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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还有多远》
第一节
——当人们看不到幸福时，就会把命运交与上帝之手，上帝之手，引领我们离幸福近一点，抑或远一点。
1978年的保定卷烟厂，生产有序，平静如常。
忽然，“啪”的一声，厂区电线杆上一道蓝色弧光爆起，一名电工从上面栽了下来，正落在下面的煤堆里。不远处两个年轻女工闻声跑上来，其中一个去找医务室大夫，另一个二话没说给他做人工呼吸。?９９ｌｉｂ.
出事的电工姓杜，二十分钟后，他已经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毕竟年轻力壮，加之抢救及时，他很快苏醒了。
“小杜啊，你都进厂三年多了，也该算是有经验的电工，这又没下雨，怎么会被电 着？”王大夫边用湿毛巾在给他擦着脸上的煤渣，边关心地问。
杜电工觉得身子软软的，也没有回答，心里清楚，每当一看见她，就魂不守舍，手就乱了方寸了。
她——就是厂里公认的“厂花”李萍。
四年前?9９lｉｂ?鲤鱼打挺，返回身也去抓对方的衣领……就这样，俩人撕扯起来，推推搡搡动作越来越大。于大路有些急了，一抬脚踹在杜电工大腿一侧。这一脚力气很大，就看杜电工向另一个方向踉跄摔去，头正磕在李萍的电瓶车铁皮壁上。
“哎呦——”他用手捂住脑袋，手.99lib.指触到热呼呼的东西。
于大路还要打他，靳英等人赶忙拉住他。
杜电工喘着粗气，看着手里黏稠的红色液体，不服气却又不敢再硬来。他有些狼狈地逃出包装车间，扔下一句话：“于大路……你等着！敢打我！你等着你！”于大路没有想到，这一脚竟把自己揣了进去。杜电工竟利用自己舅舅在公安局的权势，把于大路拷走了。李萍知道于大路是为了自己才被抓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要去找厂长，要厂里出面保他出来。
第三节
此时，在厂长办公室里，宋厂长正在和厂办刘主任商量对策。刘主任带着眼镜，一幅精明的样子，是个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人，很多官场上的事情还真得他出马，所以宋厂长遇到这类事情就找他商量。
宋厂长正在气头上：“不像话！我都恨不能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还都完不成生产任务，他们却把我的包装主任给铐走了！耽误了生产，谁负责？”刘主任说话谨小慎微：“这事吧……不怪于大路，怪那小杜，杜电工，老去缠着李萍……”“那个李萍是天仙吗？能把他迷到从电线杆上打下来！你去，去公安局找找关系，把于大路给保出来。”“我去！我这就去！关系倒有，能找到蓝局长。我刚才也给蓝局长打过电话了，可蓝局长说……”“蓝局长说什么了？他要是想要烟，我这就给你批条子！”宋厂长眼睛放光。
“他倒没有要烟，可他说总得找个理由啊。”“什么意思？”“要想让他说话，放了于大路，总得给他个可以说话的理由啊。厂长你先别着急，我想过了，这事是因为李萍引起的，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让李萍跟我一起去公安局……”宋厂长疑惑地看着他：“让李萍去干什么？”厂办刘主任有些诡秘地一笑，凑近了宋厂长……
李萍是在楼梯上遇到正要去找她的刘主任的，她随着刘主任进了厂长办公室，心里很激动，也有点忐忑，脸颊泛着微红。
宋厂长上下打量着她，皱着眉头嘟哝：“还真是个天……咳咳，李萍，于大路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知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李萍认真地说，“那个小杜太过分，他不该去报案。于大路受冤枉了，厂里得想办法去把他给保出来！”“咱们想到一块了！缺了于大路，生产任务肯定要受影响，厂里当然要保他！你现在就和刘主任带着厂里的介绍信去公安局，把于大路给保出来。”李萍感到责任重大，狠狠地点点头。旋即又疑惑道：“让我去？可我不认识公安局的人，怎么保啊？”“不用你认识。你去，就说你是于大路的未婚妻，那姓杜的电工调戏你，于大路看见了，冲动之下踹了他一脚，情有可原，这情有可原嘛！”李萍急忙说：“可小杜没有调……调戏我，他就是去给我送饭，送四九九藏书喜丸子……”这时候刘主任插嘴道：“他凭啥给你送四喜丸子？你又不是他的未婚妻！他送四喜丸子就是调戏！”李萍解释说：“可我也不是……不是于大路的未婚妻啊。”宋厂长斩钉截铁：“你到公安局就说是！就说你是于大路的未婚妻！这么说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能把于大路给保出来，要不然，把他送去劳教个一年半载的，你心里好受啊？事可都是你给惹出来的！”李萍有点不服气：“我没有惹事，这怎么能够怪我？”宋厂长缓和了语气：“行了行了！怪不怪你，大家心里都有数！……我想起来了，你爸爸叫李金才，原先在锅炉房，对吧？当初你顶替你爸进厂，还不够条件，还是厂里照顾你的。现在厂里要你去说一句话，难道就不成吗？！”李萍看着焦急的宋厂长，低下了头去。
李萍不怕苦，不怕疼，从小到大最怕的事就是撒谎，尤其“未婚妻”这个弥天大谎，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尽管她把“口供”反复背诵了99lib? 好几遍，但是到公安局接受笔录时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一女警察将一杯水推到了李萍的面前微笑道：“别紧张，慢慢说。”李萍咽了一口水，由于太慌张，险些呛到。她垂着眼喃喃道：“在车间里，大家经常开玩笑，可有时候玩笑开过头了，就免不了动动手。可谁也不会去报警，惊动你们警察。那天我们加班，小杜去车间给我送饭，送的是四喜丸子，于大路看见了，当然就别扭，不高兴。他和小杜就动起手来了。情有可原，你们说是不是情有可原？哪个男的愿意看见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人惦记着……”与此同时，在公安局的局长室内，刘主任正将两条“白条烟”，放在了蓝局长面前。
不久，李萍的笔录做完了。女警察要她确认一下，按个手印。
李萍一愣：“还用按手印啊？”“当然，这得留档。”李萍没有选择了，只得慢慢伸出右手的二拇指，蘸着印泥，有些迟疑地往记录上按去。一个鲜红的手印留下来了，很耀眼。李萍看着那个手印，浑身一颤。
回厂的路上，刘主任松口气说：“李萍啊，多亏了你来做这么个笔录，这下蓝局长就好说话了。蓝局长答应，马上办理手续，下午就能放了于大路！”李萍有点恍惚，没去听刘主任说什么，只.99lib.顾看着右手的二拇指上残留的鲜红的印泥。
一到厂里，她便用肥皂一遍遍地搓着手指上沾的印泥，她不想让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情留下任何记忆……但是，有时候越怕什么，越躲不过。
第四节
当天下午，车间岳调度等几个人就前簇后拥地迎接于大路回来了，车间一片沸腾。于大路对众人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可要吸取我的教训，千万要遵纪守法，这蹲班房的滋味可不好受！”岳调度讨好地说：“他们也就吓唬吓唬你，哪敢真让你蹲啊？”“吓唬？好家伙，警察一翻治安条例，还真让我害怕了！”于大路指指他的大脚，“猜猜怎么着？就这一脚，劳教个一年半载的，没九九藏书话说！”于大路到了李萍的跟前，这个粗犷的汉子眼睛里燃起了热烈的激情之火。
“于主任回来了。”李萍的目光还是那样平静而清凉。
“嘿嘿……回来了回来了！”于大路摸摸脑门，“真没想到，你会到公安局去承认是我的未婚妻，这个好！嘿嘿，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于主任，你可别认真了，我去厂里找厂长，是厂长非让我这么说的……”李萍羞涩地挤出一个笑容。
于大路拦住她的话，道：“李萍，别不好意思！你都认了，我能不认吗？再说了，你这一认，我就是因祸得福！”于大路可九九藏书能真把李萍的话当真了，十分高兴，猛然上前，把李萍给背了起来，绕着车间流水线奔跑起来。
李萍在于大路的背上挣扎着。她绝望地捶于大路的背，奋力地扭动着双腿，喊他放下，但是这点力气对于大路不能形成丝毫威胁……靳英看在.９９ｌiｂ.眼里，真替她着急，但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于大路停下脚，却没有放下李萍，而是又兴奋不已地背着李萍原地转了几个圈，这才放下了她。李萍脚一沾地，头就有些晕，摇晃了一下。于大路一把她给扶住了，对着全车间的职工，得意洋洋地说：“喜事新办，我和李萍这就算订婚了，‘十一’就请大伙儿吃喜糖！”职工们愣了一下，就有人鼓掌，掌声跟着就越来越响。
尴尬，愤怨，李萍浑身都在哆嗦！她感觉自己像棋子，任人摆布，她对婚姻的许多梦想和期盼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击碎了！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挥起手来就给于大路一个耳光。“啪”，很响亮！整个车间都发出混响！
这一个耳光，把于大路给打懵了，把全车间的职工给打懵了，也把李萍自己给打懵了！一车间的人都僵在那里。少顷，于大路怏怏地离开了，人们不欢而散。
这一天，李萍都过得浑浑噩噩的。终于挨到下班时分，她径自取来二八的自行车，飞快蹬去。“李萍！李萍……”靳英喊着她追了上来，“你怎么连于大路都敢打啊？还是当着全车间人的面！”李萍依然冷冷地：“他太过份了！”“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于大路。可他是车间主任，又是厂里的红人，这下，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他那个犟脾气，非死缠着你不可！”靳英担心地说。
李萍停下自行车，没有表情地看着靳英：“我好心去公安局保的他，难道就因为这个我就应该嫁给他于大路？”靳英说：“应不应该放一边！现在你去问问，全厂的人都知道你是于大路的未婚妻，你被贴上标签了。”“贴上标签了？”“我这是打个比方！就像一包香烟，贴上标签就等于封死口了！这下你怎么办啊？”李萍慢慢99lib.仰头，望着卷烟厂锅炉房那高高的烟囱。那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浓浓的黑烟。她厌恶般地说：“打进烟厂那天起，我就觉得气喘不顺，老是咳嗽，吃了好多药也不管用。也没法不咳嗽，你瞧瞧这根烟囱，又粗又高又大，还整天冒着黑烟，真受不了！”靳英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啊？”“我说那根烟囱！”李萍指了指。她看着那烟囱，好像幻化成于大路膀大腰圆的模样，“我怎么可能嫁给他于大路？嫁了一辈子都得咳嗽喘不过气来！靳英，我在公安局做笔录时按了个手印，那印泥比咱车间办公室的那盒印泥好用多了，鲜红鲜红！可按下那个手印，我就感觉不好，当时就觉得把我自己给抵押进去99ｌｉｂ?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让李萍感到疲惫，但冥冥之中一个念头生发出来——不，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希望——离开卷烟厂，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随然李萍还说不清，什么是幸福，但是她相信，幸福要自己去寻找，幸福就在前方。
第五节
这一天，李萍的哥哥李元回家了。他的到来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家庭风波”。
李萍的哥哥李元四年前上山下乡去了农村，在那儿娶了嫂子桂花，孩子也三岁了。这一次他是带着妻儿偷偷回家的。他想让一家人在城里生活，孩子小河也能得到较好的教育。这意味着他就得不到回城的指标，没办法落户口，没办法安排工作，他们的生活将是个问题。
李家面积不大，两个居室，一个客厅。往日李萍与父母一同生活，还算可以。但是李元一家三口的返城无疑给家里增添的许多压力。
李萍下班回家后看见哥哥，非常惊喜。她又与桂花攀谈，逗小河玩，别提有多亲热了。妈妈告诉她，爸爸正在屋里生气呢，她“噢”了一声，笑盈盈地过去劝了。
卧室里，父亲李金才坐在椅子上捧着他用了大半辈子的搪瓷大茶缸，脸色阴沉着，直喘着粗气。
李萍过去，推着爸爸的胳膊，哄劝着：“爸，你这么扔脸色，就不怕吓着我嫂子和小河啊？”李金才哼了哼，道：“我能吓着谁？倒是你哥把我给吓着了！”李金才一说话就粗门大嗓，李萍急忙阻拦道：“爸爸爸爸，小点声！我嫂子头一回来，你别这么粗门大嗓的……”李元进来了，低着头，给李金才的搪瓷大茶缸里添上水：“爸，有什么不高兴的，您就跟我直说。”李金才：“我是替你担心！你怎么能不经过组织就偷跑回城？还带着媳妇孩子！这连个户口都落不下，以后你怎么办？媳妇孩子又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有？”李元苦笑一下：“爸，这些我还真的都想过了！我连考了两年大学都没有考上，直后悔下乡前没有好好学。你孙子今年三岁了，他该上幼儿园，从小就有个好环境，长大了才能有出息！至于以后，爸，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工作，也能养活她娘俩儿！”李金才一瞪眼：“可连个工作都没有，你怎么养活？”“我去搞城乡贸易去。”李金才没听清：“你搞啥？”李元说：“用鸡蛋换大米、换粮票，倒买倒卖！”李金才气愤不已，说：“我就知道你不惦着走正道，那是投机倒把！”“爸，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了，邓小平讲话您没学啊？现在没有投机倒把了！‘钱广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我要当个自食其力的小商小贩，国家政策不仅允许，还提倡呢！”李元有板有眼地说，“邓小平说了，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爸，你不用为我担心，别人的话你可以不相信，邓小平的话你不能不信吧？”李金才吐出一口气来，仍然疑虑：“可当个小商小贩，那是个正经的工作吗？”“爸，我这也是骑驴找马！您放心，我不会一辈子就当小商小贩，没准有一天我就能成为大陆的李嘉诚！李嘉诚就是从小商小贩起家的，他可是香港的大老板啊！”李金才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桂花带着小河进来。李金才的目光就被孙子小河吸引，那脸色就有些缓和了。李萍见状，就将小河抱起来，哄着说：“小河，来，摸摸爷爷的胡子……对对，把爷爷的下巴托住啊，要不啊，爷爷的脸就快掉下来啦……”孙子小河伸出小胖手摸着爷爷的下巴。李金才躲闪了两下，没有躲避开。藏书网
李萍逗弄着小河：“叫爷爷，小河，叫爷爷……”小河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李金才，甜甜地喊：“爷爷……”李金才沉不住劲儿了，扑哧一声乐了，高兴地将小河抱起来，亲着小河的胯裆，亲的小河直叫唤。这时候，李母也正好卖菜回来，看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李金才亲完，又装着生气的样子，对李元道：“哼，要不是看我大孙子的面，我就把你给赶回乡下去！”晚饭后，李萍回到自己的卧室，为嫂子桂花和侄子小河收拾床铺。她觉得哥哥为了自己，吃了好几年的苦，这一次带着妻儿回家，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她们娘俩住得舒服些，自己将就一下就行。过道里有一个行军床，虽然简陋单薄，但也可以睡下。
桂花看自己?９９lｉb?
的到来给李萍带来这么多麻烦，羞愧难当，抢着住过道。在李元的劝说下，才回到屋里。她长叹一口气说：“这个家，多亏还有他二姑。”夜晚，兄妹俩在过道聊了一会儿。李萍发觉，有了妻儿的哥哥成熟了许多，也似幸福了许多。在以前的信中，李元还曾经怨天尤人，但现在站在眼前的哥哥豁达了许多。他对未来很有信心，要先做点小生意，再慢慢等待机会。他说：“下乡的时候我是孤身一个人去的，可回城就变成了三个，有了老婆，有了儿子，怨谁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生活待我不薄啊！” 从哥哥眼神中能看出，他是真的幸福。
九九藏书 击着李萍的心。
回想现实中，家里的拥挤的现状，厂里烦心的事……李萍抿了抿嘴唇，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打开一张纸条，快速地写下一行字：“如果你是军人，当你抽到这盒烟，那就是我们缘份的开始。如九九藏书果你还没有结婚，我愿意嫁给你，愿意做你的妻子。”李萍把靳英叫过来，将这个纸条递给她看，并要她保密。
靳英不解：“你，你写这个是什么意思啊？”李萍异常认真地说：“我想塞进一盒烟中，碰碰运气！谁抽着就是谁的！”“你疯了你！”“我没疯！我相信它会给我带来幸福！给我！”李萍夺下靳英手中那张纸条藏书网
，跳下了电瓶车。靳英愣了一下神，急忙也跟着跳了下来，追着李萍要拦阻：“李萍，这可不能开玩笑！终身大……”李萍回转身来，眼神那样坚定，那样自信。她只伸出一只手指挡住了靳英的嘴唇，就将靳英的话给挡了回去。
李萍走到传送带装烟的地方，看着一盒盒烟移过来，心里有些激动。这时候，那张小小的纸条真的好重好重，承载着女孩藏书网子年轻的心对幸福的憧憬，对爱情的期待。她决定，把一辈子的宿命交予老天决定。她轻轻拾起一盒还没有封口的烟，将那张纸条叠好，塞了进去。她用双手把那盒烟捧在了手心里，闭上双眼祈祷……
李萍将那盒烟重新放到了传送带上，那盒烟又混入“队伍中”往封签处移动着。李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盒烟走远……
第八节
那张纸条投出后，李萍一直很兴奋，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幸福越来越近了。靳英则觉得李萍太冒失了，替她的“幸福”捏了把汗。
在包装车间的更衣室内，姐妹俩又凑到一起聊着知心话。
“靳英，你说说你的幸福是什么呢？”“我啊……这个不好说。不过我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就想去布达拉宫看看。中学的时候，我第一眼看见电视里的布达拉宫，就着迷了，想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去看。那气势，那种神圣、雄奇，啧，心旷神怡啊，一想就激动。”靳英说着打开更衣箱，柜门上就是那幅画，她细心地擦拭着。?９9liｂ?
“幸福呢，应该比这梦想更复杂些吧……”靳英意犹未尽，若有所思，“嫁给当兵的，多好，谁不想？只是我没有那个胆量像你一样塞纸条罢了。”“呵呵，有我的就有你的，我们是好姐妹嘛。” 李萍笑了，圆润的脸上显出俏皮的酒窝，“离开卷烟厂，嫁给一个当兵的，腾出一个顶替的指标来给我哥，一举三得！”靳英问：“那于大路怎么办呢？他最近可对你越来越好了，今天看他还硬让你带回去一瓶虎骨酒给你老爸喝……他这明摆着是要‘曲线救国’，怕追不到你，就先拍老丈人的马屁！”.99lib.t>
李萍叹气：“我爸现在，一提于大路，那才是从心里高兴！平时在家里就叫得那个亲，大路长，大路短的，真把他当姑爷了……”
“我当初就说过于大路要追你，你就会有麻烦，不容易逃掉的！”“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他！”李萍若有所思，“可我还欠着他一辆自行车，126块钱。”
靳英劝她说：“那就算了，于大路平时奖金多，也不会在乎那126块钱！”
“钱是小事，可我不能欠着他！他不在乎，我可在乎！”李萍很认真地说，“我早晚要把钱还给他！欠着别人，我本来心里就不好受，更别说还是欠着他的。”
第九节
李元骑着于大路给李萍买的新车，在大学校园的家属区里做起鸡蛋换粮票的生意，他自己戏称这个为“搞活城乡贸易”。选择在大学里做，他有自己的打算，一是因为校园里的人素质比较高，不容易有差错；二是他空暇时可以去听听课，去图书馆看看书，学习知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99lib.辈子做这个活，整个家需要自己支撑。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而自己首先要做好准备。
他生意做得很活，人家买不买的，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没多长时间就和老师啊、教授啊混熟了。
“吴教授好！许教授好！孙教授好！”李元恭敬地打招呼。
吴教授一口上海话：“哎呀李元同志，别看你是个换鸡蛋的，可很懂礼貌！”“你们都是大教授，我岂敢不敬？慢点许教授，把盆给我。您换多少？”许教授问：“十二斤全国粮票，能换多少？”“一斤换三个，十二斤换三十六个，您是教授，多加两个！三十八个！”许教授忙摆手：“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老就别客气了！等哪天我看书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去向您请教，您给我点拨点拨，我这就全都赚回来了……”吴教授说：“李元同志，你换鸡蛋可是有些委屈了啊……”李元半开玩笑地说：“不委屈！能在大学校园里换鸡蛋，也是我的造化！诸位教授可别去打小报告，我还冒充过大学生，偷着去阅览室看过书呢！”几位教授被他逗笑了。
“以后不用偷着去，你要想看书，我可以给你办个借书证九九藏书！” 许教授说。
“哎哟，许教授，这三十八个鸡蛋，说什么我也不敢要您粮票了！就算我拜师的礼品了，您拿好！拿好！”“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李元今天生意做得很顺利，很早就把鸡蛋换完了9９ｌib?。闲来无事，他又去教室蹭课，听了一堂《市场学》。授课教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叫张谨，两个月前刚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进修回国。她讲课理论结合实际，条理清晰，李元听了感觉十分受益，下决心以后就听这个张老师的课了。
第十节
李元乐滋滋地回家，正在楼下遇到下班回来的李萍。
兄.99ｌiｂ.妹俩正要上楼，嘭然一声，一只大搪瓷茶缸带着碎玻璃片砸在了他们俩的跟前。李萍一惊，这不是咱爸的茶缸吗？俩人抬头看去，正是自己家窗户玻璃被砸碎了，里面爆发出争吵声来。
李萍拣起大搪瓷茶缸，两步并一步地冲上楼梯，几乎是冲进家门的，李元也跟上来。家里混乱的场面让她惊愕了：姐姐李岚回来了，站在屋子中间，正气愤地摔摔打打着，桂花搂紧儿子小河直哆嗦，小河在哭泣，爸爸气得气喘吁吁，妈妈老泪横流……
李岚狠狠地说：“我在乡下是死是活没人管，这好不容易回家来了，连张床也没有？这个家还是不是我的家？啊？”李萍劝：“姐，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那好啊，那就商量吧！让他们搬走，把这间屋子给我.9９ｌｉｂ?
腾出来！”“你让哥哥嫂子往哪里搬？”“不搬这个家怎么住？人摞人？”李萍指着过道的行军床，道：“姐，你睡这张床，我在咱爸咱妈屋里打地铺。”“凭什么让我睡过道，啊？李萍，你别又充好人！当初就一个顶替的名额，你给占了！非让我和李元下乡！你留在城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美得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李岚猛然撩起了裙子，露出了大腿上的一块伤疤：“这是让拖拉机给撞的，差点就撞断了腿！”李岚九九藏书又撸起了衬衣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一道伤疤：“这是被镰刀砍的，差点断了筋！是不是我死在乡下你们才高兴呐？”李岚的声音越来越大，李金才一拍桌子：“你闹什么你！啊？每次回家都要闹！这个家是不是欠着你的？”李岚毫不收敛，十分不服气地说：“你们不欠着我吗？这个家每个人都欠着我！为什么非得我下乡去受罪啊？为什么非得是李萍顶替进厂？爸，妈，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是你们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吗？”李金才气得团团转：“你，你……你说的?９9ｌiｂ?这叫人话吗？！” 说着气恼地抓起于大路送的那瓶虎骨酒就摔，嘭然炸响。一块瓶子的碎片崩到了小河的脖子上，吓得桂花哆嗦着手给拔了出来。小河疼得哇哇大哭。小河一哭，大人都不吵了。
李元赶紧过去看儿子，桂花99lib.就劲拉住了他，委屈而又张惶，近乎乞求道：“咱回乡下吧，带着我和儿子回乡下吧……求求你……”
李元心疼地抚摸着儿子，也抚摸着桂花，点头道：“好！走！咱们回去！”说完他就开始收拾东西……
李萍见了，急忙道：“哥，大嫂，你们不能回乡下！一家三口都回来了，怎么能再回去？……姐，难道你就忍心逼大哥大嫂回去吗？”
“难道你就忍心逼我回去吗？不，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李元已收拾好了旅行袋子，简简单单的，道：“岚岚，你别再闹了，咱妈身体不好，别让咱妈着急。小萍，照顾好咱爸咱妈。爸，妈，我们走了……”就这样，李元一家收拾东西，出了家门。李岚哼了哼，走进了李萍那屋子，“嘭”地关上了门。李萍安慰一下父母，就追了出去……
转天，李元在大学里租到了一间十来平米的小平房，月租5元。面积虽小，但是有家的感觉，三口人别提多高兴了。
第十一节
李萍一直觉得自己得到父母的恩宠，应当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这个家变得更和谐，“出嫁”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除了能够腾名额给哥哥之外，还能腾出屋子给姐姐。尽管她还不知道“他”的模样，但是出嫁的愿望越发迫切了。
时间过得真慢。李萍自从寄出纸条之后，每天都心里长了草似的，急切而不安。她每天都到传达室查看信件。一个月过去了，像过了一年。
这天，她正在开电瓶车运烟盒，于大路朝这边喊：“李萍，曲书记来电话，要你去一趟厂部会议室，有事找你！”靳英凑过来问：“会不会是他？”李萍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愣愣地站.99lib.在那，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快去吧，快去吧！你不是早盼着呢吗？”靳英将她推出了车间，笑着冲她做了一个V字手势。
于大路看着李萍，神情疑惑。
李萍步子很缓很沉，头脑空白一片，一直咬着嘴唇。她一步一步地上了厂部二楼，向会议室走去。走廊南边的窗子透进来金色的阳光，暖暖的样子。李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倚着窗，闭上了眼睛，好像融入了阳光……
李萍忐忑地敲了敲门，进了会客室，她猜得没错：里面除了厂长书记，还有一个男人，是个军人！
两位厂领导见她进来，就笑了笑，然后，回身和那位解放军握握手。曲书记道：“吴同志，人叫来了，我们先走，你们谈，有事叫我们。”他们告别后，空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那个军官和李萍。
李萍心里非常紧张，脸很热。虽然自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也不止一次想像过这个见面，可是见面真的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太突然。而且，现在的她自己都怀疑，是否曾经一直企盼过这个见面头，嘴里说：“好，不错，真的不错。”李萍发现吴天亮一直不错神地看着自己，她不自然地低下头去。
少顷，吴天亮一本正经地从贴胸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百合”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张纸条，将那盒烟和那张纸条一起往她面前推了推说：“这是你写的吧？”李萍又点了点头。
吴天亮说：“很幸运，这盒烟我抽到了，我看了纸条上的意思，开始还不敢相信，不过，正好有机会来回保定来出差，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是真的！真的好啊！我现在就没有妻子，两年前我妻子出了车祸，嗯，就去世了。我现在是工程兵某部政治处主任，副团职干部，每月的工资八十元多一点，我们的部队正在川黔线修铁路。”
李萍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噢，还是说说咱俩的事。我今年刚刚40岁，嗯，年龄和你比是大了点，你看咱俩的事？”
李萍则一时间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吴天亮又踱了两步，望一眼她道：“我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人有差距？有你就说出来，没事的，这次我回保定来公出，也顺路回老家看看，哦，我老家就在大足，城里也有好些战友，嗯，你说吧，没有事的。”
李萍仍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很为难。
这不免有些尴尬。幸好，吴天亮也看出这份尴尬。吴天亮笑笑道：“小李呀，我今天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想认识认识你，我初次见你，对你是满意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漂亮，这很好。你对我呢，也许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没关系，你可以和领导啊，父母啊商量商量，我在保定还能住上三天，我住在码头旁边那个部队招待所住，在201房间，有什么事可到那儿去找我，啊——”
吴天亮说完就准备走了，他收起了那盒“百合”牌香烟，连同她那张纸条，一边收一边说：“这个我留作纪念，你们厂一天生产那么多烟，又有那么多人抽烟，可这盒烟竟被我抽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呀，哈哈——”
吴天亮说完伸出手，那意思是想跟她告别，李萍也下意识地伸过手去。
吴天亮握住了她的手里，又道：“我就住在码头旁边那家部队招待所，201房间。啊，不管你对我满意不满意，都希望你能去聊聊。我走了。”
吴天亮说完就走了，很首长，也很男人的样子。
当门关上的时候，李萍一下子坐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了。
一会儿，书记进来了，他大概以为吴天亮来招女兵，喜笑颜开地嘱咐李萍，和首长说说，多带几个人去，这是卷烟厂的荣誉。
李萍离开会议室，竟有点踉跄。她倚着那扇窗向下望，正见办公楼前，靳英正与吴天亮打了个照面。
靳英看到一身戎装的吴天亮，惊喜而激动地说：“你好！”“你好！”吴天亮友好而礼貌地回应。
第十二节
得知拿到了那张纸条的人就是这个威武的首长，靳英真为李萍高兴。可李萍看起来很失落。
靳英诧异地：“你后悔了？”李萍说：“我站在他面前，一直紧张，不自在。他太像首长了！”靳英笑了，说：“人家不是像，就是首长！首长怎么了？嫁个首长不是更好吗？一结婚，就成官太太了！”“官太太？这名字听着就别扭！”“嫌别扭那就叫首长夫人，多威风！我有个同学在部队当兵，听他说，首长都有勤务兵，有的勤务兵连首长夫人的袜子都给洗呢！”李萍看了靳英一眼，说：“看来你愿意当首长夫人？”靳英“嘿嘿”一笑，说，“不是非强求当首长夫人，可这万一走运碰上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是更好！”“他说他在招待所等我，码头旁边的部队招待所。可我还想不好去不去。他大老远来了，而且还拿着那张纸条，一口回绝，于心不忍。可要答应，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而且，这刚见了一面，也难以决定。”藏书网九九藏书99lib?
“你到底怎么啦？怎么变得犹犹豫豫的？”
李萍矛盾地说：“说实话，他要是我想像的那个人，那就跟他走了，可他不是！”李萍觉得自己走到了迷宫，找不到出口，脑子里一片９９ｌiｂ.浑浊惶惑。她很苦闷，而这种苦闷和谁倾诉呢？不能和父母说，怕他们生气担忧；不能和靳英聊，靳英太单纯。她决定去找哥哥谈。
第十三节
去看哥哥，她没忘给嫂子和小河买礼物。一下班，李萍就到商店给小河买99lib.了个遥控汽车，给嫂子买了条裙子，然后骑车来到大哥租房的那所学校里。
当她骑到校园湖边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意外地看到姐姐李岚正在和一男一女纠缠着。
李萍认识那个男人。姐姐离开城里之前，就和那个男人谈恋爱，如果没记错，那个男人叫陈波。下乡后，姐姐没有放弃这段感情，她一年回家两三次，也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李萍预感事情不妙，赶紧推车走过去。
李岚乞求般地说：“陈波，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好？哪儿让你不满意？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陈波推了推眼镜，平淡地说：“你都好，哪儿都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很简单，没有爱了，我不再爱你了。”这时候，陈波身边的女孩挽着陈波的手臂，厉声道：“你看清楚了，陈波现在爱的是我！你不要老来纠缠陈波了！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那女孩眼中重露出鄙夷。
李岚“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波和那女孩的面前，道：“那我就求你，求求你把陈波还给我！他临考大学前还跟我海誓山盟……”女孩冷笑：“你跪到明天也没有用的，他是我的，陈波是我的！”说完，胜利似的拉着陈波走了。
李岚依旧跪在那里，盯着陈波和那女孩的背影。她脸上浮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可怕的仇恨。
李萍心里像刀割一样，替姐姐委屈。也许，姐姐不下乡，陈波就不会背叛感情吧？姐姐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自己是有责任的。她目光晶莹，赶忙上前扶起了李岚：“姐……起来，快起来！都在看着你！”李岚猛然甩开了她：“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的笑话？”“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也不知道陈波已经考上大学了。我是来看大哥和大嫂的，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平房里，租的房子……”李萍努力解释着。
“那你去看他们吧，看我干什么？当初要是我顶替咱爸进厂，我就不会受这么大的伤害！这全都是因为你！你快离我远点！”李岚声嘶力竭地说完就走开了。
李萍无语。她看着姐姐的背影融入下学的人群中，心中有些许担心。
第十四节
李萍骑车驶到李元租的小平房跟前，停下车，锁好车，拿着玩具和裙子走来。李元正在看书，看一本挺厚的经济学书。桂花招呼道：“他二姑来了。”李萍：“嫂子，给你！哎哟，小河，来来来，让二姑抱抱！”李萍将小河给抱了起来，将玩具给他。小河一见遥控小汽车，又挣脱开李萍，急着玩耍去了。
桂花很感激地说：“他二姑，每次你来都要花钱，以后别再破费了。”“花什么钱了，大嫂你就别客气了。”桂花热情地：“晚饭在这儿吃吧，我包饺子你吃。”“不用忙了嫂子，我来找大哥商量点事。”李萍和哥哥走到外边的一个们来到湖边，把纸条、军人、于大路的事一古脑地说给他听。她没有提姐姐的事，怕他担心。
“我怎么听不明白！以前你没有见过他？”李元着急地问。
“对，就是他拿到我的纸条……”李萍难为情地说。
“唉，小萍，你怎么能这么草率，把婚姻大事交给一张纸条？”李元不无怨怪地说。
“哥，我一直相信缘份！再说，我也喜欢当兵的。”
“那来的不就是个当兵九九藏书的吗？”
“他跟我想像的那个当兵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来跟你商量商量。”“既然你不喜欢他，当然不能答应他。小萍，婚姻大事，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样才能找到幸福。”“幸福”两个字触动李萍的心弦。她轻轻地问：“哥，你幸福吗？”李元神采飞扬：“当然幸福！我明白，在九九藏书别人眼里，桂花配不上我，她是个乡下姑娘，文化不高，长得又不漂亮，我没有理由幸福。其实错了，都错了！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家里，怕咱爸咱妈担心。我下乡的头一年冬天，大队修水库，哥不懂，跳进冰窟窿里砸冰，被冰水激着了，瘫在土炕上。就是桂花天天用热沙袋把我给治好了。哥现在还能站着，还能蹬.99lib.着自行车去换鸡蛋换大米换粮票，还能溜进大教室里去听课，这都是桂花的功劳。我感激她，从心里感激她。哥告诉你，你要记住，一个人幸不幸福，不在于别人怎么说；幸不幸福，也不在于别人看，而在于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心里装满了幸福，那才能叫真正的幸福。”李萍看着远处，眼神有些迷茫道：“可我总觉得离幸?９9lｉｂ.了！我可不想跟吴天亮也别扭一辈子！对吴天亮，我只能放弃了。”李萍接着说，“我现在感到为难的是，怎么跟吴天亮说。能看出来，他是个挺好的男人。”靳英愣了愣。她想到第一面，也是和吴天亮见的唯一那面，两个人擦肩而过，互道“你好”，多么令人激动。他成熟稳重，风度翩翩，那种气场将自己深深吸引。
靳英忙说：“你先别说先别说９9liｂ?先别说！这么好的机会可别浪费了！你要真的决定不嫁，那就让给我！我愿意嫁给他！”李萍问：“你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他真的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错过了恐怕没有更好的了！”靳英顿了一下说，“只是……我眼睛没你大，个头没你高，长得没你漂亮，他是先看上你的，现在换了我，能同意吗？”
李萍笑了，说：“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不自信！好好准备一下吧，咱明天去相亲！”姐妹俩就这样商量好，明天一早一起去招待99lib.时的吴天亮在招待所的201房间，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那张字条，他终于相信了，这一切99lib?是真的。吴天亮是个很有城府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他见李萍第一面，没有表现出多么迷恋，但九九藏书姐姐！
李萍扔下车子，看到不知道谁在烟囱下端搭的梯子，没有移开，她快速地爬上烟囱，一点点接近李岚。
终于，李萍抓住了李岚的脚脖子：“姐！姐……姐，别想不开！我答应你！你下来，跟我回家，我就把名额让给你，你顶替进厂！”
李岚在头上一只脚蹬着李萍：“别再骗我了！我死了就不会再上当了！不会上陈波的当，也不会上任何人的当了……”
李萍仰着头大声说：“我没有骗你，姐，你要是愿意，也去包装车间，开电瓶车！”
李岚又要蹬李萍，可李萍却死死地抓住她的脚……俩人挣挣歪歪中，李岚失手了，惊叫一声，往下栽去，李萍也被她带着往下栽去……
幸好，俩人爬得不算高，烟囱下还有一堆煤。俩人栽进了煤堆里，有惊无险。
李萍从煤堆里爬起身来，身上、手臂有点痛，扭头一看，姐姐疼痛难忍地呻吟着，躬紧了身。李萍赶忙不顾拂去脸上和身上沾的煤渣，抱住了李岚：“姐……姐！哪儿摔坏了？啊？”
李岚痛苦地说：“快……送我去……医院。”
李萍用自行车驮着李岚来到最近的医院。医务人员立即把李岚推到急诊室进行诊断。此时李萍也精疲力竭，扶住门框喘粗气。
稍顷，大夫过来，道：“病人需要动手术，你能签字吧？”
“还要手术？大夫，我姐怎么了？”李萍惊愕。
“流产了。”“啊？怎么，怎么会？……大夫，这手术……会不会有危险？”“你看好了再签，任何手术都有危险。”现在首先做的就是救姐姐！李萍颤抖着手，签好字。由于还没到上班时间，医护人员不够，李萍被要求进手术室帮忙。
这是李萍第一次进手术室。她虽然身体比较弱，但没有生过大病，没有做过手术，也没有看过别人做手术，更不用说“帮忙”。她看到姐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她的身上已经被蒙盖上了白色的单子。姐眼角流下了泪。
“你握住她的手，别让她乱动”大夫告诉她。
无影灯亮起来，手术开始了。护士递给了大夫手术的钳子。李萍紧张地按住姐的手。
李岚头发蓬乱，憔悴不堪，紧咬着嘴唇。李萍心疼姐姐，她能理解姐姐受到的伤害。李岚泪水涌出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打湿了头发。李萍鼻子也酸了，她抬起一只手，为她抹去泪。
就在这时，李岚大叫了一声，挺直了身，像是要滚下病床来。李萍急忙喊：“姐，别乱动！”李岚根本听不到，她只是疼痛难忍地咬住了李萍的手。
李萍想抽出手来，可是抽不出来，她不能动作太大了，怕影响手术，于是只能忍着，坚持着……还好，一会儿，李萍就感觉不到疼痛了，不知是李岚身体太虚弱，口中不使力了，还是李萍已经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术结束了，大夫说很成功。她随同医护人员将李岚送到病房，李岚太虚弱，睡去了。护士一边调整着输血和输液的流量，一边说：“你一晚上没睡吧？快去睡会儿。我在这儿守着。”李萍看了看姐姐，转身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李萍走在校园里，心中升起一团怒火：陈波，竟然是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把姐姐害成这样！她很想把他揪出来，拖到姐姐面前怒骂他一顿。
校园里，大学生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涌动着。
李萍看到面前正是图书馆，成群结队的学生走进去。她随着学生潮进了图书阅览室。她其实不报很大的希望，但是不愿放弃这种可能。
出乎她的意料，竟然这样轻易就找到了这个男人！陈波正低头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给身边的女友看，女友笑着，也写了什么……
他竟然还如此轻松地在这里用笔谈情说爱！
李萍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将陈波拉了起来，就向外拉去。陈波猝不及防，碰翻了椅子，安静的阅览室刹那间乱了。
陈波动了动歪了的眼镜：“你干什么？”李萍愤怒地说：“别说你不认识我！马上跟我走，跟我去医院看看去！”“你……”“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能把我姐丢下不管！”
这样，陈波几乎是被李萍给“押进”了病房，来到了李岚面前。
“她怎么了？怎么病成这样？” 陈波有点心虚地问。
“姐，我把陈波给找来了，你起来看看，他就在站你面前！”李岚慢慢睁开眼，看着陈波，提起精神对李萍说：“扶我，把我扶起来。”李萍把姐姐扶着靠在病床上。李岚愤怨而又鄙夷地猛啐了一口陈波，骂道：“畜牲！狗！……王八蛋！”陈波无语，眼睛不敢看她。
李岚又骂道：“滚！我会天天咒你不得好死！上街让车撞死你！洗澡让水淹死你！开灯让电电死你！你去死吧你！”李岚流着泪，像是个疯子一般要扑向陈波，却被李萍给抱住了，她知道姐姐身体还虚弱，不易动。
陈波吓得连连后退，逃也似地奔出了病房。
李岚喘了口气，重新躺了下来，眼神变得迷离。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般地说起在乡下遇见的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
“我下乡的头一天就碰到了它。房东家的门前，有一棵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房东告诉我们，说槐树花能吃，当时我们还不相信。房东就摘下一串，吃了。我们也跟着摘，也跟着吃。槐树花很好吃，甜丝丝的……房东的孩子会吹口哨，他说他吹口哨就能把小鸟给引来。大家不信，就起哄。他爬上树，将两片树叶放进嘴里，吹出一连串鸟叫声，还真的引来了几只小鸟。其中有一只全身金黄色，头顶有一冠红。它站在树枝上，朝我们‘叽叽喳喳’地叫……”李岚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中掠过一丝的恐惧。
李萍被吸引了，问：“后来呢？”“后来它就被弹弓给打下来了，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就在我眼前扑腾着，但没有死，伤着了翅膀……它几次想重新飞起来，但都飞不动，只是扑腾着原地转着圈儿，我看藏书网了不忍，就把它拣回去，放在土炕上养着……”李岚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敢，但又忍不住要问：“那……后来呢？”“后来它就死了，被一只花猫给咬死了……”李萍浑身颤栗了一下。
“我这也是死过一回了……死了可又活了回来！”李岚忽然咧开嘴，泛出嘲弄似地笑。
按医院的规定，流产需要计划生育部门的证明，才可以做。但这次，值夜班的大夫看病人有大出血征兆，才没有要求证明，就给做了手术。但是，证明一定要补办。这是护士长特地到病房里强调的。
李岚和李萍心知肚明，她们拿不来，也不能够去开证明。趁大夫处理别的事务时，李萍搀扶着姐姐，匆匆逃出了医院。在姐姐李岚的腿上，有血在流。
李父和李母一夜无眠，李金才吸烟一根接着一根，李母则一直流眼泪，他们正焦急地等待。听到脚步声音，李母赶忙迎上去开门。
李母见李岚面色苍白，像大病的样子，惊诧地问：“怎么了？你姐这是怎么了？”李萍边将李岚扶到了床上躺下来，边说：“妈，给我姐买一只乌鸡，熬汤给她喝。”“买乌鸡……熬汤？岚岚，你……”“爸，妈，我做流产了。”李岚的嘴角泛出那嘲弄似地笑。
“啪”一声，那只多年的大搪瓷缸又一次被李金才重重地摔在地上：“你……你……你！这还没有结婚，就就就……这还了得了！要是让卷烟厂的人知道，还不把咱们家人的脊梁骨给戳断了！”李岚躺在那里，依然冷笑着：“爸，再大点声喊，全楼就都能听见了！”李母好像被提醒了，急忙扑到窗户前关窗户。
李萍拉着李金才劝：“爸，您先别说了！让我姐先养病……”李金才粗门大嗓：“养什么病？你这还有脸活着这？啊？！”“我刚死过一回，爸，死过一回就够了！别说你，以后就是别人不让我活，我也要好好活下去！偏要活出个样儿来！谁不让我活我就气死谁！”李金才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你……”“李萍，你答应让我顶替进厂，对吧？！你不会骗我吧？那我可就等着了！”李金才暴怒，他扑过去，就要从床上揪起李岚来，却被李萍给拼命拉住了。
李萍将爸爸拉到了另一间屋去了，给他沏了一壶茶，劝他消消气。李金才喘了口气，喝了口茶，谁知太烫，又吐了出来。
李金才气恼地问李萍，刚才李岚说顶替进厂是怎么回事。见李萍吞吞吐吐，他急了：“你哥你姐不争气，我也不指着他们了！小萍，爸现在可就指着你了！这个家也都指着你了！你说啥也不能离开卷烟厂！离开了，那于大路就指不定娶谁了！小萍啊，这门亲，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你可别三心二意！大路想‘十一’结婚，我替你答应了！”李萍大惊！她知道爸爸喜欢于大路，但她没想到，爸爸竟然自作主张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她愤然表示不同意结婚，并告诉爸爸，自己要嫁给一个当兵的，而不是于大路！
李金才也出离恼怒了：“嫁给当兵的？哪个当兵的能有于大路好，他现在就是车间主任！过两年就会是副厂长！你想想到那时候咱家会有多大的脸面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怎么跟你哥你姐一样不懂事？这个家……这个家，你们还想不想过下去了？”李金才气得差点血崩！
李萍顾不得爸爸的怒骂，快步走出了家门。她知.99lib.t>道，自己该做决定了。原来的惶惑此时一下子清晰了——嫁给当兵的，是的，本来要退厂，让哥顶替进厂，可现在姐……把名额给姐姐，无疑给姐姐带来活路，自己一走，家里也不必拥挤了……
李萍看看表，已经中午了，今天她原本是要带靳英去相亲的。她急冲冲赶到靳英家，想向她解释这一切……
第十八节
“啊？靳英已经走了？什么？一大早就精心打扮好了，走了？”李萍满心的希望落空了。
早在李萍去找陈波的时候，靳英就来到李家找李萍了。靳英当时还奇怪，本来和李萍约好了，可是她不再；李父和李母两个人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是敢想敢做的女孩，从不思前想后，她见吴天亮心切，就自己先去了。
靳英来到招待所，和前台服务人员说，找201房间的吴天亮。前台服务人员接通了电话，告诉电话另一端有位女同志来找。靳英尽管听不清电话另一端说.９９ｌｉb.什么，但是能听得出吴天亮很兴奋。
靳英敲开201的房门，看到吴天亮那张满是喜气的脸瞬间冻结。
“哦……你是？”吴天亮疑惑地问。
靳英一笑：“不记得了？我是‘你好’。”“你好？……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对对，卷烟厂！厂部门口！‘你好’你好！”“你准以为来的是李萍吧？我是她的朋友，姓靳，叫靳英。”靳英大方地介绍自己。
吴天亮“呵呵”一笑，道：“李萍呢？她怎么没有来？”“她本来要来，可家里有点事走不开，就让我来陪你……哦，陪你出去转转。你是头一次来保定吧？想去哪儿转转？我们就去古莲花池边吧，那可是保定一景呢。”“是李萍让你来陪我的？嘿，我没看错人！那天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可没有想到心还这么细致，还这么周到。”吴天亮喜悦地说。
古莲花池很幽静，挺适合谈情说爱，靳英想，有这样的环境，两个人的感情就会很快加深了。
可是后来发现，吴天亮已经满脑子都是李萍，自己想聊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会被打断。吴天亮只对李萍感兴趣，对李萍的一切……
吴天亮好奇地问：“李萍上小学还戴过三道杠？是中队长？”“三道杠不一定就是中队长，她是中队委，也戴三道杠。我呢，是生活委员，戴两道杠……你们在格尔木修了几年铁路了？”“两年多了。哈哈，有意思！李萍上中学呢？给我讲讲她上中学的事……”靳英说：“中学的时候我们俩还是在一个班！她是团支部委员，我是团员，还是管着我。有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奇怪，我怎么好像一直都是她的陪衬？”吴天亮又问：“李萍她……哦，像她这么漂亮还这么好的姑娘，在卷烟厂有好多人追求她吧？我想肯定不少！”“卷烟厂是有不少人追求她，可她一个也看不上。李萍喜欢看文学书，曾经还想当作家呢！她喜欢浪漫，不像我，我这人吧……”“李萍还想过要当作家？哈哈，好！有理想就好！她要是愿意嫁给我，那我会鼓励她实现这个理想的！靳英，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时间吗？”靳英不无失望地说：“吴天亮首长，看来你是被李萍给迷住了……现在脑子里全都是李萍，是吧？”吴天亮很坦白：“嘿嘿，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也就不怕你笑话了。虽然与李萍只见过一面，可我是满意她的，很满意九九藏书！我真希望她能够答应我，愿意嫁给我。靳英，你能不能帮帮我？”靳英尴尬地看着他，笑笑道：“那……好吧，看来这个‘红娘’我不想当都不行了！”靳英是个直爽、大方的女孩，拿得起放得下，有时显得过于大大咧咧了。这次，她决定把吴天亮“还”给李萍了。
19“吴天亮的出现，变成了一个机遇，改变一生的机遇，我把他让给了靳英。即便后悔也晚了。可我已经答应姐姐要退厂，让她顶替进厂，我该怎么办？”李萍走出靳英家，心情很烦躁不安。
这姐妹俩是在李靳英家不远的花园里遇到的。
靳英先看到了李萍：“李萍！李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刚去过你家，你不在，我就遛跶过来了。”靳英假装生气地埋怨道：“昨天不是说好你要带我去见吴天亮吗？怎么变卦了？害得我自己去，多尴尬啊……”“啊……谈得?９９lｉｂ.怎么样了，你们俩？”“他呀，也是个实在人！别看是个首长，可还挺会照顾人的……”靳英眉飞色舞地道， “你今天没去陪我，是不是后悔了？”“噢……那有什么后悔的！又不是让给别人！还记不记得有一天咱俩洗澡，在澡堂里，你说过要是你找不到对象，就让我赔你一个！你俩成了？那我为你高兴，靳英，真的，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肯定就是女人的幸福！”“我倒是想幸福，可惜啊……吴天亮算是被你给迷住了，他跟我在一起，谈来谈去谈的都是你！看得出来，吴天亮是从心里喜欢上你了！李萍，我劝你啊，千万别错过吴天亮，错过他，你会后悔一辈子！”“咦——你这话什么意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要是喜欢我该多好啊，我做梦都会笑醒！可他偏偏喜欢的是你！我抢都?９９lｉb. 抢不过来！”靳英调皮地说。
李萍笑了，她看着靳硬说：“那我现在可就去找他去了？”靳英问：“你又改变主意，愿意嫁给他了？”“要是你和他没成，那我就改变主意，愿意嫁给他！”李萍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高兴地说。
第十九节
当李萍赶到招待所时，竟惊讶地发现吴天亮已经走了。屋子里，服务员正在做清扫。前台服务人员告诉李萍，吴天亮本来还要住两天，押金都交了，但是，接到部队一个长途，要求他马上回去，恐怕是有任务。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李萍查看了列车时刻表，只有一趟通到贵阳的列车，三点五十发车，还有不到三十分钟。
李萍很焦急，她想尽快和吴天亮说明自己的想法，不然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什么时候才能腾出这个名额呢？只有三十分钟了，真急人。
她出了招待所，想拦一辆出租车，但是过去了几辆都已经99lib.有人，拦货车，过了几辆也没有停。她看了一下表，十分钟过去了。
一辆吉普车驶来，李萍99lib.急忙奔到前面拦车，几乎站到了路中央。车停了，停在了她的面前。当车上的军人下来后，李萍惊喜地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吴天亮！
两人见面惊喜而又有点尴尬地打招呼。
“我正要去车站，还担心追不上你了。”李萍抹抹额头的汗水“不用追，我这就回来了！我没有买到去贵阳的火车票，买的是去遵义，到了遵义再倒车去贵阳。还有两个小时才发车。我啊，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可我觉得不管你来不来，我都应该给你留张纸条，解释一下。要就这么不辞而别，会遗憾终生的。”吴天亮一笑，“我可不99lib?想跟你断了缘分！”吴天亮对临走前还能见到李萍显然没有足够的准备。但他很沉稳。他点燃了一支烟，很首长地吸着。他看着李萍说：“上午你让那个靳英来陪我去看古莲花池，就让我很感动。我也一直盼着你能来……那你，想好了？”李萍不说话，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吴天亮好像感到有些意外，又问：“你是说……你答应了？愿意嫁给我？”李萍这次开口了，说：“我答应。”“这可太好了！太好了这个……这次没有白来，大获全胜嘛！哈！”吴天亮有些兴奋地挥动着手，像指挥员在指挥作战似的，“那挺遗憾的，你要是上午来答应我，我就会去你家看看，见见两位老人，听听他们的意见。”李萍说：“你先走你的，部队既然催你回去，肯定有任务。”吴天亮就更加遗憾的样子，搓着手说：“是，有紧急任务，可两个老人都没看到，怎么说也得听听他们的意见吧。”“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李萍回答得很干脆。
“噢。”吴天亮如释重负，“要是这样，那我回去就打结婚报告，我都40了，岁数不小了，也拖不起呀。”这时，来送吴天亮的老商按响了喇叭，在车里喊道：“天亮，别光顾激动误了车。”吴天亮把李萍让到车里，以便边行边聊。
吴天亮指着司机介绍说：“他是我的战友，姓商，商场的商，前年转业了，在粮食局工作，以后家里要买个米面油什么的，要用个车，就找他！老商，以后就拜托你照顾李萍和她一家子了，照顾好了那是应该的，照顾不周我可就跟你没完藏书网！”老商并不老，与吴天亮年龄相仿。他从反光镜看了看李萍和吴天亮，一笑：“嚯，瞧这女婿！还没进门就惦着孝敬老丈人了！你就放心吧，你老丈人第一，我老丈人第二！我都伺候着！”“哈！对头！这就对头了”吴天亮又对李萍说，“当兵的，都喜欢直来直去，说话不绕弯子，你别介意！这还没进门，老丈人倒先喊上了。”快到车站的时候，吴天亮提出和李萍单独走过去。老商知道他们要单独说说话，笑道：“你小子可真有艳福，以后别亏待了李萍。”两个人走上过街天桥。李萍低头看着那一级级台阶，一步步踏上去，沉默着。吴天亮则放眼看桥下延伸着的一条条铁轨，看那些不停地变换着，闪烁着的信号灯，生发出很多感慨和无奈。
“真不想走啊，要是能跟你多待一天该多好！我们俩，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以前我不太相信，俩个素不相识的，怎么可能见了第一面就好上了？可现在看，不仅可能，而且还是完全有可能！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呢，不是第一眼吧？”李萍想解释：“昨晚上……”“这没什么，很正常！今天你能来答应我，在我临走之前答应我，这就好！好得不能再好了！那就说定了，我一回去就打结婚报告，你到部队来结婚，对，到部队来结婚，部队热闹！”“好的，那我等你！” 李萍凝视着吴天亮的眼睛，认真地说吴天亮听了这句话，眼睛熠熠放光：“对，等我！有女人在等着，男人就不一样，做什么都会有劲！完全不一样了，哈！好，你等着我！”吴天亮很激动，他伸出手来想抓紧李萍，可李萍下意识地躲闪开了。吴天亮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他突然举起手来，郑重地给李萍敬了一个军礼！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个军礼，让李萍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第一节
——情，是幸福的元素；而执情是苦恼的原因。
吴天亮从李萍的视线里消失了，但是在李萍的心里走的更深了。她每天都会去传达室查看信件，她等待着命运的改变。还好，吴天亮的信没有让她等的太久，能看出他没敢有丝毫的耽误。
李萍：你好！
我已经回到部队。我一路上都在想，能够抽到那盒烟，真是我的幸运。我在回来的车藏书网上，就已经把结婚报告打好了，下了车就交给了政委……
部队又有了新的任务，所以我一时不能够去保定，不能去探望伯父伯母，很遗憾。我只能等报告批下来，寄去外调函，你将相关材料盖章，寄回来，我就可以办结婚手续了。
婚礼就在部队举行吧，部队里的人会祝福我们的。在这里，你还能遇到军嫂，相信你不会寂寞。
随信寄去那天在古莲花池边拍的照片，谢谢靳英！可惜那天没有你在。
没有忘记，你对我说你等我，那种眼神给我信心和力量。
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知从何说起……我相信快见面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祝伯父伯母身体.99lib.
健康！
吴天亮X年X月X日
李萍看完信想，既然，吴天亮已经准备好接自己去结婚，自己应该尽快和于大路谈一次，把欠他的钱还给他，不能带着对他的亏欠离开卷烟厂……
办公室里，于大路刚刚搬了机器回来，大汗淋漓的他正光着膀子喝水，他那裸露的膀头汗津津地发亮。这时李萍敲门进来：“于主任，我跟你说点事。”“哦，什么事？”于大路看见是李萍，急忙穿上了背心。自从于大路开始向李萍展开攻势后，于大路为人变得温柔了，斯文了些，用靳英的话讲，这是“爱情的力量”。
李萍刚要说，岳调度进来了。 “于主任，宋厂长又在骂你了，快去吧！” 岳调度员苦着脸说。
“他骂我一回就得让我脱一回皮！这过滤嘴机刚运来，他就开始催命……”于大路匆匆要出办公室，忽然想起李萍来了，返身对李萍道：“哦，下班吧……下班你在厂门口等我，我也正有事要.９９liｂ?找你。”看着于大路匆匆离去的背影，李萍慢慢伸开手，手里是126块钱！李萍无奈回到车间。
第二节
一群车间主任、调度员正在开会，喷云吐雾。
烟雾.99lib.缭绕中，宋厂长严肃地说：“……这批香烟要出口阿尔巴尼亚，这是省外事办给我们下达的任务。同志们，外事活动无小事，这要涉及到咱们国家的形象、信誉……”于大路在焦急地看表。
宋厂长：“……时间紧，任务重，各车间要全力配合好！安排好加班，分分秒秒都得利用起来……”于大路又在焦急地看表。
看看还没有散会的意思，于大路实在忍不住了，举手站起来，道：“厂长，我请会假……”宋厂长问：“你先坐下！包装车间是最后一关！你有什么事这么急，还要请假？”于大路着急地说：“不急不行，我怕老婆生气了！”宋厂长奇怪地问：“你还没有结婚，哪来的老婆？”于大路幸福地笑了，说：“马上就有老婆了！马上！我约好李萍去看我打的家具！”“哪个李萍？就是那个把电工晃下电线杆的李萍？”于大路眼睛放光：“是她，换了别个李萍，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宋厂长就笑了，说：“那得准你假！李萍……是漂亮！晃眼！你可别让她跑了！”于大路是厂长的左膀右臂，关键时刻厂长当然要照顾照顾！?９9lｉｂ?
“谢谢，谢谢厂长……”
第三节
于大路匆匆出了会议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赶到厂门口，见李萍在那里等着，松了一口气。他摆了一下手：“走吧。”说完，骑上车随人流走了。
李萍喊：“于主任——”见于大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只好收起126元钱，骑上车跟着。
路上，于大路在前骑，李萍在后。当于大路回头见李萍停下，他也停下，李萍快赶上时，他又骑走，就这样，总保持一定距离。李萍跟着跟着，竟来到于大路家楼下。
李萍抹抹汗说：“你干嘛骑得这么快？”于大路“嘿嘿”地笑，说：“还不习惯并排骑，还不习惯……看你这一头汗，快上楼洗把脸。”“不用上楼，就在这儿说吧。”李萍有点生气。
“上楼上楼，我一直等着你来看看呢！”于大路仍然一脸热情。
进进出出的邻居，跟于大路和李萍打着招呼，都是一个厂的，相互认识。于大路有些不好意思地进了楼洞。李萍知道在楼门前也确实没有法谈，只好跟着上楼了。
进了于大路的家，李萍着实吃了一惊。于大路正在装修房子！两间居室已经粉刷一新，组合柜已经打好摆在那里，旁边摆着还有收音机和缝纫机，沙发正打了一半……
“你看看，‘四大件’，一件也不缺！你看看这家藏书网俱，都是我打的！用的全是红松！你爸来看过，他挺满意，直夸我手够巧的。这样式知道是哪的吗？捷克！捷克式，最时髦！你再看看，哪儿不满意你就说！”于大路很是得意。
李萍皱眉，不悦地看着于大路。
于大路接着说：“再有十天八天就齐活了！等结婚时，保准让全厂的人都羡慕！哦，你再看看这套景德镇的紫砂壶，你喜欢喝茶，特意买来给你喝茶用。” 那套景德镇的紫砂壶确实漂亮，显得玲珑。
“你不用见外，自己的家，随便看看。”于大路说着，取过锯子来，“哧啦哧啦”地锯着一块木料，那声音很刺激李萍。
“于主任，你停一停。” 李萍上前拦住于大路，她不能让于大路再错下去了。
于大路随和地说：“以后在家里就别叫主任了，叫大路。”“于主任，我今天不是来看家俱，是来还你钱来的。”李萍严正地说，目光是冰冷的。
于大路愣了一下，说：“还钱？还什么钱？”“那辆二六自行车，126块钱！”李萍说着，掏出.99lib. 钱来，放在了组合柜上。
于大路惊诧地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那车不是我送给你的吗？你爸还说就当是订婚聘礼了。”李萍冷冷地说：“我爸说的，不是我说的。”于大路急了：“那你爸让我准备好，‘十一’结婚，也不算数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可从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于大路一脸疑惑：“你怎么没答应过？在公安局，你不是跟警察都承认你是我未婚妻吗？这还不算数？”“那是厂长非要我去这么说的。当时是想保你出来，不能让你被劳教了。”“那你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别为我耽误了你自己，厂里那么多好姑娘，都在盯着你，挑哪一个结婚，都比我强。”于大路有些沮丧地坐下来，抽烟。于大路闷闷地抽了两口烟，道：别人盯我那是别人的事，我一个也看不上，就看上你了！藏书网
李萍平静地说：“可咱俩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９9ｌib?。再说，我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于大路抬头看她，十分意外的样子。
“对，嫁给一个当兵的，工程兵，还是个军官！在川黔线修铁路。他申请结婚的报告都递上去了，马上就给咱们厂发外调函。接到外调函，我就要开始办理手续，去部队跟他结婚。”这显然出乎99ｌｉb?于大路的意料，他十分气恼：“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我是还钱来的，我不能欠着你啊。”于大路生气地：“那你钱还完了，走吧！走吧！”李萍看看他，慢慢转身向外走。李萍是心软的人，她心里也不忍这样直接地伤害于大路，就像当初她也不忍直接拒绝吴天亮一样。况且，于大路这样大张旗鼓地准备婚事，也是爸爸一口答应他造成的，不都是他的责任……
李萍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于大路道：“于主任，我祝你幸福！真心地祝你幸福！”于大路看着李萍离去的背影，粗大的喉结在蠕动着，像要在费力地吞下什么似的。他呆愣了半晌，猛然挥起榔头，气恼地将组合柜给砸了个大窟窿……
第四节
随后的几天，于大路在车间没有与李萍说话。他情绪很低落，走到哪都沉着脸。车间里的人好像都看出点眉目，背地里议论纷纷。从他们的眼神中，李萍感到压力。这种日子快结束吧，李萍只能这样期盼。
终于，这天，曲书记带来了让她振奋的消息。
曲书记指着一封外调函问：“你和这个……这个吴天亮同志确定爱情关系了？”李萍看着那封外调函，有些期盼地点了点头。
曲书记又问：“你决定要和吴天亮结婚了？”李萍突然看见于大路走过，她愣了一下。
“这可是部队来的外调函，很严肃的！你要没有个痛快话，我就不好九九藏书给你盖这个章，不盖章，也就没法给部队的同志回函了……” 曲书记说。
李萍看见于大路消失在车间的门口，对曲书记道：“我已经决定嫁给吴天亮，我到部队去结婚。”曲书记高兴地说：“好，很好！李萍同志，你嫁给一个军人，而且还是工程兵，工程兵某部政治处主任，这不仅是你个人的光荣，也是全厂三千多名职工的光荣啊！”.９9ｌｉb.t>99lib.
第五节
李萍本以为，单位受到外调函之后就会很快地回函，并给盖章。可是，事与愿违。于大路本以为能得到李萍，一下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怎么能甘心？况且他在车间里，甚至在厂里都放下“‘十一’就结婚” 的话，他怎么能轻易放李萍走呢？他在领导面前是红人，厂里就把外调函给压下来了……
宋厂长看看外调函说：“老曲，把这封外调函先搁起来吧，不能给盖章！”曲书记为难地说：“这可是部队来的啊！”“对部队，平常有事，咱都没含糊过，哪年不都得过一两回慰问奖？可李萍这事，牵涉到于大路，于大路是99lib.我们厂的劳模，还是标兵，咱们当厂长书记的，该维护自己职工的利益！我这可不是瞎‘护犊子’。就算是部队，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于大路连家俱都打了，就等着跟李萍‘十一’结婚！”。
曲书记说：“可我征求过李萍本人的意见，她表示愿意嫁给这个……这个吴天亮，吴天亮还是政治处主任，在川黔线修铁路，我们拖着不盖章，.99lib.是要负责任的！”宋厂长想了想，道：“这个好办，找刘主任替我们来负这个责！”在这种事情上，刘主任一向都会让厂长满意，这次也不例外。他想要先从李萍的父亲身上下手……
“李金才！李师傅！李师傅！李金才……”李金才正在修理着一只瘪了的铝锅，用小木锤鹏嘭嘭地敲着。窗户关着，他没有听见喊声，倒是李母从外屋进来，道：“有人在楼下喊你。”“喊我？自打退休这些年，没人找过我啊。”李金才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探头向外，发现刘主任正在仰着脖子焦急地喊他。
“李师傅，曲书记宋厂长请你去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李金才一阵激动：“曲书记宋厂长找我？”“不是找你，是请你！曲书记说的，请你去，有事跟你商量！快一点！”“我这就去！这就去！”李金才回转身，对李母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找件外套来！”“曲书记宋厂长找你？”李母问。
“什么找我！没听见刘主任说吗？是请我！曲书记宋厂长请我去！商量个事呢！”李金才激动之下，碰翻了桌子上的那只搪瓷大茶缸，大茶缸掉到了地上，滚动着……
李金才师傅穿着一件很干净的外套，挺起胸膛，走进卷烟厂。他的身旁，跟随着推着自行车的刘主任。
传达室的师傅招呼：“李师傅，来来来，进来下盘棋！”“今儿不行！有正事！你没看见吗？刘主任亲自去家里通知我，说曲书记宋厂长请我去，请我商量点事情！”李金才倍感受宠若惊，来到厂长办公室。领导们向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他之前全然不知，此时显得很惊讶。
“部队来了外调函？这我可不知道。李萍回家也没有说过，只说她要嫁给一个当兵的，我还以为是赌气的话……”“你看看，你看看现在这年轻人，还像话嘛！这外调函一盖上章，那就等于同意结婚了。婚姻大事，跟父母都不说清楚，这还了得了！” 宋厂长不无责怪地。
李金才一副粗门大嗓：“宋厂长，以后你不用看我的面子，该批评她的，就狠狠地批评！”“啊，李萍平时的表现，还是可以的，不错的。去年前年连续两年都当过生产标兵。她能嫁给一个军人，本来是个好事。可现在的问题是……”宋厂长，顿了顿，“这个，这个于大路！李萍和于大路的事，你知道吧？”“这我知道！知道！于大路好啊，年轻人上进，爱厂，肯干，好！他和李萍的事，我是一百个赞成！”一提于大路，李金才就情绪高涨。
“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老师傅，咱们一聊就能聊到一起！我也是一百个赞成！可麻烦的是，于大路这头连家俱都打好了，就等着”十一“结婚，可李萍那头，又答应要跟这个……这个……”曲书记提醒说：“吴天亮。”“对，对。”宋厂长接着说：“李萍又答应要跟这个吴天亮结婚，这不一女二嫁了吗？”李金才有点气恼：“等我回家，得好好跟李萍谈谈。”宋厂长摆手：“李师傅啊，光谈谈恐怕不行！我对李萍虽然不太了解，但听于大路说，李萍的性格还是很倔犟的，这要是谈不好……”“没个谈不好的！她户口簿在我手里卡着，她想嫁给谁还由得了她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爹！”李金才更来气了。
宋厂长和曲书记对视一眼，旋即高兴起来：“哎呀！李师傅啊，李师傅……你看看，你看看，你可替厂里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对啊，她没有户口簿，就办不了手续，也转不了粮油关系，.99lib.那她还怎么嫁给那个……那个……”曲书记提醒：“吴天亮。”“哈，那咱们就等着‘十一’喝于大路的喜酒！李师傅，到了那天，咱们好好喝两杯！”宋厂长又拿起电话来：“刘主任，马上到曲书记这儿来一趟，去送送李师傅……”在厂部办公室里，刘主任虽然只是在接电话，但因为是宋厂长的电话，他仍习惯性地点头哈腰：“就来，就来。”
刘主任放下电话就往外走，却不料刚到门口，门被推开，撞到了他脑门上。推门的是靳英，热心的她本想来问问刘主任外调函盖章的事。
“怎么不敲门就进啊？”刘主任捂着脑袋生气地说。
“我敲了两下才推门的，我真敲了……刘主任，不好意思，来来来，我给你揉揉。”靳英讨好地。
靳英伸手99lib.过去，刘主任直躲：“得得得……要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俩怎么着了。宋厂长曲书记都在等我，我先走了。”刘主任匆匆奔了出去。
靳英朝刘主任的背影撇了一下嘴。她忽然，看见走廊那边，曲书记和宋厂长正将李金才从办公室送出来，很亲热地握手道别……
靳英预感事情不妙，李父被请来了，这回李萍的压力更大了。她赶紧来找李萍。
这么长时间以来，厂里拖着外调函不给盖章，李萍已经猜到是于大路从中作梗。于大路看她的眼神，明显有得意的神情。甚至有一次当面告诉她，厂里给不给调，身为车间主任也是能说上话的，毕竟调的是自己车间的人！这使李萍愤怒而又无奈。她更想念吴天亮了，想吴天亮来救她……
此时，李萍正在更衣室独自坐着，看吴天亮的照片。
靳英焦急地对李萍道：“你爸也搅和进来了！我刚去厂部，看见你爸和书记厂长在一起，肯99lib?定是冲着外调函盖章的事。这书记厂长也太偏向于大路了。”“上次他来，我一直没好意思仔细看他，就觉得他年龄大，太像首长了，老让我紧张。”李萍将那张照片竖起来，有点伤感地说，“你看他这双眼睛，眯起来还挺有神的，是吧？”“年龄大点也好，成熟男人，疼老婆！想他了？”“他肯定在等外调函，收不到该着急了。他结过婚，都说结过婚的男人，对第二次婚姻会格外珍惜。”靳英吃惊地：“他结过婚啊？哦……也是啊，40岁的人了，没结过婚倒会奇怪。那他的妻子呢？离了？”李萍摇头：“不是离了，他妻子两年前回老家探亲，出车祸了……”靳英吃惊的样子：“我是觉得……他太诚实了！按理说，头一次见面，他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些。他说了，就更说明他是个好男人。”“对，我也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就冲他是个好男人，我也得嫁给他！”李萍坚定地说。
李萍说完，起身就走。靳英追着李萍喊：“李萍，你去哪儿？”李萍看见于大路正走来，便大声地道：“去找曲书记！催他盖章！”于大路有些愤怨似地看着李萍；李萍却目不斜视地与于大路擦肩而过。
第六节
“曲书记，那天您去车间不还说我嫁给一个军人，是全厂的光荣吗？”李萍生气地质问。
“那是，是光荣。可现在……问题不是出在厂里，是你爸爸不同意！你爸爸说户口簿在他手里扣着。你没有户口簿怎么办理证明和其它手续啊？！” 曲书记看李萍楞住了，接着客气地说，“再说，我还不知道你和于大藏书网路都准备‘十一’结婚了。既然家俱都打了，婚期也都定了，现在把于大路甩在一边，也不太合适，都是卷烟厂的人……”李萍反驳：“谁说我和于大路在准备‘十一’结婚？”曲书记：“你爸刚才就坐在这儿说的，于大路也说过，这话还能有假九九藏书说，都看好于大路了！”李岚对于大路的事情倒是感兴趣：“这于大路真能升上副厂长、厂长？”“升不升的先放一边！我不是那种势利眼！”李金才说，“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躬着腰烧了一辈子锅炉，肺都熏黑了，从来没有挺直过腰板！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带你们去厂区里转转，你们看看，亲眼看看就知道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人活着图什么？不就图争这口气吗？”李金才说着，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户口簿来，拍在了李元的面前，道：“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觉得我说的没道理，那你现在就把这户口簿拿去给小.99lib.萍，以后她是好是坏我都不管了……”李元拿起那本户口簿，翻开看看，又放回到了李金才的面前，道：“爸，要给也得您给小萍。您刚才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是爸……就有一点拧着劲，于大路再好，小萍她不喜欢；那个吴天亮再怎么着，小萍愿意嫁。一个不喜欢，一个心甘情愿，您说让小萍该嫁给谁呢？！”李金才沉默地喝了一口酒。
李岚道：“要是为了爱情，那就嫁给吴天亮；要是为了实惠，那就嫁给于大路！”李岚放下碗筷，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又道：“可这年头，谁要是还把爱情当回事，那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银幕上，英雄王成在硝烟弥漫中，端枪扫射着敌人……
王成对着步话机喊道：“延安延安！我是851！我是851！敌人已经冲上来了……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王成放下了步话机，用袖口擦了擦脸，从泥土里抽出一只爆破筒，跃出了战壕，凛然地俯视着敌人。王成猛然拉99liｂ? 开了爆破筒，纵身一跃而下……
银幕下，李萍一边感动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凝神看着银幕……
李萍回家后，看出这次谈判没有任何作用。她终于下决心，给吴天亮写信求助。
“……天亮，我本来不想惊动你，本以为我自己能够办好手续，但没有想到阻力会这么大，麻烦会这么多。让我感到孤独无援。只有靳英在为我焦急，可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我。现在，我只能向你求救了，请你想想办法，能让厂里早点盖章…99lib.…”
第九节
于大路这几天情绪稍微好了些。尽管李萍一直不认可自己，两个人形同陌路。但是单位领导还都在自己这边的，李父也满意自己，这让他有了信心，他相信“十一”的婚礼指日可待。
那个有着一个大窟窿的组合柜，要尽快补上。这天，厂里没事，于大路早早下班，打算回家忙活这件事。
正要下楼，厂办刘主任从后面追上他，神秘地说：“大路！大路，来来来……”刘主任将于大路给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些鬼祟地关上了门。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刘主任从抽屉里又掏出一封部队的信来，不无讨好地道：“李萍那个、那个当兵的，又来了一封外调函，催问结果。我是好心给压下来，没敢报厂长书记。可我也不能老压着不报啊。这封信要是报上去，书记厂长就该更着急了。”“那该怎么办？”于大路也急了。藏书网藏书网
“大路啊，咱们这么多年不见外，关系就不用说了！为你，我这可是在犯错误啊！”“谢谢，我心里有数。”于大路尽管一贯看不上刘主任的为人，但此时真有些感激。
“谢谢就远了！咱俩谁跟谁！我呢，也是想为书记厂长分忧，他们俩为你和李萍的事，可是没少走心思！把你老丈人都给请到厂里来……”刘主任一一点数自己做的“好事”。
于大路叹气道：“还老丈人呢……”“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大路啊，我这当哥的，有句话要说，你可别介意。”刘主任看了看周围没人，悄声说，“抓生产你是一把好手，可对付女人，你也太笨了点！这女人……对付女人有时候你就不能太中规中矩了！”于大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想当年啊，我追?99lｉｂ?我们家那口子，她也是死活不同意。你猜怎么着？嘿嘿，我编个理由把她给约到家里去，生米煮成了熟饭！”于大路吃惊地说：“这、这怎么行？”“怎么不行？你这么喜欢李萍，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你身边飞走，嫁给别的男人？”他眨了眨小眼睛，“我告诉你吧，你记住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第十节
这些天李萍睡觉不踏实，工作也总走神。她天天盼着吴天亮的信，可是没有音讯。她于是又写了一封。
天亮：
你好吗？工作很忙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到我的信。上封信我向你求助，外调的事情办得不顺利。只因为车间主任于大路追我，而厂里的厂长书记都偏袒他，不给盖章。爸爸也一心让我和他结婚，不给我户口本。他每天都要跟我谈，让我嫁给于大路。
于大路家具都打好了，连结婚的日期都给定下来了。他们是串通好了，向我逼婚……我感觉自己像棋子，命运被别人掌握着。婚期一天天近了，我很怕。你快想办法吧，天亮，帮我，帮我们。
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部队里的事，我不懂。
哥哥帮不了我，靳英也帮不了我。她只能替我委屈，她说，没想到，要嫁个人都这么难，这还会有幸福吗？我想，好事多磨、苦尽甜来，越是艰难，就越是有幸福在前面，你说对不对？
我记得我们临分手的时候，我说过，我等着你。当时能看出你挺高兴的。现在我还得说，我等着你！
期盼你的回信。
萍 X年X月X日
一下班，她就来到邮局，把信捧在胸前，祈祷般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检查信封书写无误，才小心翼翼地投进邮筒。
李萍刚一转身，看见于大路在邮局门口等着她。于大路道：“我想跟你再谈一次！” “没必要！你早该死心才对！” 李萍看着他，透着怨忿。
“可我还没有死心！要是这一次还是说服不了你，那我答应你，我就去找厂长书记，让他们放你走！”于大路看看李萍冷冷的眼神，“我于大路堂堂七尺多高的男人，能说了白说吗？”
两人来到于大路的家，李萍看到，被砸的组合柜还没有修理，露着一个窟窿。家俱还没有打完，跟上次她从这儿走时几乎一样。
“没有心气！可要打，也快！十天八天就成！那天你走后，我都想把这个家一把火给点了！”“何必呢？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你不承认，可我早就在心里把你当成……当成对象！在进公安局之前，我就拿你不当外人了！虽然我没有对你当面说过，可这心里头说过好多遍！你，李萍，就该是我的！就该是我的女人！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第一天进厂，是你把我从厂部领到车间去的。你还记得在路上你说过一句什么话吗？”李萍看于大路似乎真的糊涂着，就严词说，“你当时对厂办刘主任说，这一群娘们，没几个顺眼的，也就这个李萍还不错。当时就让我倒了胃口！”于大路也仿佛记起来这件事，觉得自己有点粗鲁了，但嘴上不服输：“我是个工人！从技工学校毕业进厂到现在，一直在车间里干活！你别用知识分子那一套来卡我！”他见李萍愠怒着，又换了口吻：“那以后，我注意！我改！行不行？”“你怎么样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你应该注意，也应藏书网该改！但别为了我，我跟你无关！”李萍依旧愠怒。
“那好……李萍，你就告诉我，让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答应跟我结婚？”李萍：“我告诉你你也做不到。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于大路着急：“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是这‘四大件’还不够，你就直说！”李萍摇摇头：“我想要幸福，你给得了吗？”于大路好似被噎了一下，看着李萍：“幸……福？”李萍一板一眼地：“你大概从来没有在乎过‘幸福’这个词，可我却每天都把幸福在心里默念好多遍。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幸福而来的。要是在婚姻里都找不到幸福，那这样的婚姻我还能要它吗？”于大路听得似懂非懂，更着急了：“你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只是要让我从心里感觉到幸福！这你给不了我！”于大路低了头去，嘴角在抽搐着。
李萍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也解释不清，她也并不要求于大路理解自己，两个人还是各自走各自的路为好。她觉得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决定离开。
就当她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于大路忽然扑过来，狠狠地推关上了房门，将李萍就势给挤到了门上了。于大路的两手都在推着房门，把李萍给圈在了胸前的臂弯里了。
李萍愕然！她觉得于大路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但是他的人品还好。除了在车间抱自己那次让自己下不来台，一直以来都是很尊敬自己的。他不会那么做的！但此时李萍还是有点慌了。
于大路几乎脸贴着脸，道：“李萍……你要就这么走了，再也不会进这个家了……那我就求你……求你别这么走了！求你留下！求你当我的对象当我的老婆当我的女人！跟我十一结婚！我，还有这个家，都给你！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这还不行吗？”他眼中炽热似火，她冷若冰霜。
“你躲开！让我走！”李萍冷冷地说。
“不……他妈的，不！” 他猛然将李萍给拉过来，拦腰抱起来。
于大路炽热的眼神忽而变得凶狠起来。这种眼神让李萍打了一颤！于大路已经不是原来的于大路了，他近乎疯狂了。李萍愤怒地挣扎着，捶99lib.打着于大路，可是这种反抗在膀大腰圆的于大路面前太无力了。
于大路不顾李萍的挣扎，将李萍抱进了卧室给压倒在床上。他一手压着李萍，与她撕扯，一手急急地解着自己衬衣的衣扣……他越来越冲动……他的衣扣解不开，索性.99lib.猛然一扯，将衬衣给扯开了，裸露出了厚实的胸膛来！
此时的李萍停止挣扎，她感到自己力量的微不足道。她只是瞪视于大路，杏眼圆睁，充满谴责和怨恨，庄重地瞪视着。
于大路停下了手。在这样的眼神下，他畏惧了！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于大路的良知，使他清醒了，慢慢移开，形似跪在床头。
李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就奔了出去。
李萍将那道房门关得嘭然一声响，震得于大路一哆嗦，像挨了一巴掌。于大路猛然抬起手来，沮丧地“啪啪”两声，结结实实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李萍在于大路面前表现的那么坚强，而实际上走出门来，腿就有点软，一切这样出乎意料，她真的有些惊恐。吴天亮，你在哪儿？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呢？她的泪水涌了上来……
此时，李萍又想起，吴天亮对她说，他们部队正在打隧洞，三千多米长的隧洞。到了雨季，就怕冒水，一冒水就容易引起塌方……她真担心吴天亮出什么不好的事。委屈，害怕，担忧……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第十一节
第二天一上班，于大路就沮丧地来到曲书记的办公室，宋厂长正好也在。
“书记厂长都是好意，是为了帮我，这我心里有数。可我……还是放李萍走吧。”宋厂长不解：“怎么了？你不是还在调度会大声嚷嚷李萍是你的老婆吗？怎么现在又要放她走了？让她去嫁给别的男人？”于大路叹了一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宋厂长性子烈：“瞧你这个出息！想吃瓜不强扭那瓜能跑到你家里去啊？”曲书记温和地说：“既然大路不想再跟李萍结婚了……”宋厂长打断他：“别！现在没有既然了！于大路，厂里定下的事，就不能翻来覆去的让人看笑话，你不怕丢脸，我还怕丢人呢！上次我到局里开会，局里都有人问起你和李萍来。你想让我们不盖章我们就不盖章，你想让我们盖章放人就盖章放人了？”“我也是怕书记厂长为难……”于大路低落地说。
“都已经为难99lib?t>了，还怕什么为难？！‘十一’这顿喜酒，我还非喝不可了！”宋厂长抬高嗓门，“都说李萍像个天仙，卷烟厂能有个天仙，好啊！可这么个天仙，愣要给放走了，难道卷烟厂就没有男人了吗？！”曲书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二节
一周过去了，吴天亮音信皆无，李萍的担忧更加强烈。这天，刘主任一早就来找李萍。
“哎呀，李萍，快，有个当兵的来找你！”刘主任焦急地说。
李萍一阵激动：“当兵的？是姓吴吧？”“不姓吴，姓郑！在厂部楼下，快点跟我走吧。”李萍心里一阵发慌，怎么吴天亮没有来，难道……？她不敢多想。
靳英也要跟着，刘主任拦阻道：靳英你就不用跟着了，书记厂长还有话让我捎给李萍呢……
靳英心直口快：“有话你就说啊！怕人可就不会是好话了！”李萍劝道：“算了靳英，你先回车间等我……”走出一程，刘主任回头看看，见靳英没有跟上来，便对李萍道：“李萍啊，郑同志是替吴同志来办理外调关系的，他非要先见见你，再去厂部。曲书记和宋厂长都让我转告你，对部队上来的同志，你说话可要有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免得让人家部队上的同志误会了。”“听说郑同志是来调关系的，说明吴天亮没有发生意外，李萍的心放下了。她想到这些天受到的委屈，针锋相对地说：”我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先告诉他厂里一直在拖着不给盖章。“”可不能这么说！哎，李萍，千万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了，不就把书记厂长给出卖了吗？不等于给卷烟厂抹黑吗？“刘主任焦急地说。
“那你们怎么就不怕耽误了我？”李萍气愤难平。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厂部楼下，一个四十来岁的瘦瘦高高的军官，正等候在那里。
刘主任殷切地：“哎呀，郑同志，让你久等了，久等了……”军官没有搭理刘主任，看着李萍：“你是李萍同志？”“我是。”李萍眼中闪烁着希望。
“我是吴天亮一个团的，叫郑军，团参谋长。我请你出去吃个饭可以吧？”刘主任殷勤地说：“郑同志，晚饭由我们厂里安排……”郑军看了刘主任一眼，没有应声，就将李萍请上车，驾车离去。
郑军从反光镜朝后看看已经被甩远了的刘主任，轻轻一笑，道：“是这样，我正在北京总参参加一个培训班，上午，吴天亮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遇到了刁难，让我就近来帮助你，尽快办理好去部队结婚的手续。他正在抢任务，请不了假，无法亲自来接你，就委托给我了。你好像被‘扣押’了？”“那倒没有，可说来说去厂里就是不肯给盖章。”李萍充满希望地说，“不过，你来就好了！”两个人来到就近的一个饭馆，坐在靠窗的位上。郑军说话干脆利落，说很快就会办好这件事。不过要李萍先签字表态。
李萍没有迟疑，提笔在那信纸上写：我自愿嫁给工程兵某部政治处主任吴天亮。
之后还按了个手印。她按完，又按了一个。
郑军看着笑了：“一个就够了，够了！别的你都不用管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下周一就动身，正好我也回部队，我们一起走！”李萍惊诧：“下周一？这就剩下三天了。”“三天都能从锦州打到沈阳把个廖耀湘范汉杰几十万大军打垮，办个证明手续还办不下来？我不信！”停了停，郑军又道，“你可能还不懂，你和吴天亮，这是军婚，谁要敢破坏军婚，那就是在?９９lib.犯国法！”李萍神情一愣，转瞬，像是终于找到了保护伞一般，欣然地笑了。
下午的时候，郑军与曲书记和宋厂长坐在了会议室里，刘主任在斟茶。
郑军掏出了李萍写的那句话，放在了曲书记和宋厂长面前。
“这是李萍同志亲自写下来的，还按了手印，两个手印！”曲书记和宋厂长互相传看着那张纸条……
“两位厂领导，我需要很严肃地指出，第一，李萍同志和吴天亮同志是自由恋爱！这是宪法赋予给他们的权利。第二，李萍同志和吴天亮同志现在要结婚，这就涉及到一个更加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军婚！第三，法律赋予给军婚以特殊的保护，任何人破坏军婚，都是违法的！”曲书记神情一怔：“郑同志，这个问题是很严肃，很严肃！这个事情呢，可能有些误会，厂里没有不同意。我们厂领导都很愿意李萍同志嫁给吴天亮同志，这是光荣！不仅是她个人的共荣，也是全厂三千多名职工的光荣！”“书记既然能这么认识，那问题就好解决了。”郑军微露笑容“当然，厂里是没有问题的！”曲书记顿了顿，“可是李萍同志的父亲，啊，是她的父亲把户口簿给卡住了。所以，这个章就不好盖了，这手续呢，也迟迟办不了。”郑军问：“李萍同志的父亲也是你们厂的职工吧？”曲书记答道：“是是，她父亲退休前在厂锅炉房上班。老师傅了，对女儿的婚姻大事，有些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是吧？”“我理解。”郑军收起笑容，一脸严肃，“但我相信二位厂领导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如果你们实在解决不了，我就要请总参的首长出面了，通过省委、市委来解决。”曲书记急忙道：“用不着！藏书网哪敢惊动总参的首长？也不敢惊动省委市委。这事……啊，这事我们解决，由厂里出面解决！您放心！”宋厂长坐在那里，一直阴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
第十三节
当日，李家楼下，又响起刘主任的声音：“李师傅！李金才李师傅……快！快去厂里！曲书记宋厂长找你！这次麻烦了！部队来人了！你快点吧！”李金才听到喊声，一愣，对李母说：“他说什么？部队来人了？是那个姓吴的？”李母说：“要是他，就把他叫到家里来，我看看。”“叫到家里来？那不就等于认了吗.99lib.的气氛，这才有些缓和了下来了。
“对了，为了让郑.99lib.同志放心，我们现在就给外调函盖章，现在就盖！”曲书记拿起电话把刘主任找了过来，开始盖戳：李萍粮油关系上、户口页、档案关系上……一会儿就盖好了。
李金才一直微闭着眼，低着头，觉得像做梦。
当郑军来到车间，把盖好章的材料交给李萍的时候，她惊呆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靳英凑过来，为李萍高兴，她知道李萍正一点点接近她所谓的“幸福”了。
李萍想到周一就要去部队了，心情很复杂：离开家去远方，离开好姐妹靳英，真的很不舍，但是，心中有那么一点的好奇和渴望。嫁给军人——生活太富戏剧性和偶然99lib?性，而自己也循着幸福的足迹，寻找……
第十五节
李萍拉着靳英来到更衣室，要打理一下东西。她看看这些柜子啊、椅子啊，很依恋地说：“想到就这样要离开家，离开你，离开这里，真有点不舍。
往日大大咧咧的靳英，此时也有些伤感：“你走了，我就该孤单了。这车间里，没几个我能说得上来的。”“这本《青春之歌》我带走，别的东西都留给你了。” 《青春之歌》是李萍最爱读的书，翻开看，里面夹着两张吴天亮的照片。
靳英忽然看到于大路从更衣室门口经过，想了想，道：“你不去跟于大路打个招呼啊？”李萍一听于大路的名字，不语了。
“其实……你到车间这几年，他挺照顾你的。”靳英说的是心里话。
“但他也伤害过我！” 李萍神情冷酷。
李萍和靳英正经过于大路的办公室，于大路在门口等着，看着李萍道：“李萍……进来，我跟你说两句话。”李萍正色地看着他。
于大路：“靳英你也一起进来吧。”靳英却将李萍往里一推，自己没有进来，而是等候在门外。
于大路看着李萍，道：“我……李萍，我向你道个歉，那天……我有点混蛋了！不像个正经男人……”李萍听他道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你这要走了，去结婚了，我送你个礼物……”于大路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盒子来，打开，让李萍看。里面装着一只精巧的坤表。
李萍急忙推却：“这我不能要，留给你将来的……将来你能用得上的。”于大路饱含深情地看着这块表说：“这表买的时候，就是给你买的，本来想十一前送给你……你拿着。就算我送给你的喜礼，随份子了，这个面子你不能驳。”“心意我领了，可这表挺贵重的，我不能要……”“你在恨我？”“没有……”于大路抬头看着李萍，平和却诚恳地看着：“你99lib.出个顶替名额来，把岚岚的工作给解决了，家里也住得宽敞了，岚岚就不会再闹腾。要不她怎么会这么急着要结婚？”“我也是觉得有些太急了，想给她做两床被褥都来不及……”李母又泪水潸然。
“被褥就算了，部队上不缺。”李金才掏出粮票来，“把这一百斤全国粮票给她带着，预备个万一……”李金才将粮票塞给李母，边下床边说：“大路那孩子不错，小萍这一走，把他给闪了，咱可就欠着人家了……天快亮了，我去溜溜早儿，再去于大路家坐坐……”“那你快点回来，小萍八点钟就要去车站，回来送送她。”“我就不送了，不送了……”李金才忍了忍，含泪说，“三个儿女……她是我最想给留在身边的，可留不住啊……”李金才下床穿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一早上起来，李萍没见到爸爸，很奇怪。听妈说爸爸去了于大路家，她决定等等爸爸再走。
李母掏出粮票来，塞给李萍：“这是你爸留给你的，一百斤粮票，全国粮票，你带着。也没别的嫁妆可给你，妈想做两床被褥，可来不及了……”李岚在一旁，扫视着李母手中的粮票，撇嘴。
李萍推辞道：“妈，我这是去部队，哪用带粮票。”“带着带着，９9ｌｉｂ? 预备个万一，到什么时候，千万别饿着啊！”李萍看着那一打粮票，这是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李萍不忍再推辞了。
这时，李元带着桂花和小河也来了。桂花掏出六个红皮鸡蛋，装进了李萍的提包里。李萍刚想推辞，桂花说，这是老家的讲究，出门子要带六个红皮鸡蛋，六六大顺！一定带着。
李岚懒懒地对李萍道：“这么多人去送你，我就不去了，我头疼，躺一会儿。”“姐……那你快躺着。”她又看了一下表，“我再等会儿咱爸……”
第十七节
这个时候，从于大路家里传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于大路正锯着木料。他又拿尺子在组合柜上被砸的那个大窟窿上比划着，显然要修补。
李金才坐在一旁，看着他道：“要我说啊，你也别费这个劲，干脆把这一组全拆了，改个矮柜子，组合柜组合柜，不怕改！”于大路打量着：“改倒是能改，可我还想留着这个窟窿。”“挺好的一套组合柜，留块大窟窿，那像什么？”“把窟窿给掏圆了，镶个镜子上，没准儿还能成个新样式。”于大路端详窟窿多时，“李萍她……今天什么时候走？我想去送送她。”李金才看着大路，不无愧疚地说：“大路啊，大路……我一辈子烧锅炉，没欠过别人的，可欠着你的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怪李萍！是我没有那个福分！”于大路很真诚地说，“我想明白了，这人啊，是谁的就是谁的，强扭是扭不来的。我啊，还是去送送她！”于大路说着，就抓过了外套，准备走。
可李金才看看表，道：“你呀，又晚了一步！她现在没准都上火车了……”
第十八节
李萍和郑军约好八点钟在站台集合，眼看着就八点钟了，火车喷吐着热气，即将出发，郑军才远远地看见李藏书网萍在李元、桂花和靳英的陪同下走过来。
郑军迎过去接过了李萍的箱子，道：“真怕你晚了！快上车！”靳英却将李萍给拉到一旁，道：“别光顾你自己幸福了，就把我给忘了，到部队给我也找个好的！”李萍笑，指了指郑军，说：“你看他怎么样？”靳英说：“不怎么样，太瘦了！太瘦的男人没份量！比你那个吴天亮可差远了！别糊弄我，你就照吴天亮那样给我找！”火车鸣响了汽笛，郑军和列车员催促着李萍上车。藏书网
李萍登上了列车，在车门口张望，看着哥哥嫂子和靳英，动情地挥手。她对自己说，不管遇到了幸福或者不幸，都不会后悔，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不停地往前走，就会离幸福越来越近；幸福，就在前面……九九藏书
第一节
——幸福像花蝴蝶，当你拼命追逐时追不.99lib.到，当你静下来，它会落到你身边。
工程兵是一种任务灵活却艰巨的兵种。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所以，这次让郑军接李萍回来，他是百分百放心的。
第二节
郑军离开保定的前一天晚上，已经与吴天亮通了电话，所以吴天亮早早地站在检票口外，等着他们的归来。吴天亮不错神地９9lｉb?盯着检票口，一眼就看到他们兴奋地招手。
郑军和李萍随人群涌出了出站口，吴天亮迎上前，看着李萍道：“哈！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李萍不好意思地一笑。
郑军一拍吴天亮，说道：“你小子！要不是我前去救援，你老婆就被卷烟厂给扣下了！你该怎么谢我？”吴天亮笑着说：“晚上的喜酒随你喝！”他们边说边向旁边停放的两辆吉普车走去。分别等候在吉普车旁的两个年轻的战士看见他们走来，急忙迎上前，分别抢下了郑军和吴天亮手中的提包。郑军挥挥手，道：“那就晚上见了！我还要去趟师部，你们先回营区吧。”郑军上了一辆吉普车，与一个战士开走了。
剩下那个年轻的战士就是王小毛。“嫂子好！”王小毛热情地喊。
李萍猛.99lib.听见这称呼，不习惯，吓了一跳，那仿佛是提醒自己，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女孩了，就要成为军嫂。
吴天亮却爽朗一笑：“哈，这就叫上嫂子了？好好！王小毛，早叫早亲，是不是啊？”王小毛故意问：“那不叫嫂子叫什么？”“对对对，就该叫嫂子！”吴天亮扭头向李萍说，“这是王小毛，政治处的文书，什么都能干，开车、照相、写写画画，没他不能干的！哦，他也是保定人！”李萍没想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老乡，倍感激动。她重新仔细打量这个王小毛：他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年轻的脸上红扑扑的，透着稚气，周身精神抖擞，焕发着青春气息，李萍觉得好亲切！
王小毛更是高兴，激动地说，“嫂子！咱俩是老乡！”吉普车在行驶的99lib? 过程中，吴天亮一直拉着李萍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吴天亮不知是激动还是热的，鼻梁和脑门上都是亮晶晶的汗，说：“本来应该去接你，可工程太忙了，离不开。就让郑军代劳了。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来了……”李萍说：“怎么会不来？都说好了的。”“对对对，说好了的——你等我！这话我一直记着……”吴天亮兴奋道。
李萍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吴天亮问：“头一次来贵阳吧？”李萍点点头：“是。”吴天亮扭头望着车窗外，介绍道：“这儿属于‘霸上’，干燥，风沙大，冬天比保定可冷多了。你啊，先委屈委屈，慢慢适应，过两年就会习惯了……”吉普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将李萍颠簸得东摇西晃。吴天亮就扶住她道：“这条路别看不平，还是我们给修出来的，原来这儿没有路。工程兵走南闯北，就是把没有路的地方都给修通了路……”一条潺潺溪流在流淌着。王小毛将吉普车靠近溪流边，停下，他先跳下车去了。随后吴天亮和李萍也下车透透气。溪流边，一些鲜花在盛开着，分外妖娆。王小毛采了一大捧野花，递给李萍说：“嫂子，拿着，婚礼时候用。”李萍对吴天亮：“晚上就举行婚礼？”吴天亮“哈哈”一笑，道：“既然来了，那就赶早不赶晚！不过……啊，上车上车！到了再说！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营区。”于是，三人又上了吉普车，径直驶进了部队营区。
营区坐落在一座山谷里，山谷四周都是高耸的山峰。那些营房虽然很规整，但一眼就能看出都是临时搭建的工程兵住房，框架结构，像是一节节火车车厢摆放在那里。营房大门口有一条标语：“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大门口还有持枪的哨兵在站岗。当吉普车驶近时，哨兵“啪”地一个敬礼，显出严明的纪律。
吴天亮对李萍介绍道：“工程兵因为要转战南北，所以营区都是临时的，条件艰苦些，你会不会觉得受委屈？”李萍摇摇头：“既然是工程兵，当然会艰苦些，这我能想得到。”吴天亮看看吉普车驶的方向，突然想起什么来，急忙让王小毛转弯去招待所。王小毛惊得一个急煞车，很疑惑。新家已经布置好了，为什么要去招待所？难道吴首长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
第三节
招待所并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招待所是给来探亲的家属准备的。连级干部以上，都有自己的家属房，这次吴天亮为了结婚，自然把家属房已布置一新。
吴天亮给李萍打来了热水，还给弄了牙膏、牙刷，道：“先洗把脸。刚到这儿，会不习惯。这风沙，灌了满嘴吧？漱漱口……”李萍问：“那为什么要先到这里来？”吴天亮给李萍沏了茶，道：“你坐，坐下聊……有件事，在结婚前，我应该先告诉你，说清楚了，不能等结婚以后再说。”李萍看着吴天亮，感觉到事情不一般，不然，吴天亮不会这么谨慎。
吴天亮小心翼翼地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李萍。
李萍看着，有些藏书网吃惊地：“这是谁？”照片上，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在盯视着。
吴天亮道：是我女儿，大丫……
李萍听了，惊讶地看着吴天亮。
吴天亮说：“她姥姥一直给带着，可她今年六岁了，该上学了。我想等结婚以后，就把她给接来。本来……上次见面就应该告诉你，可当时时间太紧张……啊，太紧张。你现在来了，要结婚了，这事我不能再不说。你呢，要是不能接受，不愿意当后妈，我能理解……”李萍没想到自己这样年轻，就要做后妈，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的后妈！她由惊讶转为抱怨：“你能理解？理解什么？”吴天亮目光诚恳：“你要因为大丫你不愿意结婚，那我不会勉强。你在这住几天，就当是来山里疗养疗养了，等什么时候愿意回去，我就送你走……”李萍倔强劲上来了，站起身来，道：“那你现在就送我走！” 说完提起包，走了出去。
李萍出了房间的门，正碰见王小毛。王小毛提着一兜子草莓匆匆而来。那草莓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嘿，嫂子！这是山里的野草莓，刚摘的。城里可吃不到。”李萍看看那草莓，依旧往外走去。
王小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听见脚步声，一扭头，差点与追出房间的吴天亮碰在一起。
吴天亮焦急地喊：“李萍！李萍——”王小毛很吃惊，不知道怎么一会儿工夫，就闹起别扭，这刚见面就要散伙了？
吴天亮拉住李萍，让她稍微平静了，说：“你要走也不能这样就走啊。在这住几天……住几天再走！见见我们团长、政委，他们都在结婚报告上签过字，知道你要来，都想见见你。你现在这么走了，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啊？”李萍闭上眼，听着，然后说：“那你跟我怎么解释？”“是我的错！我的错！上次就该告诉你。可上次……虽然是头一次见面，我对你很满意！也怕早说了，把你吓跑……我这有些自私了，自私了！”这时候的王小99ｌｉｂ.
李萍苦笑，无语。
“千万别委屈，嫁给他们这些工程兵的，就这样！赶上有险情，家里就是着火了，也顾不上！”郑嫂又笑着说，“他们这些工程兵，有时候在隧洞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见不到女人，回来后看见啥都是双眼皮！”李萍大笑：“郑嫂，你真有意思……”“我这人实在，也没多高文化，说话直，你别笑话就行。哟，光顾跟你说话了，我该去上班了。”郑嫂回头又朝屋里喊，“虎子！虎子！快点！上学晚了！”随着喊声九九藏书，从屋里出来一个背着书包的七八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手里还拿着一支玩具冲锋枪，一勾扳机，“哒哒哒”地响着冒火。郑嫂一把夺过了玩具冲枪，挂在了篱笆上，拉着虎子匆匆推开院门向外走去。
路过李萍家的小院门，她忽然又对李萍道：对了，那啥，今晚上他们要是还不回来，你就别做饭了，到我家来吃。
李萍：“谢谢，不用了。”“跟我可别客气，一客气我就会生气！就这么着了！”郑嫂就是直来直去。
李萍和郑嫂说话，想起了靳英来。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李萍孤单地回到了屋里……
第七节
在宝盖山隧洞口，一辆大型的掘进机轰隆隆地驶出了隧洞。一个男人站在掘进机的踏板上，出了隧洞，跳了下来.99lib? 。他浑身都被染上了泥浆，满脸也是，几乎辨认不出来是谁了。几辆装载水泥的搅拌机从他身旁驶过，“轰隆隆”驶进了隧洞里。两个战士经过他的身旁，举手敬礼：“吴主任！”满脸泥浆的吴天亮走进指挥部办公室。洗脸，洗了一把，又洗了一把，这才露出“真面目”来。
雨季一到，施工难度就加大了，险情就发生频繁。昨晚政委去的曲梁山，也赶上了隧洞冒水；团长去的湟瓦山，刚浇灌的桥墩，给冲毁了。好在通过一晚上的努力，现在宝盖山隧洞冒水已经被堵住。九九藏书
郑军在也满身是泥。他对吴天亮说：“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得，一辈子的罪过！以后啥时候吵架，她准拿这事堵你。你这就算欠上老婆的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补一个洞房花烛夜，我在这儿盯着！”吴天亮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这心里一直在惦记着李萍，她怕打雷。”正说着，电话铃响。郑军听完电话后，不无同情地对吴天亮说：“咱俩得一起走了，明天师长来检查，政委让咱们都回团部待命。”“都回去？那这儿呢？”郑军说：“冒水已经堵住了，让指挥长盯住了就行。你等一会儿，我去隧洞里向他交代一下……”99lib.99lib.
第八节
黄昏时分，吴天亮回到家时，李萍正孤单地在吃方便面。他走过来，心疼地对李萍说：“委屈你了，怪我没买菜。明天要去师部，今天，补一99ｌiｂ.顿喜酒，一会儿，我买点菜，请郑军他们过来聚聚。”他又关心地问：“昨晚打雷害怕了吧？没办法，团里六座隧洞有三个冒水了，不堵住就会塌方！冷落新娘子了，真对不起！不过，我这心里可一直在惦记着你……”吴天亮说着，就去拥抱李萍。好在身上了泥浆干了，衣服已硬邦邦的。李萍推开他说：“快把衣服换了吧。”吴天亮进卫生间，脱下衣服就往外扔，说：“你给我找找换洗的衣服……”然后打开水洗澡……
洗完澡，李萍把衣服递进卫生间吴天亮在卫生间接了进去，穿上了内衣和内裤，满面红光地出来了。他高兴地说：“洗个热水澡太舒服了！浑身上下都舒服……”李萍的目光不敢看他，躲闪着。可吴天亮却不觉得什么，在她面前晃荡着又道：“今晚我上灶，你也尝尝我炒菜的手艺……”李萍被冲着他：“你……把裤子穿上。”“急什么！等老郑他们三口来了再穿，晾晾。”李萍转过身了，看着吴天亮的眼睛，有些正色地：“现在就穿上！”吴天亮看着正色的李萍，忽然醒悟过来似地，一拍脑门：“哎呀！哎呀呀……穿！是该穿上！咱俩还没有洞房花烛夜呢，哪能这么随便，这不让你难为情嘛……”吴天亮匆忙穿好了，又道：“李萍啊，你说这怪不怪？虽然咱俩还没呆上过一天，可我在心里啊，对你一点都不生份，好像你早就是我的老婆了！早就是了！要说也真是缘份！就那张纸条，多九九藏书 待你的来信。
萍X年X月X日
一辆电瓶车徐徐开来，直开到靳英面前才停下来，是李岚在驾车。李岚的手腕上戴着雨大路送给李萍的那块漂亮的坤表。
“是李萍的信吧？”“是，李萍告诉我她的婚礼很热闹，她感到很幸福……”李岚不屑：“幸福？她懂什么叫幸福？”“她怎么就不能懂？幸福人人都说不清楚，但人人都可以懂！”李岚没好气：“这倒奇怪了，我是她姐，她怎么不给我来信却给你来信？”“哦，这应该问你自己啊。不过，李萍并没有忘记你，她在信中还让我多照顾你呢。”李岚不无讥讽地道：“我还用得着你来照顾吗？”“那是！你根本不用别人来照顾你。你进车间这还没几天，就让大家都看清楚了，谁要是挡了你的道，你就会毫不客气地把谁给一脚踢开！”靳英怒视着李岚说，“可冲着李萍，我劝你一句，别太过了！什么事要过分了，到头来就会坏了自己的事。”李岚冷笑起来了：“都看清楚了就好，那会省去我不少麻烦！你不必瞎操心了。”李岚走去，走出几步，回头又说，“你回信时告诉李萍，让她放心，就说我在车间没人敢惹，正要追于大路呢！于大路想跑都跑不掉！”周围有几个正在吃午饭的藏书网女工，都停了嘴巴，在看着李岚。
李岚满不在乎一笑，向车间主任办公室走去了……
第十一节
李岚调到包装车99lib. 间的第一天，于大路看见她手上戴着那块新表，心里就一颤。之后的日子，他就没得清静。李萍走后，给她织毛衣啊，送饭啊的女职工开始冒出来，他没想到，最缠人的竟是李岚。李岚的缠人是那种死缠烂打，于大路对此很无奈。这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七尺男儿，在李岚面前得躲着走。
于大路看到靳英接到李萍的信，特意过来问了一下，得知李萍过得很幸福，他怅然地说：“幸福就好，幸福就好。”说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办公室。
这时候李岚跟进来了，她不见外地拿起暖瓶来，给于大路的茶杯里添水。
于大路还没有坐下，见到她，就要往外走。
李岚过去，她按着于大路的肩膀将他按99lib.t>到了椅子上，看着他笑着说：“坐好了！你要扣我奖金，我都不生气，你还在这儿生气。我支持你工作！不能让你为难！该扣就得扣！不过，我支持你工作，你该补偿我吧？”于大路哭笑不得：“我补偿你？”“别害怕，不让你用钱补偿！听99liｂ?我爸说你家具打得不错，那样式还是捷克式的，哪天请我去你家看看行吧？”于大路皱眉：“李岚李岚……算我求你了，以后你别再缠着我行吗！”李岚一笑，道：“于大路啊于大路，你把我的一片好心当成什么了！你看现在还有女工敢缠着你吗？.99lib.没了，除了我，一个也没有了！我不缠着你，那你还想打光棍啊？”于大路烦躁地看着李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岚扬起了手腕，露出了那只坤表，又道：“再说了，我这可是早就戴上了你送的定情物，要不让我嫁给你，你说我还能嫁给谁啊？就冲这只表，我也得非你不嫁啊！”
第十二节
靳英和于大路并不知道李萍真实的情况。
在偏远的山区里，李萍一方面要忍受干燥恶劣的气候，另一方面饱受孤独的煎熬。这种孤独主要来自没有工作带来的无聊和失落感。
郑嫂告诉她，部队驻扎在大山里，家属的工作都难解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结婚不到一年，谁也不好意思提要求。她也是结婚快两年了，硬逼着老郑打了个报告，99lib?才给安排进招待所。而第一年的时候，她养成个怪病，没事和自己说话。
李萍很失落，她忍不住和吴天亮提出一次，但是吴天亮和郑嫂的口径如出一辙，归根到底还是解决不了。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声，邻居上班不在，没有人陪着说话。收音机也坏了，她只能洗衣服，收拾房间……这样憋下去，自己要呆了。
这天，李萍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的床单，忽然一声“报告”给她吓了一跳。她撩开床单看去，见那个王小毛背着个帆布挎包，向她立正着，一副正经的报告样子。
“报告吴嫂！吴主任派我来人修理收音机，他说你家的收音机烧坏了。”“吴嫂”两个字像在李萍心中投下一块石头，她觉得有点别扭。不过马上露出笑容说：“你这也要报告啊？进来进来。” 她将王小毛让进了家。
“在那儿！是我给弄坏的。那天晚上下雨打雷，一下子给烧了，还冒出了火。”李萍指着收音机对他说。
王小毛过去，卸开了机壳，边察看边说：“烧得够厉害的。吴嫂，下雨天不能用电器，尤其赶上打雷打闪，没伤着人就算是万幸了。”“.9９ｌｉb.
我在工厂的时候，培训过，懂得一点。可那天晚上刚来，就赶上打雷打闪的，我就给忘了。想扭开听个声音，可声音没听到，就冒火了……”王小毛满有把握地：“嫂子别担心，我能给修好，换几个电子管就行了……嫂子以后别客气了，家里有啥活就告诉我。”“你们都忙，不好总麻烦的。”“麻烦啥呀？咱们是老乡不说，吴主任还救过我的命呢。” 王小毛显出愧疚的模样，“为?99liｂ?了救我，吴主任还受伤了。等哪天我再给你讲。”王小毛用电铬铁烧着线路版，又道：“这一个家属区，那一个晚上就烧了三台收音机，首长们去抢险了，嫂子们在家，都想听个声音……”李萍和王小毛聊起家乡的事。她觉得自从离开靳英之后，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找到这种和人聊天的温暖的感觉了。王小毛告诉她自己是孤儿，但却十分乐观自信。他说话总是带着笑容，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样子。藏书网
“一说起我是个孤儿，别人都藏书网会觉得我可怜，其实我自己倒不觉得！孤儿院里好多兄弟姐妹，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到现在还有来往。我还常常做梦梦见孤儿院呢。”王小毛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吴主任答应过我，等宝盖山隧洞打通了，就让我回保定探亲去！嫂子，没准到时候咱们还能一起回保定呢！”李萍有点兴奋，仿佛就要踏上回家的火车……
第十三节
人说接过婚的男人懂得99ｌiｂ.疼人，吴天亮的确是这样。他中午从食堂打饭，不让李萍动手；晚上也要抢着做饭，生怕李萍累了。他希望李萍多多休息啊，听听收音９9ｌib.机，喝喝茶，过轻轻松松的生活。
相反，李萍想找点事做。
没有任务的时候，吴天亮中午可以回家，小憩一下，下午两点才上班。李萍总会按时叫醒他，送上一杯冰糖水，给他化痰清.99lib.肺。
午休时分，吴天亮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对李萍说：“你也上来，上来，睡一会儿。”李萍只好动手脱掉外衣，勉强躺在了他身体一侧。吴天亮小心翼翼地把九九藏书她的内衣也脱去了，像对待一件工艺品，接着就用滚热的身体靠近她，紧紧抱住她。
“我老像是在做梦，没想到你能嫁给我，咱们俩相差16岁呢。你对我又那么好，瞧我这福气……”在吴天亮去卫生间时，李萍看到他的肚子上有一条伤疤，从小腹往下延伸而去。那是一个长长的刀口，像一条绳索似地趴在那里，看起来触目惊心。
吴天亮注意到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笑笑说：“这是去年受的伤，还立了个二等功呢。早就没事了，放心！”
第十四节
几天之后，吴天亮和王小毛把大丫和大丫的姥姥接来了。
李萍早听说，后妈不好当。没想到大丫的到来，真的是对自己的考验。
听到门外的声音，李萍出了院门，迎了过去。
吴天亮先下车，将一兜山里的野蘑菇递给了李萍，告诉她这是路上采的野蘑菇，姥姥愿意吃。王小毛也下车了，叫了声“嫂子”。王小毛将后车门打开，大丫跳了下来。
李萍见大丫背着书包，书包好像很沉，于是主动说：“大丫，快把书包给我。”大丫却似警觉而又有些敌意地将书包护得紧紧的，不肯给李萍。李萍不免有些尴尬。王小毛看着李萍，替她焦急。
吴天亮正扶着大丫的姥姥，看到?99lib?
这个尴尬局面，赶紧介绍：“大丫，这是你新妈妈，叫妈。”大丫躲在姥姥的身后，看着李萍不肯叫；大丫的姥姥也斜视着李萍，充满了敌意。
吴天亮赶紧圆场：“妈，这是李萍。李萍，这是咱……哦，你该叫伯母。”“伯母好。”李萍恭恭敬敬。
大丫的姥姥听了，却显出不高兴来，冷眼看着她。
吴天亮又把大丫拉过来，说：“大丫，你得叫妈，叫了才成一家人。”大丫看着李萍，好像有些迟疑，但看着姥姥又不敢叫。
大丫的姥姥一把拖回了大丫来，对吴天亮说：“大丫不.99lib.愿叫，你就不要逼她！”大丫的姥姥不等李萍表示什么，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边走边道：“她不也没叫我叫妈吗？再说了，大丫她有妈，大丫妈死了也是她的妈！”李萍拿着一兜子蘑菇好像被击中似的，站在那里。
到了屋里，吴天亮放下提兜什么的，道：“妈，您坐啊，我去给您炖蘑菇去。这山里的野蘑菇，就是好吃。”大丫的姥姥九九藏书们几乎都要疯了，哭着喊着不肯离去。
郑嫂哭喊着：“老郑！郑军！”一个刚出隧洞的男人跑了过来，猛推着郑嫂：“喊什么！快走开！”郑嫂惊喜地哆嗦９9ｌｉb?着声音：“老……郑？”她伸手过去，一把抹去了那个男人脸上的泥水，露出郑军的脸来。郑军呵斥道：“跑这儿添什么乱来！快到那边工棚去！”李萍等家属们，也都被军人向旁边的工棚拉去。与郑嫂不同，李萍没有看到丈夫。她心揪得更紧了。她虽然人被赶到工棚，但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洞口。“吴-天-亮！吴-天-亮！”她大声喊，那是发自心灵最深处的声音。
不知过了九九藏书多久——在李萍心里，仿佛有一世纪之久——吴天亮和政委等几个人从洞里走出来！一样的浑身泥水，一样的满脸泥浆……但李萍认出来了吴天亮的身材！没错！吴天亮完好地回来了！能给自己希望和幸福的男人，没有离自己而去！
李萍不顾一切地跑向爱人，由于过于激动，她差点摔倒。吴天亮抢上前扶住李萍，惊喜地说：“李萍……你也来了？”李萍没有说话，伸手给吴天亮抹去了脸上的泥浆，吴天亮的眼睛露出来了，鼻子露出来了，嘴巴露出来了……李萍的泪水止不住地留下来……
黄昏时分，在宝盖山隧洞所在的山坡上，立着五座新坟墓。每座坟墓都有白色的墓碑，神圣而庄严。
第十八节
这天，靳英上班收到李萍的信，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信文如下：
靳英：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一直想写信给你，可是比较忙，一直没动笔。
你看这封信时别担心，别激动，因为现在一切都好了。
前两天，吴天亮他们负责开凿９９liｂ?的宝盖山隧洞塌方了。隧洞一共三千米，可塌了快有一千米，正好是在中间碰上了沙土层。那意味着他们之前所做的三分之一都被毁了，所以他们这几天在不分昼夜地赶进度。
吴天亮他们都在现场，我吓坏了。你能想象到，我有多焦急，多担心。当时我急得大喊吴天亮，不管不顾地喊着，因为我怕失去他。我从心里觉得吴天亮是我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他。
靳英，你想像不到那样的场面有多悲壮！每个当兵的，都像是从泥浆里站立起来，分不清谁是谁。却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份量。山会塌下来，但他们却不会全部倒下。
我听说牺牲了五个人，他们都还没结婚，有三个已经找到对象了。他们的家属陆续过来，老人都年迈了，无比悲凉。唉，我以前不了解，现在才知道……铁路上每座隧洞，都是这些士兵用命换来的！也总该有女人嫁给他们，要不让他们怎么能安心？
.9９ｌiｂ.好了，不说这些让人揪心的事了，告诉你愉快的消息吧，吴天亮的女儿和她的姥姥来了。没和你说呢，吴天亮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一直和姥姥住在一起，现在过来了，在山里一所小学读书，很乖，很听话。我还有说话的伴了，每天都很充实愉快。你说啊，我有时想，没有经过十月怀胎的痛苦，一下子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真是很让人激动的一件事呢。
给伯父伯母带好！祝你工作顺利！
萍 X年X月X日
于大路骑车从靳英身边经过，看见靳英看信，急忙停下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李萍。
“行了，于大主任，人家李萍现在幸福着呢，你就别惦记了！” 靳英心直口快。
于大路遭到小小的“鄙视”后有点急：“我惦记什么了！她都结婚了….９９ｌiｂ?…我不就问问嘛！对了，昨天你迟到了，这个月的奖金扣一半！”“你这是在报复我！李岚经常迟到，你怎么一分钱的奖金都不敢扣她的？”“你跟她一样吗？”“怎么不一样了？在奖金面前，就应该一样，一视同仁！”靳英不示弱。
“你是生产标兵，对你要严格要求！”两个人说着，来到包装.99lib.车间。李岚开着电瓶车装着满车的香烟箱驶来，将电瓶车停下，跳下车，堵住于大路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跟她一起进来？”于大路不无尴尬地扫视了一眼车间的职工，职工都在看着他俩，窃笑。他遂装出很严肃的样子，对李岚道：“你，到办公室来一下。”于大路刚要走，却又被李岚给挡住了去路：“有什么悄悄话就在这儿说吧，我不怕让她们都听见！”于大路皱眉：“什么悄悄话！我是要告诉你，这个月你迟到三次，要扣你的奖金！”气氛骤然有些紧张了。
却不料李岚看看众人，又看着于大路，忽然一笑，笑得很不在乎：“哈！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扣呗！我还怕扣奖金吗？你的奖金不会被扣吧？那就行了！有你的就有我的，随便你扣！”众人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于大路有些气恼地瞪了李岚一眼，躲闪开，进了办公室。这姐妹俩，同是一对父母生养的，一个不管怎么追都无动于衷，另一个躲都躲不开，死缠烂打……她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第十九节
吴天亮有一周没有回来了，家里的重担都落在李萍身上。每天洗衣、做饭、送孩子上学、接她下学、给老人熬药……她淡然地做着这些她认为该作的事，悉心照料着老人和孩子，没有怨言。大丫与姥姥也对她的敌意也渐渐减弱了。
这一天，她在为大丫听写，无意中发现她的文具盒里竟然放着三张十块钱的钞票，还有两斤粮票。她奇怪为什么大丫有这么多的钱，温柔地问钱和粮票是哪里来的。大丫99lib?不语，抱着文具盒就跑。
李萍听说，小孩子不懂事，没有分辨能力，很容易染上恶习，比如小偷小摸。难道大丫偷了谁的钱？这种想法使李萍很气恼，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和伤心。在她的逼问下，大丫承认，是姥姥给的。
大丫的姥姥道：“是我给她的。她说学校要订新校服。”“订新校服我会给她钱的！再说，还没有到订新校服的时候！”李萍严厉地问，“大丫，你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啊？还有粮票！你要跟阿姨和姥姥说实话……”大丫还是不肯说。
“你说啊，别以为我不是你亲妈就不敢管你！以后你要是有错，我一样要管你！”大丫的姥姥这时也说话了：“大丫，告诉姥姥，你要钱到底想干什么？”大丫有点委屈地说：“我想留着，等姥姥走了，阿姨要是打、打我，我就偷着坐火车回去找姥姥……”李萍又气又怕地：谁告诉你阿姨要打你？
大丫有点怕地说：“你是后妈！后妈都会偷着打人！我同桌杨明惠她后妈就老打她。”李萍厉声问：“你是不是跟她学的？她铅笔盒是不是也藏着钱？”大丫点.９9ｌｉb?了点头：“她姥姥家在郑州，她还没有攒够钱，还差二十多块，等攒够了她就走！”李萍：这儿离贵阳火车站开车都要三四个小时，你们还要偷着走去火车站……这一道道大山，你们还不走丢了？啊？你给我站好！站好说清楚了！以后不许再偷着攒钱，更不许偷着走，记住了没有？
大丫看着姥姥，像要求援，可姥姥却不发话，在看着她和李萍。大丫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来。
李萍生气地：“别哭！当着姥姥的面，你要立个保证！保证以后不偷着攒钱，不偷着走！……你再哭我真要打你了！”李萍焦急地扬起手来。大丫拼命地止住了哭，有些害怕地看着李萍。
李萍放下手来，缓和了口气，对大丫道：大丫……阿姨虽然不是你的亲妈，可阿姨向你保证，会对你好，像亲妈一样对你好！不会轻易跟你发火，更不会轻易打你骂你，可你要是有错，阿姨得管你！阿姨要是不管，就是阿姨的不对！在这大山里，要是走丢了，那该有多危险！走丢了就再也看不见爸爸了，也看不见姥姥了！大丫，你跟姥姥亲，跟姥姥好，这阿姨知道。你要是想姥姥，就等放假了，阿姨带你去看姥姥，好不好？李萍急得都快流泪了。
大丫的姥姥道：“大丫，快跟阿姨认个错。”大丫看着李萍，慢慢地说：“阿姨……我错了……”李萍一把搂紧了大9９ｌiｂ.丫，道：“大丫乖，阿姨知道大丫是个懂事的孩子……来，阿姨去给你洗澡去，洗完澡把作业补上，早点睡觉。”李萍拉着大丫去了卫生间。大丫已经认她了，不再向外推李萍……
第二十节
忙碌了一天的李萍有点疲惫，还好，现在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地方了，大丫和姥姥也一点点接受自己，理解自己，这些让李萍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晚上，大丫的姥姥坐在客厅正在斟着茶水，李萍急忙上前，道：“伯母，我来给您沏茶。”大丫的姥姥却道：“我这是给你沏的茶。你坐，我有话跟你说。”大丫的姥姥很安详很平和，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告诉李萍自己要回去，学校里还有事情要做。尽管李萍再三挽留，但姥姥去意已决，好在以后还可以常来。
最让李萍吃惊的是，姥姥很认真地向李萍道歉。
“我刚来的时候，对你冷过脸，也挑剔藏书网过你……我啊，那是故意在刁难你。就是想考考你，看你有没有耐心，够不够格当大丫的后妈。这一考啊，我真替吴天亮高兴！他是有福气，找到了你！把大丫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能看得出来，你对吴天亮是真心的好，.99ｌib.对大丫，也是真心的好。这人世间有些事啊，装是装不出来的！”李萍由吃惊变得理解了：“我也不会装，伯母，我既然嫁给吴天亮了，那我就想法当好他的老婆。大丫是他的女儿，那也就是我的女儿，我把他们俩藏书网，都当成自己的亲人了。”“这我能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那天出事，看你急的，不拿吴天亮当亲人能急成那样？嫁给当兵的不容易，你好好待吴天亮和大丫，会幸福的！”第二天，李萍和大丫把姥姥送到了火车站。回首过去的那段日子，想想姥姥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李萍有种雨过天晴的美丽在心头。
第二十一节
没过几天，吴天亮回来的时候，大丫交给吴天亮一封信。
吴天亮打开信，看了一遍，对李萍道：“姥姥怕我误99lib?
哥哥，祝福我吧。
妹：萍X年X月X日
李元看了李萍的信，有些担忧。她在信里虽然没有多说，但哥哥能看得出来，她嫁给吴天亮，生活得并不如意……
李萍在哥哥的回信中读到：“……这个时代每天都在变化，这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影响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放弃什么都别放弃希望。
安排好你自己的生活。这很重要。你想生个孩子，哥哥很赞成。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生活的感受就大不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点点滴滴，都能成为一种责任，也能成为一种快乐和幸福。有时候，幸福并不遥远……“
第二十三节
李元像往常一样骑着车子去换粮票。在家属区，他意外地遇见了张老师，就是教市场经济学的张谨.99ｌｉb.。李元刚想躲开，张老师迎了过来，笑道：“真想不到，我的学生中，居然还有人一边读着现代经济学，一边在进行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换。”李元掩饰着：“这不是在搞活城乡贸易吗？也是计划经济向商品社会过渡的一大特色啊！”张老师装作严肃地：“理论性还挺强的！怎么从来看不见你的作业？”“这个……张老师，这个作业吧，每次我都认认真真地完成了，可就是没有交给你批改，我这个不在册的学生，你能让我听99lib?课，我就感激不尽了。”“下午三点，到我的办公室去，把你所有的作业都给带上！”张老师干脆地说。
李元惊喜过望，他下午准时地拿作业去找张老师。
张老师对他是有一定了解的。她早就发现了这是个好学的学生，上课的时候他的眼神和别的学生不同。从吴教授那里又听说他下过乡，当过生产组长，回到城里没有机会，只能做小生意维持生计。这次，她将李元招进办公室，另有事情。
“系里有个校办工厂，做印刷的，一直不景气，每年都要亏损五六万，现在想承包出去，你有.99ｌｉb?不到个人影。”“吴天亮去贵阳了，带李萍去的。”郑嫂夹了些菜放在郑军碗里，强调一句，“俩口子一起藏书网，把我所有的爱都给她。这在别的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在我，却成为了难以实现的梦想……
“我突然觉得幸福看不见了，像一团云雾，从眼前飞走了，抓都抓不住。一个女人，当不了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幸福的，我这么想，没有错，是吧哥？吴天亮是个好人，尽.99lib.
要求。他决心尝试着先在学校教职工中融资，以后转为股份制，翻新设备，使之运营走上正轨。张老师很同意他的意见。
第二十九节
晚饭时，李元回到李家，把李萍寄来的一些药带给父母。妈妈问起李萍的情况，他只是说很好。妈妈惦念地说：“不知什么时候能生下孩子，还想去伺候月子……”李金才找出酒盅来，给李元斟上酒，道：“大学那个印刷厂……能让你干长久？你连个文凭都没有。”李元笑笑：“爸，我现在啊，一边上班，一边读夜大，学校的老师也照顾我，常给我辅导，吃小灶。后年我就能拿下文凭了。您就放心吧。”李金才摇头：“一个换鸡蛋的……跑大学里面，还当上厂长了……看不懂。”“爸，这就是社会变了！您没觉得现在每天都在变啊？”李元敬爸爸。
“物价倒是天天在变！不说别的，就是这烟吧，过去一盒烟八分钱、一毛钱，到了一毛五，那就是好烟了！可现在，好家伙，买一盒烟都得两三块钱！”李元：这工资不也跟着涨了吗？
李金才还要说什么，忽然，门开了，李岚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道：“嘿，吃饺子！正好正好！”李岚打开饭盒，也不顾爸爸和哥哥在吃，就将盘子里的饺子往饭盒里装去，一边装还一边问还有吗，她要带给于大路李金才听了，不悦地将筷子啪地丢到了饭桌上。
“爸，怎么了？装几个饺子给于大路，您就舍不得了？” 李岚冷冷地。
“咱们家本来就欠着人家于大.99lib.路的，你这还要去坑他？”气恼地说。
“哎爸，这话怎么说的？我看上于大路了，要嫁给他当老婆，怎么就坑了他？您不是一直说他好吗？现在是车间主任，过两年就能当副厂长？”李岚不满.9９ｌｉb.地说。
“于大路当然好！就因为他好，可你……你能配得上人家吗？”李金才很气愤。
“爸，照你这么说，你女儿做了流产，就该一辈子不嫁人了？”李岚诘问， “也就咱们家的人知道，外面谁知道？在外面，我还是个热情奔放的未婚女青年呢！这世道，互相蒙呗！谁把谁给蒙住了，那就是本事！爸，过不了多久，这于大路就会成为你的女婿，以后啊，你就跟沾光吧！”“半点光我也不想沾！”说完，李金才生气地喝了一大口酒。
李岚不顾爸爸的骂.９9ｌｉｂ?
声，扣上装满饺子的饭盒，又似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了。这次她去于大路家里给他送饭。
第三十节
部队的营区近日在流传着裁员的消息，不过一直没人敢公开谈论。说严重了，谁散布这个消息，就是扰乱军心之罪名。
李萍在家中正看着那本带来的《青春之歌》，忽然听见了敲门声，起身去开门，是郑嫂过来了。
郑嫂很着急：“大事！这可大事！哎呀……听收音机了吗？”“什么事？”郑嫂过去，拧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里传出播音员的声音：“……据中央军委发布的公告，这次百万大裁军，涉及到各个兵种。铁道工程兵首当其冲，将全部被裁撤……”李萍吃惊地看着郑嫂。郑嫂道：“老郑老吴他们要脱下军装转业了，嘿！集体转业！他们肯定会难过的，不过，对咱们这些家属，可是好事！转业就能进城了！”在临时办公室中，吴天亮和郑军、还有几个干事等人，也一起在收听收音机。
“……中国人民解放军主动裁军一百万，不仅是建设国防现代化的需要，也是向全世界再次表明了中国人民爱好和平的决心和勇气……”一个士兵关上了收音机，有些不敢相信地：“转业了，我们？”然后看看吴天亮，又看看郑军，仍是不敢相信地抖着军装：“以后，这军装就要脱了？”
吴天亮问郑军：“命令已经下到师部了？”郑军点点头，道：“政委昨天就去师部开会了，他特意从师部打来电话，让我们注意官兵的情绪，保持稳定，避免发生过激事件……他还让我转告你，政治处要多做说服工作。”“说服谁？我首先就有情绪！”吴天亮有点激动，“这身军装说脱就脱了？”郑军劝慰道：“老吴老吴……谁愿意脱啊？我也不愿意！可命令就是命令，能不服从吗？再说……脱下军装，对你我这样有家室的人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这下就能进城了！”“进城了？是，进城好，对家属有个交待！可这铁路呢？不修了？”吴天亮气的拍桌子。
“就是再修，上面99lib?也会有安排的。”“安排谁？谁比我们更好？我们转业走了，那这隧洞怎么办？就不打了，撂这儿了？！”一群士兵挤在隧洞口，一起听着半导体收音机“……中国人民永远不称霸，也永远不会向世界霸权低头……”士兵们情绪有点冲动：“我们都被裁下来了，这以后怎么办？”“就这么退伍了？可我入伍还不到一年啊……”隧洞已经停止了掘进，各种机器也都停了下来，工程兵们也纷纷散坐在各处，无精打采，情绪低落……
这时候，从隧洞口走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团政委，他迈着典型的军人步伐，神色冷峻地走来。吴天亮、郑军、王小毛等人跟随着他。政委一边走，一边看着涣散的工程兵们，当快走到隧洞的掘进面时，停下脚步来，声音宏亮地喊道：“全体集合！”这一声喊如惊雷，散坐在各处无精打采的工程兵们立即像被惊醒，抖擞起精神来，跑步列队在政委的面前站好了。吴天亮和郑军、王小毛等人也都挺立在队列中。
一、二、三、四……的报数声，此起彼伏。
政委看着他面前的队伍，道：“一道裁军令就把你们给击垮了吗？啊？即便我们脱下这身军装，也要记住我们曾经是个兵！曾经是无尚荣光的军人！不管到什么时候，军人的精神不能丢！军人的作风不能丢！军人的传统不能丢！大家跟我一起唱，唱响我们的军歌！一、二、三！”众人异口同声地跟着政委唱起了起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歌声在隧洞里回荡着，嗡嗡回响……
几天之后，李萍等家属与部队一起，敛拾好行装，坐上大篷车，驶向贵阳。大篷车行在山路上，不停地颠簸着。李萍抬头，看到两侧山陵险峻，陡峭蜿蜒，山上棵棵绿树，直指云端。她想，到贵阳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呢？命运还会有怎样的安排在等待着自己呢？哥哥说的对，放弃什么不能放弃希望，幸福依然在前方……99lib.
第一节
——过去比现在有更多的未来，现在比过去有更多的幸福。
吴天亮他们师，集体转业进驻贵阳，组建西南工程局，划归铁道部管辖。这样的学，两个人常在一起写作业、做游戏。
大丫已经很喜欢这个“李萍阿姨”了，在“李萍阿姨”的精心照料下，她每天生活得无忧无虑，笑容自然也就多了，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李萍因为没有工作，就就把全部心血都放在孩子和家庭上。把大丫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藏书网藏书网
第二节
这一天，天气有点降温，李萍去大丫的学校，给她送件毛背心。她刚回来，隔壁的郑嫂就叫住她郑嫂道，“局里后勤处正在安排家属，有招待所、小商店，还有幼儿园，我跟我们家老郑说了，最好还给我安排进招待所当服务员。你99lib.呢？你没跟你们家老吴说说？”“他哪还顾得了我。”李萍笑笑。
“要让你挑，你想进哪儿？”“幼儿园，带孩子去。我喜欢孩子。可能让我去吗？”“这次要再不让你去，我都不答应！”郑嫂替她鸣不平，“你为了跟老吴结婚，把工作都给丢了，这老吴不能不管！”李萍向往地：“只要给我一份工作，干什么都行！总比在家里要好！”“等晚上老吴老郑回来，咱俩一起吹吹枕边风！他们要敢不答应，就把他们从床上给踹下去！哈哈……”郑嫂爽朗地大笑。
当天晚上，李萍和吴天亮提起工作的事，她觉得当初在部队的时候就说一年之后给安排工作，这次轮也轮到自己了。
可是吴天亮的回答将自己满满的希望一扫而空。吴天亮告诉李萍，李书记今天刚开过会，专门说这件事。新组建的局，从各地调集来的人马比较多，光引进的技术人才就二百多，家属跟着也多，僧多粥少。所以，局里的政策是要从下到上，逐步解决：先安排技术人才家属和冲在第一线干部的家属；一年之后，再考虑党委成员家属工作。“李萍失望地扭转脸去。
吴天亮劝道：“我还分工负责宝盖山隧洞，以后会经常下去。你把家
吴天亮看李萍生气了，就搂着李萍，哄道：“嘿嘿……别生气，别生气，等一年！就一年！一年过后，说什么我也给你找份好工作！睡吧睡吧，明天还得开一天的会。”若是在以前，吴天亮这样哄李萍，会让她很高兴，很感动，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同了。李萍觉得.99lib.吴天亮不在意自己的事，不在乎自己。委屈、怨恨、气愤袭上心头，她坐在床边久久难眠……
第三节
几天后，隔壁的郑嫂有了一份工作，在福乐商场当售货员，这是郑军找朋友帮忙才弄到的。李萍觉得，不管怎样，郑军是在意老婆的，重视老婆的事情。看着郑嫂一身职业装，每天早上精神抖擞地去上班，李萍眼中就充满羡慕。
大丫寄宿学校，一周才回来一次，白天家里没有别人，两个邻居都去上班了，自己越想越寂寞……求人不如求己。李萍想靠自己的力量，找一份工作，找个什么差事都行。
李萍想来想去，决定去大丫的学校碰碰运气，如果可以呆在那儿，还可以经常照顾大丫。恰好，学校食堂正有一份工作缺人手。李萍很感激地接受了，尽管远不是好工作——临时工：买菜做饭，打扫卫生。
第二天，李萍就上岗了。有了工作的她就是不一样，她心情很舒畅，精气神也足了，原本就很美丽的面孔中透出朝气。她工作很九九藏书卖力，食堂师傅们对她很满意。用食堂岳师傅的话来讲，别看李萍看起来像个官太太，没想到干活却是好手。
傍晚，吴天亮回家，发现李萍不在，想也许去市场了。就系上围裙去做饭了。
李萍进来后，吴天亮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问她怎么才回来。
李萍高兴地：“你猜猜！”可不待吴天亮去猜，李萍就禁不住地兴奋道：“我工作了！”吴天亮一愣：“工作了？在哪儿？干什么？”“大丫的小学校，食堂，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这叫什么工作啊。”吴天亮皱眉，“去一个多小时，回来一个多小时，一天得有两个多小时扔在路上。这要遇上刮风下雨的天儿，还不够你折腾的！再说，去食堂买菜做饭……”李萍打断他的话：“我倒是想去坐办公室，可上哪儿找那样的工作？！”李萍怨愤，“让你在局里给我安排，你又不肯，现在我自己找到工作了，你还不高兴。食堂买菜做饭怎么啦？跟大丫在一个学校，大丫要是有什么事，我还99lib.能照顾她呢，这怎么不好？”“你不愿意在家呆着，想出去工作我能理解，可找了个买菜做饭的工作，那你还不如在家里，在家里不也买菜做饭吗？我都不明白你这图的什么！”“我图什么？我什么都不图，就图有一份工作！”李萍生气地将吴天亮的围裙给摘了下来，自己系上，“以后家里的饭，也不用你做！等我回来做！省得委屈你了。”李萍觉得吴天亮不能理解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说话不出五句九九藏书准保吵架。
“我不是嫌你不给我做饭，家里的饭，只要我回来得早，我做就是了！可我、我就觉得你一天蹬两个多小时自行车，跑到学校去买菜做饭，那划不来！我也担心你的安全！不想让你受苦！你再等一等，我有机会给你找个好工作，好不好？”吴天亮央求的口吻。
李萍倔强地说：“我已经等了一年多了，不想再等了！以后这边真有好工作，我那边辞了就是了，反正也是临时工，好辞。”“李萍，你怎么拧起来就这么拧啊！”“我从小就拧，改不了啦！你要能理解我，那我就谢谢你；你要不能理解我，我也没有办法！这回工作是我自己找的，我自己就做主了！”说着，李萍爆油锅，“嗤啦”爆出了一股烟雾来……
第四节
由于李萍上班，路上要耽误很长时间，所以吴天亮担负起买菜做饭的任务。工程局附近就有一个市场，买菜倒也方便。他买菜不会坎价，就挑最好的买。渐渐的卖菜人也认识他了，都处长长，处长短的打招呼。在吴天亮心里，谁做饭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男女必要的分工，当然，如果回家就能吃到爱人做的香喷喷的饭菜，那敢情更好了。
这天他刚买了青菜和肉回来，就听见一阵沉闷的雷声滚了过来，炸响。吴天亮急忙推开厨房通往后院的门，看了看天，道声“不好”。不知李萍在哪里，她是害怕雷声的。
贵阳虽然气候比.9９ｌiｂ?较干旱，但是雨季雨水也比较多，而且这里的雨水不像南方梅雨时节细雨绵绵，如泣如诉，而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显得乖张暴戾。他看着云黑黑地压下来，知道，这场雨小不了。
他拿了件衣服就奔出去。他先奔到单位，借了一辆吉普，然后开着车，顺着李萍回家的必经之路寻找。
稍顷，雨点就泼撒而下，雨点很大，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风也起了，将路上行人的雨衣和雨伞掀起。他看见路边有个老人险些被一辆骑得很快的自行车撞倒，心里揪了一下。一会儿，又看见一个妇女摔进一个没有井盖的排水道里，心又一紧。他没有停车去帮忙，加速往前开去，睁大眼睛寻找李萍。
忽然，他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推着自行车在风中吃力的走。那正是李萍！她穿着红色的雨衣，但是由于风太大，雨帽被刮掉了，头发都湿了，贴在脸上。
吴天亮驶过去，他没有来得及穿雨衣，就跳下车奔了过去，拉住了她：“快上车！”李萍看是丈夫，很惊讶，却扶着自行车：“不行，这自行车怎么办？”吴天亮将自行车推倒，推着她道：“你快上车！”吴天亮将李萍推上了吉普车，他却没有马上上车，而是又跑回去，扶起了自行车，就近推进了一个单位的大院。
李萍坐在吉普车上，脱下雨衣，用毛巾擦着头发，透过雨帘，看见吴天亮在跟看门人比划着说什么，然后吴天亮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稍顷，吴天亮就跑出了大院，跑回到吉普车旁，上车了。此时他已经浑身湿透了。
吴天亮用手抹了把脸，将自行车钥匙交给了李萍，道：“记住——是贵阳丰华贸易公司，等天好了你来取车！”吴天亮把从家带来的衣服给李萍披上，然后发动了吉普车：“以后再遇到下雨天，你就在学校等我，我来接你！我要是不在，也会安排别人来接你！别瞎折腾！我来的路上，就有一个女的，摔进地沟里去了，因为要排水，地沟盖没盖……就算命大不死，也得摔个残废了……”李萍看着吴天亮宽厚的肩膀，关心的眼神，很感动。
一回到家，吴天亮就赶紧调好了洗浴的热水，出来让李萍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李萍说：“你先洗。”吴天亮将李萍推进了卫生间，道：“你快洗，我怎么着也比你壮实！”吴天亮脱了湿透了的上衣，裸露着有点发福的上身。李萍却从藏书网卫生间出来，拿着干净的毛巾，给吴天亮擦拭。 吴天亮笑着去抢手巾：“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快去洗吧。”“别乱动！转过身来……”李萍不顾吴天亮反对，仔细地擦拭着……
吴天亮看着李萍，心疼地：“看你，都湿透了。你呀你，非要上这个班……我要不心疼你，怎么得了？”又是一阵滚雷滚过，炸响，声音大得就像打在屋子里。李萍显然被吓到，一闭眼，身子一抖，样子可爱而滑稽。吴天亮充满爱怜地将她搂进了怀里，抚摸她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很久……
第五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而复始。李萍渐渐喜欢上食堂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她给学生打饭的时候能够看到大丫，知道她每天穿的什么衣服，吃的什么饭，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她庆幸工作在这里，能及时地照顾大丫……但是，她没有想到，她的出现给大丫的生活带来不小的波动。
这一天中午，李萍又穿着白大褂，给小学生们分盛着饭菜。小学生们排着队伍，端着饭盒，陆续走到她面前打饭菜……李萍时不时地往队伍后面看看，直到她见到大丫也在队伍中，心就放下了。
大丫低着头，瞅着饭盒，不高兴的样子。李萍印象中这几天看见大丫时，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李萍打算今天要问问。
轮到吴芳——就是大丫了，李萍高兴地：“大……哦，吴芳，要吃什么？”大丫低着头，不说话，只把饭盒往她面前一伸。身后，两个大丫男生同学在交头接耳，窃笑。
李萍不知怎么回事，又问“吴芳，告诉阿姨，想吃什么？”一个男同学突然起哄道：“吴芳小名叫大丫，大丫有个小后妈，小后妈还是个卖饭的……”说完还向李萍做了个鬼脸，引得周围的小同学们哄堂大笑。大丫愤然地就向那个男同学扑去，厮打着，脸上流下委屈而愤怒的泪水。
李萍开始一愣，旋即过去将大丫拉开，她生气地对那个男同学说：“你刚才喊什么？喊什么啦？啊？谁编的？我告诉你们老师去！”李萍被气得声音有点哆嗦。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丫。
“谁不知道你就是吴芳的后妈呀！” 那个男同学满不在乎地：“后妈怎么了？后妈怎么了？后妈也比你亲妈还亲！”还是岳师傅过来劝说，才平息了争吵。李萍转身要找大丫，却发现大丫哭着跑了出去。李萍喊着：“大丫！大……吴芳！吴芳……”她追出了食堂，但没有追上，见大丫跑了教学楼里去了……
下午，王校长匆匆来找李萍，告诉她吴芳不见了。李萍呆呆地愣在那，不知所措。还是岳师傅提醒，是不是回家了？李萍这才请了一个假，急忙骑车回家找。
大丫果然回到家了。李萍进来的时候，她正伏在沙发上伤心地哭，旁边吴天亮在劝。
大丫看她进来，起身奔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嘭然将门关上。吴天亮急忙跟过去，要推开门，可大丫却在里面使劲顶着不让开。
吴天亮：“大丫藏书网！大丫……告诉爸爸，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李萍过去，道：“大丫……你开开门，听阿姨说……”大丫猛然拉开门，对吴天亮和李萍喊道：“以后别再叫我叫大丫了！我叫吴芳！”吴天亮不解：“叫大丫怎么啦？”李萍拉扯了吴天亮一下，道：“好好好，以后阿姨和爸爸都不叫大丫，别让同学笑话你。大……吴芳，听阿姨说，你那个同学不对，他不应该那么嘲笑你……”“都是因为你！谁让你去学校食堂卖饭了？你丢人不丢人啊？……我不上学了！再也不去学校了！”大丫哭喊着。
李萍大楞，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吴天亮生气了：“不去上学哪行？好不容易给你转的寄9９ｌib? 宿学校！还交了不少赞助费！再说，你这刚上三年级，就辍学了？”“不上不上就不上！”大丫在执气。
吴天亮瞪起眼睛：“你敢！还反了你！把书包背上，我现在就送你回学校！”大丫将书包拿过来，没有背上，却半空往下一倒，里面的书本铅笔盒“唏哩哗啦”全倒在地上了。
吴天亮真的生气了：“你、你——你给老子拣起来！快拣起来，装好书包！”大丫蹲下身去，却没有装书包，而是拣起一本书撕扯，一下子就将那本书给撕扯成两半了。吴天亮被大丫这样不懂事的做法激怒了，愤然地拉过大丫就要挥巴掌，却被李萍死死地拉住了。
李萍将吴天亮拖拉到了沙发前，按着他坐下来了。自己走到大丫跟前，跪在地上，拣起了大丫撕扯开的那本书，对大丫心疼地说：“阿姨让你受委屈了。阿姨要是不去学校卖饭，你同学也不会笑话你……那这样吧，阿姨不去了，阿姨以后再也不去学校卖饭了，阿姨把工作……把工作给辞了，行吧？”李萍眼中含泪，为大丫，也为自己。大丫不语。藏书网
李萍抚摸着大丫的头发：“可学你得上，不好好上学，就不是个好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这本书，阿姨会给你重新粘好，可你以９９lｉb?
是一种幸福……”李萍想到将来没有工作的日子，很伤感。她起身，进了卫生间，想放水洗澡，但是觉得很无力，很累，像一只孤帆在没有尽头的生命长河中走，没有方向。她呆坐在浴缸上，不动，看着那流水在“哗哗”地流淌着。
“对了，明天我带王小毛去宝盖山隧洞看看。”吴天亮拉开门，有点兴奋地说，“既然分管那儿，不去看看不放心，隧洞就快打通了！”李萍眼睛落在他绳子般的伤疤上：“你真的是因为救王小毛受的伤？我还是听他说的，没有听你说过。”吴天亮有些哀伤九九藏书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赶上了，自己的兵，能不去救吗？只是当时没有想到，这伤、这伤还留下了后遗症……我也喜欢孩子，也恨不能跟你能有个孩子！”李萍听了，神情有些凄楚地转过脸去了……“
第七节
吴天亮怕李萍太闷，太无聊，就说要王小毛从图书室借几本书送来。
第二天，李萍正在后院种辣椒的时候，隐约听见有敲门声。李萍绕到前院开门，看见王小毛已经转身要走。王小毛听见开门声，又转过身来。
王小毛笑着说：“嫂子，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李萍说：“对不起，我在后院正在栽辣椒，刚听见敲门……”“栽辣椒？哦，吴处长让我给你送书来了。我挑的这些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 王小毛举了举手里的99ｌｉb?四本书。
“这个老吴……还麻烦你跑一躺。进来进来，小毛，你这刚出院上班，乱跑什么！” 李萍担心他的身体。
“我恨不能多活动活动，再住在医院里，骨头都快软了！现在我全好了！我都怀疑那X光准不准，没准我那三根肋骨又都偷着长上了呢！” 王小毛拍了拍肋骨。
李萍被他逗笑了。
王小毛进来了，将那摞书放在餐桌上，有《林海雪原》、《青春之歌》、《复活》、《保卫延安》。“这些书嫂子是不是都看见过了？用不用我拿回去换别的？”“不用换，看过也是很早以前看的，再看一遍。这些都是好书，好书经看！像这本《青春之歌》，我从家里就带来一本。”李萍翻看这几本书。
王小毛很赞同：“没错，好书经得起看！这些书，都是我最喜欢看的，有的看过三四遍了，可还想看。嫂子你看还需要什么书，我就给你送来。”李萍感激地说：“那就先谢谢了。”“嫂子以后跟我别九九藏书客气了，你不说老说吗，咱俩可是老乡呢。家里有什么活，你就说话，我来搭把手……我看看嫂子栽的辣椒……”王小毛随李萍经过厨房来到后院，后院虽然不大，但已被李萍整得挺像个小菜园子了，还围上了一道“篱笆墙”。
王小毛称赞道：“这倒不错！种些辣椒、茄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李萍说：“我挺想种几株葡萄，在这儿搭个葡萄架，等葡萄长起来，在葡萄架底下看看书，多好！”王小毛听了，也来了兴致：“那就种啊！对，种葡萄！没准还能种出比吐鲁番还好吃的葡萄呢！”李萍有点失落地说：“可葡萄我不会种。”“没什么难的！我会！不就种葡萄吗？！嫂子我帮你种！”王小毛说得轻松而又自信。
其实，王小毛也不会种葡萄，但他抽空去99lib?书店买了本种葡萄的书，认真地学起来。他之所以答应，一是怕李萍着急，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助她，让她开心。二是他自己也认为，种葡萄是件很有情趣，很有成就感的事。年轻的心就是这样，很容易起航。
第八节
晚上，吴天亮来到后院，看见辣椒、茄子已经种上了，挺高兴：“嚯，还真给种上了！以后想吃茄子辣椒就不用买了。”“这点那够吃的？”李萍九九藏书说：“天亮，我还想在这儿种几株葡萄，你说好不好？”“葡萄？还要种葡萄？哎呀……你累不累啊，算啦算啦，你就别费劲了，想吃葡萄我就买去，又不是买不起。”吴天亮有点缺乏耐心。
李萍认真说：“不是为吃葡萄才要种葡萄的。”吴天亮不解地：“不为吃葡萄那还种葡萄干什么？又不能当画看。”李萍辩驳：“是不能当画看，可比画还要好看！”“好好好……不让你９９lib?种你肯定又要生气了。你种！你种！我是怕你种这种那的，浇水施肥，累着了。你要不怕累，那就随便种，想种什么都行。”吴天亮哄她说。
李萍沉默地进了厨房，九九藏书洗手。吴天亮跟过来，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李萍，又道：“在这个家，只要你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家不是别人，是你的！”李萍神情复杂地扭头看着吴天亮，叹了口气。
第九节
王小毛一边翻看着葡萄书，一边哼唱着《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刘9９ｌib?新端着饭盒进来了，有些奇怪地道：“王小毛，你看什么书都入迷了，连饭都不吃了？”王小毛唱：“……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刘新发现王小毛看的竟然是栽种葡萄的书，奇怪地：“葡萄栽培技术？你怎么什么书都看？要去吐鲁番种葡萄去？”王小毛停止了哼唱，道：“.99lib.
，吓得叫了一声，站了起来。那是一张陈波的旧照片，正被李岚拿着，挡在他们两个之间。
陈波也跟着站了起来，很不自在地看着李岚。
“别害怕，小妹妹，我是来给陈波送照片来的。这张照片，就是陈波当年送给我的定情礼物，那时候人多单纯啊，一张照片就定终身了。”她又将照片的背面给女孩看，“哈！这背面还写着他的海誓山盟呢！‘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多动听啊！”女孩不知说什么：“你、你……”陈波气愤地：“你……这是大学校园，你不要藏书网来这儿胡搅蛮缠！”李岚抬头扫视着大学校园，像欣赏着自然美景：“这大学校园多美啊，多美啊！为了能让你考进这大学校园，我到处去给你找复习资料，有的资料人家根本不借，我就抄，一笔一笔地抄，一共抄了二十多本！陈波，你把我抄的那些资料都给扔了吧？”陈波脸涨得有点红，大声说：“我……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以为我是来缠着你？哈！”李岚将陈波那张旧照片慢慢撕碎，扔在了他的脸上，“我是来告诉你，我每天都在诅咒你，诅咒你永远与幸福无缘！”李岚拍了拍那女孩的脸蛋，道：“小妹妹，你真像当年的我，纯得像个傻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李岚说完潇洒地走去了。她没有走远，站在一棵树后面，想看看两个人下面的戏怎样上演……
那女孩听了李岚的一席话之后，怔怔地站着不动。陈波推了推眼镜，狠狠地向李岚走去的方向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拉着女孩要离开。女孩甩掉他的手，用充满怨恨和愤怒的眼神瞪着他。99ｌｉｂ?
！”于大路已经不太反抗，任她做饭了。
第十二节
小院里，绿叶在葡萄架上爬的好高，被风一吹，好像精神抖擞的绿色军人，看着藤下的两个人。
“再过些天，就该结出葡萄来了。”王小毛边浇水边道。
“我正盼着呢，不知道能结出多少来。”李萍欣喜地打量着葡萄藤，笑颜俊秀。
“不用多，够嫂子你吃就行了。”王小毛抬头看看李萍，“对了，嫂子，你今年多大？”“25了，你问这个干什么？”王小毛脸红了一下，忙说：“没什么……我想知道咱俩谁大。你比我大，我该叫你叫姐。以后我就叫你姐吧？”李萍点头：“好啊，我有哥哥姐姐，倒缺一个弟弟。”“那以后我就做你弟弟……”王小毛的目光与李萍对视了一下，可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躲闪开了。
李萍也察觉到了，转移了话题：“小毛……你借来的那些书，我看借阅卡上都有你的名字，你都读看了吧？”“都看过了，有的还看了两三遍。我上学的时候，语文就挺好，老师让写作文，别人写一篇，我写两篇，有时候三篇。我高中时就有一个理想，想长大当个作家。”王小毛说到这里时，两眼放光。
“咱俩一样，我也挺喜欢写作文的，那时候九九藏书也曾想过要当个作家。”李萍高兴地说，随即有点情绪低落，“可后来没有考上大学，进了工厂，才不再想了。”“我也特想上大学。没转业之前，我想上的是军校！当一辈子军人！但现在，我想去铁道学院，学铁路工程去。”李萍很赞成地看着王小毛，她们心里都有大学梦，所以李藏书网萍知道，王小毛想上大学的心情是多么强烈。她鼓劲说：“能上大学最好了，你努力，找机会一定要上去。”由于王小毛下午还有个会，所以没呆一会儿就不得不走了。临走前，李萍要他给换些书来。王小毛将那些书抱起，神色局促，不放心似地对李萍道：“以后……我真的就叫你姐了？”李萍笑道：“叫吧，我比你大，叫姐也应该。”“那……姐，我走了。”王小毛激动地告别，抱着书，走出小院，掩饰不住兴奋，突然高高地跳了跳，用手够着树枝……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