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重生之将门邪妃》 001 深秋雨微寒,细雨落在青瓦上,转而又顺着屋檐落下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云知微睁开了迷迷蒙蒙的双眼,神智一时有些恍恍惚惚。 寒气顺着没有关实的窗袭上身,膝下有如针刺一般疼,似乎是跪了许久,以至于她想起身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撑着供桌,她听到外面传来熟悉又遥远的吵闹声。 “她都跪了整整三天了,你还准备让她跪多久?!”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把她给宠坏了,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惹出这样大的篓子,若还不教导,等将来你我归西,谁能替她撑腰?” “阿川,我知道过往是我太宠着她了一些,是我不对,可眼下这样的天气,你还不让她出祠堂,”女人声音软了下来,又带丝哭意:“若是阿微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是好?!” 是谁? 云知微的思绪有些涣散,她抬起头来,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观音菩萨,香火缭绕而上,让菩萨面目有了那么几分模糊。 这尊玉雕菩萨像让云知微心里有些诧异,因为这尊菩萨像在她云家满门儿郎战死沙场,父亲以及五位兄弟长的六具棺木由燕州千里迢迢运回梁京后,伤心欲绝的祖母愤怒之下亲自砸了,玉碎的声音足足让她记了一辈子!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说玉雕菩萨像让她吃惊,那神智逐渐回归后,听见外面那声音,云知微就更觉得诧异了。 那声音,分明是她那多年前过世的母亲的! 这是哪里? 她心中惊诧,逐渐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后一刻。 那是让她如坠深渊的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边是劣质的炭炉燃烧后产生的黑烟。 云若安卷帘进来,她身着水蓝色蜀锦裁制的长裙,外笼羽鹤大氅,圆润的珍珠耳坠垂在她耳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 她已经年近三十,却仍旧带着少女独有的那份天真明媚,与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明明比云若安还小了一岁,然而云若安容貌如初,她却已似暮年沧桑。 她的双手粗糙满是伤痕,面上因长期忧愁细纹横生,一双眼全是死寂绝望,分毫不见当年将军府大小姐那份飒爽英姿。 云若安上前来,眸中早没了当初寄居将门府门下的自卑,有的只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她道:“二妹。” 云知微已没有力气斥骂,死寂的眸光燃了一丝怒焰直直地盯着云若安。 没有将军府的庇护,她云若安焉能有今日? 可她却绝情至如厮地步,她究竟亏不亏心? 面对她眸中的熊熊燃烧的怒焰,云若安并无一丝亏心和内疚,她淡淡道:“二妹何必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当日若不是二妹心软引狼入室,云府,又岂会沦落至此?”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到了此时,二妹难道还不明白,云府满门被灭的罪人,不是我云若安,而是二妹云知微你!” 云知微瞳孔骤然急缩。 指鹿为马一派胡言! “云若安——” 云知微颤抖着声,她本想脱口骂出,然而触及自己云若安那从容淡定毫不心虚愧疚的模样,她骤然发现。 谩骂并没有作用。 此时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红缨枪,心中的无形剑,如今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已然奈何不了云若安。 闭了闭眼,咽下满腹的悲怆,她无奈地看着云若安,云若安明了她的意思,却是笑了笑,假装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温柔道:“阿喧一会儿就来,妹妹放心。” 因为她知道,即便她阻拦,萧喧也一定会来见云知微最后一面,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得了她的话,云知微收回眼眸,再多看一眼云若安,她都觉恶心! 云若安静静打量着她,许久后,缓缓笑了。 她抿了抿唇,又将一丝乱发顺于耳畔,随后低头瞧着云知微的眼睛。 “妹妹看上去,似乎行将就木了?” 云知微不否认,云若安说的是实话。 她的确行将就木了,她的身子早就败了,她多次和萧喧请求,想回到梁京去,想去祭奠一家满门,想给战死沙场的父兄烧上些许纸钱! 然而萧喧将她的要求一一驳回,如今她不久于人世,萧喧终于回到华阳城来,说带她回梁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这异乡华阳城。 云若安瞧着她,神色慢慢冷漠。 “恨吗?” 她平淡开口,云知微用眼神盯着她,给予了回复。 怎么会不恨? 她本天之骄女,却因为云若安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么不恨? “可是,你凭什么恨呢?”云若安温和出声:“我有何处对不起你吗,妹妹?” 这话让云知微愣了愣,云若安抬起手,如同年少时一般,温柔覆在云知微手上。 “每一条路,都是妹妹你自己选的。若安从来没有勉强妹妹你,不是吗?” “是妹妹喜欢萧喧,若安帮了妹妹遂了妹妹的心愿。” “是妹妹一意孤行相信二殿下引狼入室害了你父兄不对吗?” 是啊,是她非要喜欢萧喧。 当年她明知萧喧喜欢的是云若安这样柔情似水的女子,而不是大碗喝酒,提枪能上战场杀敌的她云知微,明知父兄皆不赞成,她依然义无反顾追随萧喧而去! 是她,在父兄皆对苏裴心有怀疑时一意孤行地信了容裴,将他带进了云家军,导致了父兄皆战死沙场,而苏裴,独掌云家军大权! 诚如云若安所言,的确是她一意孤行,但——这一切,若不是因为云若安从中推进,若不是因为相信云若安,她又岂会一叶障目的犯下这些过错! 风雪越大,外面传来男人急促而稳重的步子。他向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她也瞧不出他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 片刻后,男人打起帘子进来。 他身着紫色绣蟒官服,头戴金冠,他看上去消瘦许多,一贯俊雅的眉目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 他站在门口掀开帘子,却并不进来,就那样直直站着一脸冷然地看着躺在床上,行将就木的云知微,待看清云知微惨败的脸色,他冷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风雪夹杂灌入,吹得云知微一口血闷在胸口。 她骤然发现,十多年来,再如何深情厚谊,似乎都已经放下。 她看着这个男人,发现自己早已不爱了,她的爱早就消磨在时光里,只是放不下不甘。 她不是爱他,她只是不甘心。 想通了这一点,她突然如此后悔这十五年。 倘若没有十五年前那一眼倾心,她便不会义无反顾地追随萧喧而去,他并不是冷心薄情之人,只是他的情,全给了云若安,而非她云知微。 她缓慢笑开,好似尚在十多年前,她还是将军府英姿飒爽的嫡女,手握长枪,神色傲然。 收回眸,她连看都不愿再看倚站在门口,一脸晦暗不明的萧喧一眼,只看着神色淡淡的云若安。 “云若安——”剧痛逼得她不得不闭了嘴大口喘气,等到气停之后,她轻声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归儿的下落?” 云若安瞳孔骤然急缩,云知微说完这一句,一口血急促喷出,云若安惊叫出声,萧喧急忙上前,将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他双手微微颤抖,沙哑出声:“阿微……” “云知微,你不能死,要死也要先告诉我归儿被你带去了哪里!”云若安上前一步,状若疯狂地叫嚣。 …… 满脑子里回荡着云若安疯狂的模样,云知微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巨大的狂喜涌入心中,她猛地站起身来。 她踉跄着扶门而出,冲到大门前,盯着正在争执的云镇川夫妇。 云夫人叶清秋由丫鬟搀扶着,与云镇川争执,云镇川已濒临暴怒边缘,控制着自己情绪道:“她如今才多大,就敢当着众人的面打折安国公嫡次子的腿,下一次,她是不是敢打上金銮殿去! 平日里你和大郎他们纵着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当没看见,可这一次,她当众行凶,还被季贵妃身边的嬷嬷给抓了个正着,你让我怎么护着她?” “我不管你要让阿微如何,我只知道她如今被你打了还在里面跪着!” 叶清秋红着眼:“这是我——幺女,其他我不管,我就要她平平安安的,今日若跪出事来,你能还我一个幺女?!” 幺女?! 在梦里想念了千万遍的称呼,再一次听到,这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在梦里吗? “她自幼学武,你太小看她。”云镇川皱起眉头:“她皮厚着呢。” “云镇川!” 叶清秋提高了声音:“你还记不记得她是个姑娘家!”恨恨说完,她瞪着一双杏眼盯着云镇川。 “所以我没上军棍啊。” 云镇川脱口而出,叶清秋气得抬起手来,整个人脸色涨红,指着云镇川只气得喘不过气,就听得云知微急促又欣喜的呼唤声:“爹,娘!” 那声音不似平日那样,包含了太多。仿佛是旅人跋涉千里,历经红尘沧桑。 两人微微一愣,扭过头去,便看见云知微急促奔了过来,猛地扑进了云镇川的怀里。 “爹……” 温暖骤然而来,云知微几乎要痛哭出声。 还活着,父兄都还活着。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云府,也还没有覆灭,而她此生,也不用背负着一身罪孽苟延残喘! 002 云知微突如其来的撒娇吓了云镇川一大跳,他第一反应是觉着自己这个孩子是不是跪坏了? 毕竟云知微自幼跟他习武长大,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儿从没像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哭过鼻子,为此,夫人没少埋怨他,说女儿简直就已经被他活生生养成了一个儿郎! 这个女儿,打小胆子就和她的个头一样,噌噌噌的往上涨,但凡路遇不平,她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历身份,上去就是几鞭子,这说好听点是扬善惩恶,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一二愣子! 这一次,她去荣安侯府赴宴,撞上安国公嫡次子季仲平调戏昌平伯家的庶女,三言两语之下,她竟将季仲平的腿给生生打折了,这事,刚好给最得季贵妃信任的林嬷嬷看了个正着,林嬷嬷回宫之后自然免不了将此事转述给季贵妃,而季贵妃得知之后,自然又免不了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 被皇上叫去御书房给训了一顿后,回到府中,他痛定思痛狠下心责令这孩子跪祠堂反省,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反驳她没错,他一怒之下就命人将祠堂给锁了起来,除了水,不许人送吃的。 想到这里,云镇川又板起脸来,冷着声道:“想清楚没?错在哪里?要是还没想清楚,就继续去跪着。” “爹,孩儿想清楚了!” 云知微知道云镇川问的是什么事儿。 她捋了捋记忆,现在应该是在她十四岁。 因为唯有这一年,她因为打折了季仲平的腿害得爹爹被皇上给训了一顿,爹爹由宫中回来之后,就命她去祠堂反省,而她不知悔改一口嚷着她没错,爹爹一怒之下就将她给关进了祠堂。 前世,也正因为她打折了季仲平的腿,由此衍生了一连串的事,一连串让她挫手不及后悔莫及桩桩件件都让她背负着一身罪孽苟延残喘度日的事! 上一世,她听信云若安的话,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从而不肯向爹爹低头,而爹爹和娘亲也因此而心生罅隙,爹爹死后,娘亲才后悔莫及! 重生一世,她是绝不会听信云若安了,于是她果断地道:“爹爹,孩儿错了,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以后再不会鲁莽行事给爹爹惹麻烦了。” 云镇川狐疑看了云知微一眼,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心思,琢磨着这孩子是不是想欺哄他。 然而自家女儿向来是个直肠子,骗谁都不骗自家人,想了想,看着云知微明亮的眼和苍白的脸色,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云镇川也觉得心疼,便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先去休息吧。后日你随为父去安国公府给季公子赔礼道歉,往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嗯。”云知微点了点头。 云镇川看云知微低头,以为她是不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微儿,那季仲平再不好也是季贵妃的亲侄,安国公是太后娘娘的亲兄长,你随为父去赔礼道歉便可将此事一笔勾消,这已然是皇上格外开恩了。” “爹爹,我知道。” 云知微点头,这一次是真心实意。 安国公府乃太后娘娘的娘家,权倾朝野,她将季仲平的腿打断,皇上念在云府忠心耿耿的份上只让爹爹带着她去安国公府赔礼道歉,的确是格外开恩了。 见云知微没什么精神,云镇川摆了摆手,让叶清秋带着丫鬟扶着云知微离开。 看着女儿消瘦了的小脸,叶清秋叹了口气,婉声劝慰:“阿微,别怨你爹,他也是为你好。” 虽然在云镇川面前叶清秋愤然反驳,可她心里清楚,云镇川说的没错,是她和大郎他们把女儿给纵坏了,阿微这惹事生非的性子再不改过来,一旦将来她和云镇川走了,她都不敢想等着女儿的会是什么! 云知微温婉的点头:“娘,孩儿知道,孩儿从来没有埋怨过爹爹,娘您放心。” 她过于温婉的态度让叶清秋有些愕然,和云镇川一样琢磨着是不是这几天,这孩子给跪坏了。 她还想再劝几句,抬眸看见云知微惨白的小脸,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院落,云知微躺在美人靠上,合上眼思索着这极奇诡异的重生。 合眼没有片刻,她便听见了云若安的声音。 端着药的云若安走进来,如主人一般屏退了丫鬟,随后来到了云知微面前。她放下药碗,坐到床边,温和道:“妹妹。” 云知微慢慢睁开眼,看见云若安的担忧的神色:“妹妹,你还好吗?” 那样神色不似作伪,云知微心神一晃,忍不住思索,上一世,云若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呢? 见云知微不答话,云若安靠近了她,小声道:“妹妹,萧大哥说,季仲平这样的人活该被你打断腿,若不是你,昌平伯的姑娘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萧大哥说,你没有做错,你救了王姑娘一命。” 听到这话,云知微猛地抬头,看着云若安。 萧喧夸她?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萧喧此人,生平最讨厌姑娘家舞刀弄枪,前世她缠着萧喧,而萧喧却避她如蛇蝎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在萧喧看她,她云知微根本就没有一个姑娘家应该有的温婉端庄。 所以这一世,啸喧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若安这样骗她,无非是希望她能更加喜欢萧喧,从而不顾一切的随着萧喧离开,前世的她,可不就是遂了云若安的心愿,不顾一切的追着萧喧离开了京城! 被她盯着的云若安有些不安,从前,云知微听了这样的话后,可是会迫不及待地追问个不停,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细细思索,云知微却收了笑,板着小脸,皱着眉头道:“姐姐,这样的话,你莫要同我再说了。”。” “妹妹?”云若安有些诧异,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以及一缕几不可查的慌乱。 她这堂妹,向来待她亲厚,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这大将军府有立足之地,好端端的,云知微怎会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待她如此生疏? 这可不行,若云知微不亲近她了,这大将军府,焉有她云若安立足之地! “妹妹,姐姐以为,你听到萧大哥夸你,一定会很开心,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来告诉你,妹妹,难道你不喜欢萧大哥夸你吗?”眸光闪了闪,云若安略带试探地问。 云知微淡淡地回:“姐姐,阿微长大了,男女有别,萧公子的事,往后再和阿微无关了。” 003 “若安见过总管大人。” 银月淡淡,踩着朦胧的月色回到听雨阁,踏进厢房,一眼看见坐在桌畔的男子,云若安弯腰敛礼,声音里透着一丝惶然。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的巍然不动,森冷的眸光落在云若安如乌云般的秀发上,惴惴不安的云若安直觉得腰酸痛不已时,方才听到男人淡淡的声音响起:“若安,你可知让主子失望的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里?” 云若安心头一悸,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而卑微:“若安不知。” “呵呵——” 男人浅笑出声,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愉悦,银色面具下的双眼,闪耀着一丝极奇诡异的光芒,舔了舔唇角,带着一丝怀念他道:“主子平日里,最是喜欢那株佛槿,那株佛槿啊,可费了我不少心血栽培而成。” 云若安身子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嗑地:“若安愚昧,还请总管大人救若安一命。” 似是很满意她卑微的态度,男人隐在面具下的脸上绽开一丝诡异的笑意,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云若安道:“京都的水,都被那臭丫头给搅混了,主子命你,尽快将那丫头送走。” 送走?送去哪里? 边疆还是阴曹地府? 心下惶然的云若安不敢擅作主张,抬起螓首小心冀冀地问:“敢问大人,是送去边疆还是让她去陪先祖?” 男人锐利的眸光一闪,一脸果真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谁说要那臭丫头的命了?她若是没了,你留在云府又有何用?主子命你,不拘用什么法子,务必让她离开京城。” “若安遵命,大人放心,若安定不负主子之命。”听闻只是要她将云知微送离京城,云若安撑着青石砖地面的手,微微一松。 若是换作从前,她也有把握能悄无声息取了云知微的性命且不被人知,可经过刚刚之事,她却不敢肯定了! 幸好——主子只是想要她送云知微离开京城,而非要云知微的命,否则,她真不敢确定杀了云知微后她还能安然抽身。 云若安的担忧,身处梦魇困扰之中的人却浑然不知。 云知微正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这条路没有尽头,但地底却时不时的伸出一只只白骨森森的手掌,紧紧将她双腿缠住,她想要继续往前走,就得用力挣脱那一只只白骨森森的手掌,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那地底下伸出白骨手掌却越来越多! “阿微,不怨你,爹爹从来不怨你,你不要自责!” “阿微,不要愧疚,听大哥的话,你要好好活下去。” “阿微,二哥以后,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可不要再惹事生非了,知道了吗!” “阿微,你又不听话了,三哥这是最后帮你了。” “阿微,你替四哥好好活下去,这是四哥最后一次拜托你,你可不能不听。” “阿微,别哭,哥哥不痛,你要好好活着。” …… 听着哥哥们的劝慰,肝肠寸断的她忍不住伸手,朝哥哥们奔过去,可等她奔到近前,眼前却没了哥哥们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端庄大气的府邸。 大楚立国之初,西北匈奴虎视眈眈,这栋府邸的先祖带着十万大军远赴西北,镇守边关,三百年来,云家一代又一代人立下赫赫战功的同时,大西北这片土地,亦同样埋葬着云氏几十条战死沙场的英魂,换来云氏满门忠烈的英名! 云知微迈了进去,顺着长长的青石长廊一步一步往前行走。 松鹤堂的门虚掩着,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丫鬟不知去了哪里,她上前,透过虚掩的房门,看清房内坐着的两人。 一人须发皆白,威严肃穆,一人则将近而立,气宇轩昂,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正对着老人说话。 看着房内二人,云知微的脸上,不知何时就爬满了泪。 祖父,父亲! “父亲,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云镇川的脸上,满满都是幸福的喜悦。 一连得了五个儿子之后,夫人终于给他生了个他千盼万盼的闺女,这让盼女心切的他怎生不高兴! 老将军云展冀的脸上,同样满满都是欣喜:“好小子,果然没让爹失望,谁说咱们云家只有生儿子的命,咱们云家的闺女,可好看了!” 向来肃穆的祖父,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云知微正讶异着,就听见祖父的声音再次响起:“知微见著,这孩子,以后就叫知微。” 泪——杳然而下。 原来,祖父给她取知微之名,是这样的寓意! 可惜——她生生辜负了祖父之意,生生害得云府满门被灭! 痴痴地看着门内的两人,她提脚,推门而入——眼前一晃,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漫天丧幡死气沉沉的府邸。 大雨倾盆而下,六具棺木整整齐齐停在朱红色的大门外。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身着白色丧服的夫人们走了出来,一个一个扑向停放在门前的棺木。 娘! 嫂嫂! 漫天的雨声混合着娘亲和嫂嫂们悲怆的哭声,云知微觉得,她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揪着。 “天道何其不公!” 随着一声怒斥,‘怦’的一声,她的长嫂顾氏,一头撞向了大哥的棺木,额头的鲜血刺红了她的双眼。 “天道何其不公!” 这六字穿越重重叠叠的迷障云雾,直直传入云知微的耳中。 心口传来剧痛,血腥之气随即涌上喉头,她禁不住想咳嗽,却咳出满嘴的腥膻。 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眼皮酸涩肿胀,些微光线都能令眼睛流泪,云知微缓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纱帐。 娇杏的脸忽然取代床帐,跃入视线之内。 “小姐,您可终于醒了。”娇杏笑道,转身拿了毛巾铜盆等洗漱用具,“今儿萧公子就要启程前往岐阳,您说了要去给萧公子饯行的,小姐您莫非忘了?” 她转过头来,却发现云知微冷冷地望着她,黑黑的眸子深得如谭水,让她身上起了阵寒意,不自觉地道:“您怎么啦?小姐?” 004 怎么了? 云知微无声冷笑。 娇杏,打小就被娘亲指来服侍她,因着人也伶俐,就一直留在了她身边成了一等丫鬟,也因着打小的情份,她从没把娇杏当成丫鬟一般,可没想到,到最后,娇杏还是背叛了她。 她也想问问娇杏,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她! 垂了眸,她淡淡道:“我没忘。” 娇杏有些发愣,只觉六小姐今天有些怪怪的,六小姐往日里最是喜欢萧公子,一听萧公子的事就开心不已,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看这套衣裳怎样?奴婢听闻,二皇子殿下也会去给萧公子饯行,连二皇子殿下都去,想来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去送萧公子,您可不能被人小瞧了去。”放下心中的疑虑不顾,娇杏转身从衣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华服。 “还有这红宝石发簪,配奴婢为您准备的这套衣裳最合适不过,小姐您啊,一定能将别家姑娘都比下去。”娇杏喜悠悠地道。 前世身为姑娘家时,惯会打扮又会说话的娇杏,便是用这样的话哄得她心花怒放信心十足的去了萧府,而结果——不提也罢! 前世的她,最是喜欢听娇杏这些话,如今重生,再听娇杏这样的话,有的只是厌烦,冷了脸,她淡淡地道:“二皇子殿下何其尊贵,又岂会纡尊降贵亲自前往萧府。” 前世的她,可真是糊涂。就没想过,以娇杏一个奴婢的身份,二皇子前往萧府的事,她一个奴婢是如何知道的! 娇杏没有察觉她的用意,信心十足地道:“小姐,您呐,就放心吧,二皇子殿下是一定会去萧府的。” 一定?! 云知微挑眉,眼眸带笑地看着信心十足的娇杏:“你家小姐我都不敢确定的事,你倒敢打包票?” 被她看着的娇杏心下一突,这才省悟自个失了分寸,眼眸灵活一转她计上心来,她笑道:“娇杏岂敢,小姐,娇杏也是听萧公子身边的如意说的,要不是确定,娇杏哪敢说给小姐您听。” 如意是萧喧的小厮,因着云知微和萧喧往来甚密,娇杏和如意自然也熟络起来。 她的解释,云知微却是不置可否,行至衣橱前顺手一指:“要这套。” 捧着银白色绞金丝袖边华服的娇杏一怔:“小姐,您不喜欢娇杏帮您准备的这套吗?” 云知微皱眉:“叫你拿就拿,若是连这点子事都做不好,你就和绿柳对换。” 她不是没想过将这个背主的丫鬟给撵出去,只是转头一想,撵了娇杏,谁知道容裴又会派谁来她身边? 与其这样,倒不如留着她知根知底的娇杏。 娇杏愕然,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到底不敢再放肆下去,委委屈屈地拂了拂身子,往衣橱走了过去,将云知微指着的那套鲜红华服拿了出来。 服侍着云知微着上华服,娇杏拿了红宝石发簪正要给她簪上,云知微头一侧,淡淡地道:“去叫绿柳进来。” 娇杏拿着红宝石发簪的手顿在半空,觑了觑云知微淡淡的脸色,终是没敢再问什么,咬着唇,再次委委屈屈地拂了拂身子,往门外走去,冷冷看着坐在炕上描花样的绿柳:“小姐叫你进去”。 绿柳神色不变,放了手中的模子,一声不吭地往内室走去,经过娇杏身边时,听到她充满怨憎的声音:“别以为小姐器重你了,小姐只不过图个一时新鲜。” 绿柳回望她一眼,淡淡笑道:“小姐怎样,咱们为人奴婢的,只管听主子之命行事,旁的,绿柳不曾想过,也劝你,心思莫要放在这上面。” 娇杏一噎,才不过头一次得了小姐的青眼,这绿柳就敢在她面前拿乔,还板着一副脸训她,真当她从此就是小姐的心腹丫头了不成? 呸,也不看看她那张脸,有什么资格成为小姐的心腹丫头! “姐姐说的倒是好听,娇杏可不相信姐姐心里头就一点心思没有,娇杏用不着姐姐假惺惺的劝。” 说完,娇杏一摔手,撇了撇唇,径直离开。 看着娇杏离去的身影,绿柳暗自摇头,不过是念在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上,她才不忍娇杏一路往作死的跑上狂奔。 进了内室,她见云知微神色黯然地站在窗畔,微风吹拂,将她尚未束上的发吹得零乱,她忙拿了牛角梳走过去,婉声劝道:“小姐,初春的风有些寒,您仔细着了凉。” 似有一股暖流自心涧缓缓淌过。 她转身,仔细打量着绿柳,前世,绿柳到死也没背叛她,反倒为了救她,死在了离风山! 眼中有水雾升起,细看着绿柳娟秀的小脸,回想前世因为她熬尽艰辛的绿柳,想到绿柳那双因为做绣活几近瞎了双眼,云知微的眼,酸涩不已。 幸好,老天让她重活一世,让她可以弥补! “绿柳,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对不对?”不想绿柳担心,她走回桌畔坐下。 绿柳点头,娟秀的脸上溢了一丝欣然:“小姐记性好,奴婢的确有个哥哥。” “你哥哥他,如今在哪当差?”云知微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绿柳毫不犹豫地回她:“回小姐,奴婢的哥哥在马房里当差。” 云知微心头一顿,和前世一样,石头还是在马房里当差。 前世,石头和绿意兄妹二人,对她忠心耿耿,兄妹二人都为了保护她而死,这一世,她定不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这一世,她要石头堂堂正正的成为云家军! “二哥那边还差个长随,回头让你哥哥去二哥那边当差吧。”心中主意一定,云知微看着绿意道。 005 “妹妹,你准备好了吗?咱们该去萧府了。” 云若安打开帘子迈了进来,她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如乌云般的秀发上簪着一枚羊脂玉扶苏,行走间扶苏轻摆,配合她优雅的步履,将她整个人衬得如一朵娇花。 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云若安,云知微抿唇,压下心底的恨意。 前世,打从云若安迈进将军府的大门,但凡她云知微有的,娘亲都会给云若安也备一份,虽只是堂姐妹,可她心底却是将云若安当成亲姐姐一般的。 她记得那年夏天,云若安怂恿她悄悄溜出将军府逛街,结果半路遇到平西王世子贺启文,为了保护被贺启文惦记于心的云若安,虽然她砍伤了贺启文的胳膊,可她自己同样也被伤了脸,落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姑娘家的脸堪比性命,娘亲因为这件事,伤心得缠绵病榻,五个兄长也因为这事,冲去平西王世子府大打出手,从而被各御史联名上折弹劾,五位兄长和爹爹,被逼连夜离开梁京前往西北戴罪立功。 而那一去,从此天人永隔,她看到的,是六具森冷的棺木!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心想要冲过去一巴掌糊在云若安那张虚伪做作的脸上的冲动。 “姐姐,很抱歉,我要去看二哥,今日就不去萧府了。” 云若安一怔,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她这堂妹,这两天是怎么了? “妹妹,萧公子此去一别千里,再见面至少要过两年,你若是不去送送萧公子,萧公子一定会很失望的。”盯着云知微,云若安婉声劝解。 该不会是这堂妹发现了什么吧? 云知微皱眉,略带不满地道:“姐姐需得胡说,萧大哥心胸开阔,岂会如姐姐所言一般斤斤计较。” 她这般一发火,云若安反倒安下心来,看来是她多想了,云知微对萧喧,一如既往的敬重! “妹妹所言极是,若安一时失言,妹妹莫要生气。”她盈盈赔礼,瞧见云知微脸上的霁色因此而消散,心中愈发安定。 “不过——”话锋一转,她继续道:“妹妹,二哥就在府中,你要见二哥随时都可以见,可是萧大哥却是难得见面了,你真的不去给萧大哥饯行吗?” 云知微迟疑了一下,挤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道:“姐姐,非是我不想去给萧大哥饯行,只是你也知道,爹爹好不容易才肯放我出祠堂,我若是擅自出府,回头爹爹定会罚我军棍。” “我这跪了三天的祠堂,膝盖可还肿着呢,若再挨军棍,接下来半年我可就都得躺床上渡日了,我想,萧大哥也一定不愿乐见我为了替他饯行而得在床上躺半年的。” 前世,云若安都不用费什么口舌,她自己就拉着云若安欢天喜地的去了萧府,至于去了萧府后所发生的事,她一辈子都没忘过。 这一世,她再也不想和萧喧牵扯,这一世,她走她的阳光道,让萧喧去走他的独木桥! 她的话,云若安心里几番权衡之后,终于不再相劝,一脸惋惜地看着她道:“妹妹所言甚有道理,既然如此,若安就不勉强妹妹了。” 云知微说的没错,以二叔的性子,知道云知微偷溜出府,指不定真打云知微军棍。 她倒不是担心云知微挨军棍,只是她才接到主子的吩咐,命她不拘什么法子将云知微送离梁京,若云知微挨了军棍得在床上躺半年,她再聪明,计谋再多,也没办法将云知微送走。 罢了,萧府他不去也罢。 “妹妹,那姐姐这就告辞了。”起了身,她盈盈笑道。 云知微忙上前一步,一脸急切地道:“姐姐,你替阿微转告萧大哥,今日阿微不能去给萧大哥饯行实属无奈,等阿微伤好了,阿微定去找萧大哥。” 云若安愕然地看着她,等他伤好了,萧喧早去了岐阳,她还怎么找萧喧? 等等,她该不会是——想着等伤好了,去岐阳找萧喧吧? 念头一起,云若安的心就‘怦怦’地跳个不停,若真如她所想,那她可就省心了,都不用想用什么法子细云知微,她自己就会离开梁京。 “妹妹,你——该不会是——” “嘘!”云知微忙伸出手放在唇上,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道:“姐姐,你知道了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让爹爹知道,我可就别想离开大将军府了。” 云若安一乐,忙不迭地点头:“妹妹放心,我不会说的。” 这可真是嗑睡有人送枕头,只要云知微的伤一好,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地送她去岐阳了。 “姐姐,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萧府吧,可不能错过,记得替我向萧大哥问好。”不动声色地看着云若安眼中的窃喜,云知微甚是体贴地道。 云若安点头,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心情自然大好,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真诚的笑意:“妹妹放心,若安一定将话带到。” 她提脚刚准备离开,娇杏急步匆匆地迈了进来:“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您现在就启程吗?” 马车已经备好? 云若安皱眉,转过身狐疑地看着云知微。 她都说了不去萧府,又备什么马车? “谁让你备马车的?”云知微看着娇杏,冷冷地道。 娇杏一怔,仰着小脸:“小姐,您不是要去萧府吗?” “谁说我要去萧府了?没规没矩,还不退下去。”沉了脸,云知微甚是不耐烦地斥责。 娇杏小脸立时变得惨白,轻咬唇角,她一脸委屈地看着云知微。 几天前,可是小姐亲自说的要去萧府替萧公子饯行,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斥责起她来了? 云知微一瞪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退出去!” 娇杏身子一颤,眼角瞄到云若安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羞得小脸通红,急急地拂了拂身子,悬若欲泣地跑了出去。 “妹妹,都是你平日里纵的这丫鬟没大没小,依我说啊,这样没规矩的奴才,早该发卖出去了,还留着做什么。”看了一出免费的戏,云若安笑着摇头。 云知微果当真是糊涂了些,一个奴婢,竟也敢在主子的面前使小性子! 云知微不以为意地挥手:“她是娘打小遣来服侍我的,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好计较的。” 云若安不喜娇杏不似做假,由此可知,至少现在,她二人还没联手! 既然如此,这一世,她就断不会让这二人有联手谋害她的机会! 不但如此,她还要让这二人反目成仇! 006 翰林大学士萧府,今日热闹非凡。 大楚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才有当今的太平盛世。武将自然以大将军云镇川为首,而文官,则是以萧首辅为尊。 年前,官居首辅一职的萧岐萧首辅上疏乞骸骨,皇上再三挽留他执意要辞官归故,皇上万般无奈只得允了萧首辅辞官,同时又下旨赐封萧首辅之子萧寒山为翰林大学士,这让朝中百官心中暗自揣摩皇上此举,是不是意在培养萧寒山为下一任首辅? 今日乃萧老夫人六十大寿,前来贺寿的贵妇们携着各自或端庄秀丽或活泼动人的女儿络绎不绝进入萧府,这些贵女们的到来,成为苏府一道亮丽的风景。 萧府如日中天,身为萧府嫡长子的萧喧,自然成为众贵妇心中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借着为萧老夫人贺寿这样的大好机会,自然要将自个女儿不遗余力地推荐给萧府两位夫人。 萧老夫人和萧秦氏,自然也明白各家的心思,二人并不点破,却也暗中一一观察着各家世女,看哪家的姑娘最适合萧家少夫人这位置。 “喧儿,这是你姨母,这是你明珠表妹。” 看了看自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儿子,萧秦氏不动声色的做着介绍。 萧喧抬头,揖礼:“见过姨母、明珠表妹。” 江中侯夫人小秦氏笑着受了这一礼,上下打量萧喧一眼后满意地笑了,她身侧生得十分明艳的少女一双明亮的杏眼略带好奇地打量着萧喧,待看清萧喧芝兰玉树般的容颜,少女原本有几分倨傲的脸上就多了一丝欣喜。 原以为娘亲是哄她的,没想到萧表哥果然生得玉树临风,较子二皇子殿下也不逞多让! “萧表哥好。”她弯腰衽礼,落落大方地回应。 这一幕落在萧老夫人和萧秦氏的眼中,换来二人满意一笑。 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嫡长女,落落大方气度不凡,萧家少夫人这位置,她能当得起! 看出萧老夫人和姐姐对自个女儿的满意之情,小秦氏不无骄傲地环视一圈四周干巴巴盯着这一边的贵妇们,想和关中侯傅府抢女婿,也不看看有没有资格! 但凡被她扫到的贵妇们莫不纷纷避让,心中暗自叹息,萧家少夫人的位置,她们是不用想了。 “若安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带着两个丫鬟迈进来的云若安,呈上贺礼之后温婉地弯腰衽礼。 萧老夫人淡淡一笑,“好孩子,有心了。” 萧秦氏眼底闪过一缕惋惜。 可惜了,这云若安并非云大将军之女,而是云大将军庶兄之女,身份太过卑微,不然——以云若安进退有度的举止,当也配得上她的喧儿。 原本心不在焉的萧喧双眼一亮,这一幕落入傅明珠眼中,她灵动的双眸立时就落在了云若安身上。 “姨母,明珠见这位姐姐气度雍容,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家千金?”眨了眨眼,她一脸娇憨地看着萧秦氏问道。 萧秦氏没有多想,温声回道:“明珠,这是云大将军的侄女云姑娘。” 云大将军的侄女? 还好只是侄女而非云大将军的嫡女! 云大将军只得一个庶兄,那这明眸皓齿的云姑娘原来不过一介白身的女儿,如此卑微的身份,竟也敢前来萧府,真是可笑! 她心中暗自嘲讽,脸上却不显分毫,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道:“云姐姐好,我是傅明珠。” 云若安回了一礼:“明珠妹妹好。” “老夫人、萧伯母,娘,明珠想和云姐姐去花园走一走,可以吗?”傅明珠道。 萧家两位夫人毫不犹豫的点头,秦氏瞄了云若安一眼温婉一笑,也允了。 萧老夫人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召了萧喧过来道:“喧儿,你明珠表妹初来乍到,你带你明珠表妹和云姑娘去花园赏花,可得仔细了,莫要让那不长眼的冲撞了你明珠表妹。” 萧喧点头:“祖母放心,喧儿会保护好明珠表妹的。” 云若安的小脸有些惨白,一双大眼失魂落魄地看着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只叮嘱萧喧莫要让人冲撞了他的明珠表妹,却对她只字不提,她心中清楚,萧老夫人此语意在敲打她。 敲打她不要对萧少夫人这一位置心生贪念,可笑,当真以为她贪图萧少夫人这一位置? 她云若安是名震燕京的第一才女,仅仅因为她身份不够显贵,所以——她们就这般看低她吗? 傅明珠心中得意,看来,都不用她出手,萧老夫人就已经替她将云若安给排除了。 “喧表哥,云姐姐,咱们走吧。”无视云若安惨白的脸色,傅明珠笑咪咪地道。 云若安收回眼光,温婉点头:“好。” 总有一天,她会让萧老夫人后悔的,总有一天,她会让萧老夫人知道,她云若安,将会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见她不过须臾就收拾好心情,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傅明珠的眼底一沉。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云若安! 心思翻转间,三人已行至花香缭绕的后花园。 “云姑娘,阿微今日,怎么没有陪你前来?”慢慢踱步至一株开得正旺的海棠前,萧喧漫不经心地问。 他左侧的傅明珠听得清楚,柳眉轻蹙。 阿微? 表哥唤得这般轻热,这又是哪家姑娘? 云若安同样也有些讶然,一直以来,一提到云知微,萧喧的眼里就唯有厌憎可言,在萧喧看来,云知微就是个粗鲁的姑娘,云知微对他的仰慕,简直是玷污了大学士府的清名。 像今天这般主动提及云知微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阿微被叔父罚去跪祠堂了,她让我转告萧大哥,不能替萧大哥饯行,还望萧大哥莫要生她的气。”云若安温婉地解释。 萧喧莫名就松了口气。 与记忆中有些不一致的事一直让他担心不已,可如今听了云若安的解释,他才放下心来。 她不是不来,而是因为来不了! “喧表哥,云姐姐,阿微是谁?明珠认识吗?” 007 傅明珠问起她时,云知微去了青柏院寻她二哥,云知柏。 云家一共六个孩子,世子云知槐,二公子云知柏,三公子云知榆,四公子云知桦,五公子云知榕,至于六姑娘,自然是云知微。 前世,五个兄长最疼爱她这个唯一的妹妹,但凡谁让她受了委屈,五位兄长都会替她找回来。在她印象中,身为世子的大哥最是严谨,三哥不拘小节,四哥沉稳,五哥和她年龄相近,最是冲动,唯有二哥,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虽然摸不透云知柏的性子,但云知柏护着她的心,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打小,不管她做什么,云知柏总是无条件的支持着她,哪怕明知她做的不对。 云知微迈进青柏院后,院里的下人们正要请安,她手一挥,习以为常的下人们便蹑手蹑脚的退下去,云知微面上含笑,轻手轻脚的行了过去。 靠窗的桌边,一袭蓝裳的云知柏转过身,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地看着她,云知微往美人靠上一歪,扁了扁嘴:“二哥,你这样让我很有挫败感!” 她明明脚步已经放得很轻了,可每一次,二哥就跟后脑勺都长了眼似的知道。 她一双杏眼波光潋滟,明明都十四岁的姑娘家了,嘟着唇的样子却不显一丝违和,还透出一丝古灵精怪,云知柏眸光一暗。 前些时日皇上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让他忧心忡忡。 “阿微,你怎么没去萧府?”云知柏伸出手,如往常一般将她零乱的发丝顺到耳后。 云知微抿了抿唇,闷闷地道:“二哥,阿微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 云知柏挑眉,略显讶然地看着她。 从前,一提及萧字,六妹的眼里,总是闪耀着一股他很是不喜的亮光,在他看来,萧喧那小子就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配得上他天下无双的妹妹! 可今儿却是奇了怪了,六妹的眼里,不但没有从前的亮光,反倒有一丝不喜,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厌憎! 虽然六妹终于不再盲目的崇拜手无缚鸡之力的萧喧这点让他很是欢悦,可是——若非受到极大的伤害,一个人又岂会改变得这么彻底! 能让六妹对他心生厌憎,萧喧,究竟做了什么伤害六妹的事情? “阿微,萧喧他做了什么?” 不愿妄自揣测自个妹妹,云知柏干脆直接了当地问。 云知微苦笑,前世,要真说起来,萧喧对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只不过,将她扔在华阳城不闻不问,由着她自生自灭。 “二哥,他什么都没做。”顿了顿,在云知柏狐疑的眼光中,她继续道:“只不过是阿微长大了,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神色不似有假,云知柏皱眉道:“阿微,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不知怎的,今日的六妹反常得让他很是担心。 云知微抬眸,正了神色看着云知柏,轻轻道:“二哥,爹爹乃手握十万大军的武将,萧大人则是文官之首,阿微若再像从前一般肆无忌惮的前去萧府,只会给咱们大将军府带来祸患。” 哪怕皇上很信任云府,哪怕皇上明知云府世世代代只忠于皇上,可——也没有哪一位皇上,能乐见武将之首的女儿和文官之首儿子往来甚密而不心生芥蒂的。 前世的她,真是蠢得无药可救,竟连这么浅显直白的道理都没看透。 又或者,前世的她,并不是没看透,只是那时的她,对萧喧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想要和萧喧白首携老的执念蒙蔽了她的感观,所以,她明明知道,却依然一意孤行的忽略了。 云知柏正了脸色,原本温润似玉的谦谦君子,此时眸色一片深沉,盯着云知微,确认眼前这张小脸千真万确并非易容之后,他沉沉地问:“阿微,是大哥吗?” 大哥身为世子,担着的责任实在艰辛,或许,是大哥开导的六妹,所以,六妹才会这般反常。 云知微摇头,“二哥,并非大哥,是阿微自己想明白的,二哥,你不要追问阿微是怎么忽然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总有一天,阿微会告诉你的。” 她祈求地看着云知柏,杏眼里满满都是认真,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云知柏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下一软,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不再追问。 得了他的点头,云知微心下一松,因着整个人放松下来,她眉目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大大的双眼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后她唇角微弯地看着云知柏,一见她露出这个表情,云知柏心中最后那一丝怀疑也消烟云散。 他这古灵精怪的六妹,怕是又有求于他了! “二哥,你帮阿微做一件事好不好?”云知微眉眼弯弯地问。 云知柏无奈点头:“什么事?” “二哥,我今儿才知道,绿柳那丫头竟然还有个哥哥,而且她哥哥居然还在咱们府上的马房当差。”云知微先是欢快后又皱起眉头,继续道:“二哥,你想啊,绿柳可是阿微身边的一等丫鬟,可她哥哥却在马房当差,这不是丢阿微的脸吗?” 云知柏挑眉:“所以呢?” 云知微一脸理所当然地回他:“二哥,你把绿柳的哥哥要到你身边可以吗?” 云知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右手转着左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知微。 见他半天不回话,云知微气鼓鼓地嘟起了嘴:“二哥,还说你最疼我,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阿微,哼!” 见她气得使了小性子,云知柏有些头痛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能跟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寻常人,所以她才会提出这样不合情理的要求,而他,偏偏又不能将实情告知于她,真正是为难! “不行就算了,我找大哥去。”见他半天不吭声,云知微噌一下起了身。 云知柏眉心跳了跳,无奈地道:“阿微,二哥没说不行。” 云知微旋即转身,扑到他面前,亮晶晶的双眸盯着他:“二哥,这是你自己答应的,阿微可没逼你。” 云知柏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多大点事,看把你急的。” 008 由二哥云知柏的院子出来,已近暮色,云知微带着绿柳和娇杏慢悠悠地往回走。 夕阳未坠,天际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翻滚,偶有一丝阳光落下,她抬眸,眺望着天际那一丝耀眼的光芒,眼底,是明媚而又灿烂的笑意。 前世,爹爹和兄长们战死沙场后,她背负一身罪孽又岂敢活在这睛天朗日下,这久违了的阳光,将她心底那些层层叠叠的阴影一并照亮! “小姐,萧公子后天就要启程前往岐阳了,您真不去给萧公子饯行吗?”看了看天际,娇杏实在不明白天有什么值得小姐看得这么认真的。 兴致被打断,云知微皱眉,慢慢转身看着娇杏,淡淡的道:“我为何要给萧喧饯行?” 娇杏一愣,心道小姐您往日里不是爱慕萧公子已久吗? 可这样的话,即便她再得云知微信任,她也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转了转眼珠她道:“小姐,萧公子此去要三年才回梁京,您不去饯行,那可就要过三年才能看到萧公子了。” 云知微抬眸,盯着娇杏,冷声道:“他去几年与我何关?娇杏,你逾越了,再有下次,你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说完,她提脚前行,再不看娇杏一眼。 留在原地的娇杏只觉浑身发冷,再一抬眸,看见云知微和绿柳一前一后的身影已离她十多步,她慌不迭的追过去,带着哭腔的声音随风吹散:“小姐,娇杏知错了。” 不远的槐树后,长身玉立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知微主仆三人远去的背影,他身侧站着的苏惊蛰一脸紧张地看着四周。 若被云府的人发现他和容斐躲在这树后偷看云大小姐,那可就丢脸了! “惊蛰,世人都传云知微爱慕萧喧,怎么如今我所闻,却未见有半丝爱慕,可见传言不可信。”直到娇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容斐这才转身,提脚前行。 苏惊蛰抽了抽嘴角,当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容斐身后。 心中却想,幸好传言是假,不然容斐的头顶,都能跑一片哈达尔大草原出来! “你闷不吭声,定是在想,幸好传言有假,否则我头顶堪忧是不是?”容斐斜了闷不吭声的苏惊蛰一眼,非常肯定地道。 苏惊蛰抬头,一片讶然和敬慕:“容斐,这你都能看出来!” 说完他捂嘴,糟了! 容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直瞪得苏惊蛰垂了头做认罪状,他才收回眸光,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继续前行,边行边道:“成,就她了。” 苏惊蛰一愣,容斐这是答应这桩婚事了? “容斐,你真娶啊?”跟上去,他小心冀冀地问。 容斐负着双手,慢悠悠地道:“不然——你来娶?” 苏惊蛰立时跟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往后退了半步,一脸讪讪的表情:“容斐你就别打趣惊蛰了。” 容斐瞥他一记,漫不经心地道:“谁说我打趣了?镇南侯世子的身份,娶她,不算辱没云大将军的身份。”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脸上的神情却非常认真。 这让苏惊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两步追上去,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了,他才压低了嗓子道:“容斐,你可不能这样坑我。” 容斐止了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剑眉轻挑:“云大将军只得一女,五位云小将军视妹如命,娶了云知微,你就能平步青云,这叫坑你?嗯?” 最后一声鼻音很重,听出其中的浓浓的威胁之意,苏惊蛰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 挠了挠脑袋,他苦着一张脸道:“容斐,你明明知道云知微那个火爆脾气,见人就是几鞭子,就我这小身板,能经得住她几鞭子?” 容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眸里蕴着淡淡的笑意:“你放心,打伤打残,我那有药,管保医好你。” 苏惊蛰顿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苏惊蛰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和容斐成为朋友? “为朋友应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我这只是让你娶个娇妻,你这是什么眼光?”容斐嫌弃地瞪回去,又道:“娶了,一年前的约定,就此作罢,如何?” 容斐两眼顿时亮灼灼地盯着他。 一年前,他和容斐打赌,赌注是输的人给赢的人当三年的侍卫,结果很显然,他输了,离三年侍卫之期还有两年漫长的时光。 只要娶了云知微,他就不用再给容斐当两年的跟班了,这条件,无疑是优厚的。 只是——脑海中突然闪出年几天前,云知微一鞭子将季仲平的腿给生生打折的画面,他不由打了个激灵。 季仲平不过是调戏了一下昌平伯家的小庶女就被打折了腿,他苏惊蛰的红颜知已遍布满梁京城,别说两条腿,怕是三条腿也得让云知微几鞭子抽废掉! 不行不行,他还得留着这条小命传宗接代! 心中主意一定,苏惊蛰立时坚定地摇头,一脸威武不能屈的模样看着容斐。 容斐睥他一记,淡淡道:“真不娶?” “不娶。” 这一次,苏惊蛰回答得很是爽快,无一丝迟疑。 “记住,机会我是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容斐说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继续前行。 这样就完了? 没有利诱? 出不威逼? 瞪着容斐的背影,苏惊蛰有些懵,这完全不像容大爷的作风啊! 容大爷不应该先以利诱之,再以武力逼之吗? 摸着不头脑的苏惊蛰觉得今儿的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不然容大爷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 “容世子、苏世子,两位这边请。”行了几步,云府二管事匆忙迎了过来。 009 知柏院,书斋。 云七叩门而进,恭声禀报:“二爷,容世子和苏世子去了主院。” 云知柏没有回头,重又铺上一张宣纸,狼毫沾满浓墨,提笔一挥而就,宣纸上,‘韬光养晦’四字龙飞凤舞。 云七瞧着他没反应,正要退下,却听淡淡的声音响起:“六妹那里,派人护着,若有异常,即刻回禀于我。” 云七一愣,二爷派人保护六小姐是常事,可这让他们去盯梢六小姐却是头一回,二爷这是在怀疑六小姐什么吗? 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退出去。 云知柏卷起宣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扔,那纸团准确无误的进了纸娄,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夕阳落在他脸上,他不由抬眸望向天空。 天际,一半火烧云,一半堆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半明半暗成为鲜明的对比,这是即将变天的节奏。 收回视线,他大步前行,去的——正是往主院的方向。 主院里,云镇川打量着容斐和苏惊蛰,心里则在嘀咕这二人登门求见所为何事。 容斐处变不惊的任他打量,时不时恰到好处的说上一两句让云镇川心神舒畅的话。 一边苏惊蛰听得眼皮直跳,打他认识容斐起,就没见这小子恭维过任何人,即便是在皇上面前,这小子那张嘴,也能说得让皇上气得直跳脚,眼前这个容斐,若不是心中清楚,他一定会以为是谁易容假扮的。 今儿的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苏惊蛰心里暗暗嘀咕。 “大将军,二少爷求见。”门管传来长随的禀报声。 云镇川浓眉一挑:“进来。” 云知柏大步迈进,眼角余光由苏惊蛰身上一掠而过落在容斐身上,尔后揖拳:“父亲。” 云镇川摆手:“柏儿,这是容世子和苏世子,小时候你们三个还曾打过架,为父记得,当时你把苏世子给揍狠了,苏世子可是哭着回去的。” 苏惊蛰抽了抽嘴,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能不提吗? 云知柏抬眸看向容斐,当年他把苏惊蛰给打哭,回头容斐这小子也把他给打趴了,不过这事容斐不说,他自然也没提。 当年,他原以为从京城来的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定然不堪一击,谁想到,容斐这小子一身功夫竟不比打小在兵营长大的他差。 “爹,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您还拿出来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云知柏有些无奈,顿了顿瞥了一眼神色不变的容斐又道:“爹,李副将来了,正在书房等着您。” 云镇川匆忙起身:“柏儿,你陪容世子和苏世子,爹就先走了。” 容斐起身:“大将军请便。” 苏惊蛰愣了愣也跟着起身:“大将军请。” 送走云镇川,云知柏踱到一边坐下,挑眸看向容斐:“容世子此行,所为何事?” 容斐眼底含笑:“仲秋明知故问。” 仲秋是云知柏的字,容斐以字相称以示亲络。 云知柏眼底精光一闪,风轻云淡地摇头:“仲秋不知,还请轩之明言。” 苏惊蛰看看云知柏,再看看容斐,撇了撇嘴:“你们这么拐弯抹角的,累不累?” 容斐瞥他一眼,他立时缩了缩脖子,一眼觑见云知柏看戏的神情忙又挺直了腰杆,气吞山河地看向容斐。 是兄弟不? 是兄弟,外人面前好歹给他点面子! 看懂他眸中含义的容斐收回眸光,“一家有女百家求,轩之不才,也有此意。” 苏惊蛰顿时张大了嘴,这就说了?就这么说了? 不等圣旨,不等皇上宣云大将军进宫,容斐这小子居然抢在皇上面前先说了? 而且——还是说给云知柏而非云大将军! 半个时辰前他还不愿娶,要将人推给他娶,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就这么巴巴的上赶着去了? 他脑子里一团乱,两眼骨碌碌的转着,一会看看容斐,一会看看云知柏。 在容斐挑明来意后,云知柏连眼都没眨一下。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只是带着一丝冷冽,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要出鞘的利刃。 “阿微尚小,云府并无嫁女之意,容世子还是请回吧。”他含笑看着容斐,眸底一片坚决。 他云知柏的六妹,嫁谁都比嫁容斐要好。 苏惊蛰不怕死的插上一句:“云知柏,你六妹已经十四了,你难不成要把你六妹留成老姑娘不成?” 十四的姑娘怎么都不算小了,他娘十六岁可就生了他长姐! 云知柏斜他一眼:“有何不可?” 苏惊蛰顿时闭了嘴,以云大将军府的实力,云知微即便成了老姑娘,那也是一香饽饽! 容斐听他二人一来一往,眸色淡淡,忽地由袖中掏出一纸文书递过去:“仲秋不妨看看在下的诚意再行决定亦不迟。” 看着他递过来的文书,云知柏稍一犹豫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他唇角微微上翘。 果真诚意十足,只是——仅凭此文书,远远不够! “容世子的诚意,我看到了。”收好文书放进袖中,他淡淡道。 抓耳挠腮心肝肺都痒痒,苏惊蛰恨不能扑过抢过云知柏袖中的文书看个究竟,可一想到当年被这臭小子给打得嚎啕大哭的过往,他那冲动也就压制住了。 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他附耳轻声问容斐,容斐瞪眼,当然是没同意。 人云二少爷说了,只看到他容斐的诚意,容府的诚意他可没看到! 由怀中摸出一明黄绸帛递过去,他道:“若在下的诚意不够,再加上这,仲秋可能满意?” 云知柏伸手接过,细细阅览,最后视线落在那鲜红清晰的玉玺印上,他抿了抿唇,将明黄绸帛收进怀中。 “容世子的诚意,云府领了。” 容斐含笑起身:“多谢。” 云知柏也起了身:“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两位世子了。” 出了云府,苏惊蛰瞪着容斐:“你分明根本就没想让我娶云知微。” 明明没有此意,却还故意吓他,可恶! 容斐闲庭悠步地踱向马车:“你若愿娶,现在也来得及。” 010 云府,书房。 云镇川一脸肃穆地看着云知柏,“说吧,容斐那小子来云府,究竟有何目的。” 云知柏将文书和明黄绸帛一并递过去:“六妹明年就及笄,您该做打算了。” 以云府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知有多少勋贵世家在暗中盯着六妹的亲事,与其等着别人出手谋算六妹,倒不如他和父亲亲自替六妹筹谋。 心中虽早猜到容斐是因为女儿而来,可亲耳听到证实,云镇川的心里,还是冒出了一股怒火。 他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放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这么快就被别人给盯上了,还要从他手中抢走,这让他如何不气! “不成,容斐那混账小子,最喜扮猪吃老虎,微儿嫁谁都不能嫁他。”看也不看手中的文书,云镇川一脸警告地瞪着云知柏。 云知柏爽快点头:“成,爹您说不能嫁那就换个人。”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六妹嫁给容斐那厮。 他可没忘,小时候他没能打过容斐的事,虽然长大以后,两人再未较量过,可就凭容斐那厮小时候那股子狠劲,他也没把把握,现在打得过容斐。 将来六妹要是受了委屈,他当哥哥的,打不过妹夫,怎么保护六妹?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云镇川狐疑地瞪他一眼,打开手中的文书看了起来,这一看,浓眉就挑了起来,唇角也有了笑意。 “好小子,倒是够诚意。” 云知柏顾左而言右:“容府不是他当家。” 云镇川不以为然:“早晚都是容斐那混小子当家。” 云知柏默然。 自先皇后薨后,定国公府,唯有一字能形容:乱! 亏得老国公英明雄武,压得住现任的定国公,也就是容斐的爹,不然就定国公那糊涂虫,怕早就将世子之位给了继弦生的二子了。 就容斐那爹那样的糊涂虫,居然能生出容斐这样的人,这算不算——歹竹出好笋? 爹说的没错,定国公府,早晚都是容斐当家,他当家了,自家六妹自然就是当家主母,虽然权是有了,可是一想到容府那大堆槽心事,云知柏心里,又不免有些后悔。 自家六妹可是放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去容府那个大染缸,能适应吗? “哟呵,看不出来啊,这小子,有一套啊。”一边看着明黄绸帛的云镇川,哈哈大笑。 云知柏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道:“他向来很会溜须拍马,圣上又惦着先皇后,对他,自然多有眷顾。”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镇川就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溜须拍马怎么了?你爹我,不也成天溜须拍马!老子告诉你,溜须拍马,那也是一种本事!” 若非他溜须拍马得好,皇上能对云府这么信任? 若非他拍得恰到好处,他云大将军府,还不被人给生吞了啊! 身为武将,可不能只懂行军打仗,只懂行军打仗的,那叫武夫! 心中不胜骄傲,云大将军瞪眼继续咆哮:“你大哥膝下儿子都有俩了,倒是你,什么时候给老子成亲生孙子!” 011 云知柏掏了掏耳朵,很是镇定地回:“不是生孙女吗?” 云镇川一愣,旋即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对,你什么时候给老子成亲生俩孙女。” 好不容易得了个闺女,这就被人惦记上了要嫁人了,老大媳妇不争气,一连生了俩大胖小子,愣是生不出个闺女。 老二迟迟不肯成亲,他想抱孙女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圆? 云大将军心有怨怨地瞪着自家二儿子,不孝子,连老爹想抱孙女的心愿都不给完成! 云知柏勾了勾唇,凑过去道:“爹,您没想过,和娘再生一个女儿吗?” 云大将军的眼猛然一亮,是啊,他如今才三十有八,年轻力壮着,再生一个闺女,也不是没可能啊! “爹,这事您同意不?”成功转移云大将军火让他成亲生闺女的念头,云知柏话锋一转。 云镇川回过神,有些犹豫地道:“阿微她喜欢萧喧那小白脸,要是知道咱们给她选了容斐,她怕是要闹。” 云知柏翻了个白眼。 爹根本就不是怕六妹闹,他是怕六妹哭! 六妹一哭,威风凛凛英名远扬的云大将军就成了二十四孝爹! 云大将军同样翻了个白眼。 你老子我是二十四孝爹没错,你和你大哥还有你三个弟弟,难道不是二十四孝哥? 五十步笑一百步,有意思吗? 父子俩大眼瞪大眼瞪了一会,以云知柏让步为结束。 “爹,六妹她现在,不喜欢萧喧那小白脸了。”想到六妹提到萧喧时眼里闪过的厌憎,云知柏很肯定地道。 父子俩虽然时常有矛盾,但在对萧喧的问题上,出奇的一致。 在父子俩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萧喧,完全配不上他们十全十美的女儿(妹妹)! 云大将军的眼闪了闪,狐疑地瞪着云小将军。 “骗谁呢,阿微喜欢那小白脸足足有六年了,怎么可能一下就不喜欢了。” 想到自个女儿喜欢萧喧的事,云大将军心里就好生惆怅。 都怪他,当初干嘛要和萧寒山打那个赌,结果吧,他输了,答应萧寒山让萧喧去燕州,结果萧喧这小子,去了燕州之后,竟然偷了他乖女儿的心! 混账东西! 嘴里暗骂一句萧喧,云大将军没精打彩地看着云小将军。 云知柏摇头:“爹,别的事儿子会骗您不错,可六妹的事,儿子绝对不会骗您。” 云大将军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赫赫有神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阿微真清醒了?不喜欢萧喧那小白脸了?” 云知柏坚定地点头:“是的,您看今儿,萧老夫人六十大寿,六妹都没去。” “哈哈,不愧是我云镇川的女儿,迷途知返为时未晚!”云大将军一拍桌子,气势高昂地长呼。 云知柏眼皮跳了跳:“爹,容斐你认不认可,认可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云大将军唰一下就坐回去,满脸不高兴地道:“阿微还没及笄,你就这么急着把她嫁出去?” 云知柏眉心跳了跳,忍无可忍地吼:“嫁妆,还有陪嫁的下人,要不要早点准备?” 云大将军缩了缩身子,一脸委屈地哼:“早干嘛去了?你可就这么一个妹妹!” 你爹我,可就这么一个闺女! 012 从知柏院出来,云知微并没有直接回知微院,而是拐了个弯,踏上了另一条九曲长廊。 跟在她身后的娇杏眸光闪了闪,这条路,通往老夫人的福寿堂,小姐向来不喜欢去锦堂院,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满腹疑问,却又不敢像从前一样问,只拿眼悄悄盯着。 感受到娇杏盯着自己的眼神,云知微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因为听了云若安和娇杏的话,对祖母亲近不起来,深深伤了祖母的心,而云若安却替代她,承欢膝下,从而赢得了祖母的信任。 这一世,她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锦堂院里,云老夫人歪在炕上,因着年纪大了,精神气便有些不济,脸色也有些暗沉。 “老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珍珠打起帘子,脆声声地禀报。 原本一脸恹恹的云老夫人立时来了精神,蓝嬷嬷上前一步,快手快脚的扶着老夫人直了身,又顺手拿了个背枕塞在老夫人腰后面。 “快让微丫头进来。”云老夫人笑咪咪地摆手。 云知微迈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衽礼:“阿微见过祖母。” 云老夫人一愣,只道这孙女怕是又惹了祸,跑她这躲来了。 一想到前不久孙女把季家公子的腿打折,结果被她爹关进祠堂跪的事,云老夫人就有些不淡定了。 服侍老夫人的珊瑚早就搬了小锦墩放在炕边,云老夫人笑着拍拍云知微的手:“微丫头,坐。” 云知微坐了小半边,直着腰杆看着云老夫人,她坐得这样端正有规矩,云老夫人心中觉得惊奇的同时又更加的不安。 这孩子,该不是闯了比打断季家少爷腿更大的祸吧? “微丫头,你这是刚从哪回来?”云老夫人笑着问。 “回祖母,阿微才刚去看了二哥。” 去见了知柏那孩子? 云老夫人心下稍稍安定,几个孙子当中,最不可能惹事的人除了长孙就是云知柏了,不过,今儿不是萧府那老封君大寿吗?微丫头就没偷偷溜去萧府? “微丫头,今儿萧老夫人大寿,你没缠着你娘带你去萧府?”想了想,云老夫人还是问了出来。 云知微摇头:“阿微没去,祖母,往后阿微都不会再去萧府了。” 前世,因为萧喧,她没少惹祖母生气,也没少替她忧心,也因此,原本身体甚好的祖母,短短一年时间身体就颓败下来。 这一世,她再不会惹祖母生气,萧府是这一切的根源所在,此生,她再不会和萧喧有所牵扯! 小姑娘说得很是郑重,云老夫人安定下来的心又有些揪了,皱眉看着云知微,云老夫人试探地问:“微丫头,萧喧那小子做了什么,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云知微摇头:“萧公子并没有做什么让阿微生气的事,祖母,阿微长大了,阿微明白了很多事。” 她目光清澈似水,再不似往日那般无忧无虑,云老夫人看得出她说的是实话,可让云老夫人不放心的是,云知微的转变太快,打小,微丫头就喜欢萧喧,这已经是云府公开的秘密,突然间,她说她不再去萧府,竟是要和萧喧一刀两断,虽然这是桩好事,可莫明的,云老夫人心里就是隐隐不安。 这孩子,从前可是一口一个萧大哥,今儿竟是萧公子,这让她怎么相信萧喧那小子没惹她生气! “微丫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祖母,有祖母替你撑腰。”拍了拍云知微的小手,云老夫人柔和地看着她。 云知微轻轻摇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云老夫人道:“有祖母有阿爹有哥哥在,谁能给阿微委屈受?祖母,您放心,阿微就是觉得,萧喧他手无缚鸡之力,断不能成为像阿爹和哥哥们一样的英雄,身为男儿,就该像阿爹和哥哥们一样才是。” 云老夫人纠结的心终于舒展开来,愉悦地点头:“微丫头,你可真是懂事了,不过啊,这样的话,你说给祖母听就行了,可不能说给旁人听,知道了吗?” 云知微欢快地点头:“您放心,这话啊,阿微再不会对旁人说。” 云老夫人笑着应下,祖孙俩正叙着话,桂嬷嬷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脸色甚是不好地禀报:“老夫人,萧府派人将若安小姐送回来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云知微,然后一脸为难地看向老夫人。 萧府发生的事太过龌龊,当着大小姐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没的脏了大小姐的耳朵。 活了大半辈子的云老夫人如何看不出桂嬷嬷的为难,当下柔和地看着云知微:“微丫头,天色不早了,祖母今儿就不留你用膳了。” 云知微起身:“祖母,那阿微就先告退。” 待云知微带着娇杏和绿柳离开后,云老夫人这才皱眉看着桂嬷嬷:“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桂嬷嬷叹了口气,低声禀报:“老夫人,送若安小姐回府的,是丽妃娘娘身边的嬷嬷,这会子正在夫人那边,您看——” 她来的时候,夫人可正被气得直喘气,偏那嬷嬷又是个狡猾之极的,竟是生生咬着不肯放手了! 她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云老夫人又岂会猜不出来。 被宫中贵妃的心腹嬷嬷亲自送回云府,还能有什么事! 云老夫人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吩咐:“阿桂,你亲自去棠华阁,把夫人请过来。” 一个嬷嬷而已,再得势也是一个奴才。 云府的当家夫人,还轮不到一个奴才指手画脚! 桂嬷嬷恭敬地应了一声,匆忙退了出去。 “嬷嬷,堂姐她,是被什么人送回府的?” 一眼看到桂嬷嬷,守在路口等着的云知微迎了过去,轻声问道。 桂嬷嬷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大小姐,您就别问了,这事,有老夫人在,不会闹大的。” 以老夫人的精明,绝不会让这事影响到大小姐的清名。 云知微苦笑:“嬷嬷,您就告诉我吧,祖母不会怪责您的。” “大不姐,若安小姐是宫中的华嬷嬷送回来的,您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桂嬷嬷低声相告,尔后匆忙离开。 留在原地的云知微,望着天际的斜阳,唇角,似悲似喜。 013 残阳似血,这一刻云知微只觉寒气袭身。 饶是重生一次,华嬷嬷三字,仍然让她不寒而栗。 前世,去了萧府为萧喧饯行的她,最后便是被华嬷嬷送回云府的,耳畔,似还在回想华嬷嬷不无得意的声音以及鄙夷的眼神,以及娘亲愤怒却又无奈的隐忍的姿态。 这一世,她没去萧府,华嬷嬷依然登了云府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被送回来的不是她,而是云若安。 果真是应了那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眨了眨眼,刺骨的寒意渐渐消散。 云知微抿唇浅笑,看着桂嬷嬷轻声道:“嬷嬷可是要去见母亲?” 若按前世的进程,桂嬷嬷此刻,应是奉了祖母之命去替娘亲解围的。 桂嬷嬷点头,又道:“大小姐,您不用担心,有老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云知微垂眸,这一世出事的人不是她,娘亲自然不会像前世那样伤心欲绝,可回想前世,她却不想这样白白放过华嬷嬷。 “嬷嬷,我也正有事要和母亲商量,一起去吧。”她提脚往清风苑的方向走。 桂嬷嬷一愣,旋即跟了上去,皱眉劝说:“大小姐,您还是等等再去吧。” 那老虔婆可还没离开,大小姐这一去指定就要打个照面,若是看到夫人被老虔婆气得说不出话,以大小姐的性子,指不定就要动手了。 桂嬷嬷不担心老虔婆挨打,可大小姐才刚由祠堂跪了三天放出来,这若是再惹事,大将军一气之下,只怕会加重责罚,届时伤心的难受的,还是夫人。 桂嬷嬷的担心,云知微自然清楚,她没有停步,边行边道:“嬷嬷不用担心,我就去看看母亲。” 知道劝告不住,桂嬷嬷叹了口气,便也闭了嘴。 穿过长长的青石走廊,又过了垂花门,便到了清风苑。 二人疾步迈进,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自厢房传出,云知微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哭声似饱含着无尽的委屈,让听者心生怜悯,她竟不知道,她这好堂姐,竟还能哭得这般楚楚动人! “我说若安姑娘,您哭什么呢?左右咱们娘娘都说了,以您的身份,正妃是不可能的,但侧妃却是可以的,您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这刺耳的声音无比的熟悉,云知微霎时就挺直了腰。 前世,华嬷嬷可不像今日这般趾高气昂。 当然,前世她可没哭哭啼啼,当时的她,梗着脖子瞪着华嬷嬷,许是知道她不像寻常的闺阁姑娘一样好拿捏,华嬷嬷的态度,自然也不似对待云若安这样。 “叶夫人,咱们殿下何等身份,娘娘肯点这个头,已然是念在云大将军和您的脸面上,若安姑娘是个糊涂的,夫人您可得好生劝劝。” 鄙夷地瞪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云若安一眼,华嬷嬷眼珠一转,扯出一抹笑意看着叶氏。 可惜了,今儿云大将军的爱女云知微竟然没去,平白便宜了云若安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叶氏的眉心跳了跳,只恨不能一巴掌将华嬷嬷这张丑陋的脸给打开。 哪怕云若安并不是她将军府的姑娘,可华嬷嬷这番话,打的是云府的脸! 014 就在叶氏忍无可忍之际,桂嬷嬷掀开帘子迈了进来,“夫人,老奴奉老夫人之命来请夫人。” 叶氏心知,这是老夫人得知情况之后谴蓝嬷嬷来替她解围,瞟了一眼满脸得色的华嬷嬷,叶氏也懒怠和个奴才计较,淡淡道:“还请华嬷嬷回去转告娘娘,容后再行回复娘娘。” 华嬷嬷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并不显讶然。 毕竟是云大将军府,大将军夫人腰杆直,说得起硬话。这样的结果,贵妃娘娘早就猜到了,不过,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娘娘自然也有办法应付。 吸了口气沉下心,华嬷嬷笑道:“叶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今日的事,可是有目共睹,您可别因小失大。” 小,自然是指云若安为妾之事,至于大,娘娘说了,云府上至云大将军,下至五位云小将军,都无比疼爱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云知微,云府若不妥协,云若安的事传扬开来,毁的,不仅仅是云若安的名声。 好歹是堂姐妹,堂姐品行如此不端,身为妹妹的,又能好到哪去! 华嬷嬷话外之意,叶氏自然听明白了,心下愤怒的同时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阿微是整个云府的弱点,丽贵妃是揪准了这一点,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听到华嬷嬷拿她威胁娘亲,云知微再也忍不住,掀开帘子迈了进来,弯着眼看着叶氏:“娘,这位嬷嬷要您想清楚什么?” 不等叶氏回她,她的目光又飘到了捂着帕子嘤嘤嘤哭泣的云若安身上,一脸讶然地问:“堂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云若安拿着帕子的手一抖,哭得更加厉害了,边哭边道:“婶娘,若安是被人谋算了的,请婶娘替若安做主。” 她哭得悲悲切切,叶氏心生怜惜。 这个侄女行事素来稳重,不是那等子轻浮的,发生这样的事,的确不能怨她,有人打上了云府的主意,就算防范得再严,也难保不出纰漏,更何况,这侄女又是个全无防备的。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堂姐她是被谁谋算了?” 看清娘亲眼底的怜惜,云知微眸光一闪,前一世,云若安可不就是抓着娘亲心软这一点,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娘亲,这一世,有她在,断不会让云若安得逞。 面对云知微的询问,叶氏有些头疼。 这样的事,即便是已为人母的她听了都觉糟心,自然不想说给尚未出阁的女儿听,但云知微的脾气,她又再了解不过,当下叹了口气,“阿微,你若安姐姐她在萧府遇上了三殿下,贵妃娘娘许了你若安姐姐侧妃之位。” 当着华嬷嬷的面,叶氏自然不可能自揭家丑,饶是说得这般婉转,叶氏的脸,也火辣辣的。 云知微一脸恍然地看着叶氏,“娘,这位嬷嬷要您考虑清楚的,莫非是堂姐嫁不嫁给三殿下的事?”她顿了顿,很是不解地道:“娘,这样的大事,不是要等大伯父和大伯母回府再行决定吗?” 哭得悲悲戚戚的云若安顿时止了抽噎,一双杏眸,水雾雾地盯着一脸疑惑的云知微。 她这堂妹,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015 不管云若安如何揣测,叶氏却是心头一喜。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让华嬷嬷胡搅蛮缠才会一时糊涂,倒忘了婚姻大事需得媒灼之言父母之命,云若安的父母健在,她一个当婶娘的,当然不适合插手云若安的亲事。 “阿微,你说的没错。”给云知微一个赞许的眼神后,叶氏神清气朗地看着华嬷嬷,“还请嬷嬷回宫转告贵妃娘娘,此事我大将军府做不了主,还请娘娘谴人去青州云府商议。” 青州云府,是云若安亲爹云镇康的府邸,说起来,云镇康虽是云大将军的庶兄,但众所周知,云老将军早在多年前,就将云镇康过继给了云氏本家的三堂叔,青州云府,和云大将军府只属同族,仅此而已。 原本一脸得色的华嬷嬷眸色一闪,娘娘要的是云大将军府做主,青州云府,算个什么玩意,哪值得娘娘谴人,可偏偏叶氏的话合情合理,她寻不出由头反驳。 将华嬷嬷尴尬神色收入眼中的云若安心下顿急。 她当然知道凭她的身份,根本不足以成为三殿下的侧妃,她赌的,不过是叶氏对她的怜悯,只要叶氏替她出头,三皇子侧妃之位,她稳妥妥的到手。 偏在这个节骨眼,云知微跳了出来,坏了她的好事! 银牙暗咬,云若安也顾不得仔细分析云知微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捂着帕子悲悲戚戚地道:“出了这样的事,若安也无颜去见爹娘,既如此,倒不如舍了这条命。” 说完,她一头就往柱子上撞去。 只是,她快,云知微比她更快,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云知微就拉住了她,被唬了一跳的叶氏这才回过神来,心下却是又气又恼。 若不是阿微手快,云若安一头撞上去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华嬷嬷,你也看到了,此事实在不是我云府所能做主之事,还请嬷嬷回去转告娘娘。”忍着心头的怒意,叶氏冷了脸看着华嬷嬷。 华嬷嬷也被云若安这一撞给唬了一跳,贵妃娘娘要的是和云大将军府结为联盟,但若云若安一头撞死在云府,别说结盟了,结仇还差不多。 这完全和娘娘本意背道而驰,华嬷嬷略一思忖,讪讪地点头:“既如此,老奴就不打扰夫人了,老奴这就回宫禀报娘娘。” “桂嬷嬷,送客。” 叶氏淡声吩咐,桂嬷嬷上前一步:“这位嬷嬷,您请。” 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瞪了一眼云若安,一甩手扬长而去。 送走华嬷嬷,叶氏瞪眼斥身后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扶了她去福寿堂。” 珍珠和玛瑙快步上前,由云知微手中接过云若安,一左一右扶得牢牢实实,惟恐一不小心,这位青州云府的小姐又一头撞柱子。 “婶娘——” “若安,不是婶娘不帮你,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老夫人。”虽然怜惜这个侄女,可此时的叶氏也没了那份心情听她哭诉。 一想到若不是阿微手快,这会子她这厢房已然出了条人命,叶氏就后怕不已。 016 锦堂院里,檀香弥漫,云老夫人的脸隔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飘渺渺。 看不清老夫人此时的表情,云若安的心也似笼上了一层说不明道不明的晦暗。 早在回萧府的路上,她已然明白她没了退路,若不放手一博,她的结局只会比那些犯了错送进庵中的世家夫人小姐更凄惨。 她伏在地上,垂眸悲泣:“老夫人,若安绝——” “安丫头,你先不用急,再过三天,你爹娘就会到梁京,届时,自有人替你做主。” 久久未曾开声的云老夫人突然出声,说了一半的云若安半张着嘴,捂着帕子的手一抖,水雾蒙蒙的眸子看上去有些懵。 再过三天,爹娘就要来梁京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从青州到梁京,就算快马加鞭也需半月,爹娘是何时就启程来梁京的? 站在云老夫人身后的云知微垂了眸,遮去眸中森凉笑意。 前世,她那好大伯父大伯母,可不就是在这个时节来了梁京,前世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妇,吃里扒外谋了整个大将军府,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有她在,云镇康夫妇能闹腾些什么出来! 一听云镇康夫妇来了梁京,叶氏可算是松了口气。 虽说她也同情侄女,可同情归同情,一想到因为她,自个女儿的清名也会有了瑕疵,叶氏心里,对云若安就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喜。 不等云若安回神,云老夫人又道:“安丫头,这几天,你就在家好生休息,旁的,先不用想。”说完,她转头淡声吩咐:“桂嬷嬷,你送安丫头回去,好生照顾。” 桂嬷嬷应声,心里跟明镜似的。 云老夫人这是在提醒她,可不能让云若安再撞柱子。 她过去搀扶云若安,拿帕子捂了半张脸的云若安瞄了瞄云老夫人淡然无波的脸,到底没敢反抗,扶着桂嬷嬷的手颤颤地起了身。 桂嬷嬷扶着云若安离开,云老夫人往后歪了歪身子,叹了口气,道:“川儿媳妇,这事,你怎么看?” 叶氏迟疑了一下,略显为难地道:“老夫人,咱们云府是断没有为妾的姑娘的,不过若安她毕竟和咱们隔了房,又是青州云府,媳妇觉得,若是大伯大嫂愿意,倒也不是不行。” 不嫁给三皇子云若安就只有送到家庙或庵中这一条可走了,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叶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 她的话云老夫人没点头也没认可,只转了头看向云知微,“阿微,你呢?可是和你娘一样的想法?” 云知微咬了咬唇,轻轻摇头。 云老夫人一成不变的眸里就有了一丝变化,扬眉道:“阿微,那你是怎么想的?” “祖母,贵妃娘娘如今是想借着堂姐让我们将军府表态,倘若我们将军府不表态,堂姐她,怕是进不了三皇子府。”云知微抬起头,眸色清明地看着老夫人。 云老夫人眼角眉梢就有了笑意,微微颔首:“是这么个理没错,可是安丫头若进不了三皇子府,那就只有去家庙或庵中了,你舍得?” 叶氏忍不住皱眉,嚅了嚅嘴唇,却还是忍住了。 云知微苦笑,若是前世,她定是不舍的,可重活一世,对于云若安,她唯有恨,又怎么可能不舍。 只是这样的话,却是不能说给云老夫人听的。 “祖母,阿微再不舍,也得以大局为重。”看着老夫人,她坦言道。 云老夫人点头,这个孙女,真的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三天祠堂没白跪! 心下欣慰的云老夫人柔声看着云知微:“阿微,这几天,你多陪陪安丫头。” 云知微点头,知晓老夫人这是有话要交待娘亲,遂又道:“祖母,我去看看堂姐。” 等她出了福寿堂,云老夫人看着叶氏叹了口气,“川儿媳妇,你的心,太软了。” 大将军府如今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身为川儿的媳妇,心地良善是好事,可身为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心太软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叶氏心下一紧,垂眸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谨记于心。” “你累了一天了,也早点回去歇着吧。”云老夫人不愿过多苛责,摆了摆手示意叶氏告退。 叶氏离开以后,云老夫人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意兴阑珊地道:“亏得阿微手快,若不然,这会咱们大将军府,就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 “可不是呢,老夫人,老奴这会想想,都后怕不已。”桂嬷嬷拿了床小被子替老夫人搭在身上,又道:“不过,经此一事,老奴觉得,大小姐她,真是长大了。” 云老夫人笑着点头:“这三天祠堂没白跪,阿微的确懂事了。”说到这里,又不免想到和云知微一同长大的云若安,老夫人才刚冒出的笑意就消了下去。 桂嬷嬷看得清楚,忙劝道:“老夫人,您就别担心了,老奴看若安小姐也没有与人为妾的意思。” 云老夫人抿了抿唇,淡淡道:“她是个聪明的,从前,倒是我老婆子看走了眼。” 桂嬷嬷一愣,老夫人这话里头的意思,分明是指若安小姐有心攀高枝,若真是这样,那今天在萧府发生的事,究竟——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深想。 一手养大的姑娘竟是个眼高手低的,老夫人得多伤心! 017 长乐宫里,丽妃正用完晚膳。 她胃口不佳,一张圆桌上数十道菜,只有几道动了两三口,就被撤下去让宫女太监们用。 华嬷嬷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正端着杯子漱口的丽贵妃停了手,满是期冀地问:“怎么样?” 华嬷嬷轻轻摇头,丽贵妃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旋即撇了撇唇。 原本谴华嬷嬷前往云大将军府,她也没做多大的指望,不过是想着,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何必平白浪费。 万一侥幸事成,她的翡儿,可就多了一个强硬的助力! 如今事没成,她也没多大的失望。 等华嬷嬷将在云府的事一一禀报完毕后,丽贵妃捂唇轻笑,“倒不是个蠢的。” 若非那云若安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她倒也不介意让她为正妃,可惜了! “娘娘,采公公来了。”掌事姑姑匆忙迈了进来。 “让他进来。”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长乐宫的总管采南迈了进来,行完礼后他道:“娘娘,奴才打听到,萧府的事,是关中侯傅大小姐的丫鬟所为。” 原本漫不经心的丽贵妃皱了眉,一双凤眼锐利地盯着采公公,皱眉问:“都打探到些什么,一一说来。” 采南苦着一张脸,细细禀报:“娘娘,关中侯夫人和萧夫人乃姐妹,两家都有亲上加亲的意思,那云姑娘是受了无妄之灾。” 那关中侯府傅大小姐,可就是一酝坛子! 关中侯? 这名字在丽贵妃脑中滚了一圈,泛了些许的涟漪,半晌,她索然无味地挥手,“吩咐下去,不用查了。” 采南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退出去。 刚退出去,就听‘怦’的一声脆响,他身子一抖,却没有回头,疾步离开。 砸了手中茶盏的丽贵妃犹不解恨,来回踱步,最后恨恨地道:“嬷嬷,你看,他竟然还有脸让她回京来膈应本宫。” 华嬷嬷垂了头,心道哎哟我的娘娘,分明是您先对不住表少爷,哪能怨表少爷膈应您呢! 当初分明是娘娘您想入主中宫,这才弃了表少爷!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嘴里小心冀冀地劝道:“娘娘,侯爷他也是没办法,就算侯爷同意,傅家也不会同意明珠小姐外嫁的。” 萧氏可是大族,萧明珠又是萧府的嫡出长女,这样的身份,婚姻之事,即便是关中侯,也做不得主,自家娘娘,是钻牛角尖了! 闻言,丽贵妃双眼一亮。 萧明月不是想亲上加亲吗?倒是提醒了她,亲上加亲,关中侯府老夫人可是她亲姨母,若要亲上加亲,那也应该是和她的翡儿亲上加亲! 秦明月想要将她女儿嫁入文官之首的萧府,她就偏不让她如愿! 傅明珠,傅家明珠,本宫倒要看看,你这颗傅氏明珠,能为本宫带来多大的好处! “嬷嬷,你去送信给他,我要见他。”心中念头一起,丽贵妃再也忍不住。 华嬷嬷一惊,苦着脸劝:“娘娘,永乐宫那位可正盯着娘娘你犯错,您——” “让你去就去。” 华嬷嬷一惊,一眼瞥到丽贵妃沉下来的脸,只好垂头应下退出。 018 缕缕白烟自古朴的香炉中升起,充斥了整间简朴的内室。 萧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捻着手中的佛珠,一屋子的丫鬟敛声屏气,气氛一片凝重。 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萧秦氏迈了进来,瞄了面无表情的萧老夫人一眼后,萧秦氏一脸自责地道:“老夫人,是妾身疏忽了。” 好好的寿辰,却活生生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好在落水的是云若安,而非萧府的姑娘! 萧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声音甚是平静:“查清楚了没?” 虽说落水的不是萧家的姑娘,可她也断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萧府,这一次,被算计的是云若安,可谁能保证,下一次,被算计的会不会是萧家几个姑娘! 有一必有二,萧府百年清名,断不能毁在内院女子之手! “老夫人放心,查出来了。”萧老夫人平静的态度并没能让萧秦氏安心,这些年的婆媳相处,萧老夫人的性情,她也算清楚的。 越平静,就代表萧老夫人心中的怒火已然汹涌成涛。 她挥了挥手,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个花容失色的丫鬟迈了进来,萧秦氏厌憎的瞪了丫鬟一眼,低声禀报:“老夫人,就是这丫头干的。” 被拖进来的丫鬟是三房萧五娘的丫鬟,名彩月。 萧老夫人不再转动手中的佛珠,精明的眸光落在簌簌发抖的彩月身上,只一眼,她收回视线淡声吩咐:“拖下去打十板子再拉回来。” 萧秦氏的心一跳,手一挥,两个粗使婆子上去拖人,彩月吓得大叫:“老夫人,奴婢错了,奴婢——” 立在萧老夫人身后的林嬷嬷急步上前,掏出一方帕子手脚麻利的塞进彩月的嘴里,两个粗使婆子拖着人往外走,一屋子的丫鬟头垂得更低。 须臾,门外传来‘啪啪啪’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彩月发出的闷哼声。 不过一会,板声停下,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脸色惨白却还清醒着的彩月迈了进来,婆子的手一松,彩月整个人便瘫到地上,身上的血渗进了青石板中。 “谁指使你的?”老夫人停了手,不再捻佛珠,淡淡地问。 彩月摇头,艰难地道:“回老夫人,没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神色不变,萧秦氏也看不出彩月这话,老夫人是信了还是不信,正想着,就见老夫人淡淡吩咐:“去把李伢婆叫过来。” 彩月身子一抖,老夫人这是压根就不信她的话,要直接把她发卖出府。 林嬷嬷应了声正要走出去,忽地帘子一掀,萧五娘快速奔了进去,扑通一声直直跪在萧老夫人的面前哭道:“老夫人,是我指使的,是我逼她的,老夫人,您要罚就罚我吧, 萧老夫人眉心隐隐一跳,唇角微抿,萧秦氏瞧在眼里,唇角就勾了一抹冷笑,怕让人发现,她忙垂了头。 “五丫头,你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惶然的孙女,萧老夫人心里暗自叹气。 019 是为什么呢? 萧五娘咬着唇,脑袋里一片混沌,老夫人怜其不争的目光令她生生压下涌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瞥见萧秦氏垂着头也遮不住的冷笑,原本惶然混乱害怕的她,突然就冷静下来。 挺直腰杆,她泪雨婆娑地看着萧老夫人,哽咽着道:“祖母,晚晚不想嫁给三殿下,故而才出此下策,晚晚知错,祖母要打要罚,晚晚无怨。” 萧秦氏微微上翘的唇角霎时一抿,眼角余光瞥到老夫人沉下来的脸她的心猛的一跳。 看着哭得不能自己却依旧一脸倔强的孙女,萧老夫人皱眉,这都叫什么事? 什么叫她不想嫁三殿下,她竟不知道,嫡亲孙女在她眼皮子底下让许了人? 心中冷哼,萧老夫人不去看脸色煞白的萧秦氏,只柔声安慰泪眼婆娑的萧五娘:“五丫头,你放心,有祖母在,断不会将你嫁进皇室。” 脸色煞白的萧秦氏听到这里,拢在广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一团。 不舍得将萧五娘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那她的绾绾呢? “五丫头,告诉祖母,将你许给三殿下的事,你听谁说的?”待萧五娘止了哭,萧老夫人继续追问。 萧五娘抽噎着回:“祖母,没人说,是晚晚自己无意之中听到的。” 她虽然抽噎个不停,口齿却甚是伶俐,却原来她去花园散步时,有两个丫头躲在假山后面,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一个丫鬟说:“姐姐,我听说啊,五小姐就要嫁给三殿下了,以后可就是皇子妃了。” 另一人则说:“你当嫁给三殿下是桩好亲事吗?你也不想想,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说的也是,我听说啊,三殿下喜怒无常,动辄打骂,服侍三殿下的宫女就没一个不怕他的。” …… 听到这里,萧五娘一颗心早就如坠万丈深渊,三殿下的名声,即便假山后面的俩丫鬟不说,她也是如雷贯耳的。 满心惶然的她回到落霞苑后,和心腹丫鬟彩月哭诉了此事,这才有了三殿下英雄救美一事。 萧老夫人冷笑,也就这个孙女心思单纯才会觉得是无意,在她看来,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萧府这么大,就这么碰巧能让这个孙女听个正着? “祖母,您当真不会把晚晚嫁给三殿下吗?”抽噎着说完,萧五娘咬着唇半仰着头,小心冀冀地看着萧老夫人。 看着她这副鼓着胆子问的小模样,想到早早病逝的亲侄女,萧老夫人心头一酸,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轻轻安抚:“五丫头,你只管放宽了心,有祖母在一日,就没人敢把你随意许人。” “晚晚谢谢祖母。”红着眼的萧五娘将脸靠在萧老夫人的肩上,任泪水肆意流淌。 感受到怀中孙女无声流泪,萧老夫人眸色深沉地看了萧秦氏一眼,尔后轻轻拍着萧五娘的背柔声勇解:“五丫头,莫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萧五娘点点头,萧老夫人又道:“五丫头,出了这样的事,彩月这丫头断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祖母把石榴给了你可好?” 萧五娘心知,用石榴换彩月,这是老夫人给她长脸,她不能不领情。 轻轻点头,她道:“晚晚都听祖母的。” 一侧的萧秦氏气得倒仰,合着这丫头闹出这样大的事,让前来贺寿的夫人们看了出萧府驭下无方的笑话后,这丫头不但没受责罚,还得了老夫人的奖赏? 这真正是—— 老夫人的心,这也偏得太过了些! 萧秦氏心里堵得慌,萧老夫人劝了几句后,便让石榴扶着萧五娘离开,然后才吩咐:“这丫头既是做了这样的事,就罚她去浆洗房做个粗使丫头。” 萧秦氏心里闹腾得慌,嘴里还要恭敬地应下来。 彩月侥幸留了一条命在,自然嗑头谢恩之后方才退下。 人都走了,萧老夫人这才盯着萧秦氏淡淡地道:“五丫头的亲事,你可是动了主意?” 虽是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萧秦氏也知瞒不过去,坦然点头认了,她道:“老夫人,妾身原是想着,晚晚她毕竟年幼失母,寻常世家是不会满意晚晚为宗妇的,丽贵妃娘娘荣宠六宫,晚晚若是能嫁三殿下为妃,当是一桩好亲事。” 她朗朗而言,萧老夫人冷着脸听,待她说完,萧老夫人这才抬眼,冷冷地道:“你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我不会说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五丫头身上。” 萧秦氏腿一软,急急地解释:“老夫人,妾身怎么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萧老夫人猛然拂袖,茶几上的茶盏‘怦’一声摔在秦氏脚下,青瓷杯盖砸在萧秦氏脚背,她却不敢呼痛。 “打量云娘死得早,五丫头就能由着你这个当伯母的把持了不是?” “我老婆子告诉你,有我老婆子在,甭管是你还是老大,别想把五丫头给卖了。” “云娘去得早,统共就留下五丫头这么一个根,你们两口子还算计着,是不是要把老婆子我给逼死了你就甘心了。” …… 这话太重,萧秦氏‘扑通’一声跪在萧老夫人面前,哭泣着道:“老夫人,妾身万万没有这样的心思,您不满意,妾身不提就是了,您再这么说下去,妾身还有何颜面见人!” 一屋子的丫鬟只恨不能遁地而飞。 萧老夫人歇了口气,瞪着跪在地上哭得委委屈屈的萧秦氏,冷哼一声道:“你还觉得委屈?你打着把五丫头嫁给三殿下的时候,就没想到五丫头委不委屈?” 萧秦氏一噎,无从辩驳的她只好拿帕子捂着脸哭。 看她这副模样,萧老夫人气得眉心直跳,堂堂萧府大夫人,跟个市井泼妇一样,简直不知所谓! “母亲,她可是又做了什么惹母亲您生气?”正气着,萧燕山大步迈进,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用帕子捂着脸的萧秦氏,眉头一皱。 他进来没先替萧秦氏求情,这让萧老夫人很是受用,和对待萧秦氏不一样,萧老夫人还是留了几分脸面,面有不悦地道:“你表妹统共留下五丫头这么一个根,我老了,只求你不要把五丫头随意许了人。” 020 安抚好萧老夫人,回主院的路上,萧燕山的脸阴沉得吓人,萧秦氏垂着头,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 进了主院挥退下人,萧燕山再也忍捺不住,斥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气量狭小了些,倒想不到,你竟还生了一颗蛇蝎心肠。” 这话简直比萧老夫人的话还要诛心,萧秦氏愣了愣后,哆嗦着解释:“老爷这话妾身可不敢认,五丫头要是嫁给三殿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妾身这不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萧府。” “巧言如簧,咱们萧府世代清流,何至于卖女求荣!” 萧秦氏哭得梨花带雨,萧何却不为所动,身为清流名士,他最引以自豪的就是清名,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他心里,委实对萧秦氏生不出同情之心。 被他这么顶回来,萧秦氏一噎,想到皇后娘娘的话,心急如焚的她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嚷道:“五丫头不嫁三殿下,绾绾她就会被皇后娘娘指给燕阳侯世子。” 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明知萧老夫人把萧五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还把主意打到萧五娘身上。 萧燕山闻言更怒,瞪着萧秦氏斥道:“混账,你顾着三丫头就要把五丫头推进火坑,那是三弟妹留下的唯一的子嗣!”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萧秦氏气急反笑:“三弟妹,三弟妹,她饶云娘死了这么多年,你还惦念着不放是不是!” “荒谬!一派胡言!”萧燕山气得一拍柜台,怒气冲冲地接着斥道:“五丫头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一封休书送去秦府。” 说完他一甩袖袍,拂袖而去。 留在原地的萧秦氏双腿一软跌坐于地,一脸绝望地看着萧燕山扬长而去的身影。 绾绾可是他嫡亲的女儿,为了三房那个短命鬼的女儿,他竟置亲女于不顾,她捧在手心养大的娇娇,怎么舍得送她去燕阳侯那个火坑! “娘,您说的是不是真的?”站在侧间里听了半天的萧三娘走进来,一脸惶然地看着萧秦氏。 坐在地上的萧秦氏抹了一把一眼泪,强颜欢笑地道:“绾绾,你放心,娘绝对不会同意的,娘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萧三娘‘哇’的一声哭着扑进她怀中,慌乱无比的摇头:“娘,我不要嫁给燕阳侯世子,我不要,娘,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萧秦氏被哭得肝肠欲断,死命点头:“绾绾,你放心,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有办法的,你相信娘。” 哭了半晌,母女俩才平静下来,命人送萧三娘回去后,萧秦氏思量了一番后,忽然冷笑。 萧老夫人和萧燕山都把萧五娘看得重过她的绾绾,她倒要看看,一个失母长女,能嫁什么好人家! 长房鸡飞狗跳的同时,三房,却是一片寂静。 看着自家小姐静坐在窗畔的身影,徐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道:“小姐,您今儿把大夫人给得罪透了,往后,您可千万要谨慎小心,老夫人虽然心疼您,但若是您让人算计了去,老夫人也是没办法的。” 她说得隐晦,萧五娘心中却很明白。 府中当家执掌中馈的是萧秦氏,她若是被萧秦氏算计了去,老夫人再疼她,也重不过萧府的名声,到了那时,她萧五娘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呵呵! 她偏不! “嬷嬷,您放心,我绝不会让她算计了去。”转过身,她轻轻道。 徐嬷嬷心头一酸,若是夫人还在,萧秦氏又岂敢把主意打到自家小姐身上,说到底,不过是欺着自家小姐年幼失怙好拿捏。 亏得小姐自幼聪慧过人,不然早被那心如蛇蝎的萧秦氏给算计了去! “小姐,今儿这事,老夫人疼您不责罚您,可奴婢担心,这事一旦传出,小姐您的名声可就毁了。”李妈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 萧五娘咬唇。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可—— 她浅笑摇头道:“妈妈不用担心,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大伯母懂。” 毁了她萧五娘的名声,尚未出嫁的萧二娘萧三娘,以及下面的萧六娘萧七娘,也会跟着受累,秦氏不是个蠢的,不会做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 见她一脸笃定,李妈妈虽安了心,却还是不放心地劝慰:“小姐,您今儿太过冒进了,一个不好,不但彩月搭进去,您也会——” 萧五娘双眼灼灼地看着她:“妈妈,我这不是赌赢了吗。” 破斧沉舟,赌的不过是老夫人念不念旧情,幸好,她赢了! 彩月没事,她也不用嫁给三殿下! “五小姐,如嬷嬷来了。”金珠掀了帘子禀报。 “嬷嬷请进。” 容长脸的如嬷嬷迈了进来,行了礼后不卑不亢地道:“五小姐,老奴奉大夫人之命前来,敢问五小姐可能听出那两个嚼舌丫头的声音?” 两个嚼舌丫头坏了秦氏的计划,萧五娘动不得,秦氏一腔怒火,自然只能发泄在两个嚼舌丫头身上。 萧五娘蹙起柳眉,一脸为难地摇头:“嬷嬷,那声音很是陌生,五娘听不出。” 如嬷嬷也皱了眉,一双精明的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五娘,见她不似作假,她才收回目光,“老奴这就回去复命,告退。” “妈妈,你送嬷嬷。”萧五娘温婉吩咐,又道:“嬷嬷慢走。” 等如嬷嬷一走,徐妈妈就忍不住拭了一把汗:“小姐,大夫人怕是怀疑您了。” 萧五娘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她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信了。” 早在萧秦氏谋算着要用她换取萧三娘的前程时,她和萧秦氏就撕破了脸,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乎萧秦氏信还是不信。 021 梁京城北,十里亭。 无视瑟瑟寒风,萧喧坐立难安地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少爷,您是在等若安小姐吗?”素来机灵的小厮茗烟搓了搓手,转过头问。 这鬼天气,冷得刺骨,那若安小姐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家少爷今日启程,却还不来给自家少爷送行。 萧喧眸色暗了一暗。 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辜负她了,他暗暗发誓。 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并没有他期盼的身影,他忍不住有些担忧。 “少爷,该启程了。”李管家皱眉提醒。 又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萧喧叹了口气,终于启程。 她会来的,云知微一定会来的。 上辈子,她来了,这辈子,她也一定会来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萧喧满怀希望地踏上前往岐阳的路。 他踏上官路时,云知微神色淡淡地看着云若安派来的丫鬟睛儿。 “说吧,堂姐她让你带什么话给我?”看着睛儿,云知微的眼里的冷意一闪而逝。 睛儿这丫头很是聪明伶俐,给云若安出了不少主意,可是太聪明的人,留在云若安这样的人身边,注定是活不久的。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睛儿落了一个偷盗主子财帛的名声,最后被活活杖毙。 “大小姐,小姐说,萧公子已经离京了。”睛儿垂着头,觉得今天的大小姐有些怪怪的,然而她还是鼓着勇气继续道:“大小姐,您这会去,还追得上。” 萧喧离不离京,云知微不关心,她心里思忖着,都被禁足了,云若安居然还能得到萧喧离京的消息,这让她不得不重视。 脑里将府中上上下下丫鬟婆子全过了一遍后,云知微道:“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往后萧府的事儿不必和我说了,原因她心里应该明白。” 说着,她抬头,瞧着睛儿冷声道:“你们小姐还在禁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们也要掂量着些。” 睛儿被她训得有些害怕,慌慌张张的离开。 看着她狼狈而去的身影,云知微唇角微微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云若安这吃里扒外的性子,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因着她的重生,有些事,并没有像前世一样发生。 前世,云若安撺掇着她去了萧府,结果就是她被人推落湖,众目睽睽之下被三皇子给救了起来,因着这事,丽贵妃逼着爹娘将她嫁给三皇子。 再后来,皇上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三皇子,那时的她,对萧喧的感情让她疯了头,竟然不顾圣旨,远离梁京去了岐阳寻萧喧。 这世,她没去萧府,落水的人变成了云若安,她派睛儿来,将萧喧离京的消息告知于她,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希冀着爱慕萧喧已久的她,不顾一切追随萧喧而去。 大将军府嫡女私奔,这样的大事,自然可以将她云若安落水被三皇子所救的事盖下来。 用她云知微的名声换她云若安的名声,这算盘,打得很精。 只可惜,她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 她正想着,冷不丁想起一桩往事,打了个激灵她问:“绿柳,今儿可是十月初九?” 绿柳点了点头,“是呢,再过三天,就是三少爷下小定的日子。” 前世的今天夜晚,可发生了一桩大事的。 三哥云知榆,在醉仙楼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三哥是好心救人,防不住那被救的却是个有心机的,竟偷偷拿了三哥的玉佩。 三天之后,娘亲带着三哥喜滋滋地去长平伯关府送小定,结果那被救的姑娘手持三哥的玉佩,跪在关府的门前,长平伯夫妇气了个倒仰,当场就退了这门亲事。 而三哥也落了一个背信负义私相授受的名声,被逼着娶了那有心机的姑娘。 打那以后,三哥就一蹶不振,终日泡在酒坛子里。 而原本定下来的准嫂嫂长平伯二小姐关清茹,在三哥棺木被送回梁京后,便绞了发当了姑子。 想到这里,云知微当机立断的往外走,边走边道:“绿柳,随我出府。” 绿柳一愣,看了看天色,劝道:“小姐,这天都黑了,若是让将军知道您又偷溜着出府——” 云知微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不怕,爹他不舍得打我。”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还瞧不出爹跟娘一样心疼她,那她也是白活两世了! 再说了,就算爹要打她,她也一定要出府,阻止三哥英雄救蛇蝎! 出了院落,云知微带着绿柳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院墙,然后三两下扒开一堆青草,露出一方狗洞。 看着墙角那一方不大不小的狗洞,绿柳眼皮一跳。 “那个,绿柳,委屈你了。”云知微讪讪地道。 绿柳认命地伏下身子,朝着狗洞钻了过去,好在她身材瘦削,等出了狗洞,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才小声道:“小姐,您可以过来了。” 院墙里面的云知微看了看院墙,足尖轻点,飞身纵上院墙,手掌堪堪一按堪堪落下。 院墙外面,盯着狗洞等着她家小姐的绿柳只觉后面一阵冷风,转身一看,她家小姐英姿焕发地看着她。 “走了。” 拍拍呆呆的绿柳,云知微大步前行。 绿柳这才回过神,忙提了脚跟上去。 拐角处,槐树下。 苏惊蛰推了容斐一把:“容斐,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往后你那院墙,可得砌高一点。” 瞧瞧,云府这么高的院墙,那云知微都这么轻而易举的翻过来了,就容府那院墙的高度,云知微想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容斐瞟了他一眼,提脚前行。 “她想翻,我陪着她一起翻。” 似有若无的声音,于夜风中慢慢飘散。 嘴张大的苏惊蛰,开始脑补起容斐和云知微一同翻院墙的画面。 再抬头一看,已不见容斐的身影,他一跺脚,也忙跟了过去。 022 梁京城八安街,云知微双目灼灼生亮地盯着醉仙楼大门。 绿柳则是一脸紧张的四处张望,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大半夜的偷溜出府跑来这里是为什么,但她向来禀持的原则就是,小姐吩咐,她照做。 店小二一见云知微,立马狗腿的迎过来,一脸谄媚地问:“云大小姐,您请进,二楼还有包厢,您要吗?” 云知微摇头,“不要包厢,雅间就行。” 她随手摸出一个专用来打赏下人用的小锞子抛给店小二,抬脚往二楼行去,边行边问:“我三哥可有来?” 店小二得了赏,喜滋滋地揣进兜里,殷勤地回:“没呢,不过三爷他订的是包厢。” “三哥来后,不用告诉三哥我在这里。”云知微提脚上了楼梯,边行边道。 “好呃,您放心,小的一定不会说。”店小二答应得非常爽快。 上了二楼,云知微寻了个靠楼梯边最僻静的雅间坐下,雅间是用屏风隔开,她坐在里面,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上楼下楼的客人,但往来的人却不会看见她,这让她再满意不过。 店小二手脚利索的上了茶和点心退下,云知微斜靠着背椅,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慵懒地看着楼梯的方向。 三哥那出英雄救蛇蝎的戏码,前世她不曾深思细想,重生回来,她细细寻思过后,愈想愈觉得蹊跷。 倘若这英雄救蛇蝎的一出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 正想着,忽有脚步声自楼梯传来,云知微探头望去,顿时热血沸腾!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风流倜傥,是梁京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燕王府庶子燕浔;女的貌美如花,是梁京出了名的才女加美女,关府庶出姑娘关清芸。 俊男美女的组合,落进云知微眼里,就是一对狗男女! 说起来,前世她和关清芸并没打过交道,无恩无怨,和她有仇的是燕浔。 前世她盲目信任容裴,燕浔是二皇子苏裴的人,她自然也信任有加,以异姓兄妹相称,可最后,这异姓兄长,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许是天意注定。 燕浔和关清芸竟也没进包厢,在店小二的带领下直接坐进了云知微前面那间雅间。 “芸儿,你确定想清楚了,一定要这么做?”燕浔问道,即便是隔着重重屏风,也挡不住他温柔似水的声音。 狗男女! 云知微磨了磨牙,心里暗暗咒骂一句后又竖起了耳朵。 直觉告诉她。 这对狗男女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你侬我侬,指不定还和三哥有关。 关清芸眸中戾色一闪而逝,温温柔柔地道:“浔郎,芸儿想清楚了,一定要这么做。”说完她停了一会,咬着唇问:“浔郎,你可有安排妥当?” 燕浔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放心,我早安排好了。” “不会叫人看出破绽,不会牵连到浔郎你吧?”关清芸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燕浔,虽说她确定即便牵扯出燕浔,燕浔也不可能把主谋的她给供出来。 她清亮的瞳里满满都是担心,燕浔的心愈发柔软,他道:“芸儿放心,她不敢的。” “浔郎,你安排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关清芸咬着唇,忧心忡忡地继续道:“她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件事?” 姑娘?安排? 听得清楚的云知微霎时挺直了腰杆,握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 她吸了吸气,压下即将暴起的愤怒。 好,很好! 狗男女! 023 手背青筋暴起,云知微抿了抿唇,凤眸眯了眯。 是不是该找人把燕浔套麻袋狠揍一顿? 旋即又摇头,就这么揍一顿,伤个三五天燕浔又生龙活虎,这样痛不痒的报仇,太便宜燕浔这厮了。 正琢磨着,雅间并无隔音效果,前面雅间的燕浔声音清晰入耳:“安平伯嫡女,怎样,这个安排可合你心意?” 梁京城钟鸣鼎食、翰墨诗书之族是不屑提起安平伯府的,原因无它,皆因安平伯府,是靠女人发的家。 安平伯戚府,前朝时祖上也出过名满天下的大学士,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大楚建国后,戚府更是日暮西山,不过时来运转的是,今上于一次出宫外游时,邂逅了戚家大小姐并一见倾心,回宫之后迫不及待的纳入宫中封妃。 当然,这一出邂逅的戏码太过低劣,自然瞒不过梁京城的勋贵。 故事若在这里落幕,倒也不会为人诟病。 毕竟,就算是钟鸣鼎食、翰墨诗书的百年大族,亦都要在皇权之下折腰,将自家娇养的女儿送入宫中为妃。 可戚家的剧本,并没有到此结束。 戚家大小姐入宫之后,甚得今上欢心,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赐给戚府,得了甜头的戚家男人,茅塞顿开。 十年寒窗苦读就算一朝中了三甲,也不过是个四五品的小官,还不知要熬多少年,斩多少荆棘才能光宗耀祖,相比之下,把自家貌美如花的姑娘献进宫为妃,显然是条省时省心的捷径。 于是乎,继戚大小姐之后,戚家又先后献了三个姑娘进宫,其中一个年龄最小不过十五岁的,还是最初进宫的戚妃的亲侄女。 姑侄同侍一夫,虽说那人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也免不了为人诟病。 上辈子,她三哥就是被逼着娶了这么一个全梁京城但凡有点身价的,都不想沾上的戚家姑娘为妻! 想到这里,云知微又忍不住磨了磨牙。 古人云,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燕浔送了这么份大礼给三哥,她若不精心回送一份大礼,又怎对得住燕浔这番苦心安排! “芸儿,你既然如此讨厌你那嫡姐,索性我安排几个人毁了她就是,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燕浔皱着眉,很是不解地看着关清芸。 他自己就是庶出的,自然知道嫡庶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在他看来,心悦的女人想要对付嫡姐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办法太迂回了些。 想要毁了一个女人,办法多的是,何必冒着会得罪云大将军府的风险! 关清芸柳眉轻蹙,轻咬红唇急促地道:“浔郎,你别擅做主张,不许动二姐一根毫毛。” 她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紧张,燕浔眨了眨眼,眉宇间透着一股疑惑。 既然这么紧张她那嫡姐,又何必让他出手坏了她嫡姐的亲事? “浔郎,她到底是我嫡姐,她若坏了名声,我也会受牵连。”关清芸长长的睫羽颤了颤,细语柔声地解释。 燕浔释然,一笔写不出两个戚字,嫡姐坏了名声,庶妹自然也会跟着受累,还是芸儿细心。 坐在后面雅间听得分明的云知微眼皮跳了跳。 到了此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未来三嫂庆幸。 庆幸她这心狠手辣的庶妹,还有那么一丝顾忌,才不对嫡姐狠下毒手。 “云三,今儿说好了,不醉不归,你可不能扫了咱兄弟们的兴。” 响亮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云知微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叶府二房嫡次子,叶承治,她嫡亲二舅的儿子,她的亲表哥。 一股子寒凉,在听见这声音的那一瞬冒了出来。 她微微闭了闭眼,前世那些未解的谜,似是在这一瞬,都有了答案! 024 她依稀记得,将二皇子苏裴引荐给她的人,正是她这位嫡亲的表哥叶承治。 后来,父兄背负好大喜功的冤名,连同泰半云家军战死在燕子沟,六具棺木运回梁京,也没能熄灭圣人心中熊熊怒焰,一纸圣旨,昔日盛名累累的云大将军府灰飞烟灭! 再后来,她想尽千方百法才查到,父兄的死和泰半云家军的死,皆出自苏裴的手笔。 可纵然她查出真相又能如何? 那时的苏裴,已被圣人立为太子,而萧喧,在得知她想报仇雪恨之后,率先出手废了她的琵琶骨,武功全废的她被困在华阳城,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 那时的她,实在想不明白,远在京城的萧喧,是如何得知她想要寻苏裴报仇雪恨的? 如今想来,答案就在眼前。 当初在查明一切皆出自苏裴之手后,她曾将真相告知于叶府,前世的她,自然不会想到外祖家会将此事告知萧喧。 楼梯边,云知榆浓眉上挑,爽朗开声:“表哥放心,今儿我绝对不会扫表哥的兴,咱们就不醉不归。” “哈哈,云三果然爽快,来,咱们上楼开怀畅饮。” 这人的声音,云知微便是化成灰也听得出。 户部尚书嫡子,冯成漳,苏裴忠心耿耿的走狗。 一阵哄笑声过后,有脚步声响起,云知微探目望去,就见自家风流倜傥的三哥被一群包藏祸心之辈簇拥着上了楼梯。 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云知榆带着一群包藏祸心之辈进了他早早订下的包厢。 楼下,掌柜的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两位的贵客,好半晌才捋直了舌头道:“世子爷,您真不要包厢?” 苏惊蛰用肘子碰了碰神色淡淡的容斐一记:“容斐,就大厅吧。” 他可是打听清楚了,云家那丫头选的是雅间,三云订的是包厢,由此可见,云家丫头并不是来见她三哥的。 他们要是进包厢,哪能看得清云家丫头大半夜的跑来这醉仙楼是为什么。 神色淡淡的容斐点头:“就大厅了。” 掌柜的苦着脸应下,弓着腰道:“两位世子,楼上请。” 许是因为云知榆一行人进了包厢,燕浔和关清芸不再说话,撑着下巴的云知微听到脚步声又振奋起来。 三哥既然已经入了瓮,狗男女安排好的女主,也应该登场了! 身着薄青衫的容斐和一身大红华服的苏惊蛰映入眼帘,云知微略带失望的收回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她怏怏的想要收回视线时,容斐漆黑似墨的瞳孔,忽然转了过来,正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猛然一惊,忙不迭的缩回头。 “容斐,那屏风难不成名师所画?”苏惊蛰迈了一个阶梯,顺着容斐的目光看过去,一溜泼墨山水图十二座黄花梨的屏风立在那里。 盯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的身影,容斐负手迈了一个台阶,漫不经心地道:“散陵子大师所著雨后空林。” 一听是散陵子大师所著,苏惊蛰不由自主地又朝着屏风看了过去,喃喃地道:“堂堂名家所绘,竟然摆在市井之地,可惜可惜!” 躲在屏风后的云知微眸光微闪。 容斐那一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即便隔着屏风,即便他明明承认看的是屏风,可天性灵敏的直觉告诉她。 容斐,绝对看到她了! “两位世子,您看这边如何?”掌柜带着容斐和苏惊蛰行至临窗的桌面,小心冀冀地问。 这面窗下,是烟波渺渺的烟波湖,白日里坐这位置,临窗望湖无比惬意;到了晚上,湖面诸多画舫,伴有丝竹之声和歌女悦耳的歌声,也不失为一道美景。 容斐点头,撩起衣袍靠窗而坐,他一坐下,苏惊蛰自然也跟着落座。 “容斐,别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依我看啊,这大晚上的,那丫头偷偷溜出来,没准是为了萧喧那小白脸。”老掌柜一走,苏惊蛰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看着容斐。 容斐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见他不生气,苏惊蛰继续发挥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女人嘛,都喜欢口是心非,云家丫头当着丫鬟的面,自然不会承认她心仪萧喧那小白脸的,我打听过了,萧喧那小白脸今儿可是在十里亭足足等了一天才动的身。” 容斐皱眉。他不认为云知微会喜欢萧喧,但能让萧喧在十里亭足足等上一天的人,会是谁? “我看啊,她肯定是准备吃饱喝足了再出城寻萧喧,容斐,你可不要跟兄弟我客气,只要你吭一声,我保管追上去打死萧喧那小白脸,让云家丫头死了这条心。”难得容大爷没有凉凉地看着他,这给了苏惊蛰喋喋不休往下说的勇气。 只是一下秒,他的勇气因着容斐凉凉的一句话嘎然而止。 “昨天,荣夫人去安国公府上,与国公夫人相见甚欢,人生四大喜事,恭喜苏世子先逢一喜。”容斐手中转着翡翠杯,深邃漆黑的双瞳中,此时泛着些许淡淡的笑意。 荣夫人,镇南侯的填房,苏惊蛰的继母。 荣氏和安国公夫人相见甚欢关他苏惊蛰什么事? 容斐这一声恭喜来得莫名其妙。 眨了眨眼,苏惊蛰疑惑不解地看着淡淡笑意的容斐问:“容斐,你什么意思?” 容斐睨他一眼,容色浅浅地道:“如今尚未久旱,你又未去异乡,金榜和你无缘,剩下的,自然唯有洞房花烛夜,苏世子,恭喜你。” 恭喜个屁啊! 面色剧变的苏惊蛰堪堪忍住爆粗口的粗动。 偌大的梁京城,谁人不知,安国公府唯有一个生得膀粗腰圆力大无穷不得安国公欢心的嫡女! 娶这么个丑女为妻,算个屁的喜事! “容斐,你说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柔弱而又惊惶的哭声给打断。 025 楼梯口,身着华服的少女因为惊惶,一张失了颜色的鹅蛋脸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苏惊蛰立时忘了继母荣氏为他相看安国公那膀粗腰圆的嫡女一事,一双桃花眼赫赫有神地看着被两个纨绔堵在楼梯口进退两难的少女。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娶妻当如是! “小娘子,季公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左边的纨绔嬉皮笑脸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心中却遗憾得很。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是戚府的,他真恨不能抱进怀中好生疼一番! 戚盈盈柳眉轻蹙,厌憎地瞪着纨绔扯着她广袖的手。 若不是燕浔口口声声保证她只要按着他说做,一定能让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云知榆,她定要拨剑剁了这登徒子的手! 右边的纨绔季仲平眼直直地盯着戚盈盈雪白的娇容,心中的遗憾不比左边的马少顺少。 “小娘子,乖乖跟本公子走吧。” 眼看季仲平的手就要摸到小娘子的脸上去,苏惊蛰噌一下刚想站起来,容斐长腿一伸,他差点绊个跟头,回过头满是不解地瞪着坏了他英雄救美大好机会的容斐。 是兄弟不? 多好的亲近美人的机会,不带这样的! 正气着,一道清脆而又爽朗的声音响起:“季仲平,看来,你还没被本姑娘给抽怕。” 云知微? 苏惊蛰一个机灵,转过头一看,乖乖! 那英姿飒飒手里拎着根火红软鞭的少女,可不正是半夜跳墙偷溜出府的云府大小姐云知微。 云知微似笑非笑地盯着季仲平,右手轻轻抚着缠在左手腕上的火红软鞭。 打从一听到云知微的声音,季仲平的腿就有些发软。 前些天他调戏那小庶女时,云知微二话不说一鞭子抽过来的痛楚记忆犹新,眼下又被这疯丫头给撞了个正着,他怎么就这么背呢! 天地良心,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调戏戚盈盈啊! 他只是收了燕浔的银子,配合这戚盈盈上演一出纨绔调戏良家少女的戏码啊! 早知道大半夜的也会撞上云知微这疯丫头,燕浔给多少银子,他都不会来! 正悔着呢,那边眼尖的戚盈盈,一眼瞄到被叶承治拉着出走来的云知榆,她顿时两眼放光地朝着云知榆的方向飞扑过去。 “云公子,救命啊。” 戚家姑娘身姿娇娇柔柔,飞扑过去的速度却快如闪电。 一声救命凄厉无比,不知道,还以为是死了爹娘老子。 苏惊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云三刚从包厢迈出来呢,他苏惊蛰站的,可比云三近多了,小娘子不应该是先冲着他扑过来喊救命吗? 论身份,他苏惊蛰一点都不逊于云三啊! 论长相,看了看云知榆那张神斧天工似的脸,苏惊蛰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才刚扑出去一步的戚盈盈眼前一花,整个人就扑进了云知微的怀中。 “这位姑娘,你别害怕,有我在,季公子不会无礼的。”揽着戚盈盈的腰,云知微笑得那叫一个自信。 被她搂在怀中的戚盈盈心里呕得想吐血。 她要的是云知榆,不是云知微这疯丫头! 马少顺和季仲平,还愣着做啥? 这时候不该冲上来拉住云知微吗? 他们不拉住云知微,她怎么扑到云知榆的怀里去?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对马少顺和季仲平使眼色,这俩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纨绔此刻跟个鹌鹑似的一动不动。 “那个,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走。”吓破胆的季仲平才不管戚盈盈怎么看他,小心冀冀地说完拨腿就跑。 他溜得比什么都快,剩下的马少顺一看,自然也跟着溜之大吉。 云知微可是连季仲平都敢打,他的身份,可比不上季仲平,季仲平见了云知微都溜之大吉,他可不会蠢到留下来挨云知微的鞭子! 眼睁睁看着燕浔安排的俩人见了云知微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溜了,呕得想要吐血的戚盈盈一双大眼不甘地望着走过来的云知榆一行人。 “六妹,走,跟我回家。”看着自个英姿飒飒的妹妹,云知榆很头疼。 适才那一幕,他看得很清楚,季仲平和马少顺在自家妹妹跟前,怂得跟老鼠似的,这让身为哥哥的他,与有荣焉的同时,又忍不住仰天长叹。 我的好妹妹,你是姑娘家! 姑娘家动辄拿鞭子挥人,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会吓跑你未来夫君的! 妹妹你就算要拿鞭子挥人,也得寻个没人的地方挥啊! 云三心里长吁短叹,云知微瞥了满脸不甘的戚盈盈一记,又瞄了瞄躲在屏风后不敢现身的狗男女一眼,然后爽快的点头:“好,三哥,咱们回府。” 一听兄妹二人要回府,戚盈盈一双美目,落在了叶承治的身上。 叶承治的视线温情脉脉地落在云知微的身上,几天不见,表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表妹,表弟,天色已晚,我送你们吧。”他上前一步,轻声道。 云知微刚想拒绝,云知榆已然爽快的点头:“好哇,承治,不如你今晚就留在云府,咱们聊个痛快。” “好。” 二人一言一语就拍了板,云知微瞪了瞪自家毫无所觉差点被卖的三哥一眼,松开揽着戚盈盈的手,朝楼梯迈过去。 见妹妹走了,云知榆自然也提脚紧紧跟上。 看着云知榆的身影,咬着红唇的戚盈盈眸光一闪,急行几步:“云大小姐请留步——盈盈——啊—” 眼看着美人一脚悬空往前栽去,苏惊蛰眨了眨眼——这也能行? 一双牢实的手稳稳地将一脚悬空的美人给搂住。 “盈盈多谢云公子!”被搂住的戚盈盈不胜娇羞地垂眸,后怕的看了一眼陡峭的阶梯。 幸好,她赌对了,云知榆接住了她! 026 双手环胸,云知微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娇羞的戚盈盈,潋滟一笑后,转移视线至一脸愕然的云知榆身上。 收到她的目光,云知榆讪讪一笑,哪怕粗心如他,到了此时心中也隐约有些明白。 “戚姑娘,救你的并非在下,是冯公子。”皱着眉,云知榆很是‘好心’的提醒。 冯公子? 冯成漳? 戚盈盈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激灵,感受到搂着她腰的大手似乎还顺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她身子猛然崩紧,强行忍下一掌拍过去的冲动,用力一挣,沉着一张脸望过去。 “戚姑娘,你没事吧?”怀中一空,冯成漳惋惜地缩回手。 戚家小娘子的腰,可真软! 比他以往上过的女人的腰,都要软! 要是能睡了这小娘子,死了也值! 不知道他心中所思的戚盈盈一张俏脸气得粉白中透出一丝粉嫩,那是给气的。 她当然有事了! 要算计的人没算计到,还白白给这冯成漳占了便宜,怎么会没事! 心里气得想要狂叫,可面上她还只能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冯公子,盈盈没事。” 说完,她不甘心地朝云知榆的方向望过去,但云家兄妹早已离开,收回目光,她面无表情地吩咐两个丫鬟:“回府。” 她带着两个丫鬟往楼下走,还没下完楼梯,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冯成漳,戚家小娘子的腰,软不软啊?” “你小子运气不错啊,戚家小娘子的屁股翘不翘啊?” “可惜了,你小子先我一步搂了美人,我慢了一步。” …… 可恶! 这些人,把她戚盈盈当成什么了! 身后肆意调笑连绵不绝,戚盈盈板着一张脸匆匆忙忙离开,身后两个贴身丫鬟苦着一张脸紧紧跟上。 她离开之后,冯成漳一行人也跟着离开,雅间里,燕浔皱着眉,怎么偏偏就遇上云知微了呢! 原本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云知微的出现落了空,还将戚盈盈给得罪了,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都怪冯成漳,若不是这色胚,戚盈盈原本可以摔到云知榆怀里的! 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东西! 自打云知微出现就一直蹙着眉的关清芸叹了口气,柔声道:“浔郎,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刚刚那出戏,她看得分明,若没有云知微,燕浔安排的计划本应能成功的。 事已至此,她也无从埋怨。 见她并无埋怨,燕浔这才放心,点头道:“好,我这就送你回府,芸儿莫要担心,今天虽然没能成功,等下次,我再安排。” “好。” 临窗的桌面,苏惊蛰瞪着挟起一块鱼片细细品尝的容斐,万般不解地问:“容斐,你刚刚,为什么要出手?” 他看得可是很清楚,若不是容斐这小子出手用劲风击在冯成漳的腿上,冯成漳那色胚,根本就不可能抱住小娘子。 “因为那小娘子姓戚。”容斐放下筷子,负着双手,慢慢踱向楼梯。 小娘子姓戚? 苏惊蛰挠了挠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步跟上,“容斐,不会是那个戚妃娘娘家的戚吧?” 027 “什么?微丫头不见了?!” 听完于妈妈的禀报,原本恹恹歪在炕上的云老夫人唰一下直了腰杆,声音高昂面色紧张地看着于妈妈。 于妈妈苦着一张脸点头:“老夫人,奴婢问过娇杏那丫头,她说大小姐吩咐去她厨房,等她拿了大小姐要的鸡汤回知微院时,大小姐已经不见了。” “这丫头,才刚被她老子放出来就又偷偷溜出府,回头等她老子知道,指不定又得被关进祠堂。”云老夫人扁了扁嘴,一脸怅然地道。 于妈妈跟着点头,主仆两个面面相觑了一眼后,云老夫人低声道:“可不能让镇川知道这丫头又偷溜出府的事。” 于妈妈自然点头应下。 大小姐让将军给关进祠堂整整三天,可把老夫人给急坏了,这次,说什么也得瞒着将军! 门外,面无表情的云镇川嘴角直抽。 不来这一趟他还当真不知道,那丫头居然又偷偷溜出府了! 真是——气死他了! 磨了磨牙,云大将军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掀开帘子迈了进去。 一见他迈进来,云老夫人没好气地瞪过去:“你来做什么?” 一想到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被这臭小子关进祠堂整整三天,云老夫人就没个好眼色给云镇川。 被自个亲娘不待见,云镇川有些讪讪,心里委屈的不行。 有了孙女忘了儿,说的就是他亲娘! “娘,阿微明年就及笄,她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您看——”他拿眼秋了秋一脸郁郁的亲娘,见亲娘表情稍霁,继续道:“我这儿呢,倒是有几个人选,娘您帮着挑挑。” 提到孙女的亲事,云老夫人自然不会再拿乔,忙问:“你都看中了哪几个?”说完又朝于妈妈使了个眼色。 于妈妈会意,搬了椅子放过去:“将军,您请坐。” 云镇川先从袖里把拟好的名单递过去:“娘,儿子看中的,都在这里,您看看有没有合您心意的。” 云老夫人接过名单细细浏览,愈看眉头就皱得愈发的紧。 这名单上的人,说起来都是勋贵世家嫡子,身份样貌品行都称得上端正,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可就没一个让她满意的人选。 “这名单,你给你媳妇过目了没?” 按说,内宅的事云镇川不该插手,可一想到儿媳妇心里头打的主意,云老夫人又有些微的不悦。 说到儿媳叶氏,端庄大度进退有据,又给她生了五个年轻有为的孙子外带一个如花似玉英姿飒飒的孙女,处处都让她这个当婆婆的再满意不过。 可是——人无完人。 叶氏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过念着她娘家叶府。 当然,身为叶家的姻亲,云老夫人并不反对帮衬叶家一二,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叶氏生出把她云家千盼万盼得来的宝贝孙女嫁到叶家去的念头。 云老夫人的不满,云镇川自也是知道的,遂摇头:“还没,等娘您决定好了,儿子就去告诉她一声。” 意思是,微丫头的亲事,您做主就好。 这话大大取悦了云老夫人,幸好,当娘的叶氏在这桩事上糊涂,当爹的没跟着一起糊涂。 “川儿,娘看着这些人选,倒没一个配得上微丫头的。” “你说这翰林院大学士郑府,看着清贵,实则一穷二白,咱们微丫头嫁过去不是要跟着受苦,不成不成!” “还有这个,人倒是极好的,可他娘出了名的刻薄。” “清乐伯夫妇倒是极好,可那家的女儿,刁蛮娇纵。” “这家倒都不错,可他那大嫂,手段狠辣。” “还有这个,你说的是没通房丫头,不去青楼勾坊,可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养着个小娘子。” …… 一圈下来,说得口干舌燥的云老夫人捧着李妈妈递过来的茶盏呷了口茶,这才坚定地摇头:“不成,这些都不成!” 听得呆若木鸡的云大将军一脸佩服地看着他亲娘。 原以为他已经查得够仔细了,没想到,他娘比他更厉害,连人家七大姨八大姑全调查得清清楚楚! “娘,您说不成就不成,儿子这里,还有一个人选。” 云老夫人顿时又来了兴趣:“谁?哪家的?” “定国公府的世子,容斐。” 云镇川挺着胸,踌躇满志地看着云老夫人。 满梁京城谁人不知,定国公府的容世子温润似玉,文武双全,又兼身份勋贵,实乃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这么好的人选,老夫人总该挑不出刺了吧? 斜睨了自个踌躇满志的将军儿子一眼,云老夫人抖了抖手中的名单凉凉地道:“这些——都是你用来给容斐铺垫的人选?” 云镇川立马摇头:“娘,我哪敢在您面前用手段啊,这些的确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倒是定国公府,我想着您不会同意,这才——” 这才没把容斐写在名单上。 云老夫人懂,就容斐那糊涂爹容国公那混不吝的,还有容斐那佛口蛇心的继母,也难怪自个儿子不把容斐写在名单上了。 容斐的确出色,可摊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爹和一个对世子之位耿耿于心的继母,搁谁都不放心把自个捧在手心养大的闺女嫁到这么一家去。 可单观容斐这人,的确出众! 一时间,云老夫人也有些举棋不定,犹豫不定。 过了好一会,云老夫人才道:“川儿,容世子的确不错,可娘心里,其实还有一个人选。” 云镇川一愣,忙道:“娘,您看中的人是?” “冠军侯府世子,凌宵。” 云镇川心神一震,铜铃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云老夫人。 他带领云家军镇守西北边关,虽得皇上器重,但同样也深为皇上忌惮,若再与带领十万凌家军的冠军侯联姻,都不用皇上出手,朝中大臣就能用口水淹了他! 他的亲娘哟,怎么提出这么一个不可能也不能成的人选? 这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吗? ------题外话------ 容柿子:这绝对不是亲妈,抢我媳妇 凌宵:亲妈我爱你!媳妇我娶定了! 青青:别争,再争,都不给! 有亲提议要青多更一点,好,青答应,每天二千字左右,若当日少写,后面补回来 至于V后 抱歉,青还没想这么远! 028 瞧着儿子那呆若木鸡一脸不解的模样,云老夫人忍不住摇头。 还大将军呢,就这熊样! 完全不知道他娘心里这么腹诽的云大将军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道:“娘——那个——那个凌府会不会——” 他心里正想着怎么措词,云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道:“你是不是担心和凌府联姻会被皇上忌惮?” 云镇川如释重负的点头,就说嘛,他娘当年可是大楚第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怎么连这点朝廷格局都看不懂! “蠢!” 云老夫人嫌弃地瞪着他,丝毫不管这声评价对自个儿子造成了多大的暴击伤害,继续道:“咱们家微丫头,不管是嫁去谁府上,皇上都不见得放心,可唯独这凌府,皇上他是再放心不过的。” 这话让云大将军是云里雾里,心中简直有十万个为什么。 看他那懵懂的样子,云老夫人就知他完全没想透,又嫌弃地瞪了一眼继续道:“冠军侯娶的乃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朝素有附马不掌权之制,可搁冠军侯身上,这朝制等同于无,这说明什么?” “当初冠军侯尚主之后,朝中重臣联名上折要求冠军侯交出兵权,可皇上是怎么做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云大将军讪讪地摇头:“娘,哪能忘呢。” 当初那些个联名上折的重臣,可是被皇上给狠狠训斥了一顿不说,还把几个带头的重臣官职一掳到底,以雷霆手段镇压住,而尚了主的冠军侯,依旧带着他的十万大军镇守南疆。 回想往事,云大将军又忍不住有些许淡淡的忧伤。 同样为人臣,同样都是手握兵权,可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冠军侯啥都不用做,就得了皇上的信任。 可他呢,则需要时不时的装疯卖傻一回,再加上时不时的溜须拍马才能让皇上放下忌惮! “镇川,再过一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届时冠军侯定会谴其子前来贺寿,等凌宵到了京城,咱们看过人之后再行商议。” 云老夫人干脆利落地拍板定音,然后一脸嫌弃地挥手将云镇川赶出了锦堂院。 被自个老娘嫌弃的云大将军出了锦堂院,被冷风一吹,晕晕乎乎的脑子才算是清醒过来。 容斐、凌宵。 两个名字在脑海里滚了一圈后,云大将军心里又有一丝恼怒。 捧在手心养大的养大的闺女就要让狼叼走了,尽管这两头狼很是优秀,可在他看来,再优秀那也是要叼走他宝贝闺女的白眼狼! 对了,偷溜出府的宝贝闺女还没回府呢! 想到这里,云大将军脚下生风地往外院直奔。 不知道自个老爹等着抓她包的云知微正和她人蠢没药医的三哥生闷气。 “六妹,你老实告诉三哥,你大半夜的偷偷溜出府,是不是想去追萧喧那小白脸?”云知榆瞪眼看着云知微。 站在他身侧的叶承治听了这话脸色稍变,看着云知微的眼里快速闪过一丝阴翳。 云知微抚额,目带怒意地瞪回去。 有你这么当哥的?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诋毁自家妹妹! “三少爷慎言,大小姐出府,是买老夫人最喜欢的芙蓉糕。”绿柳不卑不亢解释,手中拎着的装着醉仙楼芙蓉糕的食盒还特竟晃了晃。 后知后觉的云知榆有些讪讪,瞧着自个妹子因为生气鼓得像偷吃松籽的松鼠似的小圆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这妹子,生气起来可不好哄! “六妹,三哥错了,对不起,你别生三哥的气好不好?” 云知微扁扁嘴,不理他。 不感激自个免了他陷入戚家姑娘的魔掌也就罢了,还敢当着叶承治的面诋毁她,一声对不起,怎么行! “六妹,等回头三哥就把那柄小匕首给你送过去,这样总成了吧?” 云知榆眼巴巴地看着她,叶承治看在眼中,眸光一闪。 母亲说的果然没错,云府几个表兄弟对云知微的宠爱不假,他若是娶了这个表妹,于他将来的前程的确有利。 听到三哥要把他削铁如泥的匕首送给自己,云知微眨了眨眼,忍着心动抬了抬下巴。 见这样也没能让六妹松口,无计可施的云知榆想了想,咬牙道:“六妹,这样吧,去年你求大哥的事,我替大哥答应你。” 去年? 云知微有那么一瞬的迷茫,去年她求大哥什么了呢? 大哥这么疼她,没道理自己开口大哥却不答应啊! 忽地,想起一事,她脸色一白,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谁要你答应了,大哥不肯自有大哥的道理。”没好气的白了云知榆一记,云知微觉得,自己那颗心,怦怦乱跳。 重生一世,她怎么就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呢! 苏裴那白眼狼,这一世休息再利用她夺云家军! 被白了一眼的云知榆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成,要怎样,六妹才会消气? “要我消气很简单,在把清茹姐姐娶回府前,你不许再出去喝酒。”云知微睨着他道。 云知榆顿时有些头疼。 六妹这要求,看似简单,可离成亲还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家里蹲三个月,那不得把他活活憋疯啊! 看着自个六妹,云知榆苦着脸道:“六妹,你能不能换个要求?” “不能,你要做不到,以后别叫我六妹。” 云知微扔给他一个后脑勺,快速行至云府门前,守门的小厮一见是三少爷和大小姐一道回府,忙不迭的打开府门。 “你舍得回府了?” 在门口守了多时的云大将军板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道。 提脚迈进大门的云知微一个踉跄,抬头看到自家老爹黑沉沉如天幕的锅底脸,扯了扯嘴,眼角瞄到云知榆跟着迈进来的身影,她毫不心虚地道:“爹,是三哥非要拉我出去的。” 听了这话,提着一只脚正想迈进门槛的云知榆差点就摔了个跟头。 六妹,你这么坑三哥我,真的好吗? 029 “哎——轻点!” 被自家六妹坑了挨了十板子的云知榆疼呼出声,瞪了一记给他上药的小厮墨砚。 被他一瞪,墨砚手一抖,云知榆惨加一声,掐死墨砚的心都有了。 他这是上药呢还是谋主子命呢! 门口,看了半天的云知柏凉凉地开声:“这点痛你都受不住,还敢带着六妹偷溜出府?” 一听是二哥的声音,云知榆侧了侧身,憋屈地嚷道:“二哥,我没有,是六妹她自个——” 看着云知柏眼里凉凉的笑意,云知榆剩下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他怎么就忘了,二哥这笑面虎,最疼六妹,不管是不是他有没有拉着六妹出府,这笔账,二哥都记在他身上了。 云知柏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迈进来坐下,淡淡问:“二表弟呢?” 云知榆苦着一张脸回他:“他去客房了。” 原还想着和表弟回府继续畅饮,结果挨了十板子,酒没喝成,面子倒丢光了。 早知道爹会当着表弟的面打他十板子,他就不应该把二表弟叫来府上!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听他问到,云知榆翻身坐起,将醉仙楼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完了道:“二哥,今日这事,我总觉得那戚家姑娘似乎是冲着咱们云府来的。” “还算你没蠢到无药可救。” 云知柏淡淡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听六妹的,成亲之前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这不成。” 云知榆一口否绝,正色道:“二哥,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白白忍了这口气?若不反击,只会让那些人以为咱们云府好算计。”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你的亲事,不能出变数。”云知柏摇头。 云知榆默然,他心里明白,二哥的话很对,他的这桩亲事,的确不能有变数,一旦有变数,影响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云府。 “往后,少和二表弟往来。”说完,云知柏起了身。 云知榆猛然抬头:“二哥,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吧?” 那可是和娘一母同胞的亲舅舅的儿子,怎么可能帮着外人算计他这个表哥! 云知柏皱眉,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半年前,二舅母上门露了口风给母亲,二舅母想让二表弟娶六妹。” “这不是好事吗?” 云知榆有些不解,两家本就是姻亲,外祖母和几个舅舅又很是喜欢六妹,六妹嫁去叶府,根本不用担心受什么委屈。 “祖母不会同意六妹嫁去叶府的。” 云知柏眸光微闪,扔给云知榆再肯定不过的答案。至于真正的原因,他并不想说给三弟听。 一听祖母不会同意,云知榆有些傻眼,祖母决定的事,向来说一不二,虽然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同意,但想必自有她的原因。 “好,我知道了。”有些惋惜地点头,他道。 出了青榆院,云知柏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正等着他的云镇川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他坐下,然后道:“那小子还没蠢到无药可救吧?” “三弟心里明白,祖母那边,同意了没有?” 云镇川不答反问:“柏儿,派人去南疆打探,冠军侯世子凌宵的事,记住,务必要详细。” 云知柏一怔,抬头看他:“祖母选中的是凌宵?” 云镇川苦笑点头,云知柏皱眉深思一会方展颜笑道:“祖母考虑得周到,我这就派人去南疆。” 顿了顿,他又道:“二舅母那边,您要给娘亲提个醒。” 云镇川瞪他一眼,“你娘不糊涂。” 臭小子,连他亲娘都信不过! 云知柏看着他不说话,眼里的神情很明显。 娘是不糊涂,可一遇到叶府的人和事,娘就没了平素里的精明。 他可就这么一个妹妹,大意不得。 被他看着的云镇川有些无奈,一脸嫌弃地挥手:“滚出去。” 云知柏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就算娘应了叶府,我也不会同意。” “你给老子闭嘴!” 云镇川随手拿起书桌上的砚台看也不看砸过去。 臭小子,他这个老子还在呢,微丫头的婚事,哪轮得到这臭小子做主! 守在门口的护卫听见里面的动静,往两边散开了些。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云知柏快步从门内闪身出来,紧跟着一方蟹壳青的砚台就跟着砸了出来。 门口两个护卫眼观鼻鼻观心,束着手站在各处。 云知柏掸了掸衣袖,正准备离开。 “醉仙楼的事一并查清楚。”云镇川淡淡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既然有算计云府的胆子,想必也有承受这随之而来后果的勇气! 撵走云知柏没多久,云镇川也起了身,出了书房往棠华阁的方向而去。 “阿榆他犯了什么错?你要打他十板子?” 到了棠华阁,他进了内室,叶氏上前替他解了外裳,又亲自斟了杯热茶看着他喝下后,方才蹙着眉问。 云镇川拉着叶氏一并坐下,“那臭小子半夜三更拉着微丫头出去,不打不知道记性。” 叶氏听了眉心跳了跳,自个生的女儿自个清楚。 微丫头被关了三天的祠堂,定是闷得慌悄悄溜出府,然后被她爹抓了个现行后,把锅推给她三哥。 知道三子是被自个捧在手心的女儿冤枉的,叶氏一点都没为云知柏洗清冤名的念头,反而表示赞同的点头:“榆儿顽劣,的确该打。” 反正臭小子皮粗肉厚,十板子要不了他的命。 微丫头可不成,微丫头细皮嫩肉的,打一板子她都舍不得。 “夫人,阿微明年就要及笄了,她的亲事,娘刚刚给了我几个人选,你看看有没有合心的。”从袖里摸出那份给老夫人过了目的名单,云镇川递了过去。 叶氏听了双眼一亮,并没有接过名单,反倒笑道:“夫君,妾身心里,也有一个人选,是妾身娘家二哥的嫡出二子。” “那孩子打小就知书达理,也是夫君您看着长大的,阿微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 030 叶氏双眼灼灼生亮地看着云镇川,在她看来,女儿嫁去叶府再好不过,她也不用担心女儿嫁了会受委屈。 云镇川皱眉,委婉地摇头:“夫人,你先过目名单上的这些人选。” 叶氏一愣,心中隐约有些明白,默了一会方淡淡地问:“老夫人不同意是吧?” 到了这时云镇川也知瞒不过她,遂坦然点头道:“夫人,我知道你是为微丫头好,可承治那孩子,并非良配。” “他哪一点不好?” 叶氏柳眉蹙起,双眼微微发红:“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嫌弃叶府门楣太低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云镇川变了脸色。 他娘若是嫌弃叶府门楣太低,当年就不可能同意让他迎娶叶氏为妻,这么多年,娘可从没为难叶氏,可她倒好,当年那么点芝麻豆的小事,耿耿于怀到现在! 他生气,叶氏更气,眼中水雾愈发明显,“当年老夫人和老太爷都看中了梅三娘,你当我不知道?” 就知道叶氏又会将当年这桩旧事拿出来,云镇川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盯着一脸委屈的叶氏,他眉心跳了跳,忍着心中的郁火道:“秋娘,我娶的是你,这么多年也从未纳妾,你还要怎样?” 她要怎样? 她不过是想让女儿嫁回她娘家,有娘家人照应,她不用担心女儿受委屈,她要的不过是女儿幸福,怎么在他看来,好像是她有多蛮不讲理了呢? 叶氏忍着气,细声细语地道:“大郎三郎四郎五郎的亲事,全是你和老夫人做的主,我即便不满也咽下去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亲事,我要自己做主。” 就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不能让你做主! 云镇川忍了忍,“秋娘,大郎他们几个孩子的亲事,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说,你告诉我,娘挑的这些姑娘,有哪个配不上咱们云府?” 叶氏一哽。 她是有些不满,可她的不满是在于,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可孩子们的亲事,她一个都做不了主,她才是亲娘,儿子们的亲事,难道不应该由她这个亲娘做主吗? 偏偏老夫人定下来的姑娘,个个端庄大度,样貌品行家世样样不差,即便她心里再不满,也挑不出刺来! “是,老夫人挑的姑娘,不是书香世家就是武将世家,当然配得上你们云府,所以,承治那孩子配不上你们云府,我就知道,老夫人心里,始终还是嫌弃我的。”愈想心里愈难受,叶氏愤愤地道。 云镇川有些愕然。 他是真不知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那桩陈年旧事,还像根刺一样扎在叶氏的心坎上。 看着红了双眼的叶氏,他怜惜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他知道,叶氏并非有意的,她只是太看重叶承治,对这桩亲上加亲的亲事寄予太多希望,如今一旦破裂,她失望之下失了分寸。 “秋娘,我和娘,绝无半丝看轻叶府之意,承治那孩子是好,但他并不适合阿微。”云镇川叹了口气,继续道:“秋娘,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府上,最疼阿微的就是娘了,她难道还会害了阿微不成?” 叶氏眸光一暗,抿唇不语。 老夫人疼阿微不假,可这不代表,她会将阿微亲事的话语权拱手让给老夫人。 几个儿子的亲事她一个都没插手,可闺女的,她不会让给任何人! 她沉默不语,云镇川只以为自己说服了她,遂也放了心。 不然,夹在亲娘和夫人之间,他也很为难。 031 翌日,天气甚好,不同于以往遮天蔽日灰蒙蒙令人压抑的天气,一早太阳就升了出来,暖洋洋的晒在身,叫人心情舒畅。 “大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娇杏忍着打呵欠的冲动问。 绿柳不由暗自摇头,收回目光,拿起妆匣里的红翡翠滴珠耳环道:“大小姐,这套成吗?” 不等云知微发话,娇杏撇了下唇,径直上前,拿起妆匣白玉珍珠耳坠,快声快语地道:“大小姐,奴婢给您戴上。” 被挤到一边的绿柳有些黯然,她到底不如娇杏机灵,知道大小姐的喜好。 得意洋洋的娇杏的拿着白玉珍珠耳坠弯着腰,正想给云知微戴上,却不妨云知微头一偏,淡淡道:“绿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戴上。” 娇杏拿着白玉珍珠耳坠的手僵在了半空,瞧着绿柳欢快的上前,她怏怏地让开,心里却有些慌乱。 她感觉得到,大小姐待她,再不似从前那般信任,若仅仅只是这样也还好,可让她害怕的是,大小姐不仅不再信任她,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厌憎她。 被主子厌憎的奴婢,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大小姐,奴婢为您挽髻可好?”等绿柳服侍着云知微戴好耳坠,娇杏小心冀冀地问。 云知微轻轻点头,娇杏揪着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忙拿起妆台上的牛角梳,手脚伶俐地梳着长长的青丝,不一会,就挽了一个百花分肖髻。 挽好发髻后,她再不敢擅做主张,轻声问道:“大小姐,您要戴哪枚发钗?” 云知微淡淡道:“就那枚红珊瑚金丝的吧。” 等穿戴整齐,云知微起了身:“去锦堂院。” 娇杏闻言微微一怔,有些讶然。 这么一大早去锦堂院,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 可是,大小姐素来都不愿亲近老夫人,这些年,除去年节实在不能不去,她可从没见大小姐去锦堂院给老夫人请过安。 恍恍惚惚地跟在云知微身后,娇杏心里,却暗暗警醒。 这些天,大小姐的性子转变太多,她可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轻慢了,现在的她,要打起精神,可不能成为一个被主子厌憎的丫鬟。 “大小姐,您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吗?” 云知微主仆三人迈进锦堂院后,坐在炕沿上打络子的锦屏起身迎了过来。 只是她心里,却也有些微的讶然。 大小姐不愿进锦堂院这是云府上下众所周知的,老夫人又宠着大小姐,这么多年,大小姐来锦堂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 云知微点头,轻声问道:“锦屏姐姐,祖母她可起了?” 锦屏摇头,一时间有些为难。 大小姐难得来锦堂院给老夫人请安,偏偏老夫人又还没起,若大小姐转身走了,回头老夫人知道,该多失望! 正主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知会老夫人,就听云知微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先在这里坐一会,等祖母起。” 说完她自顾行至炕边坐下,拿起锦屏打了一半的络子打起来,锦屏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眼里却多了一丝笑意。 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锦屏都有些坐立不安了,云知微却没一丝不耐烦,她静静坐在炕上,聚精会神的打着络子。 内室,云老夫人睁开双眼,打了个呵欠。 桂嬷嬷手脚麻利的扶着云老夫人起身,又顺手塞了一个背枕垫在云老夫人的后背,边道:“老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这在外面都侯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微丫头来了?”睡意未消的云老夫人惊喜地脱口而出,一边急急抬脚往床下放,“快给我把鞋穿上。” 这时,门帘被一只素手打起,云知微迈了进来,快步行至床前,蹲下身子,一只手托着云老夫人的脚,另一只手则拿起放在床畔的绣花鞋。 这架式唬了云老夫人一跳,忙不迭的将脚往回缩。 桂嬷嬷一愣过后也回过神来,上前道:“大小姐,奴婢来。” 云知微摇头,半仰着头道:“祖母,您就让阿微帮您穿一次鞋吧。” 前世的她,因为听信云若安的话,无论爹爹和哥哥们怎么劝说,她都不愿亲近老夫人,而老夫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怨责于她,即便是在她不顾一切追随萧喧而去,将整个云府置于水深火热,老夫人也没有斥责她。 看着孙女眼里的渴求,云老夫人心里微暖,由着云知微为她穿上绣鞋。 穿好鞋之后,云知微又服侍着云老夫人洗漱,熟络宛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竟似像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千万遍,云老夫人眸中不由闪过一缕若有所思。 “微丫头,说吧,你来祖母这,不会是又惹了祸吧?”洗漱完毕后,云老夫人拉着云知微一同坐下,打趣地问。 云知微脸腾地一下红了。 扑进老夫人怀中,她娇声道:“祖母,阿微没有惹祸,阿微只是懂事了。” “好,懂事好。”云老夫人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云知微仰起头,眨巴着眼道:“祖母,我饿了。” 云老夫人忍不住笑着摇头,一边转头吩咐:“阿桂,快去让厨房多备一份。” 桂嬷嬷笑着应下,匆忙迈了出去。 桂嬷嬷刚走没多久,锦屏又打起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若安小姐和叶表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题外话------ 弱弱的问下 有亲在看吗? 是单机还是不是单机呢 032 桂嬷嬷刚走没多久,锦屏打起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若安小姐和叶表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云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叶承治和云若安一前一后走进门来,云老夫人看着两人微微地笑,只是目光却有些犀利。 云若安心里直打鼓,手脚都有些虚软。 自打由萧府回来,老夫人待她,再不似从前那般亲近,就像现在,老夫人明明含着笑,可她却觉着,老夫人脸上的笑,似洞悉一切的嘲讽,让她无地自容。 叶承治一迈进来,目光由坐在云老夫人下侧的云知微身上一掠而过。 端坐着的少女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全然没有了往昔的嚣张跋扈,竟令他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还不等他细细深思心中那一丝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云若安已经上前给云老夫人请安,“若安见过老夫人。” 叶承治亦上前见了礼,云老夫人摆了摆手,问道:“你母亲的身体可大好了?” “母亲已好了,劳老夫人挂怀了。”听云老夫人问起自个亲娘,叶承治一时有些讶然。 月初时,他娘犯了旧疾,倒也不是什么大病,没想到云老夫人竟会挂在心上,还特意问起。 垂着眸的云知微轻抿红唇,眸中冷光一闪而逝。 二舅母林氏的旧疾,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凭着这旧疾,上一世,林氏从她娘叶氏手里得的实惠简直多不胜数。 真正是一家子喂不熟的白眼狼!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些愤然。 祖母和爹爹娘亲素来对叶府多有关照,可最后,他们却帮着苏裴害了云府满门,权势——当真就比什么都重要? 这时,锦画打了帘子迈进来提醒:“老夫人,您该用早膳了。” 云知微起了身正想告退,云老夫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微丫头,你可有用过早膳。” 她忙摇头:“回祖母,阿微还不曾用过,阿微打算给您请完安再回知微院用早膳。” “既然不曾用过,就留下来陪祖母一起用膳。”云老夫人笑道。 云知微自然应下,这一幕只看得云若安心酸不已。 从前,陪老夫人用膳的人,都是她云若安,可今儿,老夫人竟似忘了她这么个人似的,压根就没有留她用膳的念头。 “老夫人,若安不打扰老夫人用膳,先行告退。”她起了身,心里却盼着老夫人能留她下来。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云老夫人轻轻点头:“去吧。” 云若安握着帕子的手一紧,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失望,行了一个叫人挑不出刺的礼后迈了出去。 见此景,叶承治也只好也跟着告退。 没了碍眼的两人,一直端着脸的云知微这才真正放松下来,脸上又有了笑意,因着她的陪同,云老夫人的胃口比往日要好,桂嬷嬷看在眼里,一张老脸柔和下来。 用完早膳,云知微便告退回了知微院。 只是她刚回到知微院坐了没多久,洗玉进来禀报,说是若安小姐和叶表少爷来了。 她并不想让这二人进屋,只是她正想起身出去阻止时,云若安和叶承治已然一同迈了进来。 看着一前一后迈进来的两人,云知微的眸色微微一沉。 ------题外话------ 谢谢yih LV4 亲送的鲜花么么达 今天太忙了,少写的这两天补上 033 察觉出云知微似是并不欢迎她和叶承治的到来,云若安心里没来由的浮出一股子浮燥。 明明几天前,她这个堂妹还无比信任并依赖她,可自打她被关了三天祠堂出来,这个堂妹就变了很多,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让她很是不安。 “妹妹,表哥难得来一次,说是许久不见,想来看看妹妹。若安就擅做主张带着叶表哥来了,妹妹,你不会怪我不经你同意就擅自把人带来吧?”咬着唇,云若安似笑非笑地道。 云知微淡淡看她一眼:“安姐姐不用想太多,都是自家兄妹,就算有旁人说姐姐你不应该将表哥擅自带入阿微房中,可阿微又岂会因此就埋怨责怪姐姐你。” 云若安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容顿时微凝,云知微口口声声不埋怨不责怪,可言语之间分明就在指责她不守礼法,竟然将外男带进自个堂妹的院子,偏她还不能反驳。 “妹妹不埋怨若安就好,妹妹由祠堂出来后,倒是变了很多,姐姐真是刮目相看。”云若安眼眸一转,索性装作没听出云知微话外之意。 云知微浅浅一笑:“堂姐乃梁京第一才女,阿微又哪里能及得上堂姐你。” 至少,现在满梁京城传的,是你云若安和三皇子的八卦。 云若安的脸色难看起来,看着云知微的眸光也冷了下来。 见她二人言语往来似有机锋,叶承治忙道:“表妹莫要因为此事和若安表妹争吵,此事都是我思虑不周,还请表妹见谅。” 他风度翩翩,温情脉脉的双瞳凝视着云知微,表现出一副很愧疚的模样。 云知微看着他这张脸,心里却一片森凉入骨。 谁能想得到呢?这样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却踩着云府满门踩着他亲姑姑姑父的尸体平步青云! 压着心中的愤怒,她淡淡道:“叶表哥,并非我小气,你虽是阿微表哥,可男女有别,今日之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届时,不但阿微和若安堂姐名声有损,表哥你也一样会受损。” 她虽然很是冷淡,但叶承治却并不觉得,在他看来,表妹是因为担心连累他跟着名声受损,当下心中一动。 “表妹,我听说,姑父罚你跪了三天祠堂,你还好吗?”说着,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触云知微的脸颊。 云知微眸色更冷,那冷眼旁看的姿态,仿若那高高在上的凤凰一般,直让叶承治陡然心生自卑,不敢再亵渎,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有劳表哥挂心。”云知微冷冷的说了一句,显得很是冷漠疏离。 叶承治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刚才片刻的迟疑有些费解,又想上前一步。 云知微冷漠开口:“叶表哥,男女有别,请表哥莫要靠得太近,免得到时候有损你我名誉。” 叶承治皱眉,刚想再往前一步,绿柳立刻插入两人当中,不卑不亢地道:“表少爷,男女有别,还请表少爷见谅。” 云若安柳眉轻蹙,从前,云知微可没和叶承治见过外,怎么如今,这般生份了? 难道,跪三天祠堂,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被绿柳拦着,叶承治却丝毫不见尴尬,温润一笑道:“表妹,你我打小一起长大,听你受罚,我心中自是难过担忧不已,这才稍稍失态,表妹,你不会介意吧?” 云知微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给他留情面:“事实上,我很介意!还请成表哥往后莫要再做这等事情,只会让我觉得介意和反感。” 叶承治脸上的憨厚笑容顿时微微凝固,眸底更是闪过一缕阴森之色。 “妹妹,叶表哥他只是太过担心你。”云若安盯着云知微说道,“你这般指责叶表哥,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 云知微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道:“堂姐,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亲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表兄妹,我以为,堂姐落水过后,应当知道,姑娘家的清名,有多重要!” 云若安一噎,气得俏脸通红。 萧府落水,虽非她所愿,可当时,她是将计就计并未反抗,否则,就萧府那小丫头弱身板,想把她推落湖心根本是不可能。 她将计就计落了水,换来三皇子相救,虽如愿以偿,可当她被三皇子抱上岸后,闻讯而来的那些贵妇贵女们看着她的那种眼光,让她刻骨铭心! 被那些所谓的贵妇贵女们鄙视也就罢了,云知微这个粗鲁的丫头,有什么资格嘲讽她? 此时的云若安早就忘了,她虽也姓云并住在云大将军府,但她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堂亲而已。 眼见两姐妹因为他而起了争执,叶承治这才想起,他这次来云府的目的还没达到,可不能将云知微得罪得太过。 眼下受点委屈又算得什么,只要能哄得云知微帮他办好事,将来,他何愁前程! 想到这里,他忙温润开声:“表妹,都是我的错,表妹莫要生气,其实我这次前来,一是因为担心表妹你的身体,二来,是想问表妹,我上次请表妹帮忙的事,表妹可有说服姑父?” 云知微抿了抿唇,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叶表哥,你什么时候求我帮忙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承治一哽,心头有些恼怒,探眼望去,见云知微一脸懵懂的样子不似有假,他不由气结,敢情他等了这么久,表妹竟然完全忘了这档子事? 这可怎么成,二皇子可还在等着呢。 他当时可是在二皇子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了的,若这事不成,他以后,还哪能得到二皇子的器重! “表妹,上次你不是答应说服姑父,教二殿下骑射功夫的,你怎么就忘了呢?”忍着心中的焦燥,叶承治皱眉道。 云知微撇了撇唇:“表哥,你肯定记错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答应你,爹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她说得理直气壮,叶承治却气得两眼发黑。 那天她明明答应过的,怎么到了现在,完全不认账了? 034 “表妹,你再好生回想,那天,你是真答应帮表哥这个忙的。”忍着心中的郁火,叶承治急切地看着云知道。 云知微皱眉,“表哥,你一定是记错了,若真有这样的事,阿微不可能不记得,表哥,恕阿微帮不了你这个忙。” 叶承治脸色一僵,云知微出尔反尔不肯帮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心里清楚,不管他怎么说,都不可能说服云知微帮他这个忙。 他苦笑摇头,黯然道:“是表哥冒昧了,阿微你不用为难。” 云知微撇了撇唇,心中暗暗腹诽,你哪只眼看到我为难了? 这时,一边听了半天的云若安却道:“妹妹,表哥不过是让你去求二叔,教二殿下骑射功夫,这么桩小事,妹妹你有何为难?” 云知微翻了个白眼,叶承治却对云若安投以感激的一眼。 其实,在他心里,温柔端庄美丽动人又才华满腹的云若安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只是,他娘说了,云若安的身份太过低微,娶云若安于他于叶府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即便他心仪云若安,想娶的人,依然是云知微。 “堂姐有所不知,去年长公主请爹爹教郡王骑射功夫,都被爹爹一口回绝,阿微的面子,总不能大过长公主。”云若微淡淡回道。 听了她的解释,叶承治心中愈发的失望。 长公主的请求,姑父都敢拒绝,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请姑父呢? 云若安也被噎得说不出话,她总不能说,你云知微的面子,绝对大过长公主吧。 “表哥,堂姐,你们还有什么事吗?”见二人都不吭声,云知微挑眉问。 叶承治尴尬地摇头,云若安犹豫了一下,看了叶承治一眼道:“表哥,若安还有事要问妹妹,就不送表哥了。” 叶承治点头,“微表妹,表哥就不打扰你了。” 他离开之后,云知微看着云若安道:“堂姐,你要问阿微什么?” 云若安迟疑了一会,抬眸一脸歉疚地道:“妹妹,当时萧府落水,实非若安所愿,若安也知,出了此事,拖累了妹妹你,还请妹妹莫要生若安的气。” “堂姐莫要放在心上,这事,堂姐你也是无心之失,阿微不曾怪过堂姐你。”云知微淡淡回她。 双眼,却是打量着云若安。 萧府落水之事,极不光彩,以云若安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无所求,断不会自揭其短。 “妹妹不生气若安的气就好。”云若安状似欣慰地看着她,半晌又道:“妹妹,虽然落水被三殿下所救非我所愿,可事情已然这样,若安只求妹妹,能在老夫人面前替若安求个情,替若安做个主吧。” 她顿了顿,一行清泪顺着白嫩的脸往下滑,悲悲戚戚地道:“妹妹,若老夫人不肯替若安做这个主,若安有何面目苟延残喘?” 云知微皱眉,“堂姐,你这可真正是为难我呢,伯父和伯母马上就要到梁京了,伯父和父母自然会替堂姐你做主。” 云若安眼中泪花转了几转,心里却埋怨自个爹娘,这个时候跑来梁京做什么! 若双亲不来,就能逼得老夫人替她做主,有老夫人出面为她做主,即便是三皇子,也会冲着这点不会苛待于她。 “妹妹,你应当知道,我爹娘人微言轻,又能为我做什么主呢?”云若安叹了口气,恳求地看着云若微,“还请妹妹替若安说服老夫人,请老夫人出面为若安做主吧。” 她神情无比诚恳,只是云知微却无一丝怜悯之情。 她才不会去劝祖母替云若安出这个头,一旦祖母出了头,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而疑心云府此举是何用意。 这么多皇子,谁不好教,偏偏教三皇子骑射,怎么听这话,都有一丝危险的意味。 035 在云若安期冀的眼光中,云知微一脸为难地摇头:“堂姐,大伯和伯母即将到京,祖母最重规矩又怎么可能越过大伯和伯母替你做主。” 云若安一噎,眼珠转了转,挤出两行泪水悲悲戚戚地看着云知微:“妹妹,若安也知这样不合规矩,可是若安实在没有办法了,以若安的身份,若老夫人不替若安做主,若安唯有以死以证清白。” 用死来威胁她? 云知微垂眸,遮去眸中冷诮。 她可没忘记,前世,这个养不熟捂不热的堂姐,是怎样一步一步夺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的! “堂姐何出此言?”她一脸愕然地看着云若安,皱着眉头:“贵妃娘娘都同意让三殿下纳堂姐为妾了,你又何需证什么清白?” 说完,不容云若安回话,她瞪着云若安的两个丫鬟呵斥:“若堂姐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两个丫鬟吓得面无人色的点头,云知微满意地点头,云若安白着一张脸,看着她的眸色里染了一丝悔暗不明。 妾,谁要当妾了! 她要的,是三皇子妃这个身份,一个妾,怎么能满足! 云知微到达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妹妹,若安虽然身份不及妹妹贵重,可若安也清楚,宁为贫人妻,不为富人妾的道理,妹妹怎能这般羞辱我!”她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知微,那模样,浑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回应她的,是云知微疑惑不解的双眸,“堂姐,你求阿微说服祖母为你做主,是因为你不想嫁三殿下为妾?” 云若安傲然点头:“若安虽出身不及妹妹,可到底也是云家子嗣,岂能自甘下贱与人为妾。”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堂姐不愿与人为妾,那很简单,等大伯和伯母到了梁京,堂姐直接告诉大伯和伯母不愿与人为妾就是。”云知微如释重负地看着云若安。 “堂姐,其实那天华嬷嬷说时,我还真担心堂姐会被富贵迷了眼,同意嫁给三皇子为妾。” “现在好了,阿微不担心了,只要堂姐你不愿意,相信大伯和伯母也不会勉强堂姐你,堂姐,你放心,就算大伯和伯母想要你嫁给三皇子为妾,只要你不愿意,祖她肯定也会帮你劝说的。” !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语速又极快,云若安只听得头有些晕,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是不愿嫁三皇子为妾,可没说不想嫁三皇子啊! 三皇子还没纳妃,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紧紧抓住不放! 云知微怎么就这么愚蠢呢? 怎么就将她的意思区解成这样! “妹妹,若安的确不愿为妾,可众目睽睽之下,若安已和三殿下有了肌肤之亲,若不嫁三殿下,若安又岂有活路?”她红着眼,眼里水雾缭绕地看着云知微。 云知微扯了扯唇,一抹讥诮一闪而逝。 云若安她可真敢想啊! 先不说她的卑微的身份不足以嫁给皇子为正妻,单凭她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被三皇子所救这一条,就已经失了为人正妻的条件,丽妃愿意让三皇子纳云若安为妾,这还是念在大将军府的份上才允的。 可云若安倒好,竟想嫁三皇子为正妻! 就算她求祖母替云若安做主,即便丽妃同意,可还有皇上呢,皇上能让自个儿子娶这么个女人为正妃? “堂姐,你又不愿嫁三殿下为妾,又担心不嫁三殿下会为世人不容,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她皱着眉,很是烦恼地看着云若安。 被她看着的云若安眼皮跳了跳。 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云若安这么愚蠢的! 有谁放着正妻不当去当妾,这么明显的事,云知微这个草包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心里直骂云知微愚蠢糊涂,云若安小心冀冀地道:“妹妹,都怨若安身份太过卑微,若像妹妹一样尊贵,若安如今也不会进退两难。” 云知微眨了眨眼:“堂姐你可是咱们燕京第一才女,何必妄自菲薄。” 看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云若安暗暗磨牙。 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梁京第一才女的名号,关健时刻不但帮不了她什么,反倒成为累赘。 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云知微这个棒槌,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妹妹身份尊贵,当然不知若安之苦,若安若有妹妹这样的身份,丽妃娘娘又岂会只许以妾位。”云若安幽幽地道。 云知微是个榆木疙瘩,再这么下去,今儿她就别想达到目的了,倒不如直接挑明。 云知微愣了愣,状似小心冀冀地试探:“堂姐,你是想嫁三皇子为妃?” 这一刻,云若安只想鼓掌欢呼,这个棒槌,总算明白了! 然而还没等她欢呼,云知微忙不迭的摇头:“堂姐,这不成的。” “怎么就不成?妹妹也像旁人一般,觉得若安的身份太过卑微,不配为三皇子妃?”云若安蹙眉,声音尖锐地问。 旁人看不起她云若安倒也罢了,可云知微这出了名的刁蛮跋扈的丫头,凭什么瞧不起她! 云知微挑眉,愕然地看着她,很委屈地摇头:“堂姐,你误会我了,我说不成,是因为安宁乡君。” 安宁乡君是谁? 又是三皇子什么人? 脑中搜了一圈,实在搜不出一丝关于安宁乡君这个人,云若安道:“妹妹,安宁乡君是谁?若安怎生从未听过此人?” “安宁乡君长在太后膝下,这些年一直在国安寺替太后在佛祖面前礼佛,堂姐你不知道她也情有可原。” 说完,云知微又道:“堂姐,安宁乡君意属三皇子乃众所周知之事,她又甚得太后娘娘欢心,太后娘娘怕也是有意成全她这份心思。” 云若安一颗心,如坠冰窟。 当日她将计就计跌入湖中,图的,不就是三皇子妃这个位,可有这么一位甚得太后娘娘欢心的安宁乡君在,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三皇子妃! 谋算这么多,竟还是只能与人为妾,这让她怎么甘心! 036 三天时间,一晃而逝,这一日,青州云府进了京。 云府,锦堂院。 云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看着给她见完礼的云镇康及其妻田氏,面带笑颜地道:“走了这么多日,可有累着?” 云镇康忙摇头:“劳老夫人挂记在心,这一路一大半都是走的水路,顺水而下,才五日就到了安州,随后我们换马车,才行一日,倒也不觉得累。” 云老夫人点头:“那就好。” 然后转头看着身侧的云知微:“微丫头,去见过你堂伯和堂伯母。” 一个堂字,生生将亲戚情份疏远,云镇康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甘,他身侧的田氏,脸拉得老长,却又不敢反驳,直直挺着腰杆,看上去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云知微佯做不知,上前盈盈施了一礼:“阿微见过堂伯父堂伯母。” “好孩子。”云镇康一眼觉得眼前这小侄女生得太过明艳,忽又想起族中对这个小侄女毁誉参半的评价,又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小姑娘生得明艳动人,言行举止挑不出丝毫的瑕疵,怎么看都和传言中那个举止粗鲁、嚣张跋扈沾不上边。 田氏伸手扶起云知微,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意,她道:“阿微都长这么大了,嗯,更漂亮了,伯母都快认不出了。” 她从云若安寄回青州的书信中得知,云知微待女儿极之大方。也因此,田氏并不吝于夸赞云知微几句。 云知微听到田氏的夸赞,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叶氏见状笑言道:“嫂嫂快别夸了,这丫头脸皮薄得很。” “呵呵——”田氏听到叶氏的话语,掩嘴笑了起来,说道:“阿微还害臊呢,记得阿微小时候还缠着我,当时弟妹还吃味呢,现在许久未见,阿微和我都生疏多了。” 云知微听到田氏的话语,疑惑地看着叶氏,她小时候有缠着田氏吗?她怎么没有印象? 叶氏看到女儿疑问的目光,抿嘴点点头,眼里含笑地说道:“那是你刚出生的那会。” 听了自个娘亲的回答,云知微嘴角轻微抽搐,刚出生的婴儿能有害臊的表情吗?还缠着她?这出生那会不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吗? 她心里这般想着,目光却落在了田氏身后的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身上。 云老夫人也瞧见了,疑惑地看着田氏:“这小姑娘,是哪家的?” 田氏这才省起,立刻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的女孩说道:“来,玉儿,快见见你伯祖母。” 云若玉迈出一步,对着主位上的云老夫人恭敬地说道:“玉儿见过伯祖母。” 一旁的云知微静静地站着,打量着云若玉,她差点都忘记这个人了,云镇康的庶女,却是养在田氏身边的小姐,她的生母许姨娘在生下她的时候血崩去世。 在她印象中,这个云若玉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文静,虽是一个庶女,却是最得田氏欢心的一个庶女,可以说,如果没有云若安的话,她都有些怀疑田氏会不会把云若玉记在名下,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女。 上辈子,这一大家子进京以后,因着她的求情,祖母只得允了这一大家子进住将军府,上辈子她怒而离京追随萧喧而去,云若玉功不可没。 这辈子,这一大家子可别想再沾她的光住进将军府了! 云老夫人看着恭恭敬敬的云若玉,淡淡地说道:“这就是你养着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啊,嗯,长得挺标致的,一会下去的时候,跟几个姐妹见礼,都是云家的小姐,不要见面都不相识。” “是,伯祖母。” 云若玉低声应道,揪着手里的帕子,敏感的她能感觉到云老夫人对她并不是很喜欢,在青州云府,她可是最受宠的小姐,可是在这里,她能感觉到众人对她的漠视,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嫡母,也差点忘记了她的存在。这样的反差,让她心情沮丧。 云若玉的低落被眼尖的人都看在了眼里,田氏微微蹙着眉,而站在云老夫人另一侧的云若安则是漫不经心地别过了眼。 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哄了娘亲欢心得了点宠,就看不清自已的位置。 她现在急的,是她和三皇子的亲事,自打由云知微嘴里得知安宁乡君的存在,她的心,就没放松过。 云知微则暗地摇摇头,这个云若玉看来回去得被田氏好好教训一番了,平时被田氏宠坏了,竟然在祖母面前将不满的表情表现出来。 又闲聊了一会后,云老夫人就道:“镇康,这次进京,可有了去处?” 云镇康略带为难地摇头:“回老夫人,此次京进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安排住处。” 云知微闻言抿唇。 果然还和前世一样,这一大家子打着住进将军府的主意。 不过,她可不会像前世一样愚蠢,将这一大家子白眼狼请进门。 “这样啊。”云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云镇康夫妇一眼,淡淡道:“你们若是没有安排好去处,我倒有个院子,不过这院子呢,是我娘家大哥的,只能先让你们住着,等你们寻到合适的住处了再搬也不迟。” 云镇康心里有些发苦,但又知云老夫人是不会让他们这一家子人留在将军府,遂咽了心中的不甘点头:“多谢老夫人了。” 田氏心里更加郁闷,朝云若安望了过去。 收到自个娘亲的眼神,云若安鼓起勇气看着云老夫人道:“老夫人,能否让我爹娘在将军府先住上两天休整休整?” 云老夫人眸光一闪,慈和地道:“若安,我知道你担心你爹娘一路奔波辛苦,不过你放心,我为你爹娘安排的院子不远,就隔了一条街,一应下人早就准备好了。” 若是没出云若安落水三皇子英雄救美这一戏码,云老夫人也不介意留这一大家子住进将军府。 可现在,说什么,老夫人都不会同意这一大家子住进将军府的。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老夫人这滴水不漏的安排。 037 用完了晚膳,云老夫人将人给打发走,独独留下了云镇康夫妇。 “镇康,我将你们留下来,实则是因为若安那孩子。”瞧着面色不振的云镇康夫妇,云老夫人直接了当地道。 一听是因为自个女儿,田氏就不由提了提神,面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这些年劳老夫人您了,若安这孩子没少给您添麻烦。” 她虽不满意云老夫人不肯让她们这一大家子住进将军府,却不是个糊涂的。 云镇康,虽是老将军的庶子,可打一出生就被老将军过继给了青州云府,云老夫人将云若安接进将军府养着,已经是念在过世的老将军的面子上了。 做人,得知足。 不管田氏的话有几分真诚,云老夫人将萧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述给云镇康夫妇,末了道:“丽妃娘娘谴了说了,若你们愿意,就让三殿下纳若安为妾,镇康,你们回去后仔细考虑考虑。” 一听女儿竟能嫁给三皇子,田氏双眼顿时灼亮,丝毫不觉得做妾有什么委屈的。 在她看来,给三皇子当妾,也胜过嫁给那些小门小户的为妻。 云镇康倒还稳得住,不像田氏那样激动,沉声道:“多谢老夫人了,我回去后考滤清楚再回复您。” “老夫人,我想让安儿今晚去我们那边住上几天,您看——”因着心情高兴,田氏倒愈发小心冀冀起来。 云老夫人点头,转声吩咐:“阿蓝,去,带他们去见安丫头。” 待于妈妈带着云镇康夫妇走了后,云老夫人意兴阑珊地往后一靠。 桂嬷嬷上前,往老夫人背后塞了个靠枕。 云老夫人阖着的眼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半晌,桂嬷嬷以为老夫人睡着了,拿了床薄毯正想给云老夫人盖上,却不妨云老夫人淡淡道:“阿桂,让阿虎去青州走一趟,将这桩事告知族里。” 阿虎是桂嬷嬷的三子,掌管着将军府的采办。 桂嬷嬷点头应下,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是算准了云镇康夫妇乐意将自个女儿嫁给三皇子为妾。 虽说云若安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可终归养了几年,落得一个与人为妾的下场,老夫人心里,怕是极不舒服的。 不同于云老夫人的怏怏不乐,云镇康夫妇却是欢喜之极的。 带着云若安出了将军府,一家几口坐马将军府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云老夫人安排的院落。 四进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绝对不算差,院中的下人,皆是云老夫人娘家调教出来的,进退有度,这让云镇康夫妇心中那点没能住进将军府的不悦也散了去。 收拾完毕,田氏拉着云若安迫不及待地问:“安儿,娘听老夫人说,丽妃娘娘要纳你为三皇子的妾,这可是真的?” 云若安点头,得了确定的答案,田氏喜得两眼弯成了一条缝,乐滋滋地道:“好孩子,这可是好事,从今往后,你可就是皇室中人了。” 坐在一边端着架子的云镇康亦忍不住点头,和颜悦色地道:“安儿,需要什么只管和你娘说。” 坐在另一侧的云若玉看着云若安的眼里闪过一抹妒忌。 同样都是云家女,凭什么云若安就能嫁进皇室,而她却只嫁个秀才? 就因为云若安是嫡母亲生,而她是庶出的吗? “娘,这算什么好事?”云若安皱眉,闷闷不乐地道:“不过是与人为妾,喜从何来?” 田氏嗔她一眼:“胡说什么混话,那可是皇子,能和寻常人一样吗?以咱们家的身份,你能嫁与皇子,哪怕只是做妾,都已经是高攀了。” 高攀?! 云若安冷笑,就三皇子那混不吝的名声,她堂堂梁京第一才女,嫁这么个混球为妾,她都已经觉得够委屈的了,谈何高攀! 她心中郁气难消,眼角瞄到庶妹愤愤不平的小脸,眉头一皱,甚不耐烦地道:“二妹,你先回去歇息。” 云若玉极不情愿的起身,退了出去。 “娘,您看看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 听着嫡姐抱怨的声音,云若玉脸色一冷,头也不回的离开。 田氏不以为意地挥手:“行了行了,玉儿还是很乖的,你别和她计较。” 看她不以为意的样子,云若安也懒怠再说,淡淡道:“娘,我不要与人为妾。” 田氏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就不乐意了?” 云镇康瞪她一眼:“像什么样子?坐下来,先听安儿说完。” 田氏闷闷地坐下,瞪着云若安道:“安儿,你说说,为什么不愿意?” “娘,您就这么希望我成为一个妾?您到底知不知道,妾是可通买卖可被人随意打杀的玩意?”云若安梗着脖子,红着双眼看着田氏。 田氏一噎,到底是亲生的,看女儿红了眼她心里又心疼,劝道:“安儿,娘当然知道,可那是三皇子,哪能一样呢?你只要得了三皇子的欢心,谁敢随意凌辱你?” “再退一步,只要你生下儿子,你就能直了腰杆,安儿,娘是为你好,以咱们家的身分,你再也寻不到比三皇子身份更高的了。”田氏软了声,苦口婆心的劝着。 云若安不吭声,她心中不是不清楚,她娘说的都是实话,可她——就是不甘心! “安儿,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云镇康问道。 云若安点头,抬眸看着他:“爹,咱们也姓云,爹您明明就是祖父的儿子,咱们家的身份,哪一点差了?” 云镇康沉了脸不语。 打小被过继出去,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可他能怎么办? 是老将军是他亲爹执意要把他过继给青州云家的,他难道还能去祖坟骂老将军偏心? 就算去骂,又有何用? 他爹也不可能从坟里蹦出来把他改回这一脉。 “爹,您去求求老夫人好不好?只要老夫人开口,把女儿记在叶氏名下,女儿就成为三皇子正妃而不是妾了。”云若安双眼灼灼生亮地看着云镇康。 云镇康心头一动,女儿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可老夫人她,会同意吗? 038 慈安宫,歪着身子侧躺在榻上的季太后一身明黄底绣双凤呈祥图凤袍,彰显出她尊贵不容侵犯的高贵身份,一头半银半青的发丝由凤头冠牢牢的固定,衬着颈间碧绿佛珠倒显得有三分和蔼,但一双半眯着的过于犀利的丹凤眼又让她多了七分上位者的凌厉。 时值深秋,今年的寒气来得特别的早,屋中央放着的炭盆里拨丝银霜燃得正旺,宫女们屏气凝神地或半跪或半蹲在地上,两个宫女半蹲在地上为她捏着脚,还有两个宫女为她捏着肩膀。 “长乐宫那边,有什么动静没?”季太后睁开眼翻了个身,软榻边的宫女忙一手扶上季太后手,季太后就着宫女的手起了身,挑眉看着垂手立在软榻边的明嬷嬷。 明嬷嬷打小服侍她,打从她嫁给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先皇到进宫,这么多年以来,明嬷嬷见证了她由皇子侧妃到皇子妃再到太子妃,然后由太子妃到皇后娘娘再由皇后娘娘到太后娘娘,是季太后最信任的心腹。 明嬷嬷恭敬回道:“娘娘,丽妃娘娘怕是要落空了,大将军府没松口,眼下,青州云府已然进了京,想必,大将军府将此事直接撇开了关系。” 季太后闻言唇角就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有半旬,星儿就该回来了是吧?” “娘娘说的正是,还有半旬,乡君就能回来了。”提到安宁乡君,明嬷嬷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季太后脸上的神情也难得温和下来,只是一想到那让她烦心的事,季太后脸上,又有了些微的怅然,“那孩子的脾气,和她娘一样固执,哀家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看清太后娘娘眸中的哀伤,明嬷嬷叹了口气,正斟酌着怎么劝解,却听得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母后,那丫头的脾气,还是母后您惯出来的。” 满宫的宫女连同明嬷嬷皆跪伏于地:“参见皇上。” 大步迈进的正是当今皇上苏泽,一袭明黄的龙袍将天子的威仪衬得无比威严,面目有三分像季太后,但更多的却是继承了先皇俊朗凛冽的五官,他手一挥示意众人起身,然后迈步行至季太后身边:“儿臣见过母后。” 季太后心知皇上此时来定是有事相商,朝明嬷嬷看了过去,明嬷嬷会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下。 “皇上,可是有事?” 皇上点头,想到御花园成堆的弹劾云镇川教女不严纵女行凶的折子,他就不由皱紧了眉头,从未见过皇上这般苦恼模样的季太后不由得心中一紧:“皇上,不会是燕州匈奴人又生事了吧?” 能让自个英明雄伟的皇儿这般苦恼的,除了燕州边境的匈奴人,季太后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能让皇上这般烦恼。 皇上摇头,看着季太后道:“母后放心,燕州安稳,有云爱卿坐镇燕州,匈奴又岂敢贸然进犯我大楚。” 得知不是匈奴进犯,季太后放下心来,当年先皇在世时,匈奴人的单于是乌达鞮侯,此人骁勇善战,带着十万同样骁勇善战的匈奴大军压兵燕州,战火由燕州一度燃至云州,最后是云老将军亲自挥兵迎战。 那一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云老将军以火攻之计烧了匈奴人的大片草原,差点连匈奴人的皇宫都给波及,自至,匈奴元气大伤,整整七年都在休养生息,而两国再无征战,过了整整七年的安稳日子。 而云老将军也因为这一战伤了身子,缠绵病榻不足一年便去了。 “皇上,若不是燕州有事,那是什么事让你这般烦恼?”季太后有些好奇地看着自个皇儿。 皇上苦笑,低声道:“母后,云大将军府上那丫头,前些天不是打伤了舅舅的嫡孙,御吏那边弹劾云大将军的折子,都快把朕的龙案给堆满了。” 一听是这事,太后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就有了一丝薄怒。 “皇儿,不是哀家要偏袒你舅舅家,那孩子固然有错,可是云大将军府的那丫头,也忒混账了些,仲平是有错,倒也不至于被打断腿这么严重。”太后很是不满地看着皇上,若不是念在云大将军府满门忠烈的份上,她早就下旨惩罚那敢打断她侄孙腿的丫头了。 见自个母后生怒,皇上就有些讪讪。 一边是母后的娘家他的亲舅舅,可另一边是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府,他这个皇上,夹在中心也很为难的好不好! “母后,您息怒,我已经让云大将军带着他那混账女儿去给舅舅赔礼道歉了。”见太后表情还是阴暗,皇上忙又补上一句:“母后,我也知道,这是委屈了舅舅了,可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母后,虽然这些年来,匈奴人不曾再进犯我大楚,可到底已经过了足足有七年时间,这七年,他们已然休整生息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进犯我大楚。” 季太后自然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有些怏怏不乐,但还是挥了挥手道:“行了,哀家明白了,你现如今还要用着云镇川,所以不能对他太苛刻,所以,受委屈的只能是你舅舅,哀家都明白。” 被太后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皇上也不生恼,只笑道:“还是母后明理,母后,您放心,舅舅受了委屈,儿臣会好好补偿的。” “你想要怎么补偿你舅舅?”季太后总算有了一丝笑意,看着皇上的目光也有了一丝期待。 皇上笑着道:“母后,您看,儿臣想着,舅舅家的婉丫头很是不错,要不要将她赐婚给裴儿?” “不行!” 季太后脱口而出,皇上皱眉,很是不解地道:“母后,为什么?” “裴儿的正妃,哀家早已有了人选,皇儿,母后就求你这件事,裴儿的正妃,交由母后吧。” 039 皇上略微一愣,旋即看着季太后略带试探地问:“母后,您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还能比舅舅家的婉丫头更好不成?” 季太后素来冷清的脸有了一丝柔和,“那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哀家想把星丫头许给裴儿,皇上意下如何?” 沈星? 皇上恍然,略微斟酌后点头:“母后安排得甚好,只是——前些日舅舅他老人家曾和儿臣略略提了婉丫头和裴儿的事,母后您看?” 他略显为难地看着季太后,沈星是栖霞公主的女儿,而栖霞公主的母妃贤妃,是他母后的亲妹妹,当年沈驸马战死沙场,栖霞公主受此打击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不过一月也跟着去了,出于怜惜,季太后将失了双亲的沈星接入宫中养在膝下。 一边是沈星,一边是安国公嫡女季婉,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自然为难。 季太后笑了笔,“皇上放心,婉丫头的亲事,哀家也有了人选。” 皇上有些好奇,问道:“母后看中的是哪家的儿郎?” “定国公府的世子容斐。”季太后甚是满意的说出心中人选。 这答案显然出乎皇上的意料,在季太后说出容斐名字之后,皇上脸上的笑意僵硬下来,季太后皱眉:“皇上,可是觉得不妥?” 皇上点头,淡淡道:“若单只看容斐,倒也不差配得上婉丫头,可那容平——”说到这里,他眸中浮了丝淡淡的厌憎,“母后,那容平实在是个混不吝的。” 他提到容平时眼中的厌憎不加掩饰,太后的眼神随之一闪,心中却是不胜唏嘘。 当年她这皇儿喜欢上容锦绣,不顾她的反对一意孤行将容锦绣立为中宫皇后,在容锦绣为后的时间,六宫粉黛无颜色,容府也势如中天,可最后的结果,容锦绣命丧黄泉,容府也被皇上厌弃。 “那容平的确是有些糊涂。”季太后跟着点头,心中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身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季太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女人嫁人,嫁的并非只是她的夫君,而是她夫君身后的整个家族。 容斐的确优秀,可他老子容平却是个糊涂的,定国公府那点名声,全让容平那糊涂的给消磨殆尽了。 想到容平以及他那填房夫人方氏,季太后就有些意兴阑珊,摇头道:“罢了,皇上,你可有适合婉丫头的人选?” 皇上的眼微微一闪,道:“儿臣心中倒是有两个不错的人选,镇南侯世子和燕王三子燕浔,母后觉得如何?” 听他说出这两人,太后顿时又来了精神,心中将这两人暗暗经较一番后道:“皇上,这两家的孩子不相上下,哀家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容哀家考虑清楚再回皇上你。” 皇上笑着点头应下,又闲叙了几句之后笑着离去。 他走之后,琢磨着皇上的态度,季太后的脸色阴睛不定。提到容平时,皇上眸中的厌憎不似有假,这说明,当年的事,皇上还是不曾放下。 不曾放下,这说明容锦绣的死,还是扎在皇上心坎上的一根刺。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女人,还能影响到皇上的心情,这可别宫中那些个活着的妃嫔要强太多了! 见太后一脸烦忧,明嬷嬷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娘娘,婉小姐的亲事,您啊,不用愁,奴婢觉得苏世子和燕三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不比容世子差。” 季太后啜了口热茶,往软榻上靠过去,明嬷嬷快手将靠背放过去,季太后枕着靠背斜斜的躺下,明嬷嬷又快手将软榻上锦被给季太后搭上,季太后翻了个身,换了个舒姿势方道:“婉丫头的亲事,哀家倒不忧心,哀家担心的,是皇上对安国公府的态度。” 说到这里,季太后脸上的表情更显阴沉。 自打皇上登基为帝,明面上一直表现得对安国公信任有加,荣宠不断,他就是用这样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点一点瓦解了安国公府盘根错节的势力,等到她恍然醒悟已为时过晚! 那是她的娘家,皇上这样防备着安国公,是不是在背地里也在防备着她这个母后? 明嬷嬷忙开解她:“娘娘,您啊且放宽心,皇上他孝顺您,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为难国公爷的。” 季太后哼了声,语气中有些不置可否:“真孝顺,容锦绣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立莹儿为后,真孝顺,哀家明里暗里提了这么多次,他也没立裴儿为太子。” 自个亲侄女有她这个太后姑母帮衬都没能成为中宫皇后,这是季太后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当年明明季莹莹才是太子妃,可当太子登基成为皇上后,硬生生扛着百官的压力以及她这个母后的劝谏,大笔一挥圣旨一下,将原本是侧妃的容锦绣立为中宫皇后,而本该是皇后的太子妃季莹莹只得了一个贵妃的封号。 这事,让整个安国公府成为一个笑话,连带她这个太后也颜面无光,母子俩因为这事生了罅隙,这些年也就面上维持着母子情。 季太后心里郁卒,明嬷嬷想了想,低声劝道:“娘娘,皇上他虽然没听您的安排,可容皇后死后这些年里,皇上泰半时间都是歇在贵妃娘娘那里,对二殿下远比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要严格得多,以奴婢看啊,皇上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听您的。” 一袭话说得太季太后眉间阴翳尽散,情不自禁地笑道:“那也是裴儿争气,几个皇子就属裴儿文武双全。” 明嬷嬷笑着点头:“二殿下是极好的,又素来孝顺娘娘您。” 主仆二人说得正欢,宫女的禀报声传了进来:“太后娘娘,季贵妃娘娘求见。” 季太后皱眉看向明嬷嬷,皇上前脚刚走,她这侄女就迫不及待的登门,这消息也未免……季太后才刚舒展的心又有些揪得慌,冷声道:“进来吧。” 040 (1P求收藏) 季贵妃身穿是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梳成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光洁饱满的额头佩戴着玛瑙额坠,这让她看上去多了三分明媚的同时又不失雍容华贵。 季太后淡淡的朝季贵妃望过去,视线落在季贵妃身侧的少女身上微微一怔,见季太后的视线落在身后少女的身上,季贵妃忙携着少女的手上前双双行礼:“母后,这是臣妾嫂嫂家的嫡长女,臣妾想着既然进了宫,就让这孩子来给母后您请安。” 她身侧的少女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季太后抬眼打量着少女,少女上着蜜桃粉素锦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便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生得极为标致动人。 季贵妃的嫂嫂是安国公夫人杜氏,杜氏的娘家是靖国公府,眼下的靖国公,是杜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少女是靖国公的嫡长女杜飞燕,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差。 原以为季贵妃巴巴的赶过来是想见皇上,看到杜飞燕后,季太后方才明白过来,想必是杜氏求了季贵妃,季贵妃这才带着杜飞燕来了慈安宫。 杜氏的娘家,季太后自然是要帮衬一二的。 瞧着神色有些拘谨的杜飞燕,季太后一脸慈详的冲着她挥手:“是飞燕吧?都长这么大了,来,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见太后居然还记得自个的名字,杜飞燕心中欣喜不已,她忙行至太后身前,福着身子道:“臣女正是杜飞燕,太后娘娘还记得臣女,臣女不胜荣幸。” 许是上了年纪,看着这样花朵一般鲜嫩的姑娘,季太后的心情也跟着鲜活起来,笑咪咪地吩咐:“看座。” 宫女忙搬了锦墩放在杜飞燕的身后,杜飞燕侧着身子坐了一小半,恰到好处的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 那边厢,明嬷嬷亲自给季贵妃看了座,又命宫女去沏热茶。 季太后仔细打量着杜飞燕,想着那些个功勋大臣夫人们提及杜飞燕时皆是赞赏的话语,脸上就有了笑意,甚是亲厚地道:“你祖母的身体可还好?” 见太后这般亲厚,杜飞燕心中更是欢喜不已。这么多年,她陪着祖母在梅花庵茹素念佛过得甚是辛苦,心中不是没有怨言,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能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眼,这些年在庵中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回太后娘娘,祖母她已然安康,臣女归家之时,庵中主持妙音大师给了臣女一尊玉观音,让臣女呈给娘娘您,臣女不敢耽搁,这才贸然进宫求见娘娘。” 她声音不急不徐,态度恭敬却又不会显得卑微,以她如今这个年龄,在面对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时有这样的气度,已然让季太后和明嬷嬷刮目相看。 季贵妃瞧在眼里,也暗暗点头,转头吩咐身后的宫女:“还不呈给太后娘娘。” 宫女上前,将手中的托盘往前一送,明嬷嬷接过托盘,呈于太后面前。 季贵妃又道:“母后,妙音大师信中说这尊玉观音是由国安寺的了空方丈亲自雕刻且开过光的,臣妾呢,是不通佛理的,倒也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母后您精通佛理,臣妾想沾沾母后您的光,这了空方丈开过光的观音和咱们寻常拜的观音有什么不同?” 她三言两语说得季太后笑逐颜开,连笑连摇头,命明嬷嬷揭开红绸,一尊玉质白中泛青,晶莹滋润的玉观音呈现在她眼前。 玉观音慈眉善目,白玉通透莹润似有莹莹之光闪耀。白玉纹理布局合理巧妙,通体莹白无暇,只是在观音手上的玉净瓶上有几丝绿纹,看上去就恰似净瓶柳枝浑然天成。 季太后细细端详着这尊玉观音,半晌难抑激动地道:“不错,是了空大师亲自雕刻的。” 见太后欢喜,杜飞燕自然更加高兴,这尊玉观音的玉料,是杜府送至国安寺了空方丈手上的,玉料虽然价值不菲,可一尊玉观音换来太后对她的认可,当然是物超所值。 季贵妃心中也同样欢喜,接过季太后的话问道:“母后,臣妾眼浊,这玉观音的和寻常的也没区别啊,母后您怎么就能看得出这是了空方丈亲自雕刻的?” 季太后看着玉观竟细细观赏,并不回答季贵妃,反而看着一边垂眉敛目的杜飞燕柔声道:“飞燕,你可能看出这尊玉观音的雕功和寻常玉观音有何不同之处? 杜飞燕抬眸看着季太后手中的玉观音,嘴唇微微一动道:“回太后娘娘,臣女不是很懂,但臣女觉得,了空方丈亲自雕刻的这尊玉观音,能让臣女感受到观音的悲天悯人。” 闻言,季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赞许地道:“是个实诚的。” 杜飞燕红了脸:“臣女谢娘娘夸赞。” 一边的季贵妃忍不住道:“母后,这玉观音,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啊?您精通佛理,臣妾也跟着您沾沾光。” 季太后心情甚好,指着玉观音手中的玉净瓶道:“你们仔细看看这玉净瓶,这瓶中明明没水,可却让人感觉这瓶中有水,这就是了空方丈的厉害之处。” 季贵妃和杜飞燕探头正准备细细观赏,一个宫女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太后娘娘,国安寺进了贼人,乡君受了惊吓,病得不轻。” ------题外话------ 1P了,1P了,1P了 重要的事说三遍 求留言求收藏求票票 041 岐阳的天气,远比梁京要冷。 来到岐阳不过十来天,萧喧已经得心应手的接管了岐阳。 上辈子他岐阳足足呆了有三年,这里的风土人情他一早就知道,所以接管起来毫不费力,只是事情实在太多,哪怕有着前世三年经验支撑,他也很难一下就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 师爷派人知会他京城来了人时,他从案牍中抬头,好久后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个想法便是——云知微来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云知微应该是在半路就追上他,可他哪怕刻意延缓了速度,都没见云知微追过来。他心里焦急,面上却是不显,他向来是个能等待的,他知道云知微一定会来。 如果这一世,云知微不来…… 他摇了摇头,不会的,前世的事历历在目,云知微对他一腔痴情,怎么可能不来! 重生一世,他认认真真回想往事,不得不承认,当年的云知微嫁他,的确是下嫁。 抛弃荣华富贵,嫁给他一个一无所有的文弱书生。 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感动。 至少娶她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要回报这份感情。 可是当所有人都说她对他多好,说他多配不上她的时候,傲气和愤怒就蒙蔽了他的眼睛。当他平步青云,面对这个曾经施恩于他的女人,他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她仿佛是他人生最狼狈时刻的印记,时刻提醒着他,曾经是个狼狈之至的少年。 等她死了,等他经历岁月,看过荣华富贵,走过世事繁华,经历过背叛,经历过绝望,他才骤然发现,只有年少时那道光,最纯粹,也最明亮。 他想起当年的云知微,心里有些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同侍从道:“让京城里的人稍等,我换件衣服就来。” 说着,他去了厢房,特意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束上玉冠,在镜子面前确认了仪态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去了大堂。 从厢房到大堂,短短的距离,他却恍似过了一辈子。 怀着期待和害怕以及雀跃,他到了大堂,看到坐在大堂的萧府的二管事,他不由得愣了愣。 对方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大少爷。” 萧喧点点头,将心里的失望压在了心底,“是父亲让你来的吗?” “是老爷和夫人派小的过来的。”二管事爽朗笑道:“老爷和夫人担心大少爷您,特命小的给大少爷带了些许的物什。” 二管事说完,带了一个匣子上来。 萧喧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放满了银票和几封书信。 “岐阳这几位将领,与关中侯傅侯爷还算熟悉,这里面是老爷拿小的带来的傅侯爷亲笔书信,大少爷可拿去拜见,出门在外,多有人照拂一二,总是好的。” 萧喧点头,又问:“父亲和娘,还有什么交待吗?” 二管事点头,道:“大少爷,的确是有的,这是夫人给大少爷您的信,请大少爷过目。” 他拿出书信递给萧喧,萧喧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脸色渐渐变白。 直到此时,他才回想起,前世,二管事也是这个时候来的,也同样带来了娘亲的亲笔信,而信中的内容—— 萧喧闭了闭眼,伸手接过书信,轻轻展开。 信中的内容和前世一样,他娘和姨母,也就是关中侯夫人商议过后,定下了他和表妹傅明珠的婚事。 “大少爷,夫人交待小的,大少爷您看完信后,给夫人一个准信,什么时候回梁京,她好准备给傅府的礼。”他看完了信后,二管事细细地道。 萧喧垂眸,并没有立时回他。 前世收到这封信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时的他,爱慕的是云若安,可打从内心深处他又知道,以云若安的身份是配不上他的,是了,正因为心里理智的清楚,不管是他爹还是他娘,都不可能让他娶云若安为正妻,所以,在收到这封信后,他并没有反对,算是同意了这桩亲事。 只是后来,萧府出事,牵连满门,而他——自然也不能幸免。 那时,关中侯迫不及待的谴人来了岐阳退亲,他深感羞辱,自然当场就将娘亲命人送来的婚书退给了关中侯府的人。 再后来,云知微抛下一切,千里迢迢的来了。 那时的他,怎能不感动! 可最后,他怎么就变得那么混账了呢? 怎么就将真心待他的云知微搓磨成那样了呢? 想到前世,他眸色变换不停,二管事看着他呆怔的模样,只道他是因为这桩亲事欢喜得过了头。 良久,萧喧垂下眼眸,用平静得让人感觉到寒冷的语调,慢慢道:“二管事,劳烦二管事回去禀报父亲和娘亲,就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不是因为前世关中侯迫不及待悔亲,而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人。 那个——前世他错过不曾珍惜的人! 这一世,他想将她捧在手心,小心冀冀地呵护! 这一世,他想揽她入怀,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他的态度过于坚定,二管事碍于主仆有别,不好多问,只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少爷休书一封,小的回去也能有个交待。” 042 萧喧很快就写好了书信封好递给二管事,二管事接过封好的书信道:“大少爷的心意,小的回去会转告老爷和夫人。” 萧喧将关中侯傅潜的亲笔信退回给二管事道:“这些书信,你带回去给父亲,告诉父亲,岐阳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让他无需担心。” 傅潜给他这些拜贴,那是因为两家议亲的份上,可如今他既然不打算娶傅明珠,自然不能用这些拜贴,让傅潜看轻了去。 二管事也明白萧喧的想法,遂点头道:“大少爷放心,小的会将这些拜贴带回去给老爷的,大少爷,我这就不打扰你了,我得连夜赶回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老爷和夫人对和傅府联姻甚是期待,却没想到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大少爷不愿,这桩亲事,怕是不成的! 萧喧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尽早通知府上为好,便也没留二管事,送他出了岐阳,看着渐行渐远消失在天际的官船,他双手拢在袖间,一颗心却似被无尽的风霜冰着。 终究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一世,他并不期待云知微的到来,而云知微却来了。 这一世,他期待着云知微和前世一样放下一切追随他而来,可她却没有来。 是上天在惩罚上一世他辜负了云知微吗? 萧喧命二管事回梁京时,远在梁京的云知微安安静静地坐在云老夫人身侧,听云老夫人和云镇康一家叙着话。 “可还觉得满意?”看着前来请安的云镇康夫妇,云老夫人的神情,说不上亲近,但也不会太过疏离。 对于云镇康这个庶长子,云老夫人心里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当年的她身子不好,老将军又要出征,为了给云府留后,她亲自替老将军纳的妾,也是她亲自老将军灌醉了送到了许姨娘的床。 只是没想到手是,查出许姨娘有身孕之后,她也被查出怀有身孕。 妾室生下了云镇康这个庶长子,过了三个月,她生下了云镇川这个嫡子,老将军当机立断,将庶长子云镇康过继给了青州没有子嗣的远房堂叔。 因着这个原因,云镇康的亲娘许姨娘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走了。 对于这对母子,云老夫人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因着这些愧疚,当年田氏将云若安送进云府,她没推辞,原本想着将来给云若安许个好人家,却没想出了这档子事。 可惜了,好好的姑娘,却只能与人为妾! 云老夫人心中的惋惜,云镇康是不知道的,他感激地点头:“您安排得周到,并无不妥之处。” “镇康,你们这次,可是准备留在梁京不回青州了?”云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云镇康心中咯噔了一下,看着老夫人淡淡的神色,有些摸不准云老夫人对于此事的态度,想了想,他道:“不瞒您,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确定。” “三堂叔他是怎么说的?”云老夫人继续问。 “父亲他同意。”云镇康眸光一闪。 事实上,那老头子死活不同意,后来,还是田氏聪明,让他去买了个千娇百媚的瘦马送给老头子,老头子被那瘦马迷得晕头转向,这才松了口。 一想到买瘦马花去的白花花的银子,云镇康心里就心疼得不行。 不过,一想到打从往后可以留在这繁华似锦的京都,再不用回青州乡下,云镇康又觉得这笔银子,花的不冤。 青州怎么及得上京都,再说了,他女儿都要嫁入皇室了,从此以后,他云镇康也是皇亲国戚了,还愁赚不到银子吗! 云老夫人默了一会,点头道:“既然三堂叔同意,你安顿好后,就给三堂叔去封信。” “您放心,我会的。”云镇康松了口气。 心里却又有些不是嗞味。 若不是自个亲爹偏心,他现在,应该和云镇川一样是将军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连想留在京都也得看云老夫人的脸色! “老夫人,我听闻京都里有座庵很是出名,我想去那庵里拜拜菩萨。”田氏接过话头,看着叶氏道:“弟妹若是得闲,能不能陪我去那庵里上上香?” 叶氏试探地问:“嫂嫂说的可是梅花庵?” 田氏笑着点头,有些别扭地道:“弟妹,我听说梅花庵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我这不也就想去求求菩萨。” 她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太过单薄了些。 叶氏明白她的苦衷,笑着应下:“好,嫂嫂可有想好哪天去梅花庵?” 田氏忙道:“明天,弟妹可是得闲?” 叶氏点头:“得闲的,明天我陪嫂嫂去梅花庵。” “娘,我也要去。”一直乖乖坐在云老夫人身侧不曾出声的云知微忙不迭的看着叶氏。 她依稀记得,前一世,是并没有这一出的。 难道,是因为云若安落水的事改变了前世的轨迹? 她正想着,云老夫人看着叶氏道:“带微丫头一起去吧,拜拜菩萨总是好的。” 云家男子世世代代征战沙场,杀戮太重,去拜拜菩萨总归没有坏处。 ------题外话------ PK中 惴惴不安 不知能不能过啊 043 大楚佛法兴隆,梁京城最为出名的便是一寺一庵。 寺是位于梁京城北的国安寺,庵指的是位于梁京城南的梅花庵。坐镇国安寺的是闻名天下的了空大师,而梅花庵的妙音主持亦不逞多让,同样是闻名天下的大师。 前前朝时,梅花庵并不叫梅花庵,而叫慈云庵,香火惨淡,那年冬天,名震天下的画圣东道子偶然途经慈云庵,时值隆冬,庵中梅花绽放,红艳艳的梅枝斜横在白茫茫的雪色里,和青砖碧瓦的慈云庵相映成画,东道子当即挥笔,一副闻名天下的梅花庵图引世人竞相追逐。 由此,世上再无香火惨淡的慈云庵,取而代之的是人流旺盛的梅花庵。 虽是深秋,尚未到梅花盛放的季节,梅花庵中依然人来人往,有虔诚的香客,当然也有手上沾满血腥求个心安的勋贵妇人小姐。 待大将军府的马车抵达梅花庵后,叶氏掏出大将军府的贴子递给庵中迎客的小尼姑,让她拿去给住持妙音师傅。 小尼姑一看贴上写的是云大将军府,脸上就有了敬重之意,就算是遁入空门,她也清楚,大楚国能有如今的国泰民安,云大将军功不可没。 小尼姑拿着贴子匆忙离开,没多久,妙音师傅拿着贴子亲自迎了出来,倘若是别府的勋贵,妙音师傅也不会放下身价亲自迎接,可云大将军府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云家男儿烈骨峥峥,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叶施主,您这边请。”妙音师傅双手合什不卑不亢地道。 叶氏也跟着双手合什还了一礼,“麻烦住持了,我们前来是想上香祈福。” 妙音师傅点头:“那贫尼这就进去安排,各位施主,里边请。” 她转身带着云府一女眷往大殿里行去,这一幕引得四周香客无不侧目。 能让妙音住持亲自迎接,这位夫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一众女眷进了大殿,念经声此起彼伏,听着这些净化人心的梵音,云知微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宁静下来。 看着宝相庄严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想着前世种种,眸中染了热意,她忙垂了眸,虔诚地跪倒蒲团上,闭上双眸,诚心祈祷。 是因为前世父兄死得太过冤屈,连菩萨都心有不忍,所以才大发慈悲让她重生,好让她有机会力挽狂澜,不再重蹈前世悲剧吗? 观世音菩萨在上,您既然让信女重生,信女此生绝不行差踏错,求您保佑我父兄安康! 跪在另一端的田氏,紧闭着双眸,同样也是一脸虔诚的祈祷着。 只不过她所求,却是荣华富贵以及云镇康和云若安的锦绣前程。 看了看一脸虔诚的云知微,云若安收回视线,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下的青石板砖,眸中却闪过一缕不以为然。 求人不如靠已,与其求这虚无飘渺的菩萨,她更倾向于努力经营,博一个锦绣前程。 上完了香,妙音住持道:“叶施主,庵中布有斋饭,施主可要留下用完斋饭再行回府?” 叶氏点头:“有劳住持。” 一大早就起床,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到了这梅花庵,叶氏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妙音住持善解人意,领着众人去了后院的禅房,将云府女眷安置妥当后,妙音住持这才离开。 叶氏和田氏浑身疲软不堪,进了禅房自是躺下歇息,精神甚好的云知微看着叶氏道:“娘,女儿想去后山走一走。” 叶氏点头,这庵中都是女人,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冲撞了自个女儿,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盯着绿柳和娇杏吩咐:“照顾好你们小姐,有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云知微出了禅房,顺着禅房的通道向外行去,不多时眼前豁然一亮,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通道曲曲弯弯向前蔓延,她提脚踏上鹅卵石,缓缓向前行走。 绿柳和娇杏紧紧跟在她身后,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得云若安急急的声音传来:“妹妹,等等我们。” 云知微只好停了脚,转过头,云若安和云若玉双双而至,云若安道:“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闲来无事,去后山走走。”云知微淡淡地回她。 云若安轻轻柔柔地道:“妹妹,我听闻梅花庵的后山有枫林,如今正是时候,不如一起去观赏枫林?” “好。” 云知微干脆利落地点头,姐妹三人带着各自的丫鬟沿着长长的鹅卵石通道往后山行去。 “妹妹你看,前面就是枫林,很美吧?”行了一会,云若安抬手指向前方。 前方,一片枫林绯红了整个后山,远远望去,似一团炙热的火焰,又如天际那一片片绚丽的云霞,炫目之极! 好美! 云知微心下暗赞,由心地点头:“的确很美。” 云若玉撇了撇唇,这有什么美的,青州乡里,多的是这样的树林,真是大惊小怪! 若不是为了讨好田氏,她才不愿来这庵里,梁京城里多好哇,繁华热闹,哪像这庵里,除了山还是山。 “妹妹,我们过去吧。”云若安浅浅笑道。 云知微点头,行了没多久,忽听得云若安一声惊叫,转过头一看,云若安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山道边,而云若玉一脸心虚地垂着头。 云若安皱着眉,看着身后的睛儿道:“还不扶我起来?” 睛儿弯腰将她扶起来,云若安倚在睛儿身上,瞪着云若玉道:“为什么要踩我的裙子?” 云若玉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道:“大姐姐,玉儿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云若安突然止了脚,她一个没收住才踩到云若安的裙子,怎么能怪她呢! 眼角瞄到云若安裙摆的鞋印,云知微皱眉问:“堂姐,你伤得可重?” 云若安苦笑摇头:“不是很重,妹妹,我怕是不能陪你去枫林了,妹妹你去吧,那边有个石椅,我和玉儿在那边等你回来。” 云知微想了想,淡声吩咐睛儿和平儿:“照顾好你们小姐。” 044 一棵棵高大的丹枫树参天挺立,茂密的红叶几乎遮掩了半个天际。秋风送爽,红叶抖动,如同一团团熊熊的火焰在蓝天上燃烧,在白云中跳荡。 如斯美景当能让人心旷神怡,只是当看到煞风景的人含情脉脉的朝她走过来,云知微原本的好心冀顿时不冀而飞,俏脸微微一沉。 “表妹,好巧,你也是来观赏这片枫林的吗?”叶承治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三分惊喜,只是这三分惊喜,怎么看怎么假。 “表哥!”云知微微微欠身见礼,态度平淡,语气更是清冷。这让叶承治原本满面的笑容稍稍有些凝固,眼底有几分懊恼。 不过很快,叶承治又换上他往日里那副温和的模样,在距离六七步的地方停下脚步,低声笑道:“表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我是陪母亲来上香的,表妹你是陪姑姑来上香?” 云知微点头,眸色微冷地道:“表哥,我出来时辰已久,就不打扰表哥观赏枫林了,告辞。”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原路返,心中却是积了薄怒。 到了此时,她如何还不明白,她和叶承治的偶遇,根本就是云若安处心积虑所为,倘若此时来个外人,撞见她和叶承治单独在此,即便她带着两个丫鬟,名声也是毁了。 她转身走得急快,叶承治眼角瞄到前方林道隐约的身影勾唇浅笑,他几个急步追上云知微,伸出左手,猝不及防的,向云知微的手腕探去,眨眼间,就抓住了云知微的手腕,他道:“表妹且慢,这片枫林往上还有一片奇景,表妹切莫错过。” 云知微垂眸,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掌,她眼神微微的冷了一冷,眼里有寒光闪现,手臂向后一甩,便甩掉了叶承治的手掌,“表哥,男女有别,还是请表哥,谨守礼法的好!” 自己一再示好,却被这个胸无点墨只懂拿鞭子抽人的一无是处的表妹给嫌弃了?! 叶承治眸中阴翳一闪而逝,若不是因为母亲一力劝说,若不是云知微是姑父唯一的嫡女,他才不想娶这么个娇蛮无礼的表妹为妻,可这表妹太不识抬举,处处疏离,难道他叶承治还配不上她不成? 哼,等今日事成,她云知微除了嫁他还能嫁谁? 等将来云知微嫁进叶府,他想怎么搓磨就搓磨! 迟早让你跪在地上求我! 他心中无比愤怒,脸上却不显分毫,丝毫没有因为云知微微愠的态度而生气,反倒涎着脸笑道:“表妹,母亲和姑姑已经同意将你嫁与我为妻,我得知之后太过欢喜才会一时失礼,唐突了表妹,表妹莫要生气。” 他看着云知微的眸中不无得意,即便云知微再高傲再瞧不起他又能怎样?到时还不是只能乖乖的嫁给他! 母亲竟然同意了? 云知微心里是有些震憾的。 毕竟,前世是没有这么一出的,不过,前世的她去萧府给萧老夫人祝寿时落了水被苏翡所救,丽妃趁机让皇上下旨赐亲,她不愿嫁给苏翡,最终她不惜抗旨远离梁京去寻萧喧。 想来,前世赐婚圣旨一下,娘即便心中有想将她许给叶承治为妻的念头,也只能压下。 想到这里,云知微淡淡地道:“表哥所言未免太过无礼,我回去之后定当禀报父亲,还请表哥自重。” 说完,她不愿再过多纠缠,加快了脚步就想离去,只是她一抬头,就见几个身影沿着林道往这边行来,她若继续前行,只会迎面撞上前来的这些人,叶承治定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一定会紧紧追着她而去,这样的一幕,落入那些人的眼中,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若是留在原地,避无可避,同样会落人口舌。 进退两难,她眸中蕴了薄怒,心中却有一个深深的疑问。 云若安虽然不安好心,可一直以来,她都小心冀冀惟恐露了端侃,可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不惜冒着得罪她和整个大将军府的风险,也要将她拉下局中,事有反常必有妖! 叶府,究竟许诺了云若安什么条件? 来不及深思,看着前方徐徐而至的身影,她猛一转身,迎上叶承治因为奸计得逞的笑脸,她盈盈一笑:“表哥,得罪了。” 她笑起来好像春天里最明媚的一束阳光,耀眼之极,叶承治心神微微一晃,这个表妹虽然胸无点墨,行事无一点像大家闺秀,可他不得不承认,她生得极美! ‘怦!’ 心神晃荡的叶承治还没回过神,云知微提脚,重重一踹,叶承治整个人飞了出去,而恰巧,他飞出去的方向是个斜斜的山坡,只听得一阵声响,他顺着倾斜的山坡骨碌骨碌往下滚,最后,似是滚到了坡底,发出沉闷的一声后再无动静。 娇杏吓得一张俏脸粉白,表少爷不会有事吧?大小姐可真是狠心! 绿柳的嘴角抽了抽,暗骂一句活该。 自家姑娘都说了男女有别,表少爷还纠缠不休,分明居心不良想毁了自家姑娘的名声,活该被姑娘踢! 只是,这坡似乎并不短,表少爷不会残了吧? 当然,她担心的可不是叶承治,她只是担心,叶承治若是伤了残了,回头叶家闹上门来,她们家姑娘又得被大将军责罚。 踹完了人的云知微整了整衣裳,确认无一丝不妥后方悠然地抬眸,无比惬意地观赏着四周美景。 至于被她踹落坡底的叶承治,她完全不担心,这坡地虽然不短,可地上都有着厚重的落叶,再加上时值深秋,叶承治今儿穿的也厚实,还披着鹤氅,所以,他不会有事,只不过,她这一脚的力道,足以让他晕上半个时辰。 “表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啊?”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行五六个人迈了过来,为首的少女,一双杏眼灼灼生亮地看着她,状似天真地道:“表姐,我就说哥哥他怎么迫不及待地来这片枫林,原来是为了见表姐你。” ------题外话------ 谢谢 dl19681212 亲送的评价票 谢谢所有留言的亲们 045 叶巧嫣的话,让同行的少年们脸上现出原来如此等等诸如此类的神情,而少女们则无不鄙夷地看着云知微。 就算是亲兄妹也不能这样私下见面,更何况只是表兄妹! 这云知微不是爱慕萧喧吗?萧公子才离开梁京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就和叶承治纠缠不休,这样的女子,简直丢尽云大将军府的脸面! 在众人鄙夷不耻的视线中,云知微眸色冷冷地看着叶巧嫣,她这二表妹,还当真是迫不及待呵! 连她亲哥叶承治在不在都没细看,就将这一大顶私会的帽子扣过来! 这些年,她可是送了叶巧嫣不少首饰,可她却是这样回报她的! 敛去眸中冷色,看着一脸兴奋的叶巧嫣她抿唇苦笑:“嫣表妹,是因为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的事,所以你要这样对我吗?” “那镯子是祖母给的,我又岂能将长辈所送之物转赠她人,你就因为这个镯子,不惜污蔑我吗?”不等叶巧嫣反应过来,云知微委委屈屈地看着她,一脸隐忍的表情。 她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众人闻言毕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一脸疑惑地看向叶巧嫣。 难道是叶家姑娘讨要镯子不成,所以不惜污蔑自个亲表姐? 若真是这样,那这叶巧嫣的品行可当真让人无语了! 被众人用狐疑的眼光盯着,回过神的叶巧嫣气得俏脸通红:“云知微,你胡说什么,那镯子你不愿给就算了,明明就是你送了书信约哥哥来这里见面,如今又何必抵赖。” 众人一听,不免又有些偏向了叶巧嫣。 由叶巧嫣的话可以听出,叶巧嫣讨要镯子不成的事是真的,不过,叶巧嫣既然敢说云知微送了书信给叶承治,想必这是真的,若没云知微的亲笔书信,叶巧嫣岂敢这样说。 姑娘家的名声最是重要,叶巧嫣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胆大到,作贱云大将军府的嫡出姑娘她亲表姐的名声。 面对众人再一次鄙夷不耻的眼神,云知微红了双眼,看着叶巧嫣恨声道:“叶巧嫣,我是你亲表姐,你缘何要这样污蔑于我?” “今日若非若安堂姐提议来这枫林赏景,我根本不知道这片枫林,你既然说我送了书信给叶承治,那请问他人呢?” 听到这里,众人才不由恍然。 是啊,既然是私会,那叶承治人呢? 叶巧嫣一愣,美目往四周扫视一圈,在没看到叶承治的人后,她不由暗暗心惊。 空旷的枫林不可能藏着有人,可哥哥明明交待得很清楚,让她寻几个人借着观赏枫林美景的借口来枫林,可眼下哥哥却不在这里,哥哥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云知微,一定是你,你把我哥哥怎么了?”愈想愈是心惊,叶巧嫣忍不住愤怒地尖叫。 云和微蹙眉,“叶巧嫣,你蛮不讲理,我根本就不曾见到你哥哥,我又能怎么他?” “怎么可能没见到,哥哥他分明说过要来见你,这是你亲笔写给哥哥的信。”叶巧嫣由袖中摸出一封书信,瞪着云知微恨恨地道。 云知微抿唇,还不等她反驳,就听一个凉凉的不无讥诮的声音响起:“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与人私会这样的事,当哥哥的竟然会将这样龌龊的事告诉自己亲妹妹不说,还把这样龌龊的信给亲妹妹保管。” 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叶姑娘,你这是把这些人都当傻子不成?” 众人闻言一愣,虽然这人说话的语气很是讥诮,可他说的有道理啊! 可这说话的人是谁啊? 众人连同云知微都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林道上,一青一白两个翩翩公子缓步迈来。 “阿斐,叶姑娘是姑娘家,你好歹给人家姑娘留点脸面。”苏惊蛰悲天悯人地看了叶巧嫣一眼,这姑娘,作死呢!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云知微,她可是容斐看上的——呃,不对,不是看上的,是难得能合了容斐眼缘的姑娘。 “容世子、苏世子,你们也是来观赏枫林美景的吗?”一少女面对心仪之人,终是忍不住鼓起勇气相问。 身着淡青华服的容斐淡淡点头,苏惊蛰冲着那少女挑眉一笑,端的是风流之极,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很煞风景,他道:“素闻明姑娘腹有诗书,怎就会信了这蠢物的话?” 众人忍不住眼角一跳。 刚刚那个让容世子给叶巧嫣留脸面的人,转头就当着人家姑娘的面骂人家是蠢物,苏世子您貌似比容世子更不客气! 明若兰俏脸染上些许的红霞,当着心仪人的面,她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是顾,即便被损了,她亦只讪讪地点头:“明兰一时失察,险些误会云姑娘,是明兰之错。” 随叶巧嫣前来的这群少年少女中,以明若兰的身份最为勋贵,平日里,这些人也唯明若兰马首是瞻,她这话,间接承认了,叶巧嫣就是苏惊蛰口中的蠢物,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蠢物二字绝不是好的评价。 “不是哥哥告诉我的,是哥哥无意中把信弄丢了被我捡起来的。”叶巧嫣顿时慌了神,扬着手中的书信口不择言地道:“我没有污蔑云知微,大家若是不信,可以看我手中这封书信是不是她亲笔所写。” “叶公子还真是不小心啊,竟然连心上人送给他的亲笔信都能不小心的弄丢。”容斐瞥了容色淡淡的云知微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在场的少年们闻言眸光皆是一闪。 他们中也不乏有心上姑娘给他们绣的香囊等等诸如此类的,心上人送的东西,他们小心冀冀的珍藏,怎么可能弄丢。 叶巧嫣撒了一个谎,却又不知怎么圆场,真正如苏惊蛰所言,蠢物一个! “妹妹,你——”带着云若玉缓缓迈进来的云若安双目环顾之后,生生咽下涌到嗓子眼的话,转而道:“可赏完了美景?” 046 只一眼,云若安就知道,今日精心设下的这个局,被破了。 她远比叶巧嫣精明,一眼就发现本应在场的叶承治不见踪影,当机立断将原本‘你还好吗’改成了‘赏完了美景了吗’。 可惜的是,虽然她够精明,却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捏着手中书信的叶巧嫣,看着云若安的表情就跟在沙漠里转了几天终于寻到一汪清泉的人的表情一样,她兴奋地道:“安表姐,这封信,容世子和苏世子都不相信巧嫣,好在有你可以帮巧嫣证明是她写的。” 叶巧嫣的手指向云知微,一脸有恃无恐看你还怎么狡辩的笃定模样。 云若安得体的笑意顿时僵了一僵。 迎上云知微错愕而又愤然的目光,云若安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后悔不迭的感觉。 叶巧嫣嚷得这么大声,她想不承认都不行,毕竟,之前叶巧嫣拿着这封信兴冲冲地问她是不是云知微所写,她回答时,云若玉就在身边。 咽了心中那股子暴怒,她迫不得已地点头:“嫣表妹,这信上亲启二字的确和阿微妹妹的字体如出一辙,但究竟是不是阿微妹妹所书,我可不敢断定。” 模凌两可似是而非的答案,远比直接了当的证明要更让人深信不疑。 说完,她蹙眉一脸茫然地看向叶巧嫣问道:“嫣表妹,这封书信是不是阿微妹妹所写很重要吗?为何一定要容世子和苏世子相信?” 本来,在场的众人听了叶巧嫣的问话,还对云若安抱有怀疑之心,觉得今日这一出戏码,是云若安和叶家联手所为。可现在,看着一脸茫然不解的云若安,众人觉得错怪了她的同时,又不免仔细分析她的话。 这信上二字和云知微的字体如出一辙,想来不会有假,那这封信,难不成真是云知微所写? “云知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叶巧嫣得意洋洋地看着云知微。 云知微抿唇,缓步行至她身畔:“二表妹既说书信是我所写,还请将书信拿出让我一观。” 叶巧嫣警惕地瞪着她:“我才不给,你想将信骗了去撕了毁灭证据是不是?” 云知微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我若撕了这份所谓的证据岂不是承认这封书信是自己所写?二表妹,你是觉得容世子苏世子明姑娘这些人都和你一样是白痴吗?” 在场众人:“……” 叶巧嫣实在是白痴一个,可相信一个白痴说的话的他(她)们,又能比白痴好到哪里去? 一时间,众人心绪无比的复杂,就跟吞了只绿头苍蝇似的难受。 当然,容斐和苏惊蛰二人不在此列。 “叶姑娘,书信给我,若是云若微撕了,我来负责。”明若兰吸了口气,不容拒绝地看着叶巧嫣。 这出闹剧,是该结束了。 叶巧嫣向来有些惧明若兰,没有迟疑的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 明若兰接过书信递给云若微:“云姑娘请过目。” 云若微没有伸手接信,只垂眸细细看着信上亲启二字,半晌,她抬头,很是失望地看着云若安:“堂姐,我的字体堂姐难道不清楚吗?这信上的字迹,和我的字体何尝有半丝相似?” “是因为我没听你的,去说服祖母替你做主,所以堂姐你怨恨在心吗?”云知微无比失望地看着云若安,那一丝受伤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无不心虚愧疚。 联想到萧府中发生的事,众人不由恍然。 云若安落水被三皇所救,可惜以她的身份,当三皇子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听云知微话中意思,她定是求了云知微去劝说云老夫人为她做主,却被云知微拒绝,所以含恨在心,伙同叶巧嫣一起污蔑云知微的清白。 “真没想,她竟然是这样的人。”有一少女忍不住小声嘀咕。 “就是,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竟然还敢陷害人家。” 有人跟着附和,云若安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云知微变了,从前的云知微根本不可能会有耐心和人对质,按照她从前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事,她应该是直接拿鞭子抽人。 她原以来,只要激得云知微拿鞭子抽人,这一事一传扬出去,世人谁还会管什么真相不真相,只会认定她做贼心虚。 眸中神色变了几变,她将心中的惊疑压了下去,一脸委屈地道:“妹妹所言极是,这信上的字体的确和妹妹你的字体并不相似,是若安一时眼花看错了,还请妹妹不要生气。” 她转变的太快,众人不由有些瞠目。 叶巧嫣气呼呼地道:“安表姐,你不能因为怕她就帮她遮掩。”说完,她又冲着云知微嚷道:“云知微,你平日里欺负安表姐也就算了,可这一次,有我在,我是不会让你欺负安表姐的。” “嫣表妹,你不要说了,妹妹她没有欺负我。”云若安忙不迭地拉着叶巧嫣往后退,然后小心冀冀地看着云知微道:“妹妹,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嫣表妹的气,我回去好好给妹妹赔不是。” 看着这一幕,众人的眉头不由得紧锁。 云知微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前段时间还拿鞭子抽断了季仲平的腿,云若安不过是寄人篱下,害怕云知微也是正常的。 难道云若安是因为害怕云知微欺凌她,所以才不得不改口? 一时间,众人又觉得真相了,看着云知微的表情很是微妙。 他(她)们认定云若安平日里没少受云知微欺凌,虽然也很想替云若安主持正义,可一想到云知微那一言不合拿鞭子抽人的习惯,没有受虐倾向的众人,自然也就没了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念头。 “堂姐一时眼花认错,却能置知微于火坑,堂姐这一声赔不是,知微受不起。”淡淡看着一脸惶然的云若安,云知微继续道:“至于这字体究竟和知微的相不相似,不是知微说了算,也不是堂姐你说了算。” “那谁说了算?”苏惊蛰笑咪咪地问。 047 瞧着一脸笃定毫无惊慌愤怒唯有淡然的云知微,云若安忍不住咬唇。事情没有按她所预想的发展,云知微的态度也和她想像中的截然相反,这让自以为了解云知微的她,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妹妹,是我错了,要我怎样做,妹妹才肯原谅我?”她一脸委屈求全的看着云知微,做足卑微的姿态。 世人向来同情弱者,这道理她比谁都更清楚,所以现在的她,极力扮出一副没少受欺凌不得不隐忍的模样。 而这副模样,也的确为她赢来不少怜悯。 云知微讥诮一笑:“堂姐的错,恕我不能原谅,也无法原谅。” “云知微,安表姐她已经委屈求全退让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叶巧嫣气呼呼地道。 众人不由跟着点头,的确,云若安已经低到了尘埃,云知微却还不依不饶,都是姐妹来的,云知微的确过份了些。 “呵——” 一声轻笑,突兀的响起,众人转头望过去,眉眼含着轻笑的容世子环视众人一圈,不无讥诮地道:“叶姑娘,倘若你的安表姐污蔑你亲笔提信约外男见面,事后再轻飘飘一句我眼花一时看错了请你原谅,你也会原谅?” 众人一听,若有所思。 这世道对女子尤其苛刻,女子的名声重于性命,换成任何女子,都不可能原谅那个毁她清名的人。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有些羞愧,由已度人,又怎能说云知微过份呢! 叶巧嫣一噎,继而甚不服气地反驳:“安表姐她不会污蔑我!” “可她如今正在污蔑我。”云知微淡淡接过话,清澈似水晶的双瞳缓缓看向众人:“事关大将军的名声,还请各位做个见证,叶姑娘手中这封信,的确并非我所写,至于证据,各位请随我去梅花庵面见妙空师傅。” 妙空师傅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救过天下无数贫民百姓,其声望远比住持妙音还要大,有她做证,自然无人敢质疑。 见她敢将妙空师傅搬出来,众人心里,哪还能不明白云知微是被污蔑的,一个个看着叶巧嫣的云若安的眸光里满满都是不耻。 有这样一个表妹和堂姐,云知微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云姑娘,你放心,我们都会给你见证。”苏惊蛰笑咪咪地点头,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扫了惴惴不安的云若安一眼,“这世上,就有那么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云姑娘,你可得小心。” 云若安一张俏脸顿时变红,心中却是狐疑不定。 云知微哪来的底气和勇气请妙空师傅为她做证? 难不成她能收买妙空师傅? 不对,她根本不知道今日这出局,又怎么可能提前收买妙空师傅。 更何况,以妙空师傅的为人,也不太可能会为金银所动。 面对苏惊蛰的好意提醒,云知微心中一暖轻轻点头:“多谢苏世子提醒,知微会小心的。” 她话音一落,苏惊蛰立时觉得一股寒气由身侧传来,他心神一凛,侧眸望去,容斐正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只是那笑—— 他打了个激灵,忙老老实实的垂了头,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只慢慢爬行的蝼蚁,尽量减少存在感,以免被容斐给惦记上。 ------题外话------ 今天心情状态都不好, 亲们见谅 048 从前,梅花庵出名是因为庵中的梅林,可到了这朝,梅花庵出名则是因为妙空大师。 城东有个开了两间布铺的李富商,娶妻李杨氏,夫妻感情也不错,只是在子嗣上一直不如。 好不容易中年得子,夫妇二人对儿子视若明珠,谁知两个月,幼子突然一场大病,几乎命归西天,二人不知找过多少大夫,去城中有名的慈云庵及国安寺烧过多少香,最终都无济事。 就在夫妇二人几近绝望之际,梅花庵的妙空大师化斋路遇李府,李杨氏心善布了粥和钱银,而妙空大师则出手医好了杨氏的幼子。从此张氏每月供给慈云寺的香油钱,就全部转到了梅花庵。 富商夫妇幼子痊愈的消息很快传遍,更多的人慕名而来,梅花庵一夜之间名声鹊起,很快就与国安寺并立,成为梁京第一庵。 回到梅花庵的云知微一行人,在小尼姑的带领下进了妙空大师的禅院。 “大师,又要劳烦大师了。”云知微垂眉,轻声道:“还请大师将三日前我奉于大师的金刚经给诸位过目。” 慈眉善目的妙空大师望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众少年少女们,没有问为什么,起身,将摆在案头的经卷递给她。 云知微伸手接过,置于明若兰跟前:“请明姑娘过目,这字体和叶姑娘手中书信字体可否相似?” 明若兰伸手接过,当看清经卷上宛似一朵朵盛开的梅花的梅花小楷,她不由暗自赞叹,这样一手好字,当真难以想像是出自云知微之手! “这经卷,可是云妹妹你亲笔所写?”合上经卷,她含笑问道。 云知微点头,得了答案,明若兰将手中的经卷递给身侧的姑娘道:“叶姑娘手中的书信,和云妹妹的字体大不相同,并非同一人所写。” 姑娘们接过经卷细细翻看之后,皆不由点头。 这经卷上的字可远不是叶巧嫣手中那封书信所能及的。 叶巧嫣猛然抬头:“我不相信。” 明若兰皱眉,朝身侧少女看过去道:“赵妹妹,叶姑娘既然不肯相信,赵妹妹不妨将经卷给她看个仔细。” 赵小月闻言立时将手中的经卷递给叶巧嫣,她素日里和叶巧嫣关系还算亲厚,将经卷递过去时小声劝道:“叶姐姐,你还是认错吧,她终究是你表姐,只要你肯赔礼道歉,当不至于太为难你。” 只可惜,她的好心注定落空。 叶巧嫣瞪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经卷细看之后脸色有那么一瞬的慌乱,但旋即消失,撇了撇唇,她道:“云知微,你别以为随便让妙空大师拿本经卷出来,就能当成是你写的。” “这位小施主,此经,是贫尼亲眼看着云施主亲笔所写,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可以为云姑娘做证。”妙空上前,合手做揖。 有妙空主动做证,叶巧嫣的眼转了转,不以为然地道:“谁知道是不是云知微给你们梅花庵捐了香油钱,所以你才会为她做假证。” “嫣表妹,休得胡说,妙空大师岂是那样的人。”云若安皱眉,心中却是半信半疑地看着妙空。 云知微的字体,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这经卷上的字,不可能是云知微亲笔所写,妙空大师为什么要帮云知微撒谎? 叶巧嫣不置可否地道:“安表姐,这书信,分明就云知微写的,她不承认也罢了,还要污蔑我们污蔑她,这口气,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噗嗤’一声,苏惊蛰实在忍无可忍的笑出了声,“做贼的人喊着要抓贼,叶姑娘,你这是惟恐世人不知你有多愚蠢吗?” “苏世子,巧嫣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世子你要一再羞辱于我?”叶巧嫣气得双眼通红,她心仪苏惊蛰已久,可今天却被心上人一再羞辱,她羞恼于心的同时又不免憎恨上云知微。 云知微到底有哪点好?值得苏世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她? 一定是她用美色勾引苏世子,所以苏世子才会一时糊涂帮她说话!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叶巧嫣愤然看向云知微,尖叫道:“云知微,你竟然敢勾引苏世子,你简直不知廉耻!” 感受到身侧的寒气比刚刚又浓了三分,苏惊蛰头皮一紧,瞪着叶巧嫣斥道:“闭嘴,云姑娘如天边明月池中水莲,岂容你肆意污蔑。” “苏世子,你不要被她给骗了,她——” “诸位,既然叶巧嫣信不过妙空大师的话,为证清白,知微唯有当场提笔。”云知微朗然出声,转头看着慈眉善目的妙空大师歉疚地道:“借大师笔墨宣纸一用。” 早已明白个中原由的妙空点头,云知微移步至禅房中的书案前,提笔一挥而就,似盛放的梅花般的梅花小楷呈于宣纸上,众人无不赞赏。 “叶巧嫣,你今日以书信欲毁我名声城前,又肆意污蔑我在后,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得了众人一致原帮她做证的话后,云知微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一脸慌乱的叶巧嫣,朗然开声。 叶巧嫣眸光闪烁地看向云若安,随即撇唇道:“就算你现在写的字和我手中书信的字并不相似,那也不能说明我手中的书信不是你所写,分明就是你怕事情被人发现,所以事先就用和你惯用的字体大不相似的字体给我哥哥写信。” 说完她也不去管众人如何看她,盯着云若安道:“安表姐,你和她打小一起长大,她惯用的字体你应该很清楚吧?我手中这封书信,究竟是不是她写的?” 再一次被叶巧嫣点名,云若安心里将叶巧嫣给骂了个遍后,这才一脸为难地道:“嫣表妹,你不要再追问了,此事,是你我二人不对,你不要再惹阿微妹妹生气了。” “安表姐,你怕她做甚?她做出这样败坏门风之事,姑姑和姑父也不会纵容她的。” “呵呵——” 一阵轻笑,自门外传来,“我倒不知,叶家表妹竟然还能做大将军的主了!” ------题外话------ 啊,感觉像在单机 单机的过程 好煎熬啊 049 门口,些许阳光洒在负手而立的男子身上,他的眉眼灼上了些许的光辉,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的英伟不凡。 “四哥。”云知微没能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几个急步冲了过去,明媚的双眼带着些许的水雾看着云知桦,“四哥,你何时回的京?” 云知桦伸手,似要像以往一般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只是伸到一半,他才想起,妹妹长大了,这样的举动不再适宜了。 于是,他略显怅然地收回手,宠溺地看着云知微道:“才刚回府,听闻你和母亲来了梅花庵,我便也跟着来了。” 他眼里还有着因为连夜赶路留下的血丝,脚上的靴子沾着无尽的灰尘,浑身都有着疲惫不堪的倦意,可这些倦意,在迎上自家妹妹明媚的双眸时消失殆尽。 “四哥,你应该好好休息。”云知微皱眉,担忧地看着兄长。 云知桦轻轻摇头:“无妨。” 战场上他曾经三天三夜不曾合过眼,所以现在这点倦意于他而言,真算不得什么。 早在他出现的那一瞬,叶巧嫣就恨不能遁地而飞,早没了先前的气势,和她一样心惊的,还有云若安,同样,她也静静的缩在人后,希望这样,就能躲过云知桦的目光。 世人都知云大将军府的五个公子非常非常的宠爱他们唯一的妹妹云知微,身为云知微的表妹和堂姐,叶巧嫣和云若安自然比一般人更要了解云知微这五个哥哥。 云家几位少将军中,最让两人害怕的不是世子云知槐,而是四公子云知桦。 无它,皆因一旦有人欺负云知微,素来以沉稳出名的云知桦往往就会屏弃理智,成为一个护妹狂魔。 云知微六岁那年,被二公主掐了一把,云知桦知道后,硬生生把二公主也给掐哭了。 云知微七岁那年,冀王府的荣华郡主使人拌了云知微一跟头,没几天,荣华郡主游湖时船翻了,荣华郡主淹了个半死,至于这事是不是云知桦做的,无人知道。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知道云知桦护妹成魔的叶巧嫣向来极为害怕这个表哥。 叶云两家虽是姻亲,身为表妹的叶巧嫣却素来不喜欢云知微这个表姐。 在叶巧嫣看来,她知书达礼,云知微胸无点墨;她温文端庄,云知微粗鲁莽撞。她自认她远比云知微优秀,可偏偏,但凡有云知微在的地方,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永远是云知微而不是她叶巧嫣。 就连家中长辈,也时时告诫她,要让着云知微,要曲意逢迎云知微。 明明她才是表妹,不应该表姐让着表妹吗? 云知微是大将军府的嫡女,她也是叶家的嫡女,凭什么要委屈求全自降身价去讨好云知微? 不就是个只会拿鞭子抽人的疯丫头,怎么就比她叶巧嫣更尊贵了呢? 一念成魔,心魔日积月累,叶巧嫣时时刻刻都臆想着有朝一日她能踩着云知微肆意张扬那一天的到来。 终于,这一天来临了,她有机会了,可偏偏,临门一脚,一切都成了空不说,还被一眼就能吓得她瑟瑟发抖的四表哥给撞了正着。 一想到从前的事,叶巧嫣一张俏脸变了几变,整个身子又缩了几缩,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般。 “叶家表妹,六妹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表妹你,你竟要置六妹于死地?”那边厢,和云知微寒暄过后,云知桦温婉开声。 他声音无比温婉,可谁都听得出他言中凛冽的寒意。 但却无人觉得他的话太过苛刻。 毁女子的名声,等同于置这个女子于死地,这道理,直白,且有理。 存着侥幸心理的叶巧嫣身子一颤,抬眸看向云知桦,在云知桦洞悉一切的犀利眸光下,她根本没有勇气反驳,嘴唇动了动,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四表哥,我错了,可我真不知道这封书信不是表姐写的。” 在云知桦面前,她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心中那些想要看着云知微辗落成泥的执念也不冀而飞,此时的她,只希冀云知桦能相信她的话。 “叶表妹手中这封信,从何而来?”云知桦淡淡看着她,目中有无形的剑。 被他似剑目光盯着的叶巧嫣,嚅嚅地道:“是彩云送给哥哥的。” 似是怕云知桦不信她,她又急急地道:“四表哥,我没撒谎,真是彩云送给哥哥的,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误以为这封书信是微表姐写的。” 云知桦皱眉,彩云是谁? 云知微冷冷道:“二表妹,彩云虽是我院中的丫鬟,可不过是三等丫鬟,这封书信若真是我写,我又岂会派个三等丫鬟送信!” 叶巧嫣无语。 她当然也知道这事有些蹊跷,可是心中想要看云知微辗落成泥的执念让她忽视了这个蹊跷。 而云知桦,在听到自个妹妹说彩云是她院中三等丫鬟后脸色微微一沉。 不过是个三等丫鬟,竟然也敢背主! 他这六妹,心地也太善良了些,才让区区一个丫鬟也敢背主行事! “去,将那个敢背主的丫头看好。”他淡声吩咐。 “是。” 有声音回应,却无人看见其人。 众不皆不由一惊,素闻大将军府的暗卫一身功夫高深莫测,看来,传言当真不假。 吩咐完后,云知桦再次看向叶巧嫣,轻轻一笑:“叶家表妹,此事我自会上禀叶老太爷和叶老夫人,我不会代叶家长辈惩罚叶家表妹你。” 叶巧嫣的心,顿时跌落深渊。 她不敢想像,祖父祖母得知她所做之事,会怎样惩罚她! “六妹,随我去见母亲。”无视叶巧嫣哀求的眼神,云知桦含笑看着云知微。 云知微点头,迈步往房门行去。 就在云若安暗暗松了口气时,云知桦眼眸一转,带着森森寒意的眸光瞥向她,尔后,收回。 这一霎,她的心似被人紧紧拽住,痛得她连呼气也不敢! ------题外话------ 有亲在看吗? 写得不好吗? 感觉单机的过程好漫长。。。 050 禅房幽静,禅香缭绕,惊喜万分地看着已离家整整三年的云知桦,叶氏笼罩在禅香中的脸又悲又喜又嗔,似是被禅香给熏着了的一双美目,氲氤了些许的水雾。 好半晌,叶氏才平静下来,板着脸道:“既然不顾娘的意愿离开,如今又何必回来。” 立在一侧的云知微忍不住抚额。 自打四哥离京之后,娘亲日思夜叹,嘴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后悔着。好不容易四哥肯回府了,娘憋了三年,憋出这么一句气话,可真是让人无语。 云知桦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但想着四哥和娘亲如出一辙固执的性子,云知微上前一步看着叶氏轻声道:“娘,您看四哥这长路跋涉一定很辛苦了,这一回府知道娘您在梅花庵,他都顾不上休整就来庵里看娘您,您啊,就别生四哥的气了,好不好。” 她语音轻快,又带着些许的撒娇意味,叶氏拿眼瞥着自个儿子,见他的确一身灰尘仆仆的,心里又有些心疼,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顺了泰半,嗔了云知微一眼无奈地摇头:“就你最能哄娘开心。” 说完又瞪了自个跟木桩子似的儿子一记,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这话当真一点都没错,儿子生下来都是讨债的,没一个肯听她的话。 “四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啊,总能少念叨我几次了。”看着云知桦,云知微笑着眨了眨眼。 云知桦眸色稍深,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后又垂眸,轻声道:“孩儿不孝,让娘您担忧了。” 得了他这话,叶氏的眼又有些红,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四郎,你在燕州可还好?有没有受伤?缺不缺什么?娘送去的衣物你可都有收到?合不合身?” 云知桦轻轻点头:“娘,您放心,儿打小在燕州长大没有什么不好,不曾受伤,娘您托人带来的衣物很合身。” 一板一眼的回答,却让悬挂在叶氏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细细打量着三年不曾见面的儿子,看着他被燕州骄阳晒黑了又略显瘦削的脸,叶氏心里,又是骄傲又有些埋怨。 膝下虽有五子,可五个儿子打成六岁就被送去燕州在燕州军营里长大,没一个真正在她膝下长大的,一年之中,母子不过能见一面,这让身为母亲的她如何能不心疼能不埋怨。 可是,一想到世人提及大将军府五个年少有为的少将军时的赞颂,身为他们的母亲,叶氏自然也是与荣共焉的。 “六妹,刚刚的事,你一字不漏的告诉娘。” 云知桦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叶氏的思绪,她看向云知微,“阿微,什么事?” 云知微有些无奈,不管叶承治兄妹如何对她,不管今日之事舅舅舅母知不知情,外祖父是真心喜欢她这个外孙女的,娘对几位舅舅舅母是全心信任且看重的,若是知道叶承治兄妹所为,定会很伤心。 让叶氏伤心,不是她所愿的。 可一想到前世叶府参与了背叛,父兄才会落个战死沙场的下场,她心中便有了决断。 即便让娘伤心,也要让她看清叶府那些个毒瘤的存在。 当下,她将在枫林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氏,当然,她瞒去了她将叶承治一脚踹落山坡的事。 看着叶氏震惊中带着失望的表情,她轻轻道:“娘,我不知道嫣表妹所为,舅舅和舅母知不知情,但就此一事,女儿对嫣表妹实在失望之极。” 听完女儿的话,叶氏心中自然是难过的。 算计女儿的人是叶府,是她的娘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生不难过。 叹了口气,她轻轻拍拍云知微的手,也不知道是开解云知微还是开解她自己,她道:“阿微,今日这事,定是你表妹瞒着你二舅和二舅母行的事,你放心,回头我就修书一封去叶府,你二舅舅和二舅母知道巧嫣所为,定会严惩。” 听出叶氏对二舅夫妇的维护,云知微忍不住叹气。 那到底是娘的娘家,她的外祖家,就这么一桩事,要让娘看清二舅夫妇的真面目,的确不现实,不过,经此一事,想必娘不会再有将她嫁入叶家的念头了,也算是有所收获。 这样想着,她便点头笑着回应:“二舅和二舅母素来严厉,想必嫣表妹一定会痛改前非。” 云知桦给了她一个不赞成的眼神,她眨了眨眼,乞求地看着他,心知她是挂心叶氏,不愿让叶氏为难,云知桦收回眸光,抿紧了唇。 就在云知微以为他不会再提及此事时,他却又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叶氏郑重地道:“娘,若安她居心叵测,对六妹心怀不良,不宜在居住在大将军府。” 叶氏愣了愣,呐呐地道:“四郎,若安那孩子不是从一开始就认错了,她不是有心的。” 那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小就特别听话懂事,阿微犯了错,她头一个站出来帮阿微顶,这些年要不是有云若安帮着阿微顶罪,谁晓得阿微会被她老子打得多惨。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云若安会存了心去害云知微。在她看来,云知桦太关心云知微,又不了解云若安,才会武断地认为云若安存心去害阿微。 听着叶氏全然相信云若安的话语,一丝苦涩,由云知微心底升起。 前世,她伤尽了叶氏和老夫人的心,而云若安却赢得了叶氏和老夫人的欢心,在她追随萧喧而去后,留在大将军府的云若安,该是很得意的吧! “夫人,若安姑娘来看您了。”许嬷嬷的禀报声传了进来。 “快让她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云若安迈了进来行至叶氏身前,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她面前,红着双眼道:“二婶婶,若安今日差点害了妹妹,若安于心有愧,不敢请二婶婶原谅,甘受二婶责罚。” ------题外话------ 欢迎亲们踊跃留言 这样才能让我觉得 这并不是一个单机 打字很快 码字很难 051 叶氏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劝道:“你这孩子,快起来。” “二婶,若安有愧,实无颜来见您。”云若安并没有立马起身,哭着道:“妹妹,你能原谅我吗?” 打从云若安进门就一直垂着头的云知微抬眸,定定地看着云若安,一字一句地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阿微——”叶氏皱眉,略显不解地看着云知微,她有些不明白,感情深厚的两姐妹,怎么会一朝就变成这般模样。 她想要劝女儿,可刚出了声,云知微就朝她望过去,那幽幽的满是委屈的眼神,看得她一颗心又酸又痛,剩下的想要劝解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 “妹妹,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真不是有心的,要怎样,妹妹你才能原谅我?”眼角瞥到叶氏一脸为难的模样,云若安的眸中,快速闪过一缕冷色。 亏她这么多年把叶氏当亲娘一样孝敬,可到了关键时候,叶氏眼里,还是只有云知微,就因为她不是她生的吗?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是谁给她端茶递水,是谁为她排忧解难,她做了这么多,还比不上云知微一个眼神吗? 不知道她心中不甘的叶氏,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斟酌一番后温声道:“你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脾气,她啊,就是个火爆性子,等过两天,她气消了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虽然早知道叶氏不会怀疑云若安,可亲耳听到她再三为云若安开脱,云知微心里,多少有些难过,撇开头,她闷闷地道:“娘,我出去走走。” 说完,她也不理叶氏会有什么反应,转身迈出了禅房。 看着她的身影,叶氏心里有些不安,阿微她是在生她这个娘的气吗? “娘,我去看看妹妹。”一直没有吭声的云知桦略带失望地看着叶氏道。 叶氏点头,心里却有些难过。 女儿生她的气,儿子对她也失望,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想一家和和乐乐罢了,云若安固然有错,可她都跪下来认错了,都是手足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云字,她有心想让两姐妹解开芥蒂,有错吗? “二婶,都是若安不好,让妹妹生气,二婶,您不要怪妹妹。”云若安恳切地看着叶氏。 叶氏心头憋着的怨气被她这么一劝消了几分,看着一脸恳切的云若安她道:“你这孩子,还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 云若安从善如流的起身,瞧着叶氏眉间的倦意她轻轻道:“二婶,您是不是头又疼了?我帮您揉揉。” 叶氏正觉得头一阵阵抽的慌,闻言欣然点头。 云若安行至她身后,双手很是熟络地揉捏着叶氏的太阳穴,一边温声道:“二婶,今日之事,嫣表妹的确过份了些,都怪若安没用,没能劝阻住嫣表妹。” 她双手拿捏的力度适中,缓解了叶氏的头痛,觉得舒适的叶氏眯着眼,温声开解:“好孩子,不要自责,巧嫣那孩子是冒失了些,不过好在今日没出什么大事。” 云若安的眼眸闪了闪,心里不无遗憾。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就失败了呢? 叶承治明明就去了枫林,可枫林里却并没有看到他,他去了哪里呢? “六妹。” 后院,沿着鹅卵石通道行走的云知微听到身后四哥的唤声,停了脚步。 云知桦上前,温润地双眸担忧地看着她:“六妹,不要生娘的气。” 平心而论,叶氏或许有些不足之处,但就母亲的身份而言,她是合格的,只不过,太单纯了一些,所以看不透内宅的肮脏龌龊手段。 云知微摇头,闷闷地道:“四哥,我没有生娘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云知桦挑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顾着她,我真心以为,她是我的姐姐,可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害我。”说完,云知微茫然地看着云知桦,问道:“四哥,我讨厌她,可娘和祖母都信任她,无论我怎么说,娘都觉得她是无心的,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祖母和娘知道,她表里不一的一面?” 云知桦沉默了一会方道:“六妹,你什么都不用做,娘或许不太精明,可老夫人心若明镜,她瞒不过老夫人的。” 云知微垂着头想了一会,抬头道:“好,我听四哥的。” 052 梅花庵的斋饭素来有名,叶氏却食之无味。 心中烦闷,云若安刻意的奉迎也让她提不起兴致,反倒愈发的浮躁,好在,云知桦的到来打破了一室的沉闷。 “娘,马车已经备好。”云知桦淡淡瞥了云若安一记,尔后道。 叶氏起了身,边走边问:“你妹妹呢?” “六妹她已经上了马车。”云知桦有些无奈地回她。 叶氏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却清楚,阿微是不想看到云若安,所以不愿来这,四郎是在替阿微圆话,她也不愿揭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心里思忖着回府以后要怎么开解自己那个脾气固执的女儿。 蜿蜒的山道上,长长的车队不疾不徐的行驶着,车队前方,两个云府的护卫在前带路,中间分别是女眷乘坐的马车,马车后面,同样是两个护卫押尾。 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云知微心里,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自打出了梅花庵,这一丝莫名的不安就浮上心头,这让她心里有些紧张。 忽地,马儿突然一阵嘶鸣,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问车夫原因,便听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眼见着利箭直直穿透了车夫的头颅,而车夫当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甚至还有一枚利箭穿透马车的软布车帘,射入马车里,直接钉入马车车板上,长长尾羽还在突突抖动着。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车夫出事,马儿受了刺激,突然开始狂奔起来,车内颠簸得极其厉害,面色巨变的云知微一只手死死揪着车窗,而另一只手则牢牢将堪堪摔出车厢的绿柳抓住。 而娇杏,万中一发时她伸出双手抱住了绿柳的腿,这才没有摔出车厢。 可这样一来,只用了一只手揪着车窗的云知微顿感吃力,而受惊的马,压根没有停下的迹象,再这样狂奔下去,她即便不脱力,也会被甩出车厢。 眼看着六妹乘坐的马车失控,而前方是万丈深渊,云知桦肝肠寸断,顾不得还有冷箭不停射来,足尖连纵,飞身扑向失控的马车。 眼看着马车就要摔落悬崖,原本紧紧抱着绿柳双腿不放的娇杏猛然松开双手,顺着车势往左边一跳。 跳下去虽然很危险,可还有三分活命的机会。 不跳,前面是万丈深渊,会摔得尸骨无存! 后面,云知桦像一只翱翔的大鹏扑向马车,只是虽然他用尽了全力,可却仍然迟了一步,失控的马车,一头冲进了万丈深渊。 ‘怦!怦!怦!’ 马车接连撞上崖壁几棵横长出来的孤松,发出轰然巨响,也因着这几棵横长出来的树木,成功的缓解了马车下坠的冲击力,堪堪挂在最后一棵树木粗壮的树身上。 而云知微和绿柳主仆二人,早在马车摔落的过程中脱离了马车,幸运的是,两人都被这棵根枝茂盛的树给接住,险险挂在树枝间。 “大小姐,你还好吗?”忍着钻心的痛楚,绿柳看着同样挂在树杈上的云知微问道。 劫后余生,云知微却生不出一丝高兴。 由身下树杈晃动的程度,她可以料到,这棵粗壮的树,已经承受不起马车的重量,一旦树根断裂,她和绿柳,也逃不过一个死。 ------题外话------ 谢谢yun9221亲送的鲜花 么么哒 053 云知微主仆二人挂在悬崖峭壁上那棵已经并不牢实的树木岌岌可危时,萧府同样是一阵兵荒马乱。 看完二管事带回来的书信,萧寒山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到恼怒的程度,自个儿子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喧儿可有让你带什么回来?”收了手中的信,萧寒山看着二管事问道。 儿子既然不同意亲上加上,关中侯的拜贴也该退回去了。 父子二人在这一点倒是有着一致的想法。 二管事点头,将萧喧命他带回来的关中侯中的拜贴呈过去:“老爷,少爷说,岐阳的事他会处理好,让老爷您不用担心。” 萧寒山接过退回来的拜贴,想了想又问:“喧儿他,在岐阳可好?” 二管事笑着回他:“老爷,您放心,少爷他在岐阳很好,小的去见过几家,都说少爷行事周正,无人不赞。” 萧寒山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正想再详问几句,得了消息的萧秦氏带着两个丫鬟迈了进来,急切地问道:“老爷,喧儿他来信了吗?” 萧寒山朝二管事望过去,二管事会意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喧儿他比我想的更要优秀,岐阳的事务他接手得很好。”萧寒山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骄傲。 萧秦氏闻言,原就欣喜的笑脸更乐成了一朵花,只是,下一瞬,萧寒山的话就让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傅家这门亲事,你找个由头回了吧。” 萧寒山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这让萧秦氏心里极度不安。 “老爷,为什么?” 萧秦氏不解地看着萧寒山,明明之前,她和萧寒山提及这桩亲事时,他分明是极赞成的,事到如今突然反悔,总该让她知道原因吧。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萧寒山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她,“喧儿在信中写得很清楚,他不同意这桩亲事。” 接过他递来的书信,萧秦氏快速看完,柳眉轻蹙,满脸不赞成地看着萧寒山:“老爷,您怎么能由着喧儿胡闹?”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明珠那孩子,老爷您不是也很满意吗?更何况,傅府的情况,您又不是不清楚,这桩亲事,于喧儿而言再合适不过,老爷,您可不能由着喧儿的性子。” 萧秦氏语速极快的说完,一双美目紧张地看着萧寒山,惟恐他不肯听劝。 萧寒山皱眉:“傅家虽然合适,却未必是最合适的,喧儿既然不喜,又何必勉强他。” “那是因为喧儿还不曾见过明珠那孩子,他若是见了,一定会同意的。”萧秦氏很笃定地道。 这让萧寒山有些不满,傅明珠再好,又能好过他的儿子? 更何况,喧儿信中的说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若不顾儿子意愿,执意为他定下这桩亲事,那怕是真要落个像儿子所说的趋炎附势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头和傅夫人委婉一点说,就说喧儿的亲事,娘亲已经有了人选。”扔下这么一句话,萧寒山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萧秦氏,看着萧寒山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直抖。 她千方百计想要和傅府联姻图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希望这样一来,她的女儿三娘子就不用嫁给燕阳侯世子! 傅府有权有势,又和丽妃沾亲带故,届时只要傅府出面进宫寻丽妃娘娘求情,她的绾绾,就不用嫁给燕阳侯世子! 再说了,傅明珠人生得好性子也好,大户人家,不都讲究高门娶媳低门嫁女,这桩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亲事,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行,为了三丫头,为了喧儿的将来,这桩亲事,怎么都不能由着喧儿胡来! 萧秦氏一跺脚,带着两个丫鬟匆匆忙忙直奔萧老夫人的院落。 此时的萧老夫人,正和萧五娘叙话。 因着萧五娘的亲娘饶云娘是萧老夫人娘家亲侄女的原故,萧老夫人对萧五娘自是多了一份真心的爱护和怜惜。 而萧五娘也知道,亲爹是个靠不住的,这偌大的萧府,她唯有紧紧抓着萧老夫人对她娘亲的那一丝疼爱才能不被长房的伯母给谋了去。 所以这些年以来,她不但每日都准时来给萧老夫人请安,还三不五时为萧老夫人亲手缝制抹额等等诸如此类的女红。 “祖母,天寒了,这是绾绾新绣的抹额,您看看合适不。”萧五娘将手中的抹额递过去。 萧老夫人接过抹额,不由仔细看了起来,这不是寻常缎子做的啊,怎么好像是细棉线织在一起的?而且那花纹,精致得跟画出来似的。 抹额是酱红色的,仔细看去,正中用亮一点的红线形成了一个福字,内侧为了更舒适一些,衬了暗红色的丝绸内里。 这样抹额比一般的绸缎更保暖,也能吸汗,戴上既显得贵气又十分的舒适。 萧五娘没在抹额上加翡翠或者珠玉,毕竟她尚未出阁,那点子月银真不够买祖母绿之类的,再说了,她心里清楚,与其镶翡翠珠玉,倒不如呈献她的心意更为重要。 “五丫头,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可真是巧!”萧老夫人忍不住赞道。 萧五娘羞涩一笑:“祖母,绾绾每天闲着没事,就想着给您做一条保暖的抹额,绾绾还怕您不喜欢呢。” “喜欢,怎么不喜欢,好孩子。”萧老夫人笑得合不嘴,直接让如嬷嬷帮她戴到了额头上,很直接的表示了她对这副抹额的喜爱。 萧五娘松了口气,甜甜一笑:“祖母喜欢就好,回头绾绾再做几条给祖母。” “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戴上抹额,感受到比寻常抹额的舒适,萧老夫人舒适的眯了眯眼,斟酌了一会方道:“五丫头,一晃你娘都走了三年了,祖母想着,是时候给你爹找个填房了。” 萧五娘身子一僵,有些受伤、有些委屈,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地看向萧老夫人。 ------题外话------ 收藏一直在掉 心也一直跟着掉 扑了? 还是没扑? 天啊 来个人拯救我吧 054 萧五娘启唇欲语,却终是没有开声,只是那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怎么都瞒不了萧老夫人。 “五丫头,不要怨祖母,祖母也是为你好。”萧老夫人叹口气,面容浮现些许的疲惫,和婉地看着萧五娘道:“五丫头,你爹是个靠不住的,我老婆子活着能护你一日,可我若是走了呢?” “祖母,您会长命百岁的,您一定会的。”萧五娘哽咽着道。 萧老夫人笑着摇头:“傻孩子,你放心,祖母挑的人啊,绝对能像祖母一样保护好你,绝对不会让人把你算计了去。” 她语气笃定,萧五娘闻言若有所思。 老夫人这般肯定新夫人会像老夫人一样保护她,想来老夫人心中已经定好了新夫人的人选,会是谁呢? “是晚晚没用,才让祖母为晚晚费心。”她抬眸,看着萧老夫人轻轻道。 萧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小手,不无怜惜地道:“你娘是祖母的亲侄女,你娘走的早,祖母自然要替你娘照顾好你。” 萧五娘扑进萧老夫人怀中,哽咽着道:“能得祖母爱护,是晚晚之幸。” 萧秦氏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母慈孙孝的场面。 瞧着萧老夫人抱着萧五娘跟抱个金疙瘩似的模样,萧秦氏就撇了撇嘴。 这三房的丫头,惯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才骗得老夫人疼她入骨,倒把她长房的姑娘硬生生压了一头,真是可恨! “老夫人——”她给萧老夫人见了礼后,瞥着从萧老夫人怀中直了身的萧五娘,瞪大了双眼错愕地道:“哟,五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怜见的,眼都哭红了,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伯母,伯母一定给你做主。” 这话有点不中听,萧老夫人顿时就黑了脸。 五丫头是在她这哭的,萧秦氏这话,听着像是她这个祖母给了五丫头委屈受。 “只要你这个当伯母的不多事,也没人敢给五丫头委屈受。”瞪了萧秦氏一眼,萧老夫人满是不耐烦地道。 被萧老夫人这么不给面子的训了一句,萧秦氏有些讪讪,又有些委屈。 不就是算计了萧五娘一把,她又没算计成功,至于一直记着吗? “老夫人,喧儿他来信了。”想到自己来见老夫人的目的,萧秦氏腆着脸皮道。 虽然不待见这个儿媳,可一听到是长孙的事,萧老夫人就来了兴趣,挑眉问:“喧儿他信中说了些啥?” 萧秦氏有些为难地朝萧五娘看过去,素来会察言观色的萧五娘立时起了身:“祖母,大伯母,晚晚先告退。” 萧老夫人心知萧秦氏有些话,不便当着萧五娘这个晚辈说,挥挥手道:“去吧。” 待萧五娘离开,萧老夫人望着萧秦氏道:“说吧,喧儿他信中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喧儿他一时糊涂,竟然不肯娶他傅表妹。”萧秦氏语速极快地道:“老夫人,傅家这门亲事,多好哇,明珠那孩子,您也是看过的,端庄大度,容颜礼仪家世都出挑,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寻啊。” 萧老夫人皱眉,傅家这门亲事,的确不错,喧儿怎会不满意呢?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愿意?”萧老夫人问。 萧秦氏委屈地扁嘴:“喧儿信中只写齐大非偶。” 关中侯府的确圣恩正隆,可萧府不比关中侯府差多少啊! 那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老夫人,都说高门娶媳低门嫁女,喧儿不懂事胡闹,老爷也跟着胡闹,老夫人,喧儿平日里最您的话,您劝劝喧儿和老爷吧。”萧秦氏一鼓作气的说完,一双眼巴巴地看着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看着萧秦氏语气沉重地问:“寒山他也不想结这门亲?” 萧秦氏委屈地点头:“老夫人,傅家这门亲,我那妹妹还是看在我是她亲姐姐的情份上才同意,倘若这时咱们反悔,那可不生生把关中侯给得罪透了?” 她的话,还是不中听,关中侯府虽然圣恩正隆,可曾为帝师的萧府也不见得差多少,萧秦氏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萧府不如傅府的意思,萧老夫人虽然不喜,却也没有精力去和萧秦氏计较。 结亲是为了结两姓之好,萧府和傅府的长辈都同意了这门亲事,如今反悔,傅府只会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虽然萧府并不畏惧得罪傅府,可这样一来,寒山的前程必然会受影响。 “这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回头寒山回来,我会好好劝他。”再三斟酌之后,萧老夫人打定了主意。 萧秦氏这才放下心来,喜滋滋地点头:“老夫人,您只管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萧老夫人看她一眼,话锋一转:“明天燕阳侯夫人要来,你让三丫头准备准备。” 一听这话,原本喜滋滋的萧秦氏顿时一僵,一脸愕然地看着萧老夫人,好半晌她才苦着脸道:“老夫人,那信阳侯世子性情狠戾,动辄打骂,您就舍得让嫁给那样的人?” “那只是传言。”萧老夫人不满地瞪着她。 萧秦氏脱口而出:“不是传言,我亲眼看到的。” 萧老夫人挑眉,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老夫人,我没骗您,上个月我去国安寺上香,回来的途中,无意撞见燕阳侯世子,那时他正暴打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回想当日看到的画面,萧秦氏心有余悸地道。 萧老夫人不置可否地摇头:“定是那小厮罪有应得。燕阳侯世子身份尊贵,三丫头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这样的富贵,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老夫人,话虽如此,可咱们萧府并不需要高门嫁女。”萧秦氏挣扎着说道。 萧老夫人瞥她一记,淡淡道:“愚蠢!” 萧秦氏脸色僵了僵,不敢反驳,只能生受了。 “你当我为何要将三丫头高嫁?还不是为了寒山和喧儿,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女儿的前程重要,你自己个掂量。” 说完这句,萧老夫人恹恹地起了身,往软榻行去。 ------题外话------ 看到亲们的留言 很开心也很感动 谢谢 055 出了萧老夫人的院子,萧五娘带着李妈妈以及金珠银珠慢慢往回走。 她慢悠悠地走着,心思却飘得老远。 李妈妈和金珠银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回想着萧老夫人的话,李妈妈的心情,百味俱有。瞧着萧五娘笔直的身影,李妈妈欲言又止。 老夫人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不管自家五娘子愿不愿意委不委屈,新夫人是铁定要进门了,好在,新夫人是老夫人选的,就算进了门,也应该会善待五娘子。 “五妹妹这是要往哪里去?” 带着丙个丫鬟迎面走过来的萧三娘看着萧五娘,才发现发上只簪一只镂空雕花水晶钗,耳朵上缀着两只红珊瑚耳环,除此之外再无装饰的萧五娘,竟生得如此明媚。 一丝妒忌由眼里闪过,旋即她便抬了抬了下巴,恍似这样就能高人一等。 萧五娘垂了眸,轻轻柔柔地道:“三姐姐好,晚晚才刚给祖母请了安,这会子正准备回锦棠阁。” 定定看她一眼,萧三娘原本有些妒恨的心思消失殆尽,生得再明媚又如何?失怙之女,又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更何况,听娘亲的意思,三婶婶已走了三年,三叔怕是要娶新夫人了,三房有了新夫人,她这五妹妹的日子更难过。 “天寒风大,五妹妹快些回去吧。”拢了拢身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萧五娘气势高昂地扬长而去。 立在风中的萧三娘目送着她离去,慢慢转身,却拐了个弯,踏上另一条长廊。 李妈妈怔了怔,这条路——是往浆洗房去的路,想到被老夫人罚去浆洗房的彩月,李妈妈垂了头,紧紧跟上。 浆洗房里,两个粗使婆子拎着满满两大桶衣物往彩月面前重重一放,粗声粗声的吩咐:“这是林管事吩咐的,你要是不洗完,就别想吃午饭。” 彩月没有吭声,默默拿出桶中的衣物放进脚边的洗衣盆,天气寒冷,井水冰寒,她的双手早已不复当初的细嫩,大大小小的冻伤遍布整双手,看上去极为恐怖。 见她默不吭声,两个粗使婆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得意,相视一笑,两人转了身准备离开。 “李妈妈,去把林管事请过来。” 看着两个得意洋泣的粗使婆子,萧五娘面无表情地吩咐。落在彩月伤痕遍布双手的双眼,一丝戾意一闪而逝。 吃了一惊的两个婆子待看清来的人是萧五娘,原本惶然的表情瞬间消失,左手边那个笑着道:“五小姐,林管事这会子家去了,您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才。” “是啊是啊,五小姐,这里不干净,您身体贵重,可别嗑着碰着了,有什么要做的,只管使了奴才就是。”右手边的婆子也一脸笑意地道。 萧五娘默不吭声,清冷的双瞳直直盯着两个婆子,将两个婆子盯得有些心虚了,她才淡淡地道:“李妈妈,去林管事家把林管事请过来。” 知道五娘子发了脾气,李妈妈应了声匆忙离开。 “五娘子,您怎么来了。”彩月起了身,呐呐地道。 看着彩月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的小脸蛋,萧五娘忍着心中的愤怒,柔声道:“要好好的,回来。” 回来,自然指的是回她身边。 只是当初将彩月罚来浆洗房的是萧老夫人,她即便再想将彩月召回身边,也需要一个时机,而现在,显然还不到那个时机。 彩月双眼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轻轻摇头她道:“五娘子,您不要担心奴婢,奴婢在这里也很好,您不要为奴婢费心了。” 五娘子在这府中唯一的仰仗就是老夫人,若是连老夫人都厌弃了五娘子,她不敢想像,等着五娘子的是什么。 萧五娘很认真地看着她,很认真的摇头:“不好。” 两个粗使婆子都敢狐假虎威,作贱彩月,彩月在这里又怎么可能好! 她虽比不得长房和萧二娘和萧三娘,终究也是萧府的小主子,又岂能由着两个粗使婆子作贱她的人! 两个婆子虽有些惶然却并不紧张,若不是犯了大错,彩月又怎么会被老夫人罚来浆洗房,一个被主子厌憎了的奴婢而已,五娘子还能为了个奴婢打老夫人的脸不成。 很快,林管事迈着细碎的步伐随李妈妈来了浆洗房,在来时的路上,李妈妈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得知事情的经过后,林管事是又恨又气。 三夫人过得早,三房也不得势,可架不住五娘子是老夫人的心头宝。 彩月这丫头犯的错不小,按府上的规矩不说杖毙至少也要发卖出府,可老夫人却只将彩月罚来浆洗房,不就是因为彩月是五小姐的丫鬟。 瘦死的骆驼比马肥,两个油蒙了心的婆子,竟然敢借着的她的名头蹉磨彩月那丫头,真是—— 一进浆洗房,林管事急步行至萧五娘身前,恭声道:“五小姐,这两个老货擅做主张,老奴这就重罚她们。” 萧五娘脸色稍霁,轻轻点头:“有劳嬷嬷您了。” 见她并没有因此而迁怒于她,林管事放下心来,心里对萧五娘有了些好感,转过身吩咐:“把这两个不长眼的老货拖出去杖打十板。” 立马就有人上前,将两个惶然失措的粗使婆子拖了下去,听着一下一下的杖打声伴随着两个婆子凄厉的叫声响起,浆洗房的婆子丫头无不变色,唯有萧五娘,面色淡淡。 “嬷嬷,彩月就有劳嬷嬷您照顾了。” 终于,板声终于消停,两个婆子也没了声息,萧五娘抬眸,静静看着林管事。 李妈妈由袖中摸出一个锦囊往林管事手中塞过去,林管事哪里敢收,正想推让,就听五娘子淡淡地道:“嬷嬷不用客气,这是您应得的,彩月这丫头,就有劳嬷嬷您关照了。” 林管事想了想,接过锦囊低声道:“谢谢五小姐,您放心,老奴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056 眼看着云知微乘坐的马车摔落万丈深渊,云知桦想也没想,足尖轻点就欲往悬崖下纵,他身后跟来的护卫死死往前一扑,将他拦腰死死抱住。 “放开!”云知桦厉声吩咐。 护卫摇头:“少将军,请恕卑职不能从命。” 六小姐已经连人带马车摔下这万丈深渊,少将军即便下去,又能做什么? 云知桦面色一沉,运气正想挣开,叶氏颤巍巍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四郎,阿微呢?阿微去哪里了?” 云知桦身子一僵,缓缓转身,有些不敢看惊慌失措的叶氏,他垂了头,抿了抿唇,却不知怎么回答叶氏。 见他不答,叶氏心中愈发的慌乱,她几个急步迈了过来,两眼直直盯着官道上马车的车印向前延伸的方向,而前方是万丈深渊,叶氏一颗心顿时如坠深渊。 两手紧紧握成拳,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看着云知桦道:“四朗,你告诉娘,这摔下去的马车,不是阿微的,不是阿微的是不是?” 她颤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惶然,云知桦沉默不语。 叶氏的眼,慢慢转向因为跳马车而受了不少刮伤的娇杏身上,语带希冀地问:“你们小姐呢?她在哪?” 娇杏身子一抖,顾不得浑身上下的痛楚,小声道:“夫人,小姐她连人带马车摔下去了。” 摔下去了? 叶氏的头,一阵阵的晕,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阿微,怎么可能摔落万丈深渊! 不会的,一定不是的! “二婶,您先不要急,妹妹她吉人自有天佑,我相信妹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云若安和田氏也匆忙跟了过来,细声安抚。 许是因为听了她的宽抚,叶氏才觉得心跳得没有那么快,头也不再一阵阵晕厥,转头看着云知桦道:“四郎,可能派人下去找你妹妹?” 云知桦点头:“娘,您放心,我这就亲自下去寻找妹妹。” 叶氏愁眉不展,小声叮嘱:“你可要小心一些,一定要把你妹妹寻回来。” “二婶,有四哥在,一定能——”云若安突然蹙紧了眉,只见她脸色遽然惊变,情急之下朝叶氏扑过去! “噗嗤——” 利刃刺入肉中悚目惊心的刺耳的声音撕破长空,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短暂的失去了反应能力,仿佛连空气和风都静止了流动。 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瞪了大眼睛,所有的人表情各不一。 田氏愣愣地看着,瞳孔瞳孔遽然紧缩,望着云若安背上那一片悚目惊心的红,她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安儿——” 这一箭带着极大内劲穿背透肩而出,云若安因剧痛脸上血色尽失,她极力想要站稳身子,却是力不从心,终是体力不支,身子软软的朝一侧的云知桦倒去。 云知桦下意识的接过向他倒过来的云知桦,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心下一个咯噔,虽然他对云若安这个堂妹并无好感,可如今亲眼目睹,她毫不犹豫的的以身挡箭,救了他娘亲,这让此时的他,心中竟说不出是何感觉。 “桦儿,这孩子是为了救娘才伤成这样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救她。”回过神来的叶氏,看着云若安伤口溢出的鲜血,惶然失措地看着云知桦。 云知桦苦笑,怎么救? 这一箭透肩而出,拨,是肯定不能拨的,若不拨,又怎么止血? 这里,又没有大夫,他找谁去救? 若他快马加鞭带着云若安回城找大夫,摔下悬崖的六妹怎么办? “云四公子,我乃定国公府管事,我们世子爷远远瞧着贵府似乎遇上了麻烦,让小的过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定国公府帮忙的?” 这时,一袭青裳管事装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恭声问道,眼角瞄了一圈后垂下。 云知桦心中一松,看着中年管事急切地道:“能否请容世子快马加鞭送我堂妹去城中寻大夫医治?” 容斐一身功夫高深莫测,轻功想必也不差,有他护送云若安前往城中寻大夫,想必是来得及的。 中年管事瞥了他怀中奄奄一息的云若安一眼,然后道:“小的这就去回禀世子,云四公子稍等。” 不过一会,中年管事去而复返,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容色淡淡的容斐。 “云知桦,男女授受不亲,请恕我不能护送云姑娘前往京城,不过,我可以派人护送叶夫人回将军府,并带人去崖底寻云大小姐。”容斐淡淡地道。 云知桦也知自己提的要求是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没有想到,容斐虽然不曾答应他的要求,却肯帮他寻找六妹,这也解决了他现在的为难。 当下他轻轻点头:“多谢。” 说完他看着叶氏道:“娘,您和伯母先回府,六妹那边,有容世子,您不用担心。” 叶氏含泪点头,容斐一声吩咐,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叶氏面前,表珠和玛瑙扶着叶氏田氏上了马车,由容府十来护卫护送着缓缓离开。 马车离开以后,云知桦不再迟疑,背着云若安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容斐行至马车摔落的崖壁前,他的目光,顺着陡峭的崖壁往下蔓延,下一秒,却是猛然停在某一处,脸然骤然大变。 那棵树,支撑不了多久,一旦断裂,云知微必死无疑! 057 “容斐,她支撑不到咱们的人下去,放弃吧。”疾步迈过来的苏惊蛰朝崖底一探,略为惋惜地摇头。 那树就算再牢固,马车掉落下去的冲击力已经动摇树的根基,再加上,整辆马车还挂在主干上,就算他们的人以再快的速度下去,那棵已然不牢实的树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容斐没有吭声,淡淡瞥他一眼,傲然一笑:“我要救的人,谁敢让她死。” 苏惊蛰一愣,有丝不好的预感,皱眉道:“容斐,你——” 话音未落,就见容斐足尖轻点,如飞鹤一般往悬崖下冲去,他不由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容斐急速下坠的身影。 这算什么? 就算云知微难得合他的眼缘,有必要拿命去救? “世子——”容府的护卫根本来不及阻止,看着自家世子飞身纵下悬崖,一个个无比震惊地大呼。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寻绳子过来。”回过神来的苏惊蛰一跺脚,愤然吩咐。 三年赌期未至,身为容斐的贴身侍卫,若是容斐为了个女人就这么挂了,他苏惊蛰岂不是很没面子! 挂在树上的云知微忍着剧痛,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边的绿柳,焦灼地道:“绿柳,你还好吗?” 绿柳不敢摇头,也不敢动,僵着身子回她:“小姐,奴婢还好,小姐你呢?” 云知微稍稍放心,转眼又苦笑。 眼下这样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难道上天让她重生一世,就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 ‘咔嚓’ 细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涧分外的明显,云知微身子一僵,欲哭无泪地瞪着上方的马车。 树干已经承受不起马车的重量即将断裂,她可不敢肯定往下还有突出的树木缓冲她和绿柳下坠的冲击,即便有,她也不能确定她和绿柳能和现在一般刚好挂在树枝中间。 ‘咔嚓’ 又是轻微的声响,云知微有些绝望地看着天空,却看到一抹身影迅疾的往下坠。 是四哥来寻她了吗? 真是个笨蛋,这样的悬崖峭壁即使武功再好又如何能脱身?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搭进她不够,还要把四哥也搭进来吗? 正恨恨的磨牙,忽见那个身影手一挥,整个人堪堪停在了树木的左方,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的并不是四哥,而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容斐。 他怎么会下来? 四哥呢? 心中念头迅速翻转,来不及细思,就听容斐淡然地道:“云姑娘,我一会会用腰带卷着你,你一定要抓紧腰带不能松手。” 她下意识的点头又摇头,急急地道:“多谢容世子,请容世子先救我的丫鬟。” 容斐不由皱眉,他用手中宝剑刺进崖壁支撑,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没可能同时救两人,一旦先救丫鬟,云知微就会坠进万丈深渊,他不顾危险跃下来,可不是为了救一个丫鬟! 可是,看着云知微固执而又坚定的眼神,他心中一动,有个预感浮上心头。 倘若他不依云知微之言先救她的丫鬟,就算他抛出腰带,她也不会依他之言抓住腰带。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他却可以肯定,云知微一定会这样做! 058 心中念头一起,容斐不再犹豫,手中的腰带快速抛向绿柳,绿柳下意识伸手握住,容斐手腕一翻,将绿柳抛向半空中一块突起的岩石。 眼看着绿柳安然落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云知微揪着的心终于落定,刚想开声,‘咔嚓’声再次响起,整个树干不胜重荷终于断裂,她身子一空,急速下坠。 闭了闭眼,云知微无奈地苦笑。 重生一世,居然是这么个死法——上苍也未免太苛刻了一些! 只是下一秒,一双牢实的大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她忍不住睁开双眼,讶然地发现,抱住她的人是容斐。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容斐看似处变不惊的面容下,一颗心难得有些加速。 怀中的姑娘容颜明艳,瞪得圆圆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不是桃花眼胜似桃花眼,看着他的神情里带着丝惊愕,是愕然于他为什么会冒着危险下来救她。 容斐心中杂乱纷陈的思绪云知微一无所知,求生的本能让她伸出双手,紧紧环住容斐的腰,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的小手环上容斐腰身之际,容斐向来处变不惊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的裂隙。 腰际处,柔弱无骨的小手牢牢抱着他的腰,即便隔着厚重的秋裳,容斐亦觉得难以忍受。 只是,想着怀中姑娘是为了减轻他的负担才会这般,容斐不得不压下想要将怀中姑娘松开的冲动。 若苏惊蛰见到此幕,定会大吃一惊。 皆因,从来不曾有女人,敢近有洁癖的容世子的身,那些敢于近身的女子,下场无一例外一个惨字足以形容。 揽着云知微的腰,容斐手中的长剑不时点向崖壁,以处来缓解下坠的冲击力,当眼看着即将抵达地面之时,他一个翻转,将云知微换了个方向抱着。 ‘怦’一声巨响,他背部着地,后背裂开的剧痛让他唇角溢出鲜血,而被他揽在怀中的云知微虽也有些痛楚,但因为他用身子垫着,所以,云知微的伤并不严重。 一阵晕眩过后,云知微才反应过来,她立时一动,只是她一动,被压在身下的容斐顿时又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楚,他忍不住苦笑道:“云姑娘,麻烦你起身。” 云知微身子一僵,小心冀冀地起了身,看着脸色惨白的容斐歉疚地道:“容世子,你还好吗?” 这话一说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适。 容斐这一脸惨白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很好的样子。 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又用整个身子护着她,腿骨就算没断,也应该会裂会折,至于肋骨,那是问都不用问,肯定断了一两根的。 “左腿骨应该断了,麻烦云姑娘拿两根粗实一点的木枝给我。”容斐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道。 云知微点头,眺望一圈后瘸着腿去寻了几根实婴儿拳头粗的树枝过来,想了想,她解下系在腰中的束带,再用树枝固定好容斐的左腿,然后用束带牢牢绑实。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无比熟络,容斐不由有些出神。 连带那一丝不能忍受的浮燥感,也似乎慢慢平静下来。 “容世子,我扶你去那边坐,你能站起来吗?”忙完后,云知微抬眸看着容斐问道。 容斐轻轻点头,就着云知微的手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慢慢挪向前方那棵树。 明明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又似咫尺天涯。 到了树下,容斐顺了口气,背靠着树干,顺着云知微的手慢慢坐下,看着一脸汗水的云知微,他轻轻道:“你不用担心你那个丫头,惊蛰他随后就会带着人下崖。” 被他看穿心中所忧,云知微也没觉讶然,默然点头道:“多谢世子相救。” 救她的人不是四哥是容斐,以四哥的性情,除非是娘亲出了事—— 想到这里,她心不由一紧,看着容斐轻声问道:“请问世子,我娘和四哥还好吗?” “你娘很好,云若安为救你娘替你娘挡了一箭,你四哥带她去城中寻大夫了。”简明扼要地说完,容斐又道:“云姑娘不用感谢我出手相救,容某之所以不顾危险前来相救,亦是因为容某有所求。” ------题外话------ 这章,估计亲们会失望 不是因为喜欢 不是因为爱慕 只是因为有所求才出手相救 啊啊啊 就是这么个人设 没办法了 059 云若安为救娘亲挡了一箭? 有些讶然的同时,云知微心里更多的却是怀疑,前来梅花庵上香,是田氏提出来的,这次遇袭,会不会是田氏和云若安母女二人暗中安排的苦肉计? 只是眼下却并不是深思这个的好时机,压下心中的疑虑,云知微抬眸看向容斐,略一斟酌之后她问道:“不知世子所求是何?” 能让容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想必他所求定然不小,容斐所求,未必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容斐凤眸微挑,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道:“嫁给我。” 嫁给他? 云知微圆圆的的双瞳有那么一瞬的茫然,在看清容斐无比认真的神情后,她突然意识到,容斐并不是在和她说笑,他是认真的! 可是为什么? 她思忖着这个问题,同时也问了出来,容斐淡淡一笑,回她:“因为你是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 这答案太过直白,直白得让云知微无言以对。 大将军府手握重兵,容斐求娶,图的是她背后的大将军府,而非她这个人。 “我们云家世代忠烈,是为孤臣,即便我嫁了你,也不会有所改变,这样,你还要娶吗?”心中思绪翻转,云知微定了心神,坦言相问。 在她清冷而又认真的眸光中,容斐毫不犹豫的点头。 “为什么?”云知微忍不住蹙眉,很是认真地劝道:“世子,我刚刚所言字字属实,父兄虽然疼我,但云家祖训更不容违背,世子,大可以换一个要求。” 容斐轻轻摇头,含笑回她:“云姑娘,我不会要求大将军府做出违背云府祖训以及违背皇上之事,所以,云姑娘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看着他淡淡中夹杂着一缕认真的神情,一股莫名的信任由云知微心中油然而生。 容斐其人,前世她所知并不多,可就算不多,也足以让她唏嘘不已。 前世,定国公府的毕局不比大将军府好多少。 大将军府男人战死沙场,女眷如她娘还有她大嫂四嫂殉了情,没能嫁给三哥的长平伯府二小姐关清茹在三哥棺木送回梁京后,绞了发当了姑子,五嫂六嫂虽然逼于娘家的的原因拿了放妻书离开,可在她死,也没听到两位嫂嫂改嫁的消息。 而定国公府,在新帝登基为帝后,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定国公府之所以被满门抄斩,和萧府有关。 前世,因为定国公的原因,萧府事发,萧大学士的官职被褫,整个萧府被判流放南疆,南疆本来就地处死泽中间,死泽八百里水域,周围围绕的都是瘴气林和沼泽地,流放南疆,等于是死路一条。 萧府的人死得七七八八,如此深仇大恨,萧喧自然谨记于心。 苏裴登基为帝后,有从龙之功的萧喧率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折为萧府正名,并列举数桩罪名弹劾定国公府。 而他此举,自然正中苏裴下怀,于是,一本折子一道圣指,竟连审都没审,就直接判了定国公府满门抄斩。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一般由脑中闪过,云知微看着容斐的眸光里就带了三分怜悯。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苏裴再次登基称帝,前世死于苏裴圣旨下的容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同盟。 “我可以嫁给你,但有一个要求。” 收了思绪,她抬眸,看着容斐同样无比认真地道。 060 容府和定国公府的护卫,在苏惊蛰的安排下,分成四路。 一路人去追刺客,一路沿着官道慢慢下崖底去寻人,另一路人,寻了绳结捆在一人粗的树干上,然后这一队人各自将麻绳系在腰间,顺着麻绳往悬崖下下滑,剩下的一队人,则留在崖岸边保护。 下到一半,一护卫指着崖壁断裂了的树干道:“世子,这棵树才刚断裂,应该是云府马车冲撞所致。” 苏惊蛰仔细看了看,知道护卫所言大致不差,忖着这一路下来,好几棵崖壁间突出来的树木都有冲撞的痕迹,有了这些树木的阻挡,能缓解马车下坠的冲击,这棵断裂的树干比较粗壮,云府的马车应该在这树上挂了有一小会,这一小会的时间,足够容斐下来救人。 “世子,那边石头上有人。”另一个护卫指着崖壁间一块突出来的石头道。 苏惊蛰一晃腰间系着的麻绳荡了过去,探头一看,石头上的丫头可不就是云知微的贴身丫鬟,丫鬟在这里,云知微和容斐呢? 足尖轻点,他跃到石头上伸手一探,感受到手边传来微热的吸气,丫头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挥手命两个护卫将绿柳先送上去,他则带着剩下的四个护卫沿着崖壁下滑继续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惊蛰和护卫终于到了崖底,一眼看到靠在树边相依而坐的容斐和云知微,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的同时,苏惊蛰忍不住磨牙。 他承认云知微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可至于容斐为了她做到这样吗? 容斐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若是就这么死了,他那个好继母怕是会高兴得放鞭炮庆祝! 黑着脸走过去,拿眼一瞪容斐他面色陡然一变。 “云姑娘,他怎么了?”看着阖着眼面色惨白的容斐,他皱眉问。 云知微叹口气,愧疚地道:“世子为了救我,伤了内腑,晕了有一会了。” 由那么高的悬崖跌落,虽用软剑缓冲了不少冲击,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容斐用整个身体垫着,纵然他一身功夫再高,也难免会伤到内腑。 伤了内腑? 苏惊蛰皱眉,看着晕过去的容斐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去弄个担架。” 护卫们听命去砍树枝做担架,苏惊蛰转身看向云知微,“云姑娘,今日之事,刺客有备而来,云姑娘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云知微轻轻摇头,苦笑道,“苏世子,你应当知道,梁京城里,想要拉拢大将军府的不计其数,但同样,想要除掉大将军府的人也不计其数。” 她心中怀疑田氏平女,可并无证据。 众目睽睽下,云若安才刚救了她娘叶氏,她若说是田氏和云若安所为,谁会信她的话。 云知微的话,让苏惊蛰无言以对。 大将军府手握重兵,云知微的话说的没错,想要取云府而代之的人太多,不过,有胆量对云府下手的人,并不多。 不过,这是云府该要操心的事了。 061 昏迷不醒的容斐被苏惊蛰送回了定国公府,换来定国公府一阵兵荒马乱。 老国公方正的脸上一双铜铃大眼眨也不眨的瞪着苏惊蛰,目光似箭凌迟着苏惊蛰,苏惊蛰一脸与我无关您别埋怨我的表情回他。 好半晌,老国公收回目光,挥手吩咐:“拿我的贴子去请乔院正。” 乔院正是御医院的院正,寻常人是请不动的,但定国公府的老国公自然不是寻常人。 “阿斐伤得重不重?”老国公担忧地看了软榻上闭着双眼悄无声息的容斐一眼,转过头盯着苏惊蛰问道。 那模样,恍似一旦苏惊蛰的答案不如他意就将暴起。 苏惊蛰并不惧老国公,却还是顺着他的心道:“您放心,死不了。” 老国公气得胡子一掀,怎么说话呢! “您不用瞪我,是他自找的。”苏惊蛰瞪回去。 老爷子心偏得厉害,明明自个也是他嫡亲的外孙,却让他坑得不得不给容斐当三年侍卫,有这么坑外孙的吗! 想到这里,苏惊蛰愤恨不平地瞪着老国公,扁了扁嘴道:“老爷子,他是为了个姑娘不惜跳崖相救的。” 为了救个姑娘? 老国公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臭小子的话简直匪夷所思,长这么大,就没一个女人能近孙子的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个姑娘跳崖相救。 等等,跳崖相救? 老国公扬眉:“哪家的姑娘?怎么会掉到崖下面的?那姑娘救回来了?” “云大将军府的,回府的路上被刺客惊了马车,连人带马车一起摔下去的,姑娘好着呢。”苏惊蛰快速回他。 眼角却瞄着软榻上的容斐。 他那舅舅,也就是容斐的亲爹那可是一个比他还不务正业流连花丛的老纨绔,可容斐却半丝不像他那舅舅,父子俩的性情,简直南辕北辙。 也不知容斐这冷清的性子,是随了谁! 老国公心里也暗自琢磨着。 乖孙打小就懂事听话得让他心疼,就是性情冷清了些,待谁都和和气气中透着一股子疏离,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个姑娘冒这么大的危险,难不成——阿斐喜欢上云大将军府的那位姑娘了? 这念头一起,老国公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 乖孙和他一样,为了心上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不愧是他容北野的孙子! 想当年,他就是英雄救美救了乖孙的奶奶,才抱得美人归! 没想到乖孙居然也和他一样,学会用英雄救美这一招来博美人欢心了! 就是忒弱了些,竟然把自己伤得这么重,他当年可没受伤,当年他可是雄纠纠气昂昂意气风发地抱着美人—— “老爷子,表哥他真是舅舅的亲儿子吗?”苏惊蛰探过头,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脑中美好画面被打断,老国公很不爽地瞪眼,“混账东西,这也是你能怀疑的!” “表哥和舅舅一点都不像。”苏惊蛰据理力争。 老国公傲然地挺胸:“你表哥是我一手带大的,性子当然随我。” 苏惊蛰:“……” 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舅舅呢?”无言以对的苏惊蛰,这才想起亲舅舅定国公还没登场。 再怎么说,容斐也是舅舅的嫡长子,人都伤成这样了,当父亲的,怎么说也得露个面吧? 062 锦华院里,定国公夫人方氏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一袭银红菊花纹样镶领粉色缎面交领长袄将她整张脸衬得愈发的娇艳,只是眼底的厉色让她看起来生生多了一份狠辣。 “夫人,妾知道错了,妾再也不敢了。”跪在地上的玉姨娘娇滴滴地认错,只是任谁听了她这娇滴滴的声音,都知道她这认错认得毫无诚意。 整个定国公府的人都知道,玉姨娘是定国公最宠爱的小妾,因着这份宠爱,玉姨娘平添了三分底气,腰杆向来比另几个姨娘要硬,在方氏面前并不是一味的伏低做小。 方氏瞪着玉姨娘妩媚中又带着天真的脸,心中狠狠啐了一口。 不过就是仗着这份荣色恃宠而娇,待人老珠黄,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被瞪了的玉姨娘唇角微微上翘,一丝轻蔑一闪而逝。 一个主动投怀送抱逼得国公爷不得不娶了的填房夫人,真以为她有多高贵了? 呸,还不是得在国公爷原配夫人牌位前执妾礼! “既然知道错了,就罚你禁足一月。”忍着心中的厌憎,方氏面无表情地给出惩罚。 这样的结果早在玉姨娘意料之中,当下她很是爽快地点头:“妾领命。” 跪在另一边的媚姨娘顿时急了,梗着脖子道:“夫人,她剪烂了我绣了整整一个月的屏风,您怎么就只罚她禁足一月。” 她一嚷,方氏眼中就有了冷意,似笑非笑地盯着媚姨娘,她道:“怎么?你不服?” 方氏对得了国公爷欢心的玉姨娘没奈何,对付并不得国公爷欢心的媚娘却是绰绰有余的。简简单单的你不服三字,带着一股赤果果的威胁,直把媚姨娘逼得生生垂了头。 “妾没有不服。”咬着唇,万般不甘的媚姨娘伏低做小。 这一幕落在玉姨娘眼里,换来她傲然一笑。 蠢货,也难怪被方氏拿捏得死死的。 “夫人,妾尊夫人之命这就去院子里好好呆着,绝不出院门一步。”巧笑嫣然地看着方氏,玉姨娘轻轻巧巧地道。 方氏身子一僵,拢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一团,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贱人,竟然敢威胁她! 三天前,国公发了话,他要去江南,带玉姨娘一起。 如今玉姨娘当着她的面说绝不院门一步,岂不就是在拿国公爷三天前的话威胁她。 身为国公府夫人,竟被个姨娘给威胁了,方氏心中如何能不恼。 “去吧。” 从牙缝里憋出这么一句,方氏不去看玉姨娘那张惹她生厌的脸,目光直直落在依然跪在地上的媚姨娘身上。 就这张脸,一点不比玉姨娘那个狐媚子差,可怎么就蠢得这么上不了台面! 给了她那么多机会,都没能从玉姨娘那里分一点国公爷的宠出来,她要这废物有何用? 用来给自己添堵? “夫人,奴——妾错了。”被她面无表情盯着的媚姨娘手里有些发悚,习惯性的认错。 她原是方府的家生子,打小服侍方氏,方氏嫁进定国公府,她也跟着进了国公府,所以,即便如今成为定国公的妾了,在方氏面前,她依然改不了以奴自居。 瞧她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方氏又觉得好没意思。 到底是她一手提起来的妾室,蠢成这样能怨谁? 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的赶走了媚姨娘,方氏只觉脑门突突的跳,一抽一抽痛得她直想骂人。 “夫人,喜事啊。” 正烦着,她的乳娘蒋嬷嬷一脸喜气盎然地迈着急步走进来。 063 喜事? 方氏有些木然的目光迎向蒋嬷嬷,见她一张老脸连褶子里都压着笑意,方氏就有些期待起来,她看着蒋嬷嬷幽幽地问:“是不是那位出了事?” 知她者,蒋嬷嬷也。 方氏费尽心机嫁给定国公,这么多年让方氏如鲠在喉的不是定国公满后院的莺莺燕燕,而是定国公原配夫人季氏留下来的嫡长子容斐。 嫁进定国公府这么多年,方氏不是没想办法除掉这个挡了她亲子世子位的继子,只是,老国公护得紧,容斐命又硬,这么多年不管她费了多少心机想了多少办法,容斐依然平平安安的,而她却折了不少人手进去,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能让蒋嬷嬷谓之大喜的事,在方氏看来,唯有容斐出事。 在方氏炽热的目光中,蒋嬷嬷笑着轻轻点头,方氏的心顿时跳得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出了什么事?”心突突的跳,高兴得两眼直放光,方氏微微上翘的唇角抿出一缕恶毒的笑意。 蒋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老奴方才看见,世子爷是被苏世子命人抬着回府的,老奴打听了一下,说是世子爷伤得不轻,到现在还没醒呢。” 真是老天开眼,保佑他再也不要醒! 方氏心里念了一句后,压不住心里那丝雀跃,笑着问:“怎么就伤了的?” 容斐打小是被老国公养大的,一身功夫也随了老国公,且老国公还派了护卫保护他,这样的人,谁能伤得了他? 方氏心里是恨不能给那个伤了容斐的人烧柱香,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没能办到的事,有人帮她办到了,可不得好好感谢一番。 蒋嬷嬷笑着回她:“夫人,老奴听闻,世子是为了救云大将军府的姑娘才受的伤。” 方氏眼珠转了转,云大将军府就一个姑娘,人倒是生得标致,就是那性子让人不敢恭维。 阖京城里,就找不到像云大将军府的姑娘一样的,一言不合就拿鞭子抽人。 就这么个粗鲁的丫头,值当容斐冒着生命危险相救? 方氏想了想,冷笑道:“他当云大将军府的人情这么好拿呢。” 在方氏看来,云知微生得再动人,那性子摆在那里,容斐断不可能是为了云知微这个人才不惜冒着生命危相救,定是看在云知微是云大将军夫妇捧在手心的明珠这点上。 蒋嬷嬷想不透这些,只笑着道:“夫人,老国公让管事的拿他的贴子去请乔院正,您看,要不要——” 她没将话说完,方氏心里却是明白的。 由御医院到定国公府,是条不短不长的路,若是派人阻上一阻,乔院正就能姗姗来迟,主院等着乔院正出手相救的容斐,可不得更保险一点的去见阎王。 蒋嬷嬷的提议她不是不动心,只是心里反反复复再三斟酌过手,她还是摇了头。 自打她一而再再而三对容斐下手无果之后,国公爷嘴里不说,但对她已经淡了许多,从前基本歇在她这锦华院,如今是她不派人去请,国公爷就不会来。 还有那一满院的妾室,也是在那以后,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 她可不想再惹国公爷生气了,国公爷那慢刀子割肉的无声折磨,她是再也不想享受了。 方氏摇头,蒋嬷嬷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再相劝,只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世子既然受了伤,您做为母亲,得去关心关心。” 方氏笑着点头应下,带了两个丫鬟并蒋嬷嬷直奔主院。 主院里,几个大夫心惊胆战的给奄奄一息的容世子把完脉,俱都松了一口气。 好在,世子爷虽是伤到了肺腑,却不曾危及根本,不然,纵有回春之术也救不回。 “到底怎样?”老国公甚是紧张地问。 为首的回春堂的张大夫恭声回禀:“大人放心,世子爷不曾伤及根本,只要用上好的金创药再辅以良药内服,当可无碍。” 老国公放下心来,盯着一众大夫人问道:“你们和张大夫一样?” 几位大夫齐齐点头,老国公皱眉道:“那为甚阿斐一直不醒?” 张大夫有些为难地瞄了瞄老国公,戚戚艾艾地道:“大人,世子不醒,草民实在查不出是何原因。” 查不出来? 老国公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虽满腹不满,可面对这些大夫,他有气也发不出。转头看着管事问:“这都多久了?怎么乔院正还没来?” 苏惊蛰心头一跳,道:“老爷子,我去看看。” 去请人的大管事都走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了,快马加鞭,够奔一个来回了。 可到了现在,不但乔院正不见人影,大管事也无音信,这绝对不正常。 想要他这表哥死的人太多,也不知是哪个找死的敢拦乔院正来定国公府。 他想得到的,老国公自然也想到了。 老国公面色一沉,一股肃然的气息散发出来,挥手道:“去,无论如何,都要把乔院正安全带来。” “知道。”苏惊蛰难得没顶他,应了声迈着大步退出去。 他才刚出了门,迎面看到一脸喜气洋洋的方氏,他忍不住在心中啐了口,直接无视方氏一行人,疾步离开。 被无视了存在的方氏也不恼,心中冷哼一声后,收了收脸上的笑,挤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迈进去。 心中却想着,等到将来她的昱儿承了定国公府,就再也不许苏家的人登定国公府的门! ------题外话------ 最近潇湘整顿 看不到留言 也不知道亲们喜欢不喜欢 啊啊啊 郁闷中 064 “他人呢?” 暴跳如雷的老国公没有注意到迈进来的方氏,铜铃大的双眼带着无尽的愤怒瞪着三管事。 斐儿都伤成这样了,混账东西还不回府,真当他这个老子是个摆设? 顶着老国公愤怒的双眸,三管事苦着脸回禀:“回老太爷,国公爷一早就去了教司坊。” 刚迈进来的方氏,听见这话,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 满院子的莺莺燕燕还不够,竟然还迷上了教司坊的胭脂姑娘,简直是诛她这个国公夫人的心! “混账东西!”老国公更气,他们定国公府,代代都是英雄好汉,怎么到了他儿子这代,就成了贪恋酒色的狗雄! 幸好,乖孙不像他那个狗熊爹! 三管事头垂得更深,国公爷混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国公爷原配夫人季氏过了后,国公爷就开始放浪形骸,这日积月累的,他们这些下人都习惯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人给请回来。”骂完自个贪恋酒色的狗熊儿子,老国公瞧着杵在眼前跟个木桩似的三管事,气得心肺痛。 三管事忙利索的应了声是,拔腿就走。 “父亲,斐儿他伤得可重?”方氏小心冀冀地问,努力不让面上现出笑意。 只是她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老国公一双火眼金睛。 淡淡瞥她一记,老国公甚不耐烦地道:“不用担心,斐儿伤得不重。” 方氏的眼光朝躺在软榻上的容斐瞄了瞄,瞧着容斐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顿时喜上心头,面上却一派担忧不已的模样道:“父亲,大夫们可开了药方?药可是命人熬了?” “这些不用你操心。” 威严的声音自方氏背后传来,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方氏的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子,满是不甘地弯腰行礼:“儿媳见过老夫人,老夫人您回来怎么也不谴人知会一声,儿媳好安排人去接您。” 她面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想着这老虔婆怎么就回来得这么巧? 回府的是老国公夫人胡氏,方氏向来很怕这个婆婆,自然不喜这个婆婆回府。 老夫人没有理她,越过她直接看向老国公,面色稍有不虞,“阿斐怎样?” 老国公安抚道:“别担心,大夫说了,不曾伤及要害。” 胡老夫人悬着的心松了下来,皱眉道:“是谁伤的斐儿?可有查出来?” 打从老夫人进门就一直垂着头的方氏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容斐的命怎么就这么硬? 这都没伤到要害! 还有这老虔婆,明明自个儿子也是她的嫡孙,可这么多年,她就偏心容斐,一回府,第一件事就是问容斐,她也不想想,承欢她膝下的人,可是她的昱儿和娇娇。 她心里愤愤不平,当着老国公夫妇的面却是半丝也不敢显的,只垂了头,掩去眸中愤恨。 老国公摇头,言语简练地回:“阿斐是为了救云家姑娘才受的伤,那些人要伤的是云家的人,不是咱们阿斐。” 胡老夫人闻言皱眉,一双老而弥辣的眼盯着老国公似有不解。 她的嫡长孙她再了解不过,就是连她这个亲祖母,都不能近他的身,怎么会为了救个姑娘受伤? 看懂老妻眼中的不解,老国公并不想当着方氏的面解释个中原由,转了身看着方氏道:“你去门口守着,那不孝子一回府,你带他过来。” 方氏知道,老国公夫妇这是有话要商量,又不想让她知道,存心把她支开,虽然她更想留下来看看容斐的伤究竟严重不严重,可身为人媳,公婆的话她不得不从。 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方氏带着丫鬟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氏一走,胡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看着老国公问道。 老国公先命人送大夫人们离开,然后看着老妻轻声安抚:“不要担心,阿斐行事向来有主见,他既然出手相救,自有他的用意。” 他的话并没能安抚到胡老夫人,思忖一番后胡老夫人说出心中的疑问:“阿斐他,该不会是喜欢上云家那姑娘了吧?” 乖孙的性情过于清冷,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姑娘假以辞色过,如今却不顾生命危险相救,所以胡老夫人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老国公不敢断言,只道:“云家那姑娘模样倒是不差,就是那性子,过于泼辣了些。” “泼辣些没什么不好,咱们府上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阿斐的妻子,不能太过温婉。”胡老夫人淡淡回他。 老国公默然无言,老妻的话说的对,嫡长孙媳的确不能太过温婉,否则又怎能压得住对世子之位虎视耽耽的方氏母子。 “阿斐的伤,到底重不重?”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软榻上的乖孙,胡老夫人皱眉问。 若真像老头子说的那样不严重,乖孙怎么一直不曾醒来? 老国公便交大夫们说的话转述给她听,胡老夫人听完,脸色愈发的沉重。 回春堂的大夫医术并不低,连他们都查不出原因,可见阿斐的情况,或许并不像大夫们所言的那般不严重。 “你提前回京,可是有查到什么?”老国公略带期冀地看着老妻,半年前老妻和他商议过后,带着人手离开梁京去了凤安,以老妻固执的性情,若不是查到什么,定然不会返京。 胡老夫人点头,目带厉色地道:“当年的事,缮缮她——” “老太爷、老夫人,季侯爷求见。”丫鬟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题外话------ 啊啊啊 似乎一直在单机。。。 065 “大夫,她的伤,要不要紧?” 进了梁京城,云知桦打马直奔离城门最近的济善堂,看着济善堂的大夫们把云若安肩上穿肩而过的箭拨掉,又用上好的金创药止了血,云知桦皱眉问道。 大夫拭了一把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沁出来的汗回他:“少将军不必担心,令妹的伤不是很严重,只是到底了伤了筋骨,需得好生调养。” 云知桦闻言松了口气,吩咐护卫好生守着云若安,他则离了济善堂直奔云府。 云府,宴客厅。 被苏府和容府护卫送回云府的叶氏和田氏惊魂未定,由护卫们的嘴里知道事情的经过,得知云知微连人带马车摔下了悬崖,云镇川和云知柏父子二了哪还坐得住,命丫鬟们好生照看叶氏和田氏,父子二人匆忙离开。 “阿柏,去把府里的护卫全叫上,还有暗卫,也叫上。”云镇川边行边吩咐。 云知柏点头,正欲离开,就见云知桦大步迈进,他便停了脚,沉着脸瞪着云知桦:“若是六妹有什么好歹,我绝不原谅你。” 云镇川瞪他一眼:“这事和你四弟无关。” “他把六妹留在悬崖。”云知柏淡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满。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身为哥哥,云知桦不去救六妹,却带着云若安回城找大夫,难道六妹的命,还比不上云若安重要? 云知桦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淡淡回他:“六妹一定不会有事。” 云知柏哼了一声,径直离开。 “阿桦,可有抓到刺客?”云镇川边行边问。 云知桦摇头:“刺客有备而来,埋伏在山林之中,我们的人急着救人,没能抓到刺客。” “敢动我们云府的人并不多。”云镇川的脸色有些晦暗。 一想到女儿生死未卜,他就恨不能将幕后主使挫骨扬灰。 云知桦由袖中将射穿云若安肩膀的断箭递过去:“这是刺客留下来的箭,这些刺客的身份很不简单。” 云镇川伸手接过,当看清箭头上雕刻的狼头图腾后,他双眸微微一眯。 这样的箭,他再熟悉不过。 “刺客事先知道母亲和六妹去梅花庵上香并埋伏在林中,咱们府上,该肃清了。”云知桦幽幽地道。 云镇川点头,他不便插手内宅之事,叶氏又太过心软,肃清这样的事,少不得要老夫人出手了。 “刺客埋伏的距离有多远?”摩挲着手中的断箭,云镇川沉声问。 云知桦想了想:“射这箭的刺客应该能拉十三力弓。” 十三力弓? 云镇川眸中冷色一闪而逝,用这样的箭,又安排了能拉十三力弓的刺客,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066 天色渐晚,云知微的归来,成功的完抚住差点暴起的云镇川父子三人,京兆府黄大人提着的心才算是落定。 大将军府父子六人对云知微过份的宠爱,连皇上都有所耳闻,他心里清楚,若是云知微有个什么好歹,他这官也算是到了头。 亲眼看着云知微安然无恙的进了云府,黄大人这才拭去了额头的冷汗,手一挥,带着一队京畿兵风风火火的往皇宫方向去行。 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袭杀大将军府家眷,这样的大事,他瞒不住也不能瞒,必需第一时间上报天听。 云府,知微院。 四个大夫逐一替云知微把完脉后,原本心惊胆战的大夫们,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幸好,这云大小姐只受了些皮肉之伤,不曾伤心内腑。 “大将军放心,只是些许皮肉之伤,并无大碍。”为首的大夫定了心神,双目笃定地看着云镇川。 父子三人同时松了口气,云镇川大手一挥:“来人,带四位大夫下去开药方,重赏。” 叶氏美目含泪,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云知微,轻声问:“阿微,你还痛不痛?” 云知微轻轻摇头,“娘,我不痛,娘,您也受了惊,早些休息,我这里有,有二哥四哥在,您不用担心。” 叶氏的精神的确有些不济,这会子本就是强撑着,得了云知微的话,她便点头,正想离开,田氏一头扑了进来,哭道:“将军,弟妹,你们救救若安吧。” 叶氏提起的脚轻轻放下,咬着唇有些慌乱地道:“嫂嫂,若安她怎么了?大夫不是说,她的伤不曾伤及要害吗?” 虽不喜田氏这样闯进来,但见她哭得厉害,云镇川只好道:“嫂嫂先别急,若安出了什么事?” 田氏哽咽着道:“大夫走了之后,若安她突然就开始吐血,这会子已经厥过去了。” 吐血? 云镇川眉头皱得更紧,转身吩咐:“阿桦,你带你伯母去寻大夫,让大夫们去替若安把脉。” 云知桦应声,和田氏一起离开。 “爹,我想去看看姐姐。”云知微道。 叶氏一听就不乐意了,摇头拒绝:“阿微,你还伤着呢,等伤好了再看不迟。” “娘,我的伤不重,您不用担心。” 叶氏还是摇头,云知微只得将头转向了云镇川,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她若不亲自查验一下云知微的伤,她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的。 知女莫若父,云镇川上前一步,轻轻劝道:“夫人,你快去歇息,阿微这里,不用担心。”说完掉头看着叶氏身的的丫鬟:“还不送夫人回房。” 待珍珠和玛瑙扶着叶氏离开,云镇川挥手命丫鬟退下后定定地看着云知微道:“阿微,你是不是有话要和爹说?” 云知微点头:“爹,去梅花庵上香,是婶娘的提议。” 她说的再简单不过,但云镇川和云知柏却听出她话中之意,二人不由得交换一个眼神。 看清自个二子眼中并无多少讶然,云镇川心中就有些明白。 看来,不独是阿微怀疑上了青州云氏,二郎亦同样有此怀疑。 “阿微,你堂姐她,伤的不轻。”心中一番斟酌过后,云镇川叹了口气,皱眉继续道:“虽没能抓到刺客,但爹查看过刺客所用的箭,断不是寻常江湖刺客,远非你大伯夫妇所能雇佣得到的人。” 得了他的回答,云知微有那么一瞬的茫然。 爹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丝,爹既然这样说了,那只能证明,这次遇袭,的确和田氏母女无关。 不是田氏母女安排,那又会是谁呢? “爹,您分析的有理,不过,就算次事不是大伯所为,但阿微觉得,此次遇刺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清澈的双瞳看着云镇川,云知微不无担忧地道。 前世,云镇康一家蒙蔽了爹娘,最终雀占鸠巢,这一世有她在,断不会重蹈前世之覆辙。 她正愁着找不到突破点,挑破田氏母女包藏的祸心,而这次的遇袭,却让她找到了机会。 而且她深信,这次的事,就算不是田氏母女所为,但也应该和田氏母女脱不了关系。 云镇川有些讶然地看着她,一直以来,这个女儿只会惹事生非,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得这般透彻。 看来,经此一事,倒让阿微迅速成长起来了! 欣慰地点头,云镇川道:“阿微,你说的没错,这次的事,爹也觉得不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不过,你大伯大伯母那边,不用怀疑。” 一句话直接湮灭了云知微心中的窃喜,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云镇川。 云镇康一家伪装得太好,她又没有什么证据来说服爹,罢了,云镇康一家既然有所图谋,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 云知柏看着她,若有所思。 六妹,变得太多。 不过,这种改变,是他所乐见的。 “将军,宣定街出事了。”匆忙迈进来的大管事,恭声禀报。 067 宣定街位于梁京城中心地带,可谓是梁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往来皆富贵。 只是,此时的宣定街上,却呈现出一派硝烟将起的气氛。 “杜成飞,你放不放人?”看着对面那张气势嚣张的脸,平素里一副纨绔模样的苏惊蛰沉了脸,一字一句地道。 杜成飞斜了他一记,一脸欠打的表情回他:“苏惊蛰,老子就不放人,怎么着?你还敢打老子不成?” 街道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世人皆知,梁京城两大纨绔公子哥,靖国公府的世子杜成飞以及镇南侯府的世子苏惊蛰乃死对头,二人一旦遇上,一定闹个鸡飞狗跳。 不过,虽然闹得鸡飞狗跳,两人却从不曾大打手出。 个中原因无人得知。 可这一次,杜成飞显然是失算了。 他话音一落,一脸阴沉的苏惊蛰忽然暴起冲至他面前,擂起拳头就往下捶,边捶边道:“杜成飞,老子忍你很久了,真当老子不敢打你是不是!” ‘砰砰砰’,一拳一拳擂得虎虎生风,靖国公府的护卫看得目瞪口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子狠狠打。” 被擂了几拳头的杜成飞气得抱头怒吼。 他这个主子被揍成这样,这些护卫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废物! 他一声怒吼,靖国公府的护卫如梦初醒,一拥而上。 靖国公府的护卫上了,苏府和容府的护卫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靖国公府的护卫欺凌苏惊蛰,也跟着一拥而上。 顿时,原本繁华热闹的宣定街,瞬息就变成了一个斗殴场。 而原本津津有味看热闹的人,眼见得两府大打出手,惟恐一不小心,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鱼池,一个个拔腿就跑。 双方护卫大打出手,无人知道,原本被靖国公府扣住的马车中,一身便服的乔院正随着定国公府管事下了马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 “混账……放肆……荒谬——” 御书房里,暴跳如雷的皇上破口大骂,跪在地上的京兆府黄大人深深伏首,一颗心随着皇上的破口大骂呈直线下坠。 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他早知皇上会怒,却没想,会是这样的雷霆大怒。 云大将军府,果真是圣恩正隆啊! “去,传朕口谕,着乔院正和顾副院正去大将军府。”暴跳如雷的皇上歇了口气,沉着脸吩咐。 全公公低眉顺眼的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听着全公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惶然不安的黄大人认命的等着皇上发落。 “黄晁,朕命你彻查此事,务必将那些胆敢刺杀云府的刺客给朕捉拿归案。”半晌,皇上森然的声音响起。 听得皇上森然的吩咐,黄晁没有丝毫的释然。 连云少将军和苏世子都没有将刺客给捉拿住,这说明那些刺客有备而来,一击不成立马撤,天大地大,又没线索,他上哪去寻刺客? 刺客寻不到,皇上的怒火只会更旺,届时,他这个京兆府,怕也是落个失职罢免的下场。 “微臣领命。”苦着脸领旨,黄晁小心冀冀地道:“皇上,微臣这就去查。” 皇上挥手,黄晁起了身,还没走出御书房的门,就见去而复返的全公公急声禀报:“皇上,乔院正被老定国公请去了定国公府,顾副院正此时已前往云府。” 黄晁急步迈出,自然也没看到皇上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怒。 慌慌忙忙的他才刚出了御书房没几步,就见大理寺卿苦着一张脸走过来。 “赵大人,你这是要去面圣?”黄晁退了一步,轻声问道。 他和赵涣同朝为官,平日里算有些交情,此时相见,自是要打个招呼的。 苦着脸的赵涣点头,黄晁善意提醒:“赵大人,皇上心绪不佳,赵大人小心为上。” “多谢黄大人了。” 得了他的提醒,赵涣脸上苦意更浓。 皇上本来就心绪不佳,他若将宣定待的事禀报之后,皇上的心绪,只怕会更差! “皇上,大理寺卿赵大人求见。” 小太监的禀报声传进御书房,皇上揉了揉眉心,挥手道:“宣。” 进了御书房,赵涣跪在地上嗑首:“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平身,赵爱卿有何事要禀?” 068 皇上面色阴暗,显然正如黄晁所言一般心绪不佳,赵涣心里打了个机灵,硬着头皮禀奏:“回皇上,靖国公府世子和镇南侯世子于宣定街当街斗殴,一不小心,误伤楚亲王之子。” 心惊胆战的说完,赵涣死死垂着头,不敢去观看皇上的脸上。 半晌,书房寂静无言,坐在书桌后的皇上一言不发,但立在他身后的全公公却知晓,皇上这是要暴发的节奏。 全公公心里,默默为杜成飞和苏惊蛰点了两根烛。 这俩不学无术的大纨绔,伤谁不好,偏偏误伤楚亲王的之子,偌大的大楚国,亲王可只有一个,那就是楚亲王,楚亲王能以大楚国号封号,可见其功勋。 算起来,今上也得唤楚亲王一声皇叔,楚亲王之子,即皇上堂弟。 虽说天家无亲情,可搁楚亲王和皇上之间显然不对。 当初今上能力排众议登基为帝,楚亲王功不可没,今上登基之后,众百官原以为楚亲王会落一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可让百官意外的是,今上不但没有排斥楚亲王,反而愈发信任并器重楚亲王。 楚亲王的辈份虽然比今上高,但年龄却并不比今上大多少,更重要的是,楚亲王妻妾无数,可膝下却只得一子,虽是庶子,可也是楚亲王唯一的血脉,自然被楚亲王视若命根。 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竟然被杜成飞和苏惊蛰给误伤了,楚亲王府,定然不会善罢干休。 “混账!混账!” 陡然,高昂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寂静,全公公身子一紧,深深的垂下头。 赵涣吓得身子一簌,一颗心又紧了紧。 他心里,把杜成飞和苏惊蛰往上数三代问候了个遍。 这俩人造的孽,却要他来承担天子的雷霆之怒,当真是可恨! 可怕归怕,该禀报的还得继续禀报。 咽了口唾沫,赵涣小心冀冀地瞄了瞄皇上铁青的脸,提心吊胆地道:“皇上,杜世子的腿,被楚亲王府的马给踩断了。” 虽然他觉得杜成飞的腿被踩断那是他活该,可杜成飞可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这腿断了,即便接好,将来也是瘸的,靖国公府,可不让一个瘸子接任,也就是说,经此一事,杜成飞断的,不仅仅是腿,还有他的前程。 一个靖国公府或许不足以抗衡楚亲王府,可现任靖国公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嫁给了安国公,而安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亦是今上的外祖家。 盘根错杂的亲系晚晃晃的摆在这里,一边是楚亲王府,一边是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一边是有从龙之功皇上信任并器重的皇叔,一边是太后的娘家人,不论如何取舍,皇上都为难。 “皇上,老靖国公求见。”门外,传事公公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原本就阴沉的脸,愈发的阴沉,似笼在天际的乌云,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倾盆暴雨。 “宣。” 一片摄人的寂静过后,就在全公公以为皇上不会回应之时,威严的声音响起。 069 “皇上,请给老臣做主啊。” 拄着拐杖迈进来的老靖国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流地嗑首。 全公公眼角瞄到,皇上额头的青筋因着老靖国公这一跪,跳了几跳。 皇上吸了吸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地道:“爱卿要朕做什么主?” 五体投地的老靖国公身子僵了僵,剧本不对啊 按皇上的性子,他现在不应该走过来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吗? 难不成皇上还不知道此事? 可刚刚迈进来时,大理寺卿赵涣明明就在,他既然在,宣定街发生的事,他没理由不禀报给皇上,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啊! 皇上知道宣定街的事,还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脑中念头翻腾不忆,老靖国公那颗原本踌躇满志的心,一瞬息就被当头扑了盆冰水。 虽然剧情没按他设想的剧本发展,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演。 “皇上,微臣那不争气的嫡孙,竟被人活活打断了腿,皇上,——” “不争气?我看你那孙子胆子很大嘛,连皇叔的独子都敢打,他还有什么不争气的?”不等老国公将话说完,皇上猛然怒斥,一双龙目满是愤然地瞪着匍匐在地上的老靖国公。 话都没能说完的老靖国公这下子是真有些懵了。 什么叫连皇叔的独子都敢打? 能让皇上叫皇叔的,这满天下也就唯有楚亲王一人,可没人告诉他,孙子打了楚亲王的独子啊! 那混账小子,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瞒说着不说! 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个中原由的老靖国公,暗暗将杜成飞骂了个遍。 怨不得皇上没像以往一样体恤他,任由他跪在这硬硬的汉白玉砖上。 瞪着老靖国公的皇上并没有消息,磨了磨牙道:“如果这样都叫不争气,是不是要把朕给打了,那才叫争气?” 这话委实太过诛心,老靖国公吓得身子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惶恐不安地道:“皇上恕罪,微臣居万万不敢啊。” “你不敢,你那孙子倒是很敢!” “还让朕替你做主,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朕就这么一个皇叔,皇叔就这么一个独子,你那孙子把皇叔独子打伤了,你还有脸进宫让朕替你做主,你有什么不敢的!” …… 接二连三愤怒的咆哮自皇上嘴里一串串的往外跑,老靖国公不敢辩驳,只能不停的嗑首,不一会,汉白玉砖面就浸了层淡淡的血色。 一边立着的赵涣不敢抬头,然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由皇上对老靖国公的态度来看,皇上的心,显然是偏向了楚亲王府。 老天保佑,楚亲王府那个庶子可千万不要出事,否则,天子一怒,整个梁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皇上,楚亲王求见。”传事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愤怒的皇上顿时闭了嘴,好半晌才道:“宣。” 他朝身侧的全公公望过去,全公公会意,亲自迎向房门。 “微臣参见皇上。”被全公公亲自迎进来的楚亲王脸上隐有悲愤,却全然无视匍匐在地上的老靖国公,双手揖礼面向皇上。 ------题外话------ 10号上架 上架后会有爆更 谢谢所有支持的亲们 070 看着一脸悲愤的楚亲王,皇上额头的青筋再次跳了跳。 “皇叔进宫,可是因为越弟的事?”自家人,皇上也懒得打马虎眼,开门见山地问。 楚亲王戚然点头:“正是,越儿的伤有些严重,还请皇上为越儿做主,严惩伤了越儿之人。” 老靖国公的脸,因着赵亲王的话如坠深渊。 楚亲王早年为救皇上伤了命根,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庶子,倘若这庶子有个么好歹,那他靖国公府岂不是—— 一想到那后果,老靖国公就不寒而栗。 断人子嗣可是血海深仇,楚亲王的手段,可不是靖国公府能承受得住的! “皇叔,朕这就宣太夫前往王府替越弟诊伤,皇叔放心,那胆敢打伤越弟之人,朕绝不姑息。”皇上急急地宽抚。 楚亲王的面色稍稍转霁,只一双眼睛里还是透着无尽的悲伤看着皇上,戚然道:“微臣谢皇上。” “传朕口谕,宣张副院正去楚亲王府。”安抚住楚亲王,皇上松了口气,转头下旨。 全公公急步出去,只是他刚出了书房门,镇南侯揪着苏惊蛰的儿子往御书房的门口一跪,声若铜铃地道:“皇上,微臣来请罪。” 镇南侯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第一时间带着自个闯了祸了的小子进来请罪。 瞄了镇南侯父子一眼,全公公甚是感慨地离开。 “进来。” 皇上威严的声音自御书房传出,镇南侯瞪了苏惊蛰一眼后,揪着他的耳朵迈了进去。 “皇上,微臣有罪,没能将这孽障管教好,请皇上责罚。”进了御书房,镇南侯直直的跪下,一点都不含糊的请罪。 苏惊蛰也跟着跪下,薄唇抿得紧紧的。 见他父子二人态度甚好,皇上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沉声问:“苏爱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从实说来。” 由赵涣的嘴里,皇上也就知道了个大慨。 苏惊蛰和杜成飞于宣定街大打出手,可怎么误伤的楚亲王之子,皇上却是不知的。 镇南侯瞪着苏惊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不许有失全禀报给皇上。” 苏惊蛰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皇上:“姨父,我是有错,可我没误伤苏因,苏因是被杜成飞给伤的。” 一声姨父,唤得皇上有些怔忡。 他都多少年没听见这声姨父了? 打自容皇后死后,苏惊蛰也不愿进宫了,这一声姨父,他也就再也不曾听到! 想到死了的容皇后容锦绣,皇上的双眼,有了些许莫名的幽光。 皇上心中百转千折的心绪,老靖国公是不知道的。 老靖国公只在心里骂着苏惊蛰。 自个孙子和苏惊蛰大打出手,苏惊蛰这小子撇得一干二净,把罪名全往自个孙子身上推,这怎么成! “荒谬。”老靖国公直了腰,义正言词地道:“皇上,老臣那孙子,腿都让打断了,怎么可能误伤楚亲王之子,还请皇上明察。” “姨父,众目睽睽之下,我可没那胆子污蔑杜成飞。” 不等皇上发话,苏惊蛰继续道:“姨父,是杜成飞这小子先伤了容因这才惊了容因的马,那马才会踩断了杜成飞的腿,这一切,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姨父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寻马御史问,当时,马御史也在。” 马御史乃朝中有名的铁嘴铜牙,即便是皇上做的不对,他都敢直言上柬。 有这么个人在场做证,苏惊蛰断然不可能做假。 自然,靖国公府也别想蒙混过关。 071 一听马御史也在场,老靖国公的脸顿时变了变。 自个孙子的性情,老靖国公心里多多少少是清楚的,之前之所以不认,那是因为重伤楚亲王独子的罪名,靖国公府背不起,可眼下,只要皇上召马御史做证,这可就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不认了。 想到这里,老靖国公心里又把杜成飞狠狠骂了一遍。 发生这样的事,下人定是不敢隐瞒的,肯定是屈服于杜成飞的威逼之下,才敢将伤了容因的事瞒下不报。 若是一早就将此事禀报于他,他哪会进宫寻皇上讨公道! 再退一步说,他若知道马御史也在场,怎么也得寻个办法让马御史开不了口做不了证,只要无人做证,重伤容因的罪名,就不是由他靖国公府单独背,怎么着,也能想到办法把镇南侯府拉下水,共同承担这个罪名。 老靖国公心里思绪飞速翻转,那边厢,坐在书桌后面的皇上,已然面无表情的吩咐:“传朕旨意,着马御史即刻进宫。” 全公公领旨退了出去,书房里又是一片令人压抑的寂静。 皇上的视线,落在苏惊蛰的脸上。 俊秀非凡的少年郎的脸上,左眼有着一大片的淤青,显然是被拳手头擂出来的,鼻子似乎有些骨折,两道血色痕迹很是明显,右脸一片红肿,让原本俊秀非凡的少年郎看上去狼狈不堪。 似是注意到皇上的视线,苏惊蛰水汪汪的桃花眼立时无比委屈地迎过去,小心冀冀地看着他道:“姨父,我错了,您要罚就罚吧。” 一声姨父,皇上原本阴沉刚硬的脸,也稍显柔和。 容皇后在世时,非常疼爱苏惊蛰这个外甥,也因此,苏惊蛰基本是容皇后养大的,皇上还记得,小时的苏惊蛰,玉团子似的小东西,一见了他,就张开双手扑过来,一边扑一边叫姨父。 随着容皇后的死,所有的事都变成面目全非,而苏惊蛰,就再也不曾唤过他姨父,而是和他那些朝臣们一般,一口一声皇上。 现在闯了祸,他倒又知道自己是他姨父了! 思绪翻转,皇上脸上就有了丝淡淡的笑意,这让一边立着的赵涣忍不住有些震惊。 皇上明明很是震怒,可苏世子这么一句话,就能让皇上脸现笑意,可见皇上心里,显然是很看重镇南侯府的。 也是,镇南侯夫人毕竟是容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当年,容皇后即便做出那样的错事,太后和百官力压,皇上都不肯废后,可见容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惊蛰,你是因为什么事和杜成飞大打出手的?”赵涣想着前尘往事不胜唏嘘,皇上盯着苏惊蛰淡淡问道。 苏惊蛰立马就来了精神,很是振奋地道:“皇上姨父,您不知道,杜成飞那小子太可恨了,裴表哥受了伤,外公请了乔院正去替表哥医治,杜成飞那小子,竟然带人拦了乔院正的马车。” 他说得义愤填膺,老靖国公一张脸,愈发的精彩。 皇上轻轻瞟了老靖国公一眼,眸色淡淡,老靖国公却觉似有一层寒意由骨上刮过。 “皇上姨父,您是知道的,我打小和裴表哥一块长大,杜成飞那小子绑了乔院正不放人,我自然只好出手,皇上姨父,杜成飞这小子用心恶毒,他这是想谋害定国公世子之命。”说得兴起的苏惊蛰唾沫横飞,完全无视老靖国公愈来愈跟锅底可以媲美的脸。 赵涣忍不住抽了抽嘴。 苏惊蛰这一番话,简直太诛老靖国公的心了。 最后那一句想谋害定国公世子之命,简直就是画龙点睛。 谁说镇南侯府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的? 就他这说话坑人的水平,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说得出来的吗! “皇上,苏世子之言,老臣不敢担啊。”老靖国公脸色变了几变后,再次深深嗑首,涕泪交流地道:“皇上,老臣那不成器的孙子是有些混账,但绝不可能做出谋害容世子之命这样的事,还请皇上明察!” 不等皇上回话,苏惊蛰轻飘飘的声音率先响起:“皇上姨父,我可没冤枉杜成飞那小子,我当时可就直说了,裴表哥等着乔院正救命,可杜成飞这小子,他就是不肯放人。” 他顿了顿,又道:“皇上姨父,杜成飞那小子明知此事,还不肯放人,不是蓄意谋害裴表哥的命还能是为什么?” 001 中蛊(一更) 定国公府,老国公夫妇二人四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在给容斐把脉的乔院正,后者凝重的神色让老国公夫人二人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乔院正,阿斐他,究竟怎么样了?”待乔院正缩回手,早已按捺不住的老国公,不无紧张地看着乔院正。 神色一片凝重的乔院正浓眉紧皱,叹了口气回他:“老大人,实不相瞒,世子内伤并不严重,外伤也只是皮肉之伤不曾伤及筋骨,只是——” 他想着怎么措词才能让老国公夫人二人宽心,看穿他心思的胡老夫人坚定地道:“春实,不用隐瞒,你直接说吧,阿裴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先前大夫也说过,长孙的伤不严重,只是昏迷不醒的原因,他们查不出来。看乔院正的模样,应是查出来了,恐怕这原因还相当严重,所以乔院正的脸色才会这样凝重。 被胡老夫人坚定的目上光看着,乔院正不再犹豫,坦然相告:“老大人老夫人,世子他,应是中了蛊才会昏迷不醒。” 中蛊?! 老国公夫妇二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各自的眼中看出震惊、愤怒以及惊疑和慎重。 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国公府眼下又一盘混乱,想要容斐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这么多年,在他们夫妇二人经心防范之下,容裴安然长大,这么多年都安然渡过了,怎么会中蛊呢? 又是什么时候中的蛊呢? 看出老国公夫妇二人心中的震怒和疑惑,乔院正直接了当地给了二人答案:“世子所中之蛊,时日已久,这种蛊很是诡异,恕我无能为力。” 他的话,让老国公夫妇二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春实,裴儿所中之蛊,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胡老夫人吸了口气,略带希冀地看着乔院正问。 乔院正苦笑摇头:“老夫人,世子所中之蛊非常诡异,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出自南疆的蛊毒。” 竟然是南疆的蛊! 得了答案,老国公夫妇二人心中愈发震怒。 二人心中宁愿容斐中的是毒,也好过中蛊。 若中的只是毒,寻遍天下名医,总能寻到名医解毒,可偏偏容斐中的不是毒是让大楚国人闻之色变的蛊。 大楚国人,根本不曾接触过蛊,又谈何解蛊,更何况,乔春实还说了,斐儿所中的蛊,是出自南疆的蛊。 南疆虽然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国,可其国上至皇室下至平民,奉行并精通巫蛊之术,初时四大国并不将之放在心上,直到大周出兵征伐南疆,最后却落一个惨败的下场之后,四国才知,南疆虽是小国,但其国家的巫蛊却足以令大国闻之色变。 也由此,四国再也不敢对偏居一隅的南疆小国心生觊觎,好在,南疆皇室中人,也并无开拓疆土的雄心,这才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若裴儿身上所中的确是南疆的蛊,唯有谴人去南疆寻求办法除蛊,可自打大周出兵征伐南疆之后,南疆皇室对四国心生芥蒂,再不肯轻易让四国之人踏足南疆国土。 “乔大人,你有没有办法让斐儿清醒过来?”思忖良久,老国公沉声问道。 乔院正轻轻摇头,歉然道:“老大人,蛊术太过诡异,我不能拿世子的命去冒险,我如今能做的,就是用药材保住世子的心脉,将世子身上的蛊压制住无从损毁世子的心脉。” “有劳乔大人了,需要什么只管说。”老国公的心里,愈发沉重,连乔院正都束手无策,难不成,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裴儿就这么昏睡下去? “春实,斐儿既然中蛊已久,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作?”心情同样无比沉重的胡老夫人脸色肃然地问。 乔院正轻轻摇头:“老夫人,对于巫蛊在下也鲜少听闻,了解的并不多,若是想要解掉世子身上的蛊,唯有遣人去南疆请巫医。” 对于这样的答案,胡老夫人心中早有准备,所以也并未有过多的失望,稍一斟酌过后她继续道:“春实,斐儿中蛊之事,还请保密,对外,只说斐儿伤重可好?” 乔院正略显迟疑地道:“老夫人,若是寻常人等,在下定按您吩咐的去回,但若是那位问起,您看——? 他略带询问地看着胡老夫人,虽不曾明言那位究竟是何人,胡老夫人却是清楚他所指的那位是何人,当下毫不犹豫的回道:“若是那位问起,你就实话实说。” 乔院正这才放了心,欺君之罪的后果,可不是他能承担得住的,好在,胡老夫人人并不曾为难于他。 “好,老夫人放心,世子中蛊之事,在下绝不外传。”心中一松,乔院正点头。 老国公想了想,又道:“乔大人,斐儿昏迷不醒,只怕伤重并不能瞒过所有人,斐儿身上有剑伤,想必是刺客所为,不如,就说斐儿是因为剑伤才中了毒。” 乔院正点头应下,想到容斐所中之蛊,犹豫过后他一咬牙道:“老大人,世子中蛊太过诡异,这往后我开的药,煎药之时,还请您小心谨慎一些。” 每个世家内院,都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更何况,定国公府那位续弦夫人方氏的性情,他也算略有耳闻,虽然这样的事不该由他来说,但既然容斐由他医治,一旦容裴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责无旁贷。 容斐的安危和他息息相关,他自然要尽量避免容斐出事。 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老国公夫人二人如何听不出来,当下,二人心头一阵难堪的同时,又有些愤怒。 若不是太后强行出头,方氏又岂能这般轻易嫁进定国公府! “春实,你放心,老身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斐儿。”压下心中对太后强横出面的不满,胡老夫人郑重道。 乔院正讪讪地点头,道:“老大人,老夫人,我这就去写药方,第一贴药,我亲自煎制。” 老国公夫妇二人闻言不胜感激,双双点头:“有劳了。” 乔院正默然摇头,比起老国公为他做的,他做的这点事,根本不足以回报老大人对他以及整个乔家的恩情。 乔院正离开之后,老国公夫妇二人看着昏迷不醒的容裴,半晌,老国公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宣告着什么,轻声道:“到现在,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看着老国公鬓边的银发,胡老夫人眼中酸涩,闷闷地回他:“老头子,当初是你要我忍下这口气的,我听你的忍下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这样的忍让,有意义吗?” 老国公无言,愧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是我没用,护不住缮缮。” 胡老夫人身子一颤,苦笑着道:“老头子,你不用愧疚,当年的事,我心里清楚,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我不怨你。” 一声不怨你,让老国公有想淌泪的冲动,这么多年,背负着那些沉重的往事,他没一日不是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他原以为,妻子嘴上不说,心里是埋怨着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不曾怨过他! “老头子,我们老了,缮缮也走了,可裴儿还年轻,我只求你,不拘用什么法子,都要救斐儿。”定定地看着老国公,胡老夫人的双眼,满满都是乞求。 老国公坚定的点头,郑重地道:“你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寻到人救斐儿的。” “哪怕那一位出面?你也不会退让?”胡老夫人霍然抬头,一半试探一半哀求地看着他。 老国公轻轻点头,郑重回她:“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我救斐儿,除非我死。” 泪水,一霎就盈满了胡老夫人的双眼,她垂下眸,任苦涩的泪水滑下。 “老太爷、老夫人,云大将军夫妇登门拜访。”有丫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题外话------ 嗯,不知不觉中,V了 知道会走很多亲,但也感谢 更感谢留下来支持的亲们,写文不易 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总之 感谢亲们 002 令爱可好(二更) 宴客厅,云镇川和叶氏心有不安地各有所思。 云镇川忧心的,是人家堂堂定国公府的世子为了救自个女儿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不惜跳崖相救,这份心意,足见珍贵。 回想到前些日子,容斐这小子拿着诚意上门求娶时的态度,云镇川对这桩亲事,倒有些期待起来。 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不求女儿嫁得荣华富贵,只求女儿能嫁一个真心护她的男人,容斐肯舍命相救,这让他放心不已。 至于老夫人提过的冠军侯之子凌宵,这会子,云镇川早就忘到了脑后。 没容斐舍命相救,他宝贝闺女可就赴了黄泉。 叶氏心里忧的,是容斐和自家云大将军府无亲无故,这样舍了命去救女儿,难不成是因为心中倾慕女儿? 容斐本人,的确优秀过人,只是不幸的是,他摊上了定国公这么个混不吝的爹,还有心狠手辣手段不差的继母方氏,就冲这背景,叶氏心里,是打一万个不乐意将女儿嫁进这样的府邸的。 可来定国公府之前,她就听闻老定国公派人去请乔院正,想来是因为容斐伤的不轻,才会请乔院正出手。 人家是为了救自个女儿才受的伤,届时万一有个什么,定国公府以此要替容裴求娶女儿,云府若是不应,定会成为世人嘴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她都已经答应了哥哥,将阿微嫁给承治,承治那孩子,虽然比不得容斐优秀,可模样品行也都不差,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将来定不会辜负阿微。 夫妇二人心中各有所虑,一派忧色。 老国公夫妇二人迈进来后,云镇川和叶氏双双起身见礼。 “老大人,世子他的伤,可还好?”见了礼后,云镇川开门见山地问,眉目之间,皆是关心和忧色。 看出他心中是真的担忧孙子,老国公心下稍缓,忧心忡忡地道:“大将军有心了,阿斐他伤得不重,只是中了毒,怕是不好解。” 中了毒? 云镇川心中一惊,面色稍变地看着老国公,迟疑了一下才问:“老大人,世子怎会中毒?” 老国公摇头,含含糊糊地道:“阿斐身上有剑伤,怕是歹人剑上抹了毒药。” 这话一出,云镇川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女儿归家时,曾经说过,崖底竟然也有刺客埋伏,而容斐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相挡,替她挡了刺客一剑。 容斐身上的剑伤,应当就是替女儿挡的那一剑了。 一想到本该是自个女儿中受伤中毒,云镇川心里,对容斐的感激和欣赏又加重了三分,当然,他心里更多的是歉疚。 毕竟,容斐是为了救女儿才中了毒,而且听老国公的意思,乔院正怕也是对容斐所中之毒束手无策。 “老大人,乔大人也没办法解掉世子所中之毒吗?”按住心中的歉疚,云镇川小心冀冀地问。 老国公黯然摇头,云镇川的心又沉重了三分。 容斐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本人又甚是出色,若是所中之毒无法解除,那岂不是——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念头晃去,云镇川正了面色,看着老国公诚恳地道:“老大人,世子是为救小女才受的伤,此大恩,我云府没齿难忘,但凡有我云府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大人您只管说。” 老国公眸光闪了闪,能让云镇川许下这样的诚诺,可见他心中,很是看重那个女儿。 阿斐为了云家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跳崖相救,也不知那云家女,究竟是哪一点入了阿斐的眼。 虽然心中不无疑惑,老国公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愁眉苦脸的摇头:“那就多谢云将军了。” 他没有矫情的推让,大将府的承诺,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更何况,这是孙子用命换来的承诺,他为什么要推让。 见他没有推让,云镇川心下稍安,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遍寻名医,解掉容斐身上的毒。 “云将军,你可能想到是什么人针对你们云府?”一直沉默不语的胡老夫人,看着云镇川问道。 虽然刺客是冲着云府去的,可孙子既然为了云家女不惜舍命相救,她当祖母的,自然要成全长孙这番心意。 如今斐儿昏迷不醒,那她便要替斐儿保护好云家那个姑娘。 面对胡老夫人的询问,云镇川苦笑着回她:“老夫人,我云府虽不曾竖敌,但暗中却有人视我云府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不过,胆敢在梁京城冲我云府下手的,也就那么几位。” 他说得直白,老国公夫妇自然也听得懂。 大将军府手握重兵,的确是块烫手的香饽饽。 想要拉拢云府归为已用的人不少,同样,想要除掉云府取而代之的人,更不少。 有能力有胆量敢在云府头上动手的人,的确也就那么些人,只是那些人,若无确凿的证据,是动不得的。 “云将军可有查到什么线索?”老国公当即立断的问。 云镇川摇头:“刺客有备而来,眼下,倒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老国公的眼闪了闪,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意思是查到了些许线索,以云镇川的手段,相信,那些在他嘴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应该很快,就会变成有用的线索。 “若有什么定国公府帮得上忙的,云将军只管说。”会心一笑,老国公笑咪咪地道。 放在从前,为了避嫌,老国公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容斐中蛊之事,让老国公改变了主意。 既然一味的隐忍退让,都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和收手,那他又何必再忍再让! 阿斐喜欢云家姑娘,将来联姻势必所在,早晚都要和云府结为姻亲,自然也就用不着避什么嫌了。 他倒要看看,定国公府不再隐忍和退让后,那些人,还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事来! 老国公的爽快,让云镇川有那么一瞬息的讶然。 自打容皇后薨后,原本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一蹶不振,而定国公府,也从以往的车水马龙到门可罗雀,日复一复的颓败下去,好在皇上顾念旧情,虽对定国公府漠然,也不曾降了国公府的爵位。 这些年来,式微的定国公府打定主意低调行事,就连寻常朝中重臣的宴请,定国公府也从不曾派人赴宴。 倒没想到,老国公今日就会这样许下承诺。 讶然过后,云镇川同样也没矫情,爽快的点头:“多谢老大人了。” “父亲,斐儿他怎么了?” 正说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定国公容平大步迈了进来。 云镇川和叶氏抬眼望去,许是因为走得急,定国公的脸色有些潮红,目中担忧和紧张不似有假,只是——脸上那明晃晃的两个赤如胭脂般的口印简直太打眼了! 云镇川不由暗自摇头,这定国公,也太放浪形骸了些! 大白天的,竟然也流连教司坊那种地方! 瞧着自个儿子这荒唐的模样,定国公一张老脸瞬息通红,那是给气的。 云镇川夫妇可还在场呢,让俩亲家看到自个孙子的爹这不成器的模样,指不定就会坏了自个孙子的姻缘,简直是个不省心的! “阿斐还好。”忍着心中想要一巴掌糊过去的冲动,老国公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定国公早在迈进来时,就已经看到云镇川夫妇,他不知道自个脸上一左一右明晃晃印着两个口印,听了老国公的话,心里倒是舒了口气。 心放下了,他就有心情和云镇川打招呼了,上前一步他道:“云将军、叶夫人,令爱她可还好?” 云镇川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心里却在嘀咕,这定国公问他这个当爹的女儿好不好,是不是不太妥当? 叶氏则有些头疼,挤了一丝笑回道:“有劳容国公关心,阿微很好。” 这定国公也太混不吝了些,这样就敢出来见客! 眼见老国公夫妇二人气得面红脖子粗,云镇川敢紧起了身道:“老大人、老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先告辞回府。” 知道云镇川这是在给他留面子,老国公笑着点头,命人相送。 待云镇川夫妇一走,老国公雷霆大怒地瞪着定国公,忍着怒气道:“你随我来。” ------题外话------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两更 003 做戏(一更) 天色渐晚,丫鬟们将菜满满摆了一桌,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云知微却并无胃口,只略略动了几箸她便命丫鬟撤了。 虽吃的不多,消食的习惯却是改不过来的,出了知微院,沿着一曲三折的九曲长廊慢步缓行消食,不知不觉,她便行到了湖畔的石凳坐下。 湖水清清,波光粼粼,一如她涟漪不断的心湖般。 想着崖底,那人用手中长剑划过他自己身体时的果绝,想着那人诚挚且温和的眼神,想着那人昏迷之前说的话,云知微只觉头有些一阵阵抽着疼的感觉。 崖底根本没有刺客埋伏,可他却不惜自伤一剑来营造出有刺客埋伏的假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湖水荡漾,给不了她答案。 叹口气,起了身,她沿着湖岸慢慢踱步。 丫鬟们不敢离得太远,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穿过垂花门又过一个拱桥,她便到了听雨阁,守门的妈妈一见是她,忙不迭的迎了过来见礼。 田氏抽抽噎噎的声音自厢房里传出,站在厢房门,云知微略顿了顿,然后提脚迈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云知微脸色惨白,抬眼看到迈进来的云知微,她眼中快速闪过一缕遗憾。 真可惜,由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云知微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没死也罢了,让人气愤的是,手腿也好端端的! “妹妹,你怎的来了?”压下心中的遗憾,云若安挣扎着就要起身。 云知微快步上前按住她,“堂姐,你伤的不轻,好生躺着。” 被她一手按到肩膀上箭伤的云若安眼前一阵发黑,刺骨的痛感,让她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这丫头,她是不是故意的? 恨恨想着,云若安刚想出声,云知微已然快速的缩了手,一脸歉然地看着她:“姐姐,刚刚太急没想到按着你的伤口了,一定很痛吧?姐姐,你要不要紧?” 瞧着云知微脸上真挚的歉疚,云若安心头那一丝狐疑消失殆尽,挤了丝笑摇头:“不打紧,妹妹,你身上也有伤,怎不好生休息?” 一边的田氏,瞧着女儿疼得连汗都冒出来了还要强颜欢笑,这心里就对云知微有了很浓的不满。 死丫头的眼长着干嘛的,若安的伤那么明显,她偏要往那上面按! 云知微轻轻摇头,眼中的愧疚换成了感激:“姐姐不用担心,我的伤不重,倒是姐姐你,可要好生休息,若不是姐姐你,现在伤的,可就是娘亲了。” 受了箭伤,云若安一定很痛,不管这是不是她们母女安排的苦肉计,云若安生生受了一箭,她很高兴。 可这远远不够,仅仅一箭,怎抵得上前世大将军府满门皆亡的悲惨结局! 她心中仇恨滔天,脸上却不显分毫。 云若安温和地看着她,轻轻道:“这是姐姐应该做的,只要婶婶无事,姐姐也就放心了。” 云知微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也难怪前世会被云若安蒙蔽,云若安实在太善于伪装! “伯母,姐姐伤的不轻,回头我会让管事多按排几个人来照顾姐姐,您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管事。”转过头,她看着田氏轻声道。 田氏眸光一闪,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是不置可否。 她的女儿生生受了一箭,图的可不是多几个人照顾。 不过,多几个人服侍她们母女也是她和若安应得的,她自然不会傻到推辞。 又坐了一会,云知微便起了身带着丫鬟们离开。 云知微一走,田氏挥手命丫鬟们退下,然后埋怨地看着云若安,满满都是不赞成的语气:“若安,你这也太冒险了,就这么扑过去,万一要有个什么好歹,你让爹和娘怎么办?” 云若安柳眉轻蹙,看着田氏的眼里,也有着埋怨:“娘,爹雇的人也太莽撞了些,差点连咱们的马车都给惊了。” 田氏愣了一愣,左右张望一眼后才轻声回她:“若安,那些人,不是你爹雇的,你爹雇的那些人,是守在往下面那条道的。” 不是爹的雇的人? 云若安吓得身上浮了一层冷汗出来,她以为那些对云府动手的人是爹雇的人,这才敢扑过去替叶氏挡了一箭,可那些人竟然不是爹安排好的人,一想到自己就死在箭下,她心里头,真的是后怕不已。 幸好,那箭只射中了肩膀,若再往上,射中脖颈若是脑袋,那她这条命,岂不是白白替叶氏死了! 既然不是爹的人,那些人,又是谁的人呢? 脑中思绪翻转,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云若安惊疑不定的看着田氏,小心冀冀地问:“娘,爹雇的那些人,您让爹赶快把那些人送出城,越远越好。” 田氏点头,“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爹啊,会看着办的。” 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云若安不由皱眉,捺着性子劝道:“娘,不管那些是什么人,既然敢动将军府,此事不会善了,定然会彻查,爹安排的那些人,万一被抓到,咱们的图谋可就会落空不说,女儿这一箭也是白挨了。” 说了这么一长串,又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忍着剧痛,她继续道:“娘,您难道还想回到青州乡里过那种田渡日的日子?” 自个的娘,她再清楚不过,自打进了京城,她娘相当享受京城的荣华富贵,青州,她娘是再也不愿回的,唯有说重一点,她娘才能清醒过来。 果然如她所想一般,漫不经心的田氏立时振奋起来,点头道:“你放心,娘这就去寻你爹。” 云若安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田氏离开,她的眸光,一寸一寸的冷下来。 不是爹安排的人,会是主子安排的吗? 可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思不得其解,肩膀上的伤又让她痛疼难忍,她便止了思考,闭了眼恹恹地养神。 云知微离了听雨阁后,没多久就遇上匆忙来寻她的林管事家的。 容长脸的林管事恭恭敬敬地道:“姑娘,将军和夫人在主院等着姑娘您。” 云知微点头,迈着步伐往主院的方向行去,心里的思绪却快速翻转。 容斐救了她,爹娘同去定国公府上门道谢,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遣人来寻她,难不成是容斐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容斐有可能出事,她一颗心突突的不受控制的跳起。 一丝慌乱,由心涧慢慢漫延开来。 咬着唇,她急步前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步伐,竟比平时快了半倍不止。 主院里,叶氏替云镇川解了大氅,一边道:“从前听别人说道容国公不成体统,我倒觉着夸大其词了一些,可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这还是别人留了颜面给老国公。” 云镇川皱眉,容国公的确是有失体统,可别人能指摘,他们云府是万万不能的。 “秋娘,容斐救了阿微。”他淡淡瞥了叶氏一记,眼中有诸多无可奈何。 夫妻多年,叶氏心里想什么,又怎能瞒得过他。 无非是担心定国公府借由此事,替容斐求娶阿微。 他不明白在阿微的亲事上,叶氏怎么这般固执。 容斐的出色有目共睹,又能舍了命去救阿微,这样的好儿郎,当值得嫁。 可叶氏却不愿意,这让云镇川很是头疼。 一句容斐救了阿微,意在提醒叶氏,没有容斐舍命相救,他们的女儿可能已不在人世,人家都舍命救了他们的女儿,叶氏却还说容国公不成体统,这是不感恩。 被他这么隐晦的敲打,叶氏的脸唰一下就有些白了。 倒不是气云镇川敲打她,而是叶氏自个也觉得失言了。 容斐舍命救了阿微,她满心眼里都是感激,只是在见了容国公后,容国公的言行委实让她有些看不上眼,这才一时忍不住说了出来。 知道自已理亏,叶氏点头道:“我知道,定国公府这份恩情,咱们将军府不能不还。” 见她没有因为自己的敲打而嗔怒,云震川放下心来,点头回她:“是这么个理。” ------题外话------ 订阅很是惨淡 不过,有支持的亲就好 谢谢你们 004 我要娶妻(二更) 云知微迈进主院时,因着叶氏小意伏软,夫妇二人温言和语地叙着话。 待看到女儿进来,云震川摆了摆手,看云知微坐了他才问道:“阿微,你们在崖底遇到的刺客功夫怎样?” 自个女儿打小在军营长大,一身功夫不比她上头五个哥哥差多少,所以寻了女儿问这样的事,云震川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他云震川的女儿,才不是京城里那些遇到点事就只会哭哭啼啼的大家千金。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崖底其实并没有刺客埋伏,所以,当他问起刺客的功夫时,云知微心里就有些犹豫起来。 谎是容斐求她撒的,眼下,她得自己再撒一个谎来圆之前那个。 这一刻,云知微深深了解到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掩盖的真理。 心里斟酌一番后,她含糊其词地道:“爹,那时女儿被容世子护着,倒没注意,不过,容世子身手不差,那些刺客既然能伤了容世子,想必功夫也不会差。” 这话说得合情合进,云震川听了倒没怀疑什么,又问:“阿微,那你有没有留意到什么?” 不等云知微回话,叶氏就嗔了他一眼道:“阿微受了惊,你就不能等阿微缓了神再问?” 云震川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摇头:“秋娘,我这不也是想尽快抓到那些敢伤害阿微的歹徒吗?” 被他这样一说,叶氏才没再说他,看着云知微温声道:“阿微,你好好想想,实在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你爹就是这么个急性子。” 云知微点头,道:“娘,您今天也受了惊,早些休息。” 云震川猛地点头:“秋娘,还是阿微细心,你听阿微的话,快去歇着。” 叶氏委实也觉得有些困乏,遂点了头应下,带着丫鬟进了厢房。 “阿微,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叶氏一走,云震川眼巴巴地看着女儿问。 云知微摇头,“那些刺客黑衣蒙面,一击不成立马撤了,爹,容世子他,可还好?”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云震川也不失望,回道:“容斐他中了毒,老国公说是因为刺客的剑上抹了毒,毒是随剑伤入的体,听老国公的意思,怕是乔院正都对这种毒束手无策。” 中了毒? 云知微有些讶然。 那剑伤,明明是容斐自己砍的,断无可能会有毒,可老国公既然这样告诉爹,想来容斐身上定然中了毒的,只是那毒,是何时又是何人下的? 连乔院正都没办法,容斐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身上被人下了毒? 她心里升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和担忧。 “爹,世子于我有救命之恩,爹能不能想想办法?”压下心头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她抬眸看着云震川问。 云震川点头:“我会想办法的,阿微,天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 云知微并未起身,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梅花庵里发生的事告诉给爹听。 “爹——”正犹豫着,云知桦迈了进来,她立时就起身了,“爹,女儿先回去了。” 梅花庵里发生的事,四哥很清楚,四哥不可能替叶家瞒着此事的。 她冲云知桦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她走之后,云知桦上前一步道:“父亲,有一事,您应当知道。” 云震川看着这个儿子,皱眉问:“什么事?” “叶家有人对六妹心怀不轨,我原本想拿到确凿的证据了再和您说,只是六妹院里那个背主的丫鬟却让人落了水淹死了。”云知桦一板一眼地说着。 云震川浓眉皱得更紧,他虽有些瞧不起叶家行事,可到底是叶氏的娘家,且叶家老太爷待阿微是极好的,所以,他也不愿将叶家往坏了想。 云知桦才不管这些,一板一眼的将梅花庵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末了道:“父亲,就凭一封不知是谁写的信,那叶巧嫣就敢将污水往六妹身上泼,来日,我们不在京城远赴边疆,谁能保护住六妹?” 虽然叶家是自个娘亲的外家,但宠妹狂魔的云知桦对叶府可没半丝同情心。 在他看来,任何敢伤害他六妹的人,都要将之打压下去。 云震川翻了个白眼,瞪着云知桦道:“甭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当你六妹是那些遇事就只会哭的大家千金?你六妹动辄就拿鞭子抽人,从来就只有你六妹欺负人,哪有人敢欺你六妹的。” 当他这个当爹的傻子呢。 臭小子不就是记恨着叶家想要把叶巧嫣嫁给他这件事,所以才不遗余力的把叶家往死里踩。 云知桦倒也没否认,淡淡道:“六妹功夫不差,明着的确是没人能欺到六妹,可内宅手段层出不穷,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六妹会被人给设套?” “你六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谁敢阴她!”云震川没好气的瞪过去,谁敢阴他的宝贝女儿,他就敢灭了人全家。 云知桦处变不惊地看着他,风轻云淡地道:“正因为她是您唯一的女儿,所以六妹才会更危险。” 云震川被噎得说不出话,铜铃似的双眼恼怒不已地瞪着云知桦。 臭小子就是没女儿贴心,不能好好说话吗? “您别瞪我,瞪我也没用,叶家,您该出手整治了。”云知桦神情淡淡的看着他,那模样恍似叶家和他无一般。 云震川突然就有些气馁。 五个儿子,对叶家的态度都是淡淡,可他这个当爹的,又能说什么呢? 这些年以来,叶家的确是越来越份了,才会让五个儿子连叶家的门都不愿踏足,如今更将主意打到了阿微身上,五个儿子对这唯一的妹妹溺爱得简直让他这个当爹的发指,也难怪儿子们对叶家是这样的态度。 叹了口气,云震川疲惫地道:“叶家,到底是你们母亲的娘家你们的外家,叶家真要出了事,你们也颜面无光,还有你娘,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叶家出事,你觉得,你娘她能撑得下去?” 云知桦沉默不语,半晌,他才闷闷地道:“只要叶家不再打六妹的主意,看在娘的份上,我和二哥不会对叶家出手。“” 儿子让了步,云震川心里却并没觉得舒适,反而愈发的憋屈。 他这爹当的,怎么就这么窝囊? 瞪着让他不舒心的云知桦,他道:“你倒是说说,你回京城,是为了什么事?” 几年前,因着叶家想要将叶巧嫣嫁给他,叶氏也默许叶家的行为,云知桦一气之下,留下一封书信就离了京城远赴燕州,信中言明他绝无可能娶叶巧嫣为妻。 这事,把叶氏给气得三天没吃饭,而叶家,也闹了个没脸。 打那以后,两家就不怎么走动,叶氏心里愧疚,愈发帮衬着叶府。他那时,还在燕州没回京城,云知桦到了燕州,将事情经过告知他以后,他也没觉得云知桦做的有什么不对。 叶家那姑娘,他打心眼里不认为是儿子的良配。 被他这么一问,云知桦难得有些紧张起来,心中措了会词才道:“我回来,是想告诉您,我要娶妻。” 娶妻? 云震川一愣,他可不认为自个儿子回京城是回心转意,想通了要娶叶巧嫣为妻,可都没定亲的人,怎么就要娶妻了? 除非,这小子,在燕州和人私定终身了! 想到这个可能,云震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盯着云知桦他一字一句地道:“阿桦,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要娶妻,可以,先征得你娘的同意再来和我谈。” 信任儿子,但这种信任,不是建立在让他们无视他们母亲的基础上的。 叶氏在叶家方面,虽有诸多不是,但他不能否认,叶氏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若是儿子连尊敬母亲都做不到,又谈何忠义! 在他坚定的目光中,云知桦皱眉,半晌,他才闷闷地道:“我会去说服母亲,母亲若是同意了,您就不能再插手。” “好。”云震川一口应了下来。 005 铁面无私 御书房里,看着马御史,皇上神色淡淡地问:“马爱卿,听闻苏世子和靖国公世子大打出手之时,爱卿也在场,当时事情的经过,爱卿说给朕听听。” 素有铁嘴铜牙之称的马御史面色凛然,态度不卑不亢的禀报:“回皇上,微臣当时的确在场,微臣清清楚楚的看到,杜世子带人故意撞了定国公府的马车不说,还反污蔑是定国公府撞了他,并将定国公府的马车给扣了下来。” “马田,你休得信口雌黄。”老靖国公一见不妙,立时红了双眼瞪着马御史厉声怒斥。 马御史眼皮抬了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字正腔圆地回他:“老国公,下官所言,字字属实,老国公若是不信,下官可以将当时在场的百姓齐齐召来和您当堂对质。” 说完,他又看向皇上,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皇上,原本遇上这样的事,下官本应出面,只是就在这时,苏世子到了,下官见苏世子出面了,下官就退至一边静观其变。” 皇上略显暗沉的脸抖了抖,看着马御史的目光里,罕见的有了一丝欣赏。 这马铁嘴,仗着言官的身份,可没少对他这个皇上指手画脚,偏他每次都依大楚律法行事,让他这个当皇上的,虽然深深厌之烦之也无可奈何。 倒没想到,这讨人厌的马御史,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皇上忍着笑,靖国公则在心里骂娘。 静观其变,我去你娘的静观其变! 你堂堂正三品的大员,跟个市井泼妇般当街看八卦热闹,你也不嫌丢人! 赵涣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只是他的肩膀轻微的抖了抖,彰显出他此时的心情。 他也不想笑的,只是实在忍不住。 板正端庄的马御史,将看八卦热闹这样的事一本正经的用静观其变来描述,他实在忍不住想笑好吗! “苏世子出面了,然后呢?” 忍着笑的皇上,跟茶楼酒肆里听说书的看客们一样,等着说书先生讲解下一回合。 堪当说书先生的马御史还是那副万年不变宠辱不惊的表情:“回皇上,苏世子来了以后,说得很是清楚,定国公府等着乔院正去救容世子的命,让杜世子先放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侧目看着老靖国公,一本正经地道:“老国公,令孙着实顽劣了些,老国公若再不严加管教,令孙迟早会闯出大祸。” 老靖国公额头青筋直跳,冷冷瞪着马御史,阴恻恻地道:“此乃我靖国公府家事,不劳马大人操心。” 坐着的皇上有些按捺不住,让你禀报当时的情况,你好端端的管人家怎么教孙! 好在,老靖国公顶回去之后,马御史没再纠缠靖国公府的家教问题,转了头端正了态度继续禀报:“皇上,微臣看到这里,原以为杜世子会将定国公府的马车给放了,可没想到,杜世子他还口出污言,说他就是不放人,并让苏世子打哪来的滚哪去,杜世子言语之间多辱及苏世子先人,苏世子怒急这才动了手。” 听到这里,苏惊蛰看着一本正经的马御史,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谁说马大人铁面无私的? 之前在宣定街,杜成飞可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可在他苏惊蛰面前,骂人他是从不敢的。 若非他自个就是当事人,就冲马御史这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怕是也要相信杜成飞口出污言秽语了。 虽然不明白马御史为什么要坑靖国公府,但这对他有利,苏惊蛰自然不会傻到去揭穿。 老靖国公倒没怀疑马御史,一来马御史出了名的刚正无私,二来,自个孙子的性情,他也清楚,骂人这样的事,杜成飞没少干。 皇上更没怀疑,心里因为马御史的话而松了口气。 有了马御史这番话,靖国公府可再无从抵赖了。 “苏世子动手之手,杜世子自然也还了手,双方的护卫为了保护各自的主子,也大打出手,原本这样的情况,微臣理应出面制止,只是微臣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苏世子杜世子以及双方的护卫英勇过人,微臣为免此混乱局面误伤平民百姓,所以静守一边保护好围观的百姓。” 马御史有条不紊的述说着,同时毫不客气的为自己加了个功。 皇上赫赫有神的双眼,饶有兴致的盯着神色肃然一脸我大公无私的马御史。 怎么从前就没发现,这马爱卿的脸皮,如此——之厚呢! 偏在这时,苏惊蛰用一脸敬佩的表情看着马御史道:“马大人高风亮节。” 赵涣的嘴角抽了抽,马御史言语之间,不利的全是杜成飞,这一声高风亮节,苏世子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他觑向老靖国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从马御史登场,受的打击太多,此时的老靖国公,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波动。 “苏世子谬赞,本官愧不敢当。”马御史颇有自知之明的回了一句,然后继续道:“一片混乱之中,楚亲王世子带着侍卫行至宣定街,许是见到这边太过混乱,容世子下了马,世子才刚下马,杜世子也不知怎的,一拳就擂到了容世子身上,容世子的马受了惊,踢到了杜世子。” “皇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微臣字字属实。” 说完,马御史怜悯的目光落在了楚亲王身上。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楚亲王世子何其无辜,杜成飞那一拳摆下去,就楚亲王世子那弱身板,哪捱得住! 众所周知,当年为了救驾,楚亲王可是伤了男人的根本,这唯一的独子若是就这么去了,楚亲王得多伤心啊! 楚亲王脸上的悲憾很是明显,看着皇上,他压抑地道:“皇上,杜家小子伤及我儿,致我儿昏迷不醒,还请皇上从重惩。” 老靖国公听得心惊肉跳,他们靖国公府,子嗣也很单薄,杜成飞再不争气,那也是他嫡长孙,听楚亲王这意思,是绝不能善了的,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保下嫡长孙呢? “皇叔放心,朕绝不姑息敢伤因弟的人。”皇上宽声安抚后,又厉声下旨:“传朕旨意,杜成飞重伤亲王府世子,罪不容赦,着刑部即刻将之成逮捕归案,押入天牢。” 全公公再次退下宣旨,老靖国公再也顾不得脸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皇上,老臣被人蒙蔽,不知那不成器的东西竟闯下这弥天大祸,老臣不敢救皇上开恩,只请皇上留那孽障一条命吧。” 皇上板着脸:“杜爱卿,天子犯法也要与民同罪,你那孙子,莫不成比朕还要——” “老臣不敢呐皇上,皇上,老臣万万不敢。”老靖国公唬得深深嗑首,心中却是沧然涕下。 皇上竟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分明是起了杀心。 为了安抚楚亲王,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他孙子的命了! 他统共就两个嫡孙,一个是杜成飞,另一个,虽是嫡的,可打从娘胎出来就有先天缺陷,不提也罢,杜成飞若没了,他靖国公府,难不成就只能交给庶出的? “赵爱卿,杜成飞重伤亲王世子之案,就交由赵爱卿你去审。”收回落在老靖国公身上的视线,皇上淡声吩咐。 被点到的赵涣苦着一张脸上前:“臣领旨。” 一边是皇上和楚亲王,一边是太后和靖国公府,这桩案子,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一边苦笑一边告退,他走之后,皇上又道:“镇南侯,苏惊蛰当街斗殴,罚他去西山大营操练,你可有异议?” 西山大营由镇南侯统管,皇上这样的安排,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成全镇南侯的严父心。 众所周知,苏惊蛰乃梁京第一纨绔,镇南侯恨铁不成钢,因着镇南侯府老夫人对苏惊蛰无底限的包容和宠爱,镇南侯便是想严加管教也无从教起。 如今,有了皇上这道旨,老夫人再疼再宠,苏惊蛰也得乖乖进西山大营,进了军营,镇南侯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老靖国公暗骂皇上偏心,可形势比他强,由不得他不低头。 ------题外话------ 今天事多,不知道能不能二更,亲们别等 006 有人欢喜有人愁 今上一道旨意,刑部不敢耽搁,接到圣旨之后马不停蹄直奔靖国公府。 可怜被马踩断了小腿骨的靖国公世子杜成飞,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做着老靖国公替他做主,将苏惊蛰好生惩罚的美梦中,就被闯进来的刑部尚书手一押,三五个刑部的兵丁上前不由分说就将他给扣了。 杜成飞不是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刑部的兵丁自然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出手甚重,小腿才上了夹板的杜成飞被生生拉下床,钻心的痛让他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嚎,剧痛过后,愤怒的他瞪大了双眼叫嚣:“操你们大爷,敢这样对——” “飞儿,你闭嘴。”随后赶到的靖国公脸然一变,厉声斥责,心中却是恼怒不已。 就算有皇上的旨意又怎样? 皇上又没定飞儿的罪,可恨刑部这些走狗,听风就是雨,竟这般折辱他靖国公! 杜成飞天不怕地不怕,独独见了他老子靖国公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被他老子这么一呵斥,他当即就闭了嘴,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这些闯进来的人,究竟什么身份?连爹都怕成这样? “于大人,犬子顽劣,还望于大人海涵。”忍着心头怒火,靖国公好声好气地看着刑部尚书于传,背在身后的手却动了一动。 站在他身后的大管事看得清楚,马上上前,掏出薄薄一个信封塞进靖国公手中,靖国公接过往于传手中一塞,笑道:“些许薄资,请于大人和诸位喝杯茶。” 于尚书的手辗了辗,手指下不薄的厚度让他满意一笑,同样笑着回道:“那多就谢杜国公了。” 然后瞪着那两个手脚不知轻重的兵丁斥道:“没看到杜世子的腿还伤着吗?你们两个,给我扶好。” 兵丁不敢驳嘴,乖乖的由绑变成扶,杜成飞也不客气,全身的力道全卸在两个兵丁的身上。 见此,靖国公才算是舒了口气,刑部肯收银子那就好办事,怕的,是刑部不敢收。 刑部若是不敢收他递过去的银票,这可就代表皇上那边已无转圜余地,执意要拿他儿子的命去宽抚楚亲王。 如今收下了,代表事情还没崩到没有回转余地的境况,如今他要做的,不过是多出些银子打点罢了。 “于大人,这些,还请收下,犬子,就有劳大人你多多关照了。”银票成功送出,靖国公心领神会,手一动,由袖中摸出早就备好的厚实信封塞给于传。 于传没有推让,笑眯眯地伸手接过,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 拿了好外,刑部的态度自然缓和下来,再不像刚刚冲进来那般凶神恶煞,带着杜成飞,刑部上下喜笑颜开的离开。 “表哥,您就这么收下了,就不担心——”出了靖国公府,刑部左侍郎凑过去压低声音问。 于传轻轻瞟他一眼,不无得意地道:“怕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左侍郎表情有些纳闷,于传又道:“你放心吧,有太后在,杜成飞,怎么都能保住一条命,既然他这条命保得住,这银子,我为什么不收?” 得了答案,左侍郎恍然大悟,敬佩地道:“还是表哥想得周到。” 于传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这不叫想得周到,入朝为官这么多年,若连朝堂上这点局面都看不清,那他这官,不当也罢! 再说了,他只管将人请到刑部,审案可不是由他。 届时真要出了什么事,靖国公也寻不到他头上。 刑部高高兴兴的离了靖国公府,靖国公府却是愁云遍布。 “元康,您快些想想办法吧,飞儿的腿可还没好,大夫可是说了,若不好生照看,怕是会瘸的。”老靖国公夫人李氏得了消息,柱着拐杖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杜成飞在李氏面前向来讨乖卖好,因此最得李氏宠爱,如今一听乖孙被‘请’进了刑部大牢,李氏哪还坐得住,带着丫鬟婆子奔了过来。 看着自个一脸忧心不已的娘,靖国公瞪了一眼跟在李氏身后的钱氏,被他这么一瞪,钱氏却是无动于衷。 她膝下唯有两个嫡子,嫡次子生下来就有缺陷,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嫡长子杜成飞,若是长子出事,将来这偌大的靖国公府,岂不是要白白便宜那些个姨娘所出的庶子! 钱氏无动于衷,靖国公有一种一拳擂进了棉花团的无力感,收回目光,他温声安抚:“娘,您不用担心,我这已经将刑部上下打点好了,他们不会为难飞儿的。” 李氏心下稍安,却还是不放心地道:“元康,你去看看,能不能让咱们的府医进刑部照顾飞儿?他那腿,可不能出事。” 靖国公点头:“娘,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刑部既然收了他的银子,也总该做点事才对。 不过是让大夫进去照顾飞儿,想来这样的小事,于传不会不通融。 “元康,飞儿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又叮嘱了一番后,李氏这才问道。 靖国公不想刺激自个老娘,含糊其词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娘您就不要操心了,这些事,儿子会解决好的。” 他说得轻松,李氏自然不会怀疑自个儿子,细细叮嘱一番后,李氏就带着丫鬟婆子离开。 世子被‘请’进刑部大牢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自然,有人忧愁就会有人欢喜。 忧愁的是李氏和钱氏,欢喜的,自然是靖国公的妾室和庶子女们。 飞燕阁里,着石青棉裳的乌妈妈有声有色地禀报着:“姨娘,您是没看见,刑部那些个官人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冲进了世子的院子,不由分说,直接把世子从床上给绑了,那些人下手可没个轻重,世子给痛的直骂呢。” 斜斜靠在炕上的燕姨娘细长的眉眼动了动,她生得其实并不算多出色,只是眉目间自然生成的妩媚,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丝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妩媚。 “后来呢?”燕姨娘翻了个身,笑着问。 乌妈妈道:“后来,国公爷塞了银票过去,那位大人收了,那些官人们对世子的态度就变好了,不过姨娘您放心,世子腿都没好,这一进牢,这腿还不得废了。” 燕姨娘瞥她一眼,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乌妈妈眼光短浅,她可不。 就冲华阳院那位老夫人对杜成飞的宠爱,她都能断定,杜成飞即便进了大牢,靖国公也能想到办法让大夫进去好好照看。 “姨娘,世子的腿或是好不了,咱们少爷的机会,可就来了。”乌妈妈不知燕姨娘心中所思,尤自喜滋滋地道。 燕姨娘脸色猛然一变:“乌妈妈,慎言。” 飞燕阁虽是她的院落,可这满院子的丫鬟对她忠心耿耿不二的没几个,乌妈妈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告到钱氏那,以钱氏的手段,她的忠儿保不济就会落个瘸子的下场。 世子之位固然稀罕,可前提条件是得有命在,命都不在了,这世子之位又有什么意义! 乌妈妈吓得一哆嗦,不无懊恼地垂首:“姨娘,老奴一时失言,还请姨娘恕罪。” 见她清醒了,燕姨娘的脸色稍好,乌妈妈对她忠心耿耿,她也不愿过多苛责,低了声道:“妈妈,夫人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你万不可忘了形,想想那些孩子们的下场吧。” 燕姨娘这么一说,乌妈妈脸上的惧色就深了三分。 都说靖国公子嗣单薄,可无人知道,子嗣单薄的原因出在靖国公夫人钱氏。 这些年来,死在钱氏手里的,成型了和没成型的,没有几十也有十来位数,而侥幸能避过钱氏手段的姨娘,也唯有燕姨娘和孙姨娘。 孙姨娘原是老夫人李氏的丫鬟,李氏做主开了脸给了靖国公当妾,有老夫人这个倚仗,钱氏倒没敢对孙姨娘下手,孙姨娘也是个命好的,先后生了一儿一女,在这国公府,也算是立稳了脚跟。 “姨娘,您考虑得周全,老奴再不敢了。”垂了头,乌妈妈警醒地道。 燕姨娘话锋一转:“妈妈,世子被抓之事,三少爷知道吗?” 077 龙之逆鳞(一更) 楚亲王世子重伤,靖国公世子被抓,一连两道消息震惊朝野,让大楚文武百官有一种风声鹤唳的惶惶之感。 一连几天,朝堂无比的安静,就连那些素来喜欢有事无事都上折弹劾一番的言官们,也夹紧了尾巴低调做人。 饶是如此,皇上的心情也不见好转,楚亲王的脸色更是日愈阴沉,大楚朝堂上下,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在皇上的督促以及楚亲王府三不五时纡尊降贵的去刑部和大理寺转一圈的重重逼迫下,刑部和大理寺不得不加快速度审问当日宣定街之案。 因着太后娘娘的关照,刑部和大理寺不敢对杜成飞严刑拷打,但当日在场的靖国公府的护卫就倒了霉,一个个被严刑拷打得不成人样,终归有人熬不住,招了供。 刑部尚书于传和大理寺卿赵涣拿着护卫们的供词去了靖国公府,随后,靖国公亲自去了往刑部走了一趟,他离开之刑部之后,其子杜成飞便承认当日宣定街他的确无意之中误伤了楚亲世王世子。 第二日早朝,于传和赵涣拿着杜成飞这份供状呈给了皇上,皇上看过之后递给楚亲王,楚亲王看过之后脸色阴暗得一如天边层层叠叠的乌云。 就在百官以为楚亲王会因此而大怒时,楚亲王却忽然敛了怒气,冷笑一声道:“皇上,杜世子虽是无心误伤吾儿,但吾儿如今命在旦夕,臣恳请皇上,杜世子之罪,还请等吾儿安然醒转再行判决。” 他没当场暴怒,百官已然觉得庆幸之极,是以楚亲王这番言语,众官倒也能理解并认同。 毕竟,换成谁家独苗被人重伤命系一线,都无法淡然处之,更别说,楚亲王当年为了救驾伤了根本,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儿子。 至于靖国公,也是松了口气。 杜成飞重伤容因之事铁板钉钉无从抵赖,就算他想随便让个护卫背锅都不可能,所以,他只能让杜成飞一口咬紧是误伤容因,这才换来一线生机。 楚亲王没拂袖而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容因,虽然伤得重,但想来区区一拳,当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要御医们尽心诊治,总能好转的。 于是乎,在百官认同下,皇上略一沉吟便应下了楚亲王的请求。 散朝后,靖国公疾步追上楚亲王,先深深揖了一礼方道:“王爷,下官那孽障犯此大错,是下官之错,下官不敢请王爷原谅那孽障,只恳请王爷,若有什么需要靖国公府的地方,靖国公府定倾尽全力相助。” 楚亲王闻言不喜反怒,瞪视着将姿态放得极低的靖国公,薄唇微勾,抿出一道森冷的寒意,他道:“杜国公此言,本王记下了,国公可也要好生记着才是。” 说完,他不去看靖国公的表情,转身大步而去。 后面,靖国公直了腰,眯着眼看着楚亲王昂然而去的背影,眸中,却有一丝晦暗不明的精光。 四周原以为会有热闹可看的百官,见正主都走了,一个个也就出了宫门,坐上各自的软轿和马车,踏上回府的路程。 朝堂上风雨欲来的节奏,没能影响长乐宫丽妃的心情。 殿中烧着地龙,房中上好的拨丝银霜让整个长乐宫暖意融融,丝毫不受外面寒气的影响,丽妃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书信,娇美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明媚的笑意。 立在她身后的华嬷嬷眼角余光瞄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心头怦怦乱跳。 她家娘娘,这胆子是大得没边了,这样私接外男信件的事,她竟然也敢做! 先不说永乐宫那位还盯着她们娘娘,就这长乐宫里头,也不知有多少是别的妃嫔派来的眼线,娘娘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华嬷嬷心惊肉跳,心中好一阵抱怨。 她是丽妃最器重的奴婢,丽妃一旦有事,她第一个跑不掉,能免心中慌张。 好在,良久之后,丽妃的视线总算是由那信上挪开,尔后将手中的信置于脚畔的炭盆。 看着那信一点点在明亮的炭火中化为灰烬,华嬷嬷才觉得自个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总算是消停了。 “皇上驾到。” 传事公公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心跳才刚平稳的华嬷嬷,唬得面无人色。 瞧着明亮的炭火,华嬷嬷心有余悸,刚刚——若娘娘慢了一步,那信——那信可不就藏之不及了! 相比华嬷嬷的心惊胆战,丽妃却若无其事很是淡定,她起了身,妖妖娆娆风姿娉婷地行至房中央,弯下柔软的身腰,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一袭明黄的龙袍映入眼帘,她脆生生地道:“臣妾恭迎皇上。” “爱妃请起。”皇上弯腰,亲自搀扶起丽妃。 就着皇上的手,丽妃直了身,踮着脚去解皇上身上的大氅,边柔声道:“皇上,您可算是有空来臣妾这长乐宫了。” 娇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近乎撒娇似的埋怨,皇上瞥她一眼,无可奈何地道:“朕近来,政事繁忙。” 得了皇上的解释,丽妃柔柔一笑,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懂,皇上都给了解释,她自然不会蠢到得寸进尺。 “皇上,臣妾听闻,皇叔的儿子给伤着了,不打紧吧?”她亲自将皇上的大氅挂好,尔后行至皇上身畔坐下。 皇上摇头,揉了揉有些发麻的眉心道:“乔院正和几位副院正都去看过了,怕是不大好。” 不大好? 丽妃心头一跳,对皇上肯将这样重大的事情告知她有些意外的惊喜。 若连皇上都说不大好,那容因,怕是要一命归西了,那可是楚亲王的独子,就这么去了,楚亲王和靖国公府,岂不是结下了深仇血恨? 不过,这对她而言,却是个好消息。 靖国公府是是季贵妃的人,而季贵妃的儿子二殿下苏裴,是她翡儿继承九五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楚亲王和靖国公府对上,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对她而言可是一桩好事。 心中飞速盘算着利益,她脸上却是一副担忧不已的表情看着皇上:“皇上,皇叔膝下可只得一子,容因若真就这么走了,皇叔他只怕承受不住丧子之痛。” 皇上叹着气点头,继续揉着眉心道:“朕也正烦着这事,若容因真有个三长两短,朕少不得要想办法给皇叔过继一个容家子嗣膝下,以抚皇叔丧子之痛。” 过继一个容家子嗣到楚亲王膝下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丽妃温柔地点头:“皇上英明,这法子,应该能缓解皇叔之痛,皇上,您可有想到人选?” 虽然心中清楚她不应该追问下去,可想要拉拢楚亲王的心太过迫切,所以,明天不该问下去,她却还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皇上问了出来。 若能提前知道皇上有心将宗亲中谁家孩子过继给楚亲王,她也能提前拉拢那家宗亲,有楚亲王这个助力,将来她的翡儿,又多三分把握。 皇上似是没有察觉她的意图,皱着眉道:“朕思来想去,宗亲中的孩子,都已明事理,就算过继给皇叔,怕也不能让皇叔满意。” 明事理的孩子自然知晓谁才是他的亲生父母,就算楚亲王待他再好,也养不熟。 丽妃脑中将皇室宗亲过了个遍,才发现还真如皇上所说一般,宗亲里那些能过继给楚亲王的孩子,还真都已明事理了。 不过——还有一个,只是那孩子的身份,却是障碍。 那娘子的娘,更是皇上的逆鳞,触之盛怒。 想了想,再三斟酌之后,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想要拉拢楚亲王的诱惑,丽妃犹犹豫豫地道:“皇上,其实有个孩子,倒很符合,只是——” “只是什么?爱妃但说无妨。”皇上眉头舒展开来,很是急切地看着丽妃。 见皇上这般模样,丽妃眼波一转道:“皇上,臣妾说了,您可不许斥臣妾。” “爱妃放心,只要能帮朕解决这一难题,爱妃可是立了大功,朕又岂会怪责于你。”皇上毫不在意地点头。 “皇上,您忘了,林宝灵她——” “放肆!” ------题外话------ 更的不多,但会努力 亲们可以踊跃留言哈 若有亲想要文中来个角色 青可以随手安排 008 性格迥异的兄妹(二更) “放肆!” 不等丽妃说完,皇上愤而暴怒,龙目狠狠瞪着花容失色的丽妃,一字一句地道:“丽妃,朕看,朕是太宠着你了,才让你忘了本份!” “皇上息怒,臣妾知罪。”反应过来的丽妃,无比快速地直直下跪,匍匐在地请罪。 丽妃心中,是无比的后悔。 她太急功近利了些,明知会让皇上震怒,却还是被利益熏昏了头,引得皇上这样震怒,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惩罚。 愤怒的皇上,近乎森冷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丽妃,良久,在丽妃心惊胆战中,他才淡淡地道:“从今日起,爱妃就给朕一步不离地好好呆在这长乐宫。” 这是要禁她的足。 丽妃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还好,只是禁足,并没有降她份位。 “臣妾领旨,谢皇上开恩。”她深深嗑首,心中却是无比的侥幸。 皇上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离了长乐宫,皇上回了乾清殿,换了身便服,全公公一看,不由苦了脸。 服侍皇上多年,皇上的习性,他已经了若指掌,换上便服,代表皇上这是要出宫了。 微服出宫,身为总管的他,可算是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皇上没事就好,一旦皇上遇刺,他可就死有余辜。 “皇上,这回,您可要多带几个护卫。”苦着脸的全公公小心冀冀地劝。 许是他的苦瓜了取悦了皇上,皇上大手一挥,准了。 见皇上准了,苦着脸的全公公才算是放了心。 很快,南门口,就多了一顶软轿和十来个护卫。 “皇——黄老爷,您要往哪去?”在皇上的目光中,扮成管事模样的全公公,生生改了口。 坐在软轿中的皇上歪着脑袋想了想,“去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 全公公大张着的嘴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惊愕地看着皇上,呐呐地道:“黄老爷,您当真要去定国公府?” 自打容皇后甍后,只要提起定国公府,皇上眼中满满都是厌憎,今儿这太阳难不成是打西边出来的? 皇上微服出宫,竟是要去定国公府。 淡淡看了惊愕的全公全一眼,皇上将车帘放下,“去。” 简单一个字,全公公不敢再问,忙命轿夫抬起轿子,晃晃悠悠地朝定国公府的方向行。 定国公府,锦华院。 方氏来回踱步,时不时急躁地看向房门。 “娘,您急什么呢?嬷嬷她去了有一会,很快就会回来。”相比急躁不安的方氏,容照却有些漫不经心。 坐在容照身侧的容华细声细气的跟着附和:“娘,哥哥的话没错,您坐下来慢慢等,用不着急。” 看见自己一双儿女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方氏就有些气结。 她急,她还不是为了这双儿女! 气归气,自个的儿女,方氏还是不舍得责怨,恹恹地坐了下来,方氏瞪着容照道:“照儿,最近这段时间,你可别再和你那帮子朋友出去鬼混惹老太爷生气。” 容斐受伤,昏迷几天都不曾醒,老太爷和老夫人心情很不好,容照若是在这种节骨眼还出去鬼混惹事生非,依老太爷的脾气,定会从重严惩。 容照翻了个白眼,甚是不耐烦地道:“知道了。” 老太爷的眼里就只有容斐,明明他也是嫡孙好不好,可老太爷眼里,就只看得到容斐,无论他怎么讨好,老太爷对他的态度,就没变过,一直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从前,他还存着讨好老太爷的念头,在明白无论他做什么,世子之位都不可能由他继承之后,容照就歇了讨好老太爷的心思。 横竖都不招老太爷喜欢,他还不如想怎么就怎么呢。 他应得敷衍,方氏眉头又皱了起来,正了神色道:“照儿,这一次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容照不置可否,看着方氏道:“这么多年,无论我做得有多好,老太爷就是不待见我。” 从前,他不知道老太爷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这个嫡孙,后来大了,得知自个娘亲是用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嫁给他爹后,他才恍然大悟。 老太爷不待见的,不是他这个孙子,而是他娘。 因为他是娘生的,所以老太爷连他也一并不待见了。 初初知道这事时,他心里对方氏,是有着怨言的。 即便方氏是他亲娘,可他也不耻方氏用那样的手段嫁给他爹,若不是方氏,他也不会被老太爷老夫人厌弃。 他语气中有一种漠然,方氏心中一疼,宽解道:“照儿,这一次,你大哥他指不定就好不了,届时,这世子之位,还不就是你的。” 容照沉默了一会,脸上却并没有如方氏所想的一般浮出欢喜。 半晌,他才捺着性子道:“娘,那是我哥。” 方氏听了,杏眼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气呼呼地道:“他有把你当弟吗?你就这么急着维所?娘是为了什么?娘还是图着你好。” 臭小子,气死她了! 这胳膊肘,怎么就能往容斐那边拐呢! 在方氏愤怒委屈的目光中,容照的眉也皱了起来,看着方氏,他心中陡劳地升起了一股疲惫不堪的感觉。 “娘,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行事,世子之位,我从来都不稀罕,那是属于哥哥的,我不会也不屑要,您记住了,倘若让我知道您对大哥使了什么手段,我——” “混账东西,你敢威胁娘?” 勃然大怒的方氏一拍桌子,怒目相向,“就为了那么个东西,你连娘的话都不听?还敢威胁娘?” 容照的脸,慢慢冷了下来,看着方氏,他毫不动摇地道:“他是我哥,娘,您最好记住我的话,您若是对哥哥使什么手段,那娘您,这辈子也别想再看到我。” 说完,他也不去看气得脑门直抽的方氏,起了身,大步迈出。 “混账——混账!”气极反怒的方氏,一拂袖,整套青羊宫窑茶具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而方氏,还没能发泄心中的憋屈,提脚重重一踹,墙角半人高的花瓶也倒地,骨碌碌转了一个圈。 气死她了,她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她是他娘,还能害了他不成! 为了个外人,他竟然敢拿他自个的命威胁她这个当娘的。 容斐那混账东西,究竟给照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照儿这么维护他! “娘,您别生气,哥哥他只是一时糊涂,回头我好生劝劝哥哥,哥哥就会明白娘您这番苦心的。”由着方氏发泄一通后,容华起了身,扶着方氏的胳膊,轻声软语的开解。 被女儿这么一劝,方氏才觉心头的火消了一大半,拉着容华的手,方氏气愤愤地道:“华儿,还是你懂事,你哥他,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娘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他,可他倒好,竟然为了个外人来胁娘。” 容华浅浅一笑,她容色有七分肖方氏,这一笑,竟生出一丝狠辣来,她道:“娘,您不用担心哥哥,想做什么只管做,哥哥那边,我自会劝住。” 方氏听了,没好气瞪过去:“瞎说什么呢,你大哥那边,眼下盯的人多着呢,娘这时若去动手,那是愚蠢,不但帮不了你哥,只会害了你们兄妹二人。” 这样啊! 还真是可惜呢! 容华有些惋惜地想着,嘴上却道:“还是娘想得周全,倒是华儿想差了些。” 看着这样的女儿,方氏就有一种当初儿女是不是生错了性别的感慨。 明明儿子应该心狠手辣一些,可儿子偏偏是个心软的。 明明女儿家应该温柔善良,可华儿却生就一颗冷酷的心,驳下的手段,就是他这个当娘的见了,都有些发寒。 “夫人,老奴幸不辱命。”正想着,蒋嬷嬷喜滋滋地迈了进来。 没过一会,蒋嬷嬷迈了进来,方氏双眼一亮,急声问道:“怎样, 010 我要去南疆(二更) 迈进宴客厅后,老国公夫妇心中的怀疑得到了确定。 看着负手而立的黄老爷,老国公心中无比震憾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他上前一步正准备跪下请安,就听皇上笑咪咪地道:“容老太爷,多年不见,老太爷可好?” 被皇上这么一阻止,老国公心知皇上不欲身份曝光,只得顺应地点头:“劳皇——黄老爷挂念,我挺好。” 面对微服出宫的皇上,老国公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 皇上却自在得很,看着老国公问道:“我听闻贵府世子受了伤,特意前来探望,些许薄礼,还望笑纳。” 说完他掉头看向身后抬着礼物的护卫们,护卫们将礼担放下,全公公呈上礼单。 老国公伸手接过,略略一扫,见礼单中多是人参灵芝等贵重药材,心中便有了数。 皇上赐的,他不能不收。 “多谢黄老爷。”揖了揖手,老国公命人将礼担抬走。 皇上又道:“老太爷,我可能前去探访贵府世子?” 老国公自是点头应下,胡老夫人此时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眸中无比复杂。 因为死在宫中的容皇后,老夫人心里对皇上是有着怨气的,这些年来,定国公府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可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定国公府,这其中未偿没有皇上的原因,这让老夫人心中,对皇上的不满愈发的浓,只是君臣有别,她再不满也只能将之深深埋在心中。 定国公府很是宽敞,好在今日天日算好,并无凛冽的寒风,饶是如此,随老国公走到主院后,皇上的额头也浸了一层淡淡的汗。 老国公将房中服侍的人全打发了出去,留在房中的乔院正,见来者竟然是皇上,一时也震惊不已,急步上前正想见礼,被皇上一挥手给拦了。 瞧着床榻上悄无生息的容斐,皇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愕然,半晌,皇上转头看着老国公:“不是说伤得不重?” 老国公苦笑,低声回禀:“皇上,斐儿受的外伤的确不重,坏就坏在,斐儿体内被人下了蛊。” 被人下了蛊? 皇上一时大怒,他曾下旨严禁巫蛊之术,可就在这天子脚下,还有人给容斐下了蛊,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中! “这蛊,乔爱卿能解否?”忍着心头的怒火,皇上压低了声音看着乔院正。 乔院正摇头:“微臣只能暂时压制不让蛊毒发作,且最多只能压制三个月,三个月后,微臣也无能为力。” “蛊毒若是发作,他会怎样?”皇上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容斐,沉声问。 听出皇上语气中压抑的愤怒,乔院正心一紧,低声道:“微臣对蛊了解的并不多,但三个月后,这蛊会顺着世子的脉络进入世子的心脉。” 心是人身上的要害,一只蛊进入心肺,可想而知会给那人带来什么样的痛苦。 皇上的脸色,终于大变,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容斐,皇上负在背后的双手,手背青筋暴起。 好半晌,皇上才淡淡道:“容老爱卿、乔爱卿,朕命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寻到解蛊之法。” 老国公和乔院正的身子双双一震,低声令领旨:“微臣尊旨。” 他二人点了头,皇上提脚,径直行了出去。 知道皇上心中这已经是震怒到了极致的原因,老国公和乔院正不敢多说什么,只紧紧跟在皇上身后。 才刚出了内室,就见容华迈了进来,许是没有想到会在主院遇到国公府的女眷,皇上浓眉,情不自禁的皱起。 紧跟在后面的老国公一见自个孙女,浓眉也皱了起来。 容华略略打量了皇上一眼,心中却是无比惊讶。 此人能让老太爷的态度放得如此之低,可见身份不凡,虽已近中年,但一身气度远非常人所能相提并论的,也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 “老太爷请留步,在下告辞。”皇上揖了揖手,大步而出。 全公公和护卫们自然紧紧跟上,瞧着这一幕,容华不由若有所思。 这看上去一身管事装扮的男子,面白须净,竟和宫中那些净了身的太监有些相似,且那些护卫,一个个精神抖擞,步伐惊人的整齐,更不是寻常人家所能养得起的护院。 这中年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祖父,刚刚走的,是哪位世叔?”收回目光,她佯装好奇地看着老国公道。 老国公含糊其词地回她:“多年老友之子,华儿,你是来看你大哥的吗?” 虽然很不待见方氏和容照母子二人,但对同样是方氏所生的容华,老国公多了一份容忍。 在老国公看来,容华不过是个姑娘家,威胁不到容斐,也自然,对容华,老国公就多了一份包容。 容华点头,看着老国公道:“祖父,听闻大哥还不曾醒转,阿华很是担心,阿华能进去看看大哥吗?” 容照都让进了,容华,老国公自然更不会阻拦。 胡老夫人却是不放心,随着容华一同迈进了内室。 容化的视线,落在容斐脸上,看清容斐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她才确定,容斐的确中毒昏迷,而不是装出来的。 “祖母,大哥他的伤很重吗?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柳眉轻蹙,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胡老夫人问,恍似一个真心担忧哥哥伤情的妹妹。 只是她这模样,骗得过寻常人,却瞒不过胡老夫人。 “阿斐他中了歹徒一剑,歹徒剑上拭了毒,阿斐他是因为中了毒才昏迷不醒的。”胡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回她,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容华。 没想到老夫人会将真实情况相告,容华有些讶然,到底还是太小,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这让胡老夫人心中一沉,对容华,也有了无尽的失望。 方氏这一双儿女,身为儿郎的容照真心关心阿斐,身为姑娘的容华,却希望阿斐出事,她这狠毒的心肠,倒和方氏如出一辙。 “阿华,你大哥需要静养,往后,你少来吧。”既然已经失望,胡老夫人索性断绝了容华往后打着看望容斐的幌子来主院。 容华不傻,自然也听得出老夫人的推脱,不过她此行的目的已达,也不介意老夫人不许她再来主院,点头应下后,乖巧地告退。 见老妻草草打发走孙女,又见老妻脸上的失望,老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摇了摇头。 心中对太后的憎恨,又深了三分。 当初若不是太后,这好好的一个家,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四分五裂! “老头子,皇上他此行,究竟是何用意?”胡老夫人皱眉看着老国公问。 老国公叹了口气回她:“许是担心阿斐了。” 胡老夫人听了沉默一会,方不置可否地道:“这么多年,可没见但忧过。” 这话,老国公却是不好回的。 毕竟,老妻说的是事实。 “父亲、母亲。”难得一身平整的容平迈了进来。 老国公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过去:“想通了?有决定了?” 上次云大将军夫妇来访,自个儿子不成体统的一面被云大将军夫妇看了去,这让老国公心里很是不喜,又有些担忧。 老国公已经将云大将军的爱女云知微视为孙媳的不二人选,偏偏容平那不成体统的模样让未来亲家公亲家母看了去,所以老国公心里,委实担忧云大将军夫妇会因为容平,而不愿将爱女嫁给他的乖孙。 那天以后,老国公把容平叫去书房说了整整两个时辰,无人得知老国公说了些什么。 容平点头,清亮的双瞳里有着一丝坚定,他道:“父亲、母亲,我要去南疆寻解蛊之人。” “不行。” “不可以。” 老国公夫人二人同时出声。 孙子固然重要,可儿子也同样重要。 南疆无比凶险,他们已经折了一个孙子进去,可不想连儿子也折进去。 面对父母的反对,容平难得认真地道:“我已经决定好了,父亲母亲,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老国公就瞪着他不说话了。 自个儿子的性情他了解,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住。 ------题外话------ 有亲在看吗? 有亲喜欢吗? 没月票没评价票没留言 感觉好无力。。。 ::>_<:: 009 黄老爷(一更) 看着迈进来的蒋嬷嬷,方氏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两眼闪闪发光的她盯着蒋嬷嬷,近乎颤抖地问:“怎样?查出来没有?” 一侧的容华,虽不知蒋嬷嬷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不过看她娘紧张成这样的程度来看,娘让蒋嬷嬷查的,定不是小事。 在母女俩兴奋的眼光中,蒋嬷嬷坚定地点头,压低声音回禀:“夫人,查出来了,济仁堂的许大夫说了,这药渣的成份,当是解毒的。” 解毒的? 方氏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药方是顾院正开的,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亲自煎的,从抓药到煎药,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假旁人之手,小心冀冀到这种程度,让她生了疑心,这才想尽千方办法,拿到了药渣命蒋嬷嬷出府出查,没想到,倒查出这么个意外的惊喜。 怪不得这么几天过去,容斐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原来是中了毒! 连老天爷都帮着她,都不用她动手,容斐就中了毒,最好这毒解不掉,这样一来,世子之位就是照儿的。 “娘,大哥他是中了毒?”听了蒋嬷嬷的禀报,聪慧过人的容华眼珠一转,略带试探地看着方氏。 自个女儿,方氏自然没隐瞒的意思,笑着点头:“华儿,你看,连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下,你哥哥他可不能说什么。” 容华姣好的面容和方氏一样有了笑意,她道:“娘,既然他已经中了毒,咱们要不要——” “不可,越是这个时候,老爷太和老夫人防范得愈发的严,咱们若这个节骨眼动手,岂不是送上门找不快。”方氏果决摇头。 虽然她也很想一剂猛药下去,让容斐再也不能醒过来,可嫁进定国公这么多年,老太爷和老夫人就跟防贼似的一样防着她,她可不敢在两人眼皮底下动手。 容华听了却是不置可否一笑了之,在她看来,她娘也就有些小聪明,成大事需不拘小节,就她娘这脑子,还有她哥那软得跟姑娘似的心肠,做不成大事。 “娘说的是,不过,他既然已经中了毒,喝了乔院正这么多天的药也不见醒转,想来,那毒只怕很是难解。”随口应下,容华若有所思地道。 方氏眼眸一闪,女儿说的,很有道理,可恨的是,老夫人把那院子守得跟铁桶一般,她想要派人打探打探都不能。 “阿华,不如你去主院探望你大哥去?” “娘,我想去主院一趟。” 母女二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开声,互望一眼后,母女二人会心一笑,各自点头应下。 出了锦华院后,心情混乱的容照不知不觉走到了主院外。 想着方氏的话,容照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一直知道,方氏对世子之位的觊觎之心,可他并不想要,那是属于大哥的世子之位,他怎么能贪图属于大哥的东西! 大哥在他眼里,是和天人般值得尊敬的存在,远比父亲容国公更值得他敬佩的人。 他实在不明白,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好吗? 为什么他娘方氏,非要去谋划那些不属于她的? 因为方氏的贪婪,祖父祖母对他也不假辞色,他虽然难受却并不怨责祖父祖母,谁让他有一个吃相这么难看的娘亲呢! 还有大哥,怎么就会受伤了呢? 他伤得重不重? 想着这些问题,容照的心,愈发的难受,黯然地看了主院一眼,他默默转身准备离开。 他很想进主院看看大哥,可他不能。 因为方氏,祖父祖母一定不会相信,他绝不会加害大哥,也一定不相信,他从没想过要夺世子之位。 他不怨祖父祖母,可却怕两老看着他的目光中那种审视和怀疑。 “照儿,是想进去看你大哥吗?”带着丫鬟婆子迈过来的胡老夫人,淡淡地问。 面对祖母犀利的眼神,容照轻轻点头。 “进去吧。”胡老夫人说完,抬步由他身边迈过。 容照一愣,双眼陡然生亮。 “祖母,我真的可以进去看大哥吗?”亦步亦趋地跟在胡老夫人身后,容照小心冀冀地问。 他的语气里满满是惊喜和不确定,胡老夫人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老辣如她,自然看得出一个人的是不是真心。 此时她从容照眼里看到的,的的确确是关心和担忧。 胡老夫人不由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容照是受方氏指使,知道阿斐受了伤,想来打探阿斐伤情的,倒没想到,这孩子,是真的担心阿斐。 想到这些年对这个孩子的漠视,胡老夫人的心有些愧疚,又有些柔软,轻轻点头,她道:“那是你大哥,你想看,随时可以来。” “好。” 愣住了的容照因着胡老夫人这句话,双眼通红,好半晌才郑重点头。 是的,大哥是他的亲哥哥,他身为弟弟,怎么就不能来看哥哥了呢! “乔院正,多亏了你,阿斐这两天,似有好转的迹象了。”主院里,老国公正一脸感激地看着乔院正。 乔院正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老大人,下官也只能尽量压制而已,可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再过三个月,下官就再也压制世子体内的蛊,老大人,您还是尽快想办法去南疆寻解蛊人吧。” 老国公苦涩地点头,正想说什么,一抬眼看到老妻带着次孙容照迈了进来,他便收了嘴,略带不喜的视线朝容照看了过去。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阿斐的伤严不严重吗? 看清老国公目中的不喜,容照的身子瑟了一下,有种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可内心对容斐的担心让他生生压下了心中的冲动,他上前道:“见过祖父。” “是来看你大哥的吧?”老国公向来不屑在小辈面前做戏,淡淡地道。 容照有些难堪。 他的确是来看大哥的,可绝不是祖父心中所想的那般不堪。 “好了,照儿是因为担忧他大哥,你板着张脸做甚。”一见势头不对,胡老夫人嗔了老国公一记,又道:“照儿,你大哥就在那里面的厢房,你去看吧。” 老国公有些讶然地看了老妻一眼。 虽然不明白老妻为什么会改变态度,不过老妻做事,他向来不会怀疑,当下也没再说什么。 容照轻轻点头,提脚迈进内室。 内室的床榻上,面无血色的容斐悄无声息地躺着,看着这样的容斐,容照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在他心里,大哥一直是无所不能的,这样无所不能的大哥,竟然会被人伤成这般模样! 是他太弱,保护不了大哥! 这些年以来,一直都是大哥庇护着他,可当大哥受了伤,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真是没用! 他站在床榻,双眼通红地看着榻上悄无声息的容斐。 良久,他才转了身退了出去。 “照儿,这些天,没事就多来看看你大哥。”看着他通红的双眼,胡老夫人叹口气,温声道。 容照点头:“谢谢祖母。” 胡老夫人笑着摇头,容照不再多说什么,低低的告退离开。 他走之后,胡老夫人就看着乔院正道:“春实,阿斐体内的蛊,一旦发作,会怎样?” 乔院正脸色凝重地回她:“老夫人,下官对于蛊了解得甚少,南疆的蛊更是种目繁多,下官也不知世子体内的蛊一旦发作会是怎样,不过有一样,下官可以肯定的是,这蛊,绝非寻常南疆人所能种的。” 得了答案,胡老夫人的脸色,有些惨白。 若不是寻常南疆人所能种的蛊,那寻常的南疆人,怕也是解不了这蛊的! “老大人、老夫人,你们要尽快派人去南疆了。”乔院正有些不忍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老国公夫妇,善意的提醒。 老国公点头,就在这时,大管事匆忙迈了进来:“老太爷,外面有一位黄老爷要见您。” 黄老爷? 老国公面色一变,和老妻交换一个眼神,由各自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确定。 会是那人吗? 011 叶府(一更) 叶府,二房。 叶二老爷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其妻王氏赔着笑脸小心冀冀地劝慰:“老爷,您就别担心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妹夫他若是要怪罪我们,早该上门了。” 想到自个儿子被云知微一脚给踹得差点废了,王氏心里憋着一团火。 在她看来,自个儿子生得仪表堂堂不说,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又已经中了秀才,前程指日可待,反观云知微,除了身世值得夸赞,可那性子,委实不敢恭维,自个儿子那么优秀,娶云知微这么个粗鲁的姑娘为妻已经很委屈了,偏偏那云知微竟然还不屑嫁进叶府。 当然,这些委屈和不平,王氏是不敢在叶二老爷面前吐露半分的。 她也知道,若没有云镇川的帮持,叶二老爷根本就升不到如今礼部右侍郎这个官位。 王氏的劝慰,不但没能安抚住叶二老爷,反倒让叶二老爷心中更加的郁卒。 瞪了王氏一记,叶二老爷极不耐烦地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若妹夫真不介意,这些天朝堂上,就不会连个眼神都欠奉给他! 再过半年,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大人就要告老辞官,届时,尚书一位,应是由左右侍郎中擢升,他是右侍郎,论资历是比不得左侍郎的,论人脉,他也就妹夫云大将军帮衬他了,左侍郎则不同,左侍郎本就出身长乐侯府,其妻又是荣国公府的嫡女,拼人脉,他是拼不过左侍郎的。 更让他心惊的是,礼部那些人,怕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以往围着他阿谀奉承的人,这些天竟是全都改了性,见了他再不复以往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阴奉阳违。 若非他那好妹夫云大将军授意,那些人,又怎敢如此待他! “你明天带着嫣儿和承治去云府请罪。” 心中再三衡量过后,叶二老爷道:“见了妹妹,你只管哀声相求,妹妹心软,定能原谅的。” 王氏心中有些不服气。 梅花庵一行,不但没能算计到云知微,反让是叶承治被踹得差点废了命根,而女儿叶巧嫣,虽没外伤,可梅花庵中发生的事,被诸多贵女看在眼中,回到京城后传来传去,叶巧嫣就落了个心地狠毒污蔑表姐清名的名声。 姑娘家,最重要的不是外貌长相,而是名声。 因为云知微,自个好端端的女儿,落了这么一个名声,往后说亲事只会更难,这让王氏心里,对云知微更添了一份愤怒。 一儿一女都折在了云知微手中,如今还要她带着一双儿女上门请罪,王氏心里自然是憋屈的。 只是在叶二老爷面前,她没底敢将这份不满说出来。 她爹不过是个七品小县令,以她的身份,能嫁给叶家还是因为叶家老太爷念着她爷爷当年一饭之恩,她嫁进来后,也知自个身份配不上叶二老爷,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小意奉迎着叶二老爷。 许是看出她心中的不满,叶二老爷瞪了她一眼道:“为了承治,你就忍忍,只要妹妹心软同意将阿微嫁给承治,那往后,承治的前程,你就不用发愁了。” 这话说中了王氏的心事,她忧心的,也就一双儿女了,当然,儿子比女儿更重要,一想到云知微嫁进叶府能给她的儿子带来的无数好处,王氏就觉得,云云府登门请罪,也不是那么委屈了。 反正,只要叶清秋点头,云知微就得乖乖嫁过来,届时,她身为婆婆,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老爷,妹妹她,真能同意?”想了想,王氏有些不放心地问。 由梅花庵的事来看,云知微是不乐意嫁来叶府的,叶清秋向来宠爱云知微,云知微不乐意,宠女如命的叶清秋,难不成还会为了她们这些外人,勉强自个女儿不成。 叶二老爷踌躇满声地瞟她一眼:“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姿态放得够低,妹妹她,一定会同意的。” 王氏虽不知他哪来的底气和信心,但叶氏对娘家多有眷顾,她也是清楚的,当下便点头道:“老爷放心,妾身明日就带着承治和嫣儿去给妹妹请罪。” 见状,叶二老爷心中郁气稍稍舒发,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甚好,你若能哄得妹妹开心了,保不定嫣儿的亲事,也就有了着落。” 王氏听了这话,却是苦笑。 当初叶氏可是亲自点了头,答应让云知桦娶巧嫣为妻,可就因为云知桦自己不乐意,这桩亲事,到最后不也是没成。 还害得她二房颜面尽失。 这些陈年旧事,王氏不愿回想,自然也不愿当年的事再发生,遂道:“老爷,嫣儿的亲事,妾身想着,不如老爷您看看,可有什么人品端正身世不差的,妾身不求将嫣儿高嫁,但求嫣儿嫁得安稳就成。” 王氏虽然自私,可对她自个一双儿女,却是倾尽了真心的。 只是她的话,显然不合叶二老爷的心意。 看着王氏,叶二老爷的眉头再次拧紧,薄唇一掀他道:“妇人之见,都说低门娶媳高门嫁女,咱们家这样的身份,若不高门嫁女,单凭妹夫一家,你道这份荣光还能保持多久?” 王氏细长的眉也拧了起来,正想反驳,就听叶二老爷又道:“再说了,就嫣儿那被你宠得刁蛮的性子,你舍得让她嫁个身家一般的?你忍得下心她受那个苦?” 一袭话说得王氏哑口无言,自个捧在手心娇养的女儿,她怎舍得让她嫁到婆家吃苦受罪。 训完王氏,叶二老爷就起了身,出了院朝东面行去。 东面住的是娟姨娘,惯会伏低做小,于床事上也放得开,将叶二老爷服侍得浑身舒泰,自然也就成了叶二老爷的心头的朱砂痣。 看叶二老爷起身离去,王氏没一点愤慨之意。 夫妻多年,她看重的,早就不是男女间那点事,更不是和妾室争宠,她早知道,男人的宠根本靠不住,能让她在叶府站稳脚跟的,是儿女。 只要儿女的亲事有了着落,叶二老爷想宠哪个姨娘,她根本就不关心。 叶清秋那里,她自问还是能把叶二老爷这个嫡亲的妹妹拿捏住的,只是,在发生云知桦的事情后,她不确定,叶清秋到底能不能做她自个儿女亲事的主。 若是像当年一样,叶清秋点了头,临了因为孩子不乐意,这亲事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放下身段去求也是白求。 得想个什么法子,确保叶清秋点头之后,这桩亲事能万无一失不会再次落空。 她心中琢磨着,绞尽脑汁却依然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正烦闷着,丫鬟青玉慌里慌张的奔了进来禀报:“夫人,二姑娘她和五姑娘打了起来,把五姑娘的脸给挠花了,三夫人气极,这会子已经去了明安堂。” 明安堂是叶家老太爷的主院。 一听三夫人孙氏竟是越过老夫人直接去找老太爷告状,王氏又急又怒。 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孙氏,王氏风风火火的起了身,带着丫鬟直扑华寿堂。 叶府不小,她这么一路赶过去,身上就已经浸了层薄薄的热汗,等她迈进华寿堂后,得了消息赶过来看热闹的长房和四房五房也俱都在场。 叶府一共五房,长房和二房是老夫人亲生的嫡系,长房和二房的关系自然亲近一些。 剩下的三房四房五房皆是庶出,平日里被长房和二房压着,早就心生不满,只是内宅是老夫人一手抓,她们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露出丝毫。 二房姑娘和三房姑娘大打出手,这代表着嫡出和庶出的较量,四房和五房,自然想要看看这一次的较量,老太爷怎不会公正行事。 012 她先动的手(二更) 王氏眼睛梭了一圈,没发现叶三老爷和孙氏以及五姑娘叶巧云的身影,也不见叶巧嫣的身影,看不到人,她也就摸不准自个女儿有没有伤到,想要替叶巧嫣开脱,也得看到人了才能啊。 一时间,她这心里是又急又气。 急的是不知孙氏在老太爷面前怎么说的,气的是叶巧嫣到了现在还不露面。 “嫣丫头呢?”老夫人许氏撑开眼,淡淡地问。 王氏抿了抿唇:“回母亲,儿媳已经命人去寻嫣儿过来。” 四夫人幸灾乐祸地道:“二嫂,嫣姐儿她莫不是闯了祸躲起来了吧。” 五夫人眼皮抬了抬,看了看老夫人许氏略显不悦的表情,拿手轻轻拉了拉四夫人的衣袖,示意她收敛着些。 四夫人倒不以为然,反正她们这些庶出子的媳妇,再怎么做,都入不了老夫人的眼,难得能看一次二房的笑话,她是怎么也不会放过的。 老夫人许氏的目光,由四夫人脸上一掠而过,直接无视了四夫人。 王氏也不恼,抬眼看着笑得花枝招展的四夫人,平平淡淡地道:“四弟妹怕是误会了,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尚未得知,四弟妹怎能就断定是嫣儿一人闯的祸?”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不信自个女儿,会无原无故去挠花叶巧云的脸。 被她这么一驳,四夫人倒也无从回话,撇了撇嘴道:“若不是嫣姐儿闯的祸,三叔三嫂又岂敢寻去老太爷。” 她们这些庶出子的媳妇,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可老太爷不同,三房四房五房即便是庶出,那也是老太爷亲生的,一碗水就算端不平,也不会倾得太过。 三房夫妇敢携了叶巧云去寻老太爷,那定是占了理的。 不独四夫人这般想,剩下的五夫人也是如此,就连老夫人许氏,心里也隐约觉得,这次的事,大约是二房的孙女做得太过了些。 不过,二房的孙女即便做得太过了些又怎样? 那是她亲生的孙女,轮不到这些庶出的指摘。 “为人长辈,你就是这样对小辈的?你们赵家的规矩就是这般?”犀利的视线射向四夫人,老夫人眸中的厌憎不加掩饰。 四夫人的脸一白,老夫人拿赵家的规矩说事,这可太诛心了。 偏她又无从反驳,毕竟老夫人说的没错。 五夫人同情的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四夫人,心中微微摇头。 都嫁进叶府这么多年了,四嫂还这样天真。 老夫人偏心,那是正常的,哪府的嫡母会将庶出的视为已出了! 见四夫人脸色惨白再不说话,老夫人冷哼着收回视线,转头吩咐:“阿凤,去把服侍嫣丫头和云丫头的丫鬟婆子全拘过来。” 立在许氏身后的郑嬷嬷应了声,匆忙退了下去。 厢房里一片压抑的寂静,叶巧嫣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僵局。 当丫鬟禀报二姑娘来了时,王氏立时抬了头朝房门口望了过去,这一望,王氏立时吓了一跳,心疼得无以复加。 叶巧嫣的脖颈上,有着深深几条抓痕,都渗了血结了伽,更严重的是脸上,原本娇嫩的左脸,三道抓痕无比明显。 当看清叶巧嫣这副模样,四夫人和五夫人也是吓了一跳。 叶府几个姑娘,最得老夫人欢心的不是大姑娘叶巧然,而是二姑娘叶巧嫣,无它,皆因二姑娘叶巧嫣生得跟年轻时的老夫人许氏有七分像。 最得老夫人欢心的叶巧嫣被叶巧云抓成这般模样,老夫人还不得心疼死啊! 还有三房的,怎么就敢去寻老太爷呢? 四夫人和五夫人心中思绪翻转个不停,那边许氏一愣过后,旋即就心疼起来,招了招手道:“嫣丫头,这是怎么了?” 叶巧嫣扑进许氏怀中,抽抽噎噎地道:“祖母,五妹妹她骂我,还说我是没人要嫁不出去的,祖母,嫣儿实在气不过,这才动了手。” 许氏听了这话,目中火焰顿时高涨。 当年叶巧嫣的亲事,是她和女儿商议的,女儿本也同意了,只是没想到外孙不肯,她这个当外祖母的,虽然心疼孙女,可外孙也疼,就这样,这桩在她看来再好不过的亲事就这么吹了,这事,她明明再三告诫过,不准人拿这事说事,可没想到,叶巧云竟然敢! 而王氏,自然更是愤怒不已。 女儿的亲事,是她心中的痛点,谁提她都能和谁翻脸,更别说是个小辈了。 不过是个庶出子的女儿,竟然敢这般嘲讽她的嫣儿,她倒要看看,叶巧云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又或者,能不能嫁得良人! 而四夫人和五夫人的脸色,也是无比的精彩。 叶巧云的性子,两位夫人也是有数的,叶巧嫣刁蛮任性,叶巧云也不逞多让,这样的话,倒的确有可能是叶巧云说得出嘴的。 看来,她们先前推测三房夫妇去寻老太爷,怕并不是寻老太爷主持公道,应该是知道叶巧云犯了老夫人的大忌,这才匆忙带着叶巧云去寻老太爷的庇护去了。 想到这里,二人就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原是想看二房的笑话,可眼下看来,错的是三房并不是二房,以老夫人偏袒的性子,就算有老太爷出面,三房这一次,也不可能轻轻揭过了。 三房倒霉,她们四房五房只怕也要跟着到倒霉。 “老夫人,丫鬟婆子们都已经拘了过来,您看——”郑嬷嬷迈了进来,低声禀报。 埋在许氏怀里的叶巧嫣身子一僵,抬起头看着许氏,叶巧嫣闷闷地道:“祖母,虽然五妹妹骂嫣儿,可嫣儿也对五妹妹对了手,今日之事,嫣儿和五妹妹都有错,祖母,这事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就不能这样揭过吗?” 这话说得许氏有些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叶巧嫣,一时间倒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知事理的话,会是从这个孙女的嘴里说出来的。 王氏亦是一脸错愕地看着叶巧嫣。 打小,女儿就被娇养着,养成了一副得势不让人的性子,今天倒是奇怪了,女儿竟会想着息事宁人了! 至于四夫人和五夫人,则也是一脸见鬼似的表情盯着叶巧嫣。 这二房的丫头,因着老夫人的宠爱,对她们这些婶娘都是一脸高高在上的态度,今儿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这丫头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嫣丫头,是不是谁威胁了你?”回过神后,许氏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孙女绝对是被人给威胁的。 叶巧嫣飞速地摇头,轻声道:“祖母,这些年来,嫣儿不明事理,让祖母您忧心了,是嫣儿的不是,只是现在,嫣儿终于明白过来,嫣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许氏听了,虽有些欣慰,但并没马上相信。 她盯着叶巧嫣仔细的审视,确认她的话发自内心之后,许氏才道:“嫣丫头,你明事理了,祖母很高兴,不过今日之事,祖母还是得查,不过你放心,今日之事,除了咱们叶府的人知道,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没有说服老夫人,叶巧嫣心里有些发虚,红了眼道:“祖母,可今日之事,虽是五妹妹辱我在先,但先动手的是嫣儿,祖父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嫣儿的。” 许氏闻言笑着摇头,还道这孙女有多明事理了,敢情说了这大半天,还是因为怕她祖父。 “嫣丫头,你祖父有祖母在,不用担心。”轻轻拍了拍叶巧嫣的手,许氏安抚着道。 老头子虽有些死板,但总不可能跟孙女置气。 虽然是嫣丫头先动的手,可她自个也伤得不轻,姑娘家的脸最是珍贵,嫣丫头脸上这三道抓痕也不知道能不能消,若不能消,她定要叶巧云好看! 想到这里,许氏方才想起,挥手道:“阿凤,去拿老太爷的贴子,请御医过府。” 013 送去祖地 郑嬷嬷没能拿到老太爷的贴子,灰溜溜地回了华寿堂。 随郑嬷嬷一道回华寿堂的,还有叶老太爷以及三房一家三口。 彼时,许氏正搂着叶巧嫣柔声安抚:“嫣丫头,不要担心,等御医到了,你脸上这伤定能好的,还有你五妹妹,祖母一定会狠狠教训她,让她——” “你要怎么教训她?” 伴随着浓浓不满的声音,叶老太爷暗沉着一张脸大步迈进。 他盯着许氏,以及许氏怀里打从他迈进来就瑟瑟发抖的叶巧嫣,目中满满都是失望之意,见他这般,许氏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夫妻多年,儿孙满堂,她从未见叶老太爷生气成这般模样。 打她嫁给叶传贤,由新婚夫妻到如今为人祖母,纵然她和叶传贤多有矛盾,但叶传贤从不曾在小辈面前落她的脸面,今儿,却是连这一点都不顾及了。 这让许氏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又难免有些生气和难堪。 因为太过专注叶老太爷,许氏也就没发察觉怀中孙女的表现,她沉了脸,顶着叶老太爷不满的目光道:“身为妹妹却口出污言秽语辱骂姐姐,咱们叶府姑娘的名声,可经不起这样蹉磨。”、 她一直知道,五个儿子中,叶老太爷最看重的不是她所出的长房和二房,而是庶出的三房,这是她心头过不去的坎,但好在,叶老太爷虽然偏颇三房,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该长房二房的,断不会给三房,她这才忍了心头这口怒气。 可今儿叶老太爷竟然当着四房五房这俩庶出的面,落她的脸面,这让许氏如何能咽得下心中那股愤愤不平了多年的气。 许氏的反驳,四夫人和五夫人暗中撇了撇嘴皮。 自打梅花庵的事后,叶府姑娘的名声,就败在了叶巧嫣手上,连带她们四房五房的姑娘,也受了牵连,从前那些有意向和叶府联姻的人家,如今竟是避若蛇蝎。 也是,出了个心狠手辣陷害表姐清名的姑娘,哪家府上,还敢将叶府的姑娘迎进府中,没准下一回,自家姑娘就被人给陷害没了清名。 老夫人这话,说的也不亏心! 四夫人和五夫人心里不服,又不敢驳回去,撇了嘴等老太爷的反应。 叶老太爷直直看着许氏,目光无比的复杂。 有失望、有后悔、有果断也有毅然。 这样复杂的目光,让许氏如坐针毡,心中隐有一丝不安。 “这些年来,我是太让着你,才让你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出来。”在许氏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叶老太爷缓声而道。 被叶老太爷这么一斥,许氏的脸皮就有些挂不住,张了张唇正想反驳,就听叶老太爷继续道:“叶府姑娘的名声?你觉得到如今,咱们叶府,还有多少名声在?” “多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不要肖想秋娘那几个孩子,可你是怎么做的?” “打从阿桦离京后,秋娘的孩子,就再也不登咱们叶府的门,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阿桦的事我也不说了,可你不该纵着老二将手伸到阿微身上,镇川和秋娘那几个孩子,有多疼爱阿微你难道不清楚?” “阿微直爽,念着咱们是她外祖,这些年始终跟咱们保持亲近,可因为老二的贪心,阿微她,怕是再也不愿亲近咱们了,你糊涂不糊涂?” …… 老太爷一句接一句,直把许氏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是羞愧得恨不能遁地。 四夫人和五夫人听着老太爷一句接一句的数落许氏,心中那口憋了多年的憋屈恍似也得到了舒解。 好不容易,老太爷终于住了嘴,许氏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瞪着叶老太爷,她不服地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这和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五丫头她——” “云丫头,你进来。”叶老太爷看也不看许氏,淡淡地道。 许氏一愣,伏在她怀里的叶巧嫣身子愈发的抖,感受到怀中孙女的害怕,许氏还只以为孙女是被叶老太爷给吓到了,忙安慰的拍了拍叶巧怔的背。 门口,有丫鬟将厚重的棉帘打了起来,一股子冷风顺着掀开的棉帘灌进来,因着这股子寒气,屋中众人生生打了个寒噤。 顺着这股寒气,两个丫鬟扶着叶巧云迈了进来。 当看清迈进来的叶巧云后,四夫人和五夫人不由瞠目结舌,而许氏和王氏,亦同样无比震惊。 叶府的姑娘都生得面目姣好,可眼下叶巧云的一张脸,只能用狰狞二字来形容。 几道深深的抓痕,贯穿了整张脸,就连眉心也有,更别说脖颈上还有无数道抓痕和用手指生生掐出来的痕迹。 四夫人和五夫人看得心有不忍,姑娘家的脸何其重要,五丫头的脸伤成这般,都不知道医不医得好,就算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一旦留疤,这亲事,怕是—— “父亲,请您为云儿做主。”紧跟着迈进来的叶三老爷和三夫人孙氏红肿着双眼跪在叶老太爷面前。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的叶三老爷,俊秀的脸上,一串串泪往下直流。 三夫人孙氏,拿帕子捂着嘴,发出绝望的哽咽声。 听着自个夫人绝望的哭泣,叶三老爷额头青筋直跳,都是他没用,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 看着跪在膝下的三子夫妇,叶老太爷的心也无比的沉重。 这些年,他到底还是错了。 若不是他一味地忍让和包容许氏,许氏的心也不会越来越大,长房和二房也不会越来越不将三房四房五房放在眼中。 是时候整治了! 叹了口气,叶老太爷看着许氏,肃穆地道:“你偏听偏信嫣丫头,可有想过问问云丫头?老三虽不是你生的,但你是嫡母,云丫头也是我叶家的姑娘,你瞧瞧她现在这个模样,你还想怎么教训她?” 早在叶巧云迈进来后,许氏就已经后悔不已,听得叶老太爷这般质问,她心有不服,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动了动嘴皮,她喃喃地道:“我不知道五丫头伤得这般重。” 哭泣着的叶三老爷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真是好嫡母啊! 一声不知道,就想推卸所有的责任! 他的女儿伤成这般模样,今日若不给个公道,即便是撕破脸面,他也要大闹一场! 叶老太爷无比失望地看着许氏,沉声道:“身为长辈,做不到公平处事,这是你的错,嫣丫头动人伤人且满嘴谎言,小小年纪如斯恶毒,实在让我失望之极,明日,就将她送去祖地好生思过。” 一听要把自己送回祖地,叶巧嫣猛地抬头:“我不去,我不要去祖地。” 一侧的王氏,也是慌乱不已,叶巧嫣都已经十三了,可亲事都还没着落,这若是送回祖地,没个一年半载的,老太爷怕是不会让人回京城,那亲事怎么办? 她哀求地看向许氏,老夫人素日里最是疼爱嫣丫头,只要老夫人肯出面,这事一定还有回转余地。 许氏虽有些恼怒叶巧嫣不说实话,让她被叶老太爷训了一顿,可终究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哪狠得下心不管不顾。 顶着叶老太爷肃穆的脸,许氏硬着头皮道:“嫣丫头已经十三了,该议亲了,这若是回了祖地,亲事怕是不好议。” 孙氏捂着帕子的手就是一紧,想要用亲事来逃避责罚吗? 叶老太爷淡淡地道:“嫣丫头的亲事,我已有主张,明日,就将她送回祖地,至于二房,教女无方,自去家庙跪三天好生反省。” “我不要去祖地,祖母,您帮帮嫣儿,我不要去祖地。”一见老太爷毫无回转要将自己送去祖地,叶巧嫣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叶老太爷的脸顿时一沉,就在他准备发作之时,王氏手快一把捂住了叶巧嫣的嘴,低声哀求:“父亲,嫣儿她是一时害怕,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反省。” 叶老太爷冷着脸点头,许氏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敢再替叶巧嫣求情。 014 商谋 翌日,秋高气爽,是今年入秋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但这样的好天气,却是王氏心肠欲断最难受的一天。 许氏没敢替叶巧嫣求情,老太爷一声令下,两个仆妇并一个管事两个丫鬟带着叶巧嫣离了京,且临行前老太爷再三叮嘱管事和仆妇,命几人好生护送叶巧嫣,务必要二姑娘送去祖地,即便是途中二姑娘生了病,也不得耽搁行程。 这是断绝了叶巧嫣借生病回京的借口,王氏恨得银牙直咬,可面对老太爷,她根本没底气反抗,至于叶二老爷,那是更指望不上了。 叶二老爷在她前面很是威风,可到了老太爷面前,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没胆。 唯一能指望得上的是长子叶承礼,可惜的是叶承礼远在东林书院,等他知晓此事,怕是叶巧嫣也到了祖地。 哭哭啼啼地送走叶巧嫣,伤心欲绝的王氏回到厢房埋枕大哭,奉老太爷之命过来的蓝嬷嬷听着王氏的哭声,脸上就有些尴尬。 “老姐姐,你怎么有空来了?”王氏身边的秦嬷嬷忙迎了过去。 蓝嬷嬷扯了扯嘴角,略显尴尬地回她:“阿华,老太爷命我转告二夫人,命夫人亲自去云府给表姑娘请罪。” 秦嬷嬷听了忍不住有些傻眼,老太爷也太狠了些。 让身为舅母的二夫人去给小辈赔礼道歉,他就不怕云知微受不起? 心里暗暗嘀咕着,秦嬷嬷赔着笑脸道:“老姐姐,您请稍,容我禀报。“ 蓝嬷嬷点头,秦嬷嬷迈了进去,不多时,就听见厢房里传出茶盏砸地的声音,蓝嬷嬷垂了头,唇角却是抿了丝冷意。 她委实是有些瞧不起二夫人的手段的,表少爷表姑娘多好的孩子,就因为二夫人的算计,表少爷都不登叶府的门了,二夫人还不知道收敛,真当大将军府是那么好算计的? 等了一会,秦嬷嬷苦着脸退了出来,低声问:“老姐姐,老太爷他可有说了哪天?” “就是今天。”蓝嬷嬷回得直接。 秦嬷嬷脸上的苦意更浓,点头道:“我这就去劝二夫人,老姐姐多担当些。” 同为奴婢,蓝嬷嬷不愿为难秦嬷嬷,轻轻应下,秦嬷嬷如释重负的转了身进了内室。 也不知秦嬷嬷是怎么劝说的,内室再无瓷器落地的声音,没一会,秦嬷嬷退了出来道:“老姐姐,二夫人说了,她这就去云府,劳老姐姐你回去禀报老太爷。” 蓝嬷嬷笑着应下,匆忙离开。 她离开之后,秦嬷嬷叹了口气,提脚迈进内室,瞧着一脸阴沉的王氏,轻声劝道:“二夫人,您且息怒,眼下老太爷正在气头上,您就依了老太爷的话,再说了,您只管带着礼物前往将军府,旁人只道夫人您是去探望姑太太的。” 这话一说,王氏阴沉的脸才算是有了丝笑意,只是虽能瞒过外人,但却瞒不过三房四房五房,一想到这点,王氏就浑身不自在。 可在不自在,老太爷发了话,她势必是要去云府的。 用手支着额头,王氏怏怏的点了些礼品,命秦嬷嬷去库房取,听着这些礼品的名称,秦嬷嬷叹了口气,就这么寒酸的礼品,怎么能显出是真心赔礼道歉去的。 “二夫人,您看这礼品单,是不是再添置些?” 见王氏眉头一皱就要反驳,秦嬷嬷又道:“二夫人,姑太太是个好性子的,您只要登门请罪,以姑太太的性子,不会记着,可表姑娘就难说了,您若还想二少爷娶表姑娘,这礼,就不能轻了去。” 王氏愣了愣,有些讶然地看着秦嬷嬷。 老太爷连老夫人都给斥了一顿,为的就是打消老夫人心中的贪念,她瞧着老夫人被老太爷训得哑口无言,心中那点贪念早就烟消云散,没想到秦嬷嬷竟然还打着这门亲事的主意。 这胆色,也忒大了些! 王氏心里想着,嘴上却道:“老太爷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这门亲事,哪儿还能成。” 秦嬷嬷轻轻一笑,一双老眼闪了些许诡谲的光芒。 她俯下身子,轻声道:“二夫人,老太爷掌着外院,自是不知内院这些曲曲弯弯的门道,姑太太那边,老奴可以肯定,姑太太是赞成的,您眼下,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她说得笃定,王氏心中一动,抬了眼道:“姑太太当真赞成?” 秦嬷嬷笑着点头:“二夫人,老奴可以保证,姑太太她,绝对是赞成表姑娘嫁过来的。” 王氏听了,心中不由盘算开来。 对于叶清秋这位叶府姑太太的性子,王氏其实也称得上了解,性子还算棉软,耳根子也软,尤其遇上叶府的事,叶清秋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这门亲事,叶清秋的确不会反对。 可云府老太爷老夫人以及云大将军不会同意,几位云少将军也不会同意。 他们,才是这门亲事最大的阻力。 “姑太太赞成又有什么用?当初嫣儿的事,姑太太不也点了头,可结果还不是没成。”愈想愈是心焦,王氏郁郁地道。 秦嬷嬷不以为然地抿唇,眸光一闪又道:“二夫人,能促成一门亲事的办法不计其数,你担心什么呢?” 王氏听了心中一跳,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嬷嬷。 秦嬷嬷说的对,不拘什么办法,只要能促成这门亲事,就能给二房带来无尽的利益。 “我记得库房里,有株百年老参,你也带上吧,还有新得的云霞锦,拿两匹……”定下心后,王氏拿着礼单细细添改。 添添减减了一会,一份像样的礼单终于出炉,盯着礼单,王氏咬了咬牙,肉疼地挥了挥手,拍板定了下来。 秦嬷嬷接过礼单,小心冀冀地收进袖袋。 华寿堂里,许氏恹恹地躺在炕上,唉声叹气。 威风了一辈子,临老了却被老头子当着一众小辈的面数落了一顿,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这让争强好胜了一辈子的许氏,羞愧得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那几个庶子以及庶儿媳,这会子指不定在怎么笑话她呢! 想到庶子们的眼光,许氏就觉得有股气堵在了她嗓子眼。 “老夫人,您可不能忧着自个,老太爷他也就是一时之气,发作出来也就好了,您可别往心里去。”郑嬷嬷温声宽解。 许氏眼皮抬了抬,恨恨地道:“他一个老爷们,有脸管这内院的事,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叶府好,秋娘自个都乐意,偏他顾忌这顾忌那。” 这话郑嬷嬷不好接,想了想又劝:“老夫人,您一心为长房和二房好,大老爷和二老爷是知道的,就算不成,也怨不到您头上。” 这样一说,许氏心里总算是舒解了几分,只是一想到被送去祖地的孙女,她又闷闷不不乐起来,埋怨着道:“我才盘算着给嫣丫头说门好亲事,他却把人给送去祖地,又不是多大的错,至于吗。” 秦嬷嬷的脑里闪过五姑娘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嘴就忍不住抽了抽。 将族中妹妹的脸挠成那般模样,老夫人居然还能眼也不眨的说是不是什么大错,这心也偏得太没底了些。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秦嬷嬷低声劝道:“老夫人,老太爷不是说了,二姑娘的亲事他做主,老太爷相看的人,定是不差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许氏听了却是不置可否,正因为老太爷这句话,她才更加的不放心。 当初老二的亲事,就是因为老太爷固执,才将个区区七品县令之女给娶进了门,若孙女的亲事再交给老太爷,谁知道老太爷是不是看中了哪个有风骨的穷书生。 她的嫣儿,可是要高嫁的。 015 说动 翌日,王氏带着礼物登门来访,云老夫人皱了眉,对于叶府,她心里委实没剩太多好感,只是在不喜欢,也是儿媳的娘家嫂嫂,不能拒之门外,遂命人带王氏去见叶氏。 云老夫人不乐见王氏,但又担心能说会道的王氏登门打着什么主意,遂不放心的命桂嬷嬷亲去相送王氏去见叶氏。 “二嫂,父亲和母亲可安好?” 看着王氏,叶氏的态度并没有像从前一般热络,梅花庵的事,到底还是让叶氏心里生了些芥蒂出来。 叶氏不似从前热络的态度,让王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并没太放在心上,笑着道:“你放心,父亲和母亲都好得很,只是二老听闻府上发生的事后,实在放心不下你和阿微,这才命我前来。” 知道爹娘挂心自己,叶氏浅浅一笑:“嫂嫂回去,好叫爹娘放心,我和阿微都很好,并无不妥。” 王氏点头,拉着叶氏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叶氏倒也耐着性子陪她,王氏惯会小意奉迎,絮了一会,叶氏心中的那点芥蒂虽并未消失殆尽,但对着王氏,倒也有了笑脸。 王氏有心想和叶氏先赔礼道歉再提亲事,可桂嬷嬷一直站着不出去,这让王氏根本没有开嘴的机会。 “秋娘,你二哥他有些话,命我带给你,你看——”等了半晌,都不见桂嬷嬷有退出去的意思,王氏心一横,面带为难地看着叶氏。 叶氏没想太多,只道是二哥让二嫂带的话不方便众人知道,便顺着王氏心事挥手命房中丫鬟婆子全退下,桂嬷嬷无奈,也只好跟着退下。 “嫂嫂,二哥他让你带什么话于我?”挥退下人后,叶氏看着王氏问道。 王氏抿了抿唇,一脸歉疚地看着她道:“秋娘,嫣儿和承治的事,你二哥和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俩孩子如此不知事,差点害了阿微,你二哥知道后很是震怒,只是嫣儿她昨天已被父亲命送回祖地反省,承治又伤了腿走动不得,不然,今日,我非得让他来嗑头赔罪。” 王氏的来意,叶氏心中本就有几分明了,如今亲耳听到王氏这般说,叶氏心中剩下的那丝芥蒂也就消失殆尽,柳眉轻皱地问:“二嫂,嫣儿她犯了什么错,父亲竟命人送她回祖地?” 叶巧嫣做下的事,王氏也知瞒不过叶氏,当下一五一十的说给叶氏听,当然,她说的话自然不尽详实,在叶氏听来,不过是两个姑娘起了争执,然后庶出那房的伤得重了些,老太爷的惩罚自然也就重了些。 伤的是三房的姑娘,是叶氏庶出三哥的女儿,对于这位庶出的三哥,叶氏说不上讨厌,但也绝不如一母同胞的亲二哥亲近。 听完之后,王氏拿帕子拭着眼角道:“秋娘,嫣儿她犯了错是该受罚,可她如今都已经十三了,再一年就该及笄,寻常人家的姑娘,到了这年龄亲事早就定下来了,偏她还没着落,如今又被送回祖地,还不知几时才能回京,这亲事只怕愈发难议。“ 她说得悲戚,叶氏听了也有些不自在。 当初是她同意四郎娶叶巧嫣的,没想到那混小子留下一封书信远离梁京,亲事只好作罢,这才耽搁了叶巧嫣。 心里暗骂了不省心的儿子一句,想了想,叶氏温声劝道:“二嫂莫要担心,嫣儿的亲事,届时我让镇川帮着相看。” 王氏听了心中一喜,若云镇川能帮着相看,她的女儿,就算不能嫁得高门,但也绝不会低嫁了。 “秋娘,你说的可是当真?”捏着帕子,王氏一脸紧张地问。 叶氏轻轻点头,略显愧疚地道:“二嫂,当初也是因为我不成器的四郎才耽搁了嫣儿,所以嫣儿的亲事,你就放心,包在我身上。” “好妹妹,有你这话,嫂嫂我可就放心了。”王氏一脸感激地道。 叶氏见了愈发的愧疚,笑着摇头:“都是一家人,二嫂可是见外了。” 这话让王氏双眼陡然一亮,拉着叶氏的手就道:“秋娘,嫂嫂我厚颜问你一句,阿微和承治的亲事,你心里可是后悔了?” 叶氏有些迟疑,梅花庵里发生的事,她不曾亲眼目睹,可看阿微的模样,显然是很生气的,她虽然看重侄子,可女儿更重要。 看出叶氏心中的迟疑,王氏叹了口气道:“秋娘,我知道承治那孩子犯了错,惹你厌憎也是正常,只是那孩子,其实也是不知情的,那孩子,只道那信真是阿微送去的,这才巴巴的去了。” “二嫂,承治他当真是不知情的?”叶氏抬眼看着王氏。 王氏点头,一脸诚恳地道:“秋娘,承治那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你难道还不了解?那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原本也要跟着我一起来请罪,是我按下了。” 叶氏听了有了几分松动,只是想到容斐,她还是有些迟疑。 见叶氏还是不松口,王氏眼珠一转,低声道:“秋娘,你若是不愿了,嫂嫂也不怨你,不过,有些话,嫂嫂却是一定要说的。” “嫂嫂请说。”叶氏轻声道。 王氏就道:“秋娘,你若愿将阿微嫁过来,嫂嫂可以向你保证,承治他绝不纳妾。” 说完,她拿眼看着叶氏,果不其然由叶氏眼中看到了四分松动,她得意一笑,又道:“秋娘,阿微的性子,你就舍得让她嫁进高门大户受那搓磨?” 叶氏沉吟不语,她自是不舍得的。 见她不语,王氏又道:“高门大户虽好,可规矩也多,嫁给承治,都是自家人,我绝对能待阿微像嫣儿一样,这点秋娘你大可以放心。” “再说了,阿微的性子,秋娘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那些高门大户里,能容忍得下阿微这性子?” “咱们当娘的,不都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若阿微嫁进来来,旁的嫂嫂不敢说,但有一点,承治他定会好生待阿微,必不会辜负阿微的。” 这话,叶氏也是信的,那毕竟是她亲二哥亲侄子。 原本只有四分心动的叶氏,被王氏这么一连串说得有七分心动,心中反反复复斟酌一番后道:“二嫂的心意,我是知道的,这门亲事我也乐见,只是二嫂你也知道,老夫人和镇川有多看重阿微,所以她的亲事,也并非我一人能做主的。” 王氏听了心里有些不悦,脸上却不显分毫,笑着点头:“秋娘放心,嫂嫂也知道你的为难,所以今儿嫂嫂前来,也只是想问问秋娘你还愿不愿结这门亲。” 叶氏松了口气,轻轻点头:“承治那孩子,我是很放心的,就是老夫人和镇川那边,我也得寻个适当的机会去说才行。” “行,那嫂嫂就等你的好消息。”得了叶氏的点头,王氏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笑着道。 只要叶氏允了,她自然就会想到办法让这桩亲事势必成行。 云老夫人和云知桦不是瞧不上她的嫣儿吗,她倒要看看,她的承治,娶了云知微后,云老夫人和云知桦,会是怎样的态度! 叶氏不知她心中所思,也只笑着点头:“时辰不早,嫂嫂可要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府?” 王氏摇头:“家中诸事繁多,我就不留了,秋娘,嫂嫂这就回去了,你若有什么事,只管使了人去叶府知会。” 叶氏点头,亲自起身相送,刚出了院门,就见云知桦迈了过来。 “娘,二舅母。”迎面撞上,云知桦上前一步,淡淡揖礼。 王氏看他一眼,想到被他拒绝了亲事的女儿,心下不喜,当着叶氏的面又不愿表现出来,只挤了笑道:“阿桦倒是愈发像他父亲了。” 叶氏听得高兴,点了头问:“四郎,你有事?” 云知桦点头,“娘,您且送二舅母,阿桦在这里等娘您。” ------题外话------ 事多,更的不多,见谅 016 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 直直盯着眼前的云知桦,叶氏颤颤地道:“四郎,阿娘听错了是吧?阿娘一定是听错了。”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匈奴女人为妻! 云家世代先祖,有多少埋骨边关死在匈奴人手中,身为云家儿郎,四郎一定不会说出这样忤逆不孝的话的! 看着不敢置信的叶氏,云知松心中微微叹气。 早在来寻叶氏之前,他心中便已做好准备,叶氏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并不奇怪。 “娘,您没听错,我要娶乌雅为妻,还请阿娘同意。”云知桦明亮的双眸坚定地看着叶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叶氏抬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身为云家儿郎,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四郎,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心中无比失望和愤怒,尽管气得脑门一阵阵抽的慌,叶氏却还是镇静下来,隐含祈求的看向云知桦。 四郎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只要好生相劝,四郎一定会打消这个恐怖的念头。 叶氏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面对她祈求的双眼,云知桦坚定的点头,低沉的声音似在昭告着什么,他道:“阿娘,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请阿娘同意。” 静默了一会,叶氏尖声道:“我不同意,你是云家儿郎,你怎么可以娶个匈奴人为妻!” 云知桦垂眸,叶氏恨恨的声音再次响起:“云家先祖,有多少因为匈奴人埋骨边关,身为云家儿郎,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事,我绝对不会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叶氏抿了抿唇,继续道:“这事,阿娘就当没听到过,你回去好好反省。” “娘,您若不同意,此生阿桦也绝不再娶妻。”云知桦纹丝不动,一双眼却是无比认真地看着叶氏。 被他眸色里的认真惊到,叶氏压下去的怒火顿时高涨。 “你是在威胁阿娘?” 云知桦摇头,轻轻道:“阿娘,我心只悦她,若不是她,只会辜负了旁人。” 叶氏顿时气结,自个的儿子,她自然了解。 他既然说出来了,就做得到。 可让她接受一个匈奴女为儿媳,也是万万不能的。 冷了脸,叶氏将头扭向一边,“你若不愿娶,阿娘不会逼你,但想要阿娘同意你娶匈奴女为妻,阿娘不会同意。” 门外,刚行到门口的云知微听得自个娘亲的话,整个身子就僵了一僵。 在她的记忆中,前世里她并不曾听闻此事,不过,前世的今天,她早离了梁京去寻萧喧,所以家中兄长们的事,她是半点不知的。 她只记得,前世四哥是娶了妻的,而四嫂—— 脑中闪过一张温婉中却又带着一丝戚怨以及解脱的脸,那是父亲和五位兄长的棺木运回梁京城云府后,四嫂盯着四哥棺木时的表情。 在后来,四嫂拿了放妻书回了她娘家。 前世的四嫂,显然不是眼下四哥想要娶的匈奴女人,难不成,因为母亲的反对,四哥最终还是没有娶匈奴女为妻,而是娶了四嫂? 她拧了眉思索,房内,云知桦看了叶氏铁青的脸一眼,低声道:“孩儿不孝,阿娘媳怒,孩儿这就告退。” 说完他提了脚,大步出了厢房,一抬眼瞧见站在门口,一脸讶然看着他的云知微,不知道六妹听到了多少,云知桦就有些讪讪然。 “六妹,你是来看阿娘的吗?” 云知微点头,云知桦又道:“四哥惹阿娘生气了,六妹你进去帮四哥好好哄阿娘。” “好,四哥放心。”云知微点头应下。 兄妹二人的对话,在内室的叶氏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心里是又苦又喜。 云知微迈进来后,瞧见叶氏对窗而坐,一脸复杂不已的表情。 “娘,四哥他——” “不许帮你四哥说话。”叶氏转了头,恨恨地道。 云知微默了一默,顺着叶氏的话点头:“怎能呢,四哥惹娘您生气,阿微怎么可能还帮四哥说话。” 听了她这话,叶氏脸色稍霁,云知微又道:“娘,四哥他竟然想娶匈奴女人为妻,就算娘您同意,阿微也不要匈奴女当四嫂。” 这话说得叶氏的脸就有些黑了。 嗔了云知微一记,叶氏无奈地道:“那是你四哥的事,你当妹妹的,管来做甚?” 云知微郑郑有词地回她:“正因为是四哥,阿微才管啊,不过,娘,您不同意,要是四哥他真一辈子不娶了,那可怎生是好?” 叶氏一噎,想想自个儿子的脾性,似乎还真做得出不娶妻的事。 “那是你四哥的事,阿微,你来寻娘,是不是有事?”云知桦的事,让叶氏头疼,她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牵扯,转了话锋问道。 云知微点头,试探地看着叶氏道:“娘,我听说二舅母来看您,您怎么没留二舅母用了晚饭再回去?” 叶氏正想着要和女儿说这事,便道:“你二舅母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阿微,你二舅母此次来咱们家,是替你表妹表哥给你赔不是来的。” 云知微心中冷笑。 她可是听闻,二舅母这次登门,可是带了好些贵重礼物来的,以她二舅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是来给她赔不是的。 她心中不耻王氏,脸上却不显分毫,看着叶氏扁了扁嘴:“娘,嫣表妹和二表哥行下的事,阿微可不能轻易就原谅了去。” 她这么一说,叶氏就有些头大。 女儿这模样,显然是和叶府生了芥蒂,自己还允了二嫂将阿微嫁给承治,可看阿微这样子,显然是对她表哥没一点意思的。 “阿微,那到底是你表妹表哥,在说了,你二舅母都亲自登门请罪了,你就不能原谅你表妹表哥?”叶氏婉婉开声。 见云知微依然一脸不乐意的查样,叶氏又道:“你祖父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昨儿就把你嫣表妹送回了祖地,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梁京。” 提到外祖父,云知微脸上的表情稍显柔和,前世,云府落败后,外祖父倒是挺心疼她的,命人传了话于她,若是她愿意,他想尽办法也会让萧喧写放妻书。 只是那时的她,早已心灰意冷,于生死,也看开了,遂拒绝了外祖父一片好心。 “娘,嫣表妹她真让祖父送去祖地了?”她抬头看着叶氏,略显讶然地问。 叶氏点头,“你二舅母亲口告诉阿娘的,不会有错。” 得了确定的答案,对于叶巧嫣被送回祖地的事,云知微心里,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想了想,她偏着头道:“阿娘,看在外祖父的份上,我就不和嫣表妹计较了。” 叶氏听了忍不住笑着摇头,自个这个女儿,到底是被她宠坏了,什么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这话也是小辈能说的! “阿微,娘想着,过几天带你去叶府看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担心你。”叶氏忖着,女儿从前对叶府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梅花庵的事,让女儿心中生了芥蒂,得想办法打消才是。 所以她才提了要带云知微去叶府的事。 那是她娘家,女儿和娘家人有芥蒂,她不乐见。 知晓叶氏的心思,云知微倒也没拒绝,一来,她也的确想去见见外祖父,二来,她想知道,前世叶府暗中投靠二皇子苏裴的事,究竟是叶家哪房的主意。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见女儿没反对去叶府,叶氏就松了口气,母女二人又叙了会话,田氏又来了,云知微瞥了田氏一眼,就告了退离开。 只是临去时,却拉着送她出来的服侍叶氏的李嬷嬷的手细心叮嘱:“嬷嬷,阿娘心软,您可千万看着点,千万别让阿娘应了什么不应应下的。” 李嬷嬷会意,点头:“姑娘放心。” 017 心存死志 “弟妹,你救救安儿吧。” 云知微一走,田氏红着眼,一脸哀求地看着叶氏,叶氏唬了一跳,忙问:“嫂嫂这是何话?安儿的伤不是已无大碍了吗?” 田氏掩面,哭泣着道:“弟妹,安儿的伤是不大打紧了,可是——” 由眼角缝瞄了叶氏一眼,见叶氏一脸焦心的模样,田氏方又道:“弟妹,宫里来了嬷嬷,说是丽妃娘娘说了,安儿本就身份低微,如今又身有瑕疵,最多让三皇子纳为侍婢。” 说到这里,她又瞄向叶氏。 叶氏心里正愤然着。 虽然云若安并非她亲女,打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今次又是因为替她挡了一箭才伤了身子,故而叶氏心里,是实打实感激的,如今听得田氏哭诉,叶氏心里,自然是愤然丽妃所为。 当初萧府出事以后,丽妃谴华嬷嬷上门,许的是侧妃之位,可这才多久,竟然从侧妃之位变成了侍婢! 就算云若安并非她将军府的姑娘,可也姓云,更何况,云若安是因为替她挡箭才身有瑕疵,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袖手不顾。 “嫂嫂,你先别急,这事,等回头我和镇川商量商量。”吸了口气,叶氏温声劝慰。 垂手立在她身后的李嬷嬷松了口气,心里却嘀咕着大姑娘果真是算得准,田氏果然有求于夫人。 田氏的眼角跳了跳,叶氏的反应让她有些失望。 “弟妹,安儿她知晓此事以后,已心存死志,我也是没法了,这才来求弟妹你,弟妹,你打小看着她长大,能不能去劝劝安儿?”田氏拿帕子压了压泪气,哽噎着道。 一听云若安竟一心求死,叶氏心下大憾,遂道:“嫂嫂莫要慌,我这就陪嫂嫂去看安儿。” 出了院,李嬷嬷寻了个丫鬟吩咐一番,然后急急追上叶氏。 那丫鬟瞥见叶氏一行人远去,提了裙摆匆忙去了知微院。 她虽然不明白姨姥姥为何要将夫人的行踪禀报给大姑娘听,但姨姥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总归不会害她。 “娘去听雨阁了?”听完丫鬟的禀报,云知微心中冷哼一声。 虽然李嬷嬷派来的丫鬟说得简单,可由心存死志四字,足以窥见田氏母女二人心中的谋算。 她娘心软,田氏母女就是瞅中了这一点,所以一定会利用她娘心软这个缺点,只是,她虽知道田氏母女打算利用叶氏心软,但想做什么,却是不知道的。 叶氏随田氏进了听雨阁后,一眼瞥见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云若安,叶氏的心,不由有些心疼。 “安儿,你婶娘来看你了。”田氏轻声道。 云若安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看见叶氏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她双眼就闪过了丝亮光,挣扎着正要起身,叶氏一把捺住她:“快躺着就好。” “婶娘,您怎么来了?”云若安就着叶氏的手躺回去,小声问道。 叶氏坐在床畔,一脸担忧地看着云或安,不过两天没见,她竟然瘦成这般模样,眼中也不不复往日的灵动,一片死寂沉沉,田氏说的没错,这丫头,当真是心存心死了! “安丫头,你糊涂。”叹了口气,叶氏半是心疼半是愧疚地道。 云若安身躯一震,欲哭未哭地看着叶氏,呐呐地道:“婶娘,您何出此言?” 田氏上前一步:“安儿,娘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婶娘了。” 云若安略显责备地看向田氏,无可奈何地道:“娘,您怎能去劳烦婶娘呢。” “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颓废下去。”田氏红着眼回她。 云若安叹了口气,冲着叶氏歉疚地笑了笑:“婶娘,您别听我娘胡说,我没事。” 叶氏也叹了口气,这孩子都这样了,还对自己说没事,真正让人心疼。 “你这丫头,和婶娘也见外吗?”嗔了云若安一眼,叶氏又道:“好生吃药养身体,旁的事,有婶娘和你二叔担着。” 田氏听了心中一喜,叶氏这话,算是一个承诺,虽然和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不一样,但有了叶氏这话,丽妃那边,她应该是不用愁了。 “安儿多谢婶娘。”云若安眼中有了泪,看着叶氏的双眸满满都是感激。 叶氏心酸,心道就因为这么件小事,竟逼得这丫头存了求死的心,到底是她这个当婶娘的疏忽了。 “好了,你好生休息,养好身体,缺什么,只管告诉婶娘。”见云若安脸色实在惨败,叶氏就起了身,细细叮嘱。 田氏也跟着起了身,送叶氏出了内室后轻声问:“弟妹,你真有办法帮到安儿吗?” 叶氏点头,“嫂嫂放心,安儿总归姓云,这些年也养在将军府,将军府的姑娘,岂有为人侍婢的道理。” “有弟妹这话,嫂嫂可就放心了,弟妹,一切,就拜托弟妹你了。”田氏不胜感激地看着叶氏。 叶氏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嫂嫂何必这般客气。” 自打云若安不顾自个安危替她挡了一箭后,叶氏心里,就将青州云府当成了自家人。 得了她一句都是自家人的话,田氏心中不免得意,面上却不显分毫,只点了头道:“弟妹说的是,倒是嫂嫂生分了。” 瞧着这一幕,李嬷嬷忍不住暗自摇头。 庶出的大老爷打小就被老太爷过继给青州,原本将军府庶子沦成青州村民,大老爷心里,怕是记恨着自家大将军,田氏,又怎么可能真心待自家夫人,偏自家夫人迷了眼,信了田氏。 “嫂嫂,你不用送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安儿,让她再不必担心。”出了院门,叶氏看着田氏道。 田氏也点头,目送着叶氏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内室。 “安丫头,你说叶氏她,当真会替咱们出面?” 进了内室,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云若安,田氏兴奋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安地问。 云若安点头,唇畔有一丝冷笑:“娘,您就不要担心了,此事必成。”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眼看成功在即,她决不允许功亏一篑!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让叶氏按着她所谋划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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