说笑话的那只鸡解释着自己刚才的话好笑在哪里。 华歌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同类,对他们这种慨然赴死的觉悟不知道该称赞还是唾弃。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么多年下来还没习惯我们的命运么?”鸡家族的长老过来安慰华歌。一般长老都是富有生活经验却没有身体条件的典型,因此一次次逃过了检测的门槛苟延残喘至今。 “……我不想这么早死。”华歌说出了真心话。他清楚刚才大家的话也没有错,按照自己的身体条件,顶多三个月后也该被宰了吃了。 “离开人类,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是鸡不是其他的什么。”长老说。 “如果大家都能逃得掉……”华歌看看自己的翅膀又看看夜空。 “傻瓜。”长老说。 华歌继续看着夜空,看啊看,突然,他看见一只巨大的铁鸟从黑色的天幕中如流星划过,周身的银白闪闪发光,他眨眨眼睛,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华歌突然觉得那只铁鸟是从鸡家族里飞走的希望。 4 丁威放学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大帮他的朋友。他们每个人都流露着鸡的气质,比如一位男生将头发留得极长又做成如同怒发冲冠的造型,远远看去宛如鸡冠;又比如一位男生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服装,就仿佛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花鸡。 共通点则是他们脚下都踏着一块滑板。他们以张牙舞爪的姿势与华丽的速度浩浩荡荡开进了鸡场的大门。 “哥们儿,想不到你家干这个的。”大花鸡嚼着口香糖讪笑。 丁威则是一脸的满不在乎:“是我爹,不关我事。” “跟着你,有肉吃。”鸡冠头看着鸡场里举目皆是的鸡想入非非。 “别扯了。来练习吧。这个城市里怕也只有我家有这样宽敞的地方了。” 为了不束缚鸡的个性,促进鸡们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老丁在规划鸡场时,保留了相当一片空地作为爱鸡们的活动场所。阳光灿烂的日子,总有一批批放风一样的鸡在空地上悠闲散步,打斗。 滑板少年们的从天而降给鸡们造成了灾难,少年们利用着空地上天然的斜坡与凹道练习着高难度的动作,吓得鸡们四散逃窜叫苦连天,缤纷的羽毛在空中飘成一片,少年们哈哈大笑地追逐着狼狈的鸡,当鸡们扑扇着翅膀企图逃得更快一点时,少年们就学着它们的样子挥舞双手。 华歌赶来的时候,他的同胞们已经被整得落花流水。华歌看着这群人形的鸡年少轻狂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威严地啼叫了一声。 这效果就好比警察赶来制止暴徒时的朝天鸣枪一样。少年们都因此顿了顿,然后爆发出更放肆的笑声。 “喂,你家的鸡好有个性啊。”鸡冠头对丁威说。 “切,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他,成天在鸡群里走来走去扮老大,整他!”丁威率先驱动滑板朝华歌冲去。 “玩死了是不是可以烤来吃啊?”大花鸡吹着口哨问。 “白斩也可以,所以把他的毛拔到一丝不挂吧。”丁威搓着手指靠近华歌,目标是他黑亮的尾毛。 华歌两眼盯住丁威的手,在他伸过来的时候顺势狠狠一啄,丁威没想到华歌这么懂得战术,吃了个亏。 “还挺厉害。”丁威看了看流血的手心。 鸡冠头杀过来了,华歌扇动翅膀高高跃起,用鸡爪狠狠把鸡冠头翘起的秀发给踩弯了下去。 “我可不承认你是同类。”华歌轻蔑地说。 “这鸡太嚣张了!”少年们群情激愤。 “你们不要上!他是我的!”丁威手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他觉得如果不独立干掉华歌就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华歌不想吃眼前亏,反正教训也教训过了,他打算撤退了,毕竟鸡再怎么强悍也斗不过人类的。 “想逃?”看见华歌有开溜的意思,丁威也猛地一蹬右脚,滑轮摩擦着地面向前冲去,丁威随即收回了右脚,两腿弯曲着踩在板面上,以重心控制着方向。 前面是个倾斜的小土坡,华歌噗哧噗哧跑了上去,借着这股上冲的力量,他顺势拍打起了翅膀,身体顺风,向上升起。 丁威的滑板也直接冲上了土坡,作用力让他与滑板同时离地,悬空,他情不自禁张开了手臂。 “……飞起来了。”大花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里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在场的少年们都看到华歌与丁威浮游在空中的样子,华歌跟丁威的反应比他们迟钝,但是也很快发现到了。 华歌发现自己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宽广,比站在麦垛上站在围栏上能看见的还要宽,翅膀也不再是个扇起来只能更显狼狈的累赘,翅膀里面有风,一旦扇动,就能将他带到更高的地方。 丁威在过去练滑板时习惯了临时的滞空,人类是应该脚踏实地的,但是滑板却可以让他短暂地脱离地面,在空中停留得越久意味着可以摆越多的姿势,所以丁威喜欢滑板。可问题是这次他在空中停留得太久了,他已经离地五米之高了! 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惊叫,看着自己正处于不习惯的高度,华歌跟丁威同时慌了神,他们手舞足蹈了一番后,双双下坠,重回大地。 华歌刚落到地上就一溜烟地跑了。丁威则原地坐着,无动于衷,翻过来的滑板底部朝天,滚轴空转个不停。 其他少年像看怪物一样看看丁威,又看看跑远了的华歌。 此刻,丁威和华歌的眼里同时出现了巨大的铁鸟,它在大地上奔跑了一段距离后摆脱了束缚,笔直刺入蓝天的心脏。 5 “不要再跟那群人来往了。” “什么叫那群人?我们是一起玩滑板的朋友。” “朋友个鬼!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那那谁的头发,那那谁的衣服……简直是流氓!” “……哈,那我也是流氓了。那种造型我可向往得不得了咧。” “混小子!你给我安分点儿,今天起跟他们断绝关系,也不要再玩什么破滑板了,老子辛苦赚钱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好好读书,好吧就算你不是读书的料,将来也可以来帮我打点这个鸡场……” “别开玩笑了。我对伺候鸡的吃喝拉撒完全没有兴趣。” “你……” “滑板我也不可能放弃,我还偏要玩下去,一直玩出名堂来。” “名堂?哈,这东西能玩出什么名堂?” “听说过汽车、摩托车、自行车飞跃黄河飞跃长城飞跃啥啥大峡谷的吧?我觉得我踩滑板也能行。” “……你小子别给我说疯话了!等等,回来,哪儿去?” “去洗澡。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但是我做啥你也别老管着。我长大了。” “……” “啊还有,那只特拽特讨人厌的鸡,明天给我杀了他,我要吃他的肉。” 6 “大家听我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逃跑。” “老大您又来了。明天就是咱上路的日子了,您还说这些不切实际的。” “拜托别再这么麻木了,而且我也不是在说笑,我们……或许可以飞离这个鸡场。” “……” “怎么都不说话了?” “老大您今天被那群小鬼打中脑袋了么……” “……没有,反而我要感谢他们,拜他们所赐我终于知道我的飞行能力还没有丧失。话说回来,你们当时都跑光了,应该没鸡看见我潇洒的形象吧?” “老大,我们真的是很愿意相信您的。” “你们……” “有下辈子,我们还愿意管您叫老大。” “我真的飞起来过!!” “老大,我们爱您。” 7 一月一度的质量检测日终于到来了。一大早藏书网,鸡们就被集中在了一起,鸡场的工作人员指挥着他们排成一列,轮流报数、稍息、立正,然后自觉出列去接受机器的分析,就像是即将上场的拳击手一样。各方数据达标者就被隔离到铁笼里,一会儿就有卡车送他们去新环境报道。 华歌作为领袖,昂首挺胸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雄赳赳、气昂昂。 老丁看了华歌一眼,叹了口气。华歌实在是一只高素质的公鸡,在他的带领下,鸡场的秩序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老丁觉得华歌这样的鸡材实在应该连任领袖才对。可是…… “这只公鸡不用测,直接扔进去。”他指指华歌又指指铁笼。 鸡群哗然。工作人员亦不解:“这只公鸡的模样是很俊俏,但是从年龄上看似乎还有进步的空间,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被宰吧?” “别啰嗦。”老丁不耐烦地说,耳里徘徊的却是昨晚儿子的命令。 华歌则像是早有所料一般,他的脸上没有慌张的神色,反而回头安慰为他鸣不平的鸡们。 “华歌,你做错了什么啊?”鸡长老一脸恨不得替华歌去死的表情。 “大家听我说,现在没有很多时间了。”华歌对长老也对其余鸡说,“现在,我们所有弟兄基本都在,你们相信我,我们是真的可以飞的,让我们一起逃走吧!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家禽而是自由自在的鸟了!” 华歌死到临头居然还在鼓吹反动思想,众鸡惋惜之余,部分动摇。 “老大,您说的……”有鸡在这时露出了求生的欲望。 华歌正想进一步解说,一双大手已经把他捧住。往常,这些乐天知命的鸡都是非常遵守做鸡的基本定律,轮到谁死,谁就老老实实准备去死,没有废话没有反抗,因为没有用,因为他们是鸡。华歌的反常让工作人员很不耐烦。 华歌闪电般在抓着他的手上啄了一口,工作人员痛得归还了华歌的自由。 好几个人向着不老实的华歌围来,华歌眼疾手快,从地上,窜到了人的肩膀上,窜到了机器上,窜到了屋顶上,最后,他向着天空高高地扬起了翅膀。 华歌的脑中飞过一双铺天盖地的银翼,华歌觉得此刻自己正拥有那双银翼,华歌奋力挥舞着他五彩缤纷的翅膀—— 翱翔在天空。 所有人和所有鸡都看着华歌,他们都打从心底相信他很快就会落下来,然而他越飞越高。 不知道过了多久,鸡群里爆发出一声激动的呐喊:“老大说的是真的!!!!” 鸡群抓狂了,生的可能瞬间淹没了死的绝望。 “不要吵!不要吵!”老丁挥手喝阻着鸡的复活节,他甚至顾不上检测了,“来人啊,把他们通通给我关起来!” “老大,等等我啊!”一只鸡用饥渴的目光望着高高在上的华歌,他的眼里出现了蓝天和白云,他像华歌一样,脑子里只有上升的信念,他扇动翅膀—— 第二只飞起来的鸡。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鸡长老一边咳嗽一边咬紧如果有的牙关扇动严重脱发的翅膀,他声嘶力竭地喊:“不要丢下我!” 于是他也受到了风的眷顾。 所有鸡都飞上了天空,只剩下人类在地面上瞠目结舌。 第一只违反地心引力的鸡,华歌,看着所有的同伴尽皆融入天空的怀抱,他感受到了比独自出逃更充沛的满足,他忍不住开嗓,在生平最高的位置发出响亮的啼叫:“喔喔喔——” “喔喔喔——”所有的鸡都跟着一起叫。 他们的声音串联成一曲生命的交响乐,串联成一曲华歌。 老丁瘫倒在了地上,几分钟之内,他几乎放弃了继续活着的打算,那群以奇妙的默契飞得井然有序的鸡,远远看去多么像一只巨大的鸟,多么像一架飞机。 “世道变了……”老丁喃喃。 正在空地上独自练着滑板的丁威被鸡们响彻云霄的啼叫吸引了视线,他抬起头来,看到自家的鸡铺天盖地从头顶飞过,纷扬下的羽毛反射着阳光的灿烂,为首的那只正是昨天得罪了他的华歌。丁威看着华歌,昨天被他啄伤的手心突然隐隐作痛,然而丁威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对着华歌的背影说:“真有你的……” 8 这里曾经是机场,后来改朝换代成为了鸡场。如今机场已经成为历史,鸡场也走上了衰败之路。 工作人员纷纷遭到遣散,因为鸡们挥一挥翅膀不留下一泡鸡屎。如今的老丁已经处在破产边缘。 颓废了一整天的老丁,在儿子身上体会到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真谛。 老丁想找儿子说几句话,他敲开儿子的房门,看见房间里到处都乱七八糟,儿子正在整理一个大旅行包。 “……你在干什么?” “爸,我不念书了。”丁威像告诉父亲今晚不吃饭了一样轻描淡写。 老丁顿感五雷轰顶,脸都被灼黑了。 “……然后呢?”老丁克制着没有发作,他也知道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他更知道这天早晚都要经历。 “放心,不上学并不意味着不学习。我听说某城市有很好的滑板训练学校,我打算去那里深造。”丁威拍了拍他心爱的滑板。 “……你的人生,真要寄托在这个上面?” “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爸你的人生都寄托在了鸡的身上。” “……” “我刚才说的话没恶意。我也知道爸你肯定不支持,老实说我都打算好离家出走了。” “……听我说……你那……真的……不是正业……” “我知道这时候走很不对,只好请爸你原谅了。趁我还年轻,请让我出去闯吧。” “儿子……” “我发誓,有一天我一定会踩着滑板飞越长城给你看。” “……” “鸡都可以飞的,这是爸也亲眼看见的,爸你不要再顽固不化。” “……” “爸,我走了。我会回来的。” 沉浸在苦恼与矛盾中无法自拔的老丁,在听见这句话时猛抬起头。只看见丁威背起了那个大旅行包,脑袋上反扣了一顶鸭舌帽,一手抓着他引以为傲的滑板,跑出了家门。 “儿……” 老丁还有话想说,他追了出去。 这时,丁威用娴熟的动作踏上了滑板,哧溜溜迎着一道斜土坡向上冲去,“咻——”他再次浮在了空中,他张开双臂,就这样直接飞越出了鸡场的七米围墙。 “再见了,爸!” 老丁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儿子最后的身影烙在他的视网膜上,宛如一架飞机。 9 不事生产的鸡场自然无法维持兴建时政府定下的条件,视财如命的政府频频来电催促老丁,打着官腔的口气,听来更像是威胁。 “丁先生,如果之后的日子你仍无法履行当初的约定,我们将很遗憾地收回该土地的所有权,并不排除知会司法部门。” “……哈哈哈……” 第五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后,老丁突然用这样的反应对待来电者。 “丁先生,请理解政府的权威是不容挑衅的。” “……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到这个岁数也没享受过多少孩子的乐趣,我想问,你小时候看过超人没有?” “……您什么意思?” “你相不相信鸡可以像鸟一样飞上天空,相不相信我儿子将来会踩着滑板飞越黄河?” “……请原谅,您再这样胡闹下去,我们将提前对那块土地采取措施了。” “啊哈哈哈哈~”老丁突然把电话狠狠一摔。然后哗啦一下拉开窗帘。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照映在天边,温柔而绚烂,躲在山后犹抱琵琶的模样,看似随时隐没,却仿佛仍有上升的希望。老丁昏花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铁鸟,它们一只跟着一只,喧嚣声洒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这在千百年前的人类看来,根本也是不可想象的。 老丁的耳边响起了引擎的巨大轰鸣,他突然觉得自己能飞,即使不把红色的裤衩外穿,也不订做紧身衣和披风,他也能飞,像超人一样,像飞机一样。 (作于2007年5月29-31日) 母与子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存在着猫也存在着猫头鹰。如果说他们彼此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某个瓢泼的雨夜,一只即将临盆的猫妈妈与一只即将分娩的猫头鹰妈妈在一个黑暗的岩洞里做了邻居。 生命降临的喜悦伴着洞外轰鸣的雷声一同呐喊。小宝贝来到世界的痛苦随着阴沉的黑夜一同过去。 如果说一切都很顺利,却在最后的时刻,两位妈妈抱错了孩子。 如果当时的环境是如此混乱如此糟糕,这些差错应该都可以理解。 如果发生了下面的故事。 Part.1 猫妈妈无法相信自己生下了这样的孩子。她一度认为是自己产后身体过度虚弱以至于出现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为什么襁褓中的孩子会是这样呢?猫妈妈最终接受了现实却难以理解。亲身骨肉的身形四肢实在与她差天共地。 然而没有母亲会嫌弃自己的血脉。即使他是如何丑陋,未来的生存将如何艰难。 猫妈妈决心无论怎样也要将这个畸形儿抚养成猫。她给他起名叫“小翼”。 小翼在成长。妈妈迫不及 5f85." >待要将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他。小翼先天性抗拒白昼,妈妈就陪他一起晒着月光吹着冷风。 妈妈教小翼爬树,教小翼扑猎,教小翼洗脸,教小翼伸懒腰。 ..小翼从小懂得要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小翼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小翼爱妈妈。可爱却不是克服一切的借口。小翼无法完成妈妈的授课。这让小翼很难过,觉得自己蠢笨的头脑只会辜负妈妈的期待。 随着年龄 7684." >的增长,不可避免地,小翼有了更多接触同类的机会。是的同类,小翼认定自己是一只猫,即使再怎样扭曲另类也还是一只猫。 幸运的是那些所谓的同类也这样一致认为。他们将小翼当作是猫,于是他们有立场嘲笑这样的猫。 小翼从小没有伙伴,他甚至害得妈妈也没有伙伴。 妈妈对小翼说,妈妈有你就够了。 小翼做梦都希望有天能让妈妈扬眉吐气。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这一年,小翼感觉全身上下无时不游走着一股暖流,游走到了翅膀,就成为了挑战太阳的力量。哦不,挑战月亮。 小翼与妈妈在夜间的青草地上重复着训练。妈妈已经老了,她总是担心如果直到自己离开,小翼还无法自力更生,那该怎么办。 一只野鼠出现在不远处。妈妈摩拳擦掌,用身体语言示意小翼以猛虎下山的姿态瞬间将野鼠扑杀。 小翼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发出了嘹亮的啼叫,不明白为何张开双臂时就起了一阵狂风,不明白为何他还什么都不明白,那只野鼠已经被他铁钩一般尖利的嘴牢牢制服。 妈妈目睹了这一切,她发出了喜悦的呐喊。 那一晚小翼连续解决了近百只老鼠,厚厚的战利品在妈妈面前堆成了小山。 妈妈说小翼出色得让她害怕,害怕得让她骄傲。 妈妈的话,让所有的辛苦都变得有价值。 妈妈让小翼在同类面前展示本领,她希望小翼能被因此大家接受。然而没有谁就此对小翼另眼相看。妈妈突然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排挤不会因能力出众而转移,甚至出众本身就是排挤的最好理由。 这个道理,小翼比妈妈更早明白。 小翼张开巨大的翅膀遮住妈妈难过的背影,他对着嘲笑他们母子的猫群眼露狰狞的凶光,猫群收敛了。 妈妈对小翼道歉,她说都是自己不好。 小翼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道歉,但是妈妈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把在心里藏了很多年的那句话,妈妈在很多年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在这时骄傲地还给她: 我有妈妈就够了。 Part.2 猫头鹰妈妈知道自己的双眼在夜晚之外的时间都只能算是摆设。白天称她为瞎子,她也不介意。 然而即使是瞎子,她也无法相信自己含辛茹苦生下的孩子竟然如此别出心裁。 这孩子以后会活得很辛苦,自己也会活得很辛苦。猫头鹰妈妈这样想。 与此同时,她也已经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养育成才的觉悟。 血缘关系是生命之间最微妙也最牢固的羁绊。 猫头鹰妈妈给孩子起名叫“爬爬”。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爬爬不能像她那样展翅高飞。这是一个有着先天性缺陷的苦命孩子,他看不见妈妈在天空振翅高飞时,偷偷为地面的他落的眼泪。 爬爬只会爬。在树上爬,在地上爬。看在会飞的生物眼里,不会飞的生物的一切举止都只能算是爬。 为了跟孩子更接近,妈妈放弃了蓝天,选择以退化的方式在大地上挪移。 爬爬也喜欢吃老鼠,这细微的默契让妈妈觉得两人百分百是母子无疑。 可是爬爬的捕猎方式实在是太原始落后。妈妈用一秒钟收拾的猎物,爬爬气喘吁吁赶到时或许已经不知所踪。 妈妈从来不必为生活发愁,她可以轻易就过得温饱,受到尊重。而爬爬却太辛苦。 爬爬更无法在猫头鹰家族立足。他的眼睛没有任何一只同类大,速度不及任何一只同类快,即使打起架来,注定也是吃亏的一方。 爬爬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的命。妈妈是他永恒的保镖。 可是妈妈是会老的。而且老得很快。 爬爬见证了一个生命衰弱的过程,昔日来去如电意气风发的妈妈,在上了年纪后褪去了一切的光彩。 妈妈开始终日哀叹。她的眼神即使在夜晚也是那么空洞无神,妈妈对爬爬充满了愧疚。她既无法给予爬爬完美的生命,又无法陪爬爬走完他的生命。妈妈不能想象有一天爬爬失去了自己后,还怎样能活得下去。 这也是所有猫头鹰同胞所感兴趣的问题,是啊,爬爬要怎样活得下去。 爬爬在每..个夜晚跟随大部队一道出发捕猎。大家以嘲笑爬爬笨拙的动作为乐。爬爬成为了茶余饭后的最佳开心果。 一个个晚上就这样过去。天亮起来的时候爬爬会带着他的劳动成果回家。妈妈还在休息,爬爬悄悄把猎物放在妈妈触手可及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爬爬会带妈妈走出洞穴,走到阳光下来。那时其他的同类都在补眠,因此他们无法理解猫头鹰在白天出洞会是怎样的体验。 爬爬和妈妈一起在草地上沐浴阳光,舒展四肢,打瞌睡,懒洋洋地享受一整天的时光。回去时,身上带着晴朗的香气。 妈妈无法睁眼面对明亮的世界,但是她能感受到内外兼修的温暖,来自太阳,来自儿子。 妈妈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不坏。生活就像是爬爬,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 与这种满足感相比,她在爬爬身上寄托过的希望其实是多么奢侈。 妈妈想着这些的时候,爬爬正考虑着要做一张轮椅,那样以后他就可以推着妈妈出门,妈妈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妈妈的话突然打断了爬爬的思绪,妈妈站在渐渐融化的夜色里说,爬爬,妈妈现在很幸福。 爬爬先是一呆,然后突然就哭了。他边哭边说,能当妈妈的孩子,我一直都感觉很幸福。 如果说曾有一只猫妈妈以及一只猫头鹰妈妈在分娩的那天抱错了孩子,如果说这个秘密直到她们逝世也没有发现。 如果说她们的孩子让她们操心了一辈子,却在一辈子还没有过完时让她们尝到了骄傲与幸福。 如果很多年之后,两对母子再度相遇了—— 小翼看见了爬爬的猫头鹰妈妈,而爬爬看见了小翼的猫妈妈。 两位妈妈也同时看见了对方。她们觉得,啊,她跟我儿子长得真像。 爬爬和小翼也在想,他和我妈妈长得真像。 从来没有谁会怀疑,也从来不需要怀疑。他们是亲生母子,是两个再幸福也没有的家庭。 (作于2007年3月28日、29日,4月3日、4日、16日) 鱼为什么会飞 1 小银是一条鱼,他像所有鱼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水中。 小银之所以叫小银是因为他全身长满银光闪烁的鱼鳞。当然,许多鱼也具备同样的特征,也可以叫同样的名字。然而他们不像小银懂得思考。 鱼的脑容量很小,小到只需知道怎么找东西吃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做鱼不需要考虑太多遥远的事。 可小银不那么认为,他喜欢向头顶张望,水面对他而言如同天空,小银知道水之外是另一个世界,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到达——即使鱼不是什么聪明的生物,无法上岸的觉悟还是世世代代都有。 当鱼们听说万能的人类越来越喜欢吃鱼头并且发明出形形色色的吃法更宣称鱼头有营养吃脑补脑时,纷纷笑得下巴脱臼。 当时小银觉得同类们很悲哀。 小银向往水之外的世界。 为此他总是游到与水面近在咫尺的地方,偶尔把脑袋露出水面,感受一下呼吸急促之外的耳目一新。这是小银短暂的快乐,虽然同类们称之为恶趣味。 鱼家族里有一个谣言,说小银是一条有自虐爱好的鱼,就算被丢进油锅也会哈哈大笑。 随着小银对水外世界的兴趣越来越浓,他荣幸地成为了小河里体力最好的一条鱼,这要归功于他有事没事就跳出水面,欣赏一刹那的风光。随着他的跳高尺度居然超过了一米,小银渐渐成为了河里的名鱼。上了年纪的鱼总是看着他的姿态喃喃自语:“如果世上真有龙门,他一定也能跳过去吧……” 因为小银频频的特技表演,许多钓鱼爱好者都发现了他的存在。即使是第一次来钓鱼的菜鸟也可以借此判断这条河里有没有鱼。 小河鱼风淳朴,年轻一代都没什么忧患意识,钓客很容易得手。 这天,小银游到靠近河岸的地方找东西吃,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小白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小白是小银的邻居,爱好是在靠近水面的石头上晒太阳,并且每每摆出死鱼才会有的姿态,将雪白的肚皮暴露给大众,因而得名。 小银问小白:“吓我一跳,你在干什么?” 小白哭着说:“我刚刚死里逃生!你看我的嘴……” 小银说:“镇定点!我看不见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水里……嗯这话真土。你嘴怎么了?” 小白说:“我刚才被人类钓上去了!要99lib?不是我死命挣扎更付出了撕破嘴唇的代价,下场绝对是被吃掉!” 小银大感兴趣:“水上世界!好玩吗?” 小白骂了句脏话,然后气鼓鼓地游走了。 不远处,又见人类的垂钓。河水清澈,鱼饵和钓钩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银绕着钓饵游了几圈,然后小心地把钓饵吃掉,顺便扯了扯鱼线。岸上的人以为有鱼上钩了,玩命儿一拉,摔了个四脚朝天。 看着迅速离开水面的钓钩,小银觉得可以利用。 当岸上的人第二次下钩时,小银悄悄衔了一团水草挂在了钩上,然后他将水草和鱼钩一起含在嘴里。在水草的保护下,他的嘴完好无损。 岸上的人这次感到了重量,他吃力地把小银提出水面。 小银的感觉像坐电梯,眼看身体离开了包容着他的河水,上升到了平时无法跳到的高度,小银兴奋极了,他睁大眼饱览更辽阔的世界。 钓到小银的人显然缺乏经验,笨拙的他不知道怎样把猎物回收,最终他选择了身体后退,带着鱼杆和小银一起远离小河的通俗办法。 在这之前,小银已经松开了口,潇洒回到了河里。只留下那个人对着鱼钩上的一团水草发呆。 有了这次的经历,小银对水外世界的向往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2 接连下了几天雨,小河水位上涨了不少。 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天气无疑十分恶劣。他们每天出门都要对老天骂骂咧咧。 原本就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则没有受到影响。鱼们还很高兴,至少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人来钓鱼。 小银风雨无阻地保持着每天跳出水面几次的好习惯。 今天风雨特别大,河水动荡不安。 小银跳出水面时,几乎被瓢泼大雨给冲了回来。 “好家伙,这么大雨!”小银隐约想到了什么。 这一天,他跳出水面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更久。 一天结束了,小银筋疲力尽地回到住处。 邻居小白看见后大惊:“你怎么累成这样?” 小银说:“我终于发现离开水面的办法了!” 小白问:“什么?” “借助雨水!我们鱼不是离不开水吗?可是雨水也是水呀!如果可以在雨里游,不就能离开水面了吗?”小银极兴奋。 “终于疯了!”小白惨叫。 不管疯不疯,从这天开始,小银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向雨水挑战。 小银清楚,要在密度不高的雨水里游泳是多么困难。那几乎需要有摆脱地心引力的强健体魄,现在的他还不具备。 小银决心苦修。 他每天跳出水面的次数从20次增加为200次。即使只是去邻居小白家也要用最快的速度。没事就扯人类垂下的鱼钩来锻炼力气。 一个月之后,他发现这样的训练并不能满足他。他开始向小河本身寻求突破。 逆流而上成为小银每天的必修课。迎面而来的水流越激烈,小银的斗志越高昂。 当他终于有一天逆游到了小河尽头时,发现了难度更大的存在横在面前,那就是瀑布。 高山上披挂而下的瀑布,震耳欲聋的声响,飞溅碎裂的水花。小银深深折服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 “能够游到瀑布之上时,我应该就成功一半以上了吧?”小银咬紧牙关。 连大海里都有鱼听说小银的壮举了。小银成为鱼家族公认的变态。 小白每天都要对小银唉声叹气好几次,小银我行我素。他每天都要对小白报告进度。 “今天又失败了。” “还是没找到感觉。” “我的实力不够。” 小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样的噩耗,他觉得自己都腻了小银怎么还不腻呢。 时间和努力,可以改变一切。 小白逐渐听出小银语气中的日益兴奋。 “今天有点进步,我好像游上去一米了。” “我找到窍门了,硬拼不是道理,有时得学会利用水力。” “我觉得,我一定能成功。” 终于有一天,小银没有准时来跟小白汇报剧情。 小白担心坏了,他认定小银出事了。 小白想要去找小银,可他没有能力逆流而上去瀑布的位置。小白不禁有些钦佩小银。 苦恼间,小白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上游急速冲下,那来势如此之快,数度飞出了水面。 小白看见了小银,他周身的银鳞在月光下闪着炫目的光。 那天晚上,小银征服了瀑布。 3 南方总有一段时期是大雨不绝的。 那是小银期盼了很久很久的,旅途的开始。 在一个雨似倾盆的夜晚,小银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河,游到了空中。成为了一条颠覆地球常识的鱼。 目睹这一奇迹的,只有小白一条鱼。 看着小银高高在上,艰难而愉悦地沐浴在天与地的连线中,小白突然觉得自己的鱼生白活了。小银的生命才是完整无缺的。 现在如果告诉他,小银可以一直游上太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小白所感受到的震撼,不及小银万分之一。 祖祖辈辈匍匐在河里,从来只能用仰望的角度去膜拜的天空,被自己所真实地翱翔——那是怎样的满足感? 小银流下了泪水,他的眼泪和着千万条雨线一起落到地面。 他游到东又游到西,居高临下俯瞰着黑色的风景。 郊区的夜空清澈,却不及城市的夜明亮堂皇。小银身不由己游去有光的方向。从自然界,游向人类世界。 城市的天空中,小银听到了许多雨声之外的喧嚣,看到了无数的人,他们撑着伞走在街上,小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许多铁甲怪物怒吼着横冲直撞。有人在它的肚子里进进出出。 小银看到了比大山更高的大厦,比森林更茂密的水泥森林。他觉得人类真是了不起的生物。 小银渴望近距离观察人类。他很高兴自己除了被钓和被煮来吃之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接近他们。 某栋建筑物的灯光让小银觉得安祥,他摆着尾巴游了过去。 他即将接近的一扇窗户,突然被哗啦一声打开来,一个约摸8、9岁的男孩子的脑袋出现在窗口。 小银被吓了很大一跳,几乎失去平衡落到地面。而看见小银的那个男孩子,就真的吓得摔在了地上。 “鱼、鱼、鱼……”男孩子看着窗外,双手和声带同步颤抖,严重颤抖。 小银意识到不妙,他以最快速度游走。 男孩子恨不能跟跳水似的跳出窗外,他将眼睛擦了又擦,最终还是目送着小银消失在了黑暗中。他近乎疯狂地喊:“鱼、鱼、鱼……” 他砰砰砰地跑向客厅,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 “怎么这么大动静!!!”沉浸在韩剧里的男孩子的父母同时被破坏意境,他们不满地异口同声。 “爸爸,妈妈……”男孩子的激动还没过去,“有、有一条鱼在天上游泳啊!!!” 父母面面相觑,妈妈率先以手盖脸哭嚎道:“这都是应试教育的错呀!好好一孩子愣给读傻了……” 爸爸很配合地摆出沉思者的姿态:“天下父母都该反省!单纯追求分数对孩子有什么意义呢……” 男孩子气得扭过头,他拿起伞,打开大门。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妈妈恢复了威严。 “去找那条鱼呀!我真的看见..了哦!”男孩子兴奋。 “胡闹!外面还下着雨呢!”爸爸怒道,“去写作业,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男孩子委屈地回到房间。 他没有心思看书,他趴在窗台盯着落雨的夜空,渴望再度看见那条银色的鱼。 “我没有说谎……” 4 此刻的小银,仍在游览着这个万家灯火的城市。为免再被人类发现,他刻意游得很高。 现代化的城市让小银打心里佩服人类的智慧,如果有来生,他也愿意做人类。 夜深了,小银也累了。在雨里游泳,所付出的体力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并且雨点之间总有空隙,小银连呼吸都要节约。 小银原路游回。经过之前邂逅男孩子的地方时,他重新燃烧起观察人类的渴望。 这次他绕到了另一扇窗户旁,他悄悄往里面看。屋内黑灯瞎火,一家人都睡了。 然而小银的身子挪不开了。他看见窗台上摆着一个金鱼缸,缸内,一条金鱼正惬意地舞蹈着。 这是小银第一次见到金鱼,他这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美丽、典雅的同类。他看呆了,几乎忘记了继续游弋而重归地心引力的俘虏。 那是一条雌性金鱼,她自出生以来从没有离开过鱼缸。小银看她的同时,她也不经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顿时,她花容失色。 而小银靠得太近,竟然咚的一声把虚掩的窗户撞开了,小银掉进了人类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下雨,小银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银挣扎着,扑腾着,他呼吸困难,行动无法自如。 金鱼隔着鱼缸呼唤他:“快到我这里来!” 小银抬头判断了一下方向,然后将有力的尾巴一弓,一挺,唰地拔地而起,从地板上直接弹射进了鱼缸,溅起大片水花。 金鱼惊叹:“哇!你竟然可以跳这么高!” 小银不好意思地笑了。金鱼又怎么知道,小银甚至有能力游上瀑布呢? “谢谢你救了我。”小银说。 “怎么是我救了你呢?你是靠了自己的力量。”金鱼无功不受禄。 “嘿……我叫小银。” “我叫小金。” “我们的名字真是通俗易懂。” “我觉得是作者不会起名字。” “……你就算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呵呵。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在空中飞……” “不是飞,是游,我只是在雨水里游泳而已。” “啊,是这样……可是,这真有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你真的好厉害。” “嘿……没有啦……我觉得任何鱼只要努力,都能像我一样的。” “真的吗?我、我也可以吗?” “可以。只要有决心,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你……” “嘿……那么我教你好吗?我是从基本功练起的,首先……” 5 第二天是周末,仍旧是个大雨天。 全家人都起床时,小金和小银还在休息。他们昨晚讨论得太晚。 昨天的那个男孩子来到鱼缸前,准备给小金喂食。一簇簇水泡中他看见了小银陌生的身影。 小银是一条强壮的鱼,体积比小金大得多。 “爸,家里什么时候又买鱼了?”男孩子问。 “有吗?之前养的金鱼几乎都死光了,现在不就只剩下一条吗?”爸爸边刷牙边走来,“咦,这鱼是哪儿来的?” 妈妈也凑过来发表意见:“喔,这鱼是能吃的呢!这在市场上至少值……” “爸,妈,你们说这会不会就是昨天我看见的那条鱼?”男孩子兴奋,“我不是说过吗,我昨天看到一条鱼在雨里游泳……” “一大早别说傻话!”父亲不耐烦地打断。 “乖,鱼只有一个用途,就是拿来吃。”母亲安慰儿子,“中午妈就把它给炖了。” 男孩子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银,你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吗?”家人都离开鱼缸后,小金慌张地说。 “听到了,看来我得赶快离开了。”小银说。 “谢谢你教会我那么多,我会努力的……有空回来看看我。”小金依依不舍地说。 “下、下雨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小银指天誓地。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抓着小银的尾巴,将他提出了鱼缸。 “小银!!”小金大喊。 小银看清了,抓他的正是女主人,目的地则是厨房。 小银被重重摔在案板上。女主人磨刀霍霍。她一手按住小银的身体,一手将菜刀贴近,就要开始刮鳞。 鱼鳞好比小银的衣服,小银不能容忍女主人的非礼。赶在魔爪伸上来前,他用力将身上的水滴全数甩到女主人脸上。 女主人捂着脸满屋找毛巾。 厨房有窗户,然而是关着的,当女主人的脚步声故地重游时,小银义无反顾撞向了玻璃。 碎裂声和尖叫声同步响起,小银和玻璃渣一同陨落。 他回到了雨中,感受到了雨的冰凉,雨的温柔,雨的轻盈。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鸟,重新得回了振翅高飞的力量。 他笔直插入天空的姿态,被男孩子再次看在眼里。他坚信那稍纵即逝的奇迹不是自己的幻觉。 “妈妈妈妈,鱼……”男孩子跑进厨房。 “别烦人了!没看见这里一团糟吗!?”妈妈一边收拾满地的碎片一边大发雷霆。 男孩子哭着跑进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6 春去秋来。这片地域再也没有下过雨。 小银每天都要游到水面上感受天气的变化,每次都失望而归。 “安心等等吧。不可能永远是晴天的。”小白每天都安慰小银。 “唉。”小银闷闷不乐。 “小银啊,你能不能教我怎样在雨里游泳?”小白不好意思地说。 “好啊!”小银很高兴,“正好,我最近打算进行新一轮的试练……” “又练什么?” “我不想再被动地等待天气。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到在空气里游……即使没有下雨。” “太夸张了!!!!”小白怪叫,“即使是童话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为什么不可能?”小银认真地说,“难道说,鱼在雨里游泳就不夸张么?” 小白无言以对。 “我相信,只要我敢想,敢做,又能选择正确的方法……我的梦想,就一定有实现的一天。”小银自信地说。 小白自下而上望着小银,望着悬在他头顶的天空,阳光透过水面射在小银身上,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小白觉得小银的志向是那么高远,高远得让他无法企及。 他开始和小银一样相信,所有翻天覆地而脚踏实地的梦想,一定会有成真的一天。 而一公里外的城市中,某个普通的家庭,有一条金鱼每天每天重复着跃出水面数十上百次的训练。 另一个房间内,一个男孩子正在纸上画着蓝天和白云,然后,他抬头望了一下窗外,在画面中加多了一条长着翅膀的鱼。 风儿 风儿是一阵年轻的风,和所有年轻的事物一样,他崇尚自由,喜欢热闹,个性张扬。他的爱好是在路上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跑来跑去,于是大街上顿时飞沙走石,树木的叶子纷纷叶落归根,行人们都眯起了眼睛,姑娘们一边哎呀叫着一边捂住裙子,这时候,风儿就特别得意,他就哈哈哈地笑起来,于是上述情景再次重演…… 这天也是一样,风儿张牙舞爪地在大地上驰骋,他觉得痛快极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自己的感觉真好! “风儿!风儿!”天空中传来严厉的训斥声。 “诶……”风儿全身一抖,变成一阵微风。 风妈妈从天而降,落在风儿身边,她怒气冲冲地说:“风儿,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妈妈说的吗?” “有,为什么风会有妈妈的……” “……不是这句吧!妈妈是问你,昨晚跟你说的事情你是不是当耳边风了?” “没有没有,况且我们本身就已经是耳边风了……” “不许贫嘴!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再整天闹闹腾腾,惹人讨厌了,你要做一阵知书达理的好风。” “那未免太没乐趣了吧!” “你敢不听妈妈的话?!”风妈妈提高了嗓门,顿时空中一阵风起云涌。 “我错了我错了。”风儿什么都不怕就怕妈妈,“我会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这就乖了。妈妈会看着你的,别让妈妈失望,有时间多做一些对人类有贡献的事情吧。” 风妈妈说着消失了。风是来去无踪的。 挨了一顿批后风儿顿感扫兴,可是他尽管叛逆,骨子里还是很尊重妈妈的,他只能乖乖。 眼前是一道门,按照风儿往日的风格,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撞进去的,现在风儿想起了妈妈的话,他只好把脾气收起来。 但是风世界的规矩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绕开障碍物的风就不是风了。 所以风儿只好用很小的力气去推那扇门,那更像是敲门,单薄的门板被他拱得吱呀吱呀作响。 “哎……谁啊……”屋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办法起来开门……可以的话,请自己进来……” 既然是对方的意见,风儿就照办了,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大门应声而开。 屋内竟是灰蒙蒙的一片,暗无天日。屋角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老婆婆。 “您是谁呢……不是小偷先生吧?我这里也没啥好偷的……”老婆婆边咳嗽边自言自语,“我病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风儿大惊,他还是第一次面对即将死亡的人类,他咻地来到了床前。 老婆婆本就凌乱的发丝因为风儿的到来而飘扬起来,被子床单什么的也不安分地乱舞起来,风儿连忙控制住情绪。 老婆婆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可以感觉到屋子里有谁,但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对不起我不能招待您……咳咳……能麻烦您给我倒杯水么……” 风儿点点头,他飞到厨房,用巧劲儿旋开水龙头,结果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风儿不知道老婆婆是因为长期没交水电费被停水停电了,他想了想,推开门刮了出去,径直进入了另一户人家里。 那户人家看着水龙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旋开,并且水还不流到地上,而是神秘地被卷在空中,吓得打电话报警去了。 风儿卷着水流回到老婆婆家,他过去没做过这种事情,他必须急速地转动身体,让自己变成一股小旋风,才能保证随身携带的水不洒在地上。这是非常高难度的技巧,需要天赋,不是每阵风都能做到的。 他吃力而小心地把水引入一个杯子里,然后托着杯子来到老婆婆床头。 老婆婆闻到了水的清凉,她摸索着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我还以为您走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让风儿有些心酸,风儿突然在屋子里来回扫荡了好几遍,然后推开了窗户,将整个屋子的灰尘、垃圾及阴霾一起带出窗外。 阳光洒进来,屋子里回复了朝气。老婆婆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谢谢您,这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她感激地对风儿说。 风儿在她床头轻轻地吐气,吹走缠绕在老婆婆身上的病菌和高热。 “可惜我没什么能答谢您,因为生病的缘故,家里的店都关门好久了。”老婆婆歉疚地说。 风儿听了老婆婆的话,咻地离开了屋子,他很快找到了老婆婆所说的那家店。户门紧闭,就在老婆婆家楼下。 风是无形无质的,风儿轻而易举地从门缝进入了店内。 这是一家食杂店,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来客人了,屋内甚至结出了蜘蛛网。 风儿决心让店重新开张,这需要先开门才能做生意。风儿没有钥匙,他看着锁眼,把身体缩到最小,钻了进去。 开锁之所以需要钥匙,无非是要让钥匙上的不规则锯齿与锁孔里的相应空隙对上。风儿努力地调整着力量,啪,风压把锁弹开了。 风儿乐得在屋子里跳起舞来。灰尘蛛网什么的纷纷飞出屋子去。 有常客看到食杂店重新开业了,连忙赶来光顾,老婆婆不在,他们也很不方便。 “有人吗?有人吗?我要一罐花生油。”一位女客人嚷嚷。 风儿正在看老婆婆的账簿,上面写着店里具体货物的售价明细,风儿了解了花生油的价格后,用风的力量带动一罐油向柜台飞来。狂风可以吹动石头,甚至连人都可以卷上天,因此这算不了什么。 然而看在客人眼里,那罐油是凭空飞过来的,她吓得假睫毛都弹了出来,她嚎叫着离去,还呐喊着老婆婆已经去世了现在是鬼魂在看店一类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胡话。 风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是不适合做生意的,不做生意就没钱,自己可以没钱老婆婆不能没有,怎么办? 风儿突然注意到对面的一家玩具店里有卖一种跟真人等大的吹气玩偶,他高兴地刮进玩具店。 风儿挑选了一个差不多12岁男孩高矮的人偶,他从吹气口缓缓地将身体“灌”了进去,人偶迅速从平面膨胀成了立体,风儿就像把门从里面关上一样把塞子给塞好藏书网。 风儿变成了一个小男孩!但是这个小男孩的成分也未免太一目了然了,于是他又给自己找了身人类的衣服穿上,甚至戴上了帽子和手套,这下,没人看得出眼前的是一个人偶,更加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是一阵风了! 风儿高高兴兴回到食杂店。现在的他,身体就跟一个气球一样轻盈,他就像操纵一辆车似的,从内部控制人偶的动作。 陆续有客人上门,他们见看店的是一个小男孩,纷纷感觉有趣。 “老婆婆好久没来了,她是生病了吗?你是她的孙子吗?”他们问。 风儿连连点头。 “帮奶奶看店,多聪明的孩子啊。”有客人拿手帕擦眼睛。 风儿乘机捧着一堆货物递给他们。 “好好,我们买,应该的。”客人不反对他的乘机推销。 生意好得不得了。 一轮忙下来,即使是风儿都有些累了,这时客人们也走得差不多了,风儿靠在柜台上休息,同时美滋滋地看着自己赚到的钱。 三两流氓阿飞大摇大摆走进店来。风儿连忙过去招呼。 “哟,从老太婆变成小鬼头了。”阿飞显然常来。 风儿礼貌地鞠躬迎接。 阿飞甲直接拧开一瓶可乐,就着火腿肠大吃大喝起来。另外几个也不甘示弱开始席地用餐。 风儿耐着性子等他们吃饱喝足,然后走到他们面前,示意收钱。 “钱?”阿飞们互相看看,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直接推了风儿一把,轻飘飘的风儿被他推到了食杂店的最深处。 “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还学人做生意咧。”阿飞们嘲笑着离去。 风儿大怒,他冲了上去拉住他们。 “这小鬼真带种,抓住他,我给他点颜色看看。”阿飞甲对同伴说。 风儿马上被一边一个抓住了。他们握紧风儿的胳膊时说:“轻着点,这小子身体似乎不太好,骨头软得很。” 阿飞甲抡起拳头嘴里叫着“啊哒~”然后一拳打进了风儿的肚子。 柔软如绵。 “怎么没听到应有的清脆声响?”阿飞们纳闷。 风儿可气炸了,这些嚣张的人类,居然该殴打风?风儿一生气就忍不住膨胀起来,于是阿飞们眼看着眼前的瘦弱少年越来越是强壮。 “这是个肌肉男!!”阿飞们吓得面如土色。 “砰!!!”一声巨响,风儿的塑料身体爆炸了。喷薄而出的气浪推得阿飞们撞向墙壁,顿时脑袋犹如春运时期赶火车的民工们一样,大包小包。 风儿觉得痛快多了,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包小包们狼狈地离去。 “风儿!风儿!!”空中又传来风妈妈的叫声。转眼,风妈妈来到了风儿面前。 “嘿、嘿……妈,很久不见了。”风儿嬉皮笑脸。 “你气死我了,我都看见了,你刚才又使坏,我怎么教育你来着?”风妈妈气急败坏。 “……你如果真的全都看见的话就该知道我这是正当防卫……” “防卫过当吧! ” “妈你听我说……”风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显然不知情的母亲大人。 “噢?那么说你是在做好事?”妈妈眼前一亮。 “对啊对啊。”风儿得意了bbr>。 “好孩子好孩子,妈妈错怪你了,妈妈以你为荣,妈妈真想给你改名……叫雷风。” 风儿脑门上滴下巨大的冷汗。 “来,妈妈和你一起去助人为乐吧。”风妈妈说。 母子二风手拉手无比欢乐地返回食杂店。 晚上,他们将一天的收入不多不少地交到老婆婆手里。老婆婆的精神恢复了大半,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见上帝的错觉也消失了。 “虽然我看不见你们,”老婆婆哭了,“但是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谢谢你们。” 风儿小声对妈妈说:“她居然不怕我们耶……不是有部名著曾说过,‘正因为我们看不见,那才可怕’吗?” 风妈妈说:“嘘,正是老婆婆这样有了一定阅历的人,才更能接受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许多人就是肤浅在了见识短。” 风儿点点头,虽然听不太懂。 风妈妈对老婆婆说:“您安心养病,不要操心,我们会照顾你的。” 老婆婆点点头,眼角满是泪。 风儿目瞪口呆:“妈!你居然能跟人类交谈?因为这是童话吗?” 妈妈白了风儿一眼:“没什么难的,我们风可以制造各种声音,我不过是让其中的一种靠近汉语的音节,所以听起来像讲话罢了。能沟通就行。” “妈我简直崇拜死你了!” 风妈妈好不得意。 这时,老婆婆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倾诉,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有你们帮着我,我感觉就像孩子们又回来了……” 风儿和妈妈都不说话了。 “可惜他们还是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唉,我真想再见孙儿一面……” 风儿看着妈妈的气场越来越庞大,屋子里弥漫着风的力量,许多东西都颤动了起来。风儿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有这么大的反应。 “妈!妈!冷静点!”风儿惊慌。 “婆婆,您知道您的家人——就是抛下您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吗?” “他们在……”老婆婆流着眼泪背诵地点,显然记得很牢,“我去看过他们几次,只想见见孙儿……” “很好。”风妈妈如闪电一般刮出了屋子,转眼看不见。 风儿吓得只能玩命儿追。 “妈妈!你真有些不对劲啊!发生什么事情了?”风儿边追边叫。 “我不能原谅抛弃家人的败类……”风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妈妈,我们不该管太多人类的事情不是吗?” “亲情这种东西,有分人和非人么?”妈妈反驳。 风儿没话说了。 风的速度是不可估量的,很快他们就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小区。风儿和妈妈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婆婆说的楼层,很快就找到了目标。那是一个透着富裕和美满的三口之家,此刻,他们正和和美美地在餐桌前吃饭。 风儿看着这一幕就想起病卧在床无人理的老婆婆,他也觉得不是滋味。 那一家三口边吃边对着和谐的话。 “来,老婆,这是你喜欢吃的,吃吧。”爸爸给妈妈夹菜。 “来,儿子,这是你喜欢吃的,吃吧。”妈妈给儿子夹菜。 “来,爸爸,这是你喜欢吃的,吃吧。”儿子给爸爸夹菜。 幸福如圣火传递。 这时候儿子说了一句话:“这个,奶奶也喜欢吃呢。” 爸爸和妈妈都沉默下来,并且露出满脸的尴尬,于是闷头吃饭不语。 “爸爸,这周去看奶奶吗?”儿子向往地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太多话。”爸爸往儿子的碗里又夹了许多菜。 “很久没去看奶奶了嘛!” “吃饭!”妈妈也提高了嗓子。 在屋外看着这一切的风妈妈和风儿都受不了,他们默契地一起刮进屋子。 幸福之家的屋顶险些被掀飞掉。 风妈妈和风儿注意着不伤害到人特别是小孩99lib.子,他们恶作剧地把屋子里的家具电器摆设什么的都搅得乱七八糟。 “救命啊!这是怎么了啊!!!”爸爸妈妈抱头嚎叫。 “你们这对狼心狗肺抛弃母亲的夫妻,这是上天的惩罚。”风妈妈对他们说。 夫妻俩听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起一个女人带着风声,遥远而又深沉的空洞声音,吓得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明天就去接母亲大人。 “最好不要再被我知道你们做出什么对不起家人的事情……”风妈妈最后说。 风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 他们悄然离去。临走时,只听那个小男孩在屋子里兴奋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可以和奶奶一起住了?” 风儿和妈妈在空中随意地走着,风儿觉得妈妈的表现太不寻常了,他想问又不敢问。 反而是风妈妈看出了他的心事,她叹了口气:“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 风儿马上做全神贯注状。 “事情也很简单。抛弃家人的他们,让我想起了抛弃你和我的你爸爸。” “吓?!”风儿大惊失色,“为什么风会有爸爸?” “你都有妈妈了,有爸爸有什么奇怪啊!”妈妈嗔怪儿子。 “……请继续。” “你爸爸……不是什么正经风。”妈妈叹口气,“他虽然年纪不小,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这个风又鲁莽,不细心,干不来那些技巧型的活儿。不像其他风,有的有音乐细胞,可以去吹动风铃,当个音乐家;有的有体育细胞,可以去吹动风帆,当个运动员;有的头脑好,有技术,可以搞风力发电,次一点也能去吹动风车;至于懂得聚云成雨就更加铁饭碗了,这可是公务员!但是你爸爸又懒又不踏实也没啥特长,又不愿从事吹动地上的树叶这样的清洁工作或是帮人降温这样的服务行业……” “可以了,妈,可以了。”风儿不知道自己刚才听了一堆什么东西,“那么,我老爸后来怎么样?” “他做一阵游手好闲的野风我也不会嫌弃他……可是他居然入了邪道,混起了黑社会。” “…………” 就在这个时候,风儿和妈妈听到一间房子里传出新闻播报声:“风力××级的第××号强台风即将登陆我市。” 风妈妈突然全身震动。 “妈?” “那台风……就是你的爸爸……” “!!!!!” 风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只知道自己有个妈妈而不知道还有爸爸,如今妈妈突然告诉了他爸爸的存在,并且爸爸还是风世界最为风所不齿的台风?!——台风,威力巨大,蛮横跋扈,乃是一等一的风界败类,大家提起台风都是一顿恶骂,台风的每次过境都会给人类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和损失。 “妈,你怎么会嫁给台风呢!”风儿想哭。 “我刚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还是一阵温文尔雅的春风……吹面不寒的那种。想不到婚后他就开始发福,加上脾气愈加暴躁,越来越不懂得控制力量……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副暴君的模样!你出生之后,他更是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们……所以我恨死那些抛弃家人的人了!” “妈,你刚才一眼就能认出爸爸,可见你心里还在想他的。我们把爸爸找回来,一起过日子吧。”风儿热切地说。 “……”风妈妈像所有分明舍不得丈夫但是必须表现出犹豫的女人一样表现出犹豫。 这时,空气的流动已经越来越强,一阵巨大的压迫感正从海上传来。 “是爸爸!爸爸来了!”风儿恨不能马上去上演认父。 “不,风儿你别去。”妈妈说,“夏天温度过高,你爸爸喝多了热空气就容易脑子不清醒,即使我们是没有固定形态的风也会被卷进他的体内破坏,而一旦我们完全平息下来,我们就不是风了,那就等于是死了。” “妈妈,我一定会把爸爸带回来的!”风儿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朝着海的方向就跑。 这次变成了风妈妈追在儿子的屁股后面。 很快地,他们来到了大海上空。海水忠诚反映着台风的动向,越是接近抓狂的台风,越能感受到海水的抓狂。 “爸爸啊!”风儿终于看见自己的老爹了,他激动。 “风儿,当心啊。”妈妈紧紧抓住风儿。 就在这样一个巨浪滔天的险恶环境中,风儿一家团聚了。 风儿完全感受到了爸爸的野性。爸爸的身体太庞大了,威力更加庞大,整个大海都仿佛要被他翻转过来了!! 风儿和妈妈大声呼喊着爸爸的名字,然而台风却越来越不稳定,风儿想,难道真就像妈妈说的,爸爸喝了过多的热空气,以至于情绪失控了?就像是人类的醉酒一样! 一个不留神,风儿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轨道了,他渐渐被融入爸爸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慌了,一旁的妈妈眼疾手快,一把将风儿拉了出来。 “不——”猝不及防的妈妈,自己反而被吸入了风暴的中心,她的身体被撕扯着,即将分解成空气的碎片。 “妈妈!”风儿崩溃了,“爸爸!你认不出妈妈了吗?” 眼前的这位台风大叔粗重地喘息着向着陆地走近,根本听不见风儿的话,愣神间,风儿更被他不由分说地牵住了鼻子。 “既然……你糊涂到这个地步,谁稀罕有你这种爸爸啊!!”风儿一边骂着,一边使劲摆脱爸爸的波及范围,他努力让自己膨胀成大一点的风,大一点,再大一点……他加速扭转着身子,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他变成了一股——龙卷风!!! 风儿由内而外狠捣着爸爸的肚子,原本不可一世的爸爸被这股犀利的力量搅得天翻地覆,他的风势不得不因此减弱,最后,风儿犹如一部钻探机般从爸爸的体内刺了出来!!! 被瓦解了的台风偃旗息鼓,风儿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他越是旋转,能量越大,越是旋转越停不下,他直觉自己变成了一股不逊色于爸爸的灾难!!! “风儿,风儿……”他听见妈妈在叫自己。 “妈妈,妈妈……”风儿哭喊着,“我停不住了,帮帮我啊!” “妈妈没事,爸爸也没事……现在只要你冷静,你一定能做到的……” 风儿终于是平息下来了。从连接天与地的巨型龙卷风,重新缩小为一阵普通的风。 妈妈温柔地把风儿抱在怀里,她受了一番磨难,显得单薄多了,她抚摸风儿说:“你果然是有他的血统。” 海面上也已经风平浪静,台风爸爸方才被儿子造成重创,身材缩水,如今只是一阵虚弱的风,他看着风妈妈又看看风儿:“你们……” 风妈妈和风儿按捺不住,扑了上去,一家风紧紧抱在一起。 “你们果然是我的家人啊!!”风爸爸热泪盈眶,“我很想你们啊!我没有不要你们,但是我变成台风后没法和你们一起生活,因为我一登陆就会造成灾难藏书网,所以只好躲在海上……只有每次喝醉了热空气时,才会控制不住地想去找你们……” 风妈妈依偎着风爸爸,什么话也没有说,风儿知道,她已经原谅爸爸了。 后来,风儿一家在海边住了下来,成为了地道的海风。爸爸和风儿每天都在妈妈的督促下进行精神修养,好让自己不再轻易失控,变回祸害无穷的台风和龙卷风。为了替爸爸将功补过,一家人每天都卖力地在海上工作,他们镇压住波浪的动荡,提高船的航速,为炎热的人们送去凉爽,他们过着平凡且充实的每一日。风妈妈总是喜欢说,这样的生活她不知道已经等待了多少年。 他们再也没有分开过。 (作于2007年7月9日、20日) 鱼跃龙门 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跃龙门成为了鱼家族的头等大事。 在更遥远的时代,只有少数的鱼才有机会跳过龙门,从此脱胎换骨成为翱翔天际的飞龙,这种鱼的品种还得是鲤鱼,要跳过龙门还得讲运气和实力,所以几率可谓是亿里挑一,极其艰难,所以那时的龙还属于物以稀为贵的生物。 然后突然某天政策改变了,上天主张每条鱼都应该有参与竞争的机会,鱼们应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样一来水世界的综合实力也会更加强大,利国利民。于是某日,上天下旨,今后龙门将每年开放一次,所有的鱼类都有机会尝试一跳,至于能不能成龙得看你的本事了。 消息传开后,除了年龄过大的鱼之外,几乎所有的鱼都对龙门充满了向往。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鱼是被家庭环境逼迫的。鱼家长们纷纷认为,身为一条鱼,只有跳过了龙门才能算有出息,将来才能过上好日子,你爹你妈的下半生才有指望。在这样的观念驱使之下,越来越多的鱼从破卵而出的那一刻开始,生命的全部意义就被定性为跳过龙门。 2 小河里生活着三条青梅竹鱼的鱼,一条是红鲤,一条日月鱼,一条是泥鳅。他们的名字也分别叫做红糖、日月和暗堂。其中红糖是雌性,也是日月与暗堂心目中的公主。 三条鱼尽管感情一直不错,但是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决定了他们的性格落差。比如红糖出身名门,从小就表现出卓越的智慧和体力。比如暗堂一直因为身材和样貌而怀有一定的自卑。比较怪的是日月,红糖和暗堂都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当然,日月是条好鱼,这点,作为朋友的他们是知道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鱼们会慢慢长大,红糖日月和暗堂也越来越多地开始考虑切身的问题。首要的就是跳过龙门,变成龙。 三条鱼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来锻炼自己,他们从小到大不知道尝试跳了多少次模拟龙门,但是真正的龙门仍旧不可想象。可能更难,也可能反而简单。总之不能掉以轻心,只能不断磨练。 每当这时,暗堂就会情不自禁地羡慕日月和红糖。红糖的家族不知道出过多少条龙,他们如今分布在世界各地干着兴云布雨等等重要工作,红糖的父母也是龙,红糖回家之后还可以在过来龙的帮助下开小灶,跳跃力始终令暗堂望尘莫及。能与她匹敌的只有日月,日月虽然不是很用功但是天分极高,5米10米的高度在他只是小菜一碟。 成绩低迷的暗堂常常在好友面前抬不起头,他越来越担心自己会失败,他的家族历史上至今还没有一条变成龙的泥鳅。 红糖和日月常常给暗堂补课,暗堂不想让他们失望,但是有些事情他确实做不到。 暗堂每天回家总会被爹妈念叨,他们说你已经到了跳龙门的年龄啦你一定要跳过去啊不然你的一辈子都完啦不能变成龙的鱼只会被看不起呀……念得暗堂身心俱疲,常常饭也不吃就游出门去,在夜色下继续锻炼。 这天也是一样,尽管白天已经快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光了,暗堂还是在漆黑的天幕下一遍又一遍尝试着跳出水面。 “今天你跳得蛮好的。”正练着,暗堂突然听见红糖的声音。 “啊……你吃过饭没有?”单独面对红糖的时候,暗堂就会很拘谨。红糖太美了。 “吃过了。六月就要跳龙门了,爹妈说营养要跟上。”红糖说。 “是啊……六月……唉,再多一个月就好了。” “听说过去都是七月跳龙门的,后来考虑到天气的问题会妨碍大家?的发挥,所以调整了。” 暗堂苦笑,其实多给他一个月他也未必就有足够自信。 “怎样,选择好……跳哪座龙门没有?”红糖游到暗堂旁边,问。 龙门并不是只有一座,因为千军万鱼过独木桥的话只会导致大家挤破头皮同归于尽,所以仁慈的上天设定了不同的龙门,鱼儿们可以参考自己的实力决定跳哪座,从而变成不同的龙——龙的种类,也是千奇百怪的。 “尽量选择门槛低的吧……”暗堂叹气,“你肯定是选择北门吧?” 北门是这片地域所有龙门里最难跳也最华丽的一座。据说跳过了它,就能直接变身为五爪金龙。 “嗯……家鱼希望我跳北门,不过我觉得自己的鱼生还是自己决定。可以的话,希望和你们跳过同一座龙门。”红糖笑着说。 “我也希望……但是你要做好我一座门也跳不过的心理准备。我可能一辈子就只是泥鳅……” “尽力就可以了。再说了,一辈子是鱼又如何?不成龙就是废物了?我很讨厌那些论调。” “谢谢你……”暗堂嘴上感激,心里懊恼。他知道水世界多么重视成分。 “继续练吧。” “嗯。” 水面上又响起了暗堂的扑腾。 3 六月到了。令人庆幸的是天气不热,小河的水维持在一个清凉的温度。这是整个水世界都为之紧张的日子。 考试地点是龙门阵。小河里所有年轻的鱼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部分鱼家长不放心孩子,坚持要把他们送去。 龙门阵是一处水潭,风景秀美,然而此刻却显得分外严峻。数条巨龙在龙门阵的上空飞翔。他们负责监考。 龙的出现令所有鱼兴奋,他们鱼视眈眈地盯着龙看,龙的皮肤,龙的鳞片,龙的利爪,龙的角……哪样不是赏心悦目! “我也要和他们一样……”许多鱼给自己打气。 此刻,暗堂挤在鱼群中,一面向往,一面恐惧。他跟红糖日月不在一个队伍,否则多少还能安心点。 神圣的时刻到了,成败在此一举。 只见天上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仿佛是一种信号,接着,虚空之中慢慢裂开一道口子,泄漏出了光线,光线奇异地交织成一座金碧辉煌的门,原来这就是龙门!鱼们惊叹了。 暗堂则绝望了,龙门比他所想的更高更壮观。 监考龙们也各就各位,有的盘踞空中,有的钻进水里,他们要保证秩序不被破坏,不能让谁用作弊的方式跻身龙的行列。 汇聚了无数条鱼的水潭在龙的镇压下,一丝涟漪也泛不起来。空中连一丝微风也没有,这就是龙的能力。跳龙门,是必须绝对公平的。 当然,每年也总会有些神通广大的鱼用尽各种小聪明挑战权威,个别居然还成功了,这让暗堂很羡慕,如果他有能力绝对会效仿前辈们。然而今天的监考龙显然都比较铁面无私。 随着监考龙的发号施令,每一条报名跳龙门的鱼依序出列。有年轻的有年幼的也有上了年纪的——暗堂知道那是跳了许多年也跳不过但就是不甘心放弃的,暗堂真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依据各鱼的志愿,那道光华构成的龙门不断改变着相应的形状。 轮到红糖了。 “我认识你父母。我知道以你的素质,早晚会加入我们的。”监考龙看见红糖显得挺高兴,“你要跳北门吧?” “南门。”红糖没有犹豫地说。 鱼群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红糖是鱼中精英,完全有能力跳过北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选了大打..折扣的南门。跳南门的难度比北门小太多了! 监考龙也为此嘀咕半天,甚至反复询问红糖有没有搞错,红糖气定神闲。 龙门变形,门匾上浮现出了“南门”的字样。 红糖的表情开始认真,身体也调整出了一个专注的姿态,霎时,她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射出水面,她毫无悬念地跃过了南门。一瞬间她发生了变化。原本娇小的身子猛然扩张,绽放着红光,长出了角和触须,鱼鳞被龙鳞所覆盖,她是本年度第一条跃过龙门的鱼,她成为了龙! 改头换面的红糖不需要再回到水中,她扭动着还不灵活的腰肢腾空而起,成为了监考龙的同类。 红糖成功了!她的能力直接受到了上天的欣赏,她被加冕成了一条货真价实的龙! 所有的鱼都被亲眼目睹的奇迹刺激得兴奋不已。 暗堂看着红糖,觉得她变得好遥远,然后他发现红糖也正看着自己,他突然又觉得红糖还是很近。 终于轮到暗堂的时候,暗堂竟然以迫不及待的速度冲出了队伍。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监考龙训斥,“你要跳什么门?” “南、南门!”暗堂拼了。 他运了运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龙门的高度,他想自己可以的,一定能跳过去的,那样他也是一条龙了……他这样想着,他使出毕生的力量—— 那的确是他跳过最好的一次。只是,还差一点点。 他没有像红糖那样获得飞升的机会,他重新栽进冰凉的水里。他顺势潜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他没有脸见鱼了。 红糖的眼眶湿了。只听得监考龙在耳边喊:“下一个。” 日月分开鱼群出列,带着一脸的与世无争,或者说漠不关心。 “日月……”红糖看着他。 “你要跳什么门?”监考龙百问不厌。 “北门。” 鱼群又是一阵大惊小怪,监考龙都吐了吐舌头。眼前的这条日月鱼太不自量力了。 龙门阵的第一个北门就这样开启在了鱼群眼前。它的威武,它的圣洁,它的崇高……都令鱼群咂舌。 日月只是稍微瞟了北门一眼,然后稍微吸了口气,稍微后退……然后,就如一枚炮弹般飞出水面,他将北门轻而易举地踩在了脚下。 日月的身体蒸腾出一阵烟雾,他张开嘴,锋利的龙牙一颗一颗生长出来,他摆动着尾巴,摆着摆着就摆成了巨大的龙尾,他威风凛凛,他的气魄盖过了在场的龙前辈。 然而日月并未如红糖一样升空,而是直接回到了水里,龙的力量在水中辐射开,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日月一直游到暗堂的面前才停下来,暗堂此时正躲在一堆水草中自怨自艾,突然出现的龙吓了他一大跳。 “……日月?”暗堂认得这条五爪金龙的眼睛。 “明年再努力一年。否则我不会等你的。”日月用龙的嗓子低沉地说。 4 回到家的暗堂迎接了另一场风暴,已经得知结果的父母一阵哭天抢地,当然暗堂是看不见他们的眼泪的,因为他们在水里。 “接着你预备怎么样?”冷静下来后,暗堂的父亲叼着根水草做吞吐状,不断有水泡从他口中冒出。 “……我不想再试了,我不是当龙的料。”暗堂心灰意冷。 “混帐!我和你妈养你到这么大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丧气话么?你一定要再试,直到当上龙为止!” “爸……” “你的两个好朋友都变成龙了吧?你不觉得惭愧么?!” 暗堂如同被箭射中心窝,一阵剧痛。说得对,如果他不变成龙,那种挫折感恐怕要伴随他一辈子。 暗堂选择了重修之路。 而红糖与日月已经获得了龙的资格,他们将分别去不同的龙潭进行为期四年的修炼,结业后才能正式为世界服务。龙的本事很多,红糖和日月暂时还不具备。 红糖和日月离开小河的那天,暗堂来送行。本来他是不想来的,可是红糖说希望他来,暗堂只好去了。 暗堂简直无法想象在不久前他们仨还同样是离不开水的鱼儿。他现在必须仰望才能看全红糖和日月庞大的身躯。他们是龙,威风凛凛的身体闪烁着华光,照耀着暗堂全身的漆黑。 “你们保重……”暗堂尽量平静。 “你加油,我会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也会跟你千里传音。”红糖说。千里传音是水世界的一种通讯方式,世界上所有的水脉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可以通过特定的管道传送声音给远方的鱼。 “哎。”暗堂无精打采。 “这是我总结的跃龙门秘笈,你有空多看看。”红糖把一札厚厚的藻叶交给暗堂。 “谢谢。”暗堂仍旧无精打采。 日月突然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他对红糖说:“该走了。” 红糖恋恋不舍地看着暗堂,缓缓升空。 “快点跟上来……”日月居高临下地说,不知道对暗堂还是对红糖。 暗堂看着日月,心里说我怎样才能追上你。 红糖和日月分别去了南北不同的龙潭,独自一鱼的暗堂摆尾游回小河。 5 转眼一年即将过去。 暗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年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和他一起去参加跃龙门试炼的战友,有的像暗堂日月那样一举成名,有的继续回来做一文不名的鱼儿,他们似乎都很自在,重新花了一年时间的暗堂却活得很辛苦。只有和那些同样打算再跳龙门的鱼儿们在一起时,他才能感受到同病相怜的归属感。 红糖时常回来看暗堂,只有在期末测试时才抽不出身。那时她就会跟暗堂千里传音,暗堂家的通讯水道不断冒出泡泡的时候,他就知道是红糖在呼唤,只要把脑袋挨在水道口,就能听见红糖从远方传来的话语。红糖告诉他自己在外见到了很大的世面,她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龙的世界是分成不同岗位的,在龙潭里学到了些什么,将决定日后你走上怎样的岗位。红糖要学习行云,学习布雨,学习吐雾,学习喷火……这些,都是暗堂不可想象又无比羡慕的。 日月很少与暗堂联络,他本来就是条沉默寡言的鱼,即使成为了龙也不能改变他的风格,当然,还有天份,日月已经可以控制大气中的雷电了。他与红糖都是各自龙潭的佼佼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消息听得越多,暗堂跃出水面的高度就越低。 暗堂常常诅咒命运,为什么让自己生成一条卑微的泥鳅,为什么泥鳅也有成为龙的机会,为什么自己无法把握这个机会,为什么父母非要自己把握机会……诅咒到最后他总会自暴自弃地想,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行。 又一个黑色的六月到来了。 红糖和日月仿佛知道暗堂现在受不得刺激,因此他们没有寄来任何的鼓励。反而是暗堂的父母天天在家锻炼想象力,他们帮暗堂设想了种种如果当不成龙就必须面对的可悲未来,企图激励儿子。 六月七日,暗堂木然地跟着所有跃跃欲试的鱼儿们前往龙门阵,他像去年一样挤在鱼群中,看着不同的鱼儿上演悲欢。 轮到他时,他毫不犹豫地对监考龙说:“我要南门。” 这是暗堂第二次对龙门发起进攻了,他也的确跳出了生平最佳的高度,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龙了,他离开了水面,接触到了冰凉的风。 他重重地撞在了南门的门柱上,然后坠落水中,昏迷不醒。 恢复知觉时,龙门阵已经鱼去潭空。暗堂的第一个反应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周围很安静,很好,没有谁在,就没谁看见自己可悲的样子。 “我等你醒来很久了。”突然有声音说。 暗堂回头,对他说话的竟然是一条本年度的监考龙。 “你跳得太缺乏技巧了,速度和力度却是够的,真可惜。”龙惋惜。 “……”暗堂欲哭无泪。 “接着有什么打算?明年继续?” “不……不要了。”暗堂实在没能耐再多承受一年的压力。 “那你,甘心做一条平凡的鱼了?” “还能怎样呢……” “有没有兴趣,做蛟?” “……蛟?”暗堂瞪大眼睛。 蛟和龙一样,同属于神话中的生物。一度有人将二者混淆,蛟龙蛟龙叫个不停,事实上蛟的形象和能力虽然接近龙,彼此却是不同的两个品种。蛟的名声一直不如龙好,社会地位也不及龙高。 “……蛟……”暗堂犹豫了。他是知道,只要能力达标,又做不成龙的鱼,是有机会做蛟的,蛟算是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然而蛟毕竟不是龙,因此常常要受龙的排挤,世人也对其缺乏理解。老实说暗堂真的没想过做蛟。 “做龙需要修炼四年,蛟只要三年。当然,三年内如果你注意自我提高,能力达到龙的水平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三年后你还可以用蛟的身份挑战龙门,成为真正的龙。” 暗堂点头,他知道一个术语叫“蛟升龙”。 “决定了吗?” “嗯……”暗堂终于下了决心。 上天仿佛马上听到了他的话,奇迹立刻降临。 暗堂的身体仿佛被电流通过一般,每个细胞都在膨胀,翻天覆地的感觉激荡着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叫了起来,口中发出的声音已经如同闷雷一般浑厚。 平静下来后,暗堂观察自己的身体,他已经褪下了那又黑又小的皮囊,拥有了修长蜿蜒的躯干。 “这就是蛟……”暗堂产生了几分窃喜,做蛟的感觉比做鱼好太多了。虽然他不是龙,虽然他只有一只角。 暗堂回家时已经进不了门,他只能站在外面和泥鳅爹妈打招呼。 “儿子,你是龙了!!”爹妈看着暗堂截然不同的外貌,激动得恨不能撞河床。 “不,是蛟。”尽管不如说龙威风,暗堂还是诚实地纠正了属性。 “蛟?……”爹妈的热情顿时冷却,没见过世面的他们,靠着道听途说认为即使是乌龙也比蛟更了不起。蛟…… 暗堂本来就不觉得做蛟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父母的反应让他更坚定了这个信念。 水波一阵荡漾,有两条庞然大物入水了。那是两条闪着金光的龙,红糖和日月。 “你是……暗堂?”红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蛟。 “是我。”面对龙,暗堂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红糖把好朋友上下打量。蛟的形象略带几分狂野的邪气,她有些不习惯。 “没办法,我……始终不如你们。”暗堂自嘲。 “不要这样说,”红糖皱眉,“你实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是蛟是龙又怎样呢?就算你永远只是一条鱼,我们也还是好朋友。” 暗堂感动了。 “我记得蛟的修炼期是三年,之后你一样有机会为上天效力的,你要加油。”红糖说。 他们交谈的时候,日月在旁边一言不发。 “日月……”暗堂游到他面前,“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要说的,”日月看了一眼红糖,“她已经都说了。” 6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无论多少次在夜深鱼静时惋惜自己与龙的擦肩而过,暗堂也已经是蛟了。 未来至少有三年不必再为每天干什么烦恼,这是暗堂如今最大的满足。 小河的风景早已看厌,暗堂不止一次想过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现在他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他离开家乡,到了一个蛟潭进行修炼。 蛟潭不比龙潭纪律森严,环境也不及龙潭来得好,一同修炼的蛟素质也不及龙高,学习的东西也不及龙复杂……这些,尽管暗堂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在回忆起红糖向他描述过的龙潭风貌时感到了失落。 “毕竟我不是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宽松的环境也自有它的好处。之前的十几年暗堂实在是太辛苦了,如今来到这样一个相对自由的地方,他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天高皇帝远,既然没有龙,那么蛟就是最伟大的生物,而他正是蛟,这里是蛟的世界。 暗堂很快成了蛟潭最活跃的一员,即使在课堂上,他也在构思着待会儿该怎么挥洒青春。 蛟潭依然有定期的技.能测验,然而负责教导暗堂们的蛟前辈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堂暗自庆幸课业如此好打发。这种快活即使是龙也无法享受得到! 暗堂几乎每天都会用千里传音同红糖联系。 “你现在真是开朗了很多,太好了。”红糖透过通讯水道感受着暗堂的兴奋,她很欣慰。 “有空的话过来我这里玩吧,或者我去你那里也行。” “好的。不过最近真是很忙。” “你们最近学的是什么?” “龙卷风的发生与覆灭。” “……好厉害,我们才开始学如何控制住空气的流动。” “不难的,我相信你也可以。你如果想学龙的法力,我可以私下教你,并不违规。” “这个……暂时算了吧。” “嗯……你自己拿主意。” 几乎每次千里传音都会这样无疾而终。蛟与龙的生活交集始终不大。 暗堂感受到了空虚。尽管每天总有一堆消遣可以把时间排满,仍然觉得很空虚。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始终是一只连续两次跳龙门都失败了,最终只能做蛟的泥鳅吗? 始终觉得做蛟是一种无奈而没出息的选择。做蛟像是对泥鳅生涯的逃避,但是却不能逃避龙的光芒万丈。 不想了,和朋友去海滩玩冲浪才是正事。 7 这天,蛟潭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他全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魅力,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他是一条龙,日月。 日月从天而降时,暗堂正与三五好友在河川戏水。日月的到来让他很惊喜。 “想不到你会来看我。”暗堂略带拘谨地说。如果不是站在龙的面前,蛟也不会发觉自己的气质是如此之差。 “你仿佛很开心。”日月说。 “还好。青春就这么两三年,之后就该做苦力了。到时候想开心只怕也不行了。” “也有道理。” “今天怎么会来?” “听小红说起你,就想来看看。” “哦……你们经常联系?” “还好,比你多些。多数是在交流一些有难度的能力。” “是啊……这个我就帮不上忙了。”暗堂酸溜溜地说。 “照这样下去,你连自己的忙都未必能帮上。”日月看了看被暗堂们玩得一片狼藉的浅滩。 “日月,你从小到大话里都带刺似的。”暗堂有些不悦。 “你则是从小到大心里带着阴影。” “……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做鱼、做蛟、做龙都是个鱼的选择,老拿一些理由来敷衍自己挺没意思的。” “够了,日月。”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是蛟,而我们是龙,自己比不上我们也是当然的?堕落一些也是可以原谅的?” “住口!”暗堂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日月噬来,日月针针见血的话芒彻底把他戳伤了。 日月一记神龙摆尾,暗堂从空中直接坠下地面。 暗堂的蛟友纷纷围上来观察伤情。 “这条龙太狂妄了。”蛟甲说。 “龙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不起我们蛟么?”蛟乙说。 日月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难看得起。” 众蛟大怒,他们一起发动能力,整条河川的水犹如爆破一般拔地而起,凝聚成尖锥的形状刺向日月。 日月双眼一亮,张开大口,一阵白茫茫的冰雾席卷而过,眼前骤然变成一个银色的世界,那股攻击性的水流直接被冻成了冰雕。 “我在龙潭里修炼的是霜雪系。”日月说。 结冰的河川似乎也让暗堂冷静了一些,同时让他看清了自己和日月的实力落差。他有些慌张,不知道日月接着打算怎样。 而日月不再动作,只是用怜悯的目光扫了暗堂一眼,说: “别再来找小红了。继续你的醉生梦死吧。” 8 暗堂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如此坎坷,做蛟的也做得如此短暂。 那日,暗堂与同伴本就是逃避了该要去上的修炼课私自出游,却竟然还敢滥用能力,聚众斗殴,险些引起洪水泛滥,如果不是日月冻住了河川,后果不堪设想。暗堂们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天界的规条,须知蛟在经过修炼后也会具备极大的本事,之所以过去蛟的名声不太好就是因为他们总是兴风作浪,如今暗堂学业未满,做事就已经如此不顾后果,蛟潭不严肃处理他没法给天界交代。 而这时,暗堂的那些所谓好友们默契十足齐心协力地将主要责任都推到了暗堂身上。里应外合的结果是暗堂被劝自觉离开蛟潭。 暗堂懵了。尽管他一直做蛟做得不情不愿得过且过,突然告诉他现在要卸下这个身份,他又感觉到说不出的难舍。 他已经没有希望做龙了,难道做蛟也不配吗? 暗堂真的慌了。他对着蛟潭元老们又是哀嚎又是下跪,只求他们能从轻发落,这么做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重新变回泥鳅的自己如何在家里立足,如何在红糖面前立足。 长老不顾暗堂的百般恳求,执意要取消他的蛟形。“你实在太不自爱了。”长老缓缓举起了发光的爪子。 “不,不要!”暗堂冲动地拔潭而起,直插云霄,他不要再做泥鳅。 暗堂在云雾中慌乱地穿梭着、躲避着。 宁静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暗堂藏身的云彩纷纷被吹散。一头须髯斑白的蛟口中虎虎生风,轻易就卸下了暗堂的伪装。另一头蛟乘机口吐闪电。 暗堂全身麻痹地坠落水中,蛟的外形如同一层外衣,碰水之后自然就分解融化了,恢复知觉的暗堂已经变回泥鳅,周围漂浮着蛟的残躯。 暗堂扑到残躯上,眼泪多得即使在水里也清晰可见。 9 龙潭每年定出一段时间让新龙们休养生息,盛夏时一般是七八两月,冬季则是在一月多二月。各潭时间不同。对于离家在外的龙而言,这几个月是回乡的好时机。 红糖和日月回到小河后,径直去了暗堂的家。 红糖早已对暗堂连续几个月不联络自己感到奇怪,她曾主动用千里传音呼唤暗堂,但是没有反应。红糖以为暗堂出事了,慌忙通知了日月,日月沉默片刻后,告诉她自己找过暗堂。 红糖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很不安,她清楚天规多么森严,只能祈祷暗堂没事。 日月尽管一向很酷,也反省了自己这次的处理不当。 红糖和日月来到暗堂家时,暗堂的父母面对这两条高大威猛金光灿烂的龙表现了强烈的不适应,认出他们是暗堂的老朋友后,二人眼中充满了羡慕。 暗堂不在家,对于暗堂的下落,二老欲言又止。 “请告诉我们。”红糖诚恳而急切地说。 “他在……”二老满脸羞愧地指出了某个离这里较远池塘。 红糖和日月面面相觑,立刻飞往池塘。 泥鳅眼里所谓遥远的地方,对龙来说不过是转眼之间。 那是一个面积狭小、水质污浊、气味难闻的池塘,还长满了颓废的水草,红糖和日月没有贸然下去。 “暗堂真在这里?”红糖不觉得这个地方容得下一头蛟。 “等一下。”日月闭起眼睛,又睁开,他的双目闪烁着火光,这是龙的异能之一,浑浊的池塘在他眼里顿时清澈透明。 一只蜷缩在淤泥里的泥鳅让日月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对着池塘长吸一口气—— 池塘的水以逆流之势喷向天空,那只泥鳅也被迫浮出水面,正是他们熟悉的暗堂。 看见暗堂打回原形,红糖什么都明白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暗堂的身子羞成了红色。他是知道红糖和日月来了的——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们一到,龙的气息就充满了这个小小的池塘。正因此,他才想躲得越深越好。 两龙一鱼相对无语。 “好吧,就是这样了。”最后反而是暗堂表现出了豁达,“我又做回泥鳅了……我果然还是只能做泥鳅。” “我帮你去跟蛟潭的长老求求情吧……”红糖的眼泪停不住。 “没用的,我求的情比你多。”暗堂苦笑。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死不了的……我们泥鳅天生就是生命力强,人称水世界的蟑螂……你看,这个地方你们不愿意下来,我倒活得挺自在。我的下半辈子大概就是这样过了吧……” 又无话了。 暗堂最后小声说了句:“以后你们别来看我了……我会活得好好的,你们加油,做真正的龙吧……” 红糖边哭边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们仍然是朋友啊,这和身份无关的。” “龙和泥鳅做朋友,传出去别人会笑死的……我也会羞死。”暗堂咬牙。 “你……”日月气得发抖,然而似乎回想起了上次发作带来的后果,他努力把愤怒吞回了肚子,“只要你有心,完全可以独立修炼。不必去什么潭也无所谓,靠自己来钻研技能,我们也会教你,这样,你就仍然有机会成为龙,也许这跟真正跳过龙门的龙有区别,但是资格上天也是承认的。许多蛟也有参加这样的修行……” “算了吧……我现在真的很累,实在懒得再想什么龙啊蛟啊的了……”暗堂无精打采。 “……我话就说这么多了,自己看着办吧……还有,上次的事情……”日月搀起红糖的爪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行把她拉到空中,“对不起。” “再见。”暗堂仰视着两位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朋友。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10 这是和以往没有不同的一天。暗堂也如常在淤泥与污水中找着食物,吃饱肚子后,他浮到水面上晒着太阳打了会儿盹,跟着就该计划晚上吃啥了,生活很好过,只要得过且过。 突然有什么从暗堂的身边游过,并以极快的速度卷住了他的身体,暗堂吓得大叫,这是一条巨大的水蛇!! 奇怪的是,水蛇没有完全缠死暗堂就松开了身体,他退到一旁,看着暗堂友好地微笑。 “对不起,受惊了,我不会吃你的。” 暗堂惊魂未定。 “别这么紧张,我是你的同类,我以前也是泥鳅。” “你是泥鳅?”暗堂很吃惊,霎时他想起来,虽然一条鱼在经过十二年的修炼后就可以获得跃龙门的机会,但是也有一些鱼无法忍受最后的三年而在中途放弃,这时的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做平凡的鱼,二是在能力达标的前提下,前往蛇潭修炼,如此一来同样可以摆脱鱼的形态,成为一条蛇。 做蛇显然比做鱼来得好,只是说出去很不好听,比起龙乃至蛟都是相形见绌。然而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暗堂特别羡慕眼前的蛇。 泥鳅的生活可以很简单,却未必很快活。暗堂时常会怀念那段做蛟的短暂岁月,顺便在脑海中意淫一下无法成为的龙,偶尔,他也会想到一些变成蛇的鱼,他觉得即使是蛇也比现在的自己活得光彩。 虽然他从来没有弄懂,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光彩。 “你这样……挺好的。”暗堂对眼前的蛇说,不知是由衷,还是敷衍。 “过得去。虽然咱不是做龙做蛟的料,但是现在这样也比什么都不做强,而且你看……”蛇说着,猛然甩动巨尾,将河边的一块石头击得粉碎。 暗堂大惊,他记得这招叫神龙摆尾,日月曾经用过。 “是的,龙的能力我也会一些,只是我没有他们的外形,也没有他们的地位。”蛇说,“世界是很可笑的,重视名声多过能力。一部分滥竽充数的龙或者蛟所能做到的事情,我相信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然而上天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因为我是蛇。” 暗堂说不出话。 “是鱼、是蛇、是蛟、是龙……都没有所谓。一样可以平起平坐,我看不惯有些人因为身份的差异就产生歧视的态度,我在成为蛇之后还继续修炼龙的能力,也是以行动向他们出一口气。” 天空传来了滚滚雷声。 “这几天一直行雷闪电呢……啊对了,现在是七月,四年前跳过龙门成为龙的那批鱼儿功德圆满的日子,接着他们就要离开各自的龙潭为上天效力了——当然,也有部分龙会选择继续在龙潭深造的。” “这些……不关我的……事……”暗堂艰难地说。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流动的光彩,那里面仿佛游着数条龙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看见了红糖和日月,看见了大家都还是鱼的时候,每天傍晚一起练习跳龙门的情景。 (作于2007年6月5日-7日) 费先生的刺猬头 1 费先生有着任何人看上一眼后都不会忘记的特征,那就是他那醒目的刺猬头。费先生的脑袋是属于硕大的那种,配上一根根尖刺般张牙舞爪的头发,真是很难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费先生从小就留刺猬头,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发型,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改变过。费先生的头发比较硬,触摸上去会有钢刷一般的手感。无愧于“刺猬”之名。 某个休闲的午后,费先生无所事事地踩着自行车四处瞎逛。费先生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他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消磨时间的感觉。 路过一家宠物店的时候,费先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自行车,他把车放好,走了进去。 这是天马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宠物店,店里唯一的女性汪小姐笑容满面地迎接了费先生,她同时也是唯一的员工——即老板。 “先生需要什么宠物吗?”汪小姐笑容满面地说。 “随便看看。”费先生说。 汪小姐于是跟着费先生的步伐,热情地介绍着店里形形色色的宠物们,猫猫狗狗似乎也都知道来客人了,他们表现出自己最可爱最迷人的一面来吸引费先生的目光。 宠物架上的一角,摆着一只不起眼的小笼子,里面有一只不起眼的小动物,费先生留意到了它。 “这是……?”费先生问。 “这是一只小刺猬,雌性。”汪小姐说。 费先生仔细一看,那果然是一只刺猬,一身灰色,像是怕受伤一样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尖尖的鼻子一抖一抖。 “想不到宠物店还有卖刺猬。”费先生说。 “是的,她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只刺猬。其实刺猬也很可爱的。”汪小姐说,“但是呢,我们这只特别怕生,所以每天都这样。” 费先生轻轻敲笼子,小刺猬受惊似的把自己包得更紧了,同时她露出眼睛来,朝费先生瞟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刚才还畏畏缩缩的小刺猬,突然就雀跃地跳了起来。她把两只爪子扒在笼子上,一副想出来的模样,她热切地对着费先生发出叫声。 费先生很意外自己竟然这么受小动物的欢迎,但是很快他发现,小刺猬叫唤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头发。 费先生哭笑不得。 汪小姐捂着嘴笑:“可能是先生您的发型,被她误以为是自己的同类了。” 费先生也跟着笑。 “先生有兴趣购买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看看的……” “没关系,很欢迎您常来的。” “谢谢……” 2 当天晚上,费先生睡得很不安稳,因为他的头皮老在发痒,连续洗了三次头还痒,痒得他抓了又抓,不知道什么毛病。 费先生很迟才睡着。 就在他进入梦乡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费先生的头发,自己动了起来! 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那一头浓密的刺发,慢慢地脱离了费先生的头皮,从床上爬到了床下。而靠在枕头上睡得正香的费先生,完全没有察觉自己.99lib.已经变成了一个光头。 头发溜到地上后,慢慢地浮现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四肢……费先生的刺猬头,真的变成一只刺猬了! 该刺猬用有些抱歉的目光看了床上的主人一眼,然后就跑出了费先生的家。 夜深人静,刺猬在无人的大街上奔跑着,他循着白天费先生留下的气味一直跑到了那家宠物店。他穿过铁门,从那个专供动物出入的小口进入了店内。 宠物店里的动物们也大多睡着了,但是动物毕竟有着天生的警觉,陌生的气味一入侵,马上就有宠物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刺猬不管不顾,直接来到了白天费先生流连过的那只刺猬小姑娘的笼子前。 刺猬小姑娘也醒了,她隔着笼子对费先生的头发变成的刺猬的表示惊喜。 “你好。”她激动。 “你也好。”头发刺猬说。 “白天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好像是我的同类,想不到真的是!” “呵呵……我好像就是看到了你,才明白了自己其实是一只刺猬。” “不过我更想不到你会这么晚出来。” “这里只有你一只刺猬,跟其他的动物都聊不来吧?我看你很寂寞,所以想来陪陪你。” “……谢谢……”刺猬小姑娘热泪盈眶,“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叫阿扎好了。”头发刺猬给自己命名。 “我叫针子。”刺猬小姑娘的名字同样符合她的外在,“据说这个名字跟某部著名电影的女主角是一样的。” “嗯,我就看着你很有明星气质呢。”阿扎说。 “呵呵……” “困在小笼子里很难受吧?我们出去玩吗?”阿扎说。 “笼子上了锁的……”针子为难。 “不怕。”阿扎凑近那把锁,他把自己身上的一根尖刺插入锁孔,一边听声音一边捣弄,锁的构造很简单,不一会儿就啪地开了。 “你真厉害!”针子赞叹。 “我看人类这么做过,所以就学会了。走吧。”阿扎对针子说。 两只刺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宠物店。背后的阿猫阿狗叫得更凶了,当然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在羡慕针子获得了自由。 3 阿扎和针子在公园里玩了个通宵。他们做各种游戏,聊各种话题,还采了松子做宵夜,针子从未如此开心。 天色开始蒙蒙亮,有扫地的老伯拿着扫帚出现时,阿扎对针子说:“我们该回去了。我主人白天还要上班,我如果不回去,他可该出不了门了。” 针子笑着说:“嗯,我的主人看不见我也会担心的。她对我很好。” “下次再见吧。” “再见,谢谢你陪我玩。”针子感激阿扎这个朋友。 两只刺猬分道扬镳,顺着不同的方向回去了各自的家。阿扎跑得是争分夺秒,他熟悉费先生的作息时间。 阿扎回到家时,费先生的闹钟还有一分钟就该吵吵嚷嚷了。 阿扎迅速爬上费先生的床,他就像假发一样轻轻覆盖在费先生光溜溜的脑袋上,不一会儿,他又神奇地变回了原先的刺猬头,丝毫看不出任何有生命的迹象。 闹钟响了,费先生起床,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走去卫生间。 刷牙时,费先生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头发,满是灰尘,还有落叶和松子夹杂其中,费先生莫名其妙自己怎么睡会睡成这样的。 费先生重新洗头之后才去上班。走bbr>?在公司里时,他像往常一样爽朗地跟同事们打招呼。 “早。”眼看部门主管迎面走来,费先生条件反射地问好。其实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你还没去打理你的头发么?”主管没好气。他觉得费先生的刺猬头很碍眼。 “应该说,没打算去。”费先生很快地回答。反正公司没有规定员工不能留这种发型。 费先生以自己的刺猬头为傲。 4 阿扎和针子的夜间活动持续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内,阿扎每天晚上都从头发变成刺猬,然后去找针子,白天时 5019." >候再匆忙地赶回去。从无意外。 这一天却终于出了意外。 因为针子说,这天是她的生日,所以阿扎比平时多陪针子呆了半个小时,他还把沾着露水的鲜花采来送给针子,针子很高兴。 阿扎因此晚了回家。偏偏这天费先生临时上早班,因此他早了半个小时起床。 费先生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第二件事是思考,他思考的是:怎么头皮凉飕飕的。 跟枕头摩擦时候的触感也不对。 费先生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脑袋,摸完后疯了一样跑到卫生间照镜子,然后哇呀呀呀地叫着,把全楼的人都吵醒了,左邻右舍骂声不绝。 费先生知道许多人年纪大了后就会谢顶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能谢得这么彻底!一根头发丝都不留下!他甚至还想到了 href='2202/im'>《西游记》某一集里孙悟空把某国的皇帝大臣全部剃成秃驴的剧情。 费先生非常重视头发,这下好了,他没脸出门了,他急得团团转,今天是不能迟到的,可是怎么办?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演话剧曾经戴过一次假发。那顶假发现在应该还在。费先生用最快的速度翻箱倒柜,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费先生把假发套在头上,感觉居然蛮舒服,又柔软又光滑,虽说假发不是刺猬头,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边惋惜头发的英年早逝一边匆忙去上班。 很意外的,费先生的新发型居然在公司大受好评。从他进门起就有同事称赞:“老费,新发型吗?很不错喔。” 费先生原本的懊恼在被夸了好几次后慢慢抚平了。他突然觉得这样也蛮好,虽然秃了,但是却发现了自己另一种魅力。 再说阿扎,他回家的路上就知道自己迟了,他不能想象主人要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他在心里把自己从内骂到外,他觉得自己有一半的成分是头发,那样他就该尽到应有的责任,可他现在居然渎职了。 费先生回家来的时候,阿扎藏在床底下用内疚的眼睛观察他,他意外发现主人的心情居然还不错的样子,而且他的头上赫然顶着新的发型!阿扎愣了半天反应过来那是假发,但他还是妒忌了好一阵。 晚上,费先生入睡后,阿扎悄悄地爬到床上,他迅速跟费先生的头皮结合,重新变回头发。 乐观的费先生原本已经做好了从此靠不同的假发渡过余生的心理准备,想不到一觉醒来,头发又物归原主了,费先生坐在床头捏了自己一百遍以验证昨天跟今天到底哪个才是做梦。 5 阿扎没有想到只是一天时间,费先生的审美观就发生了改变。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头发毕竟回来了。费先生想,那么,不如就趁此机会,正式改变发型吧。 于是费先生走进了美容院,他跟理发师聊了半天,然后给自己决定了全新的造型。 理发师在费先生背后又剪又喷,半个小时后,费先生的刺猬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干的小平头,特别阳刚,特别健康。费先生很满意。公司的同事也对费先生表示了赞许。大家都看厌刺猬头了。 之后的每个晚上,费先生都睡得很安稳,醒来后也没发现头发不见的现象。 费先生的头发长得很快,但是费先生再没有留过刺猬头,他变幻各种新颖的发型滋润生命。 不是刺猬头,阿扎就没法出现。 连续一个多月没看见阿扎的针子以为阿扎讨厌自己这个朋友了。卷土重来的寂寞比原先更加强烈地覆盖了她,她茶饭不思,迅速消瘦、生病。 6 两个月后的一天,留着一头潇洒碎发的费先生再度骑车满街闲逛,又再度路过了天马小镇唯一的那间宠物店,又再度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店里。 “嗨,你好。”费先生对好久不见的汪小姐打招呼。 “你也好。”汪小姐依然亲切,“怎么今天会来?” “不知道呢。”费先生抓抓头皮,“如果我说经过你们店门前时头突然很痒所以觉得应该进来看看,你会不会笑我?” 汪小姐笑弯了腰:“我们这里又不是理发店。” “那只小刺猬还好么?”费先生想起了针子。 “不好。”汪小姐忧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的精神糟糕到了极点,整天不吃不喝地躺着,再这样下去,恐怕……” 费先生的头突然变本加厉地痒起来,费先生连连抓头,嘴里说:“让我看看她……” 费先生的脸挨上笼子的时候,半死不活的针子突然精神焕发,她跟上次一样,扒住笼子对着费先生的头发叫个不停,她在喊:“阿扎!阿扎!听到我说话吗?我很想你啊!” 费先生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发有被雨淋到的湿润感,他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我觉得,针子前阵子可能交到朋友了。”汪小姐突然对费先生说。 “嗯?”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居然看见笼子空的……但她白天又会回来,而且身上还沾着叶子、松子什么的……”汪小姐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现在还很相信童话呢,我觉得她就是出去玩了,而且肯定有个好朋友陪着她。” “这么说最近无精打采,是因为好朋友不来找她了么……”费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汪小姐提到叶子和松子,让他想到了什么。 “她萎靡不振好久了,也就是刚才看到你才有了点精神。奇怪,你现在已经不是刺猬头了呀。”汪小姐说。 费先生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把头发摸了又摸,又看了看眼前愁眉不展的针子和汪小姐,缓缓说:“你这里……有没有摩丝什么的……” “要这个干嘛?”汪小姐一边递给他一边好奇。 “我也觉得我的行为很蠢……”费先生对着玻璃橱窗给自己上摩丝,然后把头发一根一根全竖了起来,形成效果非常壮观的刺!猬!头! “好吧。如果真有那么回事的话……出来看看你的朋友吧。”费先生对着头发说。 就像是一顶帽子被风吹掉了一样,费先生的头发,一阵颤抖后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刺猬。汪小姐惊叫。 而针子激动地把笼子都给冲破了,她扑向阿扎。 光头费先生苦笑着摸着头皮对汪小姐说:“很难看吧?不过总算没白费,你的刺猬没事喽。” 汪小姐看着费先生,噗哧笑了,她说:“我觉得,非常帅。” (作于2007年8月23日) 夜行神龙 夜深人静,夜凉如水。 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散发着一身光芒穿过漆黑的夜空,威风凛凛。 龙是传说中的瑞兽,世界各地都有供奉信仰龙的人存在,然而另一方面,龙又被现代科学鉴定为一种虚构的生物。而无论如何,龙毕竟是存在的。 龙飞过一条狭长的山谷时,突然听见大地上传来巨大的颤动,伴着高亢的轰鸣。 一列火车沿着长长的铁轨飞驰而过。 龙没有见过火车,然而火车的体积形状与气质让他认定这是自己的同类。龙是非凡且孤独的,能碰见同类他很高兴。他迅速飞到了火车的身边,保持着一个并行的速度,龙与火车展开交谈。 “你好。” “想不到这里也可以遇见同类啊。”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呢?” “……怎么不理睬我?” 火车不回答龙的任何话,走自己的铁轨让龙说去吧。 龙原地愣了一愣,火车就马不停蹄地从他面前开走了,龙看见同类的身体是一节一节的车厢,车厢里有着无数的人。龙很吃惊。 他再度追上火车,对着车头说:“你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你不是吃人吧?” 火车还是不说话。龙仔细观察了一下乘客们,他们的表现又不像是被吃下去的。跟不上时代的龙百思不得其解。 火车到站了。它慢慢地停止了移动。 乘客们潮水般流出了火车,另一拨乘客手持行李与车票纷纷登车,检票员在门口查阅。 龙总算懂了,噢,原来这个不是我的同类,是一种交通工具啊,啧啧,真新鲜。 龙看着上车的人们,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心情,有快乐,有惆怅,有期待,有迷茫,有难过,有坚强。龙竟看得入了迷,他对沉默的“同类”说:“你的工作很了不起嘛……” 发车时间到了,火车二话不说地拉动满满一车的乘客再次踏上了征途。火车远去的身影在龙眼里烙下了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字是用白漆涂在车厢上的。 仿佛是得到了来自火车的回应一般,龙突然热血沸腾了。 龙一路跟着火车,穿越了千山万水,走遍了大江南北,数十个小时之后,停泊在了千里之外的终点站。 乘客与工作人员们陆续离开车厢,方才不可一世的火车,此刻变得冷静。 而龙已经被火车的魅力折服了,他悄悄靠近车厢。 “拜托了,让我做一次你吧。”龙这样对火车说。 龙是神兽。龙无所不能。龙将自己的身体与火车融合。那之后,龙就是火车,火车就是龙。 与火车合为一体的龙踌躇满志,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命一般。他兴奋地等待着出发。 发车时刻终于到来了。列车长、司机以及其余乘务人员陆续上车,旅客们开始准时进站,出具票证,登车,寻找座位。龙感受着这么多人陆续进入他的体内,他激动。 火车其实已经不需要人为的操纵,龙可以凭着自己的意志驱动这列火车,然而他还是尽量配合司机的动作而动作。 司机拉响汽笛时,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长啸:“呜——” 乘务人员们纷纷捂紧耳朵:“好家伙,今天的火车特别有活力呢。” 火车吭哧吭哧地移动了,那其实是龙的喘息声。 运行十分平稳,情况前所未有地良好。 司机甲惊奇地对司机乙说:“奇了,我开火车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理想的行驶状态,难道连夜保修过?” 司机乙耸肩。 龙很享受拖动一大帮人在一望无际的铁轨上奔跑的快乐,他从没有这样满足。他忍不住想知道乘客们的看法,于是他启动心眼,车厢内的一切顿时尽在掌握。 一个小男孩趴在车窗上不住地对外张望。他是第一次搭火车,一切都很陌生。 “妈妈妈妈,火车好厉害啊,真的把这么多人拉走了!”他惊奇地对母亲说。 与座乘客都笑了。妈妈也笑了。小孩子是很难安静下来的,这会儿他还可以趁新鲜感支持一会儿,厌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果然,没多久,小男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始闹腾,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苹果,一会儿要尿尿,一会儿要看书。 妈妈手忙脚乱,最终不耐烦地说:“安静点儿吧!没事干就睡觉好了。” “睡不着嘛。”小男孩委屈,“什么时候才能下车嘛。” “快了,快了。”妈妈敷衍。其实他们的目的地还在那遥远的地方。 “快了是多久嘛!怎么这么慢嘛!”好动的小男孩快哭了,车厢内的空间不够他施展身手。 这些都被龙看在了眼里。太慢?不耐烦?要哭?这怎么可以! 火车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吼,全车人都吓了一跳。 吓得最厉害的是司机,他根本没有拉汽笛,刚才的巨响几乎让他以为是爆炸的前兆。 与此同时,火车骤然加快了速度!司机瞪大眼睛,速度表上显示的数字正以不受控制的方式增长,一下子就超出了安全标准!而他分明没做任何操作! 全车人都明显感受到了车速的升级,这原本是一列慢速车,可它现在变成了飚车! 窗外一幅幅如走马灯般流动的风景已经是模糊一片,无法看清。奇怪的是,车厢内却平稳依旧,简直像踩在大地上一般踏实,几乎感受不到一丝震颤。 乘客们纷纷赞许司机神通广大,居然能把火车开出这种水平,虽然他们完全不清楚原理和可行性。 乘务人员则个个吓到不敢喘气,他们再熟悉不过铁路的游戏规则了,这种超常规的开车方法够坐牢了!为了不影响乘客,他们悄悄乱成了一锅粥。 “嘎——”火车突然停了下来。尽管刹车方式仍旧是这样夸张而刚才的速度又那么疯狂,可是车厢内的所有人依旧没有任何的不适,他们甚至没有稍微摇晃一下身子!他们百思不解怎么开会开成这样的。 之所以停车是因为到站了——就是小男孩和他母亲所要到的那个站。龙的神力,将进站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三个小时! 车厢内自动响起一把播音,号召到站的旅客们拿好行李顺次下车。 离开火车的人脸上都带着梦游般的神情。他们都做好了在车上坐上几个小时牢的准备,谁知怎么快就刑满释放了! 只有那个小男孩此刻蹦蹦跳跳,欢欣鼓舞,他拉着妈妈的手不停说:“火车真的好了不起啊!我长大了也要当火车司机……” 龙生得一知己足矣!小男孩的赞誉让龙心里美滋滋的。 这一站没有新旅客上车。因为没有人想得到火车会提前这么久进站,一心前进的龙当然更没想到。 车站的工作人员抱着大开眼界的心情赶来对这列百年不遇的视铁路纪律为无物的火车进行膜拜。 龙学着昨天观察到99lib?的火车的样子在车站停了一会儿,然后不耐烦了,他渴望奔驰,渴望尽快将乘客送到目的地。于是,车轮再次转动,工作人员们纷纷吓了一大跳。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列车长代表全体乘务员通过对讲机把一肚子的疑惑和怒气冲司机砸去。 “我们发誓现在一个指头都没碰它!!!这列火车不受控制了!!!”于是他们听到了司机恐怖的回答。 “怎么会这样啊?!”听到噩耗的乘务人员们集体陷入末日状态。 “嘘?99lib?!嘘!”列车长惊慌之余不忘稳定军心,“小声点!别让乘客们听见!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镇静!” “火车是不是被歹徒劫持了啊?”有脆弱的女性哭着发出无知的问。 “劫持火车?”列车长觉得难度太大了,要说是火车头的两位司机叛变了革命还有几分可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忆起他们的浓眉大眼,列车长就觉得不太可能。 “真要被劫持,那就是外星人干的了吧……”列车长苦笑着提出科幻设想,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愿意先展望宇宙而不是朝神话领域思考。 窗外的风景再次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于是大家感觉到了火车的提速——虽然车厢平稳得不能再平稳了。 “太荒唐了!这样无节操的加速,最后只会引发事故!”对讲机里持续传来司机带泪的嘶吼。 列车长判断再过几分钟全国的铁道部门都会知道他们这列火车,因为现在不得不要求所有行车路线都紧张起来,看怎么调整才能避免发生追尾,这次的经济损失怕是有天文数字…… 这边正在上演生死时速,车厢里则在进行着另一出。 “IC、IP、IQ卡,通通告诉我密码。” 一个富有幽默感的抢匪正在打劫乘客们,他选择了自以为很搞笑的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眼见现场没有人笑,反而个个都一副被冻着了的表情,抢匪很尴尬,他转用恶狠狠的嘴脸说:“快快!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别不信我敢杀你们,看看我胸口的炸药包,谁不怕死可以上来抢!” 危机感这时才回到乘客们身上。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陆续有人把财物放进抢匪腰包。 车厢保安发现了状况,想要制止抢匪又怕他不是吹的,要知道有点火药知识的人自制一个土炸弹是不难的,不能拿乘客的安全冒险。 人类所能感知的危机,龙没有理由无法察觉。 正在乐呵呵敛财的抢匪,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离了地面,他漂浮在了车厢中,乘客尖叫,然后,就像有人拽住抢匪的后衣领似的,他被扯得直接向墙壁撞去,连续撞了三下后,他就头晕眼花了。 “妈的……竟然不信我说的话?!”抢匪穷凶极恶了,他唰地拉开衣服,扯出引线。 车身突然一阵颠簸——然而所有乘客都觉得四平八稳,除了抢匪,抢匪被直接颠进了厕所,脑袋扎在茅坑里。费力拔出来之后,他发现厕所的车门被锁了。 而墙壁上慢慢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抢匪吓得玩命儿大叫,随后陷入了昏迷。 敢在龙的肚子里撒野,龙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教训他。 收拾了抢匪后,车厢内一片欢腾。 “大家没有受伤吧?”姗姗来迟的列车长带同下属对乘客们表示慰问。 “没事没事。同志,你们是不是采用了什么新科技?又是加速又是对付坏人,太帅了!!”群众热烈反馈,他们对火车的印象好极了。 列车长们无言以对,无可奉告。 “这火车对咱还不坏。”离开车厢后,有乘务员兴奋地交头接耳。 “你说什么?”列车长皱眉,“你说……火车对咱不坏?” “……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这火车自己搞出来的。” “听好,我们要对乘客负责,所以现在这种有组织无纪律的情况肯定是不允许的……”列车长正说着,来自铁路部门的安全警告打断了他的话头。 “注意!注意!事情终于要发生了!!”说话的人声嘶力竭,“就在你们正前方,有一列火车正在行驶!!你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无法调度!!要撞上了!!!” 列车长们顿时一片万念俱灰。 驾驶室里,两位司机已经比.谁都更早看到了前方那列火车的尾巴。 “上帝啊!!”司机甲体会到云霄飞车的感觉了,“根本没时间缓冲再停车了……死定了!!!” “死、死?!”司机乙满脸黑线地看着暴走的仪表:“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通知旅客们保护好自己!!!”司机甲最后冲着对讲机吼了一句,紧紧抱住了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火车头骤然上扬,几乎是擦着前一列火车的车尾,翱翔上了天空。 火车飞起来了!!! 笔直地,几乎与地面垂直地耸立起了车身,迅速又调整了方向,它盘踞在天空之中,威武不可一世。 “这不是火车!!!”两位司机俯瞰着大地,齐声呐喊。 龙的力量,维持着巨大的列车以及满满一车人翱翔天空。 不等司机们松一口气,下方的山上突然传来地动天摇的的声响——连日来,这片地域都饱受着暴雨的侵袭,原本这里就是水土流失严重的地方,如今终于发生了山体滑坡!! 山下原本有的一个隧道不幸卷入了这场灾难,而,刚才那列差点龙撞上的火车,正开进了那隧道! 隧道坍塌的声音和乘客们的呐喊交织成的挽歌,即使在高空之中也清晰可闻。出入口已经被堵死了! 在空中居高临下目睹着这一切的,火车上的人们,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才的离奇经历与眼前的惨烈相比,完全不算什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感到火车在颤抖,如地震般。他们很吃惊,因为刚才无论发生了什么,火车内部都是稳如泰山的。 他们突然发现眼前的风景变了,火车正以高速向地面俯冲,眨眼之间就降落在了最近的一处车站。 那个车站的人用看天外来客的目光看着这列从天上飞下来的火车。 火车的所有车门突然自动开启,包括窗户。车上的人们都愣了。 汽笛骤然响起,像是不耐烦的咆 54ee." >哮。车上的人们都吓了一跳,赶忙跟疯了似的倾泻而出。 车内洗胃般空旷。 月台上站满了人,他们恐惧且不解地看着火车。工作人员们的目光尤其复杂。 火车怒吼着,再度拔地而起。人群惊叫。 “它是有生命的!!!”两位司机激动地说。 “我知道它要去哪儿了!看哪!”列车长指着龙飞去的方向——正是那条坍方的隧道。 火车的周身闪起了异样的金光,神圣不可侵犯,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火车直接刺进了被堵得天衣无缝的隧道,如同一只巨型的蚯蚓。堵住入口的碎石和泥土纷纷被弹开。大地一遍遍颤抖,即将迎来规模更大的一次滑坡,那时,被埋葬的就不止是一列火车了! 随着一阵火山爆发般的地震,一团巨大的事物冲破废墟的包围冉冉升起,远处的人们都看见了,正是那列神奇的火车!此刻它就像一股麻绳般扭曲着身体,紧紧缠绕住那列遇难的火车,将它救出了危险。那不知几吨的重量巍峨地浮在空中,那样雄伟,宛如蛇,不,宛如龙! 两位火车司机看着这一切,再也无法控制了,他们高举双手,忘我地高喊:“万岁!万岁!”他们激动得满脸通红。 在他们的带头下,车站上的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他们都看见了龙的雄姿,看见了他所向披靡的无敌气魄。此时此刻,之前遭遇过的惊心动魄全部化作了乌有,他们由衷地对着天空欢呼:“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龙开心得几乎热泪盈眶,他化作火车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荣耀吗?梦想成真的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少顷,只见他小心地带着那列受创的火车回到地面,而后舒展开了拧作一团的身体,呼啦啦从天际划过。他笨拙得只能想到用火车身上曾带给他视觉冲击的那五个大字,来作为对全体群众的回答:为人民服务! (作于5月10、11日,6月8、18日,7月11日) 世纪末的梦想家 他是一个写童话的。有人管他叫作家。 他羞于接受这样的尊称,羞于承认自己是家。虽然他的确一天到晚都窝在家。 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后门的垃圾堆旁邂逅一本破烂的童话书。他利用倒垃圾的短短几秒将朝上的那一页看完了,从此中毒。他不嫌脏不嫌臭将那本童话书捧了回家。顶礼膜拜般一口气连续看了10遍。 有个叫梦想的东西就在那时起生根发芽。 喜欢上童话之后,他一天到晚在身边的纸制品上搜索童话的蛛丝马迹。他看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童话故事,成为了学校内外远近闻名的童话字典。 时间也在他的孜孜阅读中哗哗而去。转眼他已经是要走上社会的年纪。 那时起他才真正明白了童话与现实有什么差别。他沉迷幻想的世界十几年,却在走进成人国度的两天内碰到头破血流。 他试图追求金钱与爱情,就像所有身边的人一样。 他仍旧热爱童话的世界。越抗拒,越热爱。那里是他逃避现实的秘密土壤。 他开始尝试创作。第一部作品出炉后他反复品味,信心大增,决心以童话追求作为终生的理念。 不知道为什么在认定了要走的道路后,他变得异常积极。他将每一天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无限的童话创作中去。 他觉得自己生来就该写童话。他可以写出许许多多精彩的童话。大家一定都会喜欢他的童话。 可惜现实再一次教他发现,他不是一个童话家,而只是一个梦想家。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喜欢童话。 他将累积的厚厚文稿四处推销,履战履败,他的信心随着耐心一起,一点一滴磨灭。 为了生活,他封印起了写童话的心,而选择并不喜欢的工作以作为养家糊口的渠道。 一转眼他已经四十岁,他蓬勃发芽了那么多年的梦想,在心里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树却无法开花。 他收敛起了意气,他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然而命运的齿轮开始脱离安排而转动。 战争爆发了。 被广大专家广大学者宣扬预言担惊受怕了一百年的那些可能性,一夕之间变成了现实。 无休的军武以及比军武更加无休的欲望,可以成为燎原一切的导火索,何况是区区和平。 和平变成了和平鸽,在战火烧过来时仓惶出逃。 全世界都在防患的人口问题,在骤减三分二的境况下变得如同笑话。 什么经济发展科技发展,通通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只能后退。 人民的最低生存愿望是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这个愿望在第二天看见了太阳后演变成希望可以获得最基础的温饱。 他也是一样。 战争让他失去了一切。说也奇怪,他总是觉得自己贫瘠得一无所有,然而在他真的一无所有,跟无数难民一道接受集中救济时,才发现自己可以失去的还有很多,而它们现在真的都失去了。 包括了,他曾经一个字一个字反复琢磨敲打出来的童话。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童话。比所有的童话加起来都还要童话。 他曾经以为自己还有的那么一点价值,在这样庞大的沧夷面前变得没有价值。 他开始过着比以前更加混沌的每一天。只是以前是他孤家寡人的混沌,现在却有全人类陪他一起混沌。 好热闹的混沌。 那一天,他一如往常地坐在焦土斑斑的田梗上看着地平线,眼神与表情同步呆滞。 一个小孩子从他身边跑过,不小心摔个大跤,嚎淘大哭。 小孩子是未来的主人翁,只可惜当属于他们的未来变得支离破碎时,主人翁们也只能流露出没出息的一面。 他扶起了孩子,拍去了他身上的尘土。然后继续坐下继续发呆。小孩子感兴趣了,模仿他的样子一起发呆。 不知道过去多久,小孩子说,好无聊。 他微微点了点头。 小孩子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他缓缓摇了摇头。 小孩子嘴扁了。他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什么美好事物,他用扭曲的童音说他想看漫画,看电视,看童话。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时,他的眼睛出现了不清晰的光。他试探着问孩子,你喜欢童话吗? 孩子用力点头。 他激动地说,我这里有几个童话,我说给你听好吗? 没有等孩子同意,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发奋创作的时候,只是这次没有纸笔也没有电脑,他直接用自己的大脑皮层和嘴巴进行创作。 看着眼前的孩子表情越听越是沉迷,越听越有神采,他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灰蒙蒙的太阳一边咳嗽一边下山时,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男孩子也发现自己应该回到父母的身边。 男孩子舍不得走。男孩子对他说明天还要来,明天你还要再讲给我听。男孩子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出了凌驾于动漫和电视之上的兴趣。 当天晚上他失眠了。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失眠失得最雀跃的一个夜晚。 啊啊,有人喜欢听我的童话,有人愿意听我的童话……他把这几句话翻来覆去以立体声循环高音喇巴左右声道效果在脑中反复播放。 从此,他每天盼望着那个男孩子到来。那个男孩子也每天准时到来,迟到离开。 后来男孩子带来了他的朋友。朋友带来了朋友的朋友。每个孩子来了都会再来,听了就不愿离开。 他发现自己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即使只是一个听众喜欢他也愿意一直口干舌燥地说下去,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听众。 他经常一边给大家说故事一边泪流满面。当所有人都习惯了之后这就变成了他的风格。 慢慢的听众里不再只有孩子,99lib?还有了大人。那些脸上蒙着尘土身上带着伤痕的大人坐在孩子们之中别扭地听他说着童话,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容,鼓掌时拍出了孩子一样的清脆。 他开始成为远近闻名的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肚子里装着很多故事的人,每个人都以听过他的故事为荣。 他们说听了他的故事就有了开朗的心情,就有了温馨的回忆,就有了隐忍的力量。 ..他的童话被一个人说给另一个人听,另一个人说给另两个人听,越来越多人说,越来越多人听。 他多希望就这样一直说下去,就这样说到自己死了为止。那些童话,换不到钱也没关系,换不到名也没关系,只要有人喜欢,只要有人愿意听。那就是他的梦想,就是他的永恒。 某一天,国家最高的领导人全国巡回慰问检阅的路线经过了这片废墟。当听见难民营里传来阵阵欢乐的笑声时,他感到讶异。 那些面黄肌瘦的人们,穿着褴褛的衣裳,拖着病痛的身躯,云集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广场上,兴奋的表情,好似正参加一场节日的盛会。 而正当中坐着他。他脸上带着孩子一样纯真的神情,手舞足蹈地跟大家说着新编出来的故事,他是如此快乐,周围的人是如此快乐。 那是谁?最高领导人好奇地问某一位民众。 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童话家。 (作于2007年3月29日、30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