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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时间的人》
1、遗产
吉吉·利迪和他的铁哥们藏书网吉米·道林经常闹别扭。吉吉从来没把这当回事儿,反而认为这是友谊的象征,因为他俩通常会马上和好,不像有些女生小里小气,吵起架来总是没完没了。不过,九月开学后第一周的一天,两人吵了一架,这次可不同寻常。
吉吉后来连吵架的起因都忘了,不过到最后两人该互相原谅,和好如初的时候,吉米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吉吉惊呆了。
“奶奶把你们利迪家的丑事儿都告诉我了,我不能再和你玩儿了。”
话音落地,两人都不吭声了。吉米的话让吉吉一时摸不着头脑,吉米则是十分尴尬,他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利迪家出了什么丑事?”吉吉问道。
“没什么。”吉米转身想回学校。
吉吉挡住他的去路,质疑道:“说!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吉米打算先脱身,再谎称那只不过是用来吓唬吉吉的傻话,可是,还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就不仅是吉吉跟吉米之间的问题了。另外两个男孩,艾丹·柯里和迈克·福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了过来。
“吉米,快说,”艾丹催促着,“你最好告诉他。”
“对,”迈克也说,“全镇没人不知道,瞒着他也没用。”
晨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该回去上课了,可这几个孩子却像没听到一样。
吉吉问:“到底是什么事?”他觉得浑身一阵寒意,生怕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大事。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吉米说道,他仍旧打算回避。
“那是啥?”
“利迪家有个人……”吉米含含糊糊地叨咕着,吉吉没听清楚,好像是说“是个浑球”。
操场上的值日老师在叫他们回教室了。吉米向教室走去,其余几个孩子跟在后面。
“他到底干了啥事儿?”吉吉问。
“得了,别提啦。”吉米说。
艾丹·柯里揭开了谜底,他的嗓门大得能让所有人听到:“大伙儿心里一清二楚,你的曾祖父,他的名字和你一样——也叫吉吉·利迪,把神父给杀了。”
吉吉停下脚步,叫道:“你瞎说!”
“他是杀了人,就为了抢一支旧木笛。”迈克也说。
吉吉愤怒到极点:“胡说八道,你们这群骗子。”
除了吉米,另外两个男孩都狂笑起来。
“利迪家的人都是音乐狂。”迈克.99lib.笑着说。
迈克笨拙地模仿着爱尔兰舞蹈,朝教室蹦跳着跑过去。艾丹在旁一溜小跑,嘴里哼着跑了调的《爱尔兰洗衣妇》。吉米瞅了吉吉一眼,埋着头,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吉吉独自站在操场上,不敢九九藏书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镇上的人总像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和他的家人。每个星期六,许多社区居民都会参加他家举行的舞会和舞蹈班。这些人大多是常客,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早些年也常到利迪家参加舞会。最近几年,参加舞会的人数急剧增加,有些人甚至从三十英里外或更远的地方赶来。不过,还是有很多本地人总会避开利迪一家和他们的音乐,虽然他们在街上遇到这家人时不至于会躲到街对面去,可也决不和这家人搭话。以前吉吉也注意到过这事,还以为是镇上只有自己的父母没有正式结婚九九藏书的原因。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呢?如果真的发生过谋杀案呢?吉吉是杀人犯的后代吗?
“利迪!”
值日老师站在门口等着他进去。
吉吉犹豫起来,他猛然感觉好像没脸再踏进教学楼的大门,但他很快想到一个办法。
他进来后,老师关上门,问:“你怎么像个木头似的愣在那儿呢?”
“对不起,”吉吉忙道歉,“我没反应过来您是在叫我。”
“那我是在和谁讲话呢?”
“我姓伯恩,不是利迪,没错,我妈妈姓利迪,可我爸爸姓伯恩,我叫吉吉·伯恩。”
2、新警察
新来的警察拉里·奥德怀尔站在格林酒吧外面的大街上。酒吧的门紧锁着,一支乐队在里面闹得热火朝天,乐器发出的混音盖过了吵吵嚷嚷的谈话声。公路的对面,不断上涨的潮水拍打着小港湾。依稀可见的云层下是铅灰色的大海,在路灯的照耀下海水泛着青铜色的光芒。海面波浪起伏,风越来越大,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酒吧里的音乐声暂停了片刻,一首曲子结束,另一首又接上了。开始是笛子独奏一首新曲子的前几个小节,后来,其他的乐手也纷纷加入 ,音乐声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酒吧外,新警察拉里·奥德怀尔也听出了这首曲子。他藏在黑色警靴里的脚趾正随音乐敲打着节奏。在他身后的人行道上,站着搭档特里西,斜靠着警车上的座椅,手敲打着车窗。
奥德怀尔叹了口气,向酒吧狭窄的双扇门走去。他干警察这行的原因很多,有时连他本人也忘了是什么。不过,有一点非常肯定:他可不是为了来打扰乐队和听众们欣赏音乐的。几英里外的戈尔韦市内,暴力犯罪正在升级,街头混混们参与了抢劫杀人等各种罪恶勾当。在那里,他应该更有用武之地,不过,他记得这也不是他当初选择警察这个行当的原因。像现在一样,他时常怀疑自己的初衷可能不是想除暴安良。99lib?.99lib.
又一首曲子响了起来。特里西打开车门,警车里面的灯光射出来。拉里停下打拍子的脚,走过去,敲响了玛丽·格林酒吧的门。
酒吧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说话声消失了,嘈杂声渐渐平息。乐手们一个个停止了演奏静悄悄地离开了。只有一位沉迷在音乐中的小提琴手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还在兴致盎然地演奏着。终于,有人过去提醒她,琴声戛然而止,酒吧里只99lib.传来玛丽·格林穿过水泥地面时轻轻的脚步声。
狭窄的双扇门打开一条.99lib.缝,露出玛丽焦虑的面孔。拉里看到,安妮·科尔夫坐在玛丽后面的一张凳子上。安妮是他见过的几位小镇居民之一,他希望这次上司别让他记录下安妮的名字。
“抱歉打扰了,”他对玛丽·格林说,“已经差一刻子夜一点钟了。”
“他们正在收拾,” 玛丽急忙解释,“五分钟后就走。”
“但愿如此,” 拉里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回到车上,开始下雨了,雨点落在海面上。
3、刚收割过的草场
雨点也落在吉吉·利迪或者是叫吉吉·伯恩的这个孩子身上——最近他开始自称吉吉·伯恩。雨点还落在他爸爸塞伦和他正在捆的最后几束干草上,父子俩正忙着把草装上平板拖车,车停在他家地势最高的一片草场——环形草场上。
“我们把时间掐得准吧?” 塞伦问。
吉吉没有回答。他太累了。今天晚上,他捆了不计其数的干草,现在,手套里的手.99lib.指已经又红又肿。他扔出最后一把草,塞伦把它码放整齐,然后坐到拖车的驾驶座上。吉吉把博斯科抱上车,让它坐在塞伦身边。这只狗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笨重,自己跳不上拖车,可农场上的活儿,没有哪件是它不想掺和的,只要有人干活的地方,就有博斯科的影子。
塞伦踩了踩离合器,老拖车轰隆隆地发动起来,缓慢地穿过刚收割过的草场。吉吉爬到草垛顶上。雨越下越大,在车前灯的照射下,雨点斜斜地落下来,他们沿着环形草场边的车辙向下面的农场开去。
塞伦说的没错,他们算得很准,刚才收的干草是最后的一批。今年夏天的天气一直很潮湿,原本想把草晒干的打算完全落空,最后只好雇人把剩下的草打成捆。草太湿了,没法晒干,当冬天的青饲料又不够新鲜。他们管这叫混合草料,可实在很难把这东西作为饲料,因为牲口即使饥饿难耐,勉强吃下这种草料,也不会从中获得多少营养。混合草料的好处在于:饲料缺乏时能充充数,但不能完全代替饲料。要想喂好牲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拖车慢慢腾腾地开着。吉吉能看到前面车厢里,博斯科的尾巴随着车的颠簸左右摇晃。在他们的右边,电子篱笆墙的里面,是“莫丽之地”,是利迪家用一只死驴的名字来命名的。现在,一团斑驳的影子正穿过这片地,就像一群深海中游泳的鱼一样。那是一群白色的萨能羊和褐白色的?99lib?吐根堡羊,它们正朝园子边的羊棚走去。
山羊都讨厌下雨,吉吉也讨厌下雨。既然活儿已经干完,也就不需要雨水来降温了。雨水顺着头发滴下,刺疼了他的双眼。他真希望能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塞伦将车停在院子里,建议道:“我们早晨再来卸车吧。”
吉吉点点头,从干草堆上跳下来,给爸爸发信号,帮着把车倒进干草棚的空位里。妈妈海伦从后门走过来。
“回来得真是时候啊,”她说,“我刚把茶点做好,你们就回来了。”
厨房里,炉灶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盘子里盛着刚烤好的饼干。可吉吉瞧都没瞧一眼就径直走过去,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床上扔着的书包拉链没拉好,99lib?没完成的家庭作业本掉出来了。他瞥了一眼钟,要是早晨提前半小时起床的话,还能做点作业。
他把书包和包里的东西都扔到地板上。上闹钟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其实每天他都会这样想:时间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
4、露西·坎贝尔
不是玛丽·格林舍不得让顾客们走。酒吧大门早已紧闭,她恳请他们尽快离开,因为新来的警察都敲门警告过了。大部分熟客喝完酒就走了,但还有一些人仍待在那儿。有几个乐队成员是从99lib?镇外赶来的,这是他们多年来演奏得最好的一次。他们的手指、琴弓甚至呼吸好像都被狂野的音乐之声所征服了。看到玛丽走来走去,焦急地绞着双手的样子,他们的理智愿意听从她的请求,但内心却办不到。多年来没有演奏过的曲子都涌进脑海,他们渴望一显身手。在格林的酒吧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这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已经子夜一点半了,外面的大街上,拉里·奥德怀尔在滂沱的雨中呆呆站着,完全沉醉在酒吧遮光窗帘后传来的悠扬乐声中。可这次特里西走过来,他准备进酒吧去。
“真倒霉,乐藏书网曲要被中断了。”拉里想,但特里西已经开始敲门了。
玛丽打开门,急忙解释:“他们正要走,东西都收拾好了。”
两个警察绕过她,走进酒吧,刚好看到一双高跟鞋和一个小提琴琴盒消失在后门外。拉里记得见过这人,也知道要回忆起曾在何时何地见到这人不会有任何意义。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后门溜出去,特里西就已经跑到门边,掏出了笔记本。酒吧里所有的桌子,包括乐队坐的那张桌子,都整整洁洁,没有杯盘狼藉的样子。人们是来听音乐的,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尽管这样,他们还是触犯了法律。
特里西开始记录乐手的名字,拉里也拿出本子。
“没有这个必要吧,” 玛丽·格林哀求道,“他们都要走了。”
安妮·科尔夫还像刚才那样,坐在靠前门的吧凳上。拉里翻开笔记本,拔掉笔帽。
“姓名?”
“嗯……露西·坎贝尔。”安妮·科尔夫带着明显的德国口音回答。
“露西·坎贝尔。” 拉里一边重复一边故意狠盯了她一眼。
她强压着嘴角的微笑,说:“对,是露西,露水的露。”
拉里叹了口气,打断她:“我知道怎么写。”他记下了这个名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尽管他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可对方也知道他的底细。
5、那杯茶
吉吉起床时,海伦已经出去挤奶了。桌上放着一壶茶,吉吉喝了一杯就忙着去做作业。海伦回来时,他刚解决完数学题,正忙着写一篇历史论文。海伦悄悄走过来,给他续了杯茶,端上麦片和牛奶,又切了几片吐司。然而,吉吉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数学本的新封面。他以为妈妈不会注意,可他错了。
“你的名字怎么一下子变成吉吉·伯恩了呢?”
吉吉啪的一声放下笔,说:“学校里每个人都跟着爸爸姓,我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
你是利迪家族的一员,”海伦答道,“就是这个原因。”
他能听出妈妈的声音有些紧张。她用不着提醒他这个姓氏对她是多么重要,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利迪家族一直住在这所房子里。你清楚,这也是我和你爸爸不结婚的原因之一。这样,你和玛丽安就会用我的姓。你是利迪家的人,吉吉,你爸爸都不介意,你为什么要在乎呢?”
吉吉耸耸肩,道:“我只想跟着爸爸姓,就这么简单。”
他知道,妈妈不能也不会接受这件事。她暂时抛开了这个话题,把吐司放在桌上,然后趁热抹上黄油。她迟早得弄清楚吉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改姓?不过,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惹出更大?99lib.的乱子,所以她也并不着急,她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塞伦走下楼,后面紧跟着吉吉的妹妹玛丽安。他俩早上总是精神饱满,不像吉吉和妈妈每天早上得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清醒。他们欢快的问候得到的是另外二人沉闷的回答。
“今天放学后有活动吗?”塞伦问。
“曲棍球训练,”吉吉回答,“六点半结束。”
“到时候我来接你,”塞伦说,“我要先去拿啤酒。”
吉吉没说什么。啤酒是为舞会准备的,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他们都要举行一场舞会,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几代。海伦拉六角手风琴,邻村的一位吉他手菲尔·戴利伴奏。最近两年,吉吉也和他们一起演奏,一般是拉小提琴,有时也吹吹长笛。
“我们还没排练完所有的曲目呢,”海伦着急了,“真不敢相信已经星期五了。也许今晚能抽空练一下吧?”
吉吉伸手去拿吐司,他用不着多说,晚上肯定是没有时间的,因为今晚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忙着收拾舞会需要的物品。
“到时间了吗?”塞伦问。
他们都转过身去看钟,只剩十分钟吃早餐和去车站了。吉吉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包,然后开始收拾书包。
6、和谐的里尔舞曲
时间总是不够用。夏天,农场总有数不清的农活,人们总是忙忙碌碌。就算到了冬天,昼短夜长,每天的?工作少一些,时间仍然分分秒秒跑得飞快。塞伦是个诗人,生长在都柏林。他有两部诗集得过大奖。从他与海伦认识、谈恋爱并在海伦家的农场上共同生活起,他就幻想着过一种田园牧歌似的生活,可以从他家后院看到雄伟的巴伦山。他梦想着过悠闲的生活,整日闲庭信步,或在书房里苦读,然后写出许多宏伟的作品。可惜,他的梦想从没变成现实过。
他靠参加专题讨论会和到学校讲学谋生。即使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也没看到他完成过什么巨著。最近,别人问起他的职业,他总是回答说:“我是诗人。”随即又会补充道,“所谓的诗人。因为我没多少时间来思考,即使有灵感,也没空把它写成诗。我们的时间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这让他十分沮丧,可他越努力抓紧时间工作,时间就越是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走。
不仅仅利迪家的人,或者说利迪·伯恩家的人(有人这么称呼他们)感到时间不够用,每个人都遇到了这个难题。可以理解,对父母整天在外工作的家庭来说,家庭生活被挤到了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不仅家长们抱怨时间不够,孩子们也说没有足够的时间——老人们说这是因为他们总有太多事情要做——或许真是这样,因为他们面临太多诱惑,除了无处不在的电视和电脑外,即使在肯瓦拉这样的小地方,孩子们也有许多课外活动要参加,从空手道到篮球,再到戏剧,应有尽有。即使这样,他们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在乡间小路上玩耍,或者去采摘黑草莓,或者闲躺在夏日的草地上看浮云飘过,或者爬爬树、挖个洞什么的。他们也应该有时间读读书,看看雨滴落在窗户上,猜猜天花板上的水渍看起来像什么东西,或者做做美梦……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时间。除了少数几个淘气包外,大多数孩子连搞恶作剧都没空了。全村,全镇,甚至全国上下都感到时间不够。
“从前可并非如此。”老人们回忆着。
“我们年轻时也不像这样。”中年人说。
“难道生活真的就得这样匆匆忙忙吗?”年轻人偶尔有空思考时,会这样问。
有段时间,人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可一旦天气变化,他们又转而关心天气去了。总说这事有什么用呢?况且,哪有时间来讨论呢?人们不再互相串门,也不再坐下一起喝茶了。每个人都忙着赶路,或忙着寻找什么,或忙着赶上别人,其实,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在忙着追赶自己。
吉吉刚好赶上汽车。车总在同样的?99lib?时间到达,行驶在同样的路线上,停靠在同样的站台。可这几天它却经常晚点。司机在狭窄的公路上开得飞快,有几次险些酿成大祸。不光他,每个人都开得太快了,大家都在试图挽回失去的时间。
吉吉找了个空位坐下。以前每天早晨他总是挨着吉米·道林坐,但自上周那个倒霉的日子起情况就变了。从那以后,他不敢面对其他男生,并深切体会到被孤立的滋味。他想把别人的闲话告诉妈妈,可又缺乏勇气。妈妈肯定藏着秘密,否则她为什么从不谈起她的外公呢?当然,她也曾提到过他,因为吉吉学过曾祖父写的曲子,还和妈妈一起演奏过那些曲子,但妈妈从没告诉过他关于曾祖父的任何情况,甚至包括用他的名字给吉吉起名的事。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对这事保密的,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躲避对面的运牛车,汽车突然刹车,撞到了路边的灌木篱笆。吉米·道林本来一直站着,现在一下子沿着过99lib.道冲到前面。他抓住司机座位的一侧,司机满脸怒容瞪着他,向后喊道:“待在座位上,听到了吗?别再添乱了!”
司机又发动了这辆破车,汽车排档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车又朝着戈特飞奔。吉吉看看表,已经迟到了。他发誓他居然看到了分针在走动。
吉吉前面还有几个空位,吉米·道林却径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吉吉身边。这是他一直站着的原因吗?这是和好的信号吗?如果是这样,吉吉觉得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他转头隔着沾满污泥的车窗向外张望。
“你想去俱乐部吗?”吉米问。
吉吉望着湿漉漉的田地里被雨淋湿的牛群。这是在开玩笑吗?吉米打算再找茬吗?吉吉扫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着书包,面无表情。他们后面坐的两个女孩谈论着眼线笔的事。这不像是故意找茬,但吉米该知道吉吉不会去俱乐部,周六他通常都要练习舞蹈。吉吉·利迪是习惯那样的,可要是吉吉·伯恩不想去跳舞呢?如果他想去俱乐部呢?
“兴许会去。”吉吉回答。
吉米笑了:“好样儿的。今晚九点半村里有趟车去那儿。”
汽车在校门外的招呼站停下来。吉米站起身,跟在一群准备下车的学生后面。“九点二十我在车站等你,行吗?”
吉吉点点头,他又看看表,迟到了十分钟。好在他们不是唯一迟到的人,这几天,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在晚点。
7、喝醉的房东太太
不远处,警察局简陋的办公室里,新警察拉里的上司正在厉声训斥他,因为他把.99lib?笔记本放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扔进洗衣机里了。裤子倒是洗得挺干净,可笔记本就不一样了。现在厄尔利警官桌上摆的是一团纸浆,这东西可不能成为证据。从格林的小酒吧出来后,露西·坎贝尔和其他捏造了名字或没捏造名字的肯瓦拉居民都被捕了,但现在却不能对他们罚款。玛丽·格林既不会99lib?t>被处以罚款,也不会有吊销营业执照的危险。特里西的记录本倒是完好无损,既没受过洗衣机的洗礼也没受到别的摧残,可以作为证据。麻烦的是在法庭上,它只能提供一半人的名单。无论奥德怀尔对损坏证据的事再怎么道歉也无济于事,这件案子只能被搁置。
“奥德怀尔,这个开头可不好。”厄尔利警官说。
拉里只能同意他的看法。
“我想,不用再提醒你洗衣机这件事儿了吧?”
“不用了,警官,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事实上,没人教他这样干。要不是昨晚房东太太出去和朋友喝酒去了,他也不会想到用洗衣机来解决问题。他觉得能这样解决是巨大的成功,但警察局可不会有人庆贺他的成功。
“我们能相信你会保管好新的记录本吗?”
“当然,警官。”
“每天回家前把本子放在警署,听到了吗?如果本子脏了,我来负责弄干净。”
特里西忍不住笑起来,警官却一直绷着脸强忍住笑。拉里无聊地数着办公桌后面的窗子上滴落的雨水。他得忍住怒气,这是首要原则。要是他发了脾气,毫无疑问会惹来大麻烦,对谁都没好处。
“现在,”厄尔利警官说,“我发给你一个新记录本.99lib?。你和特里西一起去德汉隆家的汽修厂看看。昨晚有人闯进去,偷走了他的大部分工具。你们先仔细问问他,再到四周好好查查。”他又转过身对特里西说:“你知道该从哪儿入手吧?”
特里西点点头,走出去。拉里拿着新笔记本跟在他后面。对他们来说,公民的财产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那些人们赖以谋生的工具,但拉里·奥德怀尔非常肯定,搜寻失窃的东西并不是他当警察的原因。
8、酒桶的滚动声
吉吉回家时,厨房里飘着炖羊肉和新鲜面包的香味。塞伦在院子里卸啤酒,他把酒桶搬进改造过的仓库,舞会通常在这儿举行。吉吉放下书包,准备用水壶烧水。这时,海伦从奶酪制作间走进来,制作间就挨着厨房旁的杂物间。
“今天过得好吗?”她一边问,一边摘下头上的白色丝绸帽子——根据欧盟的法律,生产奶酪时都得戴这种帽子——接着问道,“晚饭前我们赶快练一遍那些曲子吧?” 吉吉想起了别的事情,立刻焦虑起来。“我已经浑身没劲了,”他回答道,“我得先去洗个澡。”
“行,去吧,”海伦说,“我给你沏杯茶。你很快就会熟悉那些曲子的,大部分你都知道。”
的确如此。从出世起,吉吉就一直在和传统音乐打交道,他听过数以千计的曲子。上周的舞蹈班上,海伦想起了几首老爵士乐曲,想要教给吉吉,他们还准备演奏几首里尔舞曲,吉吉也知道那几首曲子,不过,还需要再练一下才能在舞会上演奏。像大多数在传统教育中长大的年轻人一样,吉吉在学习新曲子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才能。从五岁起,他就一直在演奏乐器:开始是口哨,接着是长笛,现在是小提琴。大约九、十岁时,他就和这个地区最优秀的音乐家们一起参加音乐讨论会了。五分钟内他就能学会一首新曲子,也能很快回想起遗忘的曲子。他和妈妈只需排练几次就行了。可是他不愿意碰乐器,如果要排练,就只好告诉妈妈明天他不能参加舞会了。他可不打算那么干,至少现在不会。
“快去洗澡吧。”海伦催促道。吉吉跑上楼。他的房间里到处乱扔着奖牌、奖杯和纪念章。要是在地板上跳一下,整个屋子都会叮当作响。在学校的木器制作课上,他曾做过一个开放式的木柜来陈列这些东西。木柜下面本来还有个底座,可以靠着墙支撑柜子。不过,木柜现在是直接放在地板上,斜靠着吉吉的另一件木器作品——五斗橱。木柜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神奇时刻的到来,等待着吉吉有空来完成它。陈列的奖励都是几年内获得的,有吹笛子、拉小提琴获的奖,也有在曲棍球比赛和舞蹈比赛中获的奖。小学毕业时,他在踢踏舞方面已经无人能敌了,老师认为他可以成为全爱尔兰的冠军。但等他上初中后,老师的预言落了空。迈克尔·佛拉特利和他跳的《大河之舞》使全国甚至整个西方社会都惊叹不已,可在戈特的吉吉的同学们却可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认为舞蹈一点也不酷,只有傻瓜才去学它。于是,吉吉只好放弃了跳舞。当然,演奏音乐也让人觉得有点冒傻气,但总比跳舞好些。吉吉继续学着他的小提琴和长笛,然后参加爱尔兰传统音乐比赛,获得了各种奖牌和奖杯。要不是时间不够的话,他会一直这么赢下去的。
今年夏季的几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可这些比赛里都没有吉吉的影子。所有比赛的赛程都不长,到现在他们都没搞清楚,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吉吉参加比赛。
他的小提琴挂在墙上,这是件精美的乐器,用过的人都对它赞不绝口。无论节奏多么快,多么狂野,它的音色总是又清又亮,贯穿于整个乐曲之中。吉吉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一阵子,感受着演奏时它那振奋人心的感觉。有人可能会说他学得太早了点,音乐是被灌输给他的。但他的确有音乐天赋,演奏给他带来了奖励和荣誉。不过,这都比不上音乐带给他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指痒痒的,渴望着触摸琴弦和琴弓。吉吉拉小提琴是因为热爱它,吉吉·利迪是这么想的,然而,吉吉·伯恩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海伦在楼下叫他。
他赶紧回答:“我来了。”
他的衣..服有一半都扔在地上,其中一些是脏衣服,另一些还比较干净。
男生该穿什么衣服去俱乐部呢?他从没去过俱乐 90e8." >部,也想不起看到谁去过那儿或从那儿回来。他打开装牛仔服的抽屉,里面放着他做弥撒时常穿的那条最好的裤子。但是,牛仔服看起来太整洁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呆子。那么,到底该穿什么呢?
“吉吉,”海伦又在叫了,“别磨蹭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急忙收拾屋子,拾起一些衣服,把其余的踢到一堆,抱着收好的一大堆衣服冲下楼梯。可以先把这些衣服洗干净,到时候再决定穿哪件。
海伦坐在炉灶边,从琴盒里取出六角手风琴。他们经常在这间宽敞的老厨房里演奏音乐。过去,这里也是举行舞会的地方。海伦带着参加舞会的人们参观并介绍多年来被舞蹈者磨损的石板地。把谷仓改装为舞场,这个主意是海伦出的,那时,她母亲还健在,不喜欢这样的改动。可等她看了之后,不得不承认谷仓是个举行舞会的好地方。吉吉打量着厨房,难以相信以前这里竟能容纳四队也就是三十二个人同时跳舞。这间厨房虽然很大,但还没有大到容纳那么多人的程度。可海伦发誓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和母亲一起为舞会伴奏过。
吉吉把那堆衣服扔进洗衣机时,听到妈妈的手指在风琴上缓缓移动,寻找要教他的调子。他翻了三个盒子才找到一点剩下的洗衣粉。看来,他又有事可干了——清理杂物间。吉吉定好程序,打开洗衣机,再跑上楼去拿小提琴。他刚从墙上取下小提琴,就听到了敲门声,接着从门廊那儿传来了声音。
“有人吗?”
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段时间天天如此。好不容易有点时间想做点正事,结果,你猜怎么着?总有人来打扰,偷走了你的时间。
9、六角手风琴舞曲
来人是安妮·科尔夫。她不是来参观厨房石板地上的磨痕的,因为她来过好多次了。安妮已经在这儿居住了二十多年,开了一家小型的出版公司,专门出版有关巴伦山的书籍和地图。她比那些终身在小镇居住的人更了解这个地方,对可能威胁这里脆弱的生态平衡的任何东西都深恶痛绝。
吉吉走下楼,一只手拿着小提琴,另一只手拿着琴弓和松香。安妮的小猎犬洛蒂对他摇着尾巴,却不敢从安妮脚后面跑出来,因为博斯科正在炉灶旁的窝里傲慢地望着它。
“哦,你们要排练吗?”安妮说,“我打搅你们了。”
“不,没关系。”海伦认真地说。她身上的好客基因起了作用,没有什么比殷勤待客更重要的了,哪怕是音乐。“请坐吧,我们正要喝杯茶。”
安妮非常能理解时间的重要性。“不用了,谢谢,”她说,“我只是路过,想进来买点奶酪。”
海伦通常把奶酪卖给批发商,再由批发商分销给全国各地的食品店,但有>藏书网些人像安妮一样,喜欢直接上门购买。
99lib?“当然没问题,”海伦说,“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 安妮说,“我倒是乐意喝杯茶,可我正在编一本新书,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得赶紧补上。这些天不知怎么藏书网回事,时间总是不够用。”
“您不用解释,”海伦疲倦地说,“我去拿奶酪,”她边朝门口走去边问,“要一小块儿吗?”
海伦走后,安妮问:“吉吉,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吉吉礼貌地回答:“还不错。您呢?”
“也还好,”安妮·科尔夫回答道,“这段时间你长得真快,已经到该参加俱乐部的年龄了吧?”
她的话更让吉吉头疼了。这时,海伦拿着用防油纸包好的奶酪回来,她显然没有听到安妮这番话。
“这样行吗?”她问。
“很好,”安妮说着转过身冲着吉吉说,“你知道吗,你妈妈做的奶酪是全国最好的。”
“您过奖了。”海伦说着,把奶酪放在门边的餐具柜上面。
安妮边付钱边说:“我只是出来逛逛,顺便在你家农场上转了转,希望你们别介意。”
“我们怎么会介意呢?”海伦说,“你随便看吧,安妮。”
“谢谢,”安妮说,“我在欣赏你们草场上古老的环形城堡。我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没有任何一张地图标明它的存在。这个城堡太迷人了,保存得太完好了。”
“我也这样想。”海伦说。
小猎犬勇敢地从安妮的脚后跑出来,开始在厨房里搜寻。
“不过,” 安妮说,“我发现那儿的地都被推平了。”
吉吉看到妈妈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巴伦山的边缘是贫瘠的岩地,对村民们没有用处。过去总是靠人工开垦荒地,自从发明了推土机,很多工作就由机器来完成了。近几年来,受环境保护法的限制,开荒成了违法的事。听到安妮的话,吉吉和他妈妈都以为她是在暗示他们违反了法律。
“那是很久以前推平的,”海伦解释说,“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当然,”安妮说,“我看得出来。我只是好奇他们当时能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城堡,那个年代的人竟然懂得尊重它。”
“不光是那时,”海伦说,“我知道没人敢去碰那神奇的环,村民们认为那会带来厄运。”
“他们还相信这个?”安妮觉得很奇怪。
“据我所知是这样。”海伦答道。
小猎犬在餐具柜旁一边嗅着,一边舔食面包屑。吉吉看得出博斯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听上去不错,”安妮说,“这个消息可太好了。下次改版时,我要把它放进地图册里。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海伦说。她从不反对别人到她的土地上来看看,塞伦也支持这个观点。他们同意地产登记处的说法——没有人能真正占有土地。
“你知道城堡里有地下密室吗?”安妮问。
“不知道。”海伦回答。
“地下密室是什么东西?”吉吉问。
“就是建造在地下的房子,”安妮说,“这附近的环形城堡都有密室,有的里面还有几间屋子,天花板是用好看的石板搭的,你没去过吗?”吉吉摇摇头,他明白她在讲什么,却从没去过,不过他的许多朋友去过类似的地方,他们把它叫作洞穴。
“我会带你去见识见识的,”安妮·科尔夫说,“天晴时到我家来吧。有一个密室离我家很近,我领你去看看。”她转身对海伦说,“以前有人发掘过这个环形城堡吗?”
海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吉吉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已经密切关注了多时,本来想制止的,可有关密室的话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就在他分神的时候,洛蒂发现了博斯科的食盆,里面其实没什么吃的,但它可是这条老狗的宝贝。两条狗的战争一下子爆发了,狗叫声此起彼伏,好像有很多条狗在打架。主人们立刻喝住了它们。等它们安静下来后,安妮打了臂弯里瑟瑟发抖的小猎犬几下,它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注视着每个人。
“很抱歉,”安妮说,“我打搅你们了。”
“要我开车送送吗?”海伦问。
“不用了,我的车就在山脚下。”
她走了出去。
海伦坐下来,拿起六角手风琴。吉吉也举起琴弓。他们还没有开始演奏,塞伦就走进来了。
“安妮·科尔夫来有什么事吗?”他问,可还没等他们回答又说,“肉肯定炖好了。玛丽安上哪儿去了?”
“她在背台词呢,”海伦说,“我们得在排练完之后再吃饭。”
塞伦去找玛丽安了,海伦又开始按琴键。她给了吉吉一个A大调,吉吉调好了音。她又在键盘上继续弹着,一首悠扬的吉格舞曲响了起来。吉吉从没听过这首曲子。
“挺好听的,”她拉完两遍后,吉吉问道,“这曲子叫啥名字?”
“我记不清了,是你曾祖父弹过的。”
海伦的外祖父也就是吉吉的曾祖父。吉吉又感到浑身发冷。“他是用笛子吹的这曲子吗?”他问道。
海伦抬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吉吉没有回答。
“吉吉,”海伦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有人对你讲了什么闲话吗?”
塞伦和玛丽安突然出现了。“你们输了,”塞伦说,“二比二平。玛兹要去演戏。我们现在就吃饭。”
这次,吉吉和海伦都没有反对。
10、聪明的女士
“好了,”塞伦说着把炖锅重重地放在餐桌上,然后坐下来,“在你们的嘴巴被食物塞满之前,在电话铃响起之前,在山羊又叫起来之前——”
“在安妮·科尔夫又转回来买奶酪之前。”吉吉插了一句。
“什么?”海伦问。
“在我们开始讨论安妮·科尔夫的奶酪之前,”塞伦坚定地继续说下去,“我有话要讲。”
“你最好快点说。”玛丽安说着舀了一勺羊肉到她盘子里。
玛丽安把长柄勺递给海伦。海伦将勺伸进羊肉汤里,这时才意识到塞伦是在对她讲话:“你说的事不会和我有关吧?”
“就是要说你的事。”塞伦回答。
“难道又到我的生日了吗,”海伦说,“我刚过完生日。”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感觉,”塞伦说,“好像生日才过了一个月,可这短短的一个月实际上就是一年。再过三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当然我们会觉得就像三天那么短。”
“哦,不,”海伦叹息道,“我居然快四十五岁了。”
“应该是四十六岁。”玛丽安忙纠正妈妈,她总是对的。
“不可能。”海伦说。
“好吧,就当你是二十一岁好了,”塞伦安慰她,“我们不在乎你多少岁了。可你到底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海伦放下长柄勺,靠在椅子上。吉吉拿起勺子给妈妈盛好食物,又给自己盛。
“不知道,”海伦说,“想不起来要什么。”
“好吧,”塞伦说,“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时间,”海伦说,“这应该是我想要的礼物——时间。”
“我明白了,”塞伦沉吟道,“夫人打算如何消磨时间呢?是到阿尔加玩一周呢,还是去斯比多休息两个星期?”?
海伦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的是普普通通的时间,就是每天能多有几个小时。”
“这就难办了。”玛丽安说。
“没指望的事儿。”吉吉也说。
“永远别说不可能,”塞伦说,“只要有信心就会有……?”
“会有一场家庭大论战。”玛丽安补充道。
“会有解决办法的,”塞伦纠正道,“任何事都是这样。好,这份礼物由吉吉准备。你想我们其余人送你点什么?”
但海伦已经没有兴致了。她在思考吉吉刚才提到的有关她祖父的事,该告诉他一些家族历史了。
塞伦和海伦出去赶羊进圈,吉吉和玛丽安留在厨房里清洗餐具。快洗完碗时,吉吉装作很随便地问:“这阵儿男生穿什么衣服去俱乐部呢?”
妹妹直盯盯地瞅着他:“俱乐部?你要去那儿?”
“不,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打算明天去俱乐部吗?你有女朋友了?”
“当然没有。”
“可你要去俱乐部,不是吗?你是认真的吗?妈妈知道吗?”
没法骗过玛丽安,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再说,吉吉突然觉得有个死党也是件好事。
“我还没告诉她呢,”吉吉说,“你先甭告诉她,好不好?我可能压根儿不会去。”
“你必须得告诉妈妈。你可不能甩手不管舞会的事儿。”
“为什么呢?她用不着我了。这几年她和菲尔合作得挺好的。”
“现在可不一样。你是乐队成员,他们演奏的曲子你有一半的份儿。”
“玛兹,我不用插手了。好吧,要是你担心舞会,为什么不自己去伴奏呢?”
“因为我不如你,就是这个原因。”
“你的水平也不差,从我学音乐时起,你就和我差不多了。”
这是事实。他和海伦一直在说服玛丽安参加乐队,她获的奖和吉吉差不多。何况,她还只是个小学生,已经算非常厉害了。而且她还在坚持跳舞,吉吉相信,等她上了中学也会继续跳的——玛丽安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得了,”他问,“说说看,男的到底穿啥去俱乐部?”
玛丽安耸耸肩,说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吉吉还没来得及威胁玛丽安,塞伦就喘着气出现在门口了。玛丽安看了下钟,抓起剧本跑了出去。
吉吉独自洗完碗。他的小提琴还搁在高背长椅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拉琴的冲动。等他收拾完厨房,把湿衣服放进烘干机里就上楼去了,心里还在琢磨着究竟要穿哪件衣服。
至少他可以穿新跑鞋。鞋子虽然不是什么时尚的名牌——塞伦不允许购买血汗工厂里生产的商品——但这双鞋子够酷。鞋子的问题解决了,可吉吉不知道其他该穿什么。他对时尚一窍不通,一切衣服都是海伦做主替他买的。他应该打电话问问吉米吗?那样的话是否显得太傻了?也许会吧,但总比穿得像个呆子强。他下楼去打电话,海伦刚挤完羊奶回来,叫住了他。
“你有空吗?”她问吉吉。
这句话通常是寻求帮助的信号。吉吉想找个借口,却晚了一步。不过,他猜错了,这次妈妈不是要找他帮忙。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曾祖父的事。”
11、酷酷的舞步
新警察下班后,驾车沿着横穿巴伦山的狭窄公路行驶着。他开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 4ed6." >他不喜欢开车,也许久没开过车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寻找一样东西。虽然不太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或者至少他希望看到它时,能马上认出来。99lib?
他把车停在路边好让别的车超车。本来超车用不了那么宽的路,可拉里感觉这样更安全些。随后,他发现这里停车很方便,于是索性出来走走。他爬上离得最近的一堵石墙bbr>,在岩石堆上漫步,从一块石板上跳到另一块上,避开那些危险的裂缝。他边走边想晚上去格林的酒吧是不是合适。他完全能想象出厄尔利警官和特里西对这件事的反应。好在他已经下班了,据他所知,还没有哪一条法律能禁止他下班后进入当地的酒吧。
他向左转,爬上一座小山。爬到山顶时,眼前呈现出一片壮丽的景色:连绵不断的灰色群山向远处延伸,消失在地平线上。天空中,金色的夕阳正在西沉。此情此景让 4ed6." >他想到了家,也让他联想到那个让他苦苦寻觅的东西——他就像在一堆干草里寻找一根针。不,不能把它比作干草堆里的针,它比针重要得多。时间正飞快地溜走,实在是太快了。99lib?99lib?
12、盖瑞特·巴里的吉格舞曲
吉吉对海伦要说的事感到非常好奇,同时又心存恐惧。
“我们喝杯茶吧。”海伦说。
茶是他们一家人的动力和安慰剂。在紧张忙碌的日子里,他们会抓紧一切机会喝茶。冬天,他们点燃厨房里的炉灶,在上面坐一壶水,以便随时续茶。今天不是很冷,不用烧炉灶,但起居室里经常有点潮湿,所以当海伦插上电水壶烧水沏茶时,吉吉在壁炉里烧了几块煤球。然后,他没有告诉海伦,自作主张地悄悄摘下了电话机。玛丽安排练后会去一个朋友家过夜,塞伦把玛丽安送到后就会立即去戈尔韦参加当地反战组织的会议。要是没人打电话来打扰,吉吉和妈妈就有机会安安静静地谈话了。
天黑尽了。在壁炉闪烁的火光中,吉吉拉下窗帘,海伦在钢琴旁靠墙的柜子里东翻西找。最后,她拿着个大的旧棕色信封走过来。吉吉泡茶时,她翻看着里面的东西。吉吉递给她一杯茶,她把一张卷了边的黑白照片递给吉吉,并把椅子拉到吉吉身边,一起看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利迪家现在住的这所房子,那时还相当新,而且与一般的爱尔兰农舍相比,它的规格要更大一些。那时候,利迪家族很有影响力,当然现在情况变了。房子前面站着七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妇女和三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孩,另两个是男孩。所有人都拿着一件乐器,表情庄重,甚至可以说是严肃。这张照片和吉吉看过的老照片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照片摄于1935年,”海伦说,“拿小提琴的妇女是我的外祖母,你的曾祖母。她旁边的人是盖瑞特·巴里。”
“盖瑞特·巴里?”吉吉对这位传奇式的盲风笛手非常熟悉。《盖瑞特·巴里的吉格舞曲》是他最早学的曲子之一。他曾用整整一个夏天准备这首曲子,用它作为参赛曲目,后来还得了奖。
“他是利迪家的一个了不起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海伦说。
“你以前没告诉过我。”吉吉说。
海伦没有解释,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男人说:“这就是你曾祖父。他用一辆马车的轮辐做了那支笛子。”
“你肯定吗?”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海伦说。
吉吉把照片靠近壁炉,好借火光看清楚这件乐器。照片的焦点对得很准,可里面的人物离镜头太远了,看不清楚长相。不过,看得出来,那支笛子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装饰,如果上面有接缝,也觉察不出来。
“我外祖父,就是你曾祖父远近闻名不是因为他擅长制作乐器,”海伦继续说,“但他在世时的确做了一些笛子和口哨。米歇欧·罗素曾告诉我,他吹过你曾祖父做的一只口哨,非常喜欢,差点买下来。不过,你曾祖父做的乐器中,那支笛子是最好的,他对它很痴迷,一吹起来就没完没了。到哪儿都带着那支笛子。据说因为怕笛子丢失,他还在笛子顶端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后来怎么了?”吉吉问,“现在那笛子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是个让人悲伤的故事,你听完就能理解音乐和利迪这个姓对我如此重要的原因了。”
海伦给茶杯续满水,然后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叙说:“很久以来,这所房子里经常举行舞会。从出现音乐的那一天起,利迪家的人就是音乐家。你觉得学习乐曲很容易,不是吗?音乐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事实上不仅仅如此,它还给人类带来了许多好处。可那时候,有人反对演奏舞曲。”
“谁?”吉吉问。
“有权势的人,”海伦回答道,“牧师。”
“什么——你说是神父。”
“对,是他们。还有他们上面的主教,主教上面的红衣主教。”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很明显,跳舞是很好的社交活动,来自本教区和其他教区的年轻人都聚集在一起,男人女人之间可以开始互相了解。我猜就像现在的迪斯科舞厅和俱乐部一样,每个人都会喝点酒,举止也有些随便,所以牧师断定舞会有伤风化。”
“现在的人对迪斯科舞厅和俱乐部还是抱同样看法。”吉吉说,他在这里埋下个伏笔,不知现在是不是该告诉妈妈俱乐部一事的时候。
“人们的确这样认为,”海伦说,“从他们谈到的情况看,我觉得他们的看法是有道理的,那些地方发生的事确实会让每位父母担心。”
吉吉的伏笔没能成功。海伦又伸手拿了几个煤球放进火里,壁炉里溅起了几点火花。
“但还有第二个原因使神父至少是部分神父憎恨我们的音乐。那就是,爱尔兰人——大部分爱尔兰人——几百年来一直信奉天主教。如果你稍稍了解一下,就会发现神父们完全控制了我们的生活和信仰,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事情从来不会这么简单。”吉吉说。
“的确如此,”海伦说,“在爱尔兰,存在着更为古老,更为原始的宗教信仰,它比天主教的历史更为久远。它们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而不是短短的几百几千年,它们仍然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某些角落里。”
“比如说?”吉吉好奇地问。
“比如那些精灵的神话,”海伦说,“还有由此产生的传说和迷信。”
“可那些东西和我们的生活沾不上一点关系,”吉吉说,“现在没人相信那些。”
海伦耸耸肩。
“也许你说得对。可你记得今天安妮·科尔夫的话吗?关于那些城堡的话?为什么农民们不愿意把城堡拆掉呢?”
“他们是历史的纪念碑,对吗?”
“大概是,”海伦说,“但我不能肯定。我们家地势最高的草场上的城堡没有登记在案,因此它不受任何法律保护。那要是你接管了农场,会把它夷为平地吗?”
吉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干。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和妈妈一样充满了对那个城堡的迷信,就像他的外婆和曾祖父母一样。他摇摇头。
“你不会的,”海伦说,“虽然你不相信那些神话。你知道,我母亲可是十分相信,我外祖父母那代人都信。人们能看到精灵,或认为自己看到了精灵。许多人都声称听到过精灵们的音乐。”
“这简直是胡扯。”吉吉说。
海伦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在这一点上,神父和你观点一致。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是疯狂,而且是危险又反动的想法。但不管他们如何努力或恐吓,都无法消除人们头脑中古老的信仰,爱尔兰人和爱尔兰神话都难以改变。人们都相信,我们的音乐——吉格舞曲、角笛舞和里尔舞曲,还有慢舞——都是精灵们传授给我们的。”
吉吉感到脊背发冷。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陈年旧事,但却是第一次被它们震惊了。
海伦继续说:“所以,神父们无法践踏我们对精灵的崇拜。他们试过许多次,都失败了。但有一样东西他们可以铲除,那就是音乐。如果他们铲除成功,人们就能自愿地放弃原来的信仰了。”
“不是所有的神父都持这种观点,有的神父能容忍古老99lib?的传统。有的甚至还会演奏我们的乐曲。然而,另一些人只要发现有音乐会和舞会就闯进来捣乱,用尽各种办法糟践音乐。这张照片摄于1935年,那一年,他们又拥有了一件新的利器——公共舞厅法案。”
吉吉对这些事没多少兴趣,这段历史比学校的功课还复杂。“这和曾祖父有什么关系吗?”他问。
“我正要讲,”海伦说,“那时的舞会和我们现在的差不多,都是在家里举行的,或者,夏天里有时会在十字路 53e3." >口举行。人们买票参加,票里包含了喝饮料和乐队伴奏的费用。舞会筹办者可以从中赚点钱,不过,我们家举办舞会从来不为赚钱。可政府迫于教会的压力,通过了这项法案,宣布家庭舞会是非法的。从那以后,所有舞会都得在神父可以监视的教区大厅里进行。这个办法很有效,不久后,其他形式的音乐就流行起来。传统音乐几乎失去了听众。”
“但是人们仍然可以在小酒吧或自己家里演奏传统音乐啊?”
“是这样,但感觉完全不同。你知道,那等于是你在演奏音乐,而一大群人们却坐在那儿谈天说地。我不喜欢这样,从来都不喜欢。传统音乐一直都是舞曲,吉吉,这也是我让你和玛兹学舞蹈的原因。即使你现在已经不跳舞了,它也能帮助你更深入地理解音乐。”
吉吉点点头。他参加过多次爱尔兰传统音乐节,听过很多人演奏,很容易听出来他们是否懂舞蹈。
“不管怎样,”海伦继续说,“它造成的恶果是使家庭舞会处于灭绝的边缘。如果不收取费用,也可以举行舞会,但那年头很少有人能负担得bbr>起这笔开销。”
“可利迪家能。”吉吉说。
“对,我们能负担。按照现在的标准,我们那时并不富裕,可在当时,我们生活得还不错。我们比别人还有一个优势——我们不需要向乐队付钱,因为我们自己就能演奏。”
13、彻底戒酒的人
新警察走进肯瓦拉镇,在罗萨琳餐馆吃了饭,沿着大街向格林的酒吧走去。他知道去得太早了,乐队在十点前通常都不会演奏太多曲子。是早点去还是晚点去,他事先考虑过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早点去。如果去晚了,乐队已经开始演奏,警察的突然到来会让人们感到诧异,那样会破坏音乐的气氛。早点去能给玛丽·格林一点时间适应,如果幸运的话,他能让乐队相信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
他在门口停下来,手里还拿着小提琴。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他要是在场,别人就会感到不自在,玛丽·格林也会准时在十二点的时候把他们赶出酒吧。这样,他会扫大家的兴。也许他最好回家找别人一起演奏音乐,才能不受法律限制。
不过,他想最好还是留下来。毕竟,他是来调查的。到处都可能有线索,你无法预料会了解到什么。
他在酒吧遭到了冷遇。虽然玛丽非常大度,但要欢迎他的到来却超过了她好客的限度,毕竟前晚他刚来搜查过酒吧。酒吧里还有一些当晚的客人,他们很快就认出了拉里,同时也告诉了其他不知情的人。一位乐99lib?手转过身看了这个警察一眼,又继续演奏。其余人站在酒吧里,不理睬拉里,默默参与着这场音乐与政治的游戏。如果不是一位本地的风笛手打破僵局,恐怕这种情况会持续整晚。这位乐手既没有喝酒,也不喜欢冷眼旁观。他是热爱音乐才到这儿来的,不带任何政治目的,而且他通常在关门之前就离藏书网开了。
“我想我们可以合奏一曲。”他对拉里说。
“我也这样认为。”拉里回答。
曲子的第一部分结束时,没有哪位乐手还在旁观。不管拉里的职业是什么,他的小提琴演奏技巧几乎无可挑剔,酒吧里没人听过这样精彩的演奏。几分钟之内,每个乐手都拿起了自己的乐器,音乐又响起来。
玛丽·格林送上了更多饮料,拉里感到音乐在血液中沸腾,把他的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使他有了回家的感觉。这是到肯瓦拉以来,拉里第一次感到非常快乐。
14、神父和他的靴子
“我们这个教区很不幸,”海伦说,“据我所知,多尔蒂神父在许多方面都是位好神父,但一说到音乐,他就是最坏的神父之一。每周日他都会站在讲坛上大叫大嚷,说上帝会报复相信神话的人,还有随着邪恶舞曲跳舞的人。甚至在法案通过前,他就时常会在晚上突然冲进传出音乐的房子,威逼每个人离开。他曾将一个人的小提琴踩在脚下。但在所有的教民中,他最恨的是你曾祖父。”
“仇恨是相互的。吉吉……”海伦停下来,“我告诉过你你曾祖父也叫吉吉吗?我是用他的名字来给你命名的。”
“你没讲过,”吉吉说,“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谁说的?”
“别管他。继续讲吧。”
海伦犹豫着是否要强迫他说,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曾祖父总是把门闩上,不让多尔蒂神父进来,任凭他在外面大叫大嚷地拍门,自己躲在屋里尽情演奏。然后,他每周日还是会坐在教堂里听神父愤怒地布道,好像一切与他无关。多尔蒂神父无法忍受这种冒犯,他习惯了别人的服从。那项法案刚一通过,他就告发了利迪家举行的家庭舞会。这不是唯一的一起控告,那年头有很多这种起诉,而且大多都胜诉了,人们被迫交纳巨额罚款。法案起了作用,可它对利迪家却没有用。后来,人们告诉你曾祖父,多尔蒂神父威胁他们,让他们出庭证明利迪家藏书网的舞会卖票收费,否则就把他们永远投入地狱。尽管害怕神父的威胁和压力,但没有人愿意背叛利迪家族,证明这个家族在当时是受人尊敬的。”
海伦又停下来,吉吉能看出她眼中愤怒的自豪感,然而,这种自豪感很快就消失了,她又转头盯着炉火,继续说:“可惜那是从前了。”
吉吉等待着。海伦深吸了一口气:“指控被撤销。你曾祖父和曾祖母举行了一场舞会来庆祝。那是一个漫长而炎热的盛夏之夜,人们从屋子里跳到院子里,乐队随后也跟了出来。每个人都说这次舞会美妙绝伦,没有哪次舞会能与它媲美。然而,多尔蒂神父出现了。
“盛怒的神父让你曾祖父无法继续演奏,他面红耳赤,身体愤怒bbr>地颤抖。
“‘ 你们以为我被打败了,是吗?’他吼道。
“多尔蒂神父年纪大了,你曾祖母担心他的健康状况,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她都不愿意他在我们家或别处心脏病发作。于是,她请他进屋去喝杯茶。
“‘ 我决不会踏进这间魔鬼的屋子半步,’他说,‘我要让你知道另外一件事,我要终结这魔鬼的音乐。’
“他从你曾祖父手中抢过笛子,大踏步地走出院子。你曾祖父跟了出去,但是——你要相信,吉吉——他是位绅士。尽管他钟爱这笛子胜过世上的一切,但他决不会用武力去抢夺。六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多尔蒂神父拿着笛子从这所房子里走出去以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什么?”吉吉问。
“他失踪了。从此没人见过他。”
“可是……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找到尸体?”
海伦摇摇头:“什么也没找到。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不幸的是,镇上开始流传一个可怕的谣言。”
“说曾祖父杀了神父?”
海伦点点头。
“是他干的吗?”吉吉问。
“当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吉吉。那不是他干的,虽然他憎恨当权者,但不会去杀人。”
“笛子有下落吗?”
“也不见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它。”
“真是奇怪,”吉吉说,“他怎么会消失呢?”
“我也和你一样不明白,”海伦说,“有时是会发生这种事,有人失踪了,人们四处寻找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吉吉转身重新审视照片。他的曾祖父身材魁梧,但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迹象表明他会犯下这样残酷的罪行。
“教区的人开始分化,”海伦继续说,“许多人反对利迪家,但更多的人仍是利迪家的忠实朋友。即使这样,那个夏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所房子再也没有传出过一个音符。一个多月后,盖瑞特·巴里出现在院子里,多尔蒂神父失踪时,他出远门了,所以刚刚听说这事。你曾祖父告诉了他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听完后说,‘这样一来,神父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不是吗?’
“你曾祖父问他那话什么意思。我小的时候,你曾祖父对我讲过好几次这个故事以及盖瑞特的回答——‘你们的屋子曾经充满美妙的音乐,而现在,留下的只有寂静。神父不只从你那儿抢走了笛子,吉吉。’
“你曾祖父坐着沉思了很久,然后,他站起来,走进用来办学习班的后屋。等他出来时,盖瑞特·巴里早已拿出风笛放好,外祖父也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小提琴,擦掉了上面的灰尘。
“吉吉,从那时起,音乐就一直回荡在这所房子里。”
15、金发男孩
在这个美妙的音乐之夜,只有一个令人惊奇的意外。乐队演奏了半小时以后,一位老人来到酒吧,坐在一张高凳上。拉里模模糊糊觉得见过这人,但岁月改变了人的外貌,而且,拉里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更别提记住别人的名字了。
风笛手开始吹起一段角笛舞曲。音乐一响起,拉里就忘掉了一切,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看到那位老人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曲子的第二小节响起后,他从凳子上下来,穿过酒吧,来到乐队所站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一位听众递给他一张矮凳,他拒绝了。从人群中挤过来,坐在拉里·奥德怀尔的带衬垫的长凳上。
“你好吗?”他问。
“很好,”拉里回答,“你呢?”
“也还好。”老人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锡口哨,礼貌地等到别人开始演奏时加入进去。又演奏了几曲,老人没对拉里或别人说话,直到风笛手提前离开,引起同伴的骚动,别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他才靠近拉里,问道:“你这次用的是什么名字?”
过了一会儿,拉里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奥德怀尔,”他用一种不必要的神秘的语气回答,“拉里·奥德怀尔。”
老人伸出干枯的大手握住拉里的手。“帕特里克·奥黑尔,”他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叫帕特里克·奥黑尔。”
“当然了,”拉里说,他仍然想不起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换名字呢?”
但帕特里克·奥黑尔已经缩回手,开始用口哨吹奏一支古老而优美的里尔舞曲。其他人也陆续加入进来。
吉吉·伯恩这个名字并没有存在多久。等妈妈把一切都告诉他后,吉吉又恢复了吉吉·利迪的名字。他开始积极地排练乐曲,音乐再次充盈了这所房子。
“你别动,好吗?”他说,“我不管你现在该做什么事,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妈妈顺从地坐在那里,吉吉沏好茶,拿出乐器,包括他的笛子,尽管这些天他几乎没练过笛子,但笛子拉近了他和受人诽谤的曾祖父之间的距离。
吉吉用笛子吹奏了曾祖父的吉格舞曲,还有海伦打算教他的其余的曲子。他们排练第二天晚上要演奏的一些曲目时,他又换成了小提琴。吉吉不再想俱乐部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去那儿,但绝不是明天。
像往常一样,时间转瞬即逝,不过因为能有机会一起演奏他们喜爱的曲子,他们还是坚持排练着,直到最后实在太累了才停止。吉吉又拿起照片。
“那些孩子是谁?”
海伦从他肩上望过去。“拿六角手风琴的是我母亲,另外两个是她的兄弟——他们两个后来都夭折了,我母亲才继承了农场。她是唯一幸存的孩子。那段日子太艰难了。”
还有更多照片朝下扣在破旧的信封上。海伦伸手想去阻止吉吉,可他已经拿到了照片。他瞅瞅妈妈的眼睛,从那里得到了默许,他知道还没揭开利迪家最后的秘密。他把照片翻过来,心里疑惑着是否会有更多的惊奇等着他。第一张毫无秘密可言,是一位妇女站在一头灰驴子前面,驴子后面的车上站着一个光脚丫的小女孩。
“这是我母亲和外祖母。”海伦介绍。
下一张是一对夫妻在照相馆照的正式照片,男的手拿着帽子站立,女的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两人都神情严肃地看着镜头。
“这是我外祖父母,”海伦说,“吉吉和海伦。”
这两个与他们相同的名字让吉吉咧嘴笑了,然后他翻开最后一张照片。照片摄于仲夏的草场上,左边是一座整齐的新鲜干草垛,后面地里还有很多草垛。右边是两个乐手:一个年轻女子拿着六角手风琴,站在空干草车的尾部;另一个站在她身边的男子拿着一把小提琴。女子深色的马尾发松了,显得很杂乱。她的脸或许是红色的,或许是被晒黑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不过,小提琴手的脸从镜头中转开了,只能看见他眉毛漂亮的弧线和蓬乱的棕黄色头发下的颧骨。
“这是我母亲,”海伦说,“她是位优秀的音乐家。”
“这个男的是谁?”
海伦迟疑了。沉默中,烧红的煤球塌下来,又接着燃烧。
“是我父亲。”最后,海伦说道。吉吉意识到自己早就猜中了答案。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握着小提琴。
“这是他唯一的一张照片,”海伦继续说着,“我母亲从没谈起过他,至少在她临终前没有。她喜欢聊天。你知道,她的头脑……”她慢慢回忆着:“她给我这张照片之前,我已经怀上你了。就算在那时,她都还疯狂地爱着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吉吉问。
妈妈笑着耸耸肩:“据我所知,他是个有点狂放不羁,喜欢四处游荡的音乐家。有一到两年的时间,他时来时走。他们都叫他‘帅小伙’。我母亲没听过他有别的名字,只有这个。他是一个杰出的小提琴手,是我祖.父母所知道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手,而且长得非常英俊迷人。”
她从吉吉手里拿走照片,惆怅地凝视着它。“我真希望他那时没有离开,”她说道,“你知道,我只能在梦中见到他,我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怎么了?”
海伦耸耸肩,道:“他有时来住一阵,然后再离开。他和我母亲开始恋爱,成为情侣,可是有一天,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又是一起失踪案。”吉吉说。
“是的。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神父——当然是另一个神父——发现我母亲怀孕了,就试图说服我祖父母把她送到别处,等孩子生下来送给别人收养。那年头,单身母亲会受人歧视。”
吉吉点点头。现在到处都是妇女收容所,许多干了傻事的女孩子都被收留在那儿。
“感谢上帝,我祖父母没那样做,”海伦说,“这也是利迪家族被人指指点点的另一个原因——家里有人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后来又增加了一个。” 吉吉说。
海伦笑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相信‘帅小伙’会回来。他最后一次离开前, 7559." >留下一件东西。那是他唯一的财产,他们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取。”
“是什么?”吉吉问。
“他的小提琴,”海伦说,“就在你手里拿着。”
16、次日清晨
玛丽·格林从没有想过会有把警察赶出酒吧的时候,尽管如此,她感到自己有责任这样做。虽然拉里看起来并不像要跳出来逮捕谁的样子,但有些事很难说。
趁乐曲暂停的空档,她说:“现在我不得不请你结束演奏了。”
菲尔·戴利正在调吉他弦,听到这话,他抬起头来。“你在开玩笑吧,”他说,“不可能已经到打烊的时间了吧?”
每个人都扭过头看酒吧后面的挂钟。钟是新买的,上面的指针设计得不太好,容易让人产生重影的幻觉,需要多看一会儿才能搞清楚到底是几点钟。
“真不知道这些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飞快。”长笛手劳拉说。
“像是发了疯。”吉姆说着,把簧风琴风箱里的空气放掉,系好风琴的带子。
“的确像是出了问题,”拉里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
“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帕特里克·奥黑尔说。
“是怎么开始的呢?”拉里说,“什么时候开始时间跑得这样飞快呢?”
“这是因为我们都老了。”劳拉说。
“不对,”菲尔说,“连孩子们都为了赶时间跑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是从加入欧盟开始的,”帕特里克说,“从我们加入欧盟,开始领津贴起,时间就不够用了。”
“津贴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吗?”劳拉问。
“我们用这笔钱买了可以节省时间的机器,”帕特里克说,“大型拖拉机和打捆机、洗衣机。有了这么多东西,我们真的省出了更多的时间吗?”
“我猜是由于凯尔特老虎的缘故,”吉姆说,“我们把自己都卖给股票市场了。”?.
拉里弹了弹琴弦,调好音,这些话对他毫无意义。
“再弹一首就结束。”他说。
玛丽·格林又走过藏书网来,“走吧,小伙子们,”她说,“现在就走。”
“他们不可能逮捕他。”吉姆说着又拉开了风琴的风箱。
“也许会。”劳拉说。
拉里已经开始拉下一曲了。“让他们来试试看。”他边说边拉起琴来。
吉吉躺在床上,第二天他要参加一场曲棍球比赛,要早点起床做好准备。他需要充足的睡眠,却怎么也睡不着。
十五年来妈妈居然从没向他说起过她父亲的事情,更99lib.可笑的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这事,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好奇。别人家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是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对孩子们隐藏大部分的生活?是不是每个家庭都有深藏不露的秘密,以至没人能发现?
除了失踪的外公和神父外,吉吉还担心和吉米的友谊问题。从幼儿园起,他们就是好朋友。他已经原谅了吉米提到的关于他曾祖父的谣言,也许将来某一天他会向吉米解释的,告诉他利迪家族的故事。但这会儿,俱乐部成了一件麻烦事,吉米低下了骄傲的头来邀请他,这是一个和好的机会,如果吉吉不去俱乐部,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修复他们的友谊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狂风夹着暴雨席卷而过,过了一会儿,又吹过来。他想找个借口推辞,要不假装生病——不行,会有很多人看到他在舞会上演奏的!要不说父母不允许,把事情都推在父母身上?
他不能那样做。下次也许行,但这次不可以。他不能背叛妈妈今晚对他的信任。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妈妈说到她父亲时,脸上受伤的表情。她从没见过父亲,在她心目中,父亲的位置始终是个空白。
吉吉愿意补偿她。明晚,他会坐在她身边,为家bbr>.庭舞会伴奏,为利迪家的祖先争光。他还决心为她做些别的事,为她的生日送上她盼望的礼物,他不知该如何办到,但一定要设法为妈妈买到点时间。
凌晨三点,新警察才跌跌撞撞地走出小酒吧。他的记忆力总是不太好,但却隐约记得自己在最后的三小时里曾威胁过玛丽·格林,说要是不给乐队酒喝,就会逮捕她。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还跳了舞,帕特里克·奥黑尔该对此负责。帕特里克事先没告诉他,就对全酒?99lib?t>吧宣布要跳舞,还让大家腾出一块地方。厄尔利警官不会知道这事儿的,要是幸运的话,事情不会传到他耳朵里。现在,他没有别的办法。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他在大街上走着,心里祈祷着雨水不要打湿琴盒,因为他不能把它放回车里。虽然他没喝醉,但哪怕没喝酒,他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开车——车子会放在原处。这两天他都不值班,也没打算到别处去。至于回家,也不需要开车。
17、昨晚的欢乐走进密室
早晨,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山羊们站在圈里,神情沮丧,坚决不肯靠近给它们提供的半干的草饲料。
“它们现在不吃也行,”塞伦说,“等饿极了自然会吃的。”
“可能吧,”海伦说,“也许我们最后还得买点干草。”
吉吉在喂小羊。它们已经长大点儿了,但还是不肯合作,用后腿支撑着身体,向羊圈低矮的门外张望着。等吉吉提着奶桶进来,又去使劲挤他。应该给小羊断奶了,它们可以和?.别的羊一起出去吃草了。
干完活后,吉吉洗了个澡,然后把书铺在厨房的桌子上。三个月前,暑假还没开始时,他就该完成一篇历史论文,老师还因为他没完成论文而勃然大怒。他在做家务的间隙写了一小部分,玛丽安从睡衣舞会回来后,也坐下帮他写了一会儿。
中午时,曲棍球教练打来了电话。玛丽安还在起居室忙她的剧本,吉吉听到她拿起电话分机,又放下了。教练通知他因为场地浸水,比赛取消了。吉吉长长地松了口气,又继续写文章。一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
“我没空接,”海伦双手拿着许多鸡蛋走进来,“我得赶快做完这些奶酪,否则就要坏掉了。”
吉吉接了电话,是吉米打的。
“怎么样,吉吉?”
吉吉听到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拿起分机,可他太慌张了,没有留心分机是否挂上。
“好极了,”他说,“比赛取消。”
“太棒了,”吉米说,“今晚你一定会来吧?”
吉吉顿时觉得很尴尬,昨晚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就睡着了,而这会儿,海伦也正站在他身后的水槽边洗鸡蛋,他不敢说一堆谎言来骗吉米。可要是拒绝邀请,吉米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他需要时间考虑,不过像往常一样,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了。
“我想应该会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尽管不是很令人信服,但吉米总算听到了想要的回答。
“好的,”他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要等到子夜两点才有回来的公共汽车。”
“那怎么办呢?”吉吉问,也许这是不去的好借口,可没想到吉米另有妙计。
“如果你不想吵醒你爸妈,可以睡在我家。”
吉吉的心一下子沉下去,看来,这次吉米真是在竭尽全力地与他和好。
“你想得可真周到,吉米,”他说,“真是好主意。”
“好吧,”吉米说,“九点二十车站见。”
吉吉放下电话,盯着它看了半天。
“什么bbr>好主意?”海伦问。
“没什么。”吉吉答道。然后,他走进起居室,玛丽安懒洋洋地坐在火炉旁,用红笔在剧..本上圈圈点点。
“刚才是你在偷听电话吗?”
“什么电话?”
“是不是你?”
“走开,我忙着呢。”
他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反正她听到了也无所谓。
吉吉收拾好论文,吃了午饭。饭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写文章,菲尔就带着他的女朋友卡罗尔来帮忙布置仓库了。
吉吉和他们一起出去,过了一会儿,海伦和塞伦也参与进来。卡罗尔在附近的巴利仁根的一家小酒馆干活,她能以批发价购买饮料和土豆片。舞会不收费是利迪家的老规矩,不过,他们在星期六的舞蹈课赚的钱足够承担这些小吃和饮料了。
雨停了,天空又亮起来。天气不太冷,可塞伦还是点燃了炉子。仓库是座旧建筑,即使天气晴朗也需要经常烘干。
“你们见过新来的警察吗?”菲尔问。
“没有。”海伦说。
“我还不知道来了个新警察。”吉吉也说。
“他还有点意思。”菲尔说。
“你们还没有见过他吗?”卡罗尔对海伦说,“他人还不错。”
“真的吗?”菲尔有点不高兴了,“恐怕不见得。”
“他是很棒啊。”卡罗尔说。
“只算得上是个小提琴手。”菲尔说。
“他会拉小提琴吗?”海伦问。
“我们就缺这样的人,”塞伦说,“第二个小提琴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是吗,那你该去听听他演奏,”菲尔说,“昨晚他在格林的酒吧里演奏了许多精彩的曲子。”
“一个警察敢待在格林的酒吧里?”
“他还跳了舞呢。”卡罗尔说,她就是个舞蹈演员,舞跳得很好,是利迪家舞会上的常客。“你真该去看看,海伦,他跳起舞来轻盈得像片羽毛。”
“你们说的话真让我们浮想联翩。”塞伦说。
“不过,我发誓,”菲尔说,“这是真的,他星期二抓我们,星期五又和我们玩通宵。”
海伦笑起来:“听上去像我喜欢的那种警察。你最好把他带到这儿来。”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菲尔说,“我该邀请他,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吉吉问。
“不知道,”菲尔回答,“不过,我去问问,一定有人清楚。”
他们俩带着这个任务走了。塞伦重回书房,海伦继续制作奶酪,吉吉接着看书。.
但是他怎么也看不进去,该如何对吉米说呢?他可不能失约。
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很简单的办法,真奇怪怎么没有早点儿想到。他只需要动动手就行了,可如果把历史作业留到明天做……
1、能干的小伙子
一小时后,吉吉补好了自行车轮胎上的小洞,骑上车刚要出发,却被海伦一眼瞧见。
“吉吉!”
开始他装作没听见,可又装不下去,于是,他骑回来,停在妈妈面前。
“你到哪儿去?”她问。
“去吉米那儿看看。”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
海伦看看表,吉吉也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表。这只表是他收到的生日礼物,很特别,可以显示五个时区的时间,还有一个计算器。现在是四点半。
“你要回来吃饭吗?”
“当然了。时间还早呢。”
吉吉正要走,又被海伦叫住了。
“你能顺路帮我把奶酪送到安妮·科尔夫家去吗?”
其实一点都不顺路,安妮·科尔夫住在多尔斯,在村子西南方四英里远的地方。吉吉刚想向妈妈指出这一点,突然想起她的生日愿望。如果这样可以节省她的时间,他愿意帮她,也可以利用路上的时间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向吉米解释。
不过,奇怪的是,他还没有到安妮家就决定要把整件事的真相告诉吉米。要是幸运的话,他们能避开吉米家那台二十八英寸电视的干扰,找个清静的地方谈谈。吉吉会像男子汉一样坦诚地告诉吉米:“瞧瞧,事情是这样的,我想去参加俱乐部,非常想,但我更想去为舞会伴奏,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我是为音乐而生的,你明白吗?”
如果有时间,他可能会继续告诉吉米其中的原因,让他了解利迪家的故事,也许不是全部,除了海伦的父亲和小提琴的事,其他的都可以对他讲。然后,就由吉米来决定,如果他真的很看重这段友情,他就会理解吉吉;如果他不,吉吉做什么也没用。
西边飘来一块乌云,可没有下雨。从春天到现在,自行车胎都在漏气,可这会儿,它在秋天的田间小路上跑得挺欢。整个夏天吉吉居然都没骑车,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时间不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应该先做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夏天他多用用自行车,大概就能为自己和父母节约时间了。那样,海伦的生日礼物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难找了。塞伦常常教育他,只要思路正确,一切皆有可能。
他穿过村子里的大街,飞快地朝着多尔斯和海边驶去。自行车很轻便,吉吉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舒服极了。
安妮·科尔夫正在她家屋后的菜园里劳动,听到洛蒂的叫声,急忙走到前面来。她手里抱着一捆胡萝卜和两根防风草,还有一打土豆。吉吉把奶酪递给她。
“你是专门送这个来的?”她说,“吉吉,你真是太好了。你不该跑这段冤枉路。”
“没关系。”吉吉看出安妮的双手没空接奶酪,就替她打开门,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你能相信这就是?99lib?我的午餐吗?”她说,“这些天,时间像风一样跑得飞快。”
她把蔬菜倒进水槽里,在水龙头下把手冲干净。吉吉把奶酪放在冰箱顶上。
“再见。”他说着朝门口走去。
可安妮又把他叫回来:“等等,既然你来了,我要给你点东西。”
“不,不,”吉吉说,“不必了。”
“不是因为你给我送了奶酪,”安妮说,“我一看到这东西,就想起你了。”她在牛仔服上擦干手,“它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她开始在抽屉和碗橱里四处寻找。吉吉在门口感到进退两难。
“你这一段时间是怎么过的?”她问。
“噢,老样子,”吉吉说,“上学,曲棍球训练,音乐。”
“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安妮说,“那张CD到底在哪儿呢?几天前我还见过它。一定在某个地方…… ”她又到房间另一头的一个柜橱里找,“这么多废物。我得整理一下了,就是没时间……”
“呃,”吉吉说,“你知道哪儿能买到时间..
吗?”
安妮笑了:“我希望我知道。嘴上说说很容易,不是吗?其实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觉得能买到时间。”吉吉说。
“是吗?”安妮问,“你怎么知道?”
“不清楚,可我一定要买到。”
“噢?”
“是的,这是我妈妈想要的生日礼物,我打算给她买来。有志者,事竟成。”
安妮停止翻找,看着吉吉,沉思起来。她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百分之百认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去做。”
“不,只是……”安妮急忙住口,“哦,这想法太疯狂了。”
“什么想法太疯狂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时,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能够解决别人束手无策的问题。”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吉吉问。
安妮又在柜橱里找起来,但吉吉看得出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两只手上。“你有办法,是吗?”他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叹了口气,关上柜橱门,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估量他。
“我没有想出办法,”她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知道时间到哪里去了,却不知怎么阻止。情况十分严重,吉吉。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吉吉坐在一张矮凳上——可以让吉米多等一会儿——安妮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什么?它跑到哪儿去了?”
安妮好像是在对自己而不是在对吉吉讲话:“一个意志坚定的天才少年。也许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人。”
“我是认真的,”吉吉说,“不在乎会花多大代价,如果能给妈妈买到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看来,你已下定了决心,”安妮说,“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足够勇敢?”
“足够勇敢?什么意思?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会发现密室的另一面藏着什么,”安妮说,“如果有足够的勇气穿过那个地方,剩下的事就不那么可怕了。”
“穿过哪儿?”
“要是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会相信的,”安妮说,“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我会带你去那儿。但那以后的事就得全靠你自己了。”
2、告别爱尔兰
密室比吉吉想象的更考验人的勇气。进入密室的唯一方法是钻进地下的一个洞,然后俯下身趴在地上沿着一条短短的隧道匍匐前进。一旦钻出隧道,吉吉就觉得不太可怕了。他们进入了一个狭长的房间,顶上是石头拱顶,地面满是泥泞。
“让人惊讶,对吧?”安妮·科尔夫说着把手里的蜡烛高高举起,好让吉吉看清这个地方。
“是的。”吉吉回答,他真是这样想的。
“爱尔兰曾经有成千上万个密室,”安妮说,“但现在所剩无几了。”
“它们怎么了?”
“我猜绝大多数密室还在原处,只不过人们把它们封起来了。”
“为什么?”
“呃,我想这些密室可能存在危险,小孩子或者牛容易掉下去。或许是有人不希望别人穿越密室。”
“你能穿越密室吗?”吉吉问。
“我马上演示给你看。”安妮回答道。
她沿着密室前进,一直走到密室的尽头,又弯腰钻进第二个隧道继续前行,吉吉也跟着摇曳的烛光爬到了第二间密室,这间要小一点。
“有的密室里面房间更多,”安妮说,“这个密室只有两间。世界上有些地方存在着奇特的景观,比如金字塔,地下墓穴,巨石阵,诸如此类。而爱尔兰人总喜欢把事情简单化,因此他们修建了这样的密室。”
吉吉看不出这个房间还有别的出口,他开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穿越密室另有含义。安妮把他带到屋子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指着两堵墙的交界处,说:“就从这儿穿过去。”
除了坚硬的石墙,吉吉什么也看不见,他问:“往哪儿走呢?”
“你真的相信一切都有可能吗?”安妮问。
“对。”吉吉肯定地回答。
安妮·科尔夫举着唯一的蜡烛,走进墙壁,消失在墙里。
吉吉一个99lib.
人被留在了漆黑的密室里,感到恐惧万分。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叫,安妮·科尔夫又回来了。她从墙壁中走出来,和刚才走进去时一样。
“我现在又要穿过去了,”她说,“这次不再回来。你是打算跟着我去还是继续待在这里?”
“等等!”吉吉叫道,他惊魂未定,来不及思考,“别把我一个人扔下。”
“那好,来吧,”安妮说,“别想太多,跟着走就行了。”
她抓住吉吉的袖子。对吉吉来说,被人遗弃在黑暗里要比走进一堵墙里还可怕。所以,当安妮再次走出去时,他跟了上去。
他从没想象过可以从一个地方走出去,还能同时回到同一地点。可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各方面来看,两个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感觉,而不是周围环境。从他记事起,内心就一直有种焦虑感,事实上,他早已习惯了这感受,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现在这种焦虑突然消失了。这让他非常惊讶,也让他非常轻松。
安妮转身对着墙壁说道:“这是一层膜。”她把手伸进去,手消失在石壁里,石壁没有出现裂缝和缺口,两者密合在一起。石壁看上去是坚固的,但事实上它就像水一样。“这是一个完美的封条,”她继续说,“我们过来时并没有破坏它,它在我们身体周围分开又合拢,我们就像是在水中穿行一样。”
“我们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呢?”吉吉问。他试图理解怎么可能穿过一个房间后又回到同一个房间。他只能认为:他们哪儿也没去。
“来看看吧。”
安妮领着他穿过了两个藏书网房间,在吉吉眼中他们和之前没有不同。然而,一到外面,一切就和来时不一样了。外面的田野和树木不再披着秋天金黄的外衣,而是郁郁葱葱一片。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吉吉说。
安妮·科尔夫说:“欢迎你来到永生之地——特纳奥格。”..
3、灌木从小的鸟儿
吉吉坐在环形城堡外绿草茵茵的温暖的草地上,注视着阳光照耀下的群山。他问安妮·科尔夫:“如果这么容易就到这儿来了,为什么别人没有穿过来看看呢?”
“不会有很多人进入密室,”安妮说,“即使进了密室,也不一定有机会穿过墙壁。”
吉吉笑了,说:“为什么呢?”
“人们有时会无意中穿到这里来,”安妮说,“我也曾有这样的经历。有一次,我正在洞里查看,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熄灭了。我沿着墙壁走,试图找到回家的路,就误打误撞地到了这儿。”
“你告诉过别人这事吗?”
安妮摇摇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是怎么回事。我很难清晰地回忆起在这里发生的事。你回去后也会觉得记忆模糊。记住这一点,要是你发现自己在密室或其他地方感觉糊涂时,不要害怕,那只不过是你的头脑受到了惊吓。不久,你就会想起一些东西,不过,到那时……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我从来不愿意告诉别人特纳奥格的事情,因为他们很可能不相信我的话。而且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把蜡烛和一盒火柴递给吉吉。“你回来时需要这些东西,”她拍拍自己的夹克衫口袋说,“我还有很多。”
“你不多待一会儿吗?”
“我倒挺乐意留在这里,”安妮说,“可我有太多事情要藏书网做。你回家时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她向密室入口走去,忽然又回过身。
“吉吉。”
“什么事?”
“别待太久,别忘了乌辛的遭遇。”
吉吉认识三个叫乌辛的人..
,可他不知道哪个与他现在的处境有关系。
bbr>?“哪个乌辛?”他叫道。可安妮已经走远了。
吉吉躺在草地上。他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五点半了,但根据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来看,这里的时间要比表上的时间更晚,可能快到七点了。要是在这里磨蹭久了,就赶不上回家吃晚饭。可是,出于某种原因,吉吉并不太急着回家。毕竟,他有任务在身,毕竟购买时间的事情更重要些。不>过,他发现,不管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紧张起来。附近的一棵黑刺李灌木上,一只朱顶雀正在纵情歌唱。吉吉不明白自己过去为什么会受到时间的限制。
人们匆忙地东奔西跑,却总是一无所获,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连想想这个问题都使他觉得筋疲力尽。他打了个呵欠,刺耳的蟋蟀叫声和鸟儿的鸣叫声充斥着大脑,又渐渐消逝了……
4、狗儿大声叫
吉吉一下子惊醒了,仿佛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可看看表,才过了几分钟。他只是打了个盹儿。
他舒展一下四肢,很久没这么舒服了,他又翻过身去想继续睡。可惜他已经休息够了,不需要再睡,该做正事了。天空依然明亮,他想四处看看,这里的天气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许自己那边也有好天气,只是被忙碌的人们忽视了。一有好天气,人们就忙着安排手里的活儿——晒晒干草,粉刷屋子,只是偶尔会在从超市回家的途中找机会游一会儿泳。
他脱下外套搭在肩膀上,朝村里走去。他开始发现情况与他预想的不一样,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不同。一个原因是这里的房屋要少得多;另外,这些房子一点儿都不像房子。外表看来,它们是不整齐的,天然形成的,仿佛从岩石堆上开凿出来,又好像是由于地壳的缓慢运动从地下冒出来的。尽管他路过的每一所房子的门都开着,其中一家门口还蹲着只黄猫,可到处都没有人的踪影,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但是,有很多奇怪的证据表明有人的存在。
比如——袜子。
当吉吉路过挂在灌木丛上的第一只袜子时,他并没有在意。在肯瓦拉,他常常看到衣物缠绕在树上,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等他拐个弯,又看到三只袜子躺在路边草丛深处,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只挂在树上时,他开始感到好奇了。
这里的树木和灌木比自己世界的更茂密,鸟儿也要更多些。虽然有田地,却没有整齐的地界,房屋的墙壁也是东倒西歪,篱笆上有许多缺口。他见到的几头牛马都很肥壮,皮毛油光水滑,正在随意地四处游荡。没有任何农耕的迹象,没有拖拉机、干草捆,也没有人在田间管理。
人都到哪儿去了?住在特纳奥格的是什么人?神仙还是小精灵?难道会是妖精?他有点害怕,身子轻轻颤抖,但恐慌并没加深。太阳依旧温暖明亮,况且,还有袜子的存在。每走一百米左右,就会看到三三两两的袜子,有的是印着卡通人物或泰迪熊的婴儿袜,有的是儿童和成年人的袜子;有苏格兰格子绒袜,还有带斑点的袜子;有羊毛袜、棉袜,还有尼龙袜。阳光下散布着各种颜色和质地的袜子,它们中没有任何两只能配成对。吉吉想,不管这些袜子的主人是谁,他们应该不会像魔鬼一样可怕。
从他出发到抵达村口,至少花了半个小时,可当他走上大街时,手表指针还指着五点三十五。他摇了摇手表,又拿起来放在耳边听了听,滴答——滴答,表还在走。他按遍了所有的按钮,试着查看不同时区的时间,拨弄着设置时间和闹钟的按钮,没有任何作用。他可以看到秒针在异常缓慢地走动着,走一步,停一下,又再走一步。吉吉想找出使它变慢的原因,但没有成功。表停了有什么要紧呢?为什么要急着赶时间呢?
他一直走到村子边才停下来。这里显然是自己的村子肯瓦拉,但又不像。两部漆成黄色和蓝色的金属水泵立在本该是迈克马洪加油站的地方。在它对面,同样的一排高大粗壮的树木伸出高高的石墙之外。但在本该是教堂的地方,却是一片巨大的灰色岩石,岩石露出地面的部分上雕刻着圆形和螺旋形的图案,像是什么图腾。矮小的灌木和蕨类植物在石缝里挣扎着生长。吉吉继续往前走,想不出这石头堆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去崇拜。
与肯瓦拉相同的街道向着相同的方向延伸出去。在他看来,连街角和十字路口都一模一样,但这里的街道不是用石块而是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两旁的房屋也与刚刚看到过的房屋一样,以各种奇怪的角度互相依靠着,没有一所房子与旁边的协调,但整体布局上都让人觉得松散舒适。吉吉发现所有房子都空着,人到哪儿去了呢?
吉吉留意倾听,没有风声。这里的小街也是沿着同样的角度与大路交叉,从这儿经过时,他看得见一旁的大海,却听不到海浪声。大海平静如镜,无风当然不会有浪。不过,他却能够,或者说想象自己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有微弱的音乐声沿着街道传了过来。
吉吉朝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这时,他看到墙上有影子在移动。一只刚才没有留意到的大狗站在他面前,挡住去路。他走到街对面,狗也跟过来挡在前面。即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出这家伙??情况不妙:它只用三条腿走路,有一条后腿在跗关节处断掉了,耷拉着。吉吉打了个冷战。这只可怕的动物是他在特纳奥格遇到的第一个恐怖的东西,前面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呢?吉吉不禁心生疑虑。
他站在街中间不走了。这只狗体型十分巨大,它精瘦的外形、漂亮的唇部像是爱尔99lib?兰的猎狼犬,但要比吉吉见过的猎狼犬更庞大。它越走越近,吉吉盯着它,只要它流露出进攻的企图,吉吉就马上逃跑。但它没有,它的样子很友善,甚至可以说是谦卑。吉吉站在那儿,等它走过来,闻闻他的手,然后,吉吉也伸出手去,抚摸着它的头。
吉吉弯下腰仔细检查它的伤口,伤情很严重,那条腿下面只剩一点筋和肌腱相连,腿两边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一滴血滴下来,渗进土里。
“可怜的家伙,”吉吉说,“你到底怎么了?”
狗好像想回答似的,竖起耳朵,扭头看着身后的街道。一只棕色的山羊向他们飞奔而来,后面紧跟着一个高大的留胡子的人。
“拦住它!”他朝吉吉喊。
吉吉伸出双臂,挡住山羊的去路。它向左边躲去,可吉吉对山羊的这套把戏了如指掌,早料到它会来这手。他又挡住了它,这次它看了一下就往回跑,刚好撞进追赶它的人的怀里。
“你真有一手,”他说,“它是个讨厌的家伙,对不对?”
山羊痛苦地叫着,挣扎着,可那人死死抓住一只羊角,坚决不松手。“到码头上来吧,”他对吉吉说,“大家都在那儿。”
“我刚才看到了这只狗。”吉吉说。
“哦,”那人说,“它是布莱恩。”
“它受了重伤。”吉吉说。
“是的,”那人又说,“可怜的老布莱恩。”
“我们可不能把它扔下不管。”吉吉说。
“别管它,”那人说,“它会跟着我们过去的。”
吉吉眼看那人拐过街角,消失了。他现在站在离肯瓦拉的兽医站几步远的地方,但在这个地方,那看起来就像一所普普通通的房子。他向街对面望去,那儿本该是西德纳·托宾的药店,现在这地方看上去有几分像药店,也许那儿有人能告诉他到哪儿能找到兽医。
那所房子的门像其他房子一样敞开着。吉吉站在旁边听了听。里面有人,好像在药店最里面,听上去在争吵。吉吉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敲门,最好的办法还是到码头去寻求帮助。
5、偷听者
“你在路上遇到吉吉了吗?”菲尔来参加舞会时,海伦问。
“没有,”菲尔回答,“他不在家吗?”
海伦摇摇头:“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菲尔打开琴盒,取出吉他。“我也没能找到新警察,”他说,“没人知道他的住址,我猜他来这儿的时间不长。”
海伦看了一眼大门,她的心思不在新警察身上。“真糟糕。”她说。
“下次舞会前,我们就能见到他了,”菲尔说,“如果他再去格林的酒吧,我会告诉你,行吗?”
“好主意。”海伦说。
“我是指下次他带着小提琴来的时候,”菲尔说,“不是等他来记我们名字的时候。”
参加舞会的人陆陆续续进来,朝着临时吧台走去。海伦放下六角手风琴,来到门口。夜幕已经降临,她向漆黑的院子里张望着,那里停满了汽车。又一群参加舞会的人走进来。
“你们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吉吉?”她着急地问。
电话铃响起时,安妮·科尔夫刚好放完吉吉的自行车前轮里的气。她的表快指到十点了。她拿起电话,不出所料,是海伦·利迪。安妮听完电话后说:“是的,他把奶酪送来了,可是已经走了好一阵儿,大概五点左右离开的。”
“他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安妮回答道,事实的确如此,“但看起来跟你的生日礼物有关。”
“我的生日礼物?”
“他打算给你买点东西。”
“噢,”海伦说,“他说要去找吉米·道林,但吉米家没人,他或许又到别人家去了。”
“也许吧,”安妮说,“他把自行车留下了,车胎有个地方在漏气。我说送送他,可他不肯。”
“哦,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海伦松了一口气,“他可能会搭别人的车回来。”
安妮挂上电话,跌坐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她原本不打算让吉吉的父母担心,其实仔细想想,她事先也没什么计划。也许应该在海伦更着急前把吉吉找回来,不过,要是他能成功地拿到海伦想要的礼物,那也值得。多等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
海伦回到舞会现场,人们还站在吧台旁等着音乐开始。玛丽安通常是大家争bbr>相邀请的舞伴,这不?她刚从纠缠她的人群中脱身,走到海伦面前。
“妈妈,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担心吉吉。”
“别着急,”玛丽安安慰她,“他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干蠢事的。”
“但愿如此,”海伦说,“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没有跟你讲吗?” 玛丽安说,“这个坏家伙。”
“告诉我什么?”
“他要去戈特的俱乐部。”
?
“去俱乐部?”
“是啊。他们早计划好了,他要在吉米家过夜。真不敢相信他真的去了,他还保证过一定会告诉你的。”
6、打瞌睡的玛吉
吉吉向码头走去,那只狗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山脚下,大路成为了一个开放的三角形中一条边,第二条边是一排歪歪斜斜的房子,还有一条边是港口的堤岸。村民们就聚在这个三角地带中举行露天舞会。
让吉吉惊奇的是,他们既不像精灵也不像神仙,衣着像几个世纪前的样式,仿佛在参加一场奇妙的化装舞会。除此之外,码头上的人与普通的爱尔兰村民没什么不同。
离他们最近的三间酒吧都开着门。在吉吉的村子里,它们分别藏书网叫作格林酒吧、康纳利酒吧和塞克斯顿酒吧,但这几家都没名字,至少门上没有店招。没跳舞的人要么懒洋洋地靠着墙,要么坐在长椅上,要么坐在路边,手里举着高脚酒杯或大啤酒杯,有的手里拿着小玻璃瓶,里面装的好像是纯生黑啤酒。
没人注意到吉吉,那只狗也跑过来,在康纳利酒吧的墙和放椅子、圆酒桶及乐队坐的酒桶当中的空地里,躺了下来。吉吉靠墙站着,从后面观察着乐队,乐队共有六个成员:两个小提琴手,一个风笛手,一个人吹口哨,一个吹笛子,还有吉吉碰到的那个追羊人在敲羊皮鼓。他们正在演奏里尔舞曲,吉吉知道这首,可就是想不起曲名。音乐速度不快,但节奏鲜明,明快悦耳,让吉吉的脚趾头发痒,他忍不住想跳舞了。
他们不像利迪家舞会上的人那样分为一队队跳集体舞,也不是像传统音乐会一样各人跳各人的,他们一会儿跳独舞一会儿跳集体舞,然后又分开来组成更大的队伍,围成一个圆圈跳。他们的舞步很特别,活力四射又优雅万分,身体轻盈得如同羽毛。
吉吉还没回过味儿来,舞曲就结束了。人们四散开来,笑着整理衣服或头发。一些人走进酒吧,其余的站在周围,谈论着,打闹着。几个乐手也站起来,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墙边站着的吉吉。议论几句之后,其中一位金发的年青小提琴手向他点点头,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微笑。
“欢迎你,”他说着,把吉吉领到一个空位上坐下,“我从前没见过你。”
“我没来过这儿。” 吉吉说。
“那更该对你表示欢迎了,”小提琴手说道,“我们很少见到陌生人。你叫什么名字?”
“吉吉。”
年轻人向他介绍了其他人:风笛手科马克,吹口哨和笛子的分别是珍妮和马卡斯,追羊的鼓手德瓦尼,另外一个小提琴手叫玛吉,她好像睡着了,所以没和吉吉握手。
“我叫安格斯,”小提琴手结束了介绍,“你会玩乐器吗?”
“会一点,”吉吉说,“小提琴比较熟,还会吹笛子。”
“太好了,” 安格斯说,“你可以和我们合奏一曲了。”
“噢,不。”吉吉不是因为害羞才拒绝这提议的,而是因为这里的音乐在节奏和音调上都与他学的有很大区别,在拿起乐器演奏前,他想多听听。况且,他还记得,自己不是来演奏的。
“我在街上遇到了这只狗,你认识它的主人吗?”
所有乐手都扭头看那狗,它正趴在地上。
“这是布莱恩。”珍妮说。
“是你的狗吗?”
“它没有主人。”珍妮解释道。
“应该送它去看兽医,”吉吉说,“如果它没有主人,我愿意带它去。”他只带了十欧元,远远不够治疗费,可要是没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任何人都帮不了它,吉吉,”安格斯说,“你不要管它了。”
“来弹首曲子吧。”马卡斯提议。
他们对待布莱恩的态度把吉吉吓坏了。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从小在农场上长大,他见过许多受伤的动物。但布莱恩的伤势太严重了,急需医治。
“我可不是到这儿来听音乐的。”他说,这话显得很不耐烦。
“噢?”吉吉瞥见安格斯那双清澈的绿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敌意,却又迅速消失了。“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只是来拯救一条瘸腿狗吗?”
“不是的。”吉吉回答。
“那么,是另有原因了?”玛吉插话,原来她压根儿没睡。
“是这样的,”吉吉说,虽然这狗差点让他忘记了来这儿的目的,他还是想起了这个有几分荒唐的理由,“听说你们能帮我买到时间。”
“时间?”德瓦尼问?
。
“别打岔。”安格斯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科马克说,“它对我们毫无用处。”
“真的,太好了,”吉吉说,虽然这话听上去更可笑,“那你们能卖点给我吗?”
“你拿去好了,”安格斯说,“都拿去吧。”
吉吉沉默了,他在试图理解这话的含义。
“我们不需要时间,” 安格斯说,“欢迎你拿走。”
“你的意思是说……”吉吉说,“让我拿走时间?”
“对。”安格斯说。
吉吉环顾四周,不知道他们在开什么玩笑,又看不出他们有恶意或想取笑他的迹象,但事情不可能这样简单。
德瓦尼看出了他的困惑。“等等,”他说,“也许你最好拿点东西来交换。”
“当然要了,”玛吉说,“这样才可靠。”
“也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马卡斯说。
“那好,”安格斯说,“给我们开个价吧。”
吉吉摸了摸口袋里的十欧元纸币,早知道会碰到这种情况,就会多带点钱了。要是有远见的话,就该找安妮·科尔夫借点钱。
他拿出钱来:“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
他们盯着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币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点钱是在侮辱他们。
“我还有很多钱,”吉吉急忙补充,“我在存款互助会里还有几百欧元。”
“哦,不,”科马克说,“不是说这个。”
“你可以在我们面前显摆任何数目的这种纸片。”珍妮说。
“这对我们没用。”玛吉说。
“我们用不着这东西。”德瓦尼又说。
“你还有别的吗?”安格斯问。
吉吉掏掏口袋,夹克衫里面的口袋里装着安妮·科尔夫给他的蜡烛和火柴,他得用这些东西回家。折叠小刀也装在里面,可他太喜欢这把刀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拿它来交换的。他又摸了摸其他口袋。
安格斯抬头看着天空,德瓦尼查看完羊皮鼓面,重重地敲了几下,玛吉又开始昏昏欲睡。
“肯定有什么东西的吧。”德瓦尼说。
“如果我们想得出来的话,我敢肯定会有的。”珍妮说。
“有了,”安格斯说,“他有我们都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吉吉问。
“《多德的第九号作品》。”
“说得对。”玛吉说道,原来她还没有睡着。
“好99lib?办法。”科马克说。
吉吉冥思苦想起来,这是首十分普通的乐曲——事实上,正因为太普通,有无数关于它名字的笑话。其实,没有什么多德的第一、二、八或十号作品,只有《多德的第九号作品》。吉吉不仅知道这曲子,他还演奏过它,这是海伦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吉吉能连续拉几十甚至几百首乐曲,但问题在于,除非是参加比赛,否则曲名对他一点不重要,他从来不去记乐曲的名字。
“你不知道吗?”安格斯问,听上去他有点失望。
“我当然知道,”吉吉说,“只是想不起来了。怎么开头的?”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玛吉说。
“以前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马卡斯说,“可它从我们的脑子里溜走了。我们想把它找回来。”
“这曲子很好听。”德瓦尼说。
“是最好听的乐曲之一。”珍妮也说。
吉吉绞尽了脑汁,这首曲子和乔·库利有关系,他是南戈尔韦著名的手风琴演奏家。这曲子是他去世前不久在一家酒馆演奏时录制成唱片的。海伦常常在家里放这张唱片,吉吉对它了如指掌。
安格斯递给他一把小提琴,吉吉拿着琴,回忆着那张CD上的内容,试着拉了一曲。
“这是《黑刺李树的枝条》。”德瓦尼说。
吉吉又拉了一首曲子。
“是 href='/article/1731.htm'>《云雀》。”玛吉说。
吉吉竭尽全力还是想不出来。“我记得一些帕迪·法赫写得很优美的曲子,”他说,“我可以教你们一首。”
詹妮咯咯地笑出声来,安格斯也摇摇头,说:“帕迪的曲子我们全都会。”
“实际上,帕迪是从我们这儿学的那些曲子。”科马克说。
“要是听到你们这样讲,他是不会高兴的。”吉吉说。
“为什么呢?”安格斯说,“要是别人肯相信的话,他会第一个承认的。”
吉吉不太相信他的话,不过他不愿再就此事和他们争执。“我曾经学过一首动听的吉格舞曲。”他说。
“先让我们听听。”安格斯说。
吉吉拉起了曾祖父写的一首吉格舞曲。刚拉了几个音符,其余人就跟着演奏起来,他们显然熟知这首曲子。吉吉本想停下,不过和他们一起演奏是件愉快的事情。第一遍之后,他听出他们加进去了重音和混音,为曲子增添不少色彩。等第二遍时,他也在自己的演奏中增加了这些元素。他领会了玛吉的眼神暗示,换了一首曲子,那是海伦前一天晚上教的第二首曲子,其他人也会。演奏结束后,安格斯要回了小提琴。
“你拉得真好,”他说,“但是在你想出一首我们不知道的曲子前,你会把弓上的马鬃拉坏的。”
“你拉的都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乐曲。”马卡斯说。
上年纪的人才会相信这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不过,不可能所有的曲子都是,不仅仅只有帕迪·法赫会作曲,还有很多人也会呢。
“我自己写过一支曲子。”吉吉说。
“你没有,”玛吉说,“你只是认为你写过。”
“你听过我们演奏,”德瓦尼说,“于是,就以为是自己创作的。”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珍妮说。
“拉一遍来听听。”安格斯说。
吉吉举起琴,才拉了几个音符,其他人就跟上来。吉吉只好停下来,把小提琴还给他们。
“我不相信,”他说,“你们连这种水平的曲子都知道。”
“不是所有部分都不好。”玛吉说。
“如果写得精彩,”马卡斯说,“早就会有人在你之前不辞辛苦地偷走它了。”
“不过,现在,”安格斯说,“我们觉得这算不上偷窃。”
他们沉默了一阵。突然,微弱的咩咩声打破了安静,吉吉以为是从羊皮鼓那儿传来的声音。德瓦尼敲了几下鼓,好像要让这叫声停止。吉吉转身去找那只羊,却没有发现,于是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多德的第九号作品》上面。
“你们还有没有其他被遗忘的曲子?”他问。
他们都摇摇头。
“我有个提议,”玛吉说,“你为什么不先拿走时间呢?你可以先欠着这首曲子。”
“妙极了。”安格斯说,其余人都积极赞成。
“太好了,”吉吉说,“等我从妈妈那里学会了再来教你们。”
“如果你不来,我们能过去找你要吗?”科马克说。
“没有用,”玛吉说,“我们试过的,你不记得了?”
“是的,我记得。”科马克说。
“这就是跑到那边去的麻烦,”德瓦尼说,“你一到了那儿就会忘了是去干什么的了。”
“我不会忘记,”吉吉说,“我会写在手上带回去。”
“真聪明。”马卡斯说。
“的确有点聪明。”玛吉说。
“那好,你可以走了,”安格斯说,“带上所有你想要的时间。”
吉吉高兴地站起身,其他人也都站起来,放下乐器,与他握手 795d." >祝贺这笔交易成交。
“好了,”吉吉说,“那我怎么带走时间呢?”
“你不知道吗?”玛吉问。
“不知道啊。”吉吉急切地说。
他们又一个个坐下来。
“我们也不知道。”德瓦尼说。
“我想可能要用个东西来装。”安格斯说。
1、迷路的人
海伦对吉吉的行为感到很愤怒,所以她一直没有给道林家打电话询问吉吉的行踪。第二天晚饭前,她才打电话质问吉吉是不是还打算回家,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既不在唐宁家,也没有去俱乐部。她顿时惊慌起来,着急地盘问女儿,把玛丽安都弄哭了。然后,又挨个给吉吉的新老朋友打电话,但没人见过他。
“也许是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吧?”塞伦说。
“他才十五岁!”海伦说。
“那又怎么样呢?罗密欧和朱丽叶和他差不多大。”
“他才没有私奔呢,塞伦!”海伦严厉地说。
“我们没有必要着急!”塞伦也吼道,“他随时都可能走进家门,然后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他上哪儿去了。”
他们>?赞同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这种乐观并没有坚持多久。玛丽安埋怨自己不该向海伦打小报告,海伦责怪自己那么晚才给道林家打电话。塞伦听腻了俩人的抱怨,开车到村子里转了转,他确信能在村里或回家途中遇到吉吉,可当他一个人回来时,海伦再也乐观不起来了。
“这不是吉吉做事的风格,”她说,“我敢肯定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要报警。”
厄尔利警官接到了海伦的电话,她讲述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吉吉的外貌和离家时的衣着,警官保证会把这些信息发送给这个地区所有的警察局。一小时后,警官带来了许多表格让他们填写,还特别询问了吉吉的精神状况:他在学校过得愉快吗?他有朋友吗?有女朋友吗?他喝酒了吗?或者,按他们的推理,他是否吸过毒?离家前是不是和家人争吵过?
厄尔利警官询问完毕,合上记录簿,放下手中的钢笔,说:“我要是你们就不会太着急,百分之九十五的失踪者会在四十八小时内回来。”在台阶前,他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这所房子因为音乐而闻名,我曾多次听过你母亲的演奏,也听过你的音乐,利迪夫人。”
海伦没有在意“利迪夫人”这个称呼。“这个家一直充满着音乐。”她说。
“我也会弹一点班卓琴,”厄尔利警官说,“对它爱不释手。”
“我理解你的感受。”海伦说。
塞伦关上身后的大门后,感叹道:“上帝啊,你能相信吗?警察自己都能组成一支爱尔兰警察乐队了!”
警察的保证并没能减轻海伦的恐惧。利迪家族的人中.已经发生两起失踪案了,而且每一起案件的当事人都再没有出现过。警官对吉吉的精神状况的询问让塞伦很担心——爱尔兰青少年的自杀率正在升高。等到海伦去挤羊奶,玛丽安也去等电话了,他悄悄地对农场的每一处房屋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2、落日
吉吉还没回过神来,舞会就结束了,人们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慢慢散去。
“看来他们不喜欢我的音乐。”他说。
“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呢?”马卡斯说。
德瓦尼还在和他的羊皮鼓较劲,他用一把小活动扳手拧着什么东西,吉吉敢发誓居然看到羊皮鼓竟在努力挣扎,同时高声地咩咩叫着。玛吉在吵闹声中再次安然入睡了。
吉吉观察了一阵子,想知道德瓦尼究竟在干吗。“不管怎么样,”他说,“我都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不想要时间,我希望能再有一半的时间就好了。”
“我们不需要时间。”玛吉说,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是个错误,”安格斯说,“出了什么岔子,时间不属于这里。”
吉吉开始怀疑整件事是安妮·科尔夫精心策划的骗局。
“没有时间的话,你们会怎样呢?”他问。
“活着。”玛吉说。
“直到我们奄奄一息。”科马克说。
“你说什么?”吉吉问。
“你瞧!”科马克说着,手指着珍妮椅子下面的一个小黑点,吉吉弯下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死苍蝇。
“我们这里从未发生过这事。”科马克说。
吉吉惊奇地笑起来,“你该去我家看看,”他说,“到处都爬着死苍蝇,当然,他们不是真的在爬,但是……”
“在你家是那样,”玛吉说,她的眼睛又睁开了,“但是这里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里是特纳奥格,”安格斯说,“永生之地。可那只苍蝇却渐渐衰老最后死掉。这里不该出现这样的事。”
德瓦尼用扳手狠狠敲了敲鼓,羊皮鼓就不再动弹了。“我们遇上大麻烦了。”他说。
“它就叫时间。”玛吉说。
安格斯抬头仰望天空,吉吉到这儿后已经发现他这样看了好几次。“你看到太阳了吗?”
“是的,”吉吉回答,“非常美,对吗?”
“对,”安格斯指着头顶上空的一个地方说,“可它本来是在这个位置的。”
“当然,”吉吉说,“然后就走到那儿,”.99lib.他指着西边的地平线,“接着再落到那边。”
“我们不希望看到这样。”德瓦尼说。
“但是……”
安格斯又指着上空说:“在这个世界里,太阳该永远在我们的头顶。”
“什么?永远?”吉吉问。
玛吉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甚至不用‘永远’一词,”她说,“我们只知道现在。”
“我们不知问题出在哪儿,”安格斯说,“所以希望你能把时间带走。”
“让它物归原处。”科马克说。
“那就谢天谢地了。”德瓦尼说。
吉吉简直不敢相信,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我不明白,”他说,“你们怎么一下午都忙着演奏音乐,跳舞。如果问题真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想法解决呢?”
“他说到点子上了。” 珍妮说。
“是啊。”玛吉也赞同。
“事实是,”安格斯说,“我们不会焦虑。”
“我们从来没有焦虑过什么事。”德瓦尼说。
“你们太幸运了,”吉吉说,“我能给你们提点儿建议。”
“太好了。”安格斯说。
正在这时,羊皮鼓居然自己开始疯狂地敲打,德瓦尼拿起扳手,又改变主意,放了下来。他站起身,把羊皮鼓扔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中间。鼓一挨地,就变成一只棕色的山羊,正是吉吉遇到他时,他在追赶的那只羊。
吉吉看得目瞪口呆,他可以把那只死苍蝇和永生之地的话当作无稽之谈,却亲眼看见了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那只羊抖抖毛,恢复了自己的尊..严,沿着码头走远了。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安格斯问。
“什么?”吉吉不解地问。
“关于如何焦虑的建议,”安格斯说,“可以给我们了吗?”
3、金戒指
“好吧,”吉吉说,他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中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我想……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要刻意焦虑。”
他和安格斯沿着村里的大路走着,安格斯想去拿点烟草。
“不要?”安格斯说。
“对。你们只需要认为只是发生了点儿问题而已。”
“应该比这严重些吧。”安格斯说。
他们站在药藏书网店外面,吉吉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橱窗,里面摆满了古老的瓶瓶罐罐。一排黄铜小桶里装着不同颜色的药粉,一个桶里盛满了边缘处发光的液体,看上去像是水银。药店阴暗的隐秘处,只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的轮廓,有杵棒和研钵,地球仪,还有刻着陌生文字的黄铜烧杯。吉吉偷偷笑起来,在肯瓦拉经营药店的西德纳·托宾就常常因为这些东西受人嘲笑。
“这些是什么?”他问安格斯。
“原材料,”安格斯说,“是用来炼金的。”
“什么是炼金?”
“就是制造黄金。”
“真的吗?”吉吉说,“你能用这些东西造出黄金?”
“我不知道,”安格斯说,“但我想试试没有任何害处。”
“我们能进去吗?” 吉吉问。
“不,不行,”安格斯拉住他的胳臂,把他带到门廊边,“里面有许多小精灵,你不会乐意和他们呆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呢?”
“他们是会变戏法的小东西,” 安格斯说,“对金子十分狂热。”
“那他们会买店里的东西吗?”
“会的。”
吉吉又朝窗子里瞅瞅。
“要是不用钱,他们怎么买东西呢?”
“用金子买。”
“啊?”吉吉说,“用金子买炼金用的东西,那怎么能赚钱呢?”
“别问我这个,”安格斯说,“我不懂怎么赚钱。”
药店里,小精灵们用尖细的嗓门愤怒地争吵着。当吉吉和安格斯从窗户边走开时,他注意到那只狗一直跟着他。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吉吉摸摸它的耳朵。
“它是怎么受伤的?”他问安格斯。
“不清楚,”安格斯说,“它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它从哪儿来?”
“从那边,你们那边。”
“可为什么没人帮帮它呢?它肯定有主人,对吗?”
“它的确有主人,” 安格斯说,“它属于芬恩·麦克库尔。”
“芬恩·麦克库尔?可是他不是真人啊,他只是小说里的人物。”
“不对,”安格斯说,“他和你我一样真实。”
“我猜这个人可能的确存在过,”吉吉说,“不过那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要真这样,这只狗该多大年纪了?”
安格斯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可以数数它的牙齿。”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吉说,“如果它是芬恩·麦克库尔的狗,那就该是老古董了,大概有几百几千岁。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安格斯又抬头望望天空,指着头顶说:“当太阳还在这个位置时。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喝口酒,抽支烟。”
他走进伯克的商店,或者说是吉吉村子里伯克商店的所在地。现在的这个地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商店,吉吉只能透过窗户看到爬满常春藤的旧木架。他正想跟着安格斯走进去,那只狗却又用头bbr>蹭着他的手,好像在寻求他的怜悯。吉吉挠挠狗下巴,弯腰查看着它的伤口。又一滴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接着又是一滴。不管芬恩·麦克库尔的事是否真实,但它的伤口是新鲜的,一个好兽医能治好它,可这儿有兽医吗?
吉吉沿着大街往回走,狗蹒跚地跟在后面。在码头上,他走近藏书网
自己村里本该是兽医站的房子,敲了敲门。要是伯克的商店在这里还是商店,药店在这里是炼金药店,或许这所房子里会出现一个兽医,可开门的却是爱打瞌睡的玛吉。
“很高兴再见到你,”她说,“你是来听音乐的吗?”
“不,”吉吉说,“我想找个兽医。”
“兽医是做什么的?”
“就是给动物治病的医生。”
“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玛吉说,“我们既没有兽医,也没有医生。”
“你们不需要医生吗?”
“要医生干吗呀?”
“你生病的时候,他能治好你的病。”
玛吉摇摇头。“医生在这儿没有用处。要是你身体健康,你就会一直健康下去,不会生病;要是你有病,你就会一直生病,不会有好转。我不担心这条狗,它的病情不会恶化。”玛吉犹豫了一下,“至少,当太阳还处在那个位置时,”她指着天空,“万物都是这样的。”
吉吉的脑子开始发晕。“但是它很痛苦。”他说。
“是这样,”玛吉说,“可怜的布莱恩。你确信不要听音乐吗?”
4、它将来到我身边
星期一,新警察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他和特里西被派去沿着失踪男藏书网
孩经过的路线,也就是从安妮·科尔夫家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进行调查。让拉里感觉解脱的是,安妮·科尔夫自己也不在家。从警察局出来后,拉里就准备称她为“露西·坎贝尔”了,他不想引起更大的混乱。
他们拿着一张吉吉的照片给所有人看,可没人记得在星期六见过这孩子。不过,倒是有一两个人见到过拉里。等第二次有人提到拉里演奏的动听的小提琴曲时,特里西说:“我们得找个机会来欣赏一次,你在哪儿演奏?”
“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拉里说。
“厄尔利警官知道吗?”
“我想他不知道。”拉里回答道。
特里西在下一所房子前停下来,但没有下车,对拉里说:“你知道吗?他自己也会弹乐器,是班卓琴。”
“那可是一种怪异的乐器,”拉里说,“他们该把它留在美国,它属于那儿。”
“可别让警官听到这话。”特里西说。
“不bbr>..会的。”拉里说。
他们回警署吃了午饭,又继续沿途调查,这次先从商店查起。吉吉失踪的消息已是尽人皆知,很多人都关心此事,却无法提供其他线索。
在法伦家的超市里,他们遇到了托马斯·奥尼尔,他是肯瓦拉年纪最大的居民之一。两个警察进来时,他已经买了牛奶。付账后,他却站在收银台旁等着。他听到特里西在询问女收银员,然后他走近拉里身边。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地方。”他说。
“是吗?”拉里和和气气地笑着回答,立刻朝门口走去。他害怕老年人,尤其是记性好的老人。
“我们见过面,”托马斯说,“我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
“我也想不起来了,”拉里说,“不过人们常常把我误认为是另一个人,我长得有点像我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 5b57." >字?”
拉里告诉了他,托马斯摇摇头。“我没有印象,”他问,“你从哪儿来?”
“我在斯莱戈长大,”拉里回答,“但我经常到处跑。”
特里西向门口走来,拉里和他站在一起。
“我会想起来的。”?老人说。
“我们在找一个失踪的少年,”拉里说着,把照片拿给托马斯看,“也许你周六晚上见过他。”
“我认识这孩子,”托马斯说,“可惜周六没见过他。”
“如果你想起来就给我们打电话。”拉里说着赶紧走了。
两个警察调查完其他人后,一天就飞快地过去了。最后,拉里也走得腰酸腿疼,疲乏不堪,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你怎么看?”离开警局后,特里西问。
“什么事?”拉里问。
“那个男孩。我敢说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我看也是。”拉里说。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只会让父母着急,浪费纳税人的钱让警察瞎忙活。”
“你打算干什么?”拉里问。
特里西耸耸肩:“你呢,你今晚有安排吗?”
“先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上床,”拉里说,“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了。”
“最近有个智力竞答,我们队缺一个帮手。”
拉里摇摇头:“我去了也没用,我经常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5、精灵角笛舞曲
“很久很久以前,”安格斯说,“人们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来往。”
他们坐在路边,安格斯费力地撕扯着一袋新烟丝上的塑料包装纸。
“过了不久,你们和我们爆发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你们是谁?”吉吉问。
“那时候,你们称我们为达纳人,是凯尔特人之神。从那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开始管我们叫精灵。”
“那你是精灵吗?”
“我们是人。”安格斯说,“不过,随便你们怎么叫,没有人会举行集会来抗议。”他装出喝醉酒的年轻人的声音说:“喂,你,你在叫谁精灵呢?”
吉吉笑起来。安格斯还在笨手笨脚地撕着包装纸:“不过,我们对你们施了魔法——”
“魔法?”
“只有一点点。但你们那边人数众多,呃……再加上……你们比我们会指挥军队。我们不清楚该怎么打仗。在你们的世界里,我们永远没什么用处。”他终于成功地扯掉了塑料纸,又笨拙 5730." >地摸索着里面的锡箔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只能把一部分人变成猪。”
“变成猪?”吉吉问。
“只要有机会就行,”安格斯说,“我们一次最多能变一两个,这可对付不了军队。”
“你在骗人,”吉吉说,尽管说这话时他想起了德瓦尼和他的羊皮鼓,但他还是不相信,“你不可能真的把人变成猪,对吧?”
“当然能,”安格斯说,“而且很容易。”他把烟丝塞进陶制烟斗里,用一个紫色打火机点燃烟丝,继续说,“你们的一些故事书里说我们被打败了,那不是真实情况。也许有一点是正确的,任何事情都得有个结局,我们被允许回到特纳奥格,并且一直待在这里,永不踏入你们的世界。”
“我不懂,”吉吉说,“如果我们的人有机会长生不老,怎么会选择待在原来的世界等死呢?”
“他们从来不相信我们,”安格斯说着,猛地喷出一口烟,“而且,?他们需要时间,他们希望有过去和将来,希望有能力改造他们的世界,累积财富和权力。而且那时基督教刚传到爱尔兰,所以他们不惧怕死亡,他们期待来生。”
“人类有来生吗?”吉吉问。
安格斯耸耸肩。“不知道,”他说,“我为什么要关心呢?”
吉吉完全明白了。“那么,”他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们要经历生生死死,而你们不用,也就是说你们是……永生的了?”
“不对,”安格斯说,“我和你一样会死。我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你忘记了如何使用魔法。如果你出生在这里,就会和我一样。只有两个世界是不同的,而不是我们。你们的世界里有时间,我们没有。”他瞥了一眼天空,说:“至少,在时间开始泄漏之前,我们没..有时间。”
吉吉试图理解这番话,对一个少年,哪怕是天才少年,这些话都太深奥了。“你打算告诉我,时间是从我们的世界泄漏到你们这里的?”
“的确如此。”安格斯说。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原因吗?”
“你说对了。”
“而你们的时间又太多了。”
“的确太多了。”
“我的上帝,”吉吉说,“我们得做点什么来改变它。泄漏的地方在哪儿呢?”
“这就是关键问题,”安格斯说,“我们不知道泄漏点在哪里。”
6、黄色篱笆
吉吉浑身充满了力量,穿过密室后的那种慵懒的感觉消失了,与之伴随的混乱思维也没了踪影。他听到的一切难以理解的话突然都有了联系,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忽然对准了焦点。
“好吧,”吉吉说,“几千年来——当然是按我们的时间来算——两个世界之间都被封闭得很好。”
“是用时间之膜密封的,”安格斯说,“它是两个世界间流动的墙。”
“但是现在,”吉吉说,“突然产生了泄漏。”
“我们已经检查了两边99lib?明显的边界,”安格斯说,“我们有些人到你们那边去过,还有一些像安妮·科尔夫那样的人仍然留在你们的世界里四处搜寻。事实上,双向通道不是很多,大多数密室都从这边或那边封闭了。”
“你说的通道是什么意思?”
“你们喜欢叫它密室,我们却不,”安格斯说,“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自由进出。”他用大拇指指着身后的炼金药店,“如果我愿意,可以从那儿穿过去,然后就到了西德纳·..托宾的商店,这听起来不像什么有趣的事,可我能做到。”
“你怎么办得到的呢?”
“我也不清楚,”安格斯说,“这对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你生来就会呼吸一样。”
“那你往返过很多次吗?”
“大多数时候不是,当太阳还在我们头顶上时,我们只是偶尔过去娱乐一下,或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去。”
吉吉想了想,说:“每个地方都有时间之膜吗?”
“是的,到处都有,不过有的地方不得不关闭。”安格斯说。
“那一定有东西弄破了时间之膜。”吉吉说。
“好像是这样,”安格斯说,“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你也看到了它是不会破的。那场战争中,你们的一群年轻人跃跃欲试,决心摧毁它。我看到他们企图用剑和斧子劈开它,就像要在海水里掏个洞一样可笑。”
“可现在的确有个洞,”吉吉说,“从前有漏洞吗?”
“从前,我们可没有从前这个词,”安格斯说,“当然有其他形式的泄漏,但是没有造成危害。”
“是什么样的泄漏呢?”吉吉问。
“比如说,音乐,它可以从这里传向四方。”
“时间是不是跟着它一起溜走的呢?”
“从来没有过,”安格斯说,“现在也看不.99lib.出有这种可能。”
“也许我们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吉吉说。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安格斯说,“温克尔斯酒吧就是一个进行检查的好地方。”
他们站起身,沿着大街往回走。他们谈话时,布莱恩一直躺在吉吉身边,这时也爬起来跟在后面。
到广场后,安格斯把小提琴盒递给吉吉,说道,“你带着它先走,我去借把琴再来追你。”
“不要演奏音乐,”吉吉说,“学会焦虑的第二课就是别听音乐。”
“要是没有音乐,我们又怎么检查音乐的泄漏呢?”安格斯说。
吉吉只好承认他说得对,接过小提琴来。安格斯穿过马路,朝爱打瞌睡的玛吉家走去,布莱恩没有跟着他,而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吉吉后面,一瘸一拐地沿着大街朝温克尔斯走去。
小酒馆里非常阴暗,吉吉在门口停了一会,等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才走进去。珍妮和马卡斯已经到了,正坐在壁炉和大门之间的角落里。德瓦尼坐在吧台边。
“欢迎回来。”他对吉吉说。
“到这儿来坐,”珍妮说,“我们正打算演奏一曲。”
从到特纳奥格以来,这是吉吉第一次进入到一幢房子里面。这里要比外面更加生机勃勃,桌椅都是用未经加工的树枝随意做成的,有的上面还残留着树叶。
“你在附近看到它了吗?”德瓦尼问。
“谁?”
“他的山羊,”马卡斯说,“没有它,乐曲的好多部分就没法演奏。”
吉吉摇摇头,在矮凳上坐下来。他惊奇地发现凳子真的太像一棵树了,连他想把凳子挪到桌子旁边,它都一动不动的。他看看脚下,才发现凳子腿和桌子腿都埋在地板下的泥土里,屋里所有的家具连同屋子本身都像植物一样,还在生长着呢。
德瓦尼从凳子上下来,向门口走去。“我去找找它。”他边说边走出屋子。
“要是我没猜错,”马卡斯说,“你手里拿的是安格斯·奥格的小提琴?”
“安格斯·奥格?”吉吉说,“他叫这个名字?”
“那他还能叫别的什么?”珍妮说。
酒吧里的其他人,连吧台后的女招待都笑起来。
“可我以为安格斯·奥格是个神。”吉吉说。
“这话可别让他听到,”马卡斯说,“他自我感觉太好了。”
“那么,他不是神吗?”吉吉问。
“他和我们没什么不同。”珍妮说。
“如果你是来寻找神仙的,那可是走错地方了。”马卡斯说。
酒吧女招待过来往珍妮的杯子里斟满琥珀色的液体,又从一个黄色的瓶子里倒了些东西,放在马卡斯面前。
“吉吉喝点什么?”马卡斯问。
“想喝点什么?”女招待问。
“有可乐吗?”吉吉问。
女招待从吧台后的一排排瓶子中取了一瓶下来,瓶子是老式的,又厚又重,吉吉不知道这瓶可乐有多少年头了。等她打开瓶盖,汽水还嘶嘶冒着气泡,看来还挺新鲜。他想起来,在几小时前,特纳奥格还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呢。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这个念头与这瓶子、它的年代及汽水的新鲜程度有关。正在这时,珍妮指着门口笑起来,这让他忘记了困扰自己的问题。
原来,那只山羊正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它真是音乐爱好者,”马卡斯说,“不过,它可能更乐意让德瓦尼跟着它兜圈子。”
“我们要抓住它吗?”吉吉问。
“不,”马卡斯说,“别让德瓦尼扫兴。”
女招待拿着可乐过来。
“多少钱?”吉吉问,不过,他马上想起来他们不使用货币。
“乐队成员免费。”女孩说。
可是,除了乐队,酒吧里没有别人。看来,安格斯不是特纳奥格唯一一个不懂赚钱的人。
“黄色瓶子里是什么东西?”吉吉问。
“不知道,”马卡斯说,“可它有个好处,你知道那首《黄色瓶子》吗?”
“我只知道有一首叫《黄色篱笆》的曲子。”吉吉说。
“就是它,”马卡斯说,“有时名字传到了你们那边就乱套了。”
“有时根本就没把名字传过去。”珍妮说。
“所以许多曲子没有曲名,或者干脆借用第一个演奏者的名字当曲名。”马卡斯说。
安格斯拿着借来的小提琴进来。他拍拍手,又兴奋地擦擦手,欢快地说:“看来大家都喜欢《黄色瓶子》?”
“慢着,”吉吉说,“学会焦虑的第三课就是不喝酒。”
安格斯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吉吉吓了一跳,一下子不知道安格斯会有什么反应。幸好大街上传来的一阵骚动救了他,只听外面羊叫伴着人吼,接着是一阵低沉的敲击声,最后,德瓦尼带着羊皮鼓走进了酒吧。
每个人都欢呼起来。德瓦尼走到墙角边,安格斯打开玛吉的琴盒,没有再显示出对吉吉的恼怒。
“让我们来找出泄漏点,好吗?”他说。
7、碎石路
晚上,温克尔斯酒吧没有人演奏音乐,格林酒吧、欧德·普雷德·肖酒吧或者肯瓦拉的任何一家酒吧里,都没人演奏音乐。吉吉·利迪年龄虽小,却也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乐手。只要没有找到他,这个镇上就不会有人演奏音乐。
周二晚上,警察上门询问了..安妮·科尔夫。安妮把自己编造的故事讲了一遍,又带警察去查看了漏气的自行车,并且责怪自己没能坚持送吉吉回家。厄尔利警官安慰她,让她不必责怪自己,她没做错什么事情。
可是,吉吉的父母、邻居们还有整个社区的很多人都出来沿着公路和海岸线寻找吉吉藏书网
。这时,安妮·科尔夫真正地自责起来,她不该让这个男孩去完成那项毫无指望的任务,她该把他带回来了。
在美妙的音乐中,要对什么事情产生焦虑是很困难的,即使对吉吉这个喜欢焦虑的人来说,也不可能办到。音乐一响,他就忘记了找泄漏点的事情,完全陶醉在音乐里。
渐渐地,酒吧里的人越聚越多。一些人在跳舞,一些人边听音乐边欣赏舞蹈,还有的人朗诵着滑稽的诗歌。后来有人还唱了一些哀怨的歌曲,歌曲结束时,他们的眼睛都湿润了。
整个演奏过程中,安格斯很不情愿地只喝了点水,乐队为他演奏了三遍《彻底戒酒的人》,要不是安格斯按捺不住怒火,威胁着要把他们变成“晚上才出现的黏糊糊的东西”,他们还会再来一遍的。
这期间,吉吉原来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他们演奏的乐曲中,有一半他都没听过,他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主旋律。有时,听到特别喜欢的曲子,他就央求安格斯或别人再演奏其中的最精彩的小节。他不敢奢望能完全记住这些曲子,但他知道如果在连奏中再次出现,他就能演奏出来,虽然曲名大多都忘了。
他学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跟着他们演奏了几个小节后,安格斯鼓励他说他已经拉得和他们一样好了。那些神奇的旋律和动听的音乐仿佛在他身体中流动,他从没感觉下巴夹着小提琴的姿势是如此自然,好像他一辈子都在练习小提琴似的。
但整个下午都没有听到音乐的泄漏。别人向吉吉描述了音乐是如何泄漏的:在演奏的间隙,能够听到另外的乐器的声音。如果泄漏藏书网严重的话,两边的音乐家甚至可以合奏一曲,最后在雄壮的乐声中结束演奏。吉吉很想感受一下,不过没有成功。不管他多么努力地倾听,也听不到一个相同或不同的音符通过时间之膜传过来。
“真奇怪,”马卡斯说,“这儿一般是非常容易泄漏音乐的地方。”
“是最容易泄漏的地方。”珍妮补充道。
安格斯出去转了转,想顺便听一下会不会从别的酒吧传出音乐声。他在大街上遇到了安妮·科尔夫,她正站在门外对布莱恩说话。
“你还好吗,露西?”他问。
安妮笑了。“实话告诉你,”她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真为你高兴,”安格斯说,“你是来喝酒的吗?”
“不,我只是来看看。我在找一个人。”
“哦?我认识吗?”
“是从我们那边过来的一个年轻人,叫吉吉·利迪。我干了件蠢事,他想买些时间,我就把他带了过来,想看看他能不能找到答案。可现在,他可怜的父母发疯似的四处找他。”
“可怜的人。”安格斯说,“不过,你很幸运,他还没有走远。”
“是吗?你见过他?”
“是的,”安格斯回答道,“他打算用十欧元来买我们的时间。我告诉他,如果他能找到时间是从哪儿泄漏过来的,就一分钱都不用花了。于是,他就去找泄漏点了。”
“他走的哪条路?”
安格斯指了指戈尔韦路(这条路从村子通向城堡),说道:“我最后见到他时,他正朝碎石路走去。”
“好,我到那儿去找。”安妮说,“谢谢你,安格斯。”
“不用谢。”安格斯看着安妮消失在村子的大路上,又继续漫步。
吉吉觉得已经演奏了几个小时,可他的表上的时针却没有移动一点点,像是中了邪。他无法知道具体的时间,因为不管人来人往,门廊里总是阳光灿烂。他安慰自己,时间还很充足。
演出过程中,安格斯出去过两三次。有一阵儿,吉吉怀疑他是不是溜到基奥酒吧或下面的塔利酒吧偷偷喝酒去了。可即便真是这样,他也没有露出马脚来,演奏也照常进行——他的演奏对吉吉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最后,安格斯把借来的琴放回琴盒,宣布演出结束。吉吉也把琴放了回去。
“你最好把饮料喝完,”他说,“我还了琴就来找你,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8、自由与舒适
吉吉挨在布莱恩旁边,靠着墙坐在路边。他注意到狗的伤腿旁有一汪血水。布莱恩扭动着身体,靠近他,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看得出它非常烦躁不安、极不舒服,偶尔还会浑身发抖。吉吉抚摸着它的耳朵,尽量不去看那可怕的伤口。
暖和的天气让 4ed6." >他昏昏欲睡。他合上沉重的双眼,慢慢地进入梦乡。即使闭上双眼,灿烂的阳光仍然使他眼前闪着明晃晃的一片金光。
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在小酒馆演奏了这么长时间后,太阳在天空中还是没有移动位置。他本能地看看手表。六点十分。他把表靠近耳边,还能听到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表没有问题。他是在时间开始的时候来到这儿的。特纳奥格还没有日夜更替,只是永恒的混沌里刚起了点儿波澜而已。对于眼下的情况他不敢指望自己能完全理解,但他已经看出了一点点门道,最好的解释就是特纳奥格只接收到一丁点儿泄漏过来的时间。但即使是这一点点缓慢的泄漏,也不是吉吉自己的世界能承受的。
至少,这意味着在家里,现在已经到开舞会的时候了吧?或者早已过了舞会时间?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表上的时间正确吗?家里现在是六点十分吗?或许,家里的时间走得更快些?吉吉正要想到什么事,可突然出现的山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它从门口跳了出去,轻蔑地瞧了吉吉一眼,又朝着大街跳走了。
布莱恩叹息着,转头舔舐着伤口。吉吉向远处望去。玛吉拿着小提琴盒走出门来,对他挥挥手,朝码头走去。山羊四处看看,转身跟着她走了。别人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吉吉猜可能又要开舞会了。他注意到有一两个人边走边看看天空,除此以外,他看不出村子里有任何人表示出焦虑的样子。他们怎么对舞会如此着迷?为什么大家都不去寻找时间泄漏的地方呢?也许,正如安格斯和其他乐队成员所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也许他们没有意识到在另一个世界里,情况有多么糟糕。他们真的会在乎这件事吗?
吉吉脑海里想象着一个可怕的场景:地球像个网球似的越转越快,地球上的居民像疯子一样忙碌,试图让自己的生活适应越来越短的时间。麻烦的是,他们怎么才能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寻找时间?即便你站在泄漏点上,又怎么能够知道呢?人们无法看见时间,无法听到时间,或者闻到时间的气味。
德瓦尼和其他人一起走出酒吧。
“到码头去 5417." >吗?”珍妮问。
“你们不觉得寻找时间的泄漏点更要紧吗?”吉吉问她。
他们同时抬头看看天,然后又互相瞧瞧,再盯着吉吉。
“啊,安格斯来了。”马卡斯如释重负地说。
安格斯出现在街角,向他们走来。人们简单地问候他几句,就朝舞会走去。
“你确定不想跟他们走吗?”安格斯说。
“第四课,”吉吉说,“不要跳舞。”
安格斯闭上双眼,吉吉猜他一定是在掩饰愤怒。可他睁开眼睛后,还是显得和刚才一样高兴。“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吉吉说,“我还指望你能有个计划呢。”
“事实上,我没有计划。”安格斯说。他考虑了一下,又问:“你是来自农场吗?”
“可以这样说。”吉吉回答道。
“你肯定经常山上山下到处乱跑喽?”
“对。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你遇到过什么泄漏点吗?”
“我觉得没有,”吉吉说,“我从没听到有音乐传过来。”
“别的呢?”安格斯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不该出现的东西,或者听到空中有人讲话?”
“没有。”吉吉回答。不过,等安格斯拿出烟时,他想起来,有一次他去找跑丢的山羊时,在农场上面的榛子树林中遇到的事。
“我闻到过烟味,是烟草的味儿,但那儿连人影都没有。”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安格斯说,“在什么地方?”
吉吉告诉他地点。
“我们就到那儿去。”安格斯说。
9、门上的鸽子
他们向老鹰岩走去,吉吉就曾经在那里山脚下的树林里闻到了烟味。路很长,吉吉害怕走这段长路,尤其当他发现布莱恩不顾安格斯的极力阻拦,仍然坚持跟在他们后面时,他更觉得害怕了。不过,当他们一踏上山下横贯平原的公路时,吉吉的担心就被抛在了脑后。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葱翠的农田上,农田未受任何污染,它让吉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多么单调乏味。这片风景中要是没有袜子的存在就堪称完美无缺了。村子里面没有多少袜子,可在这条路上的袜子似乎很多,比他从密室走到多乐斯时一路上看到的袜子还多。他想问问安格斯袜子的事情,不过首先得问更重要的事情。
“我还是不太明白长生不老是怎么回事,”他问,“如果你永远都不死,那你就应该是长生不老的。”
“不对,”安格斯回答,“如果我们现在是在你们的世界里,有一辆公共汽车从街角飞驰而来,它会轻而易举地撞死我,就像撞死你一样容易。”他打了个寒战,补充道,“我讨厌公共汽车。”
“我也一样,”吉吉说,“尤其这几天,老是晚点。”
“一点不奇怪,”安格斯说,“对长生不老的误解有一种合理的解释。我们并不是像过去那样频繁往返于两个世界。至少——”他在空中挥动着双臂,“直到泄漏发生时为止。然而,在你们的历史记载中,有一段时期,我们是自由来往于两个世界的。事实是,你在那个世界见到某个人,然后又回到这边,等你再过去,重新见到他们时,那个世界里已经过了三四十年了。”
这话让吉吉不安起来,但他对许多事情都太好奇了,来不及细想。“你说你们和我们有约定,”他说,“我们不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作了弊,”安格斯说,“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要孩子。我们大多数人都想繁殖后代,这就得利用你们的世界。”安格斯的烟斗快熄了,他停下来朝它吹了一阵,又继续说,“我们热爱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到过这儿的人都喜欢它。不过这个世界也有缺点。你要是和我一样大,当然觉得没有时间限制的生活很完美,但要是你想长大一点,在这个世界里可行不通。”
“我明白你的意思,”吉吉说,“如果没有时间,人永远也长不大。”
“你说到点子上了,”安格斯说,“怀孕和生育都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婴儿需要时间来成长。”
“所以你们想要孩子的话,就得到我们的世界里生活吗?”
“不完全是,”安格斯说,“理论上是这样,但如果不必要的话,谁愿意衰老十五、二十岁呢?”
“那你们怎么办呢?”吉吉问。
“你听说过妖精偷换婴儿的故事吗?”
吉吉点点头,“妖精”这个字眼让他毛骨悚然。
“你听说过什么?”安格斯问。
“妖——妖精们会把别人的婴儿偷走,然后把自己的孩子放进摇篮。”
“你以为那都是传说,是吗?”安格斯说。
“当然了。” 吉吉说。上小学时他曾做过一项研究,把村子里和附近农场的老人们流传的民间传说收集起来。他们收集了好几十个故事,其中有几个是关于偷换婴儿的。对他来说,那些故事只不过是幻想,到现在他也不愿相信。因此安格斯说的“妖精”一词让他摸不着头脑。
“好吧。”安格斯说,“当然,现在这样干不太容易了。人们都到医院生孩子,医院还有防盗铃和婴儿监护仪之类的东西。可我们还是能得手。”
“你们的婴儿看上去有什么特别吗?” 吉吉问,“我听到的故事里,他们都是又丑又小。”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可爱,别人的孩子都丑陋无比,” 安格斯说,“可事情一旦发生了,他们又能怎样呢?即使大吵大闹,谁又会相信呢?无论如何,孩子还是得养大,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把孩子养大。”
吉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下一个问题,因为害怕可能会听到可怕的答案。“你们怎么处理偷来的婴儿?”
“别怕,” 安格斯说,“我们会把他们放进一个篮子,带到一个遥远的村庄,再把篮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
“我不懂,” 吉吉说,“你们费尽周折,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别人家门口。”
“因为我们很重视细节,我们对孩子的养父母精挑细选,你要知道我们可不乐意把孩子随便交给别人。”
“可你们不管别人孩子的死活了。” 吉吉激动地说。
“我们不善于关心别人,” 安格斯承认,“我们没有关心他人的经验,就像我们不会焦虑一样。”
但他好像挺关心布莱恩,因为他每走一百米左右就要停下来,好让它赶上来。他们又在等待布莱恩了,他开始查看附近的灌木丛上挂着的众多袜子,特别是一只深绿色的袜子。“这只还不错。”他说着取下袜子,和他脚上的袜子比了比,吉吉留意到,他脚上的袜子不仅样式配不成一双,连颜色都不同。
“你感觉如何?”安格斯问。
“它和哪只都不配,”吉吉说,“正好,你讲讲这些袜子的故事吧?”
“啊,”安格斯说着,把袜子放回灌木丛上,又去试另一只,“这是另外一种泄漏,袜子的泄漏。”
吉吉不敢相信,大笑起来:“袜子也会泄漏?”
“那你认为是什么?”安格斯激动地说,“我们辛辛苦苦地从你们那儿偷来袜子,又到处乱扔?”
“不,不是,”吉吉说,“但是——”
“这都是洗衣机干的好事,” 安格斯说,“也许是烘干机,谁知道呢?”
吉吉回忆起家里的烘干机里的枕头套子里面塞满了不成对的袜子,其中一些要过很久才能找到另外的一只。海伦本打算扔掉这些袜子,可塞伦不同意。他说,只要一扔掉,另外的那只就会立刻冒出来。“这是‘傻瓜定律’。”他解释说。
“你们为什么把它们留在这儿呢?”吉吉问。
“谁会来捡这些袜子?”安格斯说,“除非他们想要换袜子。”仿佛为了演示给吉吉看,他单脚跳着换了一只袜子。“而且,”他继续说,“对我们来说,他们是有用的标志。”
“什么标志?”吉吉问。
“你们的世界里修了许多新房子,我们都快记不住了。如果我们的人穿过去,却发现是在别人的厨房里,那就太危险了,还可能会发生更危险的事。但袜子可以告诉我们哪儿有新房子,所以我们不在乎到处都扔着袜子。”
布莱恩赶上来,扑通一下趴在路旁,可又不得不立刻站起来,因为安格斯和吉吉又起身了。不久,他们到了莫伊路和新干线的交叉口。安格斯停下来,四下观察,凝神倾听。
“你在找什么?”吉吉问。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安格斯回答道,“十字路口是很容易发生泄漏的地方,你无法预料会发现什么。”
“这就是我们常在十字路口举行舞会的原因吗?”吉吉问。
“是的,”安格斯说,“你终于明白了。”
他带着吉吉穿过新干线,走上通往柯尔曼教堂和老鹰崖的山路。吉吉家就该在那附近右边的地方。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穿过田野同样可以到达新干线与大路的岔口,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他也正好可以借机看看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家..是什么模样。对于他的这个提议,安格斯却摇了摇头。
“走那条路也没什么不可以,”安格斯说,“但我不想浪费时间。”
“不错,你有进步了,”吉吉说,“也许你该教教我怎么焦虑了。”
他们面前的路穿过了榛子树林,树林里仿佛传来很多啄木鸟的声音。
“我们那边可没这么多。”吉吉说。
“这么多什么?”安格斯问。
“啄木鸟啊。”吉吉说。
“这儿有啄木鸟吗?”安格斯问。
“你难道没听见?”吉吉说。
“我听到的可不是啄木鸟的声音,”安格斯说着从肩上取下小提琴盒,递给吉吉,“.99lib.你能帮我拿一会儿吗?我有点事情要办。”
“什么事?”吉吉问。
“小事一桩,”安格斯说,但他的眼神却在警告吉吉不要多问,“待在路上,你听到了吗?不管做什么事,都别走进树林。”
“为什么?”
“这儿有精灵,这是他们的地盘。”
“精灵?”吉吉意识到听到的可能不是啄木鸟发出的声音,“他们会怎么对我?”
“哦,我不知道,”安格斯恼怒地说,“没准脱下鞋子揍你什么的。老老实实待在路上,好吗?如果你看到有只鸽子停在篱笆上,就停下来等着我。”
“你是怎么知道会有只鸽子在篱笆上呢?”吉吉说。
“因为……”安格斯犹豫了一下,“问得好。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吗?那就到橡树那儿等我吧。我猜橡树是不会到处乱跑的。”
他消失在树林里。吉吉本想跟着他,自己去发掘小精灵的秘密,但他转念一想,那些像机关枪一样的又尖又细的敲打声还是有点邪恶,要是他惹上麻烦就无法去寻找时间的泄漏点了,最好还是待在原地,以确保安全。
他走得很慢,好让布莱恩跟上来,它还在努力爬山。如果安格斯说的关于偷换婴儿的事是真的——当然听上去像是真的,那其他的故事也是真实的吗?精灵们晚上会在环形城堡跳舞吗?人们在那儿听到泄漏的音乐后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过了七年,这也是真的吗?安格斯和其他人会惩罚从城堡拿走石头的人和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修房子的人吗?或者会惩罚没有像往常一样留点牛奶给他们的人吗?
牛奶?吉吉简直无法想象安格斯还会喝牛奶。他看看布莱恩,它正艰难地跟在后面。要是它的故事也是真的,那也真有芬恩·麦克库尔这个人了?而留着胡子的芬利亚人也带着佩刀在灰色的群山间漫步吗?吉吉小时候把所有古老的传说都读过一遍,可现在除了最喜欢的“迪尔穆德和格拉涅的故事”外,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田野间,到处是迪尔穆德和格拉涅这两位恋人睡过的床,他们有可能还因为受到芬恩狂怒的诅咒而终身在外流浪吗?
10、白色的毛驴
失踪少年的案子毫无进展。经过大量的调查和搜寻,警方还是一无所获。而现在,安妮·科尔夫也..似乎消失了,这更增添了当地居民的不安。警方在调查之后,认为这两起事件没有关联。安妮·科尔夫的房子是从外面锁上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管她到哪儿去了,她把自己的狗也带上了。她已经是成年人,不像吉吉·利迪,如果她决定不告诉朋友就外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没有犯罪的证据,也就没有调查此事的必要。
村民们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整天把大门紧锁,没有几个人敢晚上出来。小酒馆也清静了许多,并且总是按时打烊。当地的浑小子们也害怕了,晚上再也不敢偷偷地溜出来,甚至都没有胆量跑到学校后面悄悄地喝烈性苹果酒。虽然警察在村子里没什么用,但人们得有个警察在那儿壮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新警察。
拉里·奥德怀尔沿着肯瓦拉的大街慢慢巡逻,他希望能表现得更威严点。路人都停下来向他打听最新消息,并对这件事发表自己的意见。拉里当警察可不是?为了干这个,但他还是得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唯一来挑战他忍耐力的人是托马斯·奥尼尔。
开始,他只是随便问了问,然后得出了大家一样的结论,可他说话时,身体凑到了新警察跟前,盯着他左看右看,让拉里很不自在。
拉里表示对他结论的逻辑性很欣赏,并且保证自己和同事都会牢记在心。这时,他说道:“我认识你。现在我想起来了。”
拉里但愿托马斯不会真的记起来了。只有摆脱像托马斯·奥尼尔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的干扰,他才能干事情。他一眼瞥见菲尔·戴利站在马路对面,立刻抛下托马斯,走过去和菲尔交谈起来。
菲尔也问了问大家关心的问题,但没有下结论。“上周我在找你,”他说,“我想请你参加一场舞会。”
“哦,”拉里说,“真希望你找到我了。”
“可惜呀,”菲尔懊恼地说,“舞会是在利迪家开的,棒极了。我想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开了。”
“谁知道呢?”拉里说,“我敢说那孩子会回来的。”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过得很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村子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头白色的毛驴,它沿着寂静的街道奔99lib?跑着。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它从哪儿来。现在很少有人还在养驴子了。
这本来不关警察的事,但既然拉里在村子里,又没有别的事做,就不得不参与到怎么处理它的讨论中来。对学生们来说,驴子是既温和又有趣的动物,但它在大街上却会妨碍交通,不能留在外面。拉里呼叫了厄尔利警官,征求他的意见,警官暴跳如雷,弄得拉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好站在..法伦家门前,双臂抱着毛驴脖子,不让它乱跑,直到这事四处传开后,有个养马人愿意在毛驴主人认领前暂时照顾它,他才能松开双手。
11、杜鹃鸟窝
篱笆上真的停着一只鸽子。吉吉一边等着,一边取出小提琴,把弓放在琴上,想试试看能拉出什么曲子来。他还在想着《多德的第九号作品》的事,仿佛要是他能回忆起来,关于时间的一切就能奇迹般地解决了。可惜还是想不起来,他又试着回忆起那晚在温克尔斯和乐手们一起演奏的那些曲子,仍然失败了。最后,他拉起《篱笆上的鸽子》。
“这首不是《篱笆上的鸽子》。”安格斯从榛子林中冒出来。
吉吉看着他。安格斯拿起小提琴演奏起另一首曲子。调子都一样,开头的几个音符也相同,但曲子更为柔和,让人难忘。吉吉从前没听过,不过,他还有一首改编过的曲子。吉吉要回小提琴。“那只鸽子呢?”他边拉边问安格斯。
安格斯耸耸肩:“可能在任何地方。”
吉吉拉的是《灌木丛中的鸟》。安格斯笑着在路上跳起舞来。吉吉还在自我陶醉,可安格斯一把抢过琴,放在一边,说:“你不是个好老师,是个还算有点意思的麻瓜。”
“一个什么?”
“麻瓜,”安格斯说,“你们可以给我们取名字,难道我们就不能给你们也取一个吗?”
“但是……麻瓜?”
“比妖精这个词.99lib.更难听吗?”安格斯说着随手把小提琴放在肩上,和吉吉继续赶路。吉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安格斯身上有些奇异的变化。
“你换了件衬衣?”他问。
安格斯低头看看自己,好像自己都不敢肯定到底穿的什么。“是的,”他说,“我忘了告诉你,对不对?”
“什么?”
“精灵的干洗店。这就是他们和我做的交易,替我洗衣服。”
吉吉觉得不可能,可又能和谁争论呢?“他们替你洗衣服,”他说,“你会付金子给他们吗?”
“是的,”安格斯说,“他们就喜欢这个。”
身后疯狂的敲打锤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们又停下来等布莱恩时,吉吉的思路又回到偷换婴儿的事情上。
“你们会回去找他们吗?”他问安格斯,“你们的孩子?”
“不,不,”安格斯回答道,“我们会忘记他们。等他们准备好了,自然会回来。”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自己回来?”
“当然。通常到你这个年纪,他们就会回到这里,大概得花一两年。”
“但他们怎么过来呢?”吉吉问,“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他犹豫了一下,但既然安格斯已经把他叫作麻瓜,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于是继续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精灵呢?”
他们已经走到山路的最高处,安格斯从树篱的一个缺口处拐进去,走上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和吉吉的世界里的路一样,通向老鹰崖脚下的榛子林。
“我想你知道杜鹃鸟吧?”安格斯说。
“听说过,我知道它们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吉吉说。
“没错,”安格斯说,“然后他们就径直飞回非洲。小鸟在爱尔兰孵出来,长大,学会飞行,等到羽毛丰满,就会直接飞回非洲。”
“真的吗?”吉吉问,“但它们怎么认识飞回去的路呢?”
“它们和我们的孩子一样认识回家的路。”安格斯说。
“肯定是有什么本能。”吉吉说。
“可能是,”安格斯说,“不过我怀疑本能这个词只不过是你们的科学家用来解释他们说不清的动物的行为。你知道杜鹃鸟最早是从这里飞到你们那儿去的吗?”
“不知道。”吉吉说,不过他马上想起来有人把杜鹃叫作“神仙鸟”。
安格斯停住脚步,把布莱恩抱到怀里。因为他们正在穿越一片满是石头的崎岖之路,布莱恩有点跟不上。“同样的规律,你明白吗?”他说,“它们以前把蛋下在麻瓜的世界里,然后又回到这里。它们的孩子借用你们的时间长大,最后跟随父母回到这里。”
“那为什么现在它们不再回来了呢?” 吉吉问。
“因为飞机。”安格斯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布莱恩放回地上,让它用三条腿站着。
“飞机怎么了?”吉吉问。
安格斯抬起头说:“你在这里见到过一架飞机吗?”
吉吉扫视一眼天空,说:“没有。”
“因为一架都飞不过来。你们刚学会飞行,我们就只好关闭了天门,因为太危险了。”
“天上有天门吗?”
“天上到处都有,”安格斯说,“是为杜鹃鸟准备的,但我们不能让一架架满载麻瓜的飞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不是吗?何况,这些飞机太危险了,又嘈杂又难闻,尽管我们心里难受,还是只好对杜鹃鸟说再见。”
他们沿着石子路前行,穿过一大片满是石头的草地。在吉吉的世界里,这里是狂风呼啸的荒野,但现在这儿却是一片宁静,被三叶草和老鹳草所覆盖,见不到一只袜子的踪影。
“你们是怎么关闭天门的?”吉吉问。
“我不知道,”安格斯回答说,“我父亲管这事。当你们开始建造潜水艇的时候,他又只好把大海之门关上,有些海仙现在还被困在这儿呢。”
“如果这些门中有一个被打开了怎么办?” 吉吉说,“我的意思是,被谁不小心打开了。时间会不会从那儿漏进来?”
“不会的,”安格斯说,“时间之膜在任何地方都同样牢固。的确,有一次我父亲忘记了关门,在他发现之前,许多飞机飞了进来。麻瓜们把那个地方叫作百慕大三角洲。”
“可是它离这儿很远,”吉吉说,“飞机怎么会飞到特纳奥格呢?”
“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一样大,吉吉。除了时间以外,其余的像大海、陆地这些都相同。”
吉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说:“太不可思议了,这意味着泄漏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
没人回答。吉吉转身朝安格斯站的地方看去,只有布莱恩还躺在地上,舔着腿上的伤口,安格斯却没影儿了。
12、狂野的爱尔兰人
“安格斯?”他大叫起来。
“什么事?”安格斯就站在他身后,就站在他刚才看过的地方,可吉吉非常肯定,刚才安格斯并不在那儿。
“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在那儿,一定是我的眼睛在捉弄我。”吉吉说。
“真奇怪,” 安格斯说,“你的脑袋好像和一般的麻瓜不一样。”
他继续在山坡上走着,吉吉跟在后面。陡峭的老鹰崖耸立在前方,周围全是杂草丛生的树林,没有一丝风,万籁俱寂。突然,悬崖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布莱恩脖子上的毛直竖起来,它咆哮着。这是吉吉第一次听到它嚎叫。
“那是什么东西?”他问安格斯。
“应该不是精灵,他们爬不上这么高的山。”
他们继续前进。布莱恩脖子上的毛一直立着,岩石后面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在树林的边缘,小路向科尔曼洞穴的方向延伸出去。安格斯转身问吉吉:“你是在什么地方闻到烟味的?”
吉吉非常了解自己的世界里的这片树林。他经常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和独自享受这片神秘的领地。但现在的这片树林却使他不寒而栗,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愿意踏入林中。
“我想是在半路上闻到烟味的,”他说,“不过,这会儿我觉得可能当时根本没闻到什么味道,只是幻觉。”
“麻瓜们总是这样提到泄漏的事情。”安格斯说,“走吧。”
他带着吉吉在树林中穿行,阳光从树枝间斜射进来,在长满青苔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布莱恩依然保持警惕,吉吉意识到,安格斯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也是小心翼翼。他们走过一株黑刺李树时,一小群鹌鹑咕咕嘟嘟叫着,好像灌木丛里的小闹钟。除此之外,一切都悄然无声,只能听到他们轻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安格斯又问:“是在这附近吗?”
“说不准,我想还要再远一点。”
又走了几百米,他拉拉安格斯的胳膊:“我想就是这儿了。”
“好的。”安格斯停下来,观察四周,“我钻过去看一下。”
“钻到那个世界吗?”吉吉问。
“时间不会太长,要是不从时间之膜钻过去,我就无法检查漏洞。”他把小提琴拿给吉吉,“你和布莱恩待在这里很安全。”
“好的。”吉吉答应了。
“记住别和山羊讲话。”
“和山羊讲什么话?”吉吉不理解,可安格斯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榛子树林里了。
他到哪儿去了?
吉吉希望布莱恩不要太紧张。这会儿它又躺下了,不过,它没有休息,它的耳朵竖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悬崖的方向,好像那儿随时都可能出现什么东西。吉吉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上坐下。天气很干燥,苔藓却很湿润,他不想再起身换个地方坐。他有种可怕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他。
他把琴盒放到地上,不敢取出琴来拉,那样太暴露自己了。潮湿的苔藓打湿了牛仔裤,他还是待在原地不动。
“布莱恩,你是好样的。”他轻声说道,想打破这可怕的宁静。布莱恩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作为回答。突然,吉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布莱恩注视着树林,树林里有个东西。
吉吉长出了一口气。“那是只山羊,布莱恩。”他说。他在这个山坡上碰到过野山羊,它们对别的农夫是个威胁,但吉吉不怎么怕它们。野山羊们总是四处乱闯,它们才不管什么墙或者篱笆,或是受人保护的草地。海伦和塞伦养的奶羊中有几只就跑到了野山羊群中,再也没有回来。每当吉吉看到野山羊,就会想起它们,不知道这些羊远离了农场的舒适生活,跟着野山羊群到处流浪,日子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只野山羊和自己世界里的羊一样吗?这只肯定与他遇到过的野山羊不一样。那些山羊总是避开人群,只有偶尔才能惊奇地发现几只,还总是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只羊却朝着他走过来,这是他见过的体型最庞大的羊。
布莱恩的叫声一点不能给他壮胆。很明显,它也被这只羊吓坏了,只能躲在吉吉身后,试图用歇斯底里的吼声保护吉吉。那只羊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继续走过来。
吉吉站起来,山羊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流露出很愉快甚至很幽默的表情,好像遇上了高兴的事。吉吉希望那不要是因为要自己付出某种代价的缘故。他见过许多羊的角,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羊角,这对羊角又厚又重,比他的手臂还长,更使人觉得危险。
要是能躲在一块大石头或树枝后面,他会感觉更安全些,但他一点也不能动弹,甚至都不敢环顾四周寻找逃跑的路线。山羊那双黄色的眼睛,垂直又.99lib?狭长的瞳孔震住了他,它的眼中充满着某种锐利而危险的智慧,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布莱恩早已抛下自尊,放弃了战斗,退缩在吉吉身后。
“我认识你。”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吉吉不知道声音是来自周围的空气还是自己头脑里的幻觉。“我曾在这里见过你。”
吉吉刚要回答,突然想起安格斯临走时的嘱咐:“别和山羊讲话。”
“也许不是在这一边,”山羊说道,“是在那一边,对吗?”
吉吉还是一言不发。山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它的话语里却带着笑意。“我明白,你的脑子里装满了安格斯·奥格的无稽之谈,希神们总是如此。”
吉吉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指精灵的古老词语,希神可以指山或者山之精灵,它的意义不同。
“狡猾的人,”山羊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能信任他们。他编造了时间泄漏的奇谈,对吗?”
吉吉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和它搭话,山羊让他害怕,可是仿佛又没有要伤害他的企图。
“他是不是溜了?”那声音继续说道,“我敢打赌,他又去骗别的年轻人了。你的安格斯·奥格是个小伙子,狂野的爱尔兰人,用他的小提琴和个人魅力加上小魔法来骗人。”
吉吉感觉疲倦,他想替安格斯辩解,不想再听这种恶毒攻击,但这柔和、低沉的声音却让他无法自控。
“你疲倦了?”山羊问,“这里太暖和了,对吗?”
吉吉的思绪飘远了。绿色的苔藓,水的味道,斑驳的树影,温暖的阳光,柔和的声音,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他闭上双眼,这样听着,闻着,更感觉犹如在梦中了。但有个东西在他和阳光之间移动,他的双眼和皮肤都能感到它的影子的存在。
他挣扎着张开双眼,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山羊,变成了一个头上长角,长长的双腿分开站立着,和树差不多高的怪物,正逼视着自己。
“安格斯!”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喊。布莱恩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在他身边,又叫又咬。那个东西慢慢缩小,又变回一只羊的模样,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还和刚才一样平静和自信。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声音问。
吉吉几乎要回答了,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知道是谁在两个世界之间游走,猎行在荒野之中吗?”
吉吉觉得他的精力正在被耗尽,他又被这个声音迷惑了。
“你想了解世界上真正的魔法吗?”
吉吉用手捂住眼睛和耳朵,在树荫下哼起歌来,这曲子是不到二十四小时前妈妈教他的。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咬紧牙关,紧捂着眼睛和耳朵,使尽全身力气反抗着。
“吉吉。” 这声音听上去离他很近,他偷偷地从手指缝里看了看,原来是安格斯。
13、在海上
安妮·科尔夫带着小狗洛蒂回到村里。安妮没有在碎石路上或者附近发现吉吉的踪影,她怀疑他可能压根就没去过那儿。她严厉地自责,她早就应该知道不能相信安格斯·奥格的话,这可不是他第一次骗自己了。记得有一次,他邀请她乘坐他的豪华小艇在海湾里兜风,那小艇叫莎拉蔓卡。他吹嘘说可以享受海上的阵阵和风,微风将伴着她驶过奥格尼西,在港口附近游玩。可等她刚要回来时,他却让风停止了,让水面上笼罩着一团团乌云。
这..事发生在时间泄漏到特纳奥格之前,那艘船没有发动机,四周乌云密布,安妮·科尔夫被吓坏了。
利用村里舞会的中场休息时间,安妮问爱打瞌睡的玛吉是否见过吉吉。玛吉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她确切地告诉安妮,当安妮在温克尔斯见到安格斯时吉吉就在 90a3." >那里。安妮带着洛蒂站在港口的堤岸上,凝望着大海,现在即使回去找也没有用了,他们会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深知逗留在这永生之地的危险,但她也知道一切正在发生变化,如果事情照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相同的景象了,再跳一两场舞吧,这不会影响大局的。>99lib.
乐队开始演奏,她步入人群中,感受到熟悉的光亮照在她脚上,照进了她心里,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只要吉吉还记得她说的话,就会平安无事。至少现在她无法为他父母再做什么事了。
14、知足常乐
这周,新警察打电话请了病假,三天后才上班。因此,他周五早晨上班后才听到村里的最新消息——托马斯·奥尼尔也加入了失踪人员名单。
托马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周一,那天他在街上还遇到了奥德怀尔。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他的女儿玛丽,托马斯从商店回家的途中遇到了正要去戈尔韦的玛丽。他让女儿回家后泡好茶,说要告诉她一件有很有趣的事。等她三四个小时后回到家时,他却不在家了。她弟弟也不知道父亲上哪儿去了,其他人更不清楚。到现在,四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警察把港口和村子附近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万分焦虑的村民们处在惊恐之中,他们要求警察昼夜巡逻,厄尔利警官答应了。所以,当拉里·奥德怀尔出现在警官的办公室,并递上辞职信时,厄尔利警官很不高兴。
“为什么辞职?”他问。
“我可不是要跳槽。”拉里解释说。
“你只干了几个星期。?” 厄尔利警官不满地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拉里耸耸肩说:“我不是为了跳槽 800c." >而辞职的我有很多事情可做。”拉里说。
“你要知道,靠拉小提琴可挣不了钱。”
“我不是为了挣钱才辞职的。”
“等你有了老婆孩子,想法就会变的。”警官说。
“也许你说得对。”拉里说。
厄尔利警官叹了口气,仔细看看拉里递上的申请。字写得太大又有点潦草,像小孩子写的。
“你至少要把这个月干完吧?”他问。
“我尽力而为吧。”拉里说。
“上帝,希望到时候这些失踪案都已经破了。” 厄尔利警官说。
15、普卡舞曲
“你很幸运。” 安格斯说。
他们坐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上,那只山羊已经走了。
“它是什么东西?” 吉吉问。
“一只普卡,” 安格斯说,“恐怕我给了你一个错误的忠告。”
“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那只是个笑话,‘别和山羊说话’,我倒没料到你会真的遇上它。”
“那我该和它讲话吗?”
“当然了,” 安格斯说,“否则它可能认为你太粗鲁了。”
“要是你不回来,它会对我干什么?”
“不知道。” 安格斯说,“不过那些普卡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它们是古老的生灵,比我们的历史还长。它们自称在世界开始前就存在了,有些甚至说是它们创造了世界。”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躺在树枝上,头枕着双手,“我该问问它时间泄漏的事情。”
吉吉叹了口气,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那你没在这附近发现什么吗?”他问。
“没有,” 安格斯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吉吉环顾四周,树丛仍然使他害怕,他想尽快走出去,但安格斯闭上了双眼,好像在打盹。
“学会焦虑的第五课,” 吉吉说,“不睡觉。”
“我没有睡觉,我们不睡觉。” 安格斯说。
“你们不睡觉?”
“是的。”
“从不?”
“我们也没有‘从不’这个词,” 安格斯说,“或者‘曾经’一词,也没有‘夜晚’一词。”他坐起.身,看着天空,“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黑夜就要降临了,你的表几点了?”
吉吉看了看表,答道:“六点四十。”
“你来的时候是几点?”
“大概五点三十。”
“该死。” 安格斯说着又站了起来,“越来越快了,吉吉,泄漏的速度正在加快。”
他拿起小提琴,开始在树林中穿行,不是朝小路走,而是向另一个方向,朝利迪家农场的高处走去。吉吉跟在他后面,问:“你怎么知道泄漏加快了?”
安格斯头也不回地回答:“当时间刚刚开始时,我们几乎没有注意,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它太慢了,我们无法观察。接着,人们开始议论说,太阳在移动。当然没人相信,因为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但它确实发生了,我们开始注意到不应该有影子的地方出现了 5f71." >影子。开始只有一点点,在街道上只有一点斑驳的影子,但后来这些影子越来越大,没有人可以否认它的存在,从那时起,它就一直在加速。”
“和我们的世界相比,还算是慢的。” 吉吉说。
“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快了。问题之一在于我们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的,因为变化是慢慢发生的。如果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按你们的年代计算,也许能让我们找到泄漏的线索。”
“怎么找呢?” 吉吉问。
脚下的石头满是苔藓,很滑,树下的矮灌木也越来越多。安格斯手忙脚乱地拨开榛子树、野草莓藤蔓和白蜡树枝。“你知道,”他说,“像地震、飓风、核爆炸这些东西都可能损坏时间之膜。我们已经检查过所有发生过大灾难的地方,不过,我们也许忽略了某个地方。”
“我觉得最近没有发生许多灾难。” 吉吉说。
“我们不是在讨论最近的事情,” 安格斯说,“泄漏在你出生前很久就开始了。”
“什么?”
“我们估计是五十99lib.到一百年前发生的。”
吉吉想弄明白安格斯的话,从安格斯在密林中行走的速度和着急的程度来看,他已经懂得如何焦虑了。
“你是说当你们的太阳从这儿,”他指着天空,“走到那儿,我们的世界里就过了一百年吗?”
“不,” 安格斯说,“也许只是五十年。”
这消息让吉吉不安起来,到达这个世界后就产生的轻微的不安开始扩大为恐惧,可他还是不清楚究竟在恐惧什么。他知道有个重要的东西就在脑子边上,可就像《多德的第九号作品》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问。
他们终于来到了树林边缘。安格斯指着右边——老鹰崖尽头陡峭的悬崖,说:“到那儿去。我本来不想打扰他,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得去拜访我父亲。”
1、尔利警官的吉格舞
随后的一周里,警察奥德怀尔都没有来上班,这让厄尔利警官非常愤怒。他打电话到奥德怀尔的住处,但房东太太说她也没有见到他。
“他平常也很少待在这儿,”她说,“我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厄尔利警官放下电话。“我总算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他对特里西说,“他去玩那该死的小提琴了。”
他把电话簿扔到桌子上,愤怒地看着特里西,说道:“要知道,这些小提琴手们都一样,自以为是神,可惜他们不是。小提琴是魔鬼的乐器,该死的小提琴。我父亲就因为痴迷?99lib?小提琴,才酗酒而死的。照我说,它就是魔鬼的乐器。”
塞伦听到海伦在与人通电话。
“嗨,菲尔吗?我是海伦……很好,谢谢。你还好吗?”
塞伦知道其实她并不好,他们的心情都很糟糕。他们交谈分析过,也曾打算放弃,但丝毫未能减轻吉吉失踪所造成的日益加剧的痛苦。已经过了两周了,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他们都不愿把“就此放弃”说出口,虽然内心都承认只能如此了,总比起全家人在没完没了的期望中备受煎熬要好得多。
“这周你有安排吗?”
塞伦在海伦面前打着手势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可没对他提过周六有安排。从吉吉失踪那天起,日子过得更加飞快了,他们仿佛只剩下四处寻找吉吉的时间,还有在头脑中寻找线索的时间了,塞伦甚至都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我们 8981." >要举行一场舞会,”海伦边看着塞伦,边对菲尔说,“和以前一样,每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举行舞会。”
“你说什么?” 塞伦问。
“你和卡罗尔能告诉大家吗?”海伦说,“省得我们去通知。”
“海伦!” 塞伦悄悄提醒。
“吉吉希望举行这场舞会,”她对塞伦和玛丽安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永远是利迪家的成员。”
2、绿色山野
晴空万里。吉吉站在树林边俯瞰平原,从高山到大海边的每一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能下去看看我家吗?”他对安格斯说。
“等藏书网会儿再去吧。” 安格斯说。
“我敢打赌你们以前可没有‘等会儿’这个词。” 吉吉说。
吉吉还是看着山坡上自己家房子所在的地方,那儿现在是一片高大的树林,树木的叶子是红色的,在灰色和绿色的山坡上,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那是什么树?” 吉吉问,但安格斯已经走了,对于永生之人来说,他未免显得太着急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向着嶙峋的山崖奔去。这是一段缓缓的石灰石台阶,只要能避开,吉吉一般是不愿爬这些台阶的,因为这段路虽然并不长,但紧接其后的就是更难攀登的陡峭的老鹰岩了。
布莱恩躺在吉吉脚边,它的忠诚打动了他,真不知它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对它充满了同情,安格斯也有同感。而且一般都是安格斯在路途艰险的时候帮助布莱恩的,而不是吉吉。
“我想我们得赶上他。” 吉吉对布莱恩说。
等它把头转到脚边时,吉吉可以看出它更加虚弱了。登山对它的三条腿是极大的考验,看样子它是爬不上山顶了。
“安格斯!”
安格斯停下脚步,等着他们赶上来。
“你父亲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吗?”吉吉问。
“他的房子在村里。” 安格斯回答,“你可能见过,就在水泵的对面。”
“你是说他住在那座教堂里?”吉吉问。
“对,但他现在不住那儿,”安格斯指着前面的台阶说,“他住在上面。”
“为什么?” 吉吉问。
“因为他喜欢和别人对着干。”安格斯说。他把琴盒递给吉吉,然后抱起布莱恩。它的伤腿只剩一块肉皮连着,走一步,晃一下。吉吉想到一个办法。
“安格斯?”
安格斯停下来,尽管他抱着只大狗在爬山,却没有气喘吁吁的。
“我们为什么不把它的伤腿割掉呢?”
吉吉胆儿大着呢。要是他也像海伦和塞伦那样遇事就神经兮兮的,事情可就麻烦了。农场上经常有动物受伤,通常兽医会处理伤口,但有时也会出现兽医没法治的情况。曾经有一只羊从岩壁上摔了下来,它的一只角就像布莱恩的腿一样,只剩下一根筋连着,吉吉就用折叠小刀割下了那只角。
“那条腿没法治了,”吉吉继续说,“要是不拖着那条腿,它会好受点。我看见过三条腿的狗,还是能走路的。”
“我们怎么割?”安格斯问。
“我有一把刀。你按住它,我来动手切。”
安格斯凝视着猎犬布莱恩的金色双眼,说:“我觉得它不会喜欢我们这样干,它可能会误以为我们想杀了它。”
“我的动作快得很,可能还没等它感觉到就切掉了它的伤腿。”吉吉说。
“你想得挺好,”安格斯说,“我可不敢。你看到它的利齿了吗?”
他继续往山上走去。吉吉跟在后面。他明白安格斯的意思,布莱恩是他见过的最强壮的猎狗,可很快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要把它带回村里,”他说,“送到兽医那儿,用不了多久就能治好,我再把它送回来。”
安格斯既没停步,也没回头,但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吉吉。
“小麻瓜,那是另一件你不能去做的事情。”
3、山之巅
到了坡度较缓的台阶,安格斯把布莱恩放下来,让它跟在他们后面穿过山顶的荒草地。他们看见灰色的巴伦山脉向三个不同的方向绵延不绝地延伸出去,大山的前面是绿色的草原和大海。不久,一座巨大的石块垒成的石山映入眼帘,吉吉在自己的世界里曾多次来过这里。在相邻的山峰上,共有两座这样高高的石山,在海上都能看到。从来没人去发掘过这些石山,据说下面埋葬着古代王室要员的尸骨。
他们越走越近,吉吉注意到在靠海那边的圆锥形石堆旁站着一个人。
“和他说话时要多加小心,” 安格斯说,“他是达格达,他以为自己是神。”
“他是谁?” 吉吉问。
“达格达,这是他的名字。” 安格斯对吉吉耳语道。
“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 安格斯说。
吉吉以为安格斯父亲的年纪当然会比儿子大很多,但走近之后,他发现自己只好相信精灵如何繁殖下一代的神奇故事了。达格达看上去非常与众不同,一方面他留着胡子,另外,他还披着一件厚重的羊毛斗篷,上面别着一支巨大的金别针。不过,他看上去只比儿子大几岁。他看着他们走过来,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父亲,你好。” 安格斯说。
“这个麻瓜是谁?”
“他叫吉吉,” 安格斯说,“可他不是麻瓜,他身上有点特别的地方,对吗,吉吉?他的小提琴拉得不错。”
“喔。” 达格达说着把头转向大海。
“父亲。” 安格斯有些胆怯地说,“我们碰到了一点小麻烦。”
达格达猛地转过头,像演戏一样大笑起来。“一点小麻烦?”他说,“我们都快死了,你还把这叫作一点小麻烦?”
“你们怎么可能会死呢?” 吉吉问。
“他的反应太强烈了,是不是?” 安格斯说。
“当然强烈,我们都快死了,” 达格达大吼,“就像这狗一样只剩一口气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布莱恩,吉吉不得不承认看上去它的情况很不妙。它瘫倒在他脚边,侧身趴在草地上,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急促地喘着气。
“离奇的事情正在这里发生,” 达格达继续说着,“我们的太阳要落下了,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离死不远了。”
“不过,我看你的气色还好。” 吉吉说。
安格斯对他做了个鬼脸,达格达对他们俩怒目而视。
“他说对了一点,” 安格斯对吉吉说,“你把我们的世界叫作‘永生之地’,我们却把它叫作……”
“叫什么?” 吉吉问。
“我们把它叫作‘垂死之地’。”
“你们的世界太棒了,” 吉吉说,“无论如何,也比我们的世界强。”
“你们从出生之时起就在走向死亡。” 达格达说。
“可以这么讲,” 吉吉说,“但我们却不会怕得要死。”
“那算什么,” 达格达说,“现在你们肮脏的时间已经把这里污染了——”他愤怒地说着,手指着平原,“不仅污染了这一切,..还害了这些活下来的人。”
大家都沉默了,猎狗声嘶力竭的叫声打破了宁静。
“活下来的人是指谁?” 吉吉问。
达格达不回答,只是看着大海,安格斯拉着吉吉的手臂。“你没有注意到吗?”他说,“我们的人口很少。”
吉吉的确觉得那些空荡荡的街道和空旷的田野,以及空无一人的房子很奇怪,只不过他没有问。
“发生啥事了?”他问。
“看见那标志塔了吗?”安格斯指着石山说。在吉吉的世界里,石山上有条小路可供人爬上山顶。他曾经和都柏林来的堂兄们一起在那儿野餐,但是这里没有小路。石山看起来就像是刚放在那儿的一样,没人动过它。
“我还以为那是坟墓呢。”他说。
“在你们的世界里,也许是,”安格斯说,“但在我们这儿它不是坟墓。”他瞥了一眼达格达,深吸了一口长气,好像要讲述一个长长的故事,可事实上,故事并不长。
“好几百年前,也许是好几千年前,我们准备出发与你们的人打仗之前,每一位武士都搬了一块石头放在这里。战争结束后,幸存者们回来拿走了属于自己的石头。”
吉吉盯着那座山,有些疑惑:“那剩下的人……”石山的规模庞大,要数清楚每一块石头恐怕得花一年时间。
“他们都死了。”安格斯说。
吉吉看着达格达,达格达脸上的泪水流下来,渗进了他的胡子里。
“还有女人呢?”吉吉问。
“我们这儿的女人也是武士。”安格斯说。
大约一英里外,邻近的另一座山的山顶上,吉吉又发现了另一座石山。远处,依稀还能看见第三座石山的顶部。他可没注意到自己的世界里是不是有这样的石山。还有更多的石山吗?爱尔兰的所有海岸线上是不是都排列着这样的石山,等待着修建者的亡灵归来呢?
“你为什么要待在这儿呢?”他问达格达,“你肯定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达格达的绿眼睛注视着吉吉。“我是他们的指挥官。”他说,“我回来了,他们却没有,那样是不对的。”他又转向大海,“我怎么能离开他们?”
吉吉低头看着布莱恩,它恢复了一点体力,趴在地上,头搭在向前伸着的爪子上,双眼盯着吉吉的脸,好像期待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
“我不会看着你们再死亡的。” 吉吉冷静地说,“如果我最后还能干成点事情,我会找出泄漏点,让时间停止泄漏。”
达格达背对着他说:“我一时愚蠢生下了这个儿子,看来他还是有点用处。也许你的身上真的有我们的血统。拿出小提琴,为我演奏一曲吧。”他又转头对着石山说,“也让他们听听。”
吉吉取出小提琴,调紧了弓弦。他曾经参加过爱尔兰一些级别很高的比赛,在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传统音乐家面前演奏过,但这次更具有挑战性:要为阵亡的特纳奥格部落的勇士们和他们的首领演奏。
吉吉把小提琴举到肩头,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心思演奏。好在他已有多年的表演经验,深知心绪会妨碍音乐的表达。所以,他强令自己什么都别去想,只感受灵魂的存在,然后让手指和琴弓在弦上流动。一曲慢歌演奏完后,他才发现这支曲子正是外婆和母亲教他的。拉第二遍时,他确信,曾祖父,另一个吉吉·利迪,肯定就是从精灵这里学会的这支曲子,也就是说,他其实也是从精灵们那里学会的这支曲子。此时,吉吉感到曾祖父仿佛也在和自己一起演奏,因为他从没有拉得像今天这么好。一曲将尽,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开始拉一曲轻快动人的里尔舞曲,一首接着一首。他记.不清这些曲子的名字,只是不停地拉着,他看到达格达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也就是说,他选对了乐曲。他用装饰音结束了演奏,期待着达格达的称赞。可这位特纳奥格之王却把笑脸转向了他儿子。
“安格斯·奥格,你这个坏家伙。”他说,“你整天忙忙碌碌,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对于那些一心爱着你的可怜女人来说,你是个坏蛋;对于那些愚蠢地信任你的女人或男人来说,你更是个坏蛋。不过,今天你总算干了一件正事,我不会忘记在临死前这可怕的时候,你把这个小家伙带到我身边,让我享受了一次音乐。”
“可能我的确干了件正事,父亲。”安格斯说,吉吉看出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愤怒表情,“要是我没做错的话,请你不要只是让他站在这里对着你和那堆嘎嘎作响的石头演奏。”
达格达一声怒吼,迅速从斗篷下拔出利剑,喝道:“我来教教你怎么对父亲说话。”
“没必要用剑,”安格斯说,“这把剑看上去只能砍下这只狗的后腿。你来抓住狗牙齿,我来借用——”
“这狗快死了!”达格达咆哮着。
“我们都快死了,父亲,你自己两分钟前就这样说过。可要是知道泄漏点在何处,我们就可以活下来。”
达格达垂下手,但没有把剑扔掉,他又转头看着大海。
“父亲?”安格斯叫道,他没有吵下去,他的声音显得很焦虑。达格达没有作声。
“你知道,是不是?”安格斯说,“你当然知道。你掌管时间之膜,对它了如指掌,怎么会没感到泄漏?”
达格达依然沉默不语,注视着平原。
“父亲,没有用的,”安格斯说,“你想跟着他们一起死,太晚了。你把他们引向死亡,你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即使把你自己和剩下的人都带向死亡也于事无补。”
“那场战争起因是什么?”吉吉问。
安格斯勉强把注意力从父亲身上移开。“是因为神。”他说。
“神?”
“吉吉,要是在你的世界里遇到我,不要叫我安格斯,这是神的名字,懂吗?”
“为什么呢?”吉吉问。
“他怕你揭开他的真实面目。” 达格达说。
“我是怕麻瓜们匆忙下结论,”安格斯说,“再到处宣扬神降临地球了。那场战争就是这种事引发的。基督教传到爱尔兰后,麻瓜们开始信奉基督教。可我父亲不喜欢,坚持说他才是爱尔兰的神。于是……”他指了指石山。
吉吉看着石山,试图理解安格斯的话中隐含的意思。海上吹来一阵微风,带来新鲜的冷空气。它吹起达格达的披风,使他显得很威武,但安格斯没有这样的感受。
“把风停下,父亲。”
风停了。
安格斯继续说:“如果你决定要与你的武士们同生共死,没有人能阻止你。你只需踏进另一个世界就可以了,但你没有权利拉上我们一起去死。如果你知道泄漏点在哪里,你得告诉我们。”
达格达转身对着吉吉说:“我很欣赏你的演奏,小伙子。希望你能回来再次为我演奏。”
这是国王在下达驱逐令了。吉吉拾起琴盒。
“爸爸。”安格斯恳求道。
“你可以和我的儿子一起来,也可以一个人来。”达格达说。
“爸爸,它在哪儿?”
达格达看了安格斯良久,然后深深叹息,终于说道:“我也不清楚,但离这里很近。我感到它像水蛭一样吸走我的生命,我能感到它的存在。”
“有多近?”安格斯问。
“很近,”达格达说,“就在我脚下。”
安格斯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好的,”他说,“我99lib?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他离开了父亲和石头山,吉吉仍旧跟在后面。布莱恩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
4、精灵之上
“他真让人厌烦。”安格斯说。他们正在沿着犬牙交错的山路返回。布莱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你知道吗,他有负罪感才待在山上的,正是他的错误才让我们面临灭绝,他愚蠢 5730." >地以为自己是神。”
“我对神一点不了解,”吉吉说,“可要是一个人能打开和关闭大海和天空之门,那他也算得上个神了。要是他死了,谁来替他干这些事?”
“他要是死了,那我们其余人也离死不远了。”安格斯说。
“我不懂你怎么这么悲观,”吉吉说,“我们也许只配当麻瓜,可人类却生活了几千几万年。我们会生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会生孩子,就这样代代相传下去。如果你们摆脱不了时间,干吗不试试和我们一样生活呢?”
“我也想过,”安格斯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们对你们的生活毫无经验。哪怕是在你们的世界里长大,也无法了解。你去读一下有关的故事就会明白,我们做事没有效率,爱整天幻想,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也看到了,一旦我们回到这里,只会玩玩音乐,跳跳舞,或者在99lib?阳光下漫步。”
“你们可以学习嘛。”
“像你们一样学习吗?我们从不需要干任何事情,我们不知道如何耕种,如何饲养家畜,或者如何谋生。我们甚至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更别说自己的孩子了。”
“可以请人来教你们。”吉吉说,“我乐意帮你们的忙,安妮·科尔夫肯定也愿意。”
安格斯点点头:“我知道,但除了这个,还有其他问题。”
他没有再说下去,吉吉感觉到他不愿意说。“说吧。”最后吉吉催促道。
安格斯瞥了他一眼,说:“好多个世纪以来,我们都在观察你们。如果照你们的活法,我们会开始感到饥饿,吃饱以后,我们又会想要别的东西。吉吉,你愿意看到我们成为时间的俘虏,变成贪婪的人,去毁灭我们热爱的土地吗?即便我们的肉体存活下来,我们的精神也会荡然无存。工业化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的后代不会和我们有相同之处,你懂吗?”
“非得这样吗?”吉吉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有,就是你还没有找到的那个泄漏点。”安格斯说。
在榛子树林边,他们停下来等布莱恩。它已经落后很远了,吉吉真希望能为它做点什么。
太阳又沉下去了一点,几缕金光照耀着大地,吉吉遥望着宁静的绿色原野。
“达格达怎么骂你整天胡思乱想呢?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问安格斯。
安格斯嘲弄地吐了口唾沫。“我到过你们那边,四处转了转,就是这样。麻烦在于,我都记不清在那边干了些什么。”
“安妮·科尔夫也这样说过。”吉吉说,“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不清楚。” 安格斯说,“我想,是时间让我们的大脑震惊,所以对发生过的事情就印象模糊了。”他摇摇头,“不过99lib.t>,他指责我胡思乱想可没有什么道理,我又没把自己当神。”
“我真替他难受。” 吉吉说。
“他会很高兴听你说这话,”安格斯说,“下次遇到他时告诉他。”
“但你们的人的遭遇太可怕了。”
“是很可怕,”安格斯说,“但这事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等达格达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太晚了。”
“你认为他该怎么办?”
安格斯微笑起来,“你该欣赏一下我父亲的舞蹈,吉吉。他应该从山上下来,和他的人民一起生活,”他停了一下,又补充,“或者和他们一起死去。”
吉吉被安格斯激怒了,他可以忍受安格斯蔑视达格达,指责麻瓜们太贪婪。可谁又给予他们权利整天享乐,而在时间之膜的另一边,人们却痛苦挣扎,忍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
但时间的泄漏不止影响着特纳奥格,吉吉几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如果时间在这里不停加速,另一边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看看表,差一刻七点。这个世界里的时间流逝的速度快赶上自己那个世界了。
“我们最好做点什么。”他说。
“那个漏洞。”安格斯提醒道。
他们看看下面岩石遍地的山坡,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不会介意我们从这条路下去吧?”吉吉问,“下面树林里该是我的家。我想去看看在这里它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可以,”安格斯说,“反正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顺着陡峭的山坡向下边的农舍走去。在吉吉的家里,小山是他们的冬季牧场,可这里没有围栏。尽管吉吉还能辨认出一些岩石和一些田地的形状,但他还是有些迷茫,找不到方向。
走到半路,他停下来回头看,打算确定自己的位置。是这个地方,但没有清理过的痕..迹,也没有推土机推过的痕迹。他们已走过了环形城堡外的高地草场,可这附近的土地都被石头覆盖了。
现在他有了方向感,但是好像什么东西丢失了。
“布莱恩在哪儿?”
安格斯停下来,四处看看,说道:“我不知道。”他叫着布莱恩的名字。
吉吉也叫起来:“布莱恩,快来。”
他们等待着,布莱恩却没有出现。
“哦,但愿它能挺过来。” 吉吉说。
“它可能卡在什么地方了,”安格斯说,“我们有没有翻过什么大岩石?”
“我记得没有,”吉吉说,“我还是回去找找看吧。”
“我等着你。”安格斯说。
5、愤怒的警察
塞伦企图说服海伦放弃举办舞会的念头,但没有成功,而女儿也全力支持妈妈。玛丽安这次不准备跳舞,她打算代替吉吉站在母亲身边伴奏。
时间正在飞逝。他们没有用其他的娱乐方式来弥补失去吉吉的痛苦,可即便这样,日子也还是过得飞快,好像时间被某个巨型的隐形吸尘器吸走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吉吉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厄尔利警官认为新警察已经几天没来上班,简直太失职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也是一起失踪案,却不想去调查。如果奥德怀?尔消失了,可以算是少了个麻烦。
失踪人员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警察们被迫承认安妮·科尔夫也在失踪人员名单之列。从她锁上门离开家,已经过了两周,她没有与任何人联系。警察局从都柏林请来了探案专家,又对整个地区进行挨家挨户的询问,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等奥德怀尔出现时,已经到了巡夜的时候了。厄尔利警官暴跳如雷,奥德怀尔默默地忍受着责骂,双眼盯着墙,从一百开始倒数。作为警官,厄尔利有权利骂他,而且警官一旦发起脾气来,一点也不顾及下属的感受。等厄尔利警官结束了滔滔不绝的怒骂,拉里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并且接受了当晚的任务。离开办公室时,他对警官说:“我听说你会弹班卓琴,那真是很棒的乐器,有空我们可以一起表演。”他被派往戈特,等酒馆关门后在那儿值班。镇上出了些小乱子,让他整晚都忙个不停。尽管拉里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这帮无赖,但他也绝不反对逮捕捣乱的人,或者在那些无赖开始犯罪前就制止他们。不过他还记得,这也不是他当警察的原因。
海伦生日那天,收到了意外的惊喜。她一直努力地工作,连生日都忘记了。早晨99lib.,她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塞伦和玛丽安叫醒了她,送上了一大堆礼物。她花了半个小时才把礼物全部打开。他们让她继续睡觉,父女俩会替她把早晨的活儿都干完,但随后朋友们带着更多的礼物来了,她只好起床。
塞伦做了午饭,宣布他们晚上要先去恩尼斯看电影,再去海伦最喜欢的那家中餐馆吃晚饭。一天很快过完>.99lib?了,海伦尽可能装出高兴的样子,但他们都知道,没有吉吉和他们一起分享,所有的欢乐都没有意义。临走时,海伦担心地说:“要是他回来发现家里没有人怎么办?”
“他会等的,” 塞伦说,“不然还能怎么样?”
但海伦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临走之前,她在餐桌上留了一张便条。
6、戴牧师领的神父
吉吉沿着原路返回山坡。他一遍遍地叫着布莱恩的名字,还是没有发现它,要想在灰色的山坡上找一条灰色的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台阶下面时,它还和他们在一起,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吉吉肯定他们是一块下山的,不管它是死是活,只要努力寻找,相信一定能找到。
他一边喊着一边走到榛子树林边,向里面张望。树影深深,尽管没有长得像山羊一样的东西,但没有安格斯的陪伴,吉吉也绝不敢进去。
“布莱恩?布莱恩?”
要是它真的在里面,就该出来。
吉吉从所站之处俯视着山坡。尽管周围一片灰蒙蒙的,还是能肯定没有看到布莱恩的影子,也看不见安格斯·奥格,他大概是进那所房子了。吉吉认为,只有一个地方会是布莱恩的藏身之处,那就是环形城堡。城堡的轮廓清晰可见,外面生长着冬青和山楂树,让人难以看清周围的东西。他走回城堡,从低矮的石墙上翻过去。
还是没有发现那条狗的影子。吉吉在树林里边走边叫布莱恩的名字。城堡的布局与他的世界相同,一草一木都一样,但走到中间时,他发现了一处明显的不同。在他的世界里,这儿有一堆石头露出地面,可现在这里有一块平坦的石头滑到另一边,石头的一头悬空,好像用铰链连接着,下面是一个深洞。吉吉跪下来向里张望,在石头下面,洞显得更大。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密室。
吉吉俯视下面时,听到地下的通道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他爬进洞里,这才注意到有新鲜的狗爪印和湿润的血迹。
“布莱恩?”
他凝神细听,明显传来狗吓唬人的咆哮声和另一个人因愤怒而提高了的嗓门。吉吉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来不及查清楚黑暗中到底是什么,忙爬回地面,朝城堡边跑去。
吉吉看不见安格斯,只好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喊声在岩石间回荡,但无论安格斯在什么地方,好像都没听到。吉吉又提高嗓门..,还是没有回答。
吉吉害怕了,他已经竭尽全力。安格斯·奥格没有守信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吉吉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回到密室入口。下面黑暗中,布莱恩仍然在咆哮,然后是一声人的惊叫,又是一声狗叫,沉默了一阵,布莱恩又咆哮起来。
“布莱恩!”他等待着,布莱恩却没有出来。它为什么跑到那里面去,又发现了什么人呢?
在特纳奥格,不管吉吉走到哪里,它都坚定不移地跟着他,而不是跟着安格斯。吉吉不知道原因,但他肯定从它第一次看到自己沿着大路走过去时,就跟定自己了。他不明白,这次它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召唤。
除非它不能回答,这个想法使吉吉突然意识到布莱恩可能处境危险,并促使他克服了恐惧。他双手哆嗦着拉开夹克衫的里包,取出蜡烛和火柴。
当他在洞中蜿蜒爬行时,明亮的火焰晃得他眼前一黑,他赶紧把头转向另一边,这时任何东西都能伤害他——但什么也没发生。第一个地下大厅空荡荡的,只有蜡烛照耀下的影子在摇曳。不过,声音却更加清晰了。当他沿着狭长的屋子前进时,他听到了有人在叫。
“滚!滚开!从这里滚出去!”
看来,布莱恩是进攻者。可为什么?它在吓唬谁?吉吉更加好奇,也不太害怕了。这只狗虽然病情严重,但就像安格斯说的那样,它的牙齿依旧坚固锋利。尽管很虚弱,但只要它还能帮助吉吉,就不会让人伤害他。
他跪下来,匍匐着爬进了第二个房间。蜡烛光照出了入口后面猎狼狗庞大的身影,它的腿虽然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但它的狂叫声足以使听者丧胆。它没有注意到吉吉的到来,尽管吉吉对它很熟悉,这时也不敢伸手去摸它。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面角落里站着的那个人身上。
“快叫住你这该死的猎狗!”那人大声嚷着。
吉吉举起蜡烛,仔细一看,吓得他差点儿把蜡烛丢掉。这人穿着黑袍,戴着 767d." >白色牧师领——只有布莱恩才知道,它为什么会和一位神父僵持不下。..
7、日落
“快叫住它!”神父说。
吉.吉从来没有命令布莱恩干过任何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它不是自己的狗,另一方面,它可比自己早出生一两千年,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算比自己年纪大。不过,他能看出来,神父为什么紧张,布莱恩的样子太具攻击性了。
“布莱恩,”他叫道,“停下来!”
它看了一眼吉吉,出于服从或是解脱,它停止了攻击,趴下来。它的咆哮声慢慢减弱,渐渐停止了,可还是警惕地看着神父。
“把它带出去。”神父说。
吉吉估计了一下形势,神父是个老人,至少有六十几岁,而且比吉吉矮,体重也比他轻。神父看上去被吓坏了,一点也不让人害怕。吉吉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布莱恩,出去吧。”他尽量用令人信服的口气劝说着它。布莱恩抬起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吉吉。
“我保证没事,出去吧!”
它虚弱极了,只能拖着腿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从洞口爬出去。吉吉能听到它爪子抓在石头上的声音,还有在墙壁另一侧躺下时嘴里发出的哼哼声。他举起蜡烛,踏进房间。
“你是谁?”神父问。
吉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东西上。在神父身后的背影里,大约在他臀部的高度,有个东西伸出了墙壁,起初看上去像是一根棍子或一根树枝,但后来,即使在神父遮挡着的微弱烛光下,吉吉也能看出它不是棍子或树枝。它太规则,太光滑了,是有人特意制作的,中间是空的,它的一侧有小孔,而且不止一个小孔。
那是一支笛子。
吉吉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一切。他知道那是谁的笛子,谁做的那支笛子,也知道这位神父是谁,甚至能叫出他的名字。他终于知道时间是怎么泄漏到特纳奥格的了。笛子周围的时间之膜完好无损,但笛子中间是空的——膜无法封住笛子的音孔。
吉吉的第一个反应是把笛子拔出来。他走上前一步,但神父向旁边一挪,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神父又问。
吉吉打算朝他撞过去,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在老人阻止他之前,他能夺过笛子跑掉。要是打起来的话,自己可能会占上风。可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他的曾祖父,第一个吉吉·利迪,多年前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他可以倚仗自己身强力壮夺回笛子,但却没有那样做。吉吉也不愿意动武,他要另想办法。
“你是聋子吗?” 多尔蒂神父问。
“不是,我叫吉吉,”他知道说出与曾祖父相同的名字会招来麻烦,“吉吉·伯恩。”他最后只好这样说。
“吉吉·伯恩。”神父重复着,又仔细地观察着他。吉吉发现他对自己蓝白两色的运动鞋特别感兴趣。“对妖精来说,这可是个古怪的名字。”
“是的,” 吉吉说,“不过,我不是精灵。”
“可你的举止倒挺像。”神父厉声说道。
“对不起,神父。”每周日早晨他总是和父母一起去教堂做礼拜,所以很尊敬神父,但对这位神父的态度就不同了。
“你如果不是妖精,怎么会在这里?”
吉吉思考着。他不想告诉多尔蒂神父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要是说是当地的一位出版商把他带到特纳奥格的,也无法令人 76f8." >相信。洞的另一边传来的布莱恩的呻吟声启发了他。
“我是跟着我的狗跑到这里的,”他说,“现在我们打算回家了。”
多尔蒂神父的反应出人意料。他紧走几步,靠着墙,把一只手放在笛子的一头,对着墙角做了个手势:“快从这里回去。”
吉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说:“可那是一堵墙。”
神父微笑起来。“看上去是堵墙,实际上不是。相信我,孩子,”看吉吉还在迟疑,他又说,“你可能认为无法回到那边,但你能做到。在入口处有许多大石头,但只有一个角落里才有一个路标。这里也有一块路标,可我猜你的狗既然闯了进来,你会很容易揭开它,有足够的空间让你爬出去。”
吉吉觉得上神父的当了,他本来可以冲过去从神父手中夺过笛子,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办法。
“那你呢,神父?”他问,“你在这里干吗?”
多尔蒂神父笑了笑,在墙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手里仍然握着笛子。吉吉觉得神父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好像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还得再待一会儿,”他说,“等一下才离开。”
“为什么你还要再等等呢?” 吉吉问,“你拿着那笛子有什么用?”
多尔蒂神父好像是在对自己而不是对着吉吉微笑。“我要用它完成天才的一击,懂吗?我正在完成这一生的心愿。吉吉·伯恩,我要让那些妖精和他们的罪恶勾当从爱尔兰的土地上永远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吉吉希望神父能在自己想出办法前一直说下去,看来有这种可能。
“多少年以来,他们都是爱尔兰的祸根,他们用音乐、舞蹈和骗人的戏法腐蚀人们的头脑,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太了解这些,神父,但我相信你说得.99lib.对。”
“他们把爱尔兰人变成了整天无所事事,想入非非和迷信邪教的傻瓜。吉吉,他们还破坏了我们的血统,你懂这事儿吗?”
“不懂,神父。”
“他们偷走我们的婴儿,把自己的小鬼头放在我们的摇篮里。还不止这个,他们犯下的最邪恶的罪行是光天化日之下混到我们中间,用男人的魅力勾引我们的姑娘,让她们承受他们不可饶恕的罪行的恶果。”
吉吉不太清楚神父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神父解释道:
“就是私生子。现在我们中间仍混杂着许多妖精的孩子。”
他沉默了一阵,好像在烛光中陷入了沉思,蜡烛在地面上流下了一汪烛油。“我希望能看到这样一个爱尔兰,”他继续说,“我梦想着一个信奉天主教,敬畏上帝的国家。人民勤劳勇敢,改掉了陈规陋习,人人都有汽车,生活日渐富裕,人们不再浪费时间来种植土豆,也不再整天寻欢作乐。我梦想着爱尔兰国富民强,在欧洲占有重要的地位。”
“可这一切都已经实现了。”吉吉说。
“已经实现了?”多尔蒂神父惊奇地问。
“神父,你该看看现在的爱尔兰,没有人见过精灵,他们甚至一点都不相信有精灵这回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神父说。
“千真万确,神父。” 吉吉说,他不觉得自己在撒谎。多尔蒂神父的梦想的确大部分已变成现实。
“真没想到会这么快。”神父说,他又仔细地看看吉吉,眼光落在他的运动鞋上,“孩子,今年是哪一年了?”
“2005年,神父。”
神父的目光涣散了。“两千零五年。”他重复着,吉吉感到他说着话时有些忧伤。他喃喃自语:“谁能料到,那边的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呢?”
“也许你不用再待在这儿了?”吉吉说。
可多尔蒂神父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大怀表,凑到烛光下看了看。“还有三个小时,”他说,“我要再等三个小时。”
“吉吉?”
喊声通过空荡荡的大厅传过来,神父和吉吉都吓了一跳,他们的眼睛都锁定在对方身上。
“是谁?”神父低声说。
“安格斯·奥格。”吉吉一时想不出别的名字,只好这样说。
“别让他进来!”多尔蒂神父急促地小声说。
吉吉摸索着穿过第一个洞,对着另一个洞口喊:“我在里面,安格斯,马上就出来,你就在外面等我。”
然后他又回来,悄悄问多尔蒂神父:“你为什么还需要三个小时?”
神父显然被安格斯·奥..格吓坏了,颤抖着回答:“夜晚。我得等到夜晚降临。”
“为什么?”
多尔蒂神父松开握笛子的手,做了个飞快拔出笛子的动作:“到时候我会把它拔出来。”
吉吉看着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间会再次停止,”他继续说,“永远停止。特纳奥格将永远笼罩在黑夜之中。”他居然在耳语时还能笑出来,“这将使他们灭亡,对不对?”
吉吉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是神父,那他们就会进入我们的世界里。”
“可能会,”神父说,“不管怎样,他们都会死去,就像你我一样。这样,他们才能赎清无数个世纪以来的罪恶。”
“吉吉。”这次安格斯的声音离得更近了。
“让他出去。”
“我不能,神父。” 吉吉说着,突然有了灵感,“不过,我觉得你的表肯定慢了。”
“什么?”
“外面天已经黑了,神父。”
“是吗?”
“看看吧。” 吉吉调整了手表上的时区按钮,希望能有好运。他把手腕靠近蜡烛看了看,时间真的变了。他把手表递给神父,说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一刻。”
“赞美上帝。”多尔蒂神父说。
“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安格斯已到了洞口,马上就要进来了。
“快点,”多尔蒂神父说,“跟我走。”
他把笛子从膜上抽出来,停了一下,朝墙壁走去。在他走进墙壁的一刹那,吉吉伸手抓住笛子,紧紧拽住往回拉。时间之膜在神父身后合上,笛子那头传来轻微的抵抗,可很快就消失了。曾祖父的笛子已经攥在吉吉手里了。
时间终于停止了泄漏。
1、雨天
中国餐馆里,海伦突然感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如同多年来的痛苦挣扎终于烟消云散了。她深吸一口气,看看塞伦和玛丽安,他们正好奇地盯着她,仿佛也有什么感受。他们三个人都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别的顾客也在做相同的动作。
他们原来还担心没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一顿完整的晚餐,因为要赶回去挤羊奶,可是现在塞伦看看表,发现时间还很充裕。
“有谁想来甜点吗?”他问。
这天,大家都感到了这神奇的变化,全国上下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对那些喜欢谈论奇事的人来说,这一天能给他们提供多年的谈资;通常对此保持沉默的人们也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就连科学家们也在试图给出合理的解释。他们不知道特纳奥格的存在和笛子的致命威力,所以他们断定,毫无疑问,时间要在速度上有所变化是不可能的,他们用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第一百只猴子”来作为解释,认为这是生物大脑中某种莫名其妙但又颇受欢迎的改变。其实,许多科学家都希望承认这种变化的存在,因为他们和地球上的所有人一样,体验到每天的生活时间突然有了显著增加。?.>?
虽然没人能忘记噩梦般的过去,但所有人都很快调整了过来。过去,时间就像暴风雪中飞落的雪花一样飞快溜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而现在,时间十分充足。过去的时间一定也很多,肯定是人们安排不当才觉得时间不够的,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大人们重新拣起以前的爱好,或重温儿时的激情。于是,手工编织的羊毛衫、手套和围巾又开始流行了。许多工厂第一次有了正常的作息时间表,管理层和雇员们第一次发现他们能够兼顾家庭和工作了。
对孩子们来说,他们发现每天除了上学、写作业和洗漱外,还有很多空闲时间。他们有空读书和看电视了;有空在乡间小路上闲逛了;有空折一节白蜡树枝使劲地敲打蛰人的荨麻头;有空把又大又白的旋花从小小的绿色花床上摇落;也有空把稀泥和橘子汁99lib?搅在一起,看看会变成什么东西了;有空站在小水坑里看着水漫过鞋子;有空站在雨中,让雨水淋——淋——淋湿全身。现在,就算全身湿透也没关系,因为爸爸妈妈有空给他们热杯牛奶,然后给他们穿上暖和的睡衣,再讲一个睡前故事,一直讲,一直讲,讲到最后他们进入梦乡。
2、戴威利的山羊
在特纳奥格,泄漏的停止也产生了明显的效果。码头上的乐队感到了这个变 5316." >化,都停止了演奏。跳舞的人群注视着天空,环顾着周围,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音乐又开始了,但安妮·科尔夫想起她在进入特纳奥格前给吉吉的忠告,心里默念着但愿他不要忘记。她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欢乐的人群,准备回家。她向最近的密室走去,边走边提醒自己也不要忘了这个忠告。然而,在村子里的大路上,她遇到了西德纳·托宾,他站在人行道上,对着炼金药店哈哈大笑。她注意到他带着小提琴,可以和他一起回去,但如果他还想再拉一两首曲子,等一下再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一起回到码头时,遇到了迎面跑来的山羊,德瓦尼在后面紧追不舍。
“帮我拦住它好吗?”他叫道,可惜迟了一步,它从他俩身边闪过,飞奔而去,灵巧的蹄子像鼓点一样敲打着地面的鹅卵石。
3、新世纪
密室里的安格斯和吉吉也感到了变化,这是一种美妙的变化,就像刚生完了一场大病或刚接生完一个婴儿,或者重回久别的家园那样。不过,这一刻的喜悦马上被布莱恩发出的可怕而嘶哑的咆哮声冲淡了。吉吉急忙跑回洞里,安格斯紧跟在后面。
那只狗侧身躺在地下,呼吸急促。吉吉伸手摸摸它的肩膀,发现它的整个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
“噢,布莱恩,”他说,“你知道吗,是你拯救了特纳奥格,你可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
“它不会死的,” 安格斯严肃地说,“现在没有这种可能了。”
可吉吉从小在农场长大,见过不少临死的动物。“我但愿你说得对,”他说,“可我看它就快不行了。”
“洞里出什么事了,吉吉?”
吉吉的注意力从狗身上转回来。“是神父,多尔蒂神父,”他举起笛子,“他用这个穿过了墙壁。”
“啊,” 安格斯说,“这一切都是那老家伙干的?”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吉吉问。
“我遇到过他几次。” 安格斯回答。
“在哪儿?”
“很多地方。” 安格斯说,“他这一辈子都在两个世界之间跑来跑去,慢慢地了解了我们。实际上,他一直企图说服我们远离他的教区,他的世界。这本来该引起我的警觉的,看看他是不是会捣鬼,是不是在想办法把我们赶出去。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吉吉笑了:“不知道他对现在的爱尔兰又怎么看?要是他发现受了骗再跑回来,那就糟透了,你说他会再试试别的招儿吗?”
“不会的,” 安格斯说,“我敢肯定他不会了。”
他转过身,开始向里面的房间爬去。
“你上哪儿?” 吉吉问。
“我要去施点小魔法。” 安格斯说完就从眼前消失了。
“你要去那边吗?” 吉吉问。
安格斯没有回答。吉吉碰碰布莱恩的头,对它说:“也许我们该和他一块儿过去,你说呢?”
不过,安格斯好像并没有走远。很快,他就带着神父留下的蜡烛头回来了。“我们出去好吗?”他说。
他们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笨重的狗从密室里抬到外面。在阳光下,它看上去更糟糕了。
“我敢打赌它就快死了。” 吉吉说。
“是的,” 安格斯说,“但它不会死的。”
吉吉终于慢慢明白过来。“它的情况不会好转,也不会再恶化。”爱打瞌睡的玛吉曾这样说过。布莱恩的伤情?99lib?恶化是因为时间漏进了特纳奥格,但是现在……
现在,泄漏停止了,一切都将维持现状。
“吉吉,” 安格斯轻声说,“你明白了,是吗?布莱恩跑到密室去,不是因为多尔蒂神父在里面,它是一只狗,不知道我们在山谷里找什么。它跟着你是因为你是一个麻瓜,它以为你会带它找到一扇打开的时间之门,你却没有,所以它就自己找了一扇。动物们能感>觉到时间之门的位置,尤其是那些像它那样往返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动物,我想你们把这叫作本能。”
“可为什么呢?” 吉吉问,“它怎么会想回那边去呢?”
安格斯抚摸着布莱恩身上缠结在一起的毛,说:“它到特纳奥格来是为了逃避死亡。我们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看得出它伤势严重,它总算及时地找到一扇时间之门,逃到这里来。虽然它在这里过得不舒服,但总比奄奄一息强,然后,时间就开始泄漏了。”
吉吉点点头:“时间一来,它的情况就更糟了。”
“不错。” 安格斯说,“最后,对它来说生命已经无法承受,它不想再逃避死亡,它想回去迎接死亡的到来。”
布莱恩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颤抖起来,吉吉感到一阵愤怒。“我们可以救它的命,”他说,“只要你让我在它死之前把它带回去找个兽医就行了。”
“可你不能那样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吉吉不解地看着他。
“亲爱的吉吉,”他说,“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你一定..还记得乌辛的遭遇吧?”
4、我的大脑不会休息
尸体是新警察发现的,虽然当时不该他值班,但他还是主动地在附近巡逻。尽管厄尔利警官对他又敢三天不来上班感到恼怒,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他们现在能有证据表明警察一直在努力调查。
不过,还不能证.明此事与失踪人员有关。警察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可流言仍然迅速蔓延开来。奥德怀尔奉命回住处收拾衣物,他要到村里的小警署驻扎下来,二十四小时回答村民门焦急的询问,当然他也没有做多少答复。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了,好像已经放了很多很多年?99lib.。法医们得先检查密室,再把尸体送去检验,要等几天才能证明死者的身份。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信息已经足够了。这天晚上,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尸体只可能是多尔蒂神父的。
大多数人都赞同这说明是老吉吉·利迪谋杀了神父——密室是在他家的土地上,别人有谁会知道密室的存在呢?它又是供谋杀犯藏尸的好地方。当然,没有人对海伦这样说,但她要想进行合理的解释也相当困难。儿子的失踪后,这一打击让她再次心力交瘁。
第二天不可能再举行计划中的舞会了,海伦让塞伦挨家挨户地通知舞会取消了。吉吉失踪后的这个月里,她第一次意志消沉,卧床不起。
直到星期天中午,她才起来。塞伦已经挤完羊奶,把羊放出去了。外面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大雨倾盆。海伦下楼时,塞伦和玛丽安在厨房里玩纸牌。
“神父的事是真的吗?”她问。
“他们还没有鉴定死者的身份呢。” 塞伦说。
“会的,”海伦说,“一定是他。我只希望一切都是场梦。”
塞伦站起来,张开双臂想拥抱海伦,她却从他身边走开,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加热,背对着它烤火。
“玛兹,你今天下午有事吗?”她问。
玛丽安有很多事要做,可时间还很充足,所以她说:“没什么特别的事。”
“我要去做奶酪,”海伦说,“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打算教你几支曲子。”
5、远离家乡
吉吉注视着垂死的狗,山崩地裂的感觉又一次在脑海里产生,这次他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当然记得乌辛的故事。他是芬恩·麦克库尔的儿子,与一位女精灵相爱,后来到特纳奥格生活。他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渴望再回去看看爱尔兰。特纳奥格的朋友们都警告他不要回去,但他坚持要回去, 670b." >朋友们只好借给他一匹白马,警告他回到爱尔兰后,一定不能下马。
等乌辛回到爱尔兰,发现已经过了几百年,一切都变了。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人认得他。他骑在马上,遇到一群人正在搬地里的一块石头。他们请他帮个忙,他从马上伸出手去推石头,一不小心跌了下来,他的身体一挨到爱尔兰的土地,立刻就化为了一堆尘土。
吉吉抬头看着安格斯:“这就是我不能带它回去的原因吗?”
“它也只会变成一堆尘土。”
最后这几个字让吉吉想起一件可怕的事:“那……多尔蒂神父呢?”
“他已经是一堆枯骨了。” 安格斯说。
吉吉思考着整件事。“安格斯,我骗了他,”他说,“他想在这里待到天黑,可我骗他说外面已经黑了。”
“干得好,小伙子,”安格斯说,听上去他真的被打动了,“我常说你不是个普通的麻瓜。”
“你不明白,是我让他去送死的,我害了他。”
“你没有,” 安格斯说,“那人甚至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可能,他穿越墙壁时不可能知道自己一到那边就会死。”
“怎么不可能呢?” 安格斯说,“他憎恨特纳奥格和这里的人,不会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的。他是一个教士,我敢肯定他期待着走进另一种永生,并且得到他的神的恩宠。”
吉吉眺望着平原和大海,一切美景都笼罩在一片柔光中。除非再有像多尔蒂神父一样的人闯进来,否则特纳奥格将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永远在温暖的金色夕阳的照耀下。
“我还是回家好了。”
“你干什么都行,” 安格斯说,“可我建议你不要回家。”
“为什么?”
“你觉得自己和乌辛、布莱恩以及多尔蒂神父有什么不同吗?”
“那太可笑了,”吉吉说,“我到这里才——”他停下来,原来如此,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在爱尔兰可能已经过了上千年,而这里还一直是现在,这个无情的现实把吉吉击倒了。
“想想好的方面吧,”安格斯·奥格说,“你可以在阳光下漫步,可以学新曲子,我听说你舞也跳得不错。”
“可我爸妈怎么办?”吉吉问。
“别担心,他们会偶尔想念你,然后会慢慢将你遗忘的。”
“不,他们不会的。我们不像你们,安格斯。我们不是永远生活在现在,我们不会忘记亲人的。”
“噢,”安格斯说,“那太糟糕了,很可能他们现在早已去世了,麻瓜总是活不长,你该知道这一点。”
“我不许你这样说,”吉吉大叫起来,“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安格斯伸手抚摸着吉吉的头发。“好了,”他说,“别再伤心了。忘记这一切吧,你对此无能为力。你属于这里,是我们中的一员。”他突然灵机一动,“你会吹这玩意儿吗?”
吉吉看着那支笛子,他几乎忘了它的存在。笛子的一端因为在自己的世界里暴露了七十年,已经又脏又黑,而另一端还像曾祖父最后一次演奏时一般锃亮如新。他不想忘记父母和他的痛苦,但事实上,对于那些进入特纳奥格的人来说,很少有人能抵制永生之地的诱惑。
也许安格斯是对的,也许吉吉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抓起一把草,擦去笛子上的蜘蛛网和灰尘。它是车轮的一支辐条做成的,长时间地插在墙壁里并没有损坏它,而且历经数年后,笛子的木质更加柔润了。吉吉把笛子举到嘴边吹起藏书网来,可惜只传来呼呼的声音。
安格斯拿出小提琴,说:“再试试看。”
笛子还是只发出呼呼的声音。不过,慢慢地,吹出了一个清晰圆润的音符。吉吉的手本能地移动着,吹奏出一些小节和急速的和弦。他从没听过哪支笛子有这样好的音质,难怪曾祖父对它如此着迷。
“这笛子棒极了,吉吉,”安格斯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笛子了。”
吉吉继续在笛子上练习,安格斯调好琴弦,开始拉一首吉格舞曲。吉吉听了几段后,也随着吹起来。但他内心并不平静,眼睛一直看着布莱恩,担心它所承受的永恒的临死的痛苦。太可怕了,可担心它,同情它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他对此完全无能为力,为什么要增添自己的烦恼呢?
所以,他吹奏起一首又一首动听的乐曲,除了音乐之外,他不愿再伤脑筋。他抬起头,看到安格斯的眼神,感受到他高涨的热情。吹笛子时是没法微笑的,所以吉吉扬了扬眉毛,把几个音吹得特别响,升高了一个八度。安格斯高兴地欢呼起来,用一系列精巧的变音作为回应。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又开始演奏一首新曲子。两种乐器配合得天衣无缝,狂热而激昂的音乐久久地回荡在这片美丽的音乐发源地。
6、枫树
“我们下山回村子里去吧?”安格斯说,“看看德瓦尼抓住那只羊没有。”
“我搞不懂他干吗要动手抓羊,”吉吉说,“难道他不能远远地就把它变成羊皮鼓吗?”
“他变过一次,藏书网可羊皮鼓却滚下山,滚到了大海里,他只好等鼓晾干了再用……他说它是故意滚下去的,它之前从没有那样干过。”
“听上去倒很有意思。”吉吉说。
他拿起小提琴,安格斯把狗抱到?怀里。他们一起从山坡上下来,从那片奇异的红色树林上方经过,在吉吉的世界里,那里是他的家。安格斯向右边的山路走去,可吉吉还是想再看看这个地方。
“我去看一眼行吗?”他问。
安格斯看上去很焦急:“这只狗太重了。”
“你要是愿意,可以先走,我会赶上你的,不会待太久的。”他笑了,“实际上,我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但等他向树丛边走去时,安格斯还是跟着他走过去了。这些红色树木十分高大,枝繁叶茂。
“这是什么树?” 吉吉问。
“枫树,” 安格斯回答道,“不过,那是你们的叫法,你们那儿的最后一棵枫树在1131年被砍掉了。”
“真的吗?那是怎么回事?”
“这种木材的音响效果非常好。你们原来的教堂和音乐剧场都是用这种树建成的。它能把整座建筑物都变成一个乐器,美妙极了。”他回忆着,“但就像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它简直供不应求。它可以用来做乐器,我 4eec." >们叫它‘铃铛树’。”
吉吉把手放在离他最近的红色树干上。
“在树下吹几段吧。” 安格斯提议道。
吉吉举起笛子,吹起一首乐曲。整棵树都随着音乐产生了共鸣,空气中充满了甜美悠扬的和声。
“哇!”他兴奋极了。
“你们的世界里有个人用它做小提琴,” 安格>.99lib?斯说,“他偶尔会派个学徒到这里来取木材。他是个意大利人,我记得他叫托尼,托尼·斯特拉迪瓦里。”
“是不是叫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吉吉怀疑地问。
“是这个名字,我曾有一把他做的小提琴,我把它留在某个地方了……”
“可他都去世两百多年了。”吉吉说。
“噢,是吗?”安格斯说,“我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你在这里可真有用处啊。”
吉吉又对着树吹起来,然后再次停下来听树的共鸣。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可爱的姑娘,”安格斯接着说,“事实上,我很爱她,但当我再回去找她时,她已经……太不幸了,你们麻瓜总是活不了太久。”
吉吉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想:安格斯真幸福,可以在两个世界里随意走动,而自己却要永远留在这里,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在树林里漫步,树林中间有间农舍和他在这里见过的其他房子一样,看起来更像是空洞洞的岩石而不是房子。它好像是所空房子,他不想走进去,就在外面看了看。他无法把这座建筑物与他出生之地联系起来,直到他来到应该是刚建好的那些屋子的地方,他看到在另一棵枫树的树干上,挂着一只熟悉的袜子。
安格斯来找他时,他还站在那里。“你还没有看够吗?”安格斯问道。
“可以走了。”吉吉说。他正打算跟着安格斯离开,突然听到了,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听到了音乐声。他转过身,低头朝着又小又黑的门廊侧耳倾听。声音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是什么?”安格斯问。
“音乐。”吉吉说。
“我不相信。”安格斯说,“好了,我们走吧。”
“不,我能清楚地听到这里有音乐的泄漏点。”
“你不是不相信那些废话吗?”安格斯说,“你不可能听见麻瓜们的音乐。那只是老奶奶们的传说。”
可吉吉确实听到了,开始是一部六角手风琴,然后是两部。他听出了那旋律,是他正在学习的两首吉格舞曲。他也听出了是谁在演奏,这两人的演奏他可是听了很多年了。
特纳奥格失去了它诱人的魅力。他转过身,目标明确地穿过树林,向来时的路走去。
安格斯手里抱着狗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边走边问:“你上哪儿去?”
“回家。”
“别傻了,吉吉。”
吉吉毫不迟疑地赶路。“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傻,安格斯·奥格。他们还活着,我能听到,我妈妈和我妹妹在拉六角手风琴。”
他已经走出了树林,开始是大步流星地走,最后是跑向了山坡上的环形城堡。
“吉吉,等等。”
吉吉不理睬他,安格斯差点骗他留了下来,很可能还想再骗一次。
“吉吉,你属于这里。”安格斯大声叫喊着,但吉吉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不会再上当了。除非安格斯把他变成一只乌龟,这是唯一能阻止吉吉回家的办法了。随安格斯的便,他不在乎,他要回家。
但安格斯的下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带上布莱恩!”
吉吉站在山坡上等着安格斯,他当然要带上布莱恩,真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希望自己不用带布莱恩走,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结束它的痛苦。如果不是多尔蒂神父妨碍了它,它可能早就已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多尔蒂神父。吉吉忽然没兴趣穿越密室了,他看着安格斯。
“我猜神父的尸体就在墙那边吧。”他说。
“是的,” 安格斯说,“真可怕啊。”
吉吉犹豫起来,特纳奥格重新开始诱惑他了。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安格斯·奥格发了善心。
“不,不用怕,他已经被运走了。吉吉,尸体被别人运走了。”
“你怎么知道?”
“有人发现了他,他们就把他运走了,这就是他的结局。”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能来去自由,”安格斯郑重地说,“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过去了,再一眨眼我们就——”
“耶,太好了。” 吉吉叫道。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吉吉又被安格斯感动了,不由地说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你说话的样子开始像个神了。”
安格斯大笑起来。他们一起爬上山,回到环形城堡,设法把狗送进密室。在密室最里面的角落里,安格斯帮助吉吉抱好狗,拿稳蜡烛和笛子,再保持好身体的平衡。
“有空时再回来和我们吹上一曲。”他说。
“我会的,我发誓。”
“你可能会忘记。”
“不会的,我会努力记住的.?。”
“相信你记住的东西,吉吉,即使你觉得不可思议。”
要拥抱一个抱着猎狼狗的年轻人真不容易,但安格斯·奥格是个男人,也许还是个多才多艺的神。吉吉转身面对墙壁,对自己许下诺言,一定会重返特纳奥格。但这只灰色的狗,曾经跟着芬恩·麦克库尔从一个古老的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征战的狗,将永远地离开特纳奥格了。
“再见,布莱恩。”他悄悄说着,迈步向墙壁走去。
1、欢迎回家
塞伦和玛丽安坐在盖尔运动协会的帐篷里,观看一场爱尔兰女子曲棍球比赛。他们本来也想劝海伦也一起来,但海伦拒绝了,她不愿意在这一天面对大家。不管别人是否会提到多尔蒂神父,他的遗骸会让每双眼睛都紧盯着她。
当吉吉出现在厨房门口时,她的反应一下子变得迟钝了,仿佛他的出现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53c8." >又好像他是刚从学校大巴上下来一样。等她发现一切都是真的时,海伦突然双膝发软,双手撑着桌子才站了起来。藏书网
不过,吉吉的表现也不太正常,根本不像失踪了一个月才回来的样子。他扑通一下坐在过去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查看着左手握着的笛子。
“你到哪儿去了?”海伦松开手,急忙走到他跟前。
吉吉迅速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笛子上。
“没去哪儿,”他说,“我把奶酪送到安妮家,然后——”他停下来,大脑里有部分记忆消失了。他认得手里拿的这支笛子,却想不起来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笛子旧的那头的中间有过一个圆环,”他说,“现在却不见了。”
“吉吉……”海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上去和离开家时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他肯定知道他们有99lib?多着急。他会告诉她他去哪儿了吗?
“这是我曾祖父的笛子,”吉吉说,“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呢。瞧,约翰·约瑟夫·利迪。”
“你在哪儿找到这支笛子的?”
“它一直放在密室里。” 吉吉说。
“在密室?你到那儿去干什么?”
吉吉对这个问题的唯一答复是张开他的右手。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模模糊糊的东西,是一撮黑色的尘土,正从他指缝里滑落到旧石板地上。
“这是布莱恩。”他说。
海伦的心沉了下去,吉吉失踪后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让他的脑子出了毛病。
“亲爱的,是什么‘不来的人’啊?”
“不是什么‘不来的人’,是布莱恩,它是一条狗。” 吉吉说。
虽然这样说着,但这些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大脑里的空白处有东西在晃来晃去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些东西让他害怕。他在牛仔服上擦擦手,用脚蹭着地板上的尘土。
海伦小心翼翼,不知该怎么抚慰吉吉的不安情绪,只好求助于以往的安慰剂——茶。
“来吧,把夹克脱下来,我给你沏壶新茶。”
他让妈妈帮他脱下衣服,把笛子轻轻地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当海伦把衣服挂到门后时,发现衣服特别重,所有的外衣口袋里都装满了柔软的东西。她悄悄地把一只手伸进去,她的发现更加重了对儿子精神状态的忧虑,这个口袋和其他口袋一样,装满了一只只配不成对的袜子。
海伦转过身,不知道该不该问吉吉。他正把笛子举到嘴边,试了几下之后,他开始吹一首曲子。海伦站在那儿,凝神细听。她没听过这首曲子,但这古老的乐器悠扬的音律十分熟悉,好像是从她母亲那里遗传下来的某种回忆。
“吉吉,吹得真好听啊。”等他吹完后,她说。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不知道,从前从没听过。你是在哪儿学会的?”
“不清楚。”吉吉回答,但在他脑子里,还听得到小提琴、笛子和羊皮鼓在一起演奏这支曲子,也能看到人们在跳舞。“你们今晚不是要开舞会吗?”
“不,”海伦说,“我取消了舞会。”
“为..
什么?”
“因为你不在家。”
“可我现在回来了,让他们来吧。”
“你真想这样?”海伦说。
“为什么不呢?”吉吉问。
海伦 60f3." >想了想,为什么不呢?吉吉需要的是一场舞会。伟大的乔·库利不是说过吗,“只有音乐才能让人们恢复神志”。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对吉吉的担忧也减轻了许多。他回家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会有空来解释他的去向的。同时,不管有没有多尔蒂神父,利迪家的人都应该庆祝吉吉的归来。
但还有别的事要考虑。
“我们要开舞会,”海伦说,“但首先我们得通知警察你回来了。”
“警察?” 吉吉不解地问,“你怎么要通知警察呢?”
直到这时,吉吉才知道自己失踪了多长时间。
2、外祖父的宠物
新警察刚一上班,厄尔利警官就接到了海伦·利迪的电话。这是这一天的第二个好消息。几小时前,药店老板西德纳·托宾回到了村子里。他对浪费了警察的宝贵时间感到非常抱歉,并对所有人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迫于压力,他只得承认自己是拉小提琴去了,这是他的缺点。他准备从此以后都把琴锁在箱子里,由他妻子来掌管钥匙。
“是掌管所有的钥匙。”他想了一下后补充道。
现在,他们又找到了利迪家的男孩,只剩下安妮·科尔夫和托马斯·奥尼尔了。要是幸运的话,他们也会很快出现的。
对戈特的警察来说,周六晚上是很繁忙的。厄尔利警官本想亲自拜访利迪家,但警察局离不开他。他宁愿派其他任何人去,也不愿派奥德怀尔去,可他又别无选择。警局的其他人都在忙,特里西本来该上班的,却没有出现。
“他的车在那儿,”拉里说,“他的狗还在车里,就是他本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他还有一条狗,”警官说,“那你只好一个人去利迪家了。要谨慎行事,懂吗?没人知道那男孩有什么样的可怕遭遇。”
海伦通知厄尔利警官后不久,玛丽安和塞伦很快回家了。他们和海伦一样,惊喜万分,同时也很担心。吉吉得知他已经离开了一个月后非常震惊,但过了一阵儿,他好像慢慢适应了,逐渐放松下来,恢复了常态。玛丽安依然善解人意地用最好的方式让他把注意力放在现在,她把村子里一切流言蜚语都向吉吉报告一番——先是那些离奇的失踪案,后来就是更多无聊的事情,比如曲棍球比赛的结果,还有哪些朋友吵架后又和好了,白色毛驴的出现,以及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事儿。她和父母都没有提到密室里的尸体,将来有的是时间再来说这事。
海伦把新警察带进厨房时,吉吉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某种强烈的本能却让他紧闭嘴巴,还没有等他叫出声,这名字和这张脸就又从脑海中消失了,回到了那个深藏着他失踪期间所有秘密的地方。
玛丽安在大厅里打电话通知全国所有的音乐家和舞蹈家吉吉回家的好消息。新警察在吉吉对面的桌子边坐下来,海伦和塞伦漫无目的地转了转,分别在炉灶两头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然而,这次谈话却异常简短。吉吉告诉警察他什么都记不得了,警察问了三四个问题,但除了一点儿大家都了解的基本情况外,什么也没能从他嘴里掏出来。吉吉没有提到那支笛子,海伦也同样闭口不提。如果法医在搜查密室时忽略了它,那是他们的问题,她可不愿再把外祖父牵扯进来。
奥德怀尔认为可能有办法处理这种情况,不过要是他知道的话,也早就忘了。他建议带吉吉找医生看看,这对孩子有好处。如果医生没找出这种健忘症的病因,那他们可以请教法律顾问。海伦和塞伦都欣然同意。
“好吧,”新警察说,“无论如何,真高兴看到孩子回来了。如果有其他可以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们。”
“请喝杯茶再走吧。”海伦说。
“谢谢,不用了。”
“我们听说您是位优秀的小提琴手。”
“啊,不,我还没那么好呢。”
海伦站起来,从墙上取下吉吉的小提琴,问道:“您见过这样的琴吗?”
吉吉觉得非常尴尬。海伦经常向别人,哪怕是对乐器一窍不通的人炫耀他的小提琴。当然,他们通常会把这件精美的乐器赞美一通,但之后就无话可说了。
警察拿着琴仔细端详着。慢慢地,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吉吉看着他,记忆在脑海里涌现,又迅速消失,像一条条小鱼,难以捉摸。
“我见过这样的琴。”奥德怀尔说着把琴递给海伦。海伦接过琴,对他居然不想拉拉琴感到很失望。
“我们今晚要开一次舞会。”她说。
“舞会?”奥德怀尔惊叹道,“真是太好了。”
“你要是能来就更好了。”
“谢谢你的盛情邀请,但我在值勤,而且今晚下班后,我更想回家。”
“没关系,”海伦有些失望地说,“下个月还有一次。”
“恐怕那时我已经不在这儿了。”奥德怀尔警察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再见,吉吉,也许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
警察走时,吉吉什么也没说。记忆已经浮出水面,可他无身后叫着他的名字。警察停下来等着吉吉过来,问:“你叫我什么?”
“外公。”吉吉回答。
“哦,”警察说,“我听上去怎么像‘安格斯’?”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吉吉问,他兴奋地陪着他的精灵外公走着。
“不,”安格斯说,“不要这样叫,不要像别人那样叫我。”
他们继续走着,非常高兴能再次相见。
“你把车停哪儿了?” 吉吉问。
“在一条沟里,”安格斯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认为两辆车能在路上错车。”
“当然能,”吉吉说,“这可是麻瓜的魔术。你现在去哪儿?”
“回家,”安格斯说,“这两个世纪以来,我靠着魔法在两个世界里跑来跑去。而且,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泄漏点修复了。”
“当警察对调查这件事有用吗?”吉吉问。
“一点也没有,”安格斯说,“真不知道我以前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沉默了一阵后,安格斯继续说:“你会再回特纳奥格吗?”
“要是有可能,我马上就想去。”吉吉说,“不过,我最好等到这件事消停了再去。”
“只要你没有忘记就行。”安格斯说。
“我不会忘的,”吉吉说,“可你会忘的,你只要跳上一两场舞就会忘了我的。”
“也许得跳三次才会忘吧。”安格斯说。
“你觉得我该把你的事告诉妈妈吗?”吉吉说。
“最好别告诉她。她不会相信你的。不过,要是她相信了,情况可能会更糟。你们这些人是很难接受比自己还年轻的父母的。”
“我猜也是。”吉吉说。
海伦在门口呼唤吉吉的名字。
“我得回去了。你回家前能为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把那头白色的驴子变回托马斯·奥尼尔,好吗?”
“没问题。”安格斯·奥格说。
他沿着公路走了,吉吉觉得在夜色吞没他之前,他就忽地从眼前消失了。当然,吉吉会再次见到他和特纳奥格的其他人。不过,从那以后,新警察和安妮·科尔夫再也没在肯瓦拉露过面。
3、道得的第九号作品
所有人都觉得这次舞会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有些人没有参加舞会,今后也不会参加,因为他们认为利迪家与多尔蒂神父之死有关,但这只是少数人。四个失踪人员有三个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大家都觉得安妮·科尔夫不久也会带着小狗出现的。乐队成员们的笑脸和跳舞的人群那飞扬的脚步都充分体现出小镇居民们的信心。
海伦被吉吉的表现惊呆了,他的演奏超越了从前的水平。他斜拉着弓,充满了才气和自信,他的音乐节奏使人兴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没听过这样让人精神抖擞,出神入化的演奏。古老的小提琴在他的灵巧的手指下发出美妙的声音,她甚至怀疑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是否听到过比 8fd9." >这更美的音乐。
但吉吉的演奏中最让她惊奇的是那些新曲目。晚会中途,海伦站起身来舒展筋骨。跳舞的人也停下脚步.,以为要休息一阵,都围到吧台边。这时,吉吉干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开始独奏一支新曲子。
海伦转身想和他合奏,却意识到她没有听过这首曲子,更不知道接下来演奏的第二支、第三支曲子是什么。菲尔也没有听过,玛丽安和别的前来祝贺的音乐家们也都不知道。可吉吉仿佛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外公的小提琴那丰富的音色充满了谷仓,让舞蹈者们的双脚随着陌生的节奏活动起来。他们在这音乐中找到了新的自由,他们打破了原来的对列,改成单人或双人舞,他们的四肢和内心都轻快无比地跳动起来。
吉吉把下巴轻轻地靠在琴上,双眼在不远处游离,嘴唇上露出自然的微笑。他就像一个为了舞蹈和音乐而生的男孩,也像一个听过精灵们演奏音乐的男孩,更像一个要成为爱尔兰最伟大的传统音乐家的男孩。
其他的乐手们听着音乐,沉醉在他的演奏中。只有吉吉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演奏,只有他能听到安格斯微弱的小提琴声,还有德瓦尼的羊皮鼓声,都通过特纳奥格的枫树传了过来,指引他演奏出美妙的里尔舞曲。最后一首乐曲结束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谷仓里,更惊奇的是大家都鼓掌欢迎起来。他害羞地笑了,把琴抱在胸前。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曲子?”海伦问,她重新回到吉吉身边的凳子上。吉吉已经决定继续装失忆。
“我不知道。”他回答。
“你得教教我了。”海伦说。她喝完饮料,拿起六角手风琴,让舞蹈者准备下一个舞蹈。“有什么建议吗?”她问吉吉。
“来一首《德瓦尼的山羊》怎么样?”
“噢,好的,”海伦说,“我们可有日子没拉这曲子了。接着再来什么?”
吉吉又说了一首记不太清的曲子。海伦同意了,等人们一站好队,他们就开始演奏《德瓦尼的山羊》。吉吉一直跟着乐曲欢快地跳着,但等海伦开始拉第二首曲子时,他没有跟上前几个小节,只是听着。突然,他一下想起了这曲子。这可是一首伟大的乐曲,他怎么能忘呢?
通过泄漏点,他听到精灵们也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小提琴和羊皮鼓也欢快地响起了。看来,安格斯和德瓦尼也记起来了。吉吉甚至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他相信这不会是精灵们最后一次参加利迪家舞会的伴奏。
“妈妈,”乐曲快结束时,他对海伦说,“你觉得现在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吗?”
“我当然注意到了,”海伦说,“每个人都注意到了。真是奇妙。”
吉吉笑了。“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他说,“你想要时间,我就给你买来了。”
“是吗?”海伦说,她仔细看了看吉吉,决定把这些稀奇古怪的话当成玩笑。
“是真的,” 吉吉说,“我还付了账的。”
“真的?”海伦问,“是多少钱?”
“不贵,” 吉吉说,“一点也不贵。《多德的第九号作品》能买到的东西会吓你一跳。”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