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负重》 序章 公辞六十载今夕请当归 2017年3月28日，沈阳军区总医院，内科病房区，201病房内。 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正看着电视画面发怔，“观众朋友们，下面为大家插播一条最新新闻，今天上午，我国政府将与韩国政府在仁川国际机场，举行第五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交接仪式，公辞六十载，今夕请当归，让我们用最崇高的敬意，欢迎我们英勇的人民志愿军烈士回家。” 老人名叫徐文，是一名年逾九十的抗战老兵，前段时间因为高血压复发，住进了医院，此时正在休养中。 “终于要回来了吗？”徐文布满皱纹犹如枯枝的手，颤抖着拔掉了自己鼻子前的供氧装置，随后缓缓从病床上起了身……。 半个小时后，病房外走廊里，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脚步急.促的联袂朝201病房走来，男生身高臂长，剑眉星目，一身黑色运动装，脚穿黑色运动鞋，眉宇间颇有些徐文的影子。 走起路十分利索，以至于同行的女孩，渐渐落在了他身后，忍不住回头催促：“小雅，走快点，爷爷现在病情很不稳定，妈让我们赶紧过来好好陪着，我们得赶快见到爷爷。” 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身材高挑，长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上身一件白色短袖印花T恤，下身一条淡蓝色七分牛仔短裤，穿着一双小白鞋，整个人给人一种清纯似水的美感。 兄妹俩，哥哥叫徐枫，今年十八岁，妹妹叫徐雅，今年十七岁，都是徐文的后人， “嗯，走着呢，哥，咱爸和咱妈不是一直在轮流照顾爷爷吗，怎么今天突然把我们从学校给召来，他们干嘛去了？”名叫小雅的女孩，紧忙追上男孩的脚步，不解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妈电话里没说太清楚，就说她和爸都有重要任务去做，反正，我们好好看护着爷爷就是了。”名叫徐枫的男孩，边走边答。 很快，两人走到了201病房门外，打开紧闭着的房门走进去，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 “咦？爷爷呢？”徐枫和妹妹对视一眼，立即跑到病房内的洗手间，打开房门发现里面也没有人。 “洗手间也没人，爷爷去哪儿了？”徐枫慌张的从里面跑出来，对徐雅失声吼道。 ………… 韩国仁川国际机场，中韩双方正在隆重的举行第五批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交接仪式。 随着中国驻韩大使邱国洪为二十名志愿军遗骸棺木覆盖上鲜艳的国旗，民政部党组成员、副部长高晓兵高喊一声：“祖国接你们回家了！” 二十名体型健硕，身高臂长，威武雄壮的礼兵抱起装有志愿军将士们遗骸的棺椁，有序登上了空军专机。 这次，空军派出了他们最先进的运输机伊尔-76运输机，来接这些志愿军将士遗骸回家。 驾驶这架伊尔-76重型运输机的机长，正是徐文的儿子，徐卫国。 当徐卫国驾驶着运输机，进入祖国领空后，两架早已经待命的空军战斗机，立即掠空而来，与他们进行编队飞行。 紧接着，徐卫国耳机里便传来了一句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句话：“欢迎志愿军忠烈回国，我部歼-20战机两架，奉命为你们全程护航！” 徐卫国深知，这是中国空军在以他们最高礼仪和敬意，迎接这些曾今为了国家，舍生忘死，埋骨他乡近七十载的志愿军忠烈回国。 当徐卫国驾驶着这架战略运输机，在沈阳仙桃机场平安降落后，心里默念道：“诸位志愿军先烈们，你们都是国家和民族的英雄，伊尔-76战略运输机与歼-20战斗机，是我们的国之重器。 昔日，你们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英勇捐躯，今天，我们用国之重器迎接你们回家，以示敬意，欢迎你们荣归故里，请安息吧。” 飞机舱门打开，庄严肃穆的礼兵们怀抱着志愿军忠烈们的棺椁，一步步走下了飞机。 而这时的徐文，早已经来到机场内等候。 看着阔别大半个世纪的战友们，终于回来了，徐文抬起不住颤抖的手臂，目含泪光的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与此同时，在场的解放军将士中，响起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向志愿军忠烈敬礼！欢迎他们回家！” 现场所有人，无论是解放军战士，武警官兵，还是自发赶来迎接的市民，退休老兵，全都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敬礼，现场的气氛庄严而隆重。 徐文和一批不约而同赶过来的老兵，自发的走向那些被国旗覆盖的棺椁。 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卫兵，想要阻拦，却被一名军官阻止。 就这样，徐文等几名年逾花甲的老兵来到了二十名怀抱志愿军棺椁的礼兵跟前。 徐文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触摸着其中一具棺椁，热泪盈眶的道：“弟兄们，欢迎你们回家！” “老前辈，咱们还要把志愿军忠烈们的遗骸，送往烈士陵园安葬……”一名军官小声的提醒。 徐文点了点头，带头给礼兵们让开了道路。 在礼兵们抱着棺椁依次离开时，一名女记者带着摄像机来到了徐文跟前，对他道：“老前辈，我是人民日报记者，看您的装束，应该也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吧？” 徐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那我们能采访您几句吗？”女记者问。 “可以。”徐文点头道。 “作为抗美援朝的老兵，对于这次迎接志愿军忠烈遗骸回国，您有什么感想，或者有什么想对这些志愿军忠烈们说的吗？”女记者问道。 徐文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对着镜头，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当初这些参加抗美援朝的战士，大多数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我是幸运的，活着回来了。 但是，我的很多战友们没能活着回来，今天在这里，我有一些话，想对我的战友们说。” 摄像师立即将将镜头推进到了徐文身上，只见徐文抬起枯瘦的右手，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神情凝重的道：“战友们，我们没有忘记你们！ 你们的家人没有忘记你们！你们的老首长没有忘记你们！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你们！ 今天的祖国，已经变成了我们当初想要的样子，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永远不用再担心会被别人欺负。 我们当初誓死捍卫的，拿命去拼的，一切都值！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都不会再受别人欺负，永远都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大声说，我是一个中国人！这盛世如你们所愿！安息吧，我的战友们！” 说完，徐文布满褶皱的脸庞上，已经出现了两道泪痕，只有他和那些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才明白，今天的这一切，来的多么不容易！ 在场的许多老兵，也都潸然泪下。 采访徐文的那个女记者也是热泪盈眶，忍不住捂嘴啜泣。 周围的市民，武警将士，眼中也尽是泪水，因为徐文这番话，令他们万分心疼和感激。 因为安葬仪式，要在明天才举行，所以在护送志愿军棺椁的车队离开机场后，徐文迈步朝机场外走去，却意外发现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徐雅和徐枫。 “小雅，小枫，你们怎么在这？”徐文走过去问道。 “爷爷！”两兄妹带着哭腔的呼喊了一声，连忙跑了过来，扑在了徐文的怀中。 “好孩子，爷爷没事，你们怎么找来了？”徐文说完话，才抬头看见有几名警察和一个中年人，正在看着自己。 这个中年人正是自己所在医院的副院长刘文忠，也是自己的一个老部下。 “老首长，可算找到您了，您可是把我们大家伙儿都吓坏了，还是调了监控才知道，您从消防通道出的医院。”刘文忠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 “今天这里，我必须得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徐文略带歉意的微微低头。 “您这话就见外了，请您稍等，我去开车，先送老首长您回医院。”刘文忠说完，便转身去开车去了。 在等车的时候，徐枫忍不住问道：“爷爷，听爸爸说，您不但参加过抗美援朝，还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对吗？” 徐文点了点头，徐枫继续道：“那爷爷能给我们讲一讲，您当初是怎么打仗的故事吗？” “好，爷爷给你们讲。”迎接过战友，了却了一桩心事的徐文，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点头同意，思绪瞬间飞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第1章 战火 1937年，冬，江城。 距离上海会战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了，十余万日军精锐携大胜之势，沿沪宁铁路和太湖东西两岸，向金陵等地疾进。 国民革命军兵败如山倒，死伤惨重，江南大地很快遍地狼烟，烽火连天。 江城这座滨江小城，也在入冬后被卷入了这场战争当中。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这场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很快将整个江城覆盖，放眼望去全城尽裹银装。 北门城门楼子内，几个穿着警服的男子，怀里抱着老旧的汉阳造步枪，正围着一个火炉取暖。 火炉里几块柳木块，正缓缓燃烧着，使得城门楼子里充斥着一股呛人的烟熏味。 但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几名负责守城门的警察们，更愿意在这里面呆着。 “这鬼天气真冷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有些微微驼背的男子，把步枪往旁边一放，搓着手蹲在火炉前抱怨道。 他名叫何文武，祖上三辈都是杀猪的屠夫，之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那是因为喜欢他能够文武双全，出人头地。 何文武虽然出身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凭着他老子杀猪卖肉，家境还算殷实，读了私塾，认识几个字，后来才进入警队，成为江城警队的一份子。 不过，在警队混的时间长了，同僚们还是喜欢叫他屠夫，久而久之，屠夫也就成了他在江城警队的绰号了。 “下雪了好呀，冷了，小鬼子兴许也就不会来了，咱们江城老百姓也能安生过几天日子。”何文武右边一个身体瘦弱，年龄有些大的老警察道。 他姓刘，名景，是江城警队的老警察，因为人和善圆润，善于当和事老，所以在警队人脉很不错，大家也都喜欢叫他老刘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城门楼子门口挂着的破布帘被人掀开，一个年约二十多岁，身高臂长，身材挺拔，长的剑眉星目的男人，穿着黑色警服，脚蹬一双黑色皮靴，腰间还挎着一把盒子炮，威风凛凛的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敬礼道：“队长！” 来的这人名叫徐文，字明义，是江城首富徐家的大少爷，同是也是现任江城警察局刑侦队队长。 徐文摆了摆手，示意道：“自家兄弟，不要客气，都该坐坐！” 何文武和老刘头等人，就喜欢徐文这股子平易近人的劲儿，徐文虽然出身富贵，但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们这群警队弟兄很容易就打成一片，感情相当好，大家也都非常拥戴他。 他当队长，在刑侦队就没有不服的。 老刘头咧嘴笑了笑，肃手相邀道：“队长，快来里面暖和暖和，外面冷吧！” 何文武等人也纷纷向一边挪动，为徐文让出了地方。 徐文也不客气，上前蹲到火炉边，伸出双手烤起火来。 何文武和老刘头，一左一右在他旁边，跟着蹲了下来。 何文武忍不住问道：“队长，听说局长他们都走了？” 正搓着手烤火的徐文手上动作为之一顿，抬头看了看在场的几人，表情很平静的点头：“嗯，走了和我爹他们一起走的，我亲自给送上的码头。” “徐老爷子也走了？”另一个警察有些吃惊的看着徐文。 “嗯，都走了，我爹娘还有我弟弟妹妹，和局长他们一家都走了！”徐文大方承认道。 “那队长，您咋没跟着一起走？”何文武有些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徐家老爷子带着一家人都走了，徐文作为徐家的大少爷，没理由不跟着走呀。 何文武这一问，老刘头等几人，也都纷纷看向徐文。 很显然，他们和何文武一样，对此都有疑惑。 徐文看着众人，语气平静的道：“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呀！再说，江城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眼下江城有难，我岂能一走了之？” 众人不懂徐文这番话的含义，唯有老刘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队长，俺听说日本人快打过来了，是不是真的？”一个警察问道。 “没错，是真的！”徐文微笑着看向他，反问道：“怎么，你想走呀？” “俺的家就在江城，媳妇和老娘，还有儿子都在，俺才不走呢！”那名长的较为憨厚的警察一脸认真的道。 他的话显然得到了其他几个警察的共鸣，都纷纷跟着点头。 与徐文不一样，他们家境普通，没办法全家在鬼子到来之前搬走，所以他们只能留下，至于以后会怎样，是生是死，他们想不到，也不想去想。 “那我们拿紧手里的枪，守住江城，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咱们的爹娘，妻儿，姐妹。”徐文眼里满是坚决的对众人道。 “可是，队长，咱们能守得住吗？听说小鬼子很厉害呀，连正规军都被他们打败了！”一个年龄较小的警察，有些忐忑的看着徐文道。 徐文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心里明白，没有正规军的江城，光靠他们这些警察，多半是守不住的，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能看得出徐文为难，怕他尴尬，老刘头直接给了问这话的那个小警察一巴掌道：“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守不住也得守，不然当心我揍你！” 小警察捂着自己被打的后脑勺，一脸害怕的唯唯诺诺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时，外面站岗的警察突然发出紧张的呼喊：“不好了，队长，日本鬼子来了！” 徐文闻言心中一惊，当即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掏出腰间的手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俅……。直到很久后，徐文他们才明白，那声音是炮弹飞行所发出的破空声。 轰！一发炮弹拖着猩红的尾焰，从城外掠空而来，狠狠的轰中了徐文他们所在的那处城门楼子，瞬间将其炸塌。 徐文和老刘头他们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晕了过去，随即被倒塌的房梁砖瓦碎片埋在了里面。 原来，站岗的警察由于经验不足，发现日军时已经晚了，鬼子的炮兵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当他发出提示时，直接一炮朝城门楼子轰来。 第2章 被俘 当徐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疼痛不已，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队长，你醒啦！太好了！”旁边这时传来何文武欣喜的声音。 徐文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何文武额头裹着纱布，左臂也被一条绷带挂在了脖子上，纱布上还有隐约有血迹可见。 不禁问道：“屠夫，现在情况怎样了？” 何文武一脸黯然的叹了口气道：“队长，江城完了，你被炸晕后，小鬼子就一窝蜂似的进了城，我和老刘头几个人，也都受了伤，当时光顾着救你去了。 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打小鬼子，警队的弟兄们抵挡不住，就被鬼子攻进来了！” “这么说，江城已经沦陷了？”徐文有些虚弱的问道。 何文武一脸难受的点了点头。 “那老刘头他们呢？”徐文再问。 “被鬼子带走了，说是要对咱们警局进行改造。”何文武道：“我正好受了伤，老刘头说你是徐家大公子，又是我们的队长，鬼子就让我留下了照看你。” “弟兄们伤亡大不大？”徐文问道。 “死了几十个弟兄和帮忙守城的民兵，小六子和老牛也死了！当时被那一发炮弹给炸的。”何文武道。 徐文听的心中一揪，老牛就是那个先前在城门楼子里，不愿离开江城，因为这里有爹娘，妻儿，姐妹的警察，小六子是那个提出疑问，能不能守住的小警察。 老牛正值壮年，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小刘在才十七岁，连家都没成呢。 一想起这么多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弟兄就这么没了，再想想他们可怜的家人，徐文忍不住悲愤的咬牙道：“这些狗.娘养的小鬼子&……” 何文武大吃一惊，连忙抬手制止了徐文，低声道：“嘘，队长，你小点声，外面就有俩鬼子呢！” 原来，鬼子不费吹灰之力攻下江城后，主力迅速马不停蹄的又向金陵方向赶去，只在江城留下了少量的后勤部队和野战医院人员。 在兵力上面临着严重的不足，所以他们才会允许医院救治徐文等人，因为他们需要人来协助他们维持治安，保证后方的安稳。 尤其是，徐文这样在当地有名有望的人，更是他们拉拢的首要目标。 当然，徐文的运气还不错，城门楼子那一炮，老牛和小六子都死了，他和屠夫，老刘头等人却活了下来。 尤其是老刘头那家伙，除了擦破点皮，被几根掉下来的碎房梁砸了几下，弄了一脸灰外，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没多久，老刘头就回来了，穿的还是那身黑色警服，但是身上的步枪已经没了，身后却跟着一名穿军服的鬼子军官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翻译。 显然，日本人对老刘头还不放心。 老刘头见徐文已经醒了过来，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头哈腰的为双方介绍道：“队长，这位是龟田少尉，现任江城宪兵队长，旁边这位是他的翻译，宋先生。” 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龟田少尉，一本正经的来到徐文床前，微微低头以表敬意道：“徐队长，久仰大名，我叫龟田，特代表大日本帝国皇军驻江城宪兵队，向你发出邀请。 请你继续担任江城警察局刑侦队长一职！” 那姓宋的翻译刚想翻译，被徐文直接喝斥打断：“用不着你翻译，我听得懂！” 宋翻译笑着道：“哦，我差点忘了，资料上显示，徐队长曾今到日本和美国留过学，精通日语和英语等好几国语言呢！” 徐文没有搭理他，看着龟田，语出惊人的用日语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龟田少尉脸色一寒，看的老刘头和旁边的何文武都心惊肉跳，尤其是老刘头拼了命的向徐文使眼色。 心里那叫一个急呀，我的徐大队长，这时候可不是耍英雄气概的时候，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龟田少尉眼神凌厉的观察了徐文好一会，才开口道：“徐先生，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良禽择木而栖，我希望你能好好滴考虑考虑！” “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合作会怎样？”徐文再次用日语问道。 龟田少尉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杀机毕现的冷声道：“死！” 就在何文武和老刘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徐文突然话锋一转道：“那我答应了！” 闻言，老刘头与何文武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徐队长一向为人精明，就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犯浑嘛。 龟田少尉先是一怔，随即开怀大笑道：“哈哈，有趣有趣，那我就提前恭贺徐队长弃暗投明了！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龟田少尉带着宋翻译离开了病房。 刚出病房门，龟田少尉就对宋翻译低声道：“命令宪兵，严密监视。” “哈伊！”宋翻译连忙像模像样的低头哈腰应道。 病房里，老刘头放松下来，坐到徐文病床前，心有余悸的道：“我的大队长，刚才你可把老头子我给吓坏了，你没看龟田那眼神，你要是再不改口，今天估计就悬了！” 徐文叹了口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谁说不是呢！”老刘头道：“现在整个江城都在日本人的控制下，不管怎样，先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不是？”老刘头道。 “只是我恐怕要成为徐家，乃至整个江城百姓心中唾弃的叛徒了！”徐文自嘲一笑道。 “城头变幻大王旗，但咱们警队的弟兄还得生存不是？与其让别人来当队长，不如队长你干了，咱们弟兄们也好有个照应。”老刘头也感慨道：“这世道，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队长，你别想太多，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伤养好，弟兄们可都等着你呢。” 徐文默然点了下头，脑海里却想的是江城沦陷前一晚，李老板和自己的谈话。 “徐文，你是思想进步的爱国青年，你的入党申请我已经帮你递上去了，但是现在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国民政府已经实际上放弃了江城，这里早晚会失守。 组织上希望你能够留下来，与我一起潜伏下来，为抗日大局继续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第3章 叛徒 李老板是城内一家西药店的老板，同时也是徐文人生道路上一个很重要的导师。 当年留学归来的徐文，意气风发，靠着家里的关系，一举当上了江城警察局刑侦队队长，见过外面世界的徐文，自问在眼界和见识上，在江城是没有人可以和自己比肩的。 但因为一次感冒，去药房抓药，与李老板相识，两人都属于那种很健谈的人，看似忠厚老实的李老板谈吐风趣，知识渊博，见解独到。 对中外历史都十分了解，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让徐文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两人从此成为了朋友，不久后，徐文便在李老板的拉拢下，秘密加入了组织，成为了一名红色地下工作者。 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信仰。 徐文在医院里躺了将近十天，在医护人员的悉心治疗下，伤势终于痊愈了。 病房里，老刘头，何文武和几个警局刑侦队的警察们，正忙着为徐文收拾打理行李。 因为今天是徐文出院的日子，这一天是12月28日，距离新年只剩下两天。 “屠夫，日本人让我们给队长带的警服在那儿？”搀扶着徐文从病床上起来的老刘头，扭头向撅着腚正在为徐文把行李打包的何文武问道。 “在，在这。”何文武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一张靠墙的桌子上，将上面的一个黑色布袋拿了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套黑色警服，拿过来递给了徐文。 老刘头伸手替徐文接过警服，对徐文道：“之前的警服被炸烂了，沾了血不吉利，我给扔了，这是让裁缝铺给重新赶制的，日本人出的钱。” 说完，老刘头已经打开折叠整齐的警服，就要为徐文穿上。 徐文看了看警服上的肩章已经换了，意味深长的对老刘头和何文武自嘲一笑道：“穿上这身衣服，我可就成了真的叛徒了。” 老刘头脸色黯然安慰他道：“队长，你别这么想，大势所趋，不是我们所能抗拒和改变的。” 何文武点头道：“是呀，队长，先糊弄过去日本人再说，只要你还是队长，这江城以后就还是咱们的天下。” “换上吧，队长，宪兵队的龟田队长，还有咱们江城商会的王会长等一大批乡绅商人代表，都在外面等你呢。”老刘头劝说道。 “等我？”徐文有些意外的看着老刘头。 “是呀，龟田队长说，今天是徐队长你出院的日子，也是新的江城警局刑侦队长上任的日子，特地把全江城各界有头有脸的人，都给请来了，说是要一起祝贺队长你出院和走马上任。”老刘头道。 徐文叹了口气，道：“日本人没安好心，这是要全城父老都知道，我给他们当差的事情，坐实我叛徒的身份，让我不得不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卖命。” 老刘头和屠夫都是在警局混了多年的老油条，各方面都是人精，这一点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事已至此，除了顺着日本人来，他们别无他法。 徐文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刘景的帮助下，穿上了带有日本人肩章的黑色警服。 然后在刘景，何文武等几个警察的簇拥下，走出了病房。 刚出病房，徐文就看见两个配枪的日本宪兵，一左一右站在门外，见到他出来，纷纷立正行礼，然后背着步枪，像保镖一样跟在了徐文等人身后。 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通往医院大门口这条不足二百米的走廊，此刻在徐文眼里，变的十分漫长，他很清楚，从这里走出后，他将会面临什么。 亲情，友情，爱情，肯定都会离他而去。 汉奸，走狗，叛徒，这样的代称，将成为贴在他身上的无形标签，虽然无形，却又醒目，醒目每一个人都能看到。 “爹，娘，小武，小影，倩雯，不奢望你们能理解我，只求你们不要恨我。”徐文脑海里想到了父母，弟、妹还有那个和自己名字同音的恋人，心生愧疚的暗暗道。 走廊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穿着一身整齐军装，腰间挎着军刀的龟田少尉，此刻正在宋翻译和一群江城本地的商贾们陪同下，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等候着徐文。 当看到徐文到来时，龟田少尉一手扶着腰间的军刀刀柄，一手朝徐文招手道：“徐队长，这里来，快快滴！” 徐文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面对龟田少尉和一众江城商贾，他勉强挤出了一抹微笑，对龟田少尉微微低头道：“龟田队长，您好。” 在场的除了江城一些有头有脸的商贾乡绅外，还有不少赶过来看热闹的百姓。 对于徐文这个昔日的徐家大少爷，江城警局最年轻最有才华的刑侦队长，不少人都是眼熟的。 龟田队长看了徐文一眼，满意的转过身，对在场的乡绅商贾以及围观百姓们，咧嘴笑道：“诸位，今天，是徐队长出院，同时也是他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正式出任江城警队刑侦队队长的日子。 请大家鼓掌庆祝，第一庆祝徐队长伤愈出院，第二，欢迎徐队长弃暗投明，成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忠诚的盟友！” 龟田刚说完，他旁边的宋翻译便立刻为他翻译。 说完后，宋翻译更是第一个带头鼓掌道：“乡亲们，大家鼓掌啊。” 一众商贾乡绅们，都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随后，狡猾的龟田更是拉着徐文和几个有名的商贾乡绅，与自己站在一起拍起了照片。 合照结束后，龟田少尉转过身，向徐文伸出手道：“徐队长，以后管理好江城的治安，还请多多关照。” 徐文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道：“合作愉快！” 龟田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徐文的肩膀道：“呦西，再见，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回宪兵队了，晚上再为徐队长你设宴接风庆祝。” 徐文微微低头道：“龟田队长您先忙。” 龟田在宋翻译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一辆摩托车，在大批日军宪兵的护送下，沿着街道大摇大摆而去。 医院前，不少百姓都在暗中向徐文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不过更多人还是转身离开了，对他们来说，什么民族大义国仇家恨太遥远了。 没热闹看了，自然要离开。 徐文看着扬长而去的龟田一行，等其他商贾乡绅们也陆续叹气离开后，才问身后的刘景道：“老牛和小六子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第4章 血仇 老刘头神情有些凝重，眼里闪过悲伤答道：“料理完了，在你住院的第三天，我们就帮着老牛家和小六子家里，把他们两个埋到城西的坟地去了。” “有棺材吗？”徐文问道。 “那有棺材，日本人进了城后，大肆搜刮了一番，我们家的猪肉都被抢光了，只能用两条草席把他们裹着，埋了。”何文武说起来，有些愤怒的道。 日本人为了搜集给养，供应前线军队作战，入城后直接强盗似的大肆搜刮抢夺城中的各种物资，事后借用投靠他们的王会长，发了一则声明。 说是这些被抢的物资，就算是江城百姓为了*****圈的建立，而自愿贡献的了。 何文武家里的猪肉摊，自然也没能幸免，为此他老爹都差点被气死，所以何文武心里对日本人还是很恨的。 老刘头看出徐文的耿耿于怀，对他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顾虑太多，能入土为安对老牛和小六子他们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何文武也在一旁点头道：“是呀，以后咱们多帮衬下他们的家人就是了，队长，你不用太在意这些。”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徐文默默点了点头。 何文武问道：“队长，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徐文其实很想去，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不去了，现在日本人对我还没有完全放心，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说完，徐文回头看了看，龟田少尉给自己留下的两个日本士兵，对何文武和老刘头等人摆手道：“行了，今天大家都先回家吧，明天我们警局见。” “好。”何文武与老刘头纷纷点头，然后各自离去。 徐文整理了下自己腰间的皮带，嘴里故意哼着小曲，单手背负着，往乔家大院的方向走去。 两个日本兵背着三八步枪，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着。 街上的行人见状，纷纷躲避，唯恐招惹上徐文这个新晋的大汉奸。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因为在过去连续一个星期的雨雪天气，所以导致现在的江城天气阴沉，街道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徐文每一步下去，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走了没多远，徐文忽然停步回头，用日语对两个日本士兵道：“二位是日本那里人？” 因为徐文是龟田队长交代过，要严密保护和监视的人，所以两个日本兵对他还算客气。 左边的鬼子语态恭敬的答道：“我是北海道人，他是九州岛人。” “哦，北海道应该经常见雪吧？”徐文曾去日本留学过，所以对日本的地理人文有一定了解。 那名来自北海道的日本兵点头道：“哈伊，往年的这个时候北海道应该已经下雪了，雪要比你们这里大很多，最深的积雪会有好几米厚。” “哦。”徐文点头，问道：“那有没有想过回家？” “回家当然想，但是我们要建立*****，要拯救你们中国人，所以暂时不能回家。”来自北海道的日本兵，一脸认真的道。 徐文心里暗骂：“放狗屁！” 表面却微笑着点头道：“辛苦了，我家里有酒，待会请两位吃肉喝酒。” 这两个日本士兵，是从作战部队，临时划调过来宪兵队的，连续几个月的行军作战，早已经令他们厌倦。 一听有酒有肉，两人眼中都不禁放起了光，纷纷点头。 一个多小时后，两名宪兵在乔家大院喝的酩酊大醉，趴在饭桌上便睡着了。 徐文也因为陪着他们喝了不少酒，脸色有些发红，但他暗中留着量，所以没醉。 “小野君，村上君…醒醒，我们继续喝。”连续喊了两个日本兵好几遍，确定他们已经完全醉的不省人事后，徐文才起身离开酒桌。 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黑色长袍，戴着一顶圆形礼帽，从乔家大院的后门悄然离开。 大概是五点左右，徐文来到了一家名为李计药店的西药店门外，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后，徐文才走进药店。 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的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便唤来伙计把一块写有歇业木牌，挂到了门外，然后把店门给关了起来。 随后，中年人才招呼徐文，进入药店后院，来到了一间地下密室里。 “李老板，我当了汉奸。”徐文面有愧色的道。 李老板并不在意，道：“这事我一早就知道了，只要你心中有国家，有信仰，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别太在意自己表面的身份，既然当了这个刑侦队长，就要好好利用它，为我们的抗日大局，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徐文听李老板这么一说，心里好受多了，毕竟从从一个爱国青年，变成一个汉奸，卖国贼，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好受。 “下午的时候，我看见你身边跟着两个日本兵，现在你出来了，没关系吧？”李老板问道。 “我弄了些酒菜，把他们两个灌醉了，没事。”徐文道。 李老板这就放下心来，徐文问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组织上暂时没有新的任务和指示，所以你暂时继续潜伏就行了，为了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你不要有太多思想顾虑，以前怎么当的这个刑侦队长，以后还怎么当。”李老板嘱咐道。 “嗯，我明白。”徐文点头。 “对了，你稍微等一下，我觉得有个消息，得告诉你。”说完，李老板起身走到密室里的一个木柜前蹲下，从木柜里拿出一份报纸，走回来递给了徐文。 “这是什么？”徐文问道。 “这是武汉方面的同志传过来的报纸，南京沦陷后，残暴的日军对我南京军民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血性大屠杀，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南京城内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名同胞被屠杀，被凌.辱，强、奸，据粗略估计，我方死难人数可能高达三十万！”李老板话语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徐文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和一些日军屠杀，奸、淫掳掠的照片，气的双手不住发抖。 他将手中报纸猛地拍在桌子上，突然起身，双目通红的咆哮道：“畜生！”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被李老板伸手拦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杀了那两个日本兵！为那三十万南京父老报仇雪恨！”徐文咬牙切齿的道。 “你杀了他们两个又能怎样？然后自己暴露被杀？”李老板反问道。 “那也得干！三十万人哪！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凡还他.妈是个中国人，还有点血性，谁能忍？”徐文面容狰狞，眼中含泪，充满了愤怒。 三十万人呀，这是史无前例的大屠杀！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对于徐文这种胸怀热血的爱国青年来说，这种血海深仇，他宁死必报！ 李老板死死拉住了他，同样眼含热泪，声色俱厉的喝道：“徐文，你听我说，我和你一样，都爱自己的国家，都爱我们的同胞，我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过不比你少。 但是，我们不是普通人，不能意气用事，我们要留着有用之身，为杀更多的鬼子，更好的报仇雪恨，发挥作用！” “你现在回去杀了那两个日本兵，心里是痛快了，但是对于整个抗日大局来说，没有益处，反而会让我们损失一位隐蔽战线的忠诚战友！” 待徐文稍稍冷静了下来，李老板才语重心长的劝导道：“徐文，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天我们也要学会隐忍，绝不能一时冲动。 地下工作者，首先要保全自己，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你明白吗？” 徐文心里仍然觉得不甘心，一脸悲恸的道：“可是，如此血仇，难道我们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哪怕是杀几个日本兵，也能泄一泄心头之恨哪！” 李老板道：“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当然要报，现在各地都开始秘密组建锄奸队了，我们江城肯定也要不了多久就会组建，到时候，自然有大把机会杀鬼子，报血仇，但是，你现在得给我稳住，明白吗？”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