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至高将神》 今天没有更新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楔子 神都,洛城。 这里是周唐帝国的王都,灯火霓虹,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 自武帝登基以来,此处的治安,大抵可以算得上是整个东洲大陆最好的。 除去巡逻的普通兵士外,甚至还有不少千魂卫。 和寻常士兵不同,作为王朝精锐的千魂卫就算是最弱的也已经达到了士级,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傲视其余十二营卫。 众所周知,能够有士级的评定就有着魂力,也有着觉醒命魂的可能。 无魂力,再强,也注定是肉体凡胎。 只可当兵,却难以为将! 这么做,除了维护治安外,也是为了巩固武帝的根基。 毕竟除了周唐一国外,东洲大陆的整片区域还没有哪国的领袖是女人。 不论是连年战乱的北方大汉,抑或是盘踞东南,对周唐虎视眈眈的大秦,它们的实际掌权者,都是男子。 武帝身为女子,凭借着十二年前天谴之战积累的声望和神谕道人袁天罡的一句话,坐上了周唐之主的位置。 这既断了大唐李氏的传承,又触动到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权柄,自然是凶险万分,步步惊心。 如今神都的警备力量空前,当街伤人的事情已经鲜有发生,就连各类恶性事件都几乎绝迹。 可惜,百密终有一疏。 如群星般璀璨的灯火,并不能照到每一处。 离闹市街区不远的黑暗小巷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在快速地移动着。 这是个年约二八的姑娘,她呼吸粗重,汗水将刘海贴在了额前。本是玲珑精致的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眉头也拧成了一团。 她左手捂着腹部,银牙紧咬。 伤口很深,她白色衣衫的下摆已成殷红,血顺着她跑的方向洒了一路。 但她脚下的步子却不曾停下。 她很清楚,若是被身后那群人追上,今日绝对活不了。 可是紧接着,她原本坚定地眼神,变为了绝望。 “小妹妹,你们六扇门的人,实力虽然不怎么样,跑倒是挺能跑的嘛。” 前方不远处站着个人,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明显有魂力的波动。 她咬了咬牙,从没受伤的那侧腰间缓缓取出了兵刃。 对方见了,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还想要和我动手?” 言语之中,颇为不屑。 “哼!” 少女可不敢做口舌之争,这只会令形势对她愈发不利。 追兵就在身后,唯有尽力迫开眼前的男人,她才有一线生机。 如此想着,她手中折扇已冲着对方攻去,中途竟一连变幻出了数十道虚影。 可那人竟看也不看,反而迎着眼前的扇影,径直劈出一掌。 少女登时只觉得右手一痛,折扇便落到了地上。 “嘁,真弱…” 他也不急着再进招,而是任由少女弯腰拾起兵刃。 “你是…黄巾帮的堂主?” 少女向后一连退了数步,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后背。 右臂骨头定然是折了,疼得钻心。 这短短几秒间的交手,她已感觉今日绝无幸免之理,莫说迫开眼前这人了,便是在其手底下走上十招怕是也难。 这等身手在黄巾帮之中定然不属于充当炮灰的喽啰。 “小小的见习巡捕,竟也敢来管黄巾帮的事情,我看你是嫌命大吧。” 那人摇了摇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这么冷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鲜血不停从少女的腹部向外涌,把绣在她衣摆上的黑色扇子都给浸成了紫红。 而她身后,追兵也已经到了。 大约十来个人,穿着各异,胸前均别着一朵黄色的花。 这些就是黄巾帮的喽啰了,但却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又不同。 虽然没有魂力,却分明比寻常的百战老兵还要强上许多。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已经可以堪堪比肩刚刚觉醒魂力的侍魂将了。 她腹部的伤,便是吃了他们的亏。 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笑,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坚定。 既然决定了彻查黄巾帮的事情,她便早有将生死看淡的觉悟。 为了狄大人,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义无反顾! 深吸口气,她紧了紧手中的白玉折扇。 月色下,扇骨晶莹剔透,端的华美贵气。 那黄巾帮的堂主盯着她的扇子看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笑道:“家伙不错,一会儿我替你收了吧,给你也是浪费。” 在这黄巾帮头目的眼里,一个最低级的六扇门小捕快可不配拥有这般好的兵器。 少女无暇分神同她搭话,望了眼自己面前这群战斗力远超普通人的家伙,暗暗将魂力调动起来,准备冲上前去拼命。 这并非是鲁莽。 倘若人群能够被她攻出一个缺口来,那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然,被围堵在这小巷之中,哪怕他们不动手,她自己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一群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挤在这里做什么?看月亮啊?” 正当她提了一口气,准备冲上前去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硬生生令她停下了动作。 “嗯?” 黄巾帮的堂主稍愣了一下,随即又变回了先前那般有恃无恐的模样。 来人周身完全没有魂力波动,就是区区一介普通人而已,根本毫无威胁。 但少女见了他后,却是忽然大急。 “你快走!他们是黄巾帮的人,你快走啊!” 黄巾帮恶名昭著,在整个洛城可谓家喻户晓。 心狠手辣,做事从不顾及后果。 犯法? 对于他们来讲,律法形同虚设。 甚至在面对千魂卫的时候,他们都敢反击! 他们赖以营生的买卖,恐怕就没有一件是不犯法的。 她把话挑明,是想让这人能够知难而退,不要白白送了命。 毕竟他此时此刻站在距离地面数十米高的屋顶之上,若是拔腿就跑,除了身为侍魂将的黄巾帮堂主外,应该是没人能够追得上的。 可出乎她的意料,黄巾帮偌大的名头,似乎并不起作用。 那人非但没走,反而纵身一跃。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他竟从三层楼直接落到了地面,站在了她的跟前。 轻轻巧巧,稳稳当当,甚至都没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几秒钟前还老神在在的黄巾帮堂主,终于变了脸色。 “在下黄巾帮朱雀堂堂主于毒,还未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他朝着来人拱了拱手,似模似样。 少女心中一惊,原来这人竟是率领着黄巾帮朱雀堂的狠角色。 无怪乎他手底下的这些人会战斗力这么强。 于毒之所以如此重视,倒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者身上有什么磅礴的魂力,而恰恰是因为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从三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寻常的侍魂将都可以轻易做到。 但要像这人一般云淡风轻,可不容易。 能有这等功力的,应当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可惜,这人并不搭理他,只自顾自地对少女挥了挥手:“嗨,小捕快,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 少女指着他的鼻子,却愣是没说出话来。 他依旧是早上两人碰见时的那套穿着。 一件有些泛灰的白色短袍,一条皱巴巴的黑色长裤,还有一双街边随处可见的廉价布鞋… 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头发凌乱,胡茬布满了下巴。 乍一看,和夏夜里露宿在外的流浪人士颇有几分相似。 区别大概只有两处。 第一,大部分的流浪汉应该笑的没他这么好看,第二,流浪汉是不会有胆子冒着风险携带违禁兵器的。 而他背后,此时此刻仍背着那个疑似装着大型兵器的麻布袋子。 正是这玩意,令她追逐了对方整整半个多时辰。 洛城内,普通人是禁止携带兵器的。 身为一个捕快,哪怕是见习,遇见这类违法现象,也定要积极阻止!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早上还在那边跑的气喘吁吁,甚至不慎闪了腰差点被自己抓拿归案的家伙,如今竟然轻轻巧巧地从高处跳到了自己面前。 这动作,她自问做不了。 所以她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诶诶,小捕快,回魂了回魂了!” 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语气有些无奈。 怎么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动不动就走神呢? 莫非是自己从天而降的样子太帅,震撼到了她? “兄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少女还没答话,于毒却已经忍不住了。 被人这么无视,尚且是头一次,他好不容易才强压下火气没有立即动手。 结果,还是被继续无视了。 这个男人,压根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就好像他先前根本不在意这个六扇门小捕快一样。 “啧,你伤的有点重啊…” 瞥了一眼少女的伤势,男人皱了皱眉。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进一步察看一下,不过于毒却已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只听得他冷冷地命令道:“杀了他们!” 少女总算回了神。 “你快跑,快跑!” 男人顿时有些无语,没想到在秀了一手之后,这小捕快还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们。 “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他没动,看了看眼前娇小的少女,问道。 她右手垂着,腰间的伤口仍在不住地流血,但语气却很坚决。 “我来挡住他们!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答得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男人挑了挑眉。 这样义无反顾舍弃自己的命,仅仅为了帮一个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的陌生人。 甚至这个陌生人,还是个违法乱纪的人,是个从穿着打扮看起来没什么社会地位的人。 她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个陌生人拿来当挡箭牌,然后借机突出重围。 虽然希望同样不大,但总比留下断后要好。 断后几乎是必死之局。 以她的实力,根本没有任何生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展颜一笑,直弄得少女莫名其妙。 “你…你在笑?” 她不太确定,在如此情形下,还有什么值得笑的。 “你很像一个人,一个故人。” 瞥了眼她手中的折扇,男子朝着那些黄巾帮喽啰缓缓走去。 边走边说。 这次,他终于主动回应了被他晾在一旁许久的于毒。 “你自己躺下,还是我来?” 第一章:捕快与剑客 少女缓缓睁开眼,先是瞧见了自家的房梁,随后则是一张布满胡茬的脸。 “醒了?” 眼前的男人先她一步开口,脸上表情十分随意,就像是朋友间的日常问候。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问反答,除了下意识地起身之外,手也习惯性地摸向了腰间。 那正是她兵器的位置。 然而,腹部突然一阵剧痛,手上也摸了个空。 “别这么激动嘛,伤口裂了怎么办?” 男人还是老样子,声音懒洋洋的,只是身子微斜,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她的脑袋。 “还给我!” 她银牙紧咬,声音冷冷的,目光始终落在对方手上。 那柄白玉折扇,此刻就在他手里。 “哦,这个啊?给…” 出乎意料的,男人竟毫不犹豫地将扇子递了过来,同时叹了口气,又道:“本来以为你好歹会先说声谢谢的,真是,现在六扇门门风日下,已经连礼貌都没了…” 少女没吭声,只低着头,一把夺过了扇子。 直到将扇柄紧握在自己手中,她才心下稍定,得空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说起来,这算是两人第三次见了,但前两次或是因为隔得距离远,或是因为夜色深沉,都没能看清。 而这一次,近距离观察下,她才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着装形象实在不敢恭维,但样貌其实倒并不差。 坦白讲,细致端详的话,甚至还有几分俊朗。 他鼻梁很挺,位置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缀在正中,令五官泾渭分明。既不会因离得太近而显得拥挤,也不会因隔得远而让人感觉突兀。 嘴唇大概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此刻有些起皮泛白,但少女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边。 六扇门说到底就是捕快,虽然只是新手,但她也跟着审过不少案子,同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交道。 见过许许多多不同的眼睛,有落魄的豪门子弟,有草菅人命的盗匪,有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也有性子孤傲的寒门人士。 却独独未见过如他这般的。 剑眉星目,他整张脸上最最出彩的,便是这双眼睛。 都说看眼睛才能读懂一个人,而这个男人深棕色的双眸里仿佛藏得下日月星辰。 “谢姑娘,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个人是比较容易害羞的。” 声音陡然响起,略带调笑,令少女回了神。 她猛然一惊。 “你…你究竟是谁?” 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名字,眼前这人为什么会知道? “我把那几个家伙押到六扇门去了,这功劳,已经算在了你头上。” 他笑盈盈地继续,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但少女却不依不挠地追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作为一个捕快,掌握问话时的主导权是基本常识,转移话题这种小伎俩对她显然不起作用。 可惜,因为忌惮对方,她说话时终归少了些底气。 本该是强势反问,顿时竟多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男人闻言笑了笑,食指指节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床沿, 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开口询问时,他却猛地将视线转了过来,紧紧地盯着她。 “你…你要做什么?” 她不由将扇子拦在了身前,摆出了御敌的架势。 哪怕明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她也不能完全放弃抵抗,束手待毙。 男人却没回话,依旧看着她。 少女心中忐忑,手中折扇握得愈发紧了,同时还向后缩了缩身子。 柳叶眉,桃花眼,一身蓝白相间的六扇门巡捕服饰。 她头发此时没有扎起来,随意地散下,平添了几分温柔。 虽然还未完全盛开,却已能够看出,用不了几年必定会长成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 这样的美人胚子,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免愿意多看上几眼。 可实际上,这男人盯着看的,却是她手中的那柄扇子。 “这扇子,是狄大人给你的吧?” 他终于从扇子上移开了目光,也不再敲击床沿。 “关…关你什么事?” 少女闻言,下意识地将折扇向后收了一些。 眼前这人身份不明,就算救过自己,也不可尽信。 男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后摊开手双手。 “谢瑶环,我要是想害你,或者想抢你的扇子,早就下手了,OK?” 他边说,边摇了摇头。 少女瞥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她显然昏睡了整整一夜。 对方并没瞎说,这么长时间,真是把她给摆成十八般姿势都够了… 如此一来,她总算稍稍放松了些,但却还是不肯答话,只自顾自地反问。 “你说的这个欧凯,应该是西方大陆的词吧?你去过那儿?” 这一套自然也是狄大人教给她的。 在讯问嫌疑犯之时,不经意间地反问,往往能够收获奇效。 然而结果却不如她意。 男人同样不答,指着她手里的折扇,自顾自地缓缓开口道:“这白玉折扇,是前任六扇门督统狄仁杰的兵器,扇骨用的是从琉璃岛上采集来的麒麟玉,扇柄处设有机关,若开启,扇面内藏着的刀刃便会疾射而出…” 他话还没说完,谢瑶环却是耸然动容。 “你怎么知道的?” 她激动得想起身,结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顿时“嘶”地吸了口气。 折扇的出处,这男人说的竟是半点也没错。 可问题是,狄大人亲口提过,知晓扇子来历的人很少。 就连她,也是在狄大人托付扇子的那会儿才知道的。 “我和他认识那会儿,可还没你手里这扇子呢。” 男人说完,也不等谢瑶环回答,只望着扇子出神,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正好迎上了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你叫什么咧?你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呢…” 谢瑶环的语气不觉间多了几分娇嗔的意味在里边,她声音本来就脆生生的十分好听,这么一来便愈发悦耳了。 这一次,男人倒没再推诿,只是简简单单地回道:“洛风。” “洛风?” 少女闻言,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对啊,洛风,洛城的洛,一阵风吹过的风。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风水蛮好的。” 洛风说罢,似乎觉得这么说挺有意思的,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少女却只是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随后,她秀眉微蹙,疑惑道:“为什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洛风愣了半秒,随即笑道:“大概我这个名字比较大众化吧,你去六扇门里查查,弄不好洛城里就有十个八个叫这名的。” 他的话不无道理,这城里姓洛的就算没个一千,也有八百。 谢瑶环便放过了此事,转而叹了口气道,说道:“好吧,昨晚见你动作那么敏捷地跳下来,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人呢。” “哦?谁啊?” 洛风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失落,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青莲剑客,李白!” 谢瑶环并没有卖关子,这李白最近风头正盛,属于洛城少女们最憧憬见上一面的人物。 洛风“哦”了一声,点头应道:“就是那个夜闯禁宫,然后在紫宸殿门上以剑代笔刻字的?” “你这都是从酒馆还有路边摊听来的花边消息吧?这么悬乎,怕是都可以写书了…真实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现在六扇门早已收到了缉捕令,要将他捉拿归案…” 谢瑶环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望了眼搁置在不远处桌上的麻布袋子。 怎么看,都觉得里边应当是裹着件造型古怪的兵刃。 眼前的这个洛风,说到底,也和那李白一样,应该是个危险家伙。 洛风见状,猜到了她的想法,冲她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动辄会要人命的家伙。你看,连黄巾帮的人我都放过了。” 交给六扇自然和“放过”有些区别,但相比起直接要了他们的命,绳之以法的确算是仁慈的。 谢瑶环闻言,轻轻舒了口气,随即颔首。 她心中并未完全放下防备,但终归是接受了洛风的说辞。 至少眼前这位,应当不是草菅人命的那种人。 洛风见了,也不再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又问:“倒是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竟然还关心这些人的死活?” 谢瑶环一愣,接着突然语气认真地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有不少人都是实在没了活路,这才加入黄巾帮的。” “好嘛,明明是我救了你,到头来你却帮着他们来给我洗脑。” 洛风说罢,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少女捕快的圣母性格,他其实一早就有准备,因此也不着恼。 况且,这本身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谢瑶环却是俏脸微微泛红,低声道:“昨天晚上,真是多谢你了…” 她脸皮薄,听了洛风的话不免就觉得愧疚起来。 昨天晚上要不是有他在,自己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说这些? 而且黄巾帮的人再无辜,那也是被唐、汉两国通缉的组织,她根本没立场为他们鸣冤平反。 “不用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比起这个,我们不妨来探讨一下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听他声音有些轻佻,本已放下了不少戒备的谢瑶环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将折扇平举,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风,警惕地道:“什么事?” 见谢瑶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洛风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我看起来这么危险?” 少女捕快没回答。 从她的神情来看,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洛风只好向后挪了挪,索性退到了墙边。 他蹲了下来,在衣袋里摸索了一阵,变戏法似地取出了一根麦芽糖做的糖人,放进了嘴里。 这举动倒是令谢瑶环放松了些,但仍是声音低低地道:“虽然我很感激你昨天晚上救了我,但你我毕竟不相识,而且你还带着这种可疑的东西…”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搁在桌上的那个麻布袋子。 洛风闻言,叹了口气道:“合着你昨天就为了这玩意追了我整整好几条街?” “嗯!依我大唐的律法,城市之内严禁携带能够对他人造成伤害的兵器,作为六扇门的捕快,我当然要管!” 谢瑶环用力地点了点头,模样格外认真。 “喂…小姑娘,你见过这种兵器?” 洛风突然起身,惊得她再次举起了折扇。 但他却没搭理她,而是径直走到了桌边,伸手解开了那麻布袋子。 第二章:说干就干 展现在谢瑶环眼前的,并非是什么致命兵器,而是一把琴。 这木琴看起来颇有些年份,透着古朴厚重的气质,琴尾处有些焦黑,像是被火灼烧过留下的痕迹。 洛风指着古琴,笑问:“难不成你们六扇门连这种都要管?是怕我拿它砸人?” 被他这般揶揄,谢瑶环顿时只觉得自己两颊发烫,似乎连耳根子都有些泛红起来。 踌躇片刻,她低声嗫喏道:“对…对不起。” 她心里懊恼不已,自己竟然因为一时臆断而追了别人半个多时辰。 洛风摆了摆手,说道:“道歉什么的就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没带着什么违禁兵器,那我们可以继续了吧?” “嗯,但…涉及到六扇门机密的事情不能说。” 谢瑶环点了点头,随即又连忙摇了摇头。 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令洛风一阵无语,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一个小小的见习巡捕,能知道什么机密的事情?” “哦…” 谢瑶环竟也不分辨,闻言仅仅是低低应了一声。 洛风见状,不由扶额。 明明该是个杀伐果断,精明干练的角色,怎么却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但要问的还得问,他望着眼前这个瞧起来不怎么自信的少女捕快,疑惑道:“你不住在狄大人留下的宅子里,却跑来租这种…” 他边说,边用手朝着四周的墙面比了比,有不少地方已经开裂,露出了里边承重的灰黑色砖块。 这里实际上是位于洛城西北面的平民住房区,虽然比乌衣巷强上不少,至少仍在承平坊附近,但各方面均是差强人意。 和地处洛城最中心位置的狄仁杰府邸显然是没法比的。 不论是面积,还是内里的装饰。 谁知谢瑶环听了,脸色顿时又黯了几分。 洛风见了她的样子,不由奇道:“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不…没有。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没用了,所以狄大人留下的宅子才会被汉国的人借走当作武馆的。” “啊?那宅子现在成了武馆?还是汉国人主持的?” 洛风一愣,明显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狄仁杰的府邸当初是御赐的,为了不输武帝威严,端的是气派无比。 在周围一些一二品官员的宅邸中占地最广,鹤立鸡群。 怎么就随随便便给人拿去当了武馆? 更何况,还是给了他国之人租用。 没等他继续问,谢瑶环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要是,要是我能够再强一点,他们就不会借去了…” 她声音低低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和自责。 眼见着她眼眶有些泛红,洛风只得手忙脚乱地安慰起她来。 “没事没事,不哭了啊!” 他像哄小孩似的,把这话重复了两遍,技术拙劣,但到底是止住了小捕快泫然欲泣的趋势。 于是他才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汉国的人能在王城里开武馆?” 开武馆,收徒弟,这在武风盛行的当下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然而,在别国的地盘里做这事,却又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还是在武帝的眼皮子底下。 毕竟一群习武之人若是闹起事来,远比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读书人要麻烦许多。 谢瑶环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了洛风的问题,她当即敛了眉,解释道:“这武馆当然不可能是随便让汉国人开的,这是得了六扇门首肯的,实际上两边是合作的关系。” 这么一说,洛风便即明白了。 想来也是,汉国人再有本事,也绝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在这洛城之中站住脚。 可是,六扇门为什么会掺和这些? 洛风眯着眼,心里猜测着种种可能。 谢瑶环似乎觉得这种做法有损六扇门的形象,于是忙不迭地又补充道:“这宅子本来是狄大人的,朝廷也从未正式下令罚没,六扇门经费吃紧,所以每月督统大人会把武馆里挣得的钱拿出来补贴给大家。” 洛风闻言,扫视了一遍屋里的环境。 谢瑶环租住的屋子里,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外,当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见习巡捕月俸少的可怜,洛城物价又高,就算加上所谓的武馆补贴,她也应该是没什么余钱的。 管中窥豹,其他六扇门的捕快想来状况也差不多。 因此六扇门为了钱财而选择和他国之人合伙开武馆的事情,从逻辑上来讲并无不妥。 至少表面上来看没什么破绽。 于是洛风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房子,当初应该是留给你的吧?” 谢瑶环猛地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希望能从中找出些什么来。 洛风见状,摸了摸自己鼻子,撇嘴道:“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情不难猜吧?既然从来不离手的扇子都给了你,那把对他而言远没有扇子重要的房子一起给你当然也没什么啊。” 谢瑶环没吭声,过了片刻,收回了目光,又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跟前的被子上。 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狄大人生平对白玉扇无比珍惜,而对于御赐的宅邸却不怎么当回事。 他被流放前,都不知道这宅子是不是会被收回去,所以留给她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只是,倘若他知晓自己原先住着的宅子如今竟成了间开门做生意的武馆,会不会不快? 念及此处,她抿了抿唇。 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洛风突然开口道:“想不想把宅子拿回来?” 她不由一愣,但紧接着又抬起头看向他,叹气道:“想也没有用的,督统大人定下的条件,我现在还做不到…” “想就行了。” 洛风没等她继续,随意地将嘴里叼着的木棒子拿出来丢在一旁。 “呃?” 谢瑶环顿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照习俗讲,武馆这种,如果被人给踢馆成功,那就得卷铺盖走人的吧?” 洛风不太确定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因为武馆也是近几年来才兴起的玩意。 谢瑶环当即印证了他的想法,颔首道:“你说的踢馆制度,是为了确保武馆不会误人子弟,也是为了让更有能力的人可以开馆收徒,是受各国保护的。” “所以,也包括周唐吧?” “自然是的。” 得了她的答复,洛风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 他揉了揉自己的后颈,边来回拉伸脖子,边道:“尚武好啊,既然有这规矩,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谢瑶环不明就里,但见他这幅热身的样子,多少也猜到了几分。 可还没等她开口,洛风又突然问道:“如今的六扇门督统是谁来着?” 六扇门上一任的督统便是狄仁杰。 但让一个步入皇阶的侍魂将仅仅担任六扇门之首,未免太过浪费,因此上狄仁杰当初还同时兼任了夏官尚书一职,司职节制除十三营卫外的其余兵马。 只是自从狄仁杰被贬黜流放,这六扇门督统的位置就时常换来换去的,成了升迁至夏官要职的踏板。 如今也不知究竟轮到了哪位,竟然想出了出租狄仁杰府邸做武馆来换钱这种昏招。 “是李元芳,李大人。” 六扇门督统并非什么秘密,随便找个茶馆酒楼一打听就能知道。 可洛风是昨天进的洛城,吃饭时只顾着打听了狄仁杰的事情,对六扇门的其他事情倒没怎么上心。 如今乍一听到谢瑶环说出的名字,不由皱着眉,自语道:“李元芳?那不应该啊…” “怎么了?” 谢瑶环听不清他说的话,见了他这疑惑的神情,自然有些不解。 难不成,他不仅认识狄大人,连六扇门眼下的督统也相熟? 他没答话,而是突然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诶?你…你要去哪儿?” 眼看着洛风已来到了门边,谢瑶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而此时此刻,洛风则又变回了先前那种慵懒的模样,就和昨天夜里时相仿。 他瞄了眼桌上,顺手取过上边用油纸包着的两块糖糕,朝着小捕快晃了晃,调侃道:“虽然不新鲜,不过也是吃了你的东西,我没钱付账,只好去做点苦力还债了。” 这下,谢瑶环算是确定了他将要去做的事。 “喂…” 她刚想出声阻止,对方却已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等着就行了,快的话,今天晚上你应该就能搬回去住了…” 她赶紧支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腹部的伤口虽然没有愈合,但只要动作不太过激烈,还是可以行动的。 咬了咬牙,她无视了伤处的疼痛,快步追了出去。 可是门外却哪还有洛风的影子? 她不由急得跺了跺脚。 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这也未免太雷厉风行了些,说干就干,根本不带丝毫迟疑。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说的,那间武馆的馆主可是个已经达到了将阶的高手,虽然没听说上了将星谱,但也足够了。 洛城的形式她不清楚,但放眼六扇门,这馆主应当是神捕之下无人可敌的。 但现在,洛风,竟然单枪匹马踢馆去了… 第三章:在下陈真,拔剑吧! 洛城大明宫气势恢宏,搭配上临近宫外街道上车来车往的繁华景象,颇有着太平盛世的味道。 而再隔着一条街,便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了。 这条街上住的全都是些一、二品的大员,说是囊括了整个武唐权力的核心也毫不为过。 当然,真正的核心,实际上仍是放在大明宫里头的。 大部分重要的的决断,都是经由凤阁直接下达的。 比如当年流放夏官尚书,六扇门督统狄仁杰。 这道中旨直接由凤阁发出,朝内一众老臣根本连上疏为其抗辩的机会都不曾有。 而他原本在这条街上的督统府邸,如今则成了异数。 这间由六扇门在背后撑腰,又由汉国知名剑客当馆长的武馆,是整条街上最热闹的所在。 国家尚武,实力雄厚的武馆自然门庭若市。 此时正值午后,是一天之中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前来武馆拜师学艺的人也总算散去。两个门房得了空,赶紧搬来躺椅,想要趁这当口,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小憩片刻。 如今即将入夏,到时候太阳火辣辣的,可就没有这般惬意了。 “请问,这里是流云武馆吗?” 两个门房本已合上了眼,这会儿却不得不从躺椅上支起身子,循声望向来人。 当见了那人的穿着打扮之后,他们却又重新躺了回去。 其中一个年纪开起来稍大一些的,懒洋洋地用手指了指大门正上方的牌匾。 流云武馆。 四个烫金的大字格外醒目,就算隔着半条街都能瞧见。 这四个字笔力雄厚,颇有底蕴,确实不负行云流水之意。 但来者见状,却笑了笑,冲那门房道:“你确定这是流云武馆没错吧?” “这整个洛城,莫非还有第二间流云武馆?” 门房有些不耐烦了,边说边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眼前这人一副穷人相的打扮,他才懒得浪费口舌和这样的人好好说话。 宰相门前七品官,流云武馆如今在洛城闯下了偌大的名号,身为门房,他自然是要拿着捏着一些才行的。 这么想着,他便又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只把这人当成空气。 来的自然是洛风。 他见了门房的模样,也不着恼,点了点头。 “哦,那就好。” 说罢,他径直就朝着门内走去。 现在是休息时间,按理说要进武馆,是需要让门房先行进去通报的。 等到得了里边负责人的允许,才可以进去。 可洛风显然没有这打算,脚下步子走的极快,转眼就已进了大门。 两个门房这才惊觉过来,顾不上再端着,连忙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冲着洛风大喝道:“喂,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洛风头也不回,仍向着里边走,语气很随意地答道:“知道啊,你不是刚告诉过我了吗?” 那个年轻的门房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当场就急了。 洛风走得不紧不慢,那门房却是撒开脚丫子朝他地追了过去。 再往里走,就是内院了,也是道场所在。 若是任由一个未经通传的陌生人这般闯了进去,那他这门房的位置恐怕也算是到头了。 眼看着就快要逮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一股无形的力却突然将他抬起,随后远远地推了出去。 他一屁股坐倒在院子的草地上,有些发懵。 在流云武馆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门房,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就凭刚刚那一下,眼前这看起来不修边幅的男人绝对不好惹。 而年长的门房虽然离得远,倒看得更是分明。 洛风仅仅是轻轻抖了下肩,百十来斤的青壮就向后倒飞了五、六米。 恐怕只有侍魂将才能有这实力。 而且,还是懂得精妙招式的侍魂将。 万幸,对方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大人,这内院是不能随便进的,不如容小的先进去替您禀报一声吧?” 说这话的正是先前连话都懒得同洛风讲的年长门房,他此时的态度恭敬之极,和见了上宾贵客一般无二,全然判若两人。 果然,拳头大的声音响。 洛风总算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望着他。 “这里是流云武馆?” “是是是…这儿正是流云武馆,您告知小的您的身份,小的这就进去替您通传。” 虽腹诽洛风同一个问题问三遍,但这年长的门房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的。 要想在这神都混,没点能屈能伸的涵养怎么行? “哦,通传就不必了,没弄错就行,免得砸错了场子。” 说罢,他看也不看那门房,自顾自地继续向前,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群坐在道场边木质地板上的弟子,门外的动静本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而最后那句话,则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几人的耳中。 “阁下擅闯我流云武馆,未免不太礼貌吧?” 一少年当即起了身,越众而出,迎着洛风走去。 此人似是在这群弟子中颇具威望,他话一说出口,便立即有人陆陆续续地附和,出言指责起洛风的无礼来。 洛风回过头去,看了眼身后气喘吁吁刚跟进内院的两个门房。 再扫视了一遍不远处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武馆弟子,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和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少年身上。 “你是这间武馆管事的?” 他晒然一笑。 “阁下一不自报姓名,二不说明来意,擅闯入我武馆却点名要找管事之人。这,恐怕有些不太讲理吧?” 少年语气平稳,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似乎仅仅在就事论事地指出洛风的不妥之处,并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可惜,洛风显然不是来这儿讲道理的。 他耸了耸肩,不咸不淡地道:“对,你说的没错,那你们占了人家的宅子就算是讲道理了?” 话音刚落,在场弟子的脸色均是一变。 具体的情况他们或许并不清楚,但显然此事今日很难善了。 那少年斟酌了片刻,开口分辨道:“这间武馆,是得了六扇门许可后才开设的,恐怕担不得‘抢’这个罪名。” 他声音颇有磁性,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的语言魅力。 可是洛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解释。 信与不信,当然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他掏了掏耳朵,语气不耐道:“说得好,可你刚才也说了,我这人不讲道理。既然不讲道理,你和我说这些,有意义吗?” 这话听着很有市井无赖的味道,但在被数十个身具魂力的武馆弟子包围的情形下说出来,则显得很是霸气。 这摆明了是准备能动手就不动嘴了。 武馆弟子果然沉不住气了,还没等这为首的少年开口,旁边两个性子莽撞的就已先一步冲到了前面来。 “大师兄,这家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还和他客气什么?” 从这两人的步子和呼吸来看,虽只是少年,实力却在寻常的壮年男子之上。 由此可见,这流云武馆的馆主造诣确实不浅。 但洛风的视线却不在他们身上,他越过了他们,往另外两个偷偷向后退的弟子身上瞥了一眼。 见自己被如此无视,不等他们的大师兄阻止,两个越众而出的弟子已挥动手中木剑,朝着洛风攻了过去。 一斩,一刺。 一剑斩向洛风的肩头,另一剑则直刺他的心口。 虽只是练习用的木剑,但在两人全力施为之下,依然夹带着风声。 若是被击实了,伤的绝不会轻。 “不可!” 为首的少年没料到两人会有如此举动,当即惊呼。 而下一秒,只听得这两人接连传出闷哼,随后便即倒飞而出。 相比起先前那个门房,这两人的状况要惨上不少,一个撞在了身后的门柱之上,而另一个则是栽进了院内的景观池。 在场众人全都彻底变了脸色。 “好快!” 少年心下一沉,眉头紧锁。 他的实力如今已达尉阶,是所有弟子中最强的。 但他刚才也仅仅只能瞧见虚影,再凝神看时,眼前之人却已是像入定了一般,未曾动过分毫。 然而,还没有完! 洛风手中捏着那柄刺向他心口的木剑,冲着那些呆立在原地的武馆弟子道:“你们的师父难道没教过你们,不要随意对他人拔剑吗?剑是凶器,就算是木剑,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他一抬手,木剑疾射而出,向着那群弟子所在的位置而去。 “噗”的一声,那木剑竟直挺挺地戳进了一众弟子中间的墙上,整整三寸全都没了进去。 这间道馆是在狄府原有的基础上面加固的,墙里边用的可是实心精铁! 年纪较小的几个弟子顿时被吓得有些发懵,他们用手指着洛风,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阁下既是来踢馆的,按着规矩应先请入道场之内,小九,去准备。” 少年定了定神,对身旁一个小弟子吩咐道。 “可是…大师兄…” 这孩子明显觉得自家大师兄不是对手,可又不想明着说出来,当即在那儿迟疑着不肯挪动步子。 “快去!” 少年沉着脸,这才将他给打发去做比试前的准备。 洛风见状,暗自点了点头,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他头发扎成了马尾,一身白色的武道服,简洁干练,唇红齿白,模样着实俊俏。 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少年只得主动开口道:“流云武馆大弟子,陆逊,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他其实先前已经请教过了,只不过这会儿总不能指着洛风鼻子质问说“我前面问你名字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样的话来。 “哦,哦!” 洛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郑重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精武门,陈真,请拔剑吧!” 第四章:公子,请你自重 不论是精武门还是陈真,陆逊都不曾听过。 但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对眼前之人忌惮。 这名不见经传的陈真,实力深不可测,以他判断,绝对是不亚于师父的。 面对这个男人,他此时有着深深的无力感,一如面对当初那个害的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魔头。 但这一次,他不打算退缩逃避。 “好,小九应当已经准备妥当,陈公子,请入场。” 他朝旁让了让,冲着洛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道场应该要脱鞋吧?你们方不方便给我一双袜子?”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无不脸色古怪。 一个明明应该嚣张狂妄的人突然间变得守礼,确实让人难以适应。 洛风解释道:“这是对于剑和武道基本的尊重。” 他说完,冲着陆逊咧嘴笑了笑。 “陈公子有心了,小凯,去拿一双棉袜来。” 陆逊当即给出了回应,朝着他点了点头。 “多谢了。” 洛风道了谢,随即缓缓走向景观池旁的石凳,打算坐在那儿等自己的棉袜。 先前那个被他踹进池里的弟子此时才刚爬起身,见他过来,当即怒目而视。 只是,却再也不敢如同先前那般冲锋陷阵,而是边瞪着他,边退回到了一众弟子那里。 洛风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坐下,开口道:“恕我直言,就你们刚才的本事,可配不上这间宅子。” 几人面面相觑,却是没人接他话茬。 白玉铸骨恶必诛,丹心不染断千古! 这宅子的前主人是捕神狄仁杰,单就钦天监给出的两句话,就足以看出功绩斐然。 场内顿时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陆逊才微微颔首道:“陈公子当真是快人快语。” 说完,他冲着洛风笑了笑。 但笑容中却可难掩勉强。 洛风的话是事实,不中听,也是事实。 而他反驳不了。 所幸棉袜正巧送了过来,洛风接过后,也没再多说,径直走到道场门口脱下了他那双脏兮兮的布鞋。 原本聚在门口的弟子立即向两旁分开,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道场很大,除了正中间的场地外,周围还整齐摆放着许多长凳,算是观战席。 待洛风和陆逊二人在场内站定,十多名弟子便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涌进了道场,纷纷在观战席上落了座。 他们可没有陆逊的眼力劲,也仅仅是觉得这个叫陈真的家伙很厉害而已。 参不透洛风的修为,他们还道和大师兄陆逊旗鼓相当。 因此,他们觉得此战值得一看。 陆逊有苦自知,偏又不能说出来。 身后这帮武馆弟子本就被洛风露的那一手给震慑住了,若再长他人志气,真有人临阵脱逃,场面可就难看了。 比武不敌是一回事,别人没动手就被吓得逃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势必会影响到武馆的声誉。 “陈公子,请选剑。” 陆逊从旁边一名弟子手中接过了一柄木剑,随后示意洛风从搁置木剑的架上自行挑选。 这是为了展现流云武馆的气度和公正,也算从侧面给众弟子增加点信心。 谁知洛风却仍不按常理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伸手朝旁随意一指,懒洋洋地道:“就它了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柄打扫卫生用的木扫把。 “岂有此理!” “当真给脸不要脸,我呸!” 弟子当中立即就有人不忿地喊了起来。 洛风这做法,分明就是在挑战整个流云武馆的底线。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了尊严,人的感性往往就会开始压倒理性。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弟子们便也跟着嚷嚷起来。 所幸流云武馆的学费不菲,能来这儿习剑的家境都比较好,说出口的话才不至于太过粗鄙不堪。 洛风权当他们是空气,只定定地望着陆逊,故作疑惑道:“怎么,不可以选这个吗?” 就算陆逊涵养再好,此时也心中有气。 他寒着脸,紧紧盯着洛风,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还请陈公子尊重剑道。” 在他看来,将扫把当成剑来使,无疑是一种亵渎。 谁知洛风闻言,却“啧啧”砸了两下嘴,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师父是怎么教你们的,但真正的剑道,是不该有形式的,既不该受限于剑招,更不该受限于剑体…” 他话音未落,陆逊和众武馆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 再看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柄扫把。 几人望向墙角,那里空空如也,原先放着的扫把不见了踪影。 众人心下无不骇然。 陆逊脸色铁青,握着木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家伙。 单就这速度,已远远超出了她往日里的认知。 他不是没见过将阶的高手,他的师父就是一个,但从速度而言,却显然比不上这个陈真。 几秒前还闹哄哄的道场,瞬间又没了声响。 每个武馆弟子都噤若寒蝉。 但洛风似乎仍觉得不够,他用手中扫把挽了个剑花,随后指了指那群弟子所在的观众席,懒懒地道:“要不,干脆你们就一起上吧,省的麻烦。” 比起刚才,这次他挑衅的更为露骨。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见识过了他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后,甚至连以多欺少都无法给他们增添丝毫信心。 “陈公子好手段,但一对一公平对决,才是剑道该有的精神,还是由陆某来领教公子的高招吧!” 陆逊知道倘若再拖延下去,自己这边的气势只怕会越来越弱,因此也不再多说,左脚尖点地,在话出口的同时,人已跃出,手中木剑在半空中化作数道剑光,分袭向洛风肩头,右胸以及手腕。 “诶,基本功很扎实啊…” 洛风不躲不闪,只是在那儿开口称赞这个少年。 陆逊的剑招虽还达不到令人惊艳的程度,但招式间力道的拿捏和对角度的把握,都是需要日积月累的不断修炼才能够做到的。 这可不是挥剑几十下那么简单的,同一个动作,往往都需要重复练习成百上千遍才行。 陆逊剑招出手,不敢有丝毫分神,他紧盯着对方的肩,随时准备变招。 这招‘卷云舒’虽瞧着好看,但不过属于流云剑法当中入门的招式,其中并无什么太高深的门道。 袭向洛风身上的这几道剑光,一旦出了手,中途可变的招式就十分有限。 因此实际上这招太过死板,大多是用来当作起手式,再根据对方的反应,顺势而为。 可惜,对方根本没给他机会。 在剑光即将触及到洛风时,陆逊只见他陡然向旁一让,接着虎口一麻,手中木剑顿时便落到了地上。 陆逊的脸色登时煞白。 他虽在出手前就猜到了结果,但却从来没考虑过会连一招都走不上。 按着他原先的想法,至少也能稍微撑上几招场面才是。 “根基很不错,但是你这剑法花哨有余,实用性不足。剑法本身,是用来杀人的,光好看没什么用。” 洛风抓着他的手腕,语气诚恳。 陆逊确实是个习剑的好苗子,可流云剑法却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好剑法。 “你放手!” 陆逊沉着脸,奋力甩开了他的手,向后撤了两步。 在他听来,对方根本是在讽刺他剑术不精。 “阁下好大的口气!” 没等他松开手,一个中年男子已经出现在了道场的门口。 众武馆弟子纷纷大喜。 他身上穿着流云武馆的道袍,此刻正冷冷地看着洛风。 “实话实说而已。” 洛风耸了耸肩,朝着一旁观战的几个女弟子眨了眨眼。 她们中性子害羞的当即就红了脸。 “公子,请你自重!” 流云武馆馆主铁青着脸,望着眼前这个当众调戏他弟子的狂妄之徒。 若不是他修养好,怕是早就举剑朝那人砍过去了。 “师父!” 陆逊低着头,快步走到了那人身边。 “逊儿,没事吧?” 见了陆逊,他目光顿时便柔和了下来,语气之中毫不掩饰关切之意。 “嗯,师父放心,不过是切磋而已,没事的。” “切磋?” 流云馆主闻言,看向洛风,周身魂力四散开来,显得颇有气势。 “不,不是切磋,是踢馆。” 洛风似乎根本未将他展现的实力放在心上,又把自己此行的目的给重复了一遍。 流云馆主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他怒极反笑,一连道了几声“好”。 随后,冷冷地道:“大汉剑皇王越门下大弟子史阿,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洛风撇了撇嘴。 剑出鸿蒙,十之取三。 这说的正是剑皇王越。 东洲剑道若分十分,则王越一人可独承三分。 这是卿天监监臣许劭亲口说出来的话,就算因为同是汉国之人而夹杂了点水份,但王越的实力肯定不俗。 他能被称为帝王榜下第一剑,在剑道上的造诣自然早已登峰造极。 可那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 挑了挑眉,洛风将扫把架在右肩,咧嘴道:“在下陈真,高招是没有的,不过踢个馆也不需要这么讲究。” 史阿听他如此大言不惭,懒得再废话,当即低喝一声:“剑来!” 远处架子上的木剑登时朝着他疾飞过来,他张开右手,稳稳当当地接下。 他已决心要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在他想来,以这个陈真的年纪,就算胜过自己的得意弟子陆逊,和自己也绝对相差甚远。 “逊儿,给他把剑,待为师来好好领教领教这位公子的高招。” 教训归教训,该有的礼节不能少,免得日后被他人诟病。 但洛风却摇了摇头,笑道:“别麻烦了,我用扫把就够了。” 史阿的脸色霎时间阴沉的可怕。 他持剑而立,浑身的气势陡然间变得凌厉无比。 而洛风却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根扫把,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 下一秒,史阿出手了! 第五章:不过如此 “请了!” ‘请’字甫一出口,史阿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场下那些个弟子们虽然看不清他的动作,却并不妨碍他们大声喝彩。 声音整齐划一,令洛风刮目相看。 这群家伙手上功夫不行,喊口号倒是颇具水准。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喝彩的。 他朝旁稍稍一让身子,接着手中扫把斜里刺出,“砰”的一声,架开了右后方攻来的木剑。 随后,他又突然举起扫把朝着头顶一格。 史阿下一记剑招果真就落在了那里,不偏不倚。 他眼中惊讶一闪即逝,手里动作并不停歇,剑招再次递了出来。 这次,是斩向距离较远的左膝。 按理说,这招极难闪避,就算来得及回援,也势必会在身体的其他位置留下破绽,进而在下一招上先输了半筹。 可洛风却又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忽然左腿向后回撤,以分毫的差距堪堪避开了斩击。 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于是这一剑,自然落了空,也并未能占得什么先机。 史阿目光一凛。 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就挡住自己三招的人,绝非泛泛。 他门下弟子中可没人能做到。 念及此,他上挑收剑,步子后移,随即再朝着洛风攻去。 转瞬间便一连递出了数十剑! 角度刁钻,剑招多变,或虚或实,或刺或斩,将洛风整个人都给罩在了绰绰剑影之中。 那群看不出门道的武馆弟子们登时欢呼起来,似乎是认定洛风绝无幸免之理。 他们眼里只看得见自家师父大发神威,剑势如虹,而那个先前还不可一世的陈真此时此刻却如同疾风骤雨中的扁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但陆逊却能够看得出,他的师父其实根本没占上风。 既快又准的剑法,每一招,都被对方给避开了。 洛风手中扫把挥洒自如,脚下步子跟着剑招不停变换。 史阿在短短几秒内一连攻出了一十七剑,他便就挡下了一十七剑。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哪怕看着险象环生,史阿的剑,却终究还是还是没能够触碰到他。 “最早那三剑我之前见过了,后来这快剑倒挺新鲜。” 史阿两次进招均无功而返,此刻也不急着再抢攻,而是双脚点地,朝后一跃,如大雁般稳稳地落到了距离洛风十步开外的地方。 洛风便在这时开了口。 平平淡淡的问句,却令这流云武馆的馆主眼皮一跳。 他最初的那三剑,正是先前陆逊施展过的‘卷云舒’,难不成这个叫陈真的竟然只看了一遍就领会了其中的精髓? 从他那先知先觉般挡住自己剑招的样子来看,还真像是这样。 但史阿毕竟是跟着王越见过大场面的,又自诩实力不俗,当即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这‘彩云散’也和‘卷云舒’一般简单?呵…” 话音未落,他再次欺身上前,手中木剑如电般探出,竟又快了三分。 这下,连陆逊也看不清了,而余下的弟子则早已眼花缭乱。 “呃…” 才片刻功夫,史阿突然闷哼一声,接着向后连退了数步方才站定。 原本还在那儿欢呼的弟子们,顿时又静默了。 与之相对的,是史阿望向洛风的眼神。 从最初的不屑,到之后的凝重,再到如今的不可置信。 对这个男人,他已经再也生不出丝毫小觑之心了。 自信,狂妄,无所谓… 因为,这个男人有这个资本! “我都说了,同样的招式就不要再拿出来了啊。” 洛风定定地站在那儿,仍是毫无形象地扛着扫把,撇了撇嘴。 陆逊远远看去,此时只能看见他有些单薄的背影,和路上那些行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藏在这幅身躯里的,似乎却是只有触摸到剑道之巅的人才能有的气势。 洛风刚才那一下点在了史阿的左肩,但因为没用魂力,所以他实际上并未受伤。 可在迅速出招之击猛然中招,气息难免会有些紊乱。 此时此刻,当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之后,史阿将剑朝着洛风平举了起来。 “先前是吾失礼了,从现在起,请务必小心了!” 和最初时候的场面话不同,这位流云武馆的馆主,如今确实是认真了。 “好的,你也是!” 洛风含笑点头,却没有要认真起来的意思,架势仍然松松垮垮。 史阿没再答话,一个闪身,手中木剑便又攻了过去。 全力施为之下,在一众武馆弟子的眼中,他的身形已经化作了数十道,仿佛是在施展扶桑的分身之术。 洛风眼神一凝,终于挪动了位置。 他不退反进,竟直接朝着最中间的那道剑影迎了上去! 史阿的剑势虽然忽左忽右,状似遍布各个方位,但最中心的位置,无疑是最最猛烈的。 就算是在观战席上,都能够感受到那里汇集着的磅礴剑意。 剑道的本质,在于剑意。 剑意愈浓烈的方位,往往便是这一式的杀招所在! 这可以说是连初学者都掌握的常识。 可洛风既不避其锋芒,也不待他招式用老,劲力变缓,而是选择直接冲入剑意最强的中心地带! 不仅一众弟子看不明白,连施展剑招的史阿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可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洛风整个人宛若一柄利剑,直直切入了他所营造出来的风暴之中。 他手中那平平无奇的扫把,仿佛突然间成为了能够摧枯拉朽的圣剑,所及之处,他凭借剑招凝聚而成的凌冽剑意通通灰飞烟灭! 就如同狂风吹散了云彩,这令史阿引以为豪的绝技‘层云染’顷刻间就被洛风给破得干干净净。 “太花哨了,还不如把力集中在一点来的实用。” 洛风手中扫点在了史阿的脖子前,摇了摇头,似乎对他施展出来的招式感到有些惋惜。 “休要信口雌黄,吾之剑法传承自吾师,岂容你随意编排?” 洛风这种好为人师的态度着实惹人不喜,史阿似乎也因此受了刺激,他突然握紧了木剑,接着毫无征兆地朝着洛风挥出了一剑。 “师父!” 陆逊失声惊叫,赶忙想要冲上去阻止。 史阿盛怒之下出手,剑招上已带上了浑厚的魂力! 他们比试之前并未说好要使用魂力。 而比武切磋,若只较技,是不会真正比拼力道的。 以魂力相拼,太过凶险,稍有偏差,就不单是受点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可史阿这种自尊心极强的高傲之人,此刻却将这些尽皆抛诸于脑后,任由感性压倒自己的理性。 这其实早已超出了比武的范畴! 洛风此时距离他不过三两步,仓促间除了硬接下这招外,是难以避让的。 他目光先是一寒,接着又透出了些许怜悯。 陆逊已跃入了场内,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赶到洛风跟前替他挡下这一击。 就算他真能赶到,也未必挡得住。 史阿是真正踏入了将阶的侍魂将,魂力的深厚程度,和他这个堪堪尉阶的有着天壤之别。 在他想来,洛风虽秀了一出掷剑破墙的戏码,但猝不及防下,也绝对会被师父重伤。 毕竟他握在手中的不过是一柄扫把而已。 正当他在思索是否要吩咐师弟去医馆寻大夫时,洛风竟连手里的扫把也不要了。 他将扫把向后随手一抛,接着右手成爪,直接照着木剑的剑锋抓了过去。 魂力形成的剑气原本该是能够开山裂石的,但遇到了他的手掌,却仿佛成了豆腐般,不堪一击。 “啪!” 他右手掌心结结实实地握住了木剑的剑锋,数秒前那股压得周围弟子喘不过气来的魂力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史阿愣了两秒,接着跪倒在洛风的跟前。 他在不知不觉间用上了魂力,可却依然不是对手,甚至连触碰到对方都做不到。 这一败,败得彻彻底底! 洛风见他怅然失措,叹了口气,开口道:“剑皇的剑法,不该是这样的。”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史阿闻言,猛然抬头,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表情里寻找到什么。 可是他随即又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大汉剑皇王越,已经失踪十余年了。 敛了敛神,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伸手指向背后高处挂着的牌匾,对着陆逊吩咐道:“逊儿,把牌匾取下来给他吧。” 言下之意,他承认自己败了。 按照踢馆的规矩,胜者有权毁去这家武馆的牌匾。 “师父!” 陆逊喊了一句,站在那儿没有动。 “罢了,吾自己取下来就是了。” 眼见陆逊不动,史阿当即转过了身,三两步来到了那块牌匾之下。 流云武馆。 这承载了他武道和信念的四个字,如今即将被毁去了。 整个道场内静的落针可闻。 “陈公子…” 陆逊喊出了洛风的假名,原本面对远强于自己的敌人时都未曾退缩的他,此刻声音竟有些发颤。 对他来说,史阿亦师亦父,流云武馆这四个字几乎等同于家。 洛风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牌匾我不要,你们带走就好了。” 言下之意,他没打算将牌匾毁去。 史阿闻言一阵愕然,不禁回头望着他。 这种做法可不多见,按规矩,就算不当场毁去牌匾,也绝对不会把牌匾还给对方。 “我只想把房子要回来,用比较讲道理的办法。” 洛风说的很理所当然,周围的几个弟子却不由一阵无语。 比较讲道理的办法? 踢馆,是比较讲道理的办法吗? 史阿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挂上去的牌匾,随后垂着头,朝洛风拱手一礼道:“陈公子高义,史阿感激不尽。” 牌匾在,就不能说这间武馆被人给挑了。 从官面上讲就是这样,所以他完全可以拿着牌匾再去别处开设武馆。 陆逊见状,登时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而道场的大门却在此时被人打开了。 大约十来个人鱼贯而入,随后分两侧站定,动作整齐划一。 而他们衣摆上绣着的,正是和谢瑶环一样的扇子。 第六章:我喜欢她啊 陆逊回过头,望着这两排站在道场门口的六扇门捕快,不由有些疑惑。 难不成这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连六扇门都出动了? 待他看到从后边缓缓走进来的人时,则是惊得倒吸一口气。 那是个面容清瘦的青年,一头齐耳的短发,搭配上纯黑的衣服和外披,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宝剑,让人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他的眼神,和草原上的雄鹰一样锐利,寻常之人或许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但最有份量的,恐怕还是他黑色外披上边绣着的图案。 六柄金色的扇子。 作为周唐官僚体系的一部分,六扇门自然也是等级森严,且划分的十分清晰明了。 比如谢瑶环,她是个见习巡捕,因此衣摆上边就只绣着一柄扇子。 而正式的巡捕,则是两柄。 以此类推,再往上的缉凶巡捕,神都司捕,便分别是三柄和四柄扇子。 至于穿着黑衣,绣着五柄扇子的捕快,地位仅次于督统,按制度,整个六扇门也只能有四位。 而如今,这六柄金扇子,已等同于是直接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如今的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洛风在门被拉开的同时就已回过了身来,此时见他走进来,不由微微一愣。 但他立即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正是导致他此行来流云武馆踢馆的源头。 谢瑶环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两人四目相对,她有些不安地故意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原来是督统大人到了,是环环请来做见证的吧?” 洛风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笑容,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这声称呼,却让跟着李元芳进来的谢瑶环有些发懵,她犹豫片刻,终究欲言又止。 督统在这儿,还有如此多的六扇门上官,她若贸贸然开口,怎么也不合礼数呀。 “完了?” 李元芳看着正冲她笑嘻嘻的洛风,开了口。 他声音清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比起人,倒更像是一具会说话的机器。 “应该算是吧,大人不打算问问结果吗?” 洛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淡漠,仍是挂着笑,毫不畏惧地和六扇门督统对视着。 他的笑里没有得胜后的喜悦,没有胜利者的自得。 “你胜了。” 李元芳无需再问。 道场内一众弟子的神色,已表明了答案。 “那大人该不会是来替他们撑场面的吧?” 洛风说完,扫视了一下人多势众的六扇门捕快。 李元芳闻言,余光扫了眼斜后方的谢瑶环,淡淡地道:“是瑶环让我来的,你该谢谢她。” 洛风当即醒悟过来,谢瑶环肯定是怕他单枪匹马跑来这流云武馆有什么闪失,这才去寻人来帮忙。 六扇门作为武馆的后台,自然拥有话语权,因此她便找上了身为六扇门督统的李元芳。 或许是看在狄仁杰亲自嘱托过的份上,堂堂六扇门督统竟然屈尊亲自跑了一趟。 本意是为了救下洛风,但现在就不免有些尴尬了。 看了眼谢瑶环,她右手正按在腹部,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血色,显得很是虚弱。 也不知她跑了那么多路,伤口会不会又开裂了? 洛风心中一暖,当即冲着谢瑶环责怪道:“你伤还没好,瞎跑什么?” “你们可以走了。” 没等谢瑶环答话,李元芳的逐客令却是已经下来了。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洛风和谢瑶环二人。 谢瑶环闻言,立即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洛风没事,那现在当然是要先离开才对。 可洛风却突然开口道:“李督统,该走的,似乎不是我们吧?” “嗯?” 伴随着这一声,李元芳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强大的魂力犹如实质般散发出来,朝着和他面对面而立的洛风袭去。 虽然并非目标,但被波及到的那些武馆弟子也已经感觉呼吸沉重,额头上更是渗出了冷汗。 陆逊比他们稍微好些,但双手仍然不自觉地在颤抖着,这是体内魂力在面对危机时的本能反应。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半步王阶的可怕。 谢瑶环见状,抿着唇,急急忙忙地想要上前来阻止。 她知道洛风很强,但再强,又如何可能敌得过半步王阶? 能达到半步王阶的,大多都已位于名将谱了,而若是真正问道王阶,则很有希望直接在名将谱上位居前列。 然而她动作幅度一大,就不免又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顿时“嘶”地吸了口气,疼得蹲下了身子。 周围那肆虐的狂暴气息突然间消散了,道场内众人不由松了口气,纷纷将目光转向了那位数秒前还在大发神威的六扇门督统。 没人明白他为何就这么收了魂力。 难不成,竟是因为他身后的这个不起眼的见习巡捕? 而他却在此时开了口。 “能在本督面前不露怯的,近来你倒是头一个。” 他根本没回头去看半蹲在自己身后的谢瑶环,语气依旧无喜无悲,纯粹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似乎他先前这番动作仅仅是为了试探,而现在试探已毕,自然便收了魂力。 洛风不卑不吭,道了声“李督统谬赞”,随后迈开步子,朝着李元芳的方向走去。 他竟看也不再看这个六扇门督统,眼神全落在谢瑶环的身上。 而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口的史阿,也在这时说话了。 他冲着站在门口的李元芳遥遥一礼,正色道:“督统大人亲至,吾倍感荣幸。这位陈公子剑术高明,令吾受益匪浅,吾心服口服。” 说罢,又是一揖。 言下之意,他既然败了,是愿意按规矩把道场给洛风的。 而李元芳尚未答话,洛风已径直绕过他,来到了谢瑶环身边。 众武馆弟子虽先前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钦佩起他来。 一个半步王阶的存在近在咫尺,他竟然可以无视,这显然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诶?陈…公子?你不是…” 谢瑶环抬眼,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过现下却发现里边蕴着如水温柔。 “你伤没好透,应该躺床上休息才对。” 他语气严肃,扶她起身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诶…” 谢瑶环迷迷糊糊地被他给扶了起来,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她的肩膀而入,汇聚到了腹部的伤处,疼痛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洛风旋即松开了扶住她肩膀的手,不等她再次纠结名字的问题,就又转身道:“李督统身为六扇门之首,总不能随便坏了武馆的规矩吧?” 史阿也在此时点了点头,对李元芳道:“陈公子剑道造诣超然,若能让他将所学授人,想必对于六扇门来说会更好。” 到底是剑皇门下高徒,哪怕一时失了本心,在冷静下来之后,便会重拾起该有的那份气度。 洛风他这么说,眼神当即往李元芳身后那些缉凶巡捕身上扫了扫。 他们虽未露怯,但却一个个的都转开了视线。 没有人愿意和他对视,在他的目光中,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未着寸缕。 比被督统大人盯着时更甚。 眼见着李元芳不置可否,洛风又道:“李督统,你不做声,是不是说咱两也得比一场?” 话音刚落,满场皆惊! 史阿虽为武馆馆主,实力也不过将阶,洛风能够胜他,并不代表就能和半步王阶的李元芳对决。 侍魂将的位阶,可不是真的像字面理解的那样,相差半阶有余,那几乎是天壤之别。 何况,李元芳的实力恐怕还不止明面上这点。 谁知李元芳竟一点儿没着恼,也不接洛风的话茬,只扫了一眼他,随后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谢瑶环。 洛风却祥装不知,故意问道:“谁啊?” 李元芳目光顿时转向了谢瑶环。 谢瑶环先是一愣,随即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为了替她讨回宅子,洛风竟单枪匹马杀到这流云武馆来,若说他们没什么关系,恐怕很难有人会信。 问题是,两人确确实实一共只见了三次面。 她正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呢,洛风救已抢先一步道:“那个,我喜欢她啊!” 这句话说完,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竟达到了刚才他要挑战李元芳时的效果。 这算什么回答? 明明问的是你们有什么关系,你竟然莫名其妙表白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一众武馆弟子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六扇门这边,捕快们虽都训练有素,但却仍免不了将目光放到了谢瑶环的身上。 同僚之间的八卦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啊。 就连李元芳,他那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而作为主人公,小捕快谢瑶环的大脑现在是一片空白。 这一出实在太突然了! 她张大了嘴,指着洛风,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愣是什么都没能表述清楚。 然而,尚未等她想好措辞再开口,洛风这家伙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哎,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喜欢环环是事实啊。” 他笑着挠着头,看起来也很不好意思。 而这个亲昵的称呼,已经让谢瑶环的脸都快成了熟透的苹果。 她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心乱如麻。 定了定神,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不场合了,她准备立即开口阻止这个才见过三面的家伙继续胡言乱语。 可又有人抢在了她的前头。 这一次,是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李元芳深深地看了一眼洛风,问道:“昨晚你们两个在一起?” “嘿嘿…大人,你这么问不太好吧?” 洛风眯着眼,用手又挠了挠头。 在众人看来,这摆明了就是默认。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打量起这小捕快来。 单看容貌,的确算得上美人胚子,可和那些精心打扮过的姑娘比起来,就又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了。 再者,她这平平无奇的身材,真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也瘦。 撇开这两样,她那无权无势的见习巡捕身份,也同样没有哪里吸引人的。 莫非是洛风就喜欢这种还没长开的? 谢瑶环被几十双眼睛看得连耳根子都在发烫,可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分辨,而李元芳的声音又已传了过来。 “瑶环,是这样吗?” 她倒是想给个否定的回答,可最终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昨天夜里,她确实是和洛风在一起的,而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 李元芳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洛风,随后说道:“你们以后就住这里吧,至于武馆,本督自会和史馆主再议。” 留下这句话,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 除了谢瑶环外,余下的捕快都赶忙追了上去。 临走前,一个身着黑衣,衣摆上绣着五柄银扇子的捕快恨恨地看了一眼洛风,沉声道:“阁下断人财路,以后走夜路最好当心些!” 谢瑶环听了登时微微一颤,这话里威胁的意味她怎么会不明白? 洛风却垂着眼,根本不去看那人,只笑道:“那就还得请捕头多多费心了,这洛城的安宁可全着落在你们身上了。” 说罢,他突然抬眼,冲着这位又笑了笑。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径直走出了道场的大门。 第七章:我不收徒 待得六扇门众人离开,道场内那些流云武馆的弟子如释重负般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这短短一个多时辰里见到的事情,他们感觉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还要精彩,这会儿没了那些散发低气压的六扇门捕快,憋了半天的他们自然就活跃了起来。 六扇门督统既然说了要再议武馆的事情,那么武馆肯定还能继续在洛城里开,况且这个什么陈真也没有把牌匾毁去。 而至于他们的师父败于洛风之手,如今看来也同样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直面半步王阶的。 “你前面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你看看他们看我们的眼神…” 谢瑶环此时刚缓过劲来,脸上红晕尚未褪去,她想气又有些气不起来,模样瞧着煞是可爱。 连带着,她说出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像娇嗔。 “好了好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等他们走了再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温暖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他动作格外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仿佛在安抚一只小猫。 她顿时一愣,却没有伸手去阻止他。 这种感觉和狄大人有些相似。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远处的那群武馆弟子正对着自己和洛风指指点点,见她看过来,忙又都别过头去,凑在一块开始窃窃私语。 她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通红,只好赶忙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洛风间的距离。 “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她埋怨道,偏过头去,不再看洛风。 “喂,他们一直都在的好不好?” 洛风耸了耸肩,有些哭笑不得。 少女的心思,果然是比剑道更为高深的存在啊… 所幸史阿在此时走上前来,算是止住了两人间正蔓延发酵的尴尬气氛。 “陈公子,多谢手下留情。” 冲着洛风施了一礼,他语气谦逊真诚。 洛风连忙摆手:“别别别,不习惯。” 对方礼数有加,他也没办法再如同先前那般了。 其实若是一开始那两个门房的态度好一些,这次踢馆事件倒有很大可能被气氛较为友好的切磋所取代。 可惜,不论是那两个门房,还是之后在那儿起哄叫嚣的武馆弟子,都不懂得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史阿本来都做好了被冷言冷语对待的准备,却不想他竟然也颇为客气,顿时又高看了他一眼。 忽然间,他似是下了决定,冲着不远处的陆逊招了招手。 陆逊从刚才开始几次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保持了缄默。 如今见师父喊他,便连忙走了过来。 史阿将他唤到自己跟前,说道:“这是吾之首徒,陆逊,陈公子想必已经认识了。” 他前一句陈公子,后一句陈公子,虽说显得格外客气尊重,但洛风却觉得尴尬。 刚刚气氛紧张时还没什么,现在就难免有些别扭了。 毕竟是随口胡诌的名,用着不太习惯。 “那个…不好意思啊史馆主,我其实不姓陈,我也不叫陈真。我真名叫洛风…” 说着,他“嘿嘿”干笑了两声。 史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无妨,不论是不是陈公子,阁下的剑术造诣都是没差的。” “客气了,对了,史馆主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顺着对方的话茬下了台,洛风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意图。 毕竟突然间将陆逊叫过来,肯定是还有后续的。 果然,史阿当即颔首,可语气却有些踌躇。 “确实如此,吾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洛公子是否能够应允…” 见他这幅样子,洛风登时奇道:“史馆主不妨先说说看?” 他话里留了余地,史阿自然听得出来,但他也不在意,当即伸手一指陆逊,说道:“吾徒陆逊在剑道上很是有些天赋,以后成就必定在吾之上。可惜吾之剑道,不及吾师万一,他若继续跟着吾,恐怕会被耽误…” 说到此处,他眼神停在了陆逊身上,满是慈爱。 他已过不惑,自己没有孩子,对这个大弟子视同己出,感情深厚。 洛风没有立即接话。 他隐隐能够揣摩到对方的意思,可这恰恰才是最麻烦的。 果然,见他不答,史阿索性把事情挑明了。 “洛公子剑术超然,若是逊儿能留在公子身边,想必会有颇多机会观摩学习。只是,不知公子对此事意下如何?” “师父?” 不等洛风答话,陆逊就先一步惊呼出声。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不明就里。 “逊儿,还记得三年前你和为师说过的话吗?倘若你想早日达成心愿,告慰你的父亲,洛公子的剑术或许更为合适。” 陆逊沉默了。 洛风心中已是一片了然,除了史阿这番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外,他本就对陆逊的身世有些了解。 当然,也仅仅是部分而已。 若想真正知道详情,恐怕要么请史阿说一说,要么就得让这小子自己开口。 不过他对此没有兴趣。 他一点儿也不想按着史阿的意思让陆逊跟在身边,更不用说教他什么剑法了。 驱动剑法的若是仇恨,那最终只会成为杀人之剑。 这世上双手沾满他人鲜血的人已经太多了,何必要再加上这么个少年人? “那个,史馆主,我看这就免了吧,要不以后有空的时候,你们常来玩嘛。” 洛风见陆逊不吭声,赶紧趁势拒绝。 他说的挺委婉,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谁知陆逊却猛然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这少年眼里藏着的情绪太过复杂,几分迷茫,几分仇恨,几分悲伤,又有几分向往。 下一秒,他郑重地朝着洛风行了个礼,肃然道:“三年来,我早已将流云武馆当成了自己家,希望公子和姑娘准许我留下。我可以…可以照料两位的日常起居,还可以看家护院,总之,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拜托了!” 他说罢,竟要朝着洛风和谢瑶环二人拜倒! 洛风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习惯性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可谢瑶环却已经上前去扶住了陆逊,不让他再继续拜下去。 她本就力气不如,又加上身上有伤,一时间差点被带着摔倒在地。 所幸陆逊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托了起来。 “陆公子,别这样,宅子很大,你爱住多久都可以的。” 谢瑶环原本心肠就好,又想到了狄仁杰当初教导的博爱宽容,这会儿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洛风却不乐意了,有些不满道:“喂喂喂,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吧?” “你别说话,听我的!” 谢瑶环难得强势了一回。 可说完这话,一张俏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在撒娇,倒十足十地像是情侣间的亲密对话了。 陆逊见她答应,当即就把目标转到了洛风身上。 他不傻,最后做决定的肯定还是洛风。 他唯恐对方开口拒绝,不留余地。 可洛风却突然摆了摆手。 “那就这样吧。” 他这就算是一锤定音了,陆逊不由松了口气。 史阿自是大喜,唯恐他再变卦,连忙道谢将此事定下,又接连转了许多话题。 洛风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史阿眼力不差,礼节性地又聊了几句之后,便即带着一众弟子告辞离开,独独留下了一个陆逊。 “我不收徒,至于你想住在这里,那是你的事情,只要她不赶你走,我管不着。” 道场内只剩下三人,洛风扫了陆逊一眼,不咸不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出了道场。 望着他的背影,少年人扁着嘴,用力紧了紧双拳。 “你别多想啊,他…他人其实挺好的。” 谢瑶环觉得洛风的话伤人,连忙出言安慰。 谁知陆逊却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道:“对了,若他执意不肯教我的话,姑娘你可否在闲暇时间里指点一二?” 他没见过她出手,先入为主地就认定也是个隐藏了实力的高手。 不单能说动六扇门督统大驾,还让洛风这样厉害的人物喜欢,这样的角色,能差到哪里去? 谢瑶环被他弄得有些发懵,半晌才嗫喏道:“我不过才是百夫的修为,恐怕不行…” 陆逊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这样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原本想着,就算不能够学到看家本领,至少也能学点比较凌厉的招式。 现在看来,似乎很难啊… “你不用担心,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走的,总有机会的。” 谢瑶环这纯粹是猜的。 但洛风既然把宅子替她讨了回来,也没说要离开,暂时应该是不会走的吧。 毕竟他来洛城总不是就为了来踢一次馆的吧? “也对,来日方长!” 陆逊点了点头,似乎又找回了些信心。 “嗯,那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 约饭这种事情,往往是促进友谊最便捷的方式。 两人年龄相近,谢瑶环对这个长得比姑娘还漂亮的少年观感不错,于是主动相邀。 陆逊想也不想就应下了,两人当即结伴走出道场。 内院里却没有洛风的身影。 谢瑶环当即皱起了眉头。 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又自说自话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八章:床头吵架床尾和 夜,洛城 天色暗了以后,夜的深沉并未包裹这座城市,反而赋予了她别样的魅力。 商业街上起起伏伏的灯火,犹如数百里外星河堤上的火把,绵延不绝。 各个摊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几乎每个过往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远处高高筑起的台上,数十位妙龄少女正跟随着音乐翩翩舞蹈。 歌舞升平,盛世繁华。 “这么一看,确实像是个太平盛世的样子啊…” 洛风咽下嘴里的牛肉,又端起碗来把剩下的汤底喝的精光,一旁的谢瑶环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这已经是他今晚喝下去的第五份牛肉汤了。 “公子,还要吗?” 和谢瑶环不同,陆逊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饭,之后就一直在旁边候着洛风的吩咐,活脱脱是在以侍者的身份自居。 洛风瞥了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眼,淡淡地道:“不必了,再好的东西也要适度才行。” “是!” 陆逊当即恭恭敬敬地应下,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旁边的谢瑶环顿时觉得有些无语,这洛风变脸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明明几秒钟前还吃的像个饿死鬼一样,这会儿却又老气横秋地摆起了架子。 “店家,结账!” 洛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示意谢瑶环付钱。 “咦?为什么是我?” 眼看着店铺老板朝自己走了过来,可怜的小捕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取出了自己的荷包,点齐了数目,递给了老板。 她已经有过教训了,前边在小吃摊的时候,正是因为她在付钱的问题上有所迟疑,洛风竟直接准备不给钱走人… 脸皮厚到如此境界,怕是比他的剑术造诣更深了。 但围观群众可不这么想,带着两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少女出门,这公子哥想必也是个颇有家底的。 只是,他的衣着也未免有些太不讲究了吧? 看着洛风伸过袖子抹了抹嘴,周围的群众均是摇了摇头。 “现在要去哪儿?” 出了店门,谢瑶环望着形形色色的店铺,没了主意。 陆逊则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你们回家,我再随便逛逛,晚点回来。” 洛风朝着他两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回去。 谢瑶环却不干了,当即拒绝道:“不行,万一你去做什么坏事怎么办?” 身为捕快,当然是要制止任何不良现象的,吃白食什么的,肯定也在这范围内。 有了前车之鉴,她必须要跟着,哪怕倾家荡产。 再者,她其实也很担心洛风会一去不返。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问他呢。 洛风可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 “那好吧,那我就带你们去看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 洛风说完,嘴角微微上扬。 谢瑶环见他这模样,不禁狐疑道:“特别的地方?” 她话音未落,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充当背景的陆逊莫名奇妙脸色一红,随后扭过头去,不再看两人。 他的动作太过刻意,洛风和谢瑶环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了?” 陆逊见状,知道推诿不得,却还是不愿说。 “那个,没…没什么,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听见!” 谢瑶环被她说的云里雾里,洛风却已恍然大悟。 想不到这个少年郎,除了对剑道执着外,竟然还懂这些? “哦?听你的意思,你对这种店很熟悉咯?” 洛风存心想逗他,于是索性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迫使他回答。 陆逊眼见躲不过去,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公子,谢姑娘还在这儿呢,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我只是去个古玩店而已,有什么问题?” 洛风一本正经地道,疑惑的表情装的十分到位。 “还是说,你对于‘那种店’非常向往?” 洛风特意在‘那种店’三个字上咬了重音。 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陆逊登时不知该怎么答。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像洛风这样的,所谓的特别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风月之地才对嘛? 为什么会是古玩店? 他正暗恼自己瞎想,身旁的谢瑶环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红着脸瞪着他道:“你都想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哎,不是这样的…” 眼瞅着陆逊一脸窘迫,洛风偷偷笑着,当即迈开了步子。 那间古玩店有些远,三人走了一阵才到。 等终于站在古玩店门口时,谢瑶环边打量着眼前的店铺,边问道:“这间古玩店很有名吗?我在洛城住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家店。” 身为捕快,在街道上转悠可以说是本职工作。 虽说这条商业街作为洛城的中心地带,是由千魂卫负责的,但街上的店铺,谢瑶环也都算记了个七七八八。 她记忆中,可不记得有谁提过这家古玩店。 更何况,抬眼望去,这店铺除了有‘雅阁’二字外,再没有其他的标识。 门口既没有迎宾用的招牌,也不见招呼客人的伙计,若非熟客,只怕根本都不清楚这是家古玩店。 这样的店,在寸土寸金的洛城,能经营的下去? 洛风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拿出了指点江山的派头。 “傻不傻,要是人人都知道的话,那这店里还能有什么稀奇的好货?” 他说着,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陆逊见状,忙对谢瑶环道:“我在洛城住了三年,师父经常带我逛街,他也爱好古玩字画什么的。但我从来不知道这间店。” 他这虽难免有附和之嫌,但却并非胡编乱造。 史阿除了剑道外,最喜欢的便是古玩字画,洛城几十家古玩店他都去过,独独没有眼前这间。 谢瑶环“嗯”了一声,跟着洛风进了店门。 环顾四周,她眼里的诧异更浓了。 这间古玩店里的商品实在也太少了点,除去墙上三三两两挂着的几幅山水画和字帖之外,既没有展柜,也没有货架。 与其说这是间古玩店,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些大户人家的书房。 整间店里只有一方木桌,案头上搁着个泡茶用的砂壶,后边有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 他端坐在一张红木椅上,正捧着本书,眯着眼看得津津有味。 对于几人的到来,他浑然不觉。 “马掌柜?” 洛风走上前去,笑着开口。 可那人没有反应,似乎是看书看得入了迷。 于是洛风又走了几步,直接站在了那木桌前,又喊了一遍。 那人终于回过了神,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放下了手里的书,盯着洛风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仍在店门口的陆逊不由压低声音道:“这个店主,怎么瞧着有点怪怪的?” “唔,是啊,他表情是有点奇怪。” 相比陆逊,身为捕快的谢瑶环自然更能从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里看出端倪。 他笑得确实殷勤,但是却太过客气了。 这等同于是疏远。 那洛风口中的马掌柜可猜不着她的想法,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洛风,询问道:“您要看些什么?” 洛风笑着回应:“上回看过扇子了,这回有没有放扇子的?” 两人你问我答,已对了一句话,可身后的谢瑶环和陆逊却根本摸不透他们在说什么。 “当然有!您是要摆着的?” 马掌柜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了他那一口整齐洁白的牙。 洛风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裤袋,一脸惋惜:“哎哟,出门忘带钱了…要不你先放着,我回头再来看。” 话音刚落,他迅速转身,快步来到了门口。 “怎么…” 谢瑶环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胳膊上一紧,就被洛风给拖着朝店外走去。 陆逊也是一样,才一愣神的功夫,他的脚已跨出了店门。 “记得,千万给我留着啊…” 洛风脚下生风,根本没给那马掌柜任何说话的机会,搁下一句场面话,带着两人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速度奇快,竟已用上了身法。 待那马掌柜回过神来,当即从桌后一跃而出。 他动作轻盈灵巧,根本不像是个发了福的中年人。 奈何洛风一行实在太快,商业街上的人又太多,等他追出店外时,早没了踪影。 他阴沉着脸,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捏的粉碎。 此时洛风已带着谢瑶环和陆逊走出了商业街,离回到狄府也就差一小段路。 他松开了两人的手,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作为一个捕快,谢瑶环的反应还是很敏锐的。 她当即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马掌柜有什么问题?” 洛风没吭声。 于是三人继续闷头朝着狄府走,只是洛风却冷不丁地冲着她道:“你们六扇门平时训不训练伪装技巧的?” 谢瑶环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哦”了一声,不再搭理她和陆逊。 陆逊不明所以,只当两人闹了别扭,连忙上前去安慰道:“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待会睡觉的时候就会和好了…” 第九章:月夜来客 “你们不一起睡吗?” 当三人回到狄府时,眼看着谢瑶环丝毫没有要和洛风住一间屋子的意思,陆逊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之前他说完那句“床头吵架床尾和”之后,谢瑶环曾进行过辩解。 但不知为何,他的死脑筋就认定了谢瑶环只是脸皮薄而已。 你想啊,洛风能为了她直接冲进颇有威名的流云武馆,那必须得是很喜欢啊。 再看看她的反应,因为担心洛风受伤,不惜去请动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那可是个大人物啊,要不是真爱,谁会这么干? 再加上,这两人昨天晚上不就是在一起的吗? 所以谢瑶环现在听到他这么问,根本就懒得回答。 但洛风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所以卧房到底是在那边?” 他们现在正站在内院里,正前方就是道场,左右各有一条青石板小路。 陆逊这个向导十分称职,闻言当即伸手一指左侧:“卧房在那儿,右边那条路是去储物间的,还有佛堂也在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 洛风刚向前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陆逊看了看他,又扫了眼旁边的谢瑶环,才道:“不过武馆里一共只有两间卧房,一间是师父的,一间是我住的。” 当初六扇门改建之时,将原本大大小小近十间客房全部给推翻了,如今整个武馆能住人的确实只有两间。 除了陆逊外,其余弟子均是不留宿的,因此两间倒也足够。 但言下之意,却等同于是将先前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谢瑶环一张俏脸登时飞红。 这个误会,怕是要在陆逊的心里生根发芽,轻易难以拔除了。 但洛风却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即十分自然地点头道:“那我们睡你师父那间就好了。” 他表情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 谢瑶环自然留意到他用的是“我们”。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他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将先前在道场内对李元芳说的那番话圆得天衣无缝。 倘若真有什么非分之想,根本不用等到此时此刻,昨天夜里她受伤昏迷之际,完全可以下手。 陆逊听他这么说,也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被褥什么的师父房里应该是有的。” 说着,他越过洛风,走到前边领路。 三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却像是有默契般谁都没有开口。 谢瑶环满腹疑惑,不管是那间名不见经传的古玩店,还是之后那飞也似地逃跑,她都想不明白。 除此之外,她更迫切想要知道,洛风到底和狄大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决定等一会儿再问个明白。 哪怕只知道个大概也好,至少比什么都不清楚要来的强。 洛风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只顾埋着头走路,对她的心思已猜到了七、八分。 陆逊此时离两人有些距离,他便索性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 “别急,该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语速很快,但谢瑶环却听得分明。 她猛地抬头,就见他冲着自己眨了眨眼。 还别说,他这动作非但不惹人生厌,反倒是有些撩人。 “这要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没准就被他这两下眨眼给迷住了咧。” 谢瑶环暗自腹诽,浑然不觉自己其实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之一,她几乎是当场就信了洛风的话。 但她想的确实没错。 反差才能互补,年纪大的喜欢嫩草,年纪小的就喜欢腊肉。 小姑娘们对于洛风这种身手好,又透着沧桑气息的男人往往没什么抵抗力。 通往卧房的路并不长,走了这么会儿,两间屋子便已出现在了三人跟前。 两间都是一层楼的木屋,从外观来看很是简洁朴素。 不过用料也和道场一样,木头内包裹着精铁,房屋的质量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那些要差。 “到了!” 陆逊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屋,回头道。 他指的那间,从面积上来看,显然比另外一间要大上一些,应该就是史阿之前住的房子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洛风也不啰嗦,一把拉过谢瑶环的手,麻利地朝那房子走去。 门钥匙就挂在把手上,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也不知该说史阿的心大还是这洛城的治安令人放心。 谢瑶环被他拉着手,有心想要挣脱,可又担心在陆逊面前场面不好看,最终就这么被他一直牵进了屋。 待到将陆逊彻底隔绝在了视野外,她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红着脸道:“可以松开吗?” 洛风立马松开了手,说道:“真不好意思啊…” 只不过他语气里没有歉意,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意思。 仍是一副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 若非见识过他的身手,谢瑶环几乎要认定这就是个痞里痞气的讨厌家伙了。 但她知道,他不是。 这是个能够击败剑皇王越弟子的人,也是个能够直面半步王阶而毫不畏惧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比自己更了解狄大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她心里转过各种念头,眼前却突然闪过了洛风的手。 手指修长,掌心里布满了茧。 她顿时回过神来,见洛风正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你需要休息。” 他这么说着,示意她可以上楼去了,卧室就在楼上。 “那你呢?” 话问出口,她才觉得有些暧昧。 这不等于是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卧室吗? 好在洛风似乎并没注意到这点,他撇了撇嘴,说道:“我又没受伤,干嘛要这么早睡?你赶紧去养伤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骗你的。” “可是…” 谢瑶环仍有些犹豫,她太想知道狄大人的消息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是过去的也好,哪怕只是编造的也好… 自幼无父无母,狄大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洛风的表情突然间柔和了下来,他正色道:“很多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说清的,慢慢来。” “嗯…” 谢瑶环终于应下了,随后在洛风的注视下走上了楼。 伤还没有好,又走了这么多路,她其实已经很累了。 目送她上楼,洛风转身出了门。 晚风袭来,为这临近夏季的夜添上了几分凉意,洛风抬头望了望天。 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洛风按着先前陆逊指的方向,不停歇地朝佛堂而去。 这是除了那两间卧房外,六扇门在改建之时唯一没有动过的地方。 佛堂门前的两盏路灯是熄灭的,远远望去,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实际上属于狄府的后山,周围并没有毗邻的其他宅子,此刻寂静无声,颇有几分吓人。 突然间,洛风眯起了眼睛,驻足不前。 他当然不可能被这有些渗人的景色给吓到,他只是从这如水的夜色中,嗅到了一丝杀机。 若隐若现,但却躲不过他的感知。 佛堂四周皆是树林,想要藏身实在容易不过。 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嗖!” 伴随着破空之声,一柄匕首如闪电般向他袭来。 速度,竟比先前史阿的剑法还要更胜一筹。 然而,对于早就料到的洛风,这一击自然落了空。 匕首直直地插入了用石料铺成的地里,整截刀刃全部没入,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而附近的地面上,则显现出了数条裂痕。 “洛城不是号称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吗?看来是纯属扯谈了…” 洛风避过了那一击,又继续朝着佛堂走去。 来者并未答话,回应他的,却是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攻势! 数十柄匕首,如同天女散花般向着他袭来,力沉势稳,一时间尽是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些匕首看起来似乎全都命中了目标。 但下一刻,它们却又都没入了地面。 那些被击中的,不过是洛风的残影罢了。 他不退反进,在疾风骤雨般袭来的匕首中间缓缓前行,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转眼已离佛堂的大门不过十步之遥。 而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喂,我说,这种小把戏就算了吧。就算你不在乎浪费力气,至少也该考虑下成本吧,这些暗器还挺值钱的。” 匕首上散发着阵阵寒意,显然是用的上好精铁。 可惜,再好的兵器,触碰不到对手,便是枉然。 洛风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骤然一变! 临夏夜里偶尔可闻的蝉鸣,原本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木,此刻尽皆归于寂静。 下一秒,他身后的路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除去零散的星光外,四周成为了一个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的世界。 这是魂力外放的结果。 也即是所谓的魂力结界! 洛风目光一凝,收起了先前那副懒洋洋的态度。 黑暗之中,无数血红色的光华突然间在半空中绽放,竟是蔷薇花的花瓣。 这些艳丽夺目的花瓣化作了千百片猩红色的利刃,如漫天的雨点,朝着他袭去! 夜,杀意正浓! 第十章:果真是你? 那些致命的花瓣,自然是冲着洛风去的! 当第一道寒芒即将触碰到他头顶的那一刻,他突然动了。 速度,竟比这些花瓣雨还要快。 他并未躲闪,只是抬手一挥。 数不清的蔷薇花瓣纷纷散落,碎了一地,在他四周的地面围成了一圈。 他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根树枝。 应当是刚才来的路上顺手从树上折下藏在袖里的。 “督统大人,这蔷薇百弑雨倒当真对得起传闻中那句‘宛若爱意般的杀意’。” 洛风笑了笑,对着空旷的前方说道,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几秒,黑暗之中果真走出来了一个人。 黑色的衣袍上,绣着六柄金光闪闪的扇子。 “你在等我。” 李元芳冷冷地开口,周围压抑的气氛却随之一松。 一击未果,他并不打算继续外放魂力。 哪怕是他,持续这般做,也是不菲的消耗。 既然知道这外放的魂力对洛风没有起到什么压制作用,那不如收了为好。 “你不也一样?” 洛风淡淡一笑,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过漫天危机的杀局。 李元芳微微皱了皱眉。 蔷薇百弑雨,的确是他最为人所知的招式,洛城之中甚至有不少总角小儿恐怕都能喊出这名字。 然而,能认出这招的人却几乎没有。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眼前的家伙不单认出了招式,甚至还知道自己今夜会来。 自己的计划似乎全然落了在对方掌控之中,他忽然觉得,自己更像是被算计的那个。 “你还知道多少?” 向前两步,他虽神态如常,但气势却骤然一变,磅礴魂力竟硬生生压断了好几根树枝。 谋算上既然没有占优,那便用实力来说话! 半步王阶,就是他的资本! 可洛风却不以为意,冲他笑盈盈地道:“你猜?” 语气轻松,泰然自若。 李元芳心中顿时一阵诧异。 先前的魂力外放因为范围的原因,实际上并未将力都集中在一个点。 可是现下,他半步王阶的魂力却是毫无保留地直接向着洛风而去的。 而他竟仿若未觉。 此人,或许确实有点手段。 “你去西街口二十三号做什么?” 没再过多纠结实力问题,李元芳转了话题。 转到了他更迫切想要知道的内容上。 西街口二十三号,正是洛风先前带着陆逊和谢瑶环一同前往的那间古玩店。 洛风闻言,不答反问道:“那个马掌柜的技术还差些火候,你该给他补补课。” “是谁让你去那儿的?” “你们六扇门的伪装是不错,但细节决定成败…” 两人谁也不答,都自顾自地在说话,像是全不相干。 “你对洛城很熟?” 李元芳冷不丁地扯了这么一句,似乎毫无逻辑。 可洛风却偏偏应了,他颔首道:“故地重游。” 话音落下,李元芳却迟迟没有答话。。 沉默片刻后,他抬眼望向洛风,开口道:“你得随我回一趟六扇门。” 他声音很平稳,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这恐怕不行,我不觉得那里是个好地方,而且环环还在等我回去睡觉。” 洛风摇了摇头,一脸诚恳。 李元芳闻言,双手一抖,一对玲珑环在黑漆漆的夜里璀璨生辉。 “你要拒捕?” 他声音仍然平静,洛风却是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答道:“督统大人这是准备亲自出手为难一个旧地重游的路人?我以为你们请人回去的方法会更温柔一些的。” “是不是路人,恐怕得等你去了六扇门才知道了。” 伴随着李元芳的这句话,他手中的玲珑环终于再次挥舞了起来。 身形一闪,他转瞬就到了洛风跟前,左手玲珑环斜里斩出,右手玲珑环向远处掷出,握掌为爪,径直拍向他的肩头。 与此同时,魂力所化的漫天红芒再次从四方袭来,将对方能够回旋的范围降到了最小。 洛风神色一凛,身子向后微倾,堪堪避过了这一爪。 而他手中树枝也反向递出,和玲珑环正面相抗。 “喀嚓” 毫无意外的,树枝应声断成两截。 但他也得了间隙,脚下步子连番变化,竟是从这蔷薇百弑雨的死角之中突了围。 可他的身上却多出了数道血痕。 这个先前气定神闲,将流云武馆馆主和一众弟子都弄得没脾气的男人,在这短短的交手中,竟吃了亏! 他“啧”了一声,倒没有太多惊讶。 显然,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撇开魂阶不谈,单说李元芳和史阿两人的经历就相去甚远。 史阿虽已年过不惑,在剑道方面也多有淬炼,可说到底,他手上未曾沾过血。 正如洛风在道场时说的,最厉害的招式,永远都是拿来取人性命的。 因此,他的剑法,不客气地讲,只能称为技击之法。 和他的师父,那位在秦汉之战时期所向披靡的剑皇王越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而李元芳则全然不同。 作为亲眼见证过十多年前那场天谴之战的人,他早就明白了洛风口中所说的道理。 最好的武技,永远是杀人的技巧。 最好的敌人,永远是死人。 所以哪怕他现下不欲取对方性命,招式间的凌厉狠辣却是丝毫不减。 实际上他已是留了手,不然洛风此刻身上就不会仅仅只是添上几条血痕了。 “你若执意不拔剑,会死。” 占了先机,李元芳却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他站在原地淡然地看着洛风避过那从远处回旋过来的玲珑环,伸手接住。 “喂喂,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我也得有剑吧?” 洛风将只剩一小截的树枝随手一抛,耸了耸肩。 他总不见得蹿到附近的树上再掰两根树枝下来用吧? 李元芳手中拿的玲珑环和史阿的木剑可不一样。 破扫把和树枝,在这种利器前,自然是一击即溃的。 “嗖!” 洛风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便朝着他疾驰而来,却并非是什么招式或暗器。 一把接过后,他垂下头,对着手中的剑端详了两秒。 随即,他抬起头来,揶揄道:“给敌人递兵器?你平时也是这么教导手下的?怪不得你们六扇门属于高危职业。” 这也太尊重对手了,竟然直接把自己随身的佩剑解下来给对方用? 这明显不该是六扇门的职业准则。 趁着对方没有趁手的兵器一举将他拿下,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拔剑吧。” 没理会他的调侃,李元芳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在等。 等眼前这个男人拔剑! 有时候,剑不单单是剑。 从剑里,你能够看懂这个握剑的人… 所以要读懂一个人,你首先应该懂他的剑。 洛风摩挲着这柄通体泛红的短剑,突然间叹了口气。 “真要我拔剑?” 他语气间透着无奈,仿佛要让他拔剑是十分为难的事情。 李元芳不答,只静静候着,漆黑的双眸如夜色般深沉,让人瞧不出端倪来。 “我跟你讲,我拔剑的话可能自己都怕!” 像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一点儿都不好笑。 李元芳知道,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剑就要出鞘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凌冽的剑意以洛风为中心,四散开来,虽然没有径直冲着他而来,但却也已经让他冷汗淋漓。 仅仅只是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他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堂堂六扇门督统,半步王阶的强者在这一刻,竟生出了无可力敌的感觉。 但紧接着,他觉得浑身的压力骤然一松,洛风仍就松松垮垮地站在那儿。 他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剑,而那锐利的剑气却不知所踪。 李元芳脸上的神色顿时愈发凝重了。 收放自如,往往代表着对力量完美的掌控。 而能够掌控这般可怕的剑意,眼前的这个叫洛风的男人,究竟又有多强? “督统大人,我已经拔剑了,你还坚持要请我回六扇门喝茶吗?” 洛风敛了笑意,淡淡地问道。 与其说是威胁,不若说是在陈述。 拔剑之后的他,单凭李元芳,带不走。 “你究竟是谁?” 李元芳紧紧盯着洛风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出线索。 比起强横的实力,此时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熟悉感。 就在剑出鞘的那一刹那,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虽然稍纵即逝,但感觉敏锐的他却还是察觉到了。 洛风皱了皱眉,奇道:“督统大人这话问的好有意思,我是谁,我从哪儿来,你的六扇门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给你信息吗?那恕我直言,你们的办事效率,可真够低的。” 要查清一个人的底细,对六扇门而言绝非什么难事。 事实上,关于洛风的底细,李元芳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看过了。 当洛风在大口大口喝着牛肉汤的时候,李元芳正在公房之内阅读手下捕快们提交给他的材料。 汉国人,父母不详,自幼生长在汉国颍川,后跟随其师云游四方,师父名讳不详,近几年才再次回到颍川。 这样一份材料,实际上除了说明洛风是汉国人之外,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 颍川那么大,就算现在派人去打听,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况且他还跟着师父去云游四海了,这中间的事情,又是一片空白。 李元芳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手中玲珑环夹带着无匹的魂力朝着洛风袭去。 比起刚才,这一下几乎已经调动了他全身的所有魂力。 如此凌厉的攻势,令洛风有些愕然。 他显然没算到会这样。 情急之下,他手中的短剑如同舞蹈般动了起来,剑身挥洒出三道金色的梅花剑气,护住了自己。 “呃…” 三道剑气碰撞在李元芳的兵器之上,将他震得向后倒飞了出去。 他闷哼了一声,落在了数十米之外。 此时此刻,他望向洛风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果真是你?这…怎么可能?” 第十一章:一剑镇国 见了李元芳的模样,洛风神色复杂。 但仅仅只是一瞬,他又换回了原先的模样,讽刺道:“怎么了,什么时候连堂堂六扇门督统都要偷袭了?” 刚才李元芳毫无征兆进行攻击,确实属于偷袭的范畴。 高手间对决,这样的做派向来为人所不齿的。 倘若换做平时,李元芳就算不屑分辨,至少也会“哼”上那么一声。 可是现在,他显然并不在意洛风所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握剑的手。 片刻后,他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那对玲珑环。 方才的三道金色剑气,竟然在其表面留下了痕迹。 这若是让六扇门的捕快们知道了,定然要惊骇莫名。 打造这对玲珑环用的是上好的陨铁,由手艺极好的匠人熔炼制造,为防止损坏,在铸造之时还在环身上特意加持了符文。 这笔开销就是天文数字。 但却确保了兵器除了削铁如泥之外,在与人对阵之际基本不会受损。 而如今,竟被三道隔空而来的剑气给划伤了表面。 李元芳收回了目光,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洛风。 他眼里的表情很复杂。 但在刚才那一招过后,却已收起了所有敌意。 “为什么?” 半晌,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督统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洛风摇了摇头,还剑入鞘,将那短剑朝着他抛了过去。 李元芳却不伸手,任由短剑掉落在地上。 他仍望着洛风,一字一句地重复。 “为什么?” 他声音有些发颤,说出这句话,仿佛比刚才用尽全力出招更耗费心力。 这和他先前那种冷漠的表现大相径庭。 洛风挠了挠头,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李督统,现在已经很晚了,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说罢,不等李元芳回答,他转身就走。 “等等!” 李元芳突然喊了一声,令他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见他转了过来,李元芳缓缓俯下身,捡起了掉落在自己脚边的那柄短剑。 “你,还认识它吗?” 虽是在询问,但神色间却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洛风叹了口气,说道:“你刚刚才把它借给过我,我当然认识啊。” “莫要装了!你的样貌或许可以变,可你的剑道却是藏不住的。” 李元芳似乎有些急了,周身的魂力隐隐有发散的趋势。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么激动可不好。” 洛风举起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但李元芳却像是突然间爆发了一般,几乎是冲着他吼了出来。 “你根本不知我和狄大哥曾有多难过,无时无刻不在打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响。 “为你,我们在钦天监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是为了你,狄大哥不顾反对执意调查,最后才落得这般下场!” 洛风揉了揉眉心,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登时将两人包裹在了其中。 这里边的声音不会传出去,外界的声音也透不进来。 李元芳见了这一幕,情绪似乎变得更加难以抑制了。 “云罗断空?果真是你!除了你,又有谁能够将这招运用的如此自如?你既然活着,我何不来寻我们?” 洛风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说什么。 “为何…竟连个音讯都没有?” 堂堂六扇门督统,此刻声音竟颤得厉害。 自打狄仁杰出事以来,他始终保持着冷漠。 仿佛任何事情都难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但今时今日,他终于忍不住卸下了这层伪装。 洛风本不想答。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回答,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转身离开,或者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揶揄两句。 但他做不到。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威名赫赫的六扇门督统突然间变得像当年一样情绪失控,他实在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我那时,也以为我活不下来。” 他吐出口气,终于应声。 而伴随着这句话,李元芳知道自己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 刹那间,他觉得自从狄仁杰被流放以来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平稳住呼吸,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连样貌都变了?” “一言难尽。” 洛风没有隐瞒的意思,但其中缘由确实一句两句说不清。 李元芳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道:“倒也不急在一时,待救出了狄大哥,再说不迟。” 李元芳说这话时,语气不自觉轻快了许多。 自打狄仁杰遭到流放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开始筹划了,只不过总觉得拿不出可行的方案来。 如今多了洛风这般强援,他觉得营救狄仁杰的计划已是十拿九稳。 至于洛风会不会答应相助,他压根没考虑过。 谁知洛风听了,却摇了摇头。 “怀英自然是要救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元芳登时急道:“不是时候?狄大哥被流放的地方可是无望之塔,向来有进无出,每拖上一刻,他就离死更近一步!” 洛风看着他,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但才发现他已比自己还要高了半个头。 斟酌片刻,洛风才开口道:“营救怀英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将他追查之事彻底弄清。” “莫非此事比狄大哥的命还重要?” 洛风知道他的情绪已经又处在了失控的边缘,可是他毫无办法。 于是他微微颔首道:“嗯,这事情若是不弄清楚,不解决,恐怕死的就不单单是几百几千人那么简单了。” “又是为了天下人?” 李元芳突然冷笑一声,语气有些讥讽。 “你们为了天下人,可又有几人会记得你们?狄大哥被流放,这洛城之中那些得他庇护才能安居乐业的人,有哪个敢站出来?没有,一个都没有!” 见洛风没吭声,他又道:“听说狄大哥成了反贼,一个个吓得赶紧跟着声讨,唯恐自己骂狄大哥骂的晚了些就被内卫的人给抓进去。” 洛风叹了口气,但却无从辩驳。 李元芳说的都是实情。 或许他们心里仍然念着狄仁杰的好,但在各种强权和威胁面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的。 至于唾骂狄仁杰,如果是为了活命,他们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么做。 民心,说到底,是胜不过人性的。 “你说的都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怀英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别人念他的好?” 李元芳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知,我也不在意。” 他寒着脸,又道:“我只知道,每拖上一刻,狄大哥就多一分危险。” 洛风皱着眉,盯着面前的李元芳看了许久。 看起来,他的偏执,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纠正了。 “怀英肯定是要救的,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个忙。” “什么事?” 见洛风不肯立马加入自己前去营救狄仁杰,李元芳的声音不觉间冷了几分。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营救他的狄大哥来的重要。 洛风也不在意,只是续道:“马掌柜是怀英的人,不要为难他,另外,神龛我觉得你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 “你在命令我?” 李元芳不置可否,语气却是又冷了几分。 洛风顿感头疼。 当初那个倔强少年,如今牛脾气显然又上来了。 当了两年的六扇门督统,不觉间为他添了几分上位者的气息。 所以倔起来的时候就变得愈发难应付了。 洛风不想和他争执,只好把语气放的轻柔。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六扇门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内卫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这话其实是说的客气了,比起六扇门,内卫的手段更加狠辣老练,门下藏着的高手数量外人根本瞧不清楚。 不像六扇门,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 李元芳却是硬邦邦地道:“内卫不过是仗着他们的督主来俊臣得陛下信任罢了,蛇鼠之辈,就不必你费心了。” 说着,他看了眼洛风身后。 那是谢瑶环所在的位置。 “三项合一天机现,狄大哥留下的这句话你定然是知晓的。现在其中有两项在你这儿,剩下的那部分保管在六扇门,难道不才该是最妥帖的?” 到了这份上,洛风知道自己决计说服不了他了。 除非自己亲自动手闯入六扇门去强抢,不然是拿不回神龛的。 他只好点了点头,郑重道:“当心来俊臣!” 见李元芳未置可否,他又道:“我希望可以看一看这几年来怀英经手过的所有案件资料,我应该可以从中找出线索,也可以让之后营救他的事情多几分把握。” 李元芳终于点了点头,应道:“你明日一早直接来六扇门即可。” 说完,他似乎仍不死心,又再次问了一句:“你都不曾听过我的计划,当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动手去救狄大哥?” 洛风苦笑不已。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元芳的计划他一清二楚,他甚至还知道这计划最后不仅会失败,还会令六扇门几近覆灭。 整整数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但他不能说,也没法说。 剧情早就因为他而变得不同了,未来的走向根本无法预测。 于是他只得默不作声。 李元芳脸上满是失望,他不明白,当初那个一剑镇国,敢于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人,如今为何会变得这般束手束脚。 突然间,他觉得很累。 他背过身去,不让洛风瞧见他眼里的哀伤和无力。 用力迈开步子,他朝着屏障外走去。 待走到边界处,他突然顿足。 “从今天起,镇国剑,死了。” 说完,他一跃而起,身形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十二章:以后跟我混了 晨,洛城。 谢瑶环醒来时,听到楼下有响动,当即走下楼去查看。 昨天夜里她和衣躺在床上歇着,本想着要等洛风回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再次睁眼,便已到了现在这个时辰。 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因为较大的动作而重新撕裂了。 昨天洛风在道场之内替她灌输的魂力显然颇有奇效。 “早上好,睡得怎么样?” 她刚一下楼,就听到了洛风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洛风正坐在餐厅的长桌前,他一手拿着糖麻球,吃得正香。 桌上还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旁边的木锅里有着菜肉粥。 香气扑鼻,她的肚子顿时有些不争气地发出了声响。 虽然轻,但却没能逃过洛风的耳朵。 他指了指碗筷,笑道:“饿了吧?我刚去外边买的,你快坐下吃点。” 谢瑶环红着脸,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跟他客气。 伤口恢复本来就需要消耗比平日更多的营养,她这会儿确实是很饿了。 但她仍然吃的十分文雅,就连喝粥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洛风看得啧啧称奇,似乎弄不明白狄仁杰究竟是怎么抚养出一个行为举止都这么得体的姑娘。 吃了几口,谢瑶环见他盯着自己,于是停了下来,说道:“你答应告诉我的事情,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说了?” “唔,一顿早饭的时间说不完,不过,我可以先挑你想知道的简要说一说,如何?” 洛风没有推辞,拿过大勺子,给自己添了一碗菜肉粥。 “那…你知道无望之塔吗?” 谢瑶环迟疑了几秒,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实际上,这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无望之塔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和遥远,她只从文献里看到过而已。 据传,只有最最穷凶极恶之辈才会被流放到那里去。 那里边,关押着整个李唐和周唐两朝最最危险的囚犯。 而除了多到数不清的禁制和千魂卫外,无望之塔内还关押着东洲四凶之一的上古凶兽——饕餮。 再凶狠的人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它的胃能够装下数不尽的东西,无望之塔里的囚犯,最少有一半以上都成了它的盘中餐。 她不知道狄大人若是遇上了它能不能够幸免,但她至少想要再更清楚地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没理由的,她觉得眼前的洛风一定了解这个地方。 这是直觉。 洛风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吟片刻,颔首道:“知道一些,应该比你看过的那些要全面。” 谢瑶环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喜色,她身子前倾,急急地道:“那狄大人能从那里边回来吗?” 无望之塔,有进无出。 这是她听得最多的关于无望之塔的传闻。 但说这些话的人,本身可能并不了解这个地方,纯粹属于跟风而已。 所以她想要求证,而自称了解无望之塔的洛风,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洛风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考着。 随后,他正色道:“恕我没办法直接回答,因为其中的变数实在是有些大,很难用能或者不能来概括。” “诶?” 谢瑶环一下子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回答,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看出了她的疑惑,洛风又道:“我只能说,无望之塔绝非是传闻里的那样只进不出,能够从中逃出升天的也绝非一两个人。狄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可能不小。” 说到这,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粥。 谢瑶环愣了几秒,随即轻轻说:“谢谢!” 显然,她当洛风的这番话是在安慰她。 洛风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索性没吭声,继续埋头喝着粥。 她却又嗫喏着开了口。 “那,你说…会有人愿意去救狄大人吗?” 狄仁杰的罪名是谋逆,对于她这样遵纪守法的小巡捕而言,说出这话来委实需要勇气,也难怪她这般怯生生的模样。 洛风倒是想告诉她实话,但却还是忍住了。 他仍然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也许吧,毕竟相信他是无罪的人也不少,不是吗?” 他只能这么说,不然怎么办呢? 难道要直接告诉她,有,当然有人日思夜想地想要去救你的狄大人。 而你们现在的老大,六扇门督统李元芳就是这件事情最最积极的谋划者。 甚至,现在和你一起吃早饭的我,也准备这么做。 谢瑶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跟着点点头,说道:“我也相信狄大人。” 说完,她低下头,急匆匆地喝起粥来。 洛风暗自叹息一声。 他看到了对方眼中打着转的泪水,但他没有点破。 他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粥,把剩下的麻球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道:“唔(我)今天霍(和)你一起去!” “啊?什么?” 谢瑶环本就在想着心事,他口齿又不清,自然没明白。 于是他咽下麻球,又重复了一遍。 谢瑶环登时疑惑道:“你不是六扇门的捕快,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去六扇门呀?难不成,你有什么冤屈?” 洛风麻球才咽了一半,听了她的话,险些没噎住。 他取过一旁的水壶,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拍了拍胸口,他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或许还不是,但去了可能就是了呢?走吧走吧,快带我去你们六扇门吧,我有正事。” 谢瑶环见他说的认真,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门,陆逊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他握着木剑,一下又一下地挥砍着,不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掌控的非常好。 见了洛风,他当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过来冲他行了一礼。 洛风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道:“你干嘛?” 陆逊也不跟他客气,立马大声道:“请师父教导我习剑!” 洛风一阵头大。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个晚上,连师父都喊上了?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小伙子,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收徒的,史馆主剑术精妙,你还有很多可以跟着他学的地方,何必非要来找我?我教不来人…” 他话音未落,陆逊就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大师父他再厉害,也不是李督统的对手!” 洛风闻言,顿时心下一凛。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 他眯着眼,盯着陆逊,过了几秒,开口道:“哦?” 陆逊并不畏惧和他对视,听见他这略带威胁的语气,也没有退缩。 一旁的谢瑶环看的莫名其妙,正想开口询问,洛风却冷不丁地说道:“你先自己练吧,我有点事要做,等我回来,我会找你的。” 于陆逊而言,这句话变相等于答应了教授他剑道。 他欣喜若狂,大声应了,随后又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继续挥剑。 “你答应教他了?” 谢瑶环有点诧异,不明白洛风为什么突然间转变了立场。 洛风却没多解释,只是又补了一句:“你到时候也跟着一起学一下吧,防身用。” 小捕快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哦”了一声。 而洛风也没打算让她细想,指了指府邸外四通八达的路,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今的六扇门在何处,还请姑娘带个路。” 于是谢瑶环又“哦”了一声,乖乖走在前头带起了路来。 六扇门不远,坐落在安平坊之内。 自打武唐在旧洛城的废墟之上建起这座城市并定都于此,安平坊始终都是这座都城里除禁城外治安最好的地方。 这自然得益于六扇门。 和长乐坊区域内那些光鲜亮丽的建筑不同,这震慑宵小的机构仍保留了百十年前的风格,低矮的平房最多不超过十米,外边砌着看起来并不怎么牢固的高墙。 素砖简瓦,就连大门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 若非门框上那三个御赐的烫金大字,只怕这里更像是家道中落的望族宅邸。 事实上,这些高墙下埋着的,是最最繁复高深的符文。 而六扇门结界,则是周唐最坚不可摧的屏障之一。 这便是六扇门。 狄怀英的六扇门,李元芳的六扇门,武帝的,六扇门。 它曾是武帝的利刃,也曾是所有周唐敌人的噩梦。 洛风和谢瑶环此时,就在它的跟前。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进去通报一下啊。” 谢瑶环看了看一身布衣的洛风,准备推门进去。 六扇门当然不是说进就进的,非六扇门中人,按理说,就算是再大的官儿来了,也得先行通报才行。 更何况是连身份文牒都不是本国的平头百姓洛风。 但洛风却越过了她,无所谓地道:“别那么麻烦了,我直接跟你一起进去就好了。” 说着,也不等她反对,他自个儿已经上前去推开了那扇精铁大门。 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不禁“咦”了一声。 原本应该站在门后例行值守的巡捕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衣摆上绣着五柄扇子的追命剑,沈归。 李元芳座下三大神捕之中,当属她最平易近人,不论见了谁,脸上都总带着温婉的笑意。 可你若是因此而小觑她,那便和作死无异。 三年前黄巾帮从汉国向武唐发展之初,正是她追查出了其在洛城之内的秘密据点,并单枪匹马一人独闯虎穴。 一人,一剑。 无人知晓期间发生了什么,而两天后,她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了六扇门复命。 据点内的上百号黄巾帮成员均命丧于她手,黄巾帮在洛城的势力遭到了重创。 只不过此刻,谢瑶环却很难将她和传说中的那个追命剑沈归联系起来。 沈归正冲着他们两个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洛神捕,这是你的公袍和腰牌,请收好!” 她说着,将手里的六扇门捕快服和腰牌递了过来。 谢瑶环仅瞥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黑色的捕快服上印着五柄银色的扇子,腰牌则是用上等白玉做的。 “多谢多谢!” 洛风拱手一礼,将东西接了过来。 看了眼身旁呆若木鸡的谢瑶环,他摇了摇头。 “看起来,你以后得跟我混了。” 第十三章:拯救失足少女 谢瑶环此时仍然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这并不怪她,倘若洛风被任命的是三扇,哪怕是四扇的神都司捕,她也绝不会有现在这幅表情。 五扇的神捕,在狄仁杰在时,一共也只有四位。 这其中还算上了如今的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谢瑶环在那又愣了会儿,看着洛风手中的五扇神捕服出着神。 “哎,跟我混不是挺好的,用得着这样吗?” 洛风见状,摸了摸自己鼻子。 按游戏观来看,不就是自己突然间转职了嘛? 虽然,是直接从最低级的江湖侠客摇身一变成了三转的高阶职业者。 谢瑶环又一次听见他开口,才像是如梦初醒般从发懵的状态中回了神。 她盯着仍在笑盈盈地望着两人的沈归,不解道:“沈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开始,六扇门神捕的任命竟然这般随意了? 虽然她承认,洛风应当不是什么危险角色。 而对于这个瞧着不拘小节,实则心思慎密兼身手了得的男人,她也起不了恶感。 但未经考校,未经调查,就这么将神捕之位给了一个甚至并非本国身份的人? 沈归像是早料到了她的反应,也没怪罪她有些冲的语气,只是将一张文书递了过来。 谢瑶环伸手接过,端详了片刻,脸上疑惑之色更浓。 “今值多事之秋,六扇门当不拘一格,广纳贤才…” 这文书最后盖的是李元芳的督统印章,显然,是出自他之手。 通篇很长,这一句却把任命洛风的理由点了出来。 可是,多事之秋? 谢瑶环偏过头去看了看洛风,他不知何时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糖串儿。 见她目光转了过来,他摊了摊手:“你别看我,我本来是想着今天早上到这里来试着应聘一下的,这洛城开销大,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吃白食吧?” 他的样子特别无辜,从他神情中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可是,你一下子就成了神捕?” 谢瑶环秀眉微蹙,似乎对于这个转变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在她想来,六扇门的神捕都应该是经过层层筛选,从神都司捕中晋升上来的。 “瑶环,这是督统大人的意思,他说洛神捕昨天在流云武馆内的表现,足以胜任。” 沈归笑着替洛风解释。 这话确实是李元芳亲口告诉她的,而昨天洛风面对李元芳时的表现她也看在眼里。 谢瑶环只得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然感到奇怪,但却没再开口。 沈归又道:“对了,瑶环,你的新公袍和腰牌稍后我会让人替你送过去。恭喜!” “我的?” 谢瑶环指了指自己,没明白。 “刚才早会之时,督统大人已将你转为了正式巡捕,文书应该一会儿就能下来了。” 能参加六扇门早会的,只有神捕和督统而已,情况紧急的时候,再次一级的神都司捕们才会获准参会。 至于见习巡捕,显然和他们没关系。 “啊?” 谢瑶环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沈归见状,再次解释道:“前夜里你抓捕了一众黄巾帮的成员,且因此而负了伤。这无愧于我六扇门的威名,督统大人便做此决定,以示嘉奖。” 立功升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合情合理。 但问题是,那些黄巾帮,实际上是洛风给捉拿归案的。 莫说是打赢,她自己连命都差点丢了。 她动了动唇,想要开口。 洛风见了,连忙抢在了她的前头。 “沈神捕,那以后她能和我一起执行公务了?” 他说着,笑容里透着几分暧昧。 沈归没当即含笑道:“嗯,督统大人特意交代了,瑶环以后就跟着洛神捕。” 言下之意,谢瑶环这个刚刚升迁的正式巡捕以后恐怕没什么自由行动的空间了。 她直属于洛风管辖,洛风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说这话的时候,沈归语气之中隐隐有着称赞之意。 自然是在称赞督统李元芳的善解人意了。 毕竟,这年头如此明着支持下属在一起谈情说爱的上司可不多。 谢瑶环又不笨,哪能听不出弦外之意? 但她只能装作听不明白,垂着眼,杵在那里不说话。 似乎是怕她太尴尬,沈归立马又询问道:“洛神捕,不如让我先带你和瑶环去值房吧?”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分内之事!” 沈归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六扇门地上的建筑面积其实不算大,办公的内院和外边的庭院也就一墙之隔,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等三人进了内院,沈归指了指南面的单层平房。 “洛神捕,那里就是了。” 神捕的待遇还是很好的,至少拥有属于自己的独栋办公场所。 但和李元芳的值房相比,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平房旁边赫然就是李元芳用来办公的督统楼,足足三层,在气势上就要高了一筹。 洛风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这应该是李元芳故意安排的吧? 两座楼房紧挨在一起,想不去比较也不行,这就算是在外观上压了他一头。 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孩子气? 他暗自腹诽了两句,随后冲着沈归拱了拱手:“有劳沈神捕亲自领路了!” 沈归回了一礼,突然问道:“洛神捕是汉国人?” 她语气十分随意,就像是在聊家常。 洛风点了点头:“是啊,沈神捕也是?” “嗯,生在汉国,但儿时就来这边了。” 沈归是几个神捕里,唯一一个并非出生在周唐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六扇门的捕快们几乎都知道。 如今因为黄巾帮的问题而使得汉唐两国处于蜜月期,可以前却不是这样的。 汉唐两国常年互相攻伐,每年都有伤亡。 当初沈归的出生问题还令她差点无法获封神捕。 洛风听她这么说,当即合掌而笑。 “这么说,倒是老乡啊!哈哈…” 沈归也跟着笑,只是却一转话锋,道:“洛神捕第一天来,可先去熟悉一下,稍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案件,自会有人来通知的。” 洛风听了,知道她这是要告辞了,立即从善如流地道了声“好”。 目送着她离开,洛风带着谢瑶环进了自己的值房。 “咦,怎么有这么多卷宗?” 甫一进到洛风的房内,谢瑶环就被桌上堆积着的文书资料给惊到了。 一叠又一叠,就快要触碰到房梁了。 还有桌上堆不下的,索性就摊在了桌脚。 那数量也不少,像地毯般铺在地上。 她往日里也去过其他神捕那里汇报什么的,他们的桌上确实也堆积着不少东西,但和这相比,那就实在不够看了。 相较于谢瑶环,洛风倒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丝毫没有被这么多的卷宗给唬到。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文书,绕到了桌前。 “现在知道了吧?神捕的俸禄,可不是这么容易拿的!” 他边将椅子上的卷宗挪向别处,边开口。 谢瑶环不禁狐疑道:“可是,哪来的这么多案子?” 这里的卷宗少说也有上百份,就算近年来黄巾帮越发肆无忌惮,作为周唐中心的洛城治安也绝不可能败坏到一天之内出现上百宗案件。 况且,黄巾帮在整个周唐的根基也并不深。 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恐怕连朝野都要震动! 洛风随手翻了翻,将其中一卷资料递给了她:“不是新的,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陈年老古董了。” 谢瑶环扫视了一遍,就发现手里这份文书记录的分明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 而且,至今仍未结案。 “这些…都是搁置在天幕阁里的呀?” 天幕阁是六扇门用来收纳案件卷宗的,没能结案的卷宗平日里也都存放在此处。 谢瑶环顺手又将旁边几份文件拿过来翻阅了一遍,得出了这个结论。 洛风此时已经迅速看完了数十份资料,抬起头来,正巧看到眼前谢瑶环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笑道:“你是不是想要把这些案件都查个水落石出?” “难道不应该吗?害人者仍然逍遥法外,身为六扇门捕快,我们难道不该将他们缉捕归案,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对,你说的没错,那就让我们一起先来理一理线索吧。” 面对干劲十足的谢瑶环,他决定保持鼓励。 见他不反对,谢瑶环当即兴奋地“嗯”了一声,开始埋头干活。 而事实上,他已从刚才翻阅的那十几份卷宗里找到了一点头绪。 所有的案件其实都找到了疑犯,随时可以结案。 但是狄仁杰却没有。 这些卷宗是李元芳按照他的要求归纳总结的,也正是这几年来狄仁杰经手过却未能结案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连那些恶性的凶杀案件都不曾将凶手缉拿归案? 洛风揉了揉眉心,想不明白这些明明看起来应该了结的案子为什么要拖着。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传来。 “请进!” 洛风收回了思绪,看着推门进来的年轻巡捕。 “神捕大人,乌衣巷刚刚发生了一起失踪案件,需要由您前往处理。” 洛风不禁一愣,什么时候连人口失踪这种事情都要神捕这个层面出手了? 看出了他的不解,那巡捕又补充道:“这是督统大人的意思,怀疑此事背后可能有黄巾帮在作祟,是以需要由神捕带队。” 洛风明白了,事情一旦和黄巾帮扯上了关系,那就变得危险了。 其余三个神捕这会儿显然并没有空闲,于是这事情理所当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微微颔首,站起了身,对谢瑶环道:“好吧好吧,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拯救失足少女吧。” 第十四章:带你逛青楼 乌衣巷恐怕算是整个洛城里治安最差的地方之一了,就连六扇门的巡捕们平时都不怎么照顾这里。 倒不是李元芳不想管,而是这个地方实在太乱,除非派出大量人力,不然一点儿用都没有。 十个八个巡捕,根本改善不了这里的状况。 而洛风和谢瑶环,此刻就在这里。 两人身上的六扇门捕快服在此地显得格外扎眼,周围的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就算比内卫好,可对他们而言,这六扇门也不是什么善茬。 洛风才不管他们的反应,他正俯身趴在脏兮兮的地上,用手反复在那摩挲。 他旁若无人的精神令谢瑶环敬佩,但形象却着实不敢恭维。 这简直是有损六扇门的威严! “喂,洛神捕,我说…你能不趴在地上吗?” 谢瑶环站在他旁边,被周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觉得脸有些发烫。 洛风却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地趴在那儿。 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很糟糕,但却别无他法。 不做出这般动作,他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洛神捕!” 谢瑶环实在有些受不了周遭那些异样的目光,蹲下身来试图让洛风停下。 她虽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很急促。 洛风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脸来看着她,正色道:“不要被外物所影响,这容易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谢瑶环登时一愣。 这是她第一天进入六扇门时,狄仁杰告诉她的。 洛风没管她的反应,又再次将脸转向了地面。 他匍匐前进着,挡在他跟前的那些乌衣巷居民纷纷朝旁避让。 他们挤在道路两旁,站在后边的甚至踮起脚来,想要看清洛风在做什么。 五柄扇子的神捕服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知道的,于他们而言,这绝对算是个大人物了。 “哎,王叔,六扇门的神捕平时都是…这样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盯着洛风观察了半晌,按捺不住好奇,开了口。 被他询问的中年人闻言,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别乱说话,神捕也是你能够编排的?” 中年人边说,边瞥了眼洛风的方向。 见他没有反应,他才将手松开。 “呼呼…王叔,要不要这么紧张啊,我看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啊。” 小伙子被弄得有些喘不过气,语气之中便有些埋怨。 王叔却突然瞪大了他那副牛眼,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六扇门的神捕,那可不是普通人,没准…你前面说的话他就听见了!” 说到最后两句时,他陡然凑近了些,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小伙子被他这么一吓,顿时一个激灵。 随即,他就见到王叔正坏笑着看着他。 “喂,王叔,我好好问你呢,你在这寻我开心!” 那王叔见他似乎真的有些恼了,便拍了拍他肩,说道:“好好好,不和你瞎扯了。六扇门的捕快我见过不少,但像这位大人这样的,倒确实没有。” 那小伙子霎时来了精神,忙又追问道:“那你见过他们办案吗?他们会来问我们话吗?” 他话音刚落,洛风猛然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王叔登时变了脸色,拉着他就想往人群后边退。 可洛风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劳驾两位稍等,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王叔恨不得当场扇这小伙子一巴掌。 让你多嘴,这下出事儿了吧? 不是告诉你这些个什么神捕耳朵都特别好使吗? 现在好了,刚才你说的,我说的,全都被听到了。 这六扇门是咱们能惹的吗?万一被抓进去,哪里还能活着出来? 王叔越想越怕,腿一软,差点就要给洛风跪下了。 倒是那个小伙子还比较镇定,他一把扶住了王叔,看着洛风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可声音却止不住有些发颤。 洛风皱了皱眉,随后微笑道:“吩咐不敢,就是想问问这位大叔,昨天晚上是否也在这摆摊?” 王叔跟前有个面摊,显然,他应该就是靠这个营生的。 见洛风表现的和善,王叔终于没那么害怕了,但他仍不敢正视洛风。 “回大人的话,小的…小的在这条街上摆了二十年的摊了,昨天晚上自然也是在的。” 他低头哈腰,声音很轻,唯恐洛风觉得他不够恭顺。 一旁的谢瑶环见了,不由倒吸一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些底层百姓的眼里,六扇门竟然沦落到和内卫相仿了? 洛风也是暗自叹了口气,但他仍是面带微笑地继续道:“那不知道有没有留意到有比较漂亮的姑娘经过?” 王叔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有有有!昨天夜里小的正准备打烊的时候,有个姑娘打摊前走过,那模样是真俊俏!” “还有什么特征吗?” “穿的衣裳,对,衣裳。她那身衣裳瞧着就特别名贵,那身上的香味,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王叔说到这里,神色间不免有些向往。 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当着六扇门神捕的面回答问题呢,连忙又把头低了下来。 “那她身边有没有跟着什么人?” 洛风又追问。 王叔立马就回道:“有,有个男的,不过看起来倒很普通,穿的也没什么特别的。那姑娘可能喝多了,是他扶着她走的。” 洛风道了声“谢谢”,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另一个摊位的摊主走去。 谢瑶环跟在他后边,听他来来回回问了十来个摊主相同的问题。 而那些人的回答也都大同小异。 终于,再又一次得到了相同答案之后,洛风带着谢瑶环走向了乌衣巷的深处。 两人在一条小胡同前停了下来。 这条小胡同的位置不好,外侧正好被洛城的城墙给挡住了,阳光照不进来。 哪怕现在是白天,瞧着仍然透着几分阴森。 洛风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胡同里没有宅子的入口,只有绵延往前的两面石墙。 洛风皱着眉,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便到了尽头。 这是一条死路。 一堵高墙拦在了洛风和谢瑶环两人跟前,乍一看,得有数十米高。 正是这面墙,将乌衣巷和绣春坊给隔了开来。 一边是底层百姓,一边是达官贵人。 一边是挣扎求存,一边是纸醉金迷。 洛风伸手摸了摸眼前的高墙,眉头微皱。 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头微微低垂,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谢瑶环没有打断他,狄大人思考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神,和他此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片刻后,洛风突然转过了身。 “我们一开始的方向错了,走。” 说着,他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谢瑶环连忙迈开步子跟在他后面。 事实上,她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按着我们得到的情报,人是在乌衣巷里丢的,是不是这样?” 洛风没有走得很快,他担心谢瑶环尚未痊愈的伤,索性边走边替她梳理整个案件的思路。 “嗯,咱们的人之前从绣春坊那边问到的是这样。” “这是错的,是对方故意想让我们知道的。” 洛风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没有给之前去绣春坊问话的那几个巡捕留什么面子。 谢瑶环闻言一愣,不解道:“这…怎会?先不说那绣春坊中的人证就有数十个之多,就是方才你在街上问出来的说辞,也几乎都是一致的。难不成,他们都在说谎?” 洛风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不论是那些绣春坊里的顾客,还是这乌衣巷中的小贩,他们都不曾说谎。他们告诉我们的,都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谢瑶环登时没了方向,她没能跟上洛风的思路。 洛风也不催她,只自顾自地赶路。 乌衣巷距离绣春坊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倘若翻过刚才胡同里的那面墙,那他们此刻就已经身处绣春坊之中了。 可若要从正门进,那就得绕上一大圈。 终于,等快要走进绣春坊的时候,谢瑶环像是如梦初醒般开口道:“莫非可疑之处其实并非在顾客或是那些小贩,而在于绣春坊内里的青楼本身?” “不愧是能被前任督统看中的人呐…” 洛风笑着称赞,随后又道:“我先前在那儿趴着,可不是在玩,我是在用魂力感知脚印。” 谢瑶环闻言一愣。 “魂力…还有如此奇效?” 作为侍魂将最基本的内息,魂力除了可以用来衡量一个侍魂将的修为之外,用途繁多。 战斗只是最浅显易见的。 但不论魂力的用途如何广泛,谢瑶环也从未听过能够用魂力来感知许久之前留下的脚印的。 “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 洛风说的斩钉截铁。 谢瑶环当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没再纠结。 她自觉见识太浅,不想贻笑大方。 洛风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到底算是唬住了。 若对方不是谢瑶环这等才堪堪百夫修为之人,而是换个厉害点的来,那他恐怕还得再编上一大通才能自圆其说。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和人说,我每次转职成功之后就会多些技能。 而这个技能,我只有趴在地上像狗一样才能使用。 “所以,你找到了那拐走姑娘之人的足迹?” 洛风摇了摇头,站在绣春坊入口处,沉声道:“足迹确实有,但却不是他拐走了姑娘。” “啊?” 谢瑶环登时有些发懵。 洛风却停下了脚步,突然间一脸严肃。 “我们现在恐怕有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谢瑶环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问:“什…什么事?” 洛风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三个大字。 红袖苑。 洛城绣春坊之中最大的青楼,也是达官贵人们平日里最爱的温柔乡。 他吸了口气,转头看着谢瑶环。 “你们六扇门,有没有过神捕在工作时间逛青楼的先例?” 小捕快愣了片刻,随即有些慌了神。 “你…你不会是想现在进去吧?” 洛风斜眼看了看她,那样子分明是在告诉她——不然呢? “可是,可是督统大人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会不会不妥?” 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六扇门的神捕服直接出入青楼,甚至还带着个小姑娘下属,这实在有伤风化。 洛风没理会她这番不怎么强势的劝说,撇了撇嘴。 “你说,咱们李督统会不会也来过这里?” 谢瑶环被他问的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不吭声。 他见状,也不再说,搓了搓手,随后将它们背在了身后。 接着,他像是奔赴沙场的将军般昂首挺胸地朝着红袖苑的大门走去。 第十五章:红袖苑 和红袖苑比起来,六扇门简直可以算是贫民窟。 这是洛风步入红袖苑大堂之后的第一感觉。 谢瑶环在门外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她这辈子首次踏足这种地方的,她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实际上,身为女子,若非这身六扇门服饰,她想进也未必进得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守卫原本是想要拦住她的,但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放行。 哪怕没了狄仁杰的六扇门如今成了没牙的老虎,那也仍是只老虎! 一只老虎,哪怕没有牙,也随时可以暴起伤人。 他们这些个小人物,还是不要去拽虎须为妙。 谢瑶环刚进门,就瞧见洛风正被一个穿的艳丽无比的半老徐娘拉着。 她穿的颇为暴露,脸都快要凑到洛风胸口了。 “哎呀,是什么风把官爷您给吹来了!” 边说着话,她边拉着洛风往里走,满脸媚笑。 谢瑶环见状,“登登登”地快步上前,一把按在了她的肩上。 “六扇门办事!” 她沉着声,故意想要变得有气势。 那青楼的老鸨回过身来,瞧见是这么个小姑娘,身上的捕快服又只印着一柄扇子,当场便一点儿都不怯了。 “哎哟,官爷,你们六扇门的巡捕都是这么凶的吗,可吓死奴家了。” 说着,她用胸脯在洛风的身上故意蹭了蹭。 洛风不着痕迹地向旁让了让,笑盈盈地开口。 “还有更凶的,你想试试吗?” 那老鸨以为洛风这是在调笑,于是伸手轻轻拍了下他,嗲声嗲气地道:“官爷您真讨厌,您还是留着一会儿凶那些姑娘吧,奴家已经老啦,不能坏了官爷您的兴致。” 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靠在洛风身上搔首弄姿,谢瑶环有点着了恼,她一转身,竟是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而去。 不然能怎么办,难不成亮兵器吗? 这只是间风月场所,又不是什么黄巾帮的据点,随随便便动武只会坏了六扇门的名声。 洛风却是突然开口道:“回来。” 洛风身为神捕,在办案之时,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虽然不情愿,可她还是走了回来。 但她的眼睛却故意不去看洛风和那个青楼老鸨。 “官爷,咱们这儿可没有兔子,您的下属留着恐怕尽不了兴。” 兔子俗称兔儿爷,就是专供女子取了用的男妓。 “我不用,谢谢!” 谢瑶环听她这么说,当即回了一句。 洛风见了她这样子,顿觉有些好笑。 让这小姑娘跟着自己跑青楼来查案子,果然还是有些不妥。 但没办法,沈归转达的话里意思很明确。 李元芳希望他时刻将谢瑶环带在身边。 不再想这些,洛风盯着青楼老鸨的双眼,笑道:“你不必在意她,伺候好我就行了。” “这是自然,官爷您尽管放心,我这红袖苑啊,应有尽有,保管您流连忘返。” 说到此处,这老鸨冲着大堂内一面巨大的屏风拍了拍手。 屏风两侧的龟奴当场朝着内里扯开嗓子吼道:“迎贵客!” 霎时间,那屏风向两旁打开,从里面缓步走出了五六个妙龄少女。 当真是如同这个老鸨介绍的那般,燕肥环瘦,应有尽有。 有化着浓妆的,也有略施粉黛的。 这阵仗,连身为女子的谢瑶环都被震惊到了。 她立在那儿,半晌没说出话来。 一群莺莺燕燕转瞬间便围了上来,洛风像是众星捧月般被他们给簇拥着。 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 他环视了一遍这些模样俊俏的美人,冷冷地道:“就这么几个?” 站在人群外的那个老鸨登时一愣,随即赔着笑道:“官爷,您明鉴啊,这可都是咱们苑里最好的姑娘…” “那你把不好的也叫出来看看。” 洛风直接打断了她,一点儿也没顾及什么面子。 此时还是白天,红袖苑里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些客人的。 当即就有人在远处对着洛风指指点点起来。 一个神捕,穿着公袍,在公务时间来逛青楼,而且还如此嚣张。 这六扇门,怕是用不了多久也和内卫差不多了吧。 见洛风此时已从那群围着他的姑娘中间走了出来,青楼老鸨不敢怠慢,又冲着屏风处拍了拍手。 “迎贵客!” 那两个龟奴嗓子倒是好,立即就又喊了起来。 不多时,屏风再次打开,从里边又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十来个人。 数量比先前要多,只是质量却差了不少。 看起来,这个青楼的老鸨倒是没说谎。 谢瑶环还是没弄明白洛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却知道他应该有了计较。 她没再如同先前那般开口,只静静站在那儿,手按着腰间的扇柄。 模样瞧着颇像洛风的护卫。 那老鸨这会儿心思都在洛风身上,也没空关注她。 洛风这次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仅仅扫视了一遍,就又发难道:“没了?” 那老鸨一愣,紧接着上前去抓着洛风的胳膊,说道:“哎哟,官爷,这已经不少啦!也叫是咱们红袖苑姑娘多,您要是去了别家,恐怕也就给您一两个瞧瞧。” “这么说,你们这儿绣春坊里最好的了?” 洛风斜着眼看了看她,似乎不怎么相信。 那老鸨当即自豪地挺了挺胸:“最好的不敢说,但经常来绣春坊的,就没人不知道咱们红袖苑的。” “是吗?那就这么点姑娘?你是不是故意藏着啊?” 洛风撇了撇嘴,语气不满。 那老鸨闻言,连忙分辨道:“瞧官爷您说的,您真是冤枉奴家咯,哪能啊?官爷您大驾光临,奴家这里蓬荜生辉,哪敢藏着掖着啊?” 洛风看了看她。 “当真没有?” “千真万确呐,官爷。” 洛风终于点了点头,突然道:“听说你们昨夜里有个姑娘被恩客带走了,至今未归?” 那老鸨没料到他会转的这么快,愣了几秒,随后满面愁容地道:“官爷,您是六扇门的神捕,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她这变脸的速度分明比洛风更快。 洛风不置可否,又问:“这姑娘叫什么,那个恩客又叫什么?” 他说完,转身示意谢瑶环上前来拿出纸笔来记录。 “官爷,上午已有两位官爷来过,奴家也把这些都告诉他们了。” 洛风并不理她,淡淡地道:“我问,你答。” 老鸨瞥了眼他的五扇神捕服,动了动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洛风于是将失踪姑娘的姓名籍贯什么的一一问了。 失踪的姑娘叫绿儿,本名已难以考证,是汉国前些年乱的时候避难来这边的,因为没什么特长,最后便只好进了红袖苑。 红袖苑里百花齐放,她这样的自然只能沦为陪衬,所以这些年来也默默无闻,在这绣春坊中没什么艳名。 等到谢瑶环记录完,洛风又再次开口询问。 这一次,他问的则是那个恩客的信息,正是他昨晚带走了绿儿。 这种长差,换作成了名的姑娘是断不会接的,但绿儿为了多挣些钱,也便没有什么不愿的。 男人是个大约而立之年的壮汉,原先在城门口担任过守卫,后来因为嗜酒,不慎在当差期间冲撞了上官,便丢了这份差事。 至于他眼下究竟靠着什么来营生,老鸨也说不清楚。 这很合理,青楼向来认钱不认人,只要你出的起钱,你就是大爷。 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的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讲完了这个带走绿儿的壮汉,老鸨突然抓住了洛风的手,在那小声抽泣起来。 “官爷,绿儿是个好丫头,您一定要替她做主啊。那人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我那苦命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谢瑶环不由抬眼看了看这个老鸨。 眼泪说来就来,果然还是自己见识太浅。 洛风将手抽了出来,淡淡地道:“这是自然,缉拿凶手本就是我六扇门的分内事。” 老鸨连连点头,仿佛冤屈多年的人见了青天大老爷。 洛风眯着眼,盯着二楼一间客房端详了一会儿。 随后,他忽然又变回了刚进门时那副和善的模样。 “妈妈是汉国人吧?” 老鸨先是一愣,接着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是啊,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谁愿意啊?人都说这周唐好,这洛城好,要奴家说呀,那都是都没亲自在这儿讨生活的人呐。” 洛风微微颔首,没接她的话。 又抬头瞥了眼二楼的客房,他突然转过了身。 “走了。” 谢瑶环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听见终于可以走了,连忙应了声,快步跟在了他身后。 而那老鸨则是一脸惋惜,在后边挥着手帕:“官爷,今天没把您伺候好,奴家真是对不住。改日,改日您得空一定要来玩儿啊。” 她身旁那群姑娘也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撩拨着。 洛风长相不差,又是个六扇门神捕,对他们来说是上佳的恩客人选。 只不过被洛风刚刚问话时的气势所慑,这才没敢**他。 谢、洛二人并未停步,径直出了红袖苑的大门。 走了些路,谢瑶环不解道:“是问出了些什么吗?” 早些时候,底下的巡捕已将相关情报汇总后交给了洛风,上边的内容和洛风刚才问出来的大同小异。 是以她不明白洛风这虎头蛇尾般地青楼之行究竟是为何。 洛风也不答话,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脑海中存在个任务面板,就算说了,她也听不懂。 而当他走进红袖苑的那一刻,任务有了推进,原本的目标发生了改变。 从寻找线索变为了找出幕后主使。 所以这红袖苑,必定有问题。 没再多说,他抓住谢瑶环的胳膊,提气一跃。 谢瑶环只觉得两旁的景物不断倒退,两人转瞬间就已离开了绣春坊。 第十六章:刺杀 谢瑶环不明白洛风为何会有这番动作,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在那里迈着步子走着路,下一秒他竟然就运用魂力提气疾驰。 “蛇要出洞了,我们必须得快一些。” 洛风这般解释着,脚下步子越发快了。 谢瑶环从未见识过如他这般的身法。 速度明明快的匪夷所思,可动作却平平无奇,好像他随意朝着前方踏出一步,就能够瞬间移动几丈远。 他呼吸平稳,显然这般施为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曾见过李元芳施展身法,半步王阶的身法自然是精妙绝伦。 但却明显要逊于洛风一筹。 至少他动作上的起起伏伏是避免不了的,不似洛风这般随意挥洒,如履平地。 “所以,去红袖苑实际上并非只是为了查案?” 小捕快的领悟能力很高,洛风一点就透。 他当即应道:“不错,与其说是去查案,不如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去了那里。” 谢瑶环思索片刻,疑惑道:“可是先前林巡捕他们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那不一样,他们早上去是例行公事,而我再去一次,则代表我们六扇门将注意力又放回了红袖苑。” “所以他就会有所行动?” 洛风点了点头:“不错,而且应该很快!” 谢瑶环听他这么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什么,急道:“那照这么说,红袖苑里的人怎么办?” 她性子善,虽然不喜欢那个老鸨和那群莺莺燕燕的青楼姑娘,可也不想他们受到什么伤害。 洛风顿时冷笑一声。 “贼喊捉贼的故事,听过没有?”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续道:“那人当然会出手,但却不是对红袖苑里的人,而是那个今早来六扇门报案的书生。” “难不成,这其中有隐情?” 谢瑶环立马反应过来了。 绿儿失踪之后,来报案的并非是红袖苑的人,而是个喜欢绿儿的穷书生。 也不知他和绿儿之间究竟有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总之,他在红袖苑的门外等了一宿。 见绿儿仍是未归,他便进去询问老鸨。 估计老鸨也是态度敷衍,他情急之下就到六扇门报了案,干脆把事情给闹大了。 像这种姑娘走失或被拐卖的事情,除了青楼外,旁人一般是不会有这个闲心去管的。 这穷书生倒算是开了先河。 谁知,洛风却摇了摇头。 “没什么隐情,林巡捕该问的都问出来了。” 林巡捕虽然只是个巡捕,但那是因为修为一直提不上去的缘故。 论办案能力,他绝对在现在的谢瑶环之上,没理由放着线索抓不住。 “不过这不重要,做贼心虚的道理,你总听过吧?” 洛风偏过头去瞧了她一眼,知道她一时仍没有转过弯来。 “我们去了两次,所以那些人会怀疑那个书生知道些什么,并且告诉了我们?” “还不笨。” 洛风夸了她一句,又接着道:“书生来六扇门报案,是个变数,显然不在幕后之人的意料之中。为了防止再起变数,哪怕这个书生知晓什么线索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人也会选择…灭口!”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洛风抬起右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谢瑶环被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不…不会吧?胆子这般大?此处可是洛城,那书生也是个刚刚才考取了功名的…” “胆子大?倘若此事背后是黄巾帮,那你还觉得胆子大吗?” 谢瑶环登时不做声了。 洛风说的没错,那天夜里,她几乎就要被黄巾帮的人给杀死了。 假如没有洛风,她此时此刻恐怕都已经入土了。 连六扇门的巡捕都敢杀,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才考取功名的举子? 任命没下来前,他实际上和白身无甚区别。 对黄巾帮来说,一个平头百姓的性命,或许还比不上他们贩售的一车货物。 她垂着头,任由洛风携着她向前。 忽然间,洛风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瞧,你刚才还觉得灭口个书生是胆子大,这会儿,他们都准备灭口六扇门神捕了!” 她闻言抬起头,就见大概十来步开外站着三个不速之客。 他们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中,脸上带着面具,上边雕绘着栩栩如生的凶兽图案,即使是在阳光之下,看上去仍然狰狞可怖。 “你们是什么人?” 洛风不得不佩服谢瑶环的单纯,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奇装异服,带着兵器,拦住一个六扇门的神捕和一个巡捕,还能是什么人? 果然,中间那人开口道:“来取你们性命之人!” 声音阴沉沉的,听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洛风耸了耸肩,对一旁已将折扇握在手中的谢瑶环道:“一般来说,用这种特别老套开场白的反派,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信不信?” 谢瑶环此时紧紧盯着那三人,根本无暇同他说话。 这三人身上的气息很强,魂力远远在她之上。 被他们的气息锁定,她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和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根本不是一个境界那么简单。 眼前这三人中任何一个出手,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接的下一招。 她额上沁出了冷汗,和显得淡然自若的洛风全然不同。 洛风见状,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别怕,有我在呢。” 他柔声道,随后踏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原本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磅礴魂力顿时消散于无形。 “哦?” 刚才开口那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洛风替谢瑶环挡住他们气息的同时,也朝着他们散发出了他自己的魂力。 魂力在半路碰撞,虽然无形,但对于比拼魂力的双方而言却无比清晰。 六扇门五扇神捕的实力他们是了解的,大抵上在将阶中品左右。 可洛风现在以一敌三,丝毫未落下乘,足以证明他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他开口的同时,洛风也是神色一凛。 这三人的修为超出了他的预估。 左右两个还好,中间那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半步王阶! 就算和李元芳相比还差了点,但却要胜过六扇门的其他任何一人。 “厉害啊,没想到现在将阶王阶都这么不值钱了?可惜,你们遇到的是我…” 洛风说罢,周身气势骤然上升。 两侧的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向后一连退后了数步。 中间那人也是堪堪才稳住了身形。 “王阶?”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或者说,他已经感知不到对面洛风的具体修为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对方的境界在他之上。 六扇门突然间任命的神捕,实力竟然比督统李元芳还要强? 洛风才不管他的诧异,挑了挑眉:“一起上吧?” 三个黑衣人相互看了看,随后不再犹豫,亮出兵器,向洛风袭去! 一把长刀,一对匕首,还有一副铁爪。 无论是哪一种兵器,刃上都泛着墨绿色的光。 站在洛风身后的谢瑶环瞧见了,不禁惊道:“小心,他们兵器都淬了毒!” 洛风自然瞧见了,他嗤笑道:“毒倒是好毒,可就是不知道你们手段怎么样。” 单从颜色看,就知道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只不过,倘若无法伤到人,那便毫无意义。 洛风刚说完,就向对方展示了他话里的意思。 只见数道残影同时出现在了那三人面前,周遭的魂力不停流转,忽左忽右。 中间那人实力最强,但就算是他,此刻也根本无法用气息锁定到洛风。 他飘忽不定的魂力仿佛近在咫尺,但当兵器真正击在那里时,却无一例外落了空。 “说实话,你们的动作实在也太慢了点,根本对不起你们的修为境界啊…” 洛风的声音骤然出现,左侧那人骇然转身,黑漆漆的剑鞘竟已经到了跟前! “往后!” 中间那人在出言提醒的同时,手中那对爪子也递了过去。 得了他提醒,左侧那人使足了力气,向后猛退,这才堪堪避开了冲他面门而来的剑鞘。 实际上,若非双爪在中间格了一下,他这么做也未必能够避开。 可就算如此,剑鞘上带着的魂力依旧将他的面具震出了裂痕。 洛风却是在一击之后不再停歇,接连数下,朝着那使爪的攻去。 那人顿时苦不堪言,手忙脚乱的挥动双爪抵挡。 “叮叮当当”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洛风不仅动作快,角度也极其刁钻,分袭他上下两路,令他无从琢磨。 更绝的是,他用出来的并非是什么剑招,纯粹就像是信手拈来般随意挥砍。 如此一来,根本就没有套路可言,更不用提适应了。 另外两人倒是有心相助,可洛风动作太快,莫说是兵器,就是他们的反应都跟不上。 终于,左侧那人似是看准了洛风的位置,手中匕首奋力击了出去。 他原本并没报什么希望。 之前这样的状况出现过数次,但他的匕首却从未落到过实处。 可这次,他却感到一股大力从匕首上传来,险些震伤他的虎口。 下一秒,他就见周围的洛风残影都消失了,而本人也落回到了谢瑶环的身前。 他半蹲在那儿,捕快佩剑杵在地上。 由于垂着头,三人看不清洛风的表情。 但从这模样来看,他似乎…受了伤? 第十七章:追命剑 “洛神捕,你可还好?” 从洛风出手和那三人交战至今,其实不过才数息。 堪堪晋升百夫的谢瑶环,自然什么都没有看清。 在她眼中的画面,无非是刀光剑影,洛风以一敌三,却压得对方无暇对自己出手。 可紧接着,他似乎就受了伤。 见她想要上前,洛风却是一挥手道:“别过来!” 而此时那三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心里清楚地很,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有能够伤到洛风分毫。 莫说是伤到他,连碰其实都未曾触碰到。 可洛风的样子瞧着却分明是受了伤。 几人略一思量,当即从不远处施展招式,向着洛风疾射而去。 对于洛风方才展现出来的实力,他们都十分忌惮,如今只敢在远处试探。 洛风也不抬头,周身瞬间迸发出了磅礴的魂力。 那三道袭来的魂力撞在了屏障之上,发出了“砰”地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洛风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这细微的动作顿时被那三人给捕捉到了,当即再不迟疑,分三路径直攻了过去。 他们中的两人奔着洛风而去,剩下那人的目标竟改成了在其身后的谢瑶环! 以谢瑶环的实力,本不值得他们出手。 就算任由她在一旁使绊子,对他们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但见识了洛风的实力,他们倒不介意先制住谢瑶环,令洛风投鼠忌器。 可惜,他们的算盘是打错了。 那个舍下洛风直奔谢瑶环而去的,成了首个尝到洛风剑刃的。 在他即将要碰触到谢瑶环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右手一凉。 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他的右手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剧痛随之而来,他骇然欲绝,丢下了谢瑶环,几个起伏,身形落在了距离洛风数十米开外。 洛风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但他手中的剑却已经出了鞘。 剑刃上隐隐泛着红光,透着一股渗人的气势,仿佛锋芒尽出的神兵。 原本想要顺势而为的两人当即一惊,纵身后撤。 以他们的身法,动作自然不慢,等到谢瑶环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脚边多了一条断臂。 血洒了一地,连她身上都沾到了些。 她顿时俏脸发白。 虽平素都有训练,但这般直面血淋淋的断肢,却不在训练之列。 而她跟随狄仁杰多年,这种断手断脚的场面也是从来未见。 “没事吧?” 洛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微微有些发颤,似乎在强自按捺着什么。 “没…没事。你呢?” 眼见着洛风还蹲在那儿,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她此时此刻担心着的,确确实实是洛风。 “没事,饿了而已…明明早上吃挺多的,这家伙,真是的。” 他莫名其妙地抱怨了两句,随后猛然抬起了头。 站在他对面严阵以待的三人瞬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原本褐色的眸子,成了鲜红。 那是,血的颜色! 他浑身的气息突然开始暴涨,甚至在周围形成了巨大的气旋! 被他那对红色的眼睛扫过,三人均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恐惧。 他们有种被凶兽盯住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中间那使爪的黑衣人当即不再迟疑,凝聚全身的魂力,朝着洛风施展出了他最强的绝技。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办法。 倘若继续站在原地不动,那洛风迸发出来的巨大魂力随时都可能将他们三人吞噬。 届时,他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不会再有。 在魂力层面被彻底压垮,意味着精神的崩塌,是再也生不出丝毫斗志的。 墨色的魂力化作数百道刺,无死角地向着洛风袭去。 每一道,均包含着半步王阶的滔天魂力。 若是击实,恐怕寻常的城墙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站在洛风身后的谢瑶环顿时觉得呼吸一窒。 这招式中蕴含的魂力,哪怕是仍有数十步的距离,却也已给了她如山般的压力。 好在,这状况仅仅持续了片刻。 洛风手中的剑再次举了起来,面对着足以毁去一座城墙的力量,他挥了一下剑。 只是一剑。 那看起来排山倒海的攻势,就在瞬间破碎! 数百道墨色魂力汇聚而成的一击,终究连洛风的跟前都没能到。 一剑斩落,一切皆破。 那黑衣人仿佛被抽走了浑身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不可能!你不是王阶,不是…” 他愣了几秒,随后哑着嗓子低声咆哮。 随行的人见他如此,知道今日里已经栽了。 原本想着凭着他们三人,对付一个最多不过将阶巅峰的神捕绰绰有余。 谁知道,竟会有如此变数。 但他们做事向来狠辣,既已失败,当即想着的,便是如何玉石俱焚。 拖上洛风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若舍身一击,也许能拉着那边那个女巡捕垫背! 想到此处,那使对匕之人不再犹豫,趁着洛风挥剑的间隙,合身朝着谢瑶环扑去。 他的骨骼发出了脆响,速度竟比先前和洛风交手之际还要快上了不少。 这显然是一种以损害自身为基础,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功法。 洛风见了,那双血红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凶光。 他转动手腕,正准备递出下一剑,一道黑色的身影却陡然闪到了他眼前。 “噗” 那断臂之人的胸口径直撞在了他的剑尖,整个人当场就被刺了个通透! 面具之下登时喷涌出了大量鲜血。 被蕴含着磅礴魂力的剑身透体而过,他的五脏六腑只怕已经支离破碎了。 但他却猛地伸出尚存的左臂,用力锢住洛风握剑的右手。 将阶巅峰的魂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 洛风没料到这群家伙竟然会如此悍不畏死,心顿时一沉。 他用力挣了挣,没能挣脱。 以生命为代价而形成的禁锢,哪怕是修为上远逊于他,但要挣脱开,只怕也非即刻就能够做到的。 可是那对要命的墨绿色匕首,却已经到了谢瑶环的面前! 这凌厉的攻势,以谢瑶环的实力,是绝对挡不下来的。 洛风的瞳孔猛然收缩。 虽明知无用,但他仍是冲着谢瑶环大喊了一声:“躲开!” 几乎是在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一柄长剑由远处疾驰而至,在那对匕首即将刺破谢瑶环胸膛的前一秒,将黑衣人给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黑衣人趴伏在地上,血从他身下涌出,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一击直接刺透了他的心脏,瞬间要了他的命。 这长剑通体雪白,剑柄处悬挂着红色的剑穗。 那剑突然从黑衣人的身体中抽出,接着以雷霆之势袭向了先前因攻击洛风而脱力的那人。 此时他手中双爪垂在身体两侧,等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一切变数来的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剑划破了喉咙。 几秒后,鲜血如清泉般从他喉间喷出。 他双手捂住喉咙,费力地扭头看向身后,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随后,他头一垂,就这么跪在那儿,没了动静。 两名高手,顷刻间毙命! 虽有偷袭之嫌,这两个黑衣人也在先前被洛风给消耗了大部分力量,但来者的实力却母庸置疑。 追命剑,沈归。 当真是实至名归! 这隔空御剑的本事,当世能够使得出来的,恐怕寥寥无几。 她缓缓从远处走过来,一抬手,长剑便回到了手中。 那缠住洛风的黑衣人此时也已没了气息,尸体僵在那儿,洛风一用力,便掰开了他的手。 “沈姐姐!” 谢瑶环激动地喊道,觉得自己腿有些抖。 劫后余生固然值得欣喜,但刚才的生死一刻历历在目。 若沈归再晚来半步,只怕她此刻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洛风终于站起了身,冲着沈归拱了拱手。 “多谢沈神捕援手,你来的当真及时!” 他眸子里的红色并未褪去,但沈归却直视着他,依旧笑得温婉。 “哪里的话,洛神捕不怪我擅自出手就好。” 她边说,边用手中的白布擦拭着剑身。 看得出,她很爱惜自己的剑。 剑如其人。 这柄通体雪白的剑,平时瞧着如同艺术品般精致优雅,但在出鞘的那一刻却又锋芒毕露。 同沈归何其相似!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谢瑶环边问着,边快步来到了洛风身边。 她很担心洛风的状况。 “无妨,饿了。” 洛风偏过头,不想拿血红色的眸子盯着她。 “饿了?” 谢瑶环一愣,随即不解道:“什么意思啊?” 洛风显然不愿多说,淡淡地道:“字面意思。” 说罢,他将佩剑重新挂回腰间,对着沈归道:“沈神捕怎么会来的?” “是啊,沈姐姐,多亏你来了!” 谢瑶环仍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沈归的及时到来。 沈归闻言,却是面色一沉。 “今日早晨来六扇门报案的那个范姓书生,刚刚被人发现于家中自尽了。” 她话音刚落,洛风的表情登时一变。 这书生终究还是被灭口了! 第十八章:血羽鹰 听到这消息,洛风不由紧了紧拳头。 那个书生当然不可能是自尽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归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她几乎是在得知消息的瞬间就一路寻了过来。 “我本只是想来知会你们此事,不曾想,你们竟会在中途遇到埋伏。” 沈归说着,神色凝重。 这确实是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假如对方仅仅是预谋埋伏谢瑶环这样的小巡捕,那还没什么,毕竟六扇门中如她这般的小捕快也有百十来个。 可对方却是连洛风这个五扇神捕都未曾放在眼里! 六扇门的神捕之位,一共只有四个。 每一个,均实力不俗。 敢于谋算暗杀神捕,这背后定然是有势力极其庞大的组织在支持的。 而且,能够一次派出两名将阶和一名半步王阶的刺客,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手笔! 若不是洛风的实力超出了他们预估,只怕他和谢瑶环早在最开始就葬身于此了。 就算如此,沈归要是不及时赶到,谢瑶环这会儿也已经遭了毒手。 这几个刺客最后的舍命相博,则更是思之极恐。 这分明就是将自己性命置之度外的死士! 因此,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组织。 “黄巾帮!” 洛风语气肯定。 黄巾帮鱼龙混杂,堂主的修为虽然不高,但这庞大的组织里头却藏着不少高手。 且黄巾帮的狂热信徒,也均是看淡生死的死士。 从这两点来看,此事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做的。 沈归显然也认同他的观点,沉声道:“如今看来,此事比原本想的要复杂,也更加危险,瑶环还是先回六扇门待命为好…” 她话音未落,谢瑶环就摇了摇头。 “黄巾帮的事,我始终在查,怎可一有危险便退缩?” 洛风看了她一眼,既没答应也不反对,只是说道:“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 这个提议的确唐突,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洛风刚才也说过,他饿了。 三人重新又回了商业街,这里的店家自然是最多的。 这会儿并非饭点,他们随意找了家仍营业着的店铺,坐了下来。 洛风对着菜单上一阵指指点点,看得谢瑶环目瞪口呆。 明明瞧着并不魁梧,怎么饭量竟会如此之大? 沈归在那儿捧着耳杯,不紧不慢地抿着茶。 片刻后,她又倒了杯茶,递给了在她对面狼吐虎咽的洛风。 后者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 洛风吃得多,但速度也是极快,仅用了半刻钟,就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点的食物都扫进了胃里。 他长舒了口气,拍着肚子道:“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反正吃饱了。” 说着,毫不顾忌形象地打了个嗝。 要不是周围没什么人,谢瑶环真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 沈归嘴角带笑,柔声问道:“吃饱了?” 那模样,十足十像个贤妻良母的典型。 洛风见状,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坐直了身子,颔首道:“嗯,够了。” 说罢,他的注意力突然被不远处的摊子给吸引了。 那上边摆着各色各样的糖人,捏的栩栩如生。 “洛神捕是否要去买一些?” 沈归笑问,声音轻柔,没有丝毫揶揄。 洛风愣了一下,接着点头道:“一会儿去买吧,这神捕服连个口袋都没有,放着也不太方便。” “洛神捕喜欢吃甜食?” 沈归像是聊家常般又问了一句。 洛风也不隐瞒,解释道:“生活太苦,得加点甜味才好。” 沈归笑而不语。 一旁的谢瑶环见了他们两人这样子,实在觉得场面有些古怪。 比起两大神捕讨论案情,这样子倒更像是一对青年男女坐在一起相亲。 周唐风气开放,男女间并非要凭借父母媒妁之言才可婚配,因相亲而最终结为连理的大有人在。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 “是我们害死那个书生的吗?” 听闻那书生的死讯,她至今都有些愧疚。 倘若他们不去红袖苑,或许这书生便不用死了。 沈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这帮人心狠手辣,那书生既给他们造成了麻烦,他们本也不会留他活命的。” 她说的是事实。 这书生报案是一大变数,哪怕是出于报复,他们也没理由让他活着。 单从他们敢半路截杀洛风,就能够瞧出端倪。 洛风喝了口茶,眉头紧锁,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已经去查了,稍后应该就有消息了。” 那三具尸体此刻都已运回了六扇门之中,正交由仵作对比检查。 洛风点了点头,随即怅然道:“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如今再想引蛇出洞,怕是难了。” 这般实力强横的刺客都未能得手,对方自然不会再盲目出击。 况且一个半步王阶和两个将阶的损失,哪怕是对黄巾帮而言,都十分惨重。 沈归沉吟片刻,抬眼道:“的确如此,如今看来,唯有反客为主了!” 谢瑶环当即皱眉道:“我们还要再去红袖苑吗?” 她对那里是实实在在生不出好感来。 洛风用手敲了敲桌面,看着她道:“去肯定是要去的,但却不是现在。” 沈归又笑着补上一句:“去的也不会是你我二人,除非,咱们易容伪装成男子。” 谢瑶环先是“哦”了一声,接着伸手指了指洛风。 “可你一个人去不太妥啊,万一遇到危险,连个援手之人都没有。再者,你先前才去过,他们必定会提防着你才是。” “你在六扇门这些年是白待了,连基本的伪装都忘了?” 洛风用手支着下巴,一脸好笑地望着对面的谢瑶环。 她当即分辨道:“伪装之术固然有效,可是…你会吗?”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作为今天才踏入六扇门的‘新人’,洛风怎么可能会伪装之法? 这和修为无关,是必须经由系统训练才可能习得的技巧。 谁知,洛风咧嘴笑道:“这还用你担心吗?我自有办法。” 谢瑶环将信将疑,可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 “是否需要再安排些人手,在外边候着?” 相比起眼前,沈归已经在为之后做谋划了。 这自然是出于安全考虑,有了被刺杀的前车之鉴,沈归也生怕对方会留后手。 洛风稍想了想,便应下了。 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考虑到了谢瑶环的安全。 以她的倔脾气,不让她参与恐怕不行,那就得护得她周全才行。 若不是不知李元芳的去向,他当真不介意把堂堂六扇门督统大人拖来当保镖。 “那便好,稍后我们先回去安排一下,谋定而后动。” 见洛风应下,沈归的语气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先前担心洛风顾及面子而拒绝他人参与,这无疑太过托大。 见识过了那三个刺客的实力后,布置的谨慎些总是不错的。 “沈神捕,已经弄清那几个刺客的身份了。” 沈归话音刚落,店外就走进来了一个大汉。 他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的六扇门捕快服,上边同样绣着五柄银色的扇子。 洛风抬眼一看,便把他给认了出来。 正是当初在道场之中威胁他的那位。 那人根本不拿正眼看洛风和谢瑶环,径直走到旁边一桌,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沈归朝他点了点头,忙问道:“如何?” 那人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事物直接甩到了桌上。 几人齐齐看过去,沈归当场变了脸色。 “内卫?” 她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黑漆漆的玉牌,正是内卫中人所佩戴的身份象征。 “不错,这帮没卵子的东西,手伸的倒是够长的…” 内卫全名钦赐内宫督卫营,最早是由内官建立的,里边有不少要紧的职位也均是由太监担任,是以才会经常被对头这般讥讽。 而事实上,如今统领内卫的却是个十分健全的人。 来俊臣。 目前武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权势熏天。 沈归虽不喜他这粗鄙的用词,但心里也对内卫着实无甚好感,索性转了话题,向洛风介绍起来人。 “洛神捕,这位是血羽鹰,赵拓,赵神捕。” 洛风“嗯”了一声,没再有其他的表示。 对于这个赵拓,他当然没什么好感。 谢瑶环虽然碍于身份没有表现出来,但也只是公式化地向赵拓行了个下属礼。 赵拓斜眼看了看洛风,哼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督统怎么想的,竟然让老子来配合你一起行动,真是晦气。” 说着,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兵器拍在了桌上。 那桌子登时被他排的发出一声巨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般。 店铺老板躲在后厨,朝着这儿张望,却是没敢过来。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乖乖,三个六扇门的五扇神捕啊,谁敢惹? “赵神捕,你现在代表的是六扇门,还请多加注意!” 没等洛风开口,沈归就已先一步指责道。 她秀眉微蹙,语气很是不满。 赵拓这种动作,分明就是在抹黑六扇门。 赵拓并不怕她,但显然也不想真的惹恼她,当即挥动着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冲着店家道:“你别怕,若是你这桌子有丝毫损坏,老子照单赔偿便是了。” 这口气,比起捕快,倒更像是黄巾帮。 直看得谢瑶环暗自乍舌。 联想到之前在乌衣巷中那些百姓畏惧自己如虎狼般的模样,她似是终于找到了原因。 而洛风却是忽然嘴角上扬,客客气气地冲着赵拓拱了拱手,问道:“赵神捕,既是不想去,那就别去了吧。” 他说完,赵拓就是一愣。 他的确不想陪着洛风去查案。 大晚上的不在外边逍遥快活,对手还有很大可能是臭名昭著的内卫,只有傻子才会觉得是个好差事。 可这话经由洛风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 他将手中的的兵器举了起来,横在洛风面前。 那是一条足有六尺长的钩子,上面遍布着血槽和倒刺,乍一看,更像是用来审讯犯人的残酷刑具。 血羽鹰的称号,正来源于此。 他总是能将对手和自己身上都弄得血淋淋的。 “你想和老子打一架吗?” 说着,他已经站起了身。 他原本身材就魁梧,这一站起来,登时散发出了一种压迫感。 那店家不敢再看,索性躲进了后厨。 洛风却丝毫不受影响,也跟着站起了身,笑盈盈地道:“走,别弄坏人家的东西,咱们去外面打。” 第十九章:神捕,很了不起吗? “洛神捕,切莫意气用事!” 眼见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沈归坐不住了。 谁输谁赢尚是其次,这倘若真动起手来,六扇门面子上实在难看。 两个六扇门的五扇神捕,竟公然在大街上大打出手,这传出去,朝里的文官们怕是今天夜里就能写出上百道奏疏。 只等着明儿一早参六扇门个体无完肤。 洛风摆了摆手,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我可没意气用事,我是看赵神捕好像有力气没处使,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放你的狗屁!” 赵拓怒道,左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这一次,这张实心木桌没能撑住,在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后,裂成了好几块。 沈归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你这小白脸,弄了个什么劳什子踢馆,结果武馆硬生生给关了,害的老子每月平白无故少了忒多酒钱。来来来,出来,让老子来替你这脑袋瓜子开个瓢儿。” 洛风闻言,缓缓离座,走到了他跟前。 赵拓仰着下巴,眼里满是轻蔑。 他本就觉得流云武馆的史阿招式华而不实,因此洛风胜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信若是自己对上洛风,这小子决计讨不到好。 “洛神捕!” 沈归显然知道和赵拓这种耿到发傻的人没什么可说的,只得继续尝试说服洛风。 洛风停下了步子,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妨事,我可没打算对赵神捕动手。” 说着,他又踏前一步,右手按在了赵拓的钩柄之上。 赵拓嗤笑一声,不屑道:“不想和老子动手?” 洛风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不错,除非赵神捕先动手,不然我可不会主动寻衅。” 赵拓闻言,心中冷笑。 要真伤了洛风,当然是不成的。 毕竟沈归和李元芳的面子都摆在这儿。 可是,若只给他个教训,却无不可。 主意已定,他当即就想抬起手来,用钩柄给洛风的脑袋来上一下。 只要力道控制得当,这一下最多也就是留个小口子而已。 既灭了对方的威风,又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过难看。 他盘算的很好,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看了眼按在自己钩柄处的手,他心中顿时火起。 提了口气,他将魂力聚集到右手,随后再次用力往上一抬。 但仍是纹丝不动。 这下,他心中的火气倒是登时去了大半。 他是耿,不是傻。 他已经使上了魂力,可依然难以将手上的兵器抬起,这足以说明,洛风的实力绝对不在他之下。 抬眼看去,洛风正笑眯眯站在那儿,气定神闲。 他不信邪,又再次调动魂力,试图将手中的钩子提起来。 可是结果仍然一样。 洛风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手掌仿佛有千钧之力。 “赵神捕怎么了,我瞧你脸都红了?” 话音刚落,赵拓原本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的脸刹那间变得更红了。 沈归见状,松了口气,对于洛风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而谢瑶环虽然未必能看懂其中的关键,却也知道赵拓没能从洛风手底下占到什么便宜。 赵拓往日里向来好面子,怎经受得住洛风这般戏耍? 他当场将所有的魂力都汇聚到了右手,竟是打算用上全力! 沈归立马意识到不对,想要出言阻止,却为时已晚。 赵拓的手,连带着握住的钩子猛地向上一抬,随后如同炮弹般从店内倒飞了出去。 洛风伸出左手,掸了掸右手衣袖。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外边登时传来了几个行人的叫嚷。 沈归无奈地摇了摇头,先一步走出了店门。 赵拓正四仰八叉地横躺在路中央,手中的钩子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喘着粗气,嘴里骂骂咧咧的。 沈归凑上前去,将他拉了起来。 他仍是咒骂个不停,但每一句都没有特定的对象。 显然,在洛风手中吃了亏,他这会儿不敢再胡乱寻对方的晦气。 仅凭刚才那几下,他就掂量出了自己未必是对手。 或许拼上几招几式之后就要吃亏。 “赵神捕,承让!” 洛风和谢瑶环也从店面之中走了出来,他冲着赵拓拱了拱手,神态间倒没有什么轻视的意思。 刚才那几下,他也试出了赵拓的底。 实力不俗,确实当得起神捕的名号。 赵拓闻言,没有接话,只冲着洛风也拱了拱手。 他出言挑衅在先,又败在了人家手里,这会儿自觉得没什么面子,一张国字脸涨的通红。 沈归担心两人又再起争端,连忙将话题一转,道:“二位,不如我等先行商议一下吧?行动之时,也好有所准备。” 她说着,对着谢瑶环笑道:“瑶环,今晚你跟着我走,如何?” 谢瑶环虽经常跟着狄仁杰,却没什么机会跟着神捕办案,和洛风一起算是头一回。 但洛风毕竟是个突然任命的神捕,比不得沈归资历老。 而且,沈归还是几个神捕之中最温柔的。 她当即点头应下,神色间跃跃欲试。 虽说是件骇人的命案,牵扯到的甚至都可能不止一条人命,但这可是能够同时出动三个神捕的大案。 跟着去总能长长见识,学到些什么。 洛风对于沈归的这一安排也表示赞成。 红袖苑的水很深,绝非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藏在这片温柔乡背后的,很可能是累累白骨。 那些个瞧着靓丽可人的姑娘,或许便是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凶手。 这是个烟花地,同样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赵拓见他们三人自顾自安排,独独没有提到自己,于是忍不住问道:“说来说去,我们一会儿到底要去哪儿?” 对于案情,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他验完了刺客的尸体后,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由于性子莽撞,他根本没来得及去把前因后果都问一遍。 “红袖苑。” 沈归自然了解赵拓,苦笑着说了地名。 果然,赵拓听完,猛地一拍大腿。 动作之大,吓了身旁的谢瑶环一跳。 “哎,这么好的差事,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边说,边砸吧着嘴,显得急不可耐。 沈归强忍住对着他拔剑的冲动,转而对洛风道:“洛神捕可有计划?” 洛风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嗯,我们将计就计!” “啊?” 谢瑶环闻言,当即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沈归皱着眉,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然而,却并没有下文。 洛风说完,见了两人的反应,又冲着他两点了点头。 模样格外认真。 谢瑶环忍不住撇了撇嘴:“将计就计,之后呢?” “之后?之后当然是随机应变啊…” 洛风耸了耸肩,仿佛理所当然。 谢瑶环霎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想冲他翻白眼。 她原本以为洛风就算拿不出详细的计划,也得有个大概的方案。 可现在倒好,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打算跟着感觉走啊… 沈归在最初的沉默后,忽然颔首道:“我倒觉得洛神捕的方法可行。” 谢瑶环的脸垮了下来。 沈归说话份量一直很重,现在连她都同意了,难不成将计就计真的没问题? 瞧见了她的模样,沈归笑道:“具体情形不明,表现的自然些总是好的,若太过刻意,不免容易引起怀疑。因此,洛神捕的建议并无不妥。” 听了她的解释,谢瑶环“嗯”了一声,没再有异议。 赵拓则不管这些,一听说将计就计,心里便把其和随意找乐子画上了等号。 他平日里一直想去红袖苑这样的地方,但碍于身份,始终没去成。 “所以我们就直接进去,告诉他们是来找乐子的就成了,是吧?” 赵拓揉了揉脖子,虽尽力克制,还是难掩脸上的兴奋。 沈归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保持了沉默。 赵拓明显在兴头上,她说什么都没用。 洛风倒是笑道:“差不多,不过我两得稍微改下形象。” 没等沈归接话,赵拓就应道:“这个让小许来,他最擅长这些,被他在脸上涂涂弄弄一阵,保准你们都认不出老子来!” “那好,那不如先去找这位许捕头吧。” 洛风从善如流,还朝身旁的谢瑶环眨了眨眼。 谢瑶环这才知道,原来他心里早有了打算,这才自信满满地宣称伪装之事无需担心。 赵拓的提议和沈归不谋而合,于是几人当即动身先行返回六扇门做准备。 “赵神捕,流云武馆很挣钱吗?” 途中,洛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 “哎,别叫我神捕,叫我赵拓就成!要说这流云武馆啊,确实挺挣钱,自打有了这武馆,咱们每月能多好几十纹银。” 几十纹银不算小数了,就算是在洛城之中,也够一家三口几个月的口粮。 “这样啊,那你一定也赞了不少钱,今晚不如就由你来做东吧!” 洛风笑了笑,语气诚恳。 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赵拓有心想要拒绝,可回想刚才对方的手段,不免没什么底气。 他嘟囔了两句,便也没了下文。 一旁的沈归和谢瑶环见了,均是冷俊不禁。 洛风也跟着会心一笑。 今夜这红袖苑,怕是要热闹了… 第二十章:夜探红袖 夜,绣春坊。 入夜后的洛城,至少有一半的灯火来源于此处。 而其中最璀璨的所在,便是位于中心的红袖苑。 这座青楼自数年前开始,突然在洛城之中声名鹊起,惹得无数自命风流之辈竞相前往。 一时之间门庭若市,没进过这红袖苑的甚至都羞于自称是有情调之人。 红袖苑的地位水涨船高,每夜均是座无虚席,不花钱打点,根本都落不了座。 洛风和赵拓接连给迎客的小厮塞了不少好处,这才被安排在了二楼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凭什么老子就得是这幅打扮?” 赵拓穿着身宽大的短袍,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额头上绑了根黑布。 这装束,但凡有些眼力劲的都能瞧出来不是善茬。 当然,也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舞文弄墨的雅客。 他难得能进红袖苑,本想着至少也要装扮的文气些,哪怕不能吟诗作对,至少也要和整体环境相符才是。 可是就他现在这一身,当真是格格不入。 莫说是姑娘了,就连那些龟公都不愿近身! 这形象,分明就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出手将人胖揍一顿的主。 洛风听完他抱怨,笑着呷了口自己杯盏里的酒,又拿过酒樽,替他也满上。 “钱兄,你的体型,穿的文质彬彬的恐怕不太像啊。” 赵拓闻言,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沉着脸,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承认洛风说的没错。 除非他会什么传说中的缩骨功,不然仅凭伪装之术,他穿着身文士袍绝对会显得不伦不类。 他抓过酒樽,又为自己斟满一杯,一口喝下,闷闷地道:“那金兄,咱两同行,你这身行头,难道没问题吗?” 金兄和钱兄,是他两临时定下的假名。 金钱金钱,同这样的场所倒十分吻合。 洛风此时一袭墨色的儒衫,手中握着柄装饰用的折扇,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用的发簪竟然还镶着金边。 活脱脱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小生。 也难怪赵拓要酸,这反差着实太大,两人放在一起,他赵拓简直连绿叶都算不上。 洛风闻言摇了摇头,正色道:“非也非也,侠义情怀也是文人所推崇的,所以作为谦谦君子的我和你结交,在这里饮酒作乐,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赵拓愣了几秒,伸手指了指自己:“所以,你的意思,我现在的身份其实是个大侠?” “不然呢?绿林好汉吗?” 洛风斜眼看了看他。 赵拓登时心里舒坦了不少,大侠的身份,至少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粗人了。 和那些附庸风雅的酸儒相比,大侠显然更合他的胃口。 “大侠也好,那一会儿老子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去英雄救美?” 既然身份问题定了,那下一步自然就是考虑去做符合身份的事了。 赵神捕此时心中已有了计较,稍后只需看到有被纠缠不清的美女,他就准备立马冲上前去当英雄义士。 洛风又惬意地呷了口酒,笑道:“也差不多,你一会儿若是看中了哪个姑娘,便上去和她喝几杯,说上几句话。” 赵拓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若是那姑娘身边已有其他男子呢?这些个公子哥,就算再怂,也不不会在姑娘面前弱了声势吧?” 以他现在的模样,假若放在外边,这些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自然不敢惹。 可是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就不好说了。 洛风又替他斟了酒,认真道:“他们不怕你,难道你便怕了他们?不是我说,咱们来一次红袖苑也不容易,看中个姑娘,莫非还得给别人让着?” 赵拓此时已喝了些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在理。 可不是吗? 他是谁? 六扇门的神捕,堂堂将阶的高手! 身份地位,武学修为,哪点比不上这里这些除了吟诗作对外一无是处的酸儒了? 无病呻吟,写写文章,有用吗? 这洛城里出了案子,还不得他出马?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喝完了酒杯里的酒,干脆伸手直接去抓酒樽。 洛风也不拦着,任由旁边几桌的客人侧目。 他虽的确打算用赵拓的耿直脾气去布局,但说的也都是真话。 吟诗作对这些,唯有太平盛世才用得上。 周唐现在看起来安定祥和,这才有了他们的空间。 若是和如今的汉国一样内乱不断,那他们的诗词歌赋,怕是一文不值。 而六扇门负责洛城治安,做的是实事,这比只会在红袖苑这种风月场所空谈兴衰的家伙们要强上无数倍。 将酒樽里的酒喝了大半,赵拓抬眼看着洛风,突然叹了口气道:“先前多有冒犯,洛神捕还请多担待担待!” 洛风竖起食指放在唇间,低声道:“钱兄,喝多了吧?” 赵拓不答,用手揉了揉额头。 这酒不烈,但他喝得急,不免有些头晕。 “钱兄,你看看楼下这些个姑娘,可有看中的?” 洛风见状,知道他最少已有了六、七分醉意,当即伸手指了指楼下。 那巨大的屏风此时向两边打开,从后边走出了形形色色的姑娘。 万紫千红,燕肥环瘦。 比起洛风早先来的时候,又要多了不少。 赵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眼睛几乎都要看的直了。 “这…这些都是?” 他指了指那群姑娘,转头问洛风。 洛风刚一点头,他便要从位上站起来,急着想要下楼去。 他两的位置较偏,看不太清楚,他想离得近些。 “别急!更好的肯定还在后头!” 洛风一把拉住他,让他又坐回到了位上。 “当真?” 赵拓扭头又看了看下边,仍有些犹豫。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问你,你有见过一上来就把最好的货品拿出来的商家?” “好像确实没有。” 略加思量,赵拓就觉得洛风说的有道理。 他抓过酒樽,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屏风。 洛风暗自好笑。 六扇门的对头若是想要对付赵神捕,恐怕用美人计最为妥当。 这简直事半功倍,若是计策使得好,甚至还有可能将其策反… 念及此处,他心中一凛。 根据他所知道的,六扇门里必定有内鬼!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是谁,具体又会在什么时候现身,他却一概不知。 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喝的满面通红,握着酒樽的手都在微微发颤的赵神捕,他暗暗摇了摇头。 应当不会是他。 以他的心机脾气,显然不适合做这种事。 但也说不准,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大智若愚呢? 洛风正想着,赵拓却冷不丁地拍了下他的肩,力气之大,震得他身子一晃。 他要真是个没习过武的文弱书生,就这一下,就得趴在那儿半宿! “怎么了?找着心仪的姑娘了?” 洛风见他神情激动,已是猜到了缘由。 赵拓当即连连点头,伸手指着左侧身穿水色纱裙的少女。 “看不出来,你倒是好眼光啊!” 这称赞出于真心,洛风也觉得那女子风姿绰绰,清新脱俗,比旁边几个要更胜一筹。 赵拓见他肯定,顿时心中更是得意,“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这姑娘,给老子跳一晚上舞,哪怕这月只吃素都行!” 他这豪言壮语让洛风一愣。 他狐疑道:“跳一晚上舞?” “对,跳一晚上舞!” 说着话,赵拓竟已大踏步地朝着楼下走去。 而那姑娘,此刻正在跳着舞。 她动作十分轻盈,整个人在并不算宽广的空间里挥洒自如,虽是民间舞蹈,却跳出了霓裳羽衣的感觉。 一曲终了,她正待向一众客人行礼,却听得有人突然大声喝彩道:“好!” 这一声中气十足,瞬间令无数人侧目。 赵拓站在楼梯上,冲着这姑娘用力鼓掌。 可惜,他的举动没能赢来什么喝彩,却引来了一阵议论。 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出口的话也大多不太中听。 他浑不在意,缓步走下台阶,来到那个姑娘面前,冲着姑娘行了一礼。 这礼像模像样,可是由他做出来,却着实有些怪异。 “姑娘舞姿动人,我想请教一下姑娘芳名。” 他总算改了口,没再自称老子。 可是他这番做法,在旁人看来,仍然属于孟浪无疑。 “哪来的登徒子,还生的这般粗野?” 邻桌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子哥眼带鄙夷,语气之中尽是不屑。 这也真是好笑。 明明他们的心里装的也都是些龌龊念头,想要和姑娘共度良宵,可却偏偏觉得是风雅之举。 而如赵拓这般直来直去的,便叫登徒子。 那姑娘尚未开口,赵拓的目光已转向了公子哥的那桌。 他阴沉着脸,走到桌边。 虽没开口,但光是这气势就十分慑人。 桌两旁的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当即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这两人是这公子哥随身带着的护卫,是身具魂力的侍魂将,其中一个甚至还有了百夫的境界。 此人显然是个风月老手,知道在这种地方最易生是非,带上护卫方才有备无患。 但这一次,他的护卫可护不住他。 赵拓冷哼一声,也没见什么动作,那两个护卫登时就朝左右两侧倒飞而出。 “哗啦!” 伴随着响声,两人一左一右地落在了大堂门口的水池之中。 那公子哥顿时脸色煞白。 他自忖带着的护卫实力已属拔尖,哪里知道却非别人一招之敌。 不等他站起来,赵拓的大手已经提着他的衣领,将他生生从座位上提起。 他双脚悬在半空,仍是嘴硬。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从来没人敢在红袖苑动手。 他觉得,眼前这人应该也是一样。 谁知赵拓不屑地一笑,抬起左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哪怕不用上魂力,赵拓的力气也大的可怕。 这公子哥的半边脸颊登时肿得老高,两颗牙齿合着血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方。 “老子认得字,这里是红袖苑!” 赵拓说着,抬起手来,又欲再打。 二楼最里侧的客房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这位公子,可否给妾身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众人抬眼望去,便见到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第二十一章:秀儿姑娘 整个红袖苑都安静了。 在这姑娘出现的瞬间,原本吵闹的红袖苑就如同时间停滞了一般。 她一袭红色的服饰,比这洛城之中最艳丽的牡丹还要亮眼。 本该是大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偏叫人有了出尘的感觉。 她用薄纱遮着面,但仅凭她那婀娜的身段和薄纱下若隐若现的五官,也足以艳压群芳。 赵拓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顺势把那公子哥给按回了座位上。 “多谢!” 红衣姑娘施施然地冲着他一礼,声音婉转空灵,比百灵鸟还好听。 赵拓愣神了几秒,接着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周围的人顿时一阵鄙夷。 这厮果真是个粗人,明明前一刻还在询问另一个姑娘的名字,这才一转眼,就换了方向。 但有不少常来红袖苑的,此刻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见赵拓询问,也不答话,而是微微侧过头,轻声吩咐道:“依雪,去将琴拿来。” 场内有不少人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赵拓不解其意,转过身来,对着那刚被他打了的公子哥问道:“你认识她?” 原本焉了吧唧的公子哥顿时来了精神,把仍带血的脸庞仰了起来。 “连秀儿姑娘都不知道,你还来这红袖苑做什么?” 言辞之间,颇有些自得。 仿佛他在对方面前终于找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赵拓显然不觉得他有什么可神气的,理都懒得理他,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二楼。 被称作秀儿的姑娘此时正坐在那儿,调试拨弄着身前的古琴。 这琴通体翠绿,和她身上穿着的红色衣裳相辅相成,刹那间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 随着她第弹出第一个音符,整个红袖苑登时静的落针可闻。 不少人屏息凝神,似乎是生怕听漏了哪怕一个音节。 秀儿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在最初那一下琴音过后,她便开始缓缓弹奏了起来。 曲调平缓,没有什么太过困难的地方,更谈不上需要什么十分高深的技巧。 比起先前在台上演奏的乐师,她的动作里没有一丝花哨的地方。 她就这么垂着头,认真地拨弄着琴弦。 但从她的琴曲之中,在场众人仿佛能够听出喜怒哀乐,仿佛能够窥见春夏秋冬。 纯粹的琴音,没有杂质,却动人心魄。 几乎每一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除了洛风。 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望着在那儿弹奏着琴曲的秀儿。 曲子虽然简单,可其中所蕴含的魂力,就连赵拓这样的高手都没能察觉。 弹琴的手法虽然不高明,可对于魂力的运用却高明至极! 这首平平无奇的曲子之所以能够让在场众人都身临其境,是因为其中所蕴含的使用魂力的技巧。 这并非是什么霸道强横的魂力,但却有着那些刚猛魂力所无法匹敌的能力。 洛风略加思量,决定先静观其变。 他原本以为赵拓应当还需要将场面弄得再大一些,才能够引出这红袖苑背后藏着的人物。 如今看来,倒是比预想的要顺利。 虽无法确定这秀儿究竟是不是红袖苑幕后之人,但必然也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绣春坊的花魁,红袖苑的头牌,又怎么可能会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琴曲仍在继续,秀儿芊芊素手在琴弦上来回跳跃,一个又一个音符行云流水般从她指尖扩散到整个红袖苑。 不仅是客人,就连红袖苑中的人此刻也沉浸在了琴声之中。 那个先前接待洛风的老鸨,此刻像是着了魔似的,竟在那儿踏起了舞步。 洛风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他已大致猜出了这秀儿姑娘的招式。 正因如此,她恐怕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对付。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琴曲之中。 这些客人大多没有魂力傍身,其中偶有几个有些魂力的,也仅仅是略通皮毛,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他们自然很难从魂力的影响之中清醒过来。 相较于他们,修为高深的赵拓最先反应了过来。 此刻他的酒意已经去了七分,看向秀儿的眼神里多了些警惕。 他没洛风看得通透,却也能察觉出自身的异常。 刚刚那一曲的时间里,他体内的魂力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秀儿姑娘弹得当真好听!” 他开口道,声若洪钟,令堂内众人都回过了神。 “公子过奖了,妾身琴艺粗浅,还望未曾扰了诸位雅兴才好。” 她脆生生地说完,一众客人登时纷纷称赞起来。 大抵上都是在夸赞她琴技绝伦,所奏乐曲犹如天籁。 难怪她是花魁,就算撇开相貌气质,单凭这种能够摄人心魄的曲子,其他姑娘就根本没有胜算。 那老鸨此刻回过了神,立即扯开嗓子宣传道:“哎哟,诸位爷今儿真是有福了,我们家秀儿呀,平时可不轻易弹曲。” 几个公子哥倒也识趣,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有不少人掏出钱财来打赏。 来这里的没有布衣,非富即贵,显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那老鸨娇笑着,来者不拒,一一将钱财收拢入怀。 走到赵拓身边的时候,她也不嫌弃,突然对原先起舞的那身穿水色纱裙的姑娘道:“玉珠,这位爷瞧着就是个懂舞蹈的,他既对你有意,你不妨就陪陪他,与他探讨探讨。” 这话说出来,当真是傻子才信。 就赵拓这五大三粗的模样,还有他刚才的言行举止,不论哪一点看着都不像是个能歌善舞的。 这叫做玉珠的少女听了,犹豫道:“妈妈,女儿身体不太舒服,恐怕…” “人家爷既喜欢你,你便陪他说说话,这又有什么累的?按奴家看啊,这位爷啊,定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想来是不会欺负你的。” 她说到最后两句,语气中尽是暧昧。 “嘿,你这就不对了吧,你怎么知道老子只喜欢舞蹈不喜欢琴声?” 赵拓语气不满,摇了摇头。 周围之人无不对他怒目而视。 但在见识过他刚才一击震飞两个护卫的实力后,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摆明了是想要进秀儿姑娘的闺房啊! 你是什么人? 要长相没长相,要才华没才华,进秀儿姑娘的房间,你也配? 说到底,他们还是心里发酸。 他们中的不少人为了见秀儿姑娘一面,几乎天天都要来这红袖苑之中。 钱财花费了无数,可大多还是没见着。 老鸨闻言,抬头朝秀儿的位置看去。 秀儿当即会意,脆生生地道:“妾身今夜还有事,不便相陪,不若还是让玉珠妹妹先陪客官说话解解乏。待明日,妾身再与公子探讨琴艺,如何?”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几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虽然委婉,但秀儿姑娘这分明是在相邀这二愣子明日再来红袖苑相会。 这家伙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一时间,无数目光汇聚到了赵拓身上。 他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抬头挺胸,随后冲着秀儿拱了拱手。 “既然秀儿姑娘这么说了,那我明天再来拜访姑娘!” 说罢,他有些得意地扫了扫四周。 嘴角的笑意将他对这帮附庸风雅之辈的不屑表现的淋漓尽致。 至于明晚会不会失约,他一点也不担心。 查案子嘛,哪里那么容易,一天就能够查完的? 更何况,这件案子本就复杂,甚至还有可能牵涉到内卫。 今天查不出什么结果很正常,明儿再接着来也就是了。 玉珠见秀儿都发了话,冲着赵拓盈盈一礼,道:“公子,这边请。” 一时间顾盼生姿,周围的人看的气恼不已。 这玉珠的姿色可是底下这群姑娘里最出挑的,原本他们还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博得美人青睐,如今,却是没了机会。 洛风在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提着酒樽,却并不斟酒。 老鸨也好,秀儿也罢,他们对于赵拓,几乎是志在必得。 这是因为赵拓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秀儿的明日之约只是托词,进了这玉珠的屋子,若赵拓不是个实力已在将阶的高手,恐怕明日根本没机会再站在此处。 就和那天‘带走’绿儿的汉子一样。 念及此处,他不禁有些担心赵拓。 但随即他又释然了。 赵拓不傻,方才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不过尉阶。 对方若以此衡量,真到图穷匕见之时,定然讨不了好。 眼见着玉珠挽着赵拓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洛风也从座位上起身。 他决定去敲一敲秀儿的门。 于是他故作醉了酒,来到她房外,伸手在门上拍起来。 “开门开门…” 口齿含混不清,一听就是喝多了。 “公子,小姐有事不便相迎,还请改日再来吧。” 答话的不是秀儿,而是她身旁的侍女依雪。 说的客气,但守在二楼的那些护卫却已朝着这个方向聚拢了过来。 洛风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但仍站在那儿不走。 “秀儿姑娘,你也是汉国人吧,你这琴曲是汉国的曲子。我…我也是汉国人啊!哎,如今长安乱了,董贼当道,这才到了这异国他乡…” 他在那里念叨,像是在和秀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和老鸨不同,秀儿根本没有汉乡的口音,所以他只好从琴曲中做文章。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果然,片刻的沉默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再度打开了。 第二十二章:被劫的捕快 门后走出来的是依雪。 小姑娘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再过得几年,必定会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倾世佳人。 她原本脸色不是太好看,可见了洛风,顿时便缓和了不少。 洛风现在的样子对女性而言十分讨喜。 他装扮完时,谢瑶环和沈归都称赞不已。 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这两句用来形容现在的洛风,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更何况,他这会儿正装着醉,白皙的脸上透着几丝红晕,显得愈发真实亲切。 “公子,小姐并非是汉国人。” 小丫头盈盈一礼,神态举止和大家千金毫无二致。 他看洛风顺眼,索性称呼上也变得客气了。 “不是?那…抱歉…” 洛风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看得小丫头有些不忍。 “公子因妾身的琴曲而有所感怀,想必精通音律。今日公子可能饮得有些多了,妾身也恰好还有事在身,就不留公子了。公子若是有意,不妨改日再来。” 她说的很轻,不似刚才那般弄得满场皆知。 场内众人的注意力仍在赵拓身上,随着玉珠的房门缓缓和上,他们顿时开始声讨起这个走了大运的粗鲁家伙。 他们身边自然也有姑娘陪着,但都是些红袖苑之中最寻常的,比不得玉珠,更比不得身为花魁的秀儿。 洛风闻言,原本沮丧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神采。 他冲着依雪施了一礼:“多谢依雪姑娘。” 随后,他又遥遥冲着房内一礼:“多谢秀儿姑娘。” 依雪见状,对他更生出了几分好感,当即吩咐道:“你们几个,切记好生将这位公子送出去,小姐以后还要和这位公子探讨琴艺,可莫要怠慢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高傲,又顺势将秀儿给抬了出来。 那几个护卫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听了之后,登时连连点头。 他们本想架着洛风,将他给弄到大门之外。 对待在红袖苑中喝多了酒的寻常文人,他们向来就是这么做的。 当然,他们下手也很有分寸,不会真的伤着人。 毕竟只是为了彰显红袖苑的气派,可不能真把这些金主给得罪狠了。 而若是碰见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则是断不会粗鲁地将人给架出去的。 他们会选择赔着笑,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将人请出大门。 末了,还要叮嘱一句,明儿再来。 而现在洛风享受的,正是这样的待遇。 几个护卫得了依雪的叮嘱,客客气气地将洛风给送到了大门口的台阶上,还冲着他拱了拱手。 态度诚恳,表情恭顺。 洛风当然不能小气了,顺手将之前从赵拓那儿要来的钱财分给了他们。 慷他人之慨,既挣了面子,又不觉得心疼。 眼见那几个守卫转身进了大门,他摇摇晃晃地朝着旁边的街道走去。 街道对面有一座小院,正是先前和沈归他们约定好碰面的地方。 若是他们在红袖苑中遇到了什么危险,只需发出信号,这座院子内埋伏着的六扇门捕快们就会出动,转眼就能将整个红袖苑给围住。 这也是洛风要选择二楼的原因,靠窗而坐,随机应变更加容易。 他本不担心会出什么纰漏,这座院内有至少十多个捕快。 这还没算上沈归和谢瑶环。 其中还有几个是经验丰富的三扇缉凶巡捕,比寻常的二扇巡捕要强了不少。 能够当上缉凶巡捕的最少也得是尉阶中段的实力才行。 但此刻,隔着一条街,他突然却不安起来。 这院子未免太安静了,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们只是奉命在此按兵不动罢了,并非是要执行什么暗夜刺杀任务。 洛风先前离开的时候,捕快们还有说有笑的。 只要不提及任务,在院落里闲聊其实是无妨的。 而现在,他却连一丁点儿的声音都听不到。 更反常的是,整个院子里同样没有一丝光亮。 十几个人,大晚上的,怎么可能用不到灯火? 他吸了口气,右手按上了佩剑的剑柄,将魂力发散出去。 片刻后,他脸色一变,几个起伏,落到了院子之内。 魂力仅仅只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甫一落地,浓浓的血腥味就钻入了他的鼻子。 心中的不安愈发重了。 顺着感知,他绕过前院,一路来到了后边的客房。 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缩。 左侧客房的门大开着,沈归正倚着墙,坐在血泊之中。 她垂着头,手中还紧紧握着剑柄 雪白的剑身上没有血迹,显然,地上的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洛风连忙抢上前去,将她扶正,用手抵住她的后心。 他的魂力精纯浑厚,用了数息的时间,沈归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咳咳咳…” 她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后用手捂住了自己右侧胸口。 那儿有一个被利器贯穿的伤口,此刻正向外涌着血。 好在沈归自身修为高深,早就用魂力将伤口四周的穴道都给封了起来,这才没有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但就算如此,她现在也是虚弱无比,别说是移动了,就连说话都显得颇为费力。 “洛神捕…我们…恐怕被人算计了。” 她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断断续续。 洛风见状,连忙又给她输入了不少魂力。 他知道沈归性命无碍,但伤势极重。 若不替她强撑住一口气,一旦再次昏迷,短时间内是无法醒来的。 可现在他必须让她保持清醒,因为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有她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急。 本以为将谢瑶环和沈归放在一起,又有十来个六扇门捕快在侧,几乎是万全之策了。谁知道,现在沈归重伤垂危,谢瑶环也不知所踪。 若是谢瑶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不仅对李元芳没法交代,就连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他明明在一开始就暗自决定,绝不能再害了她的。 “你和赵神捕离开后没多久,我们就被人偷袭了…” 沈归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咳嗽两声。 这伤恐怕累及了肺部,令她呼吸有些困难。 “偷袭?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偷袭六扇门神捕和一众巡捕捕头?” 洛风顿觉诧异不已。 从沈归先前的出手来看,她的实力尚在赵拓之上。 再加上一众尉阶的大小捕快们,这实际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六扇门的巡捕之间是有配合的,这点和内卫还有千魂卫很相似。 因此,他们抱团后发挥的实力,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一加一。 这也正是为何洛风放心将谢瑶环放在这儿的最大原因。 可现在沈归告诉他,他们全军覆没了。 “不清楚,开始没多久,我便被他们为首之人给重伤了…咳咳…” 沈归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力吸了几口气。 洛风瞥了眼她的伤口。 快、准、狠! 这人是个用短兵的高手,这一击本是想要贯穿她肺部的! 若非沈归自己身手不弱,在关键时刻向旁边避了避,恐怕当场就已经死了。 “一点头绪都没有?会不会是内卫的人?” 洛风皱着眉,联想到了早先那三个刺客。 沈归点了点头:“有这可能,除了内卫,我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有半步王阶的高手。” 以她的实力,能够一击重伤她的,显然得有半步王阶的实力。 洛风沉吟数秒,又问:“其他人呢?” “不清楚,应该是都被劫走了…他们大概以为我死了,这才将我留了下来。” 她被一击穿胸而过,当场闭了气,就算是魂力也感知不出来。 洛风若再早来一个时辰,同样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你别说话了,我先带你回六扇门。”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除了自己亲自护送外,洛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稳妥的方法。 除非李元芳现在赶过来,不然他只能回六扇门一趟。 他脚程本来很快,但顾及到沈归的伤,不得已,只好放慢了速度。 沈归靠在他怀里,如同猫儿一般。 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她原本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些泛红。 洛风正忙着赶路,自然没注意到这些。 “洛神捕…” 怀里的人儿忽然开了口。 “怎么了?” 洛风低头看了她一眼。 “抱歉,没能保护好瑶环。” 她语气歉然。 洛风将谢瑶环安排在她身边,当然是希望能够护她周全。 可是现在,不仅她自己受了重伤,连谢瑶环都被人给劫走了。 “没事,既然没有当场痛下杀手,她现在至少性命应该无碍。” 沈归伤重,洛风不想再让她担心。 那群偷袭之人既然敢顶着莫大的风险将一众捕快给劫走,那他们自然是有用的。 想到这儿,洛风心中一凛。 这手法,怎么和红袖苑的有些相似?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先前对赵拓的安排,恐怕要出问题! 他原先想着,凭借赵拓这身将阶的修为,哪怕红袖苑中卧虎藏龙,也该能斗个旗鼓相当。 至少不应会有什么危险。 可沈归这边的经历却迎头给了他一棒。 若这幕后之人是同一个,那赵拓此刻,只怕状况堪忧! 第二十三章:破局之法 洛风越想越有可能。 事态已经不能按常理判断了,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如今千疮百孔,实力在赵拓之上的沈归被不明身份的敌人一招险些夺了性命。 这桩疑似拐卖的案件发展至今,已经变得凶险无比了。 问题出在红袖苑,但却远比表面看到的麻烦。 他脑海中的任务面板上,那条要他找出幕后主使的任务仍然没有变化,这说明,那个秀儿姑娘并非此事背后真正藏着的人。 而眼下有一点能够肯定。 不管这件事背后究竟是黄巾帮还是内卫,抑或是其他什么组织,它的实力都不逊于六扇门。 甚至,要在六扇门之上! 他心中焦急,但步子又不能太快。 怀里的沈归不时咳嗽两声,脸色惨白,神情痛苦。 “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洛风柔声安慰道。 沈归点了点头,稍稍挪了挪身子。 她此刻哪有半分追命剑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小鸟依人的弱女子。 又赶了会儿路,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惊道:“糟了!” “怎么了?” 洛风见她神色间有些慌乱,不由再次低头看着她。 “我怕六扇门之中有内鬼!” 沈归说完,没再继续。 以她现在的状况,说话颇为费力。 而且,她相信洛风也已经想到了。 果然,洛风微微颔首:“我也这么觉得,这次行动很隐秘,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恐怕对方不会来得这般巧!” 对方没有选择他和赵拓在的时候偷袭,显然是想要避开他们锋芒最盛的时候。 三大神捕齐齐在场,哪怕是那个能够一招重伤沈归的高手,也得掂掂分量。 “我担心,赵神捕会有危险…” 沈归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又开了口。 她额上沁着冷汗,几缕刘海黏在了一起,看起来更添了几分虚弱。 洛风明知她说的有理,可嘴上却劝慰道:“对方哪来的这么多高手?既能伤了你,又能制得住赵拓?等把你送到六扇门,我就立即赶回去,这点时间,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说的轻巧,心里却是没底。 敌暗我明,对方又打着各个击破的主意,赵拓现在的情况当真堪忧。 况且,红袖苑里还有个秀儿。 若没见识过她的手段,他还不至于如此担心,论硬功夫,赵拓绝非易于之辈。 可要从精神层面来讲,以赵拓的急性子,心志显然无法如磐石般坚定。 “嗯,你还是快些吧,我不妨事。” 沈归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示意他可以加快脚步。 洛风稍一迟疑,便同意了。 比起赵拓,他更担心的其实是谢瑶环的安危。 身法加快之下,两人不一会儿便抵达了六扇门。 甫一进门,他便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巡捕吩咐道:“快,去把结界展开。” 六扇门结界是以极为复杂的符文制成的防护,开启之后,整个六扇门的外层就会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 所有的事物都会被隔绝在外,只出不进。 这屏障十分坚固,寻常的刀剑利器,乃至火炮都无法将其击破。 而身处其中的六扇门捕快们,还可以通过自身的魂力对结界进行加持,令其防护能力更进一层。 此时六扇门内空虚,洛风担心对方趁虚而入。 他不可能守在这儿,他必须得赶回红袖苑去接应赵拓。 六扇门结界就成了上上之选。 “你们督统呢?” 眼见着那两个巡捕跑去开启结界,他又转向了另一边的一个缉凶巡捕。 那人见沈神捕软软地靠在洛风怀里,有心想要询问,可见了对方身上那五扇神捕服,又将话咽了回去。 “督统大人接了宫中的旨意,此刻只怕已经出了城。” 洛风听他这么说,心顿时一沉。 对方的手段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厉害。 而且这分明就是预先设计好的,连旨意都能请下来,内卫在其中定是出了大力。 如今将李元芳调离洛城,对神捕又各个击破,六扇门顷刻间就变得脆弱不堪。 他当即又问:“那霍神捕呢?” 飞雷断,霍天,是除了追命剑沈归和血羽鹰赵拓之外的第三位五扇神捕。 但洛风却还未同他照过面。 那日在流云武馆之中,陪同李元芳来的只有沈归和赵拓二人,霍天并不在其中。 “霍神捕于七日前被派往樊城调查案件,至今尚未归来。” 洛风闻言,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樊城是座边城,恰好和汉国相邻。 过了樊城再走上几十里地的山路,便是汉唐两国边境。 山的两头均建有堡垒,分属于周唐和汉国。 樊城距离洛城很远,车马路程最少也得三天。 就算霍天一到那儿就破了案件回来,只怕也得明日才能回六扇门复命。 更何况,洛风并不觉得霍天被派去樊城查案是偶然。 这也极有可能是在对方计划之内的安排。 洛风心里愈发不安,这种被动的感觉令他格外难受。 沈归自然听见了他和那巡捕的对话,当即说道:“洛神捕,你把我放下吧,赶紧去红袖苑!” 事态紧急,洛风也不多说,将她安置在了六扇门的医所之内。 六扇门里配有医术高明的医匠,沈归的伤不致命,只是元气失得厉害,需要滋补静养才能恢复。 洛风掩上门,随后身形一闪,出了六扇门。 他特意回头看了看,此时六扇门结界已经开启,强大的魂力在整个六扇门四周环绕。 见状,他心下稍定,不再犹豫,疾速向红袖苑而去。 绣春坊内依旧灯火通明,红袖苑也还是那最耀眼的所在。 但在洛风眼里,这红袖苑更像是噬人的深渊。 门口两个护卫先前看着他被人簇拥着出来,这会儿显得十分客气,一句话都没问就选择了放行。 进了红袖苑,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氛。 文人雅士们和姑娘们喝着酒,对着诗词,好不热闹。 洛风也没管他们,径直冲着在屏风前站着的老鸨而去。 “哟,这位公子,这么快酒就醒了?” 她瞬间认出了洛风,刚才依雪吩咐护卫们将他送出门时,她显然瞧见了。 洛风点点头,也不跟她客套,直截了当道:“我朋友呢?” “这儿这么多位爷,哪位是公子您的朋友啊?” 老鸨娇笑着问。 她只当洛风话里有话,这是想要挑个姑娘陪着。 洛风心里正急,没空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就是刚才那个嗓门特别大,后来和一个穿着水色纱裙的姑娘一起进了屋子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老鸨当即就沉下了脸。 “哼,他哪里还会在我这儿?” “什么意思?” 洛风不解,从他刚刚离开到现在,总共才不到小半个时辰,赵拓还能去哪儿? 谁知,老鸨却像是找到了控诉对象,一把拽住他,诉苦道:“公子您是不知道啊,您的朋友好生蛮横,奴家怎么劝都没用,他非得将玉珠给带走不可…” 说着,她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了她这幅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洛风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何其相似的桥段? 就连赵拓的身材,都和那个带走绿儿的恩客有七、八分相似。 “不是听说昨天有姑娘失踪了吗?怎么,妈妈你不担心?” 洛风没有接她的话,顺势反问。 不提还好,这一提,老鸨的脸立刻就像是吃了黄莲般,眉头都拧成了川字,扑着的粉都险些要掉下来。 “奴家哪能不担心呢?可是奴家又有什么办法?刚才公子您也在这,您那位朋友的身手,您又不是不清楚,咱们这儿的护卫可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啊!”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角落。 有两个红袖苑的护卫正躺在那儿,捧着胳膊哀嚎着。 显然,这就是想要拦住赵拓的下场了。 洛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安排了赵拓以莽撞的形象去挑事,却不想赵拓的这一形象反过来被人给利用了。 整件事情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就算是旁观者众多,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对。 在他们看来,分明就是赵拓这个粗人色心足,觉得在红袖苑中不够尽兴,是以想要将那玉珠姑娘带去自己的住处。 若是明日这玉珠姑娘不回来,怕是他们会毫不犹豫认定是赵拓拐跑了人家。 逻辑严密,明面上几乎找不出破绽。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鸨是个知情的。 可洛风也知道,和她多说无益。 于是他也不愿浪费时间,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出了红袖苑的门,他转身又回了先前沈归他们埋伏的院子中。 赵拓定然已经着了对方的道,而沈归正重伤躺在六扇门的医所之内。 余下出任务的捕快无一幸免,全部被人劫走。 他现在是孤身一人了。 这局该如何破? 稍加思量,他决定先细细将这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查探一番,随后再等后半夜偷偷潜入红袖苑之中。 他可不是赵拓和沈归,以他的实力,就算红袖苑中埋伏着千军万马,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院子仍是刚才他带着沈归离开时的模样,他如同之前在乌衣巷时那般,趴伏在地,用手缓缓摩挲着地面。 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捕快技能了。 形象虽不佳,但作用却着实不差。 比如之前,这个技能让他看到了两对脚印。 从脚印上,他又得到了女子比男子修为高的事实。 最后,他凭着半路消失的脚印,重新又找回了红袖苑。 所以,哪怕线索很模糊,他至少不会一无所获。 或许这便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可这次,他的动作并未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冲着不远处黑漆漆的院落喝问。 “谁?” 第二十四章:破局之人 伴随着洛风的问话,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来者全身都罩在宽大的黑袍下,让人看不清其身材样貌。 “红袖苑比你想的要复杂,绣春坊也是。” 那人开了口,是个女子。 她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你这般找,不会有任何结果。” 洛风盯着她:“姑娘是什么人,内卫的,还是红袖苑的?” 院子的大门上了锁,不会有谁贸贸然地闯进这种看似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 能够出现在这院子中的,必然和此事有关。 “很重要吗?” 女子反问。 洛风承认,她说的没错,这并不重要。 而且,还是个蠢问题。 哪怕对方当真回答了,他敢信吗? 洛风定了定神,颔首道:“姑娘说的不错,这不重要。” 顿了顿,他又道:“那么,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如我刚才所言,红袖苑和绣春坊均比你想的要复杂,我,是来帮你的。” 她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哪怕是连一丁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洛风根本无从判断她话里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但他却没有再问。 因为“你为何要帮我”这句话,同样很蠢。 “那么,姑娘准备怎么帮?” 洛风忽然笑道,绝口不提相信与否。 那姑娘闻言,也不含糊,只淡淡地道:“随我来。” 说罢,不等洛风反对,她纵身一跃,转眼便落到了墙外。 洛风眯起眼,紧随其后。 对方可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就凭她这身法,若不跟上,数息间就能没了踪影。 但事实上,他并不担心。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相信一切诡计都形同虚设。 只要能够接触到敌人,他有信心将他们统统击溃! 所以,哪怕这是个局,这引路的女子是块饵,他也依然会选择上钩。 那遭灭口的范姓书生做了颗在水面激起浪花,乱了垂钓者方寸的石子。 而他,正打算做一条反噬垂钓者的鳜鱼! 那女子几个起落,带着他绕过红袖苑正门,来到了后方。 红袖苑占地很广,后边建有景观院,比狄仁杰府邸的后山还要大。 现下比朝中重臣宅邸阔绰的青楼酒楼比比皆是,这也算不得什么。 院子的围墙自然砌得极高,和三层楼的红袖苑齐平。 若是矮了,那些从正门进不去的人定然会从这后院摸进去。 虽然后门也有护卫,但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放哨。 红袖苑里除了娇贵的姑娘们,还有许多值钱的事物,贼们冒险光顾一番是绝对值当的。 当然,高墙能拦住寻常毛贼,却未必能阻止那些有魂力傍身的千门精英。 他们会飞檐走壁,单靠高度显然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在高墙之后,红袖苑还布置下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比不得六扇门结界那般坚不可摧,但也是价格不菲,警戒效果拔群。 可对于眼下的洛风而言,这些布置皆是形同虚设。 三层楼的高墙本就拦不住他,而墙后布置的这些肉眼难以察觉的符文,在有人引路的情况下,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在前方引路的这个女子,对这红袖苑内的所有布置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洛风跟在她身后,不由再次思索。 她究竟是什么人? 若说不是红袖苑的人,那她对于这红袖苑的情形未免也知道的太清楚了些。 可若是红袖苑的人,这番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引进来,又到底有何目的? 她大可以在别处设局伏杀,没必要拿红袖苑这根本之地下注。 难不成是这红袖苑之中备有厉害的陷阱,可以轻易擒住或截杀他这个神捕? 还是说红袖苑之中藏着什么顶尖儿的高手? 他仍是想不明白。 而此时,那女子却已在一座假山前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开口道:“刚才这些,仅仅只是为了防些上不了台面的蠢贼。接下来的,才是红袖苑真正的手段,你跟紧我。” 说罢,她用手在假山上摸索了一番,握住一块凸起的石头向外用力一拉。 原本闭合的山体开始缓缓向两侧打开,不多时,竟形成了一扇石门。 洛风心下一凛。 若是没有这女子替他破局,单是这密道入口,他恐怕就寻不到。 红袖苑后院这么大,就算他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也无法自行找到这处隐秘所在。 放眼望去,整个后院之中,这样的假山最少也有十几座,他如何分辨得出? 更何况,无人引着他破局,他甚至未必会往这上边去想。 那个捕快技能显然不可能给出如此详细的线索和指引。 心思再慎密,线索不够也是枉然。 正如这女子先前所说,红袖苑比他想的,要复杂太多了! 顺着蜿蜒的石阶而下,走了足足有一刻,两人才算正式进入了这暗藏于红袖苑地下的秘所之中。 “此地遍布机关,跟紧!” 那女子再次出言提醒。 洛风点头应下,随后跟着她向前走。 他不敢托大,这条长廊瞧着平平无奇,但定然是凶险无比的。 两侧火把里的光摇曳着,将他和身前那女子的影子在地上拖的老长。 突然间,他眉头一皱。 那女子也在此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第一层机关,名曰影杀。” 她说完,将手中的的一块碎布朝着身下的影子丢去。 那块布在触碰到影子的瞬间就被吞噬的干干净净,连一点渣都没有剩下! 洛风顿时知道自己刚才的观察并非错觉。 他的影子和那女子的影子忽然定格了,实际上,却是这密道之中的机关凭借着人的思维惯性,埋伏了一记杀招! “这名字取的不错,倒真是名副其实。” 洛风由衷地感慨道。 那女子并未接话,只是淡淡地道:“这才是第一道,后边还有两道,跟紧了。” 这影杀作为第一道机关,不可谓不犀利。 按这女子的说法,后边还有两道,想来总不会逊色于这影杀。 红袖苑的水果真比他想的还要深。 这次栽的不冤,六扇门情报严重匮乏,几乎对于对手一无所知。 反观对手,不仅通过内鬼掌控了六扇门的一举一动,更暗地里做好了准备。 有心算无心,也难怪他们会输的如此惨。 “姑娘,这密道是必经之路?” 洛风跟着她又走了一段时间,躲过了第二道机关后,忍不住开口询问。 第二道机关是会上下闭合的过道,若是不慎被困在里边,只怕王阶高手都会被碾成肉泥。 这里头的机关如此恐怖,要只身通过已属不易。 倘若这密道最终引向的是关押赵拓和那些捕快的所在,那要将这么多人运送进去,也未免太难了些。 “还有另一处,但终日有人把守,没有令牌进不去。” 她边说,边伸出手来在左侧的墙上摸索。 洛风见状,猜到应当是第三处机关就在眼前了。 果然,片刻后,她照着一处石墙按了下去。 伴随着“喀嚓”的响动,那石墙向外转动,一道暗门霎时间出现在了洛风眼前。 她当先走入了暗门之中。 洛风举目朝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长廊望了一眼,跟着进了暗门。 “假如不进这暗门,继续往前走,会怎么样?” “会死!” 那女子冷冷地道,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过了暗门之后,整个环境顿时令人感觉舒畅了不少。 头上悬挂着的巨大顶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不再是刚刚那种忽明忽暗,让人见了之后心中忐忑的模样。 道路也变得平坦宽敞了,地上甚至还铺着毯子。 洛风不禁狐疑道:“姑娘,你确定你知道我想要找什么?”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关押人的地方。 先不提内卫那种宛若炼狱的地方,就连一向以仁义著称的六扇门,它内里关押人犯的监狱也绝不会这般干净整洁。 而且,看看那立在四周墙角的石雕。 这里的布置已经几乎可以用精致二字来形容。 这女子显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解释,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精铁大门。 这间石室之内有四扇相同的精铁大门。 “这门后边就是你要找的那些人。” 洛风闻言,当即点了点头。 不管赵拓和谢瑶环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这门后,他现在都会去将这门推开。 他别无选择,而且,不论怎么说,眼下都算有了进展。 至少,他已经摸到了红袖苑地底的秘所之中了。 精铁大门虽然厚重,却并非紧紧闭合着的。 洛风伸出手去用力一推,那门就缓缓开启了。 可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另一扇精铁大门也在此刻打开了… 原本站在那儿的引路女子当场惊呼:“怎么可能!” 洛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诧异的,他本就做好了踩陷阱的准备。 只是这引路女子的表现却让他微微一愣。 如此看来,她还真不是来害自己的。 望着那扇豁然洞开的铁门,洛风的眼睛眯了起来。 从里边走出的,赫然便是先前在红袖苑之中抚琴倾倒众生的秀儿姑娘。 但此刻她身畔跟着的却不是依雪,而是个头发苍白,皮肤干瘪的老头。 第二十五章:来世愿作比翼鸟 秀儿脸上依旧蒙着层薄纱,声音也还是如同先前那般清脆婉转。 只是她此刻的语气却变得很冷。 “绿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声音之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洛风闻言不由转过头去,将视线落在了那引路女子的身上。 绿儿。 这不正是早些时候那个被恩客带走之后便再也没回红袖苑的姑娘吗? 那范姓书生之所以会选择去六扇门报案,为的就是要找到她。 眼见着她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洛风心里的猜测顿时全都印证了。 被掳走的从来都不是姑娘,而是那些姑娘陪着的恩客们。 显然,红袖苑里头的人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以赵拓为例,够资格被姑娘掳走的,必然都是些身强体壮的。 而拥有魂力基础的则更是上上之选。 “秀儿姑娘,又见面了。” 洛风收回视线,冲着秀儿笑道。 秀儿闻言,叹了口气道:“妾身该怎么称呼你?洛公子,还是…洛神捕?” “随你喜欢,怎么顺口怎么来就好了啊。” 对于身份被识破,洛风并不感到意外。 六扇门内既有内鬼,沈归他们又遭了重,那他们乔装潜入红袖苑的计划被知晓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妾身还是唤你洛公子吧,这样听着更亲近些。” “当然没问题!” 洛风满口答应,随即不再吭声。 他在等着对方的下文。 果然,她顿了顿,又道:“既然洛公子来了这儿,那妾身恐怕只好将你留下了,也正好和赵神捕他们做个伴。” 这话出口,等于是承认了先前那些事情均是她和红袖苑做的了。 洛风冲她眨了眨眼,笑盈盈地问:“秀儿姑娘似乎对于留下我这件事,很有信心啊?” “洛公子不必试探了,妾身自是知道你实力超群,应当仍在那位赵神捕之上。但正因如此,妾身才必须要将你留在此地!” 她说着,竟冲着洛风盈盈一礼。 洛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汉礼。 这秀儿果真也是汉国人。 他当即也还了汉礼,随后不紧不慢地道:“看来姑娘做这些事情已经挺久了,只是不知道姑娘抓了这么多的人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次,秀儿没答话,她身旁的那个老头却是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姑娘,咱家可以把他带走了吗?他有点聒噪。” 这老头瞧着像是风中残烛,眼皮耷拉着,给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感觉。 但绿儿听他开口,却是连忙一个闪身,拦到了洛风跟前。 她手中甚至已经亮出了一柄短剑。 “姐姐,够了,收手吧!与这些家伙共事,分明是与虎谋皮啊!” 她声音哽咽,握着短剑的手也在发颤。 秀儿愣了片刻,才缓缓摇头道:“绿儿,我们没有退路了,若是今日放他离开,明日六扇门的人马就会把红袖苑从这洛城之中连根拔起!我们隐忍这么多年,万不能功亏一篑!” “不如,让咱家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一并儿收拾了吧?” 那老头“嘿嘿”怪笑两声,定定地看着拦在洛风身前的绿儿。 绿儿紧了紧手中的短剑,怒道:“若不是你们,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若不是你们,范郎他也不会死!” 她越说越气,猛地将手中短剑指向了那老头。 那老头闻言,冷哼了一声。 “咱家还没开口,你倒先说上了?若不是那蠢书生心紧着你,非要去六扇门报案,大人的网又何必收的如此之急?” “那你就派人去杀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曾告诉过他,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洛风听得出绿儿很激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向这老头攻去。 但那老头却浑然不当一回事。 神态也好,语气也罢,他压根就没把绿儿放在眼里。 绿儿激动之下,周身魂力激荡。 洛风轻易就能判断出,她已有了将阶的实力。 虽然修为境界还不太巩固,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将阶高手。 老头这番不屑一顾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 能不把将阶高手放在眼里,那他的修为想必高深。 而这样的人可不是能随意变出来的。 先前在院落中重伤沈归的,极有可能就是眼前这老头。 “他坏了大人的计划,让咱家被动的很,若不是瞧在秀儿姑娘的面上,他哪能死的如此痛快?” 老头说着,转身看向秀儿,又道:“不是咱家说你,姑娘你对下属可太过仁慈了些,就这小妮子现下将对头给带进来这桩事儿,在咱家那里都够死三回喽。” “妾身的事,还请公公莫要多管。妾身与你们大人之间仅是合作,如何处置妾身的姐妹们,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秀儿说完,看向绿儿,叹气道:“绿儿,随姐姐来吧,此间事情你便莫要再管了。” 绿儿杵在原地没有动。 “绿儿!” 秀儿登时又喊了一遍,语气有些急。 绿儿的性子她很清楚,这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姑娘。 “姐姐。” 绿儿突然伸手拉下了罩着自己的兜帽,抬眼看向秀儿。 “你明明答应过我,让我和范郎远离这洛城,去其他地方太太平平过日子的。” 她眼里透出了浓浓的哀伤。 秀儿垂下眼,不去看她,低低地道:“你该知道的,我们没法回头了…” “是啊,他都死了…” 绿儿忽然间冷静了下来,连握着剑的手都垂了下来。 但她说出的话,却让秀儿一惊。 “不,不要!” 秀儿纵身上前,想要试图拦着绿儿。 可是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已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秀儿身后的老头攻了过去。 她含恨出手,这一击毫无保留,魂力运转之下,寒芒闪动,剑身上遍布金色的光华。 单看这一下,就连赵拓和沈归这样已步入将阶多时的高手都不敢小觑。 可那老头站在原地,眼皮仍是耸拉着,连挪一步的兴趣都欠奉。 “姑娘,这是她自己寻死,可怪不得咱家!” 话音未落,绿儿的身体在半空中一顿。 接着,她无力地摔倒在那老头跟前几步的位置。 鲜血瞬间洒了一地。 “不!” 秀儿疾奔过去,一把将她抱起。 她胸前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血正从中不停地向外涌。 “姐姐…” 她吃力地喊了一声,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血沫。 “你别说话,姐姐会医好你的,乖,别说话了…” 秀儿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拼命想要用魂力减缓她的伤势。 但洛风却知道,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方才那一爪,不仅震碎了绿儿的经脉,还连带着捣碎了她的脏腑。 除非是传说中的先贤亲临,又或是帝榜之上的白骨生莲扁鹊在此,否则定是回天乏术。 洛风突然有些后悔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是有机会拦下绿儿的,但他却没有。 他未曾想到这个姑娘会这般决绝,如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 他的手握紧成拳,冷冷地看着老头舔舐着手上的鲜血。 “姐姐,我们…要还能像以前在长安时那样…多好啊…” 绿儿的双眼渐渐黯淡了下去。 秀儿没有说话,只紧紧抱着她,任由鲜血将自己的衣衫浸湿。 忽然,绿儿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问道:“姐姐,你以前和我讲过的,那种…那种双宿双飞的鸟儿,叫…叫什么?” “比…翼鸟!” 秀儿已经泣不成声。 “对,比翼鸟…来世,我要和他做一对…比翼鸟…” 绿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的神采完全褪去,双手无力地垂下。 但她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能够和爱的人在一起了吧… “姑娘,赶紧些吧,大人那儿还等着咱家去复命呢。” 老头慢悠悠地道,语气轻松自如。 秀儿缓缓起身,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恨意。 “这件事,我会向你的主人要个说法。” 她冷冷地道,随即抱着绿儿的遗体转身进了刚才出来时的那扇门。 精铁铸成的门再次合上,从始至终,洛风都没有开口。 他没有拦住秀儿,哪怕明知她是红袖苑中举足轻重的角色,甚至可能是首领。 他就静静目送她离开,不曾开口。 “好了,就剩咱家和你了。不得不说,咱家到底还是低估了你,那几个小崽子是好苗子,可惜了…” 言下之意,那派去行刺洛风和谢瑶环的三人皆是出自他手下。 洛风闻言,冲着他淡淡一笑:“那种货色你也好意思派出来,未免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哦?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 老头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着恼。 “别倚老卖老了,老货。” 洛风懒得和他客气。 他也不恼,笑道:“咱家看你这身子骨不错,用伯喈琴法调理调理,必能成大人手中的利刃。” 洛风瞳孔猛地一缩。 “伯喈琴法?” 对于洛风的反应,老头似乎有些意外。 “哦?你也听说过?见识倒是不少啊…” 没理会他言语之中的调侃,洛风冲着他展颜一笑,问道:“你,下面应该没了,是个太监吧?” 老头也不避讳,依旧不紧不慢地道:“那玩意儿留着徒增七情六欲,无甚作用,如这小姑娘般错付情衷,最后死的不明不白,又有什么好?” 洛风闻言,长舒了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我这人吧,对老人一般下不了手。你既然已经不是人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俯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短剑。 正是刚才绿儿拿在手上的那柄。 第二十六章:不过蝼蚁 这老头显然是个无根之人,也就是俗称的,太监。 无根之人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但却特别忌讳他人言辞间的轻视。 洛风这句话,恰好切中了他的痛处。 他原本耸拉着的眼皮忽然一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子,胆儿倒是肥,你可知道咱家是谁?” “没卵老乌龟?” 洛风眨了眨眼,故作天真。 听着他如此诚恳的语气,这老太监差点没给气炸,当即也不和他绕了,直接道:“小杂种,听好了,咱家是内卫掌刑左档头,魏谨!” 洛风听罢他自报名号,点了点头,在那儿低头沉思了片刻。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魏谨,耸肩道:“没听过。” “呵呵…呵呵呵…小杂种,真有意思,咱家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魏谨眼里的杀机愈发重了。 他魏大档头的赫赫凶名,便是朝中一、二品的重臣都能被吓得噤若寒蝉,谁曾想今日一个六扇门的小辈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洛风见他怒极反笑,心下顿觉快意,连忙加了把劲,又道:“你喜欢我没用啊,我不喜欢老乌龟。” “小杂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咱家面前卖弄?” 再次出现的老乌龟三字终于彻底惹恼了魏谨,他冷笑一声,随即五指成爪,径直奔着洛风的肩头而去。 洛风不躲不避,待他右手即将落在肩头上的前一刻,突然向左后方倾斜。 魏谨这一爪登时落了空,而洛风左手成掌,已照着他胸口推了出去。 “反应倒是快!” 他称赞着,旋即横起左手,和洛风对了一掌。 “砰!” 一声巨响,魏谨朝后连退数步方才站定。 他抬眼看去,就见洛风仍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虽说刚才这一掌他没用上全力,但催动的魂力也已是王阶中段了。 若是换成绿儿那样的,这一掌哪怕向后疾退卸力,也非得受内伤不可。 然而洛风此刻站在那儿,面色如常,显然是半点事都没有。 “老乌龟,你怎么倒着爬了?” 洛风本就言辞犀利,这会儿存心惹这太监,说起话来就显得愈发肆无忌惮。 但这次魏谨却没被激怒。 他站在那儿,仔细端详了一番洛风。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洛风不由撇了撇嘴:“怎么着,人丑没卵,就喜欢盯着长得好看的人看个不停?” 魏谨闻言,阴沉地笑了几声,森然道:“你不必急着惹怒咱家,咱家自不会怠慢了你,到时候咱家替你也净个身,保准你爽利不少。” 望着他那笑的皱成一团的脸,洛风用右手短剑挽了个剑花。 “老乌龟你倒是有心了,可惜我不领情啊。” 魏谨没吭声,再度朝着他攻来。 这一次,他至少用上了七分实力。 他的指间散发出黑色的光芒,如同死气般将手掌包裹在其中,哪怕隔着几十步远,洛风都能够闻到一股腐鱼烂虾的味道。 显然,这招式间是蕴着剧毒的! 魏谨一招出手,便在仔细端详洛风的神态。 可惜,他预想中的惶恐并未出现。 洛风仍是右手持剑,老神在在地立在那儿。 他甚至连剑都没有举起来,与其说迎敌,不若说更像是在迎客。 面对魏谨这明显被击中便非死即伤的招式,他全然没当回事。 魏谨眼中戾气更重,手下动作也愈发快了。 隔着五步开外,那黑气骤然炸开,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黑雾。 腐臭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而这黑雾移动的速度极快,转瞬已到了洛风跟前,如同张开巨口的野兽,一下将他给吞没了。 魏谨就站在离他五步开外处,此时已收回了手。 “咱家这冥府积尸气的滋味,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尝的,今日里也算是让你开开眼。” 他说着,双手重新拢进了宽大的袍袖之中。 这冥府积尸气是他成名的绝技之一,闻者无不色变。 内卫左右档头的凶名,和他们所用招式的狠毒有着莫大的干系。 比如这冥府积尸气,可以让中招者全身腐烂,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这种能让人尸骨无存的招式,可不是谁都能发明的出来的。 当然,现在他魏档头是控制了力道的,最多不过让洛风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已,性命是不会取的。 洛风这般好的实验素材,他可舍不得白白浪费了。 “你的屁真的挺臭的,而且恕我直言,我从没见过能用手放屁的,你倒是第一个。” 黑雾散去,魏谨眼中的得意成了惊疑不定。 洛风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手中握着绿儿的短剑。 他甚至连一步都没有挪过。 “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挡住了咱家的积尸气,但你的好运气也就到头了。” 毕竟是活了一甲子的人了,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魏谨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并不认为洛风是凭着实力硬撼冥府积尸气的,这在他的认知里绝无可能。 刚才那招冥府积尸气,凝聚的魂力已达王阶上品,同阶之内足以横扫一切对手。 这是由招式的性质所决定的。 积尸气不比寻常招式,化作黑雾的魂力本就无迹可寻,很难抵挡。 又加上其中藏着他独门炼制的剧毒,就算是真正步入王阶的高手遇上,也不会轻掠其锋芒。 也即是说,这招甚至可以一击拿下如今的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眼前这个小子,定然是身上带着什么避毒防身的宝物才是。 想到此处,魏谨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贪婪。 能够挡住他积尸气的宝物,可不会是什么普通货色。 这般思忖着,他手下动作却是一点不慢,袖口中的双手同时伸了出来,在胸前划了一圈。 随后,他双手猛地朝两侧一推。 浓郁的死气顿时在他周身形成,比之刚才那有些稀薄的黑雾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杂种,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咱家的手段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死气登时扩散。 须臾间,整个石室之内尽是这种蕴含着强横魂力的黑色气体。 此时根本已经无所谓是否要躲避了,就连角落之中也皆是死气。 入目之处,一片灰蒙,这死气几乎替代了原本在这石室之内的空气,无处不在。 但腐烂的异味却是没有。 魏谨认定洛风身上佩戴着剧毒难侵的宝物,所以索性没在其中混杂毒素。 可这招式,却比先前的冥府积尸气要更加致命! “哦?这又是什么新奇的把戏?” 洛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不停调动魂力的魏谨,面色如常。 “呵呵呵…见了咱家这积尸界还能够这般镇定,倒不知该夸你还是该说你蠢了。” 魏谨见他镇定自若,不由有些恼了。 他这招冥府积尸界比积尸气要强上数倍,且伤人的关键也由毒转为了魂力。 简而言之,这是唯有硬实力才能扛得住的招式,半点取巧不得。 漫天魂力化作黑雾席卷而下,任你有万般技巧,也腾挪躲闪不了,只能以力破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在四周的黑气在同一时间朝着洛风所在的方向袭去。 磅礴的魂力登时震得整间石室微微发颤。 黑气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照着洛风的头顶倾轧而下。 “喀嚓!” 他脚下的地面因为承受不住而产生了龟裂。 魏谨见状,有些犹豫。 在他看来,洛风再强,也不可能凌驾于李元芳之上。 他担心自己这招落得实了,会直接要了洛风的命。 而且还是直接碾压成肉泥的那种。 那这个实验素材也就算是彻底完了,别说指望着为他所用了,恐怕连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都十分困难。 正在他有些迟疑之际,洛风却开口了。 声音很是平静,一点儿也听不出惊恐或是慌乱。 “你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招,叫作往生奈何?” 魏谨当即一愣。 这招他自然听过,不仅听过,而且还揣摩了十余年。 他现在所用的这招冥府积尸界,便是从中模仿而来。 眼见他没吭声,洛风又道:“想来你是见过的,不单见过,还想要偷师。可惜,阴阳无极的招式你参悟不透,最终就弄出这么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玩意儿来。” 阴阳无极指的是帝榜之上的邹衍,而往生奈何正是他的成名技之一。 听得对方语气之中的揶揄,魏谨终于忍不住了,他愤怒地尖叫道:“就凭你,可没资格评判咱家的招式!” 说罢,原本还停滞着的黑气立刻全都向着洛风压下。 这个内卫的左档头这会儿已经把实验什么的尽皆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取洛风的性命。 他恨。 恨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提及他的痛。 他恨。 恨眼前这个明明实力不到王阶,却敢大言不惭轻视他自创的强横绝技! 这一刻,身为一个阉人的自卑心理突然间爆发了。 什么计划,什么实验,在他那扭曲的自尊心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要眼前这个胆敢轻视他的人惨死,死的痛苦无比,死的面目全非! 洛风忽然叹了口气。 “你听过一句话吗,帝榜之下,不过蝼蚁…” 说着,他手中的剑,终于举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失踪者的去向 洛风手中的剑缓缓举起,抬头望着向他疾速袭来的磅礴黑气,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魏谨此刻都不禁有些佩服起他的气度来了。 泰山崩于前而处变不惊,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假以时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必定远大。 可惜,他今日注定要折在此处了! 想到这儿,魏谨不再犹豫,右手对准洛风,用力向下一压! 原本聚集在他头顶的黑气霎时间倾轧而下! 而洛风也终于动了。 他仍未挪动步子,表情也还是如先前那般淡然。 只是他手中的剑,却已朝着如重重山岳般压下的黑气迎了上去。 “哼,不自量力!” 魏谨见了,冷笑一声。 在他看来,洛风现在无疑是在以卵击石,垂死挣扎罢了。 他对自己这招冥府积尸界信心十足,虽然和那一位的往生奈何差距不知凡几,但碾压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数息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崩不住了。 本以为能够将洛风吞噬殆尽的黑气,竟被破去了。 而从始至终,这个被他轻视的毛头小子,只用了一剑。 只有一剑。 也只需要一剑! 磅礴浓郁的魂力黑气仿佛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在一剑之下,被斩落成了无数细小的黑色光点。 如同下雪一样,这些黑色光点纷纷散落在地上,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谨几乎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也宁愿相信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以至于看到了幻象。 但他很清楚,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什么幻象。 伴随着黑气的消散,他能够清楚感应到自己魂力的流逝。 这原本并不会发生,这些化作黑气的魂力是可以回流到他体内的。 因此,洛风这一剑,并非只是单纯意义上地抵挡或破解,而是实实在在地将他的魂力给彻底湮灭了! 理论上来讲,这样的事情只有在两者旗鼓相当,或是一方远远凌驾于另一方的情形下才会发生。 即是说,洛风的真实实力,最少也和他魏谨在伯仲之间。 而从其轻松自如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伯仲间恐怕只能是他魏谨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洛风的实力,显然在他之上! “不是我说,和邹老先生的往生奈何相比,你这招未免太小儿科了点。” 洛风缓缓开口,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光听口气,倒像是个一个年长之人在教导晚辈。 魏谨如何能够忍得了? 他脸色难看,运掌如飞,片刻功夫便又在周身聚起了浓郁的黑气。 比起刚才,这一次的黑气之中夹带着的魂力要更胜一筹,而那种腐臭的气味也再次弥散了开来。 显然,他直接将剧毒一并用上,也不管是否有效了。 魂力冲天而起,直将石室的顶都生生给震出了裂痕! 相比起洛风方才那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一剑,他弄出的动静着实有点大。 可是不得不说,看起来的确也很是唬人。 黑色的魂力充斥着整个石室,暴戾的气息令周遭的灯火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若有人旁观,免不了要为身处其中的洛风捏上一把汗。 肆虐的黑色气旋正以他为目标席卷而去。 而藏在这片黑气之后的魏谨,也在同一时刻纵身前跃!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对如腐草般的墨绿色匕首。 “嗫腐匕?” 洛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魏谨却没接话,他现在无暇分神。 再度施展出绝技冥府积尸界之后,他的魂力已去了大半,为了达到一击必杀,他催动余下的魂力,准备借着兵刃之利趁势一击。 嗫腐匕并非是什么无比名贵的神兵,但要锻造炼铸却十分不易。 究其原因,不在于所用精铁材料,而在于能够和精铁完美融为一体的毒物。 一般的毒物,毒性强的,直接将精铁腐蚀。 毒性弱的,时日一长,便没了作用。 所以要找到恰如其分的毒物,按比例配比,此事绝不简单。 显然,眼前这魏谨是个用毒的行家。 单看他手中的嗫腐匕就是上等货色。 洛风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芒,心中暗自庆幸。 今日遇上了,倒也不失为是一桩好事。 若是毫无防备之下遭他从暗处偷袭,只怕六扇门要蒙受天大的损失! 就是李元芳,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极有可能会命丧在此人手里。 此时魏谨手里的匕首调转了方向,化作三道厉芒,分袭向洛风三处要害。 洛风瞧着这接憧而至的连击,轻叹一声:“往生奈何之所以强横,是因为招式之内蕴藏空间的变换,而你的这招,无非只是将魂力化形罢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短剑递出,击在了向他合围而来的黑气中央。 如先前一样,来势汹汹的黑气在顷刻间朝四周散了开来,一缕一缕地飘落到了地上。 魏谨那张老脸上顿时现出了恐惧。 他本以为自己成为了内卫左档头之后,是不会再有这种表情的。 从来只有他握着旁人的生杀大权,从来只有别人在他的手底下哀嚎求饶。 可现在,他的心头涌上了彻骨的寒意。 在洛风出剑的瞬间,因为离得近,他终于感受到了对方的魂力波动。 这磅礴到足以气吞山河般的魂力,哪里是一个将阶的侍魂将会有的? 如此浩瀚到他无法想象的魂力拥有者,分明,就在王阶以上啊!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洛风为何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 也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 但他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和秀儿他们一样,退,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他突然间改了主意,调动起全身所有的魂力,凝聚在了手中这对匕首之上! 他在赌,赌他倾尽全力的一击和嗫腐匕上的剧毒能够令洛风心生忌惮。 洛风只需有一点点犹豫,那他便有办法生离此地。 哪怕代价无比沉重。 然而,他终究还是赌输了。 面对着他陡然提升的实力,洛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讥讽。 “你以为,帝榜之下,不过蝼蚁这句话,仅仅只是说说的?” 手中短剑忽然化作一抖,三朵金色的梅花就此绽开,在削去魏谨右手之外,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顿时喷洒了出来。 魏谨不可置信地盯着已经被剑气碾成粉末的右手,任由剑招之中剩下的余力将他给掀飞,重重地撞在背后的石墙之上。 “轰!” 一声巨响,石墙上被砸出了一个深坑,魏谨从上边缓缓落到了地上。 他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 但他还是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洛风,呢喃道:“不可能…你的剑招,你的剑招…” 洛风闻言,慢慢朝他走过去。 “老乌龟,我早和你说了,别太自信了。” 魏谨却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在那儿低声自语。 “一剑…一剑…你是,你是镇国剑!” 老太监的脸色变得惨白,费力地用左手指着洛风。 洛风此时已到了他跟前,闻言,冲他笑道:“你恐怕认错了,镇国剑早已经死了,我是六扇门新晋五扇神捕洛风。现在,想活命的话,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魏谨沉默不言。 洛风亮出手中的短剑,在他面前晃了晃,继续道:“你既然懂得伯喈琴法,那你不妨告诉我,蔡大儒的女儿,是不是被你们内卫给掳走了?” 魏谨仍是不吭声。 洛风顿觉不妙,一把将他的头给抬了起来。 只见他耳鼻口中尽皆流出黑血,竟已毙命! 没等洛风再探,只见魏谨的尸体猛地炸裂了开来,发出一声闷响。 若非身法了得,这一下,洛风只怕是要被波及受伤。 他皱了皱眉。 内卫的手段,当真了得! 他不觉得这老货会自尽效忠,所以这必定是内卫灭的口。 但如何做到的,他却想不明白。 四周毫无魂力波动,除了他和魏谨之外,这间石室之内并无第三个人。 摇了摇头,暂且按下心中的疑虑,他上前去推开了旁边那扇精铁大门。 照绿儿的说法,那些被掳来的人应当都在这里边。 而当他走入门内,立即就被门后的景象所震惊了。 红袖苑的底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处所在。 数以百计的木桶摆在那儿,桶里头不知放的是什么药,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嗅了两下,他没能分辨出来,但想必是一些能令人致幻的药物。 木桶之内的人此刻全都处于昏睡状态,人事不省。 而不远处的石台上,则摆放着许多古琴,正对着这些木桶。 显然,这些琴的作用,便是魏谨先前所说的,以伯喈琴法来让这些人变得更加可控。 这里,分明就是一座炼制药人的作坊! 洛风环视一圈,果然在靠外侧的位置找到了赵拓和谢瑶环。 他松了口气。 事情虽然变得愈发复杂,可好歹这一次六扇门不至于伤筋动骨。 李元芳啊李元芳,你真该谢谢我! 炼制药人是需要时间的,倘若洛风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寻过来,再过上几日,赵拓和谢瑶环的神智彻底丧失,就难以醒转了。 “绿儿姑娘,谢谢你。” 洛风盯着自己手中的短剑,叹了口气。 明日三更补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一封书信 洛城,近郊。 时值清晨,又恰逢小雨,墓园之中人影稀疏。 洛风撑着油纸伞,站在一块碑前,身旁立着谢瑶环。 两人此时没穿六扇门的公服,均是一袭白裳。 石碑上刻着一行字。 范文程夫妇之墓。 下书另外两行小字,分别是夫范文程,妻绿儿。 这是洛风替他们两人立的墓,他觉得这应当是绿儿的遗愿。 她的遗体被秀儿带走,眼下不知在何方,洛风便拿她使过的短剑同范文程合葬于此。 范文程,正是那被牵连其中而惨死的书生。 “洛大哥,你说,有来生吗?” 谢瑶环吸了吸鼻子,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感伤的气氛。 绿儿和范文程的故事,她是之后听洛风转述的。 洛风闻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一定有的,也许,他们现在就去了另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啊,幸福地在一起,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真有那样的地方吗?” 她仰起头,盯着洛风的眼睛。 “当然,在那里,没有战乱,没有饥饿,虽然也有人富有人穷,但大部分的人都可以吃饱穿暖,过自己的小日子。” 洛风说完,谢瑶环的眼里亮闪闪的。 她有些憧憬洛风所描述的这个地方。 周唐虽明面上瞧着安稳,实则暗潮涌动,就连洛城都危机四伏。 不论是黄巾帮还是内卫,又或是现下消声匿迹的红袖苑,均有可能在下一刻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洛大哥,你就哄我吧。” 她摇了摇头,嗔道。 周唐已是如今瞧着最太平的了,大汉内乱,大秦暴政当道,洛风说的这种国度,又哪里会存在呢? 除非,是度海之后的西大陆吧。 据说那里的风气相对东洲来说,要好上不少的。 洛风见她不信,也没有分辨,因为他无法证明。 至少在这儿,他所说的地方,不存在。 他索性转了话题。 “不管有没有这样的地方,至少现在,绿儿姑娘的心愿应该是了了。” 谢瑶环点了点头,语气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他们两人若是都生在周唐,或许…还不至于会成今日这样。” 绿儿是汉国人,而汉国,早在几年前开始就已乱成了一锅粥。 相比之下,若她是周唐的,兴许还有机会和心爱之人一起过太平的日子。 “瑶环,都一样的。” 沈归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她正缓缓从坡下走来。 同样是一袭白衣,和谢瑶环不同,她婀娜的身段在这白衣映衬下显得格外多姿。 “你怎么来了?山上风大,你还不撑伞!” 洛风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 “我可没这么娇弱,伤口早愈合了,我有魂力傍身,已无大碍了。” 沈归脸上带着笑意,却没伸手接伞。 洛风连忙示意谢瑶环一起过来,让她和沈归共撑一把伞。 谢瑶环却不禁有些诧异。 沈归虽然平日里待人都和和气气的,但却不像今天这般。 她和洛风说话之时的语气神态,似乎流露着亲密。 而开头那句,甚至还存着几分女儿家娇嗔的意味。 这是她和其他六扇门同僚之间都没有的。 仿佛瞧出了谢瑶环的疑惑,沈归莞尔一笑,对洛风打趣道:“这几日净躺在床上将养了,还未来得及谢谢洛神捕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只怕这会儿这里也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她当日的伤势,洛风不寻到她,就单单失血过多也会要了命。 谢瑶环听她这么讲,立即也对着洛风道:“洛大哥,我也要谢谢你救了我!” 这称呼是两人定下的,洛风坚持不允她和旁人般喊他洛神捕,说是太过见外。 她道完了谢,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当日那红袖苑的地下有上百个木桶,几乎每个木桶里都装着人。 洛风一人自然没法子将他们都搬走,只得回六扇门求援。 所幸他找到了绿儿口中另一条需要口令的路,不然光是将六扇门的人带进来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红袖苑人去楼空,连打杂的小厮和龟奴都不见了踪影,这入口自然也是没人守着了。 但谢瑶环修为浅,他唯恐有什么闪失,便在去求援前先将她从桶中救了起来。 结果,就不小心地见到了她未着寸缕的身子。 她当时迷迷糊糊的,但对此事却莫名清楚。 洛风只当她不知道,事后也绝口不提。 可事实上,她却牢牢记在心里了。 眼见着她说话时这幅憨态可掬的模样,俏脸还微微泛红,洛风忍不住逗她:“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谢瑶环愣了愣,随即狡黠地眨了眨眼,说道:“沈姐姐怎么谢,我便怎么谢了。” 这一下,就将皮球成功踢到了沈归怀里。 洛风暗道一声大意。 怎么就忘了,这位可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神捕,哪是什么好欺负的? 听她这般说,他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沈归,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沈归展颜一笑,食指抵在唇上,思考了片刻,随即道:“那不如就由我们两个来请他吃大餐吧!” 她这话说出口,谢瑶环和洛风同时松了口气。 “好,正好我饿了。” 洛风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谢瑶环当然也不反对,她知道洛风的食量,也知道他总是饿的特别快。 她都在想,他刚来洛城的时候之所以那么落魄,会不会就是被他自己给吃穷的? 毕竟,他一顿至少能吃别人一天的量! 但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月钱都往里贴。 洛风刚入六扇门,神捕的津贴要下月才有,她不出钱,难不成让他又吃白食?还是让他饿肚子? 让他饿肚子显然是不行的,上次他两眼通红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她可不愿再见到。 一行三人这便又在墓前拜了拜,随后离了墓园。 “瑶环,你知道吗,不论是大汉还是周唐,其实都是一样的。” 冷不丁地,沈归开口道。 这是她先前未说完的话。 谢瑶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可是周唐至少还算国泰民安,当今陛下也算得是明君…” “这都是表面上的!” 沈归突然打断道,随即叹了口气,又道:“瑶环,你要明白,倘若真如你所说的这样,那不不论是黄巾帮还是红袖苑,都不会选择在这儿发展。” “是…这样的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路程可不近呢。” 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沈归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又转了话题。 三人来时既未骑马也没驾车,于是走回洛城花了近大半个时辰。 好在都是有魂力傍身的,就算是谢瑶环,也没觉得有什么累的。 在一家饭馆坐下,沈归开口道:“那红袖苑后来可还有什么线索?” 洛风摇了摇头:“没有了,等到我们安排好人手寻上门去,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该焚毁的书信都焚毁了,人也走得干干净净。 “照这么说,那他们所图只怕甚大。” 沈归沉声道。 “不错,他们既不为财,又在那儿炼制药人,所图绝不简单。而且,不惜和内卫那帮人联手,这可不是谁都能下得了狠心的。” 洛风说着,皱起了眉。 内卫的手段,他多少算是见识到了一些。 红袖苑的人,想必应该比他见得更多。 与虎谋皮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但却仍义无反顾,似乎将自身安危都已抛诸于脑后了。 这样的做法,不是蠢,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洛风更倾向于相信,他们属于后者。 “说到内卫,只怕现下对我们六扇门是恨之入骨了。” 沈归轻叹一声,语气有些忧虑。 魏谨的这笔账,内卫定然算到了六扇门的头上。 偏偏,如今的六扇门在朝中无法匹敌圣眷正隆的来俊臣。 论实力,李元芳和那余下的右档头倒是该在伯仲之间,但内卫高手不计其数,暗地里藏着的不知几何,绝非沈归他们几个神捕可以比拟的。 若对上,六扇门可说是半分胜算也无。 红袖苑的事情,内卫撇的干干净净,那魏谨的尸身也成了一片飞灰。 而上头下令六扇门彻查这次红袖苑的药人事件。 所以,和内卫再次对上,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洛风闻言,吃了口刚端上来的牛肉饭,无所谓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内卫的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他身旁的谢瑶环当即附和道:“嗯,洛大哥说的对,那你别忘了答应要教我武艺的事。” 沈归看着他两,摇着头笑了笑,却没再反驳。 她拿起木筷,正准备吃饭,一个六扇门的巡捕匆匆忙忙地从店外闯了进来。 “洛神捕,今早收到了一封信,署名是给你的!” “给我的?” 洛风咽下一大口饭,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见那巡捕点了点头,他伸手将信件接过来。 “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沈归见洛风在看了信之后,面色古怪,不由发问。 “呼,你自己看吧。” 洛风吐出口浊气,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 沈归看去,秀眉登时皱起。 “若欲知霍天下落,与我一战!” 落款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风头正劲的人物。 李白。 第二十九章:青莲剑客 飞雷断霍天出事了。 而且生死不知,下落未卜。 作为除沈归和赵拓之外的第三位神捕,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也即是说,对头很强。 至于其中是不是有内卫的手笔,不好说。 沈归之所以皱眉,正是源于此。 被人一招重伤,令她现下对内卫十分忌惮,但凡和内卫相关的事情,半点也不肯马虎。 “霍神捕前去樊城已十天有余,至今音讯全无,遇到麻烦的可能不小。” 沈归定了定神,道出了她的看法。 各地均设有六扇门的分部,其中养着许多专门用来传讯的信鸽。 以霍天做事的习惯,这几天内最少也该将大致情形整理清楚传回来才是。 沈归和他共事的时间不短,自然了解他。 如同这次这般,一去十数天,却未有任何消息,是不曾有过的。 洛风点了点头:“这信里说的,应该不是危言耸听,霍神捕眼确有可能身陷险境。” “霍神捕的外号是飞雷断,就算不敌,也应该能够逃脱吧…” 一旁的谢瑶环忍不住开了口。 在她的认知里,每一个五扇神捕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沈归出手如电,一剑封喉的凌厉。 赵拓力拔山兮,长钩夺魄的强横。 还有霍天,他那如鬼魅般神乎其技的身法,令无数敌人连面都没见到就已被擒, 至于洛风,说实话,小捕快到现在也不曾真真切切地看清楚过他的招式。 他强的离谱,但她却偏又不知该怎么形容。 而且,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封号。 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恐怕便是他化名陈真,为了谢瑶环去流云武馆踢馆那件事了。 “你说的不错,但这只是按常理来判断!假如敌人熟知霍神捕的长处,事先布置好圈套去设计他,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洛风的分析源于实际。 红袖苑里的玉珠根本不是赵拓的对手,但在精心设局之下,赵拓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着了道。 他当然不傻,进了玉珠房内,他什么吃食和酒水都没敢沾。 可他却算不到对方会在熏香里动手脚。 于是,几个呼吸间,他便失手被制。 空有一身强横的功夫和高深修为,却半点作用都没有。 沈归当即也点头道:“以霍神捕的身法,倘若真要走,的确鲜有人能够拦得住。但就怕他在施展身法前,已遭人算计了。” 对于霍天的身法,沈归很有信心。 莫说是她,便是李元芳恐怕也拿不住。 然而若他先受了伤,或是中了毒,那这身法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 “可是,是谁要处心积虑地对付霍神捕?” 谢瑶环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说法,这会儿又有了新问题。 沈归看了洛风一眼,随即沉声道:“不好说。” 想要对付六扇门的太多,这件事虽然内卫嫌疑最大,但也不能全凭臆断。 “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的情形,才好根据线索分析判断。” 洛风说着,将那封信对折两下,收入怀中。 沈归见状,奇道:“他和你是旧识?” 洛风当即摇了摇头:“他最近风头正劲,传遍整个周唐,我认识他倒是没什么可稀奇的。问题是,我才刚到洛城几天,武馆的事情传的范围又有限,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青莲剑客李白的大名,恐怕连在乌衣巷摆摊的那些小贩都知道。 可他洛风在流云武馆击败史阿的事迹,除了在场之人外,知道的并不多。 因为六扇门的刻意控制,这件事几乎没有大肆传出去的可能。 但李白显然是知道了。 他想要约战洛风,这是信里明确表达出来的意思。 唯恐洛风不应战,他甚至拿霍天的行踪来作了筹码。 他是否真的知晓霍天的行踪,难以确定。 毕竟这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但他知道洛风剑术高明,却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青莲剑客是个剑痴,他不停地寻找剑道高手,挑战并击败他们。 而能够被他挑战的,无一不是剑道翘楚。 他之所以来挑战洛风,是因为洛风在流云武馆的惊艳表现。 可是,是谁故意这么做? 目的又是什么? 沈归见洛风否认,沉吟了片刻,才道:“眼下恐怕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唯有先会一会这个青莲剑客了。” 目前的线索实在是连分析都做不到,除了去亲见李白询问外,别无他法。 洛风显然也是这般想,但却有一个难题。 “这既是封书信,那想来李白此刻尚未抵达洛城。我当然可以在家等他来,但霍神捕却等不起。” 沈归登时沉默了。 这青莲剑客李白是个行踪不定的浪子,四处云游,寻找剑道高手。 也不知那在暗中谋划算计之人究竟是如何找到人的,反正他们现下是根本毫无头绪。 从樊城到此地的路线最少也有四、五种,他们就算想要顺着去找,恐怕同样希望渺茫。 “不如,我等先行回六扇门再做计较?” 沈归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准备回六扇门后集思广益。 那些个巡捕里边,不乏才思敏捷,足智多谋之辈。 他们实力或许不行,但想法却天马行空,往往能出人意料。 毕竟侦破案件单靠武力可不成。 洛风略加思量,点头应下了。 “师父,师父!” 几人转身刚想离开饭馆,又有一人从外头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却是本该在狄仁杰府邸之中练习剑术的陆逊。 比起刚才那个巡捕,陆逊明显要更加急切。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别急,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洛风边说,边示意店家送来了一杯水。 他原本不让陆逊喊他师父,奈何对方不听,连着几日下来,也就索性由着了。 这会儿陆逊跑的渴急了,接过水来一饮而尽,随后立即开口道:“道馆,道馆来了个人!咳咳…” 他说的太急,水还没完全咽下去,顿时把自己给呛得咳嗽了起来。 “莫急,你先缓口气再说吧。” 沈归对这眉清目秀的少年颇有好感,当即柔声示意他不必太急。 洛风也点头道:“就是,瞧你,这么急做什么,天塌不下来。” 他说这话时表情严肃,语气不失威严,还真有一番做师父的派头。 陆逊却是不听,刚一缓过气,立马又道:“不是,师父你听我说,来的那个不是一般人,他是…那个青莲剑客!” “青莲剑客你也没必要这么急…嗯?青莲剑客?” 洛风本还在那儿教导陆逊要沉稳,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他盯着陆逊:“青莲剑客,李白?” 陆逊有些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他并非冒名顶替的话,应当就是那个一人一剑闯入紫寰殿的李白了…” 陆逊说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憧憬。 李白的事迹在他这样的年轻人当中流传的最广,各种版本都有,几乎承包了大部分茶馆的说书故事。 而像陆逊这样的少年剑客,则更是对李白倍加推崇。 一人一剑闯天涯,这难道不正是剑客所追求的极致快意吗? 洛风听了,不由转头和沈归对视一眼。 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这李白,当真来的好快! “这封书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沈归转过身来,问那送信的巡捕。 “是昨天夜里到的,今早检阅后下属便送来了。” 沈归闻言微微颔首。 六扇门的信件是统一收发的,夜里无人值守,是故待第二日清晨才进行检阅分类。 李白的信又非什么加急文书,也就是洛风是神捕,不然根本都不会有人特意来送信。 不过如此倒也就说得通了。 “他寄这封信的用意应当是怕我外出,想让我留在家里等他。啧,真是个剑痴!” 洛风摇了摇头,颇感无奈。 今天就能抵达,前夜却偏要寄一封信来,就是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交手。 这样的人,剑痴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李白来我们府上了吗?” 一旁的谢瑶环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除了被少年剑客们崇拜之外,青莲剑客李白,同样也是洛城中许多少女们倾慕的对象。 谢瑶环自然不会如同那些少女一般,但对李白的好奇却是免不了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沈归顿时就将冷水泼了下来。 “瑶环,你可莫要忘了,他眼下是我们六扇门正在通缉的逃犯!” 夜闯紫寰殿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李白的通缉文书,现在还在六扇门的值房里挂着呢! 洛风闻言,当即笑道:“他既然自己找上门了,那倒是替我们省事了,我们这便去会会他。” 说着,一马当先出了饭馆的门。 一行人火速往狄府赶,只用了一小会儿就到了。 就见狄府的大门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身月白色的儒衫,腰间挂着柄长剑。 此时他右手捧着个酒葫芦,倚在门上,正“咕嘟咕嘟”地喝的欢。 眼见几人到来,他又猛地灌了一口酒,随即将视线转了过来。 几乎是瞬间,他的注意力便被洛风给吸引了。 “足下,可愿与我一战?” 第三十章:天才剑道少年 “噌” 李白说完,长剑顿时出了鞘。 这剑三尺有余,偏细长,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好剑!” 陆逊当即兴奋道。 这剑应当是用上等寒铁淬炼而成的,如若不然,断不会这般光彩夺目。 李白没搭理这个喝彩的少年,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洛风身上。 他虽没见过洛风,但却一眼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气息。 强者的气息。 洛风看着他持剑拦在门口,不由摊了摊手道:“喂,就算是战,咱们也得先进去再说吧?” 此时临近正午,周围行人不少,正朝着这边张望。 李白是在通缉榜上的人物,就这么在大门口开打未免也太过惹眼。 “好!” 听了洛风的话,李白也不推辞。 只是他惜字如金,说完之后就静立在门旁,不再开口。 洛风见了,不由好笑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六扇门的人?” “嗯。” 仍是不咸不淡,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但几人却没有什么不满。 因为李白,实在长得好看! 和陆逊这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青葱少年不同。 李白的儒雅里带着不羁,年少里透着老成。 五官拆开来瞧已属上佳之姿,而放在一起,就让人在瞬间被吸引。 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绝顶剑客气度,又为他的形象平添了几分威严。 明明只是个比陆逊和谢瑶环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却仿若个成名已久的剑道大师。 事实上,就凭着他这些日子来接二连三地踢馆挑战,以及夜入紫寰殿,他也的确当得起高手二字。 沈归边走边打量着他,冷不丁地开口道:“你就不怕我等一齐上阵,直接将你给拿了带回去?” 她语气严厉,但眼底的笑意却没藏住。 洛风偏过头,正巧瞧见了,立即便明白了这只是玩笑话,她并不会真的出手。 况且李白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不劫财,更不伤人。 看来是这个少年魅力太大,连沈神捕都忍不住想要开口逗逗他。 谁知李白听后,回答的语气却格外认真。 “若是在下技不如人,那无话可说,若是你们以多欺少,那在下唯有奋力一搏。” 说完,他又取下酒葫芦饮了一口。 洛风和沈归还没答话,谢瑶环却已忍不住了。 “喂,你当我们六扇门是什么了,我们才不会以多欺少呢!” 她虽同样欣赏李白,但显然在大是大非问题前面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六扇门。 李白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此时,一行人已站在了府邸内的道场前。 上边流云武馆的牌匾早已摘去,如今换成了李府二字。 名义上,这是属于六扇门督统李元芳的宅子。 虽然谢瑶环和李元芳都想将狄府二字重新挂上去,但却知道这样殊为不智。 眼见洛风上前去拉开了道场的门,李白默默地坐下,脱下了鞋子。 在对待剑道的问题上,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洛风干脆转过身来,在他旁边坐下,边脱鞋边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挑战我?我们认识吗?” 李白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剑法很厉害。” “哦?谁告诉你的?” 洛风抬眼看向他。 “一个黑衣人,脸上蒙了布,看不清长相。” 李白答的简明扼要,没有什么隐瞒的。 “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不清楚来历是正常的,洛风也不纠结。 “他说你很厉害,连剑皇的高徒都败在了你手下,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李白将当日那人告诉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洛风不禁哑然失笑道:“你…原来这么好骗的啊?” 倘若这就是原话,那里头挑拨的意味很明显,李白没理由会听不出来。 李白认真摇了摇头,正色道:“只要他说的是事实,那便够了,其他不重要。” 果然是个剑痴,哪怕明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枪使,只要有机会印证剑道,他便毫不在乎。 “你前些天在樊城?” 洛风眼见这样问不出什么,于是换了个思路。 “嗯。” “你就是在那儿见到霍天霍神捕的?” 李白顿时沉默了。 在关键问题上,他很清醒,没有被洛风给带着跑。 “那你亲眼见到霍神捕了?” 洛风吁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这次,李白微微颔首道:“是。” 眼见着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洛风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只有我赢了你,你才肯说,对吧?” “不需要胜,只需足下认真应战即可。” 李白补充了一句。 一旁的陆逊登时不乐意道:“你赢不了师父的,还不如趁早告诉我们算了。” 他固然十分推崇青莲剑客,但洛风在流云武馆的强大表现深入他心。 两下比较之下,只闻其名却不见其技的李白自然就落了下乘。 况且,现在他以洛风的徒弟自居,怎么也不可能弱了自家师父的威风。 “请!” 李白也不同他争辩,走到道场门边,等着洛风。 如今身为主人的洛风也要客气一番,于是朝旁让了让,示意李白先行。 一番礼数做足,两人便都入了场。 谢瑶环等人也在观众席上落了座。 这场景,和当日洛风只身踢馆何其相似? 只不过一人一剑的换成了李白。 待选好了剑,两人互相行了一礼。 为了显示尊重,洛风也随手拿了柄架子上的木剑,没有再托大拿什么扫把。 “李白,前来讨教!” 李白的开场其实比较怪异。 一般来说,比武切磋之前,理应先自报师承。 就像先前史阿做的那样。 可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说完这一句,就将剑横在了胸前。 只等洛风通完姓名师承之后,他即准备出剑。 能够先出招的情况下,他从来都不会客气。 这既是尊重对手,同样也是尊重自己。 大意轻敌,往往是败北的重要因素。 洛风将手里的木剑平举,随后也道:“六扇门洛风,我们都加油。” 这回,作为五扇神捕的他没忘了把六扇门的名号给安上。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李白就欺身而上,手中木剑在瞬间如同莲花般绽放开来。 无数道剑气,在同一时刻分袭向洛风周身要穴! 一旁席上的谢瑶环和陆逊霎时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李白一出手竟就这般神乎其技。 能将剑气运用的如他这般熟练的,大多是在剑道之上钻研了数十载的人。 例如败在洛风手下的史阿,他的彩云散就能够化成剑气伤敌。 可要如李白这般,在同一时间内发出如此多的剑气,还要令每一道都精准地袭向对手的各个穴位,这恐怕就不是史阿力所能及的事了。 而且,李白才这般年轻,满打满算,就算他一出生就开始习剑,也超不过二十年。 这是多么可怕的天赋! 就连沈归也是禁不住蹙着眉。 难怪他能够夜闯紫寰殿,确实是有这资本的。 就凭着眼下这招,就能够拖住不少千魂卫。 毕竟千魂卫虽强,却不在单兵。 当他们结成军阵的时候,足以匹敌皇阶的绝顶高手。 但若分散开来,李白这密集的剑气完全能让他们疲于应对。 场中的洛风眯起了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面对四方袭来的剑气,以及离他不过三、两步距离的李白,他忽然笑了笑。 李白顿时心中一凛,连忙提气向后疾撤。 他将本欲用来进招的魂力尽数调动了起来,速度极快,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数十道剑气从洛风手中的木剑上迸发出来,不仅将他刚才的招式尽数化解,甚至还冲着他袭去!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这会儿只怕就不是被刮破衣服那么简单了。 待他站定,神色已变得无比凝重。 给他传话的人没有欺他,眼前的洛风,的确是个用剑的绝顶高手! 这一下若不是凭着直觉先行后撤,怕是已经可以弃剑认输了。 但眼下,他还没输! 一招吃亏,并不能决定成败。 他站定之后,也不急着反攻,而是冲洛风拱了拱手,问道:“足下高招,在下佩服,可否告知剑招之名?” 作为一个剑痴,对于任何好的招式,他都希望能够知道名字。 这是对剑招应有的尊重。 “彩云散…?” 回答他的,并非洛风,而是坐在席上观战的陆逊。 他先是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了一遍,接着又十分坚定地重复道:“这招,是彩云散!” 李白重复了一遍,随即看向洛风,眼里带着疑惑。 洛风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这招正是彩云散,剑皇王越所创的招式。” 他说完,陆逊登时有些不解。 彩云散史阿自然早就传授给了他,但不论是他还是史阿,施展出来都达不到如此威力。 洛风却在此时将目光转向了他,笑道:“剑招取决于人,而非招式。” 李白看着他,肃然道:“原来是剑皇的高招,果然精妙!” 洛风没有反驳,替王越应下了。 作为剑皇的招式,彩云散也确实当得起李白的赞誉。 “真正厉害的还是你…” 洛风正色道,语气诚恳。 他这是由衷地感慨。 不单剑招老练,李白的反应也是快的惊人。 明明是初见彩云散,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却能找到其中的空隙。 这绝对是个天才剑道少年! 第三十一章:步步生莲,青莲踏歌 得了洛风夸奖之后,李白再次进招。 相比刚才,这次的剑招愈加繁复华丽,而攻势亦更为凌厉。 竟是将华丽和威力两者兼顾。 洛风仍站在原地,再次举起手中木剑,施施然地用出了和先前一样的招式。 流云剑法,彩云散。 但很快,他眼中便闪过了一丝诧异。 李白不仅以近乎完美的姿态避开了他四散而出的剑气,甚至还能在寻到空隙朝着他斩出数剑! 这几剑当然是被洛风轻易闪开了,但李白对剑道的领悟能力,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至少在洛风见过的人当中,几乎没有这样能够在一招间就看出剑招破绽的。 而他却做到了。 “同样的招式哪怕换了出招的力度和方位,都能够被看穿吗?” 洛风挥剑格开了从他右侧陡然刺过来的剑,向后退开两步。 他忽然觉得有些吃惊,这个李白的设定,未免太过逆天。 倒不是说以他现在的实力,难以赢下这局。 而是李白对于剑招的领悟,令他注定拥有无限潜力和可能。 在剑道一途上,他可以走得很快,并且很远! 若是以游戏属性的形式来体现,李白在剑道上的各项数值绝对是全满! 难怪在不久的将来,他这青莲剑客的名头会被钦天监换成青莲剑仙。 “这招式虽然精妙,却并不实用。” 李白语气平静,客观点评了彩云散这招的特性。 出乎意料,和当初洛风讲的如出一辙。 在席上的陆逊闻言,有些不服气道:“这可是太师父创的招式,怎么可能华而不实?” 洛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李白确实看透了本质,这彩云散的确属于观赏性大于威力的剑法。 即使是他,在改变角度和力度后施展出来的彩云散,依然受制于剑法本身的特性,无法发挥出强横的威力。 沈归若有所思,低头沉思片刻,转过头去问陆逊。 “这套剑法,是不是剑皇晚年创的?” 陆逊当即点了点头。 史阿曾和他说过,这套剑法正是王越晚年入宫作为汉少帝之师后所创。 “那便是了,剑皇晚年为汉国帝师,所创剑法必然是美观多过实用了。” 沈归笑道,已然明悟。 当时的汉国之君自然不需要习什么杀人的剑法,反倒是华而不实的剑法更易凸显他教导的成果。 毕竟宫廷之中比武较技大多是用作展示观赏,不可能真的以命相博。 除非王越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然他定不会传授给少帝杀人之剑。 陆逊听她这么说,也明白了过来。 他心里生出几分喜悦来,但更多的却是沮丧。 和前任帝王习同一套剑法固然令他欣喜,但这套剑法却并不实用。 他望了眼洛风的方向,见对方正持剑而立,气定神闲。 他心里当即更坚定了念头,一定要让洛风教他真正实用的剑法。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报仇! 而洛风此刻并不知道他的念头,注意力仍在李白身上。 原本同样保持不动的李白,突然动了! 他挪动步子的方式十分古怪,显然是用上了独门身法。 “咦?沈姐姐,是我眼花了吗?我明明看到他应该是往那边去了才对,怎么却到那儿了?” 谢瑶环看了片刻,满脸狐疑。 沈归没有立即接话,她也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李白的动向。 过了片刻,她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这身法,委实太过古怪了。 他明明是朝着左侧踏出一步,可下一秒出现的位置,却偏偏在隔着五、六步开外的右侧。 他明明是在向后退,可紧接着却前进了十来步。 更诡异的是,就算用魂力去感知,他的波动也和眼中能够看到的全无二致! 这样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身法,任谁碰到,只怕都要头疼不已。 “当真奇怪,这身法,竟全无规律可循。” 沈归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她这么说,等于变相承认了她自己是破解不了李白身法的。 一旁的谢瑶环登时便担心起来。 “那怎么办?洛大哥他…他不会输吧?” 沈归瞥了她一眼,促狭地笑道:“你这洛大哥现在倒是喊的朗朗上口呢!” 谢瑶环霎时间霞飞双颊。 沈归没再逗她,继续道:“别担心,你洛大哥可不是能被身法唬住的人。” 她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李白一直围着洛风游走,却迟迟不敢进招的原因。 他不清楚洛风的身法,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后手。 倘若他的身法也是极快,又配上范围极广的剑招,那自己这套身法纵使再行踪无定也是枉然。 只需跟上他,再以剑招将所有可能的方位封住,那他便只剩下了硬碰硬这一条路可走。 “你这身法看得人眼花缭乱,叫什么?” 眼见着李白不停歇地在场内游走,所过之处均会凌空浮现出一朵莲花,洛风不由笑问。 李白也不藏着,答道:“步步生莲。” 洛风微微颔首,道:“好名字!” 这种富有诗意的名字,确实对得起青莲剑客的称号。 相比起流云剑法,这套身法才是真正做到了美观和实用兼备。 陆逊不禁有些诧异,难不成这才不过双十之龄的青莲剑客,竟能创出比太师父还强的招式? 洛风仿佛和他心有灵犀,在此时开口道:“那你可以告诉我,这套身法是谁创的吗?应该不是你吧。” 李白听了也不恼,颔首道:“身法自然是由家师所授,只是师门有严令,名讳不便外传。” 这说辞无可指摘,隐世门派不少,像李白所用的这套神乎其技的身法出自如此门派合情合理。 至于不能告知外人名讳,这也不足为奇。 有许多高人是不愿再身陷红尘之中的。 洛风听他这么说,突然笑了笑,随即左脚朝前跨出了一步。 虽只是这么一步,却令李白绷紧了浑身的神经,在短短数息间一连变换了数次方位。 洛风所展现出的实力由不得他不忌惮,生怕步子走得慢了会被他寻到破绽。 虽说步步生莲此前从未被人破解过,不论是大武馆的馆主还是成名已久的剑客,都不曾能看透,但洛风和他们不一样。 他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李白心底生出了一股不安。 不停变换方位的同时,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洛风身上。 不仅是在提防,更是在等待时机。 他在等洛风施展身法。 不论修为多么精深的高手,在提气移动之际多少总会露出些破绽。 而这细微的破绽,便有可能成为制胜的关键。 终于,他等到了那一刻。 洛风那已经踏出的左脚背忽然微微弓起。 李白紧了紧手中的剑,他知道这是对方即将要移动的前兆。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意料。 他的眼中,首次浮现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原本洛风所在的位置只余下一道残影,而洛风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他当即变换方位,提气疾闪,转瞬间就移到了几十步之外。 可是洛风,竟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他心中顿时涌现出了一股寒意。 “沈姐姐,洛大哥这是已经看穿他的身法了吗?” 谢瑶环转身询问沈归。 她修为低,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知道先前还显得从容不迫的李白似乎现下十分焦虑。 沈归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人,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不是看穿。” 没等对方再问,她又立即续道:“他分明用的,是和对方一样的身法!” 看穿的意思是后发制人,但洛风却明显不是。 他是先发制人! 不论李白往哪个方位移动,他都会先他一步,出现在那儿。 这等于是封住了李白的身法,令他再也无法仗着身法的迅速和灵巧来寻找时机。 一个好的时机显然不容易找到,他本以为的时机,如今看来,反倒让他被动不已。 “足下…究竟是如何学会的?” 自己的身法,李白必定比沈归看的更清楚,他已经确定了洛风所用的身法和他如出一辙。 洛风脚下步子不慢,停顿的间隙冲他咧嘴笑道:“刚学的啊,我厉害吗?” 李白沉默,不置可否。 两人又这般在场上周旋了片刻,李白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道:“足下迟迟不进招,在等什么?” 洛风明明已经占据了优势,却始终未朝他递出哪怕一剑。 而他偏偏又无力摆脱洛风。 这种猫戏鼠般的感觉,令李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说到底,再沉稳,他也不过是个比陆逊和谢瑶环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我在等你的下一招,对于你的招式,我很感兴趣。” 洛风笑着说,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 李白闻言,默不作声了片刻,忽然停下了步子。 洛风当即也收了身法。 “足下既然有兴致,那我便献丑了。这一招是师门绝学,足下若是有意,不妨也一并学了去!” 他话音刚落,手中木剑突然颤抖起来,竟发出了空灵的歌声,登时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 除了洛风。 他站在原地,垂下眼,根本没看李白的方向。 与此同时,李白左手忽然捏起剑诀,沉声道:“青莲踏歌!” 歌声响起之处,顷刻间迸发出了数道青色的剑气。 霎时间,场内剑气纵横! 第三十二章:大杂烩剑诀 青莲踏歌,是李白最为厉害的杀招之一。 能够被称作剑诀的,一般均不会差。 比之剑招,剑诀往往更为高深,而其对于魂力的运用也要求更高。 剑招,是以力御剑,将手中之剑按照既定的路数使将出来。 剑诀,则是以气御剑,在魂力催动之下,以气成型,将本以可伤人的剑气化成肉眼可见的形态。 和剑气相较,杀伤力自然相差数倍,光是声势都看着唬人。 这不单仅仅适用于剑招,侍魂将以魂力驱动的招式大抵上皆是如此。 例如先前那内卫左档头魏谨,他施展出来的冥府积尸气以及冥府积尸界便是魂力化形的招式。 李白以青莲剑客闻名,实际上靠的倒不是这招青莲踏歌。 往往几道青莲剑气过后,对手就已认输,根本用不上青莲踏歌这样精深的剑诀。 而这剑诀能够将魂、气、声三者合一,哪怕是在魂力化形的招式之中,也属顶尖。 声音的速度远远快于肉眼可见,将剑气藏于声音之中,莫说是格挡,便是捕捉到其轨迹也成了难事。 席间沈归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既用上了魂力,这显然已再次超出了切磋该有的范畴。 和先前那套身法不同,如今这招式,称得上是真正的杀招。 青莲剑客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仅凭剑招难以取胜,索性改了切磋的形式。 这也正是他没有陡然发难的原因。 他要给洛风反应的时间,不然便成了极不光彩的偷袭。 “沈姐姐,为何这歌声能够化作剑气?” 谢瑶环从未见过相似的招式,不由感到好奇。 她并不担心洛风,她心底觉得,不论李白用出何种手段,洛风都会有应对的法子。 “此乃以气御剑,藉由魂力的运转法门,将剑气藏于声音之中发出的招式。” 沈归解释道,语气透着几分担忧。 以声音作为剑气的载体,速度可不止快上几倍,棘手的很! 洛凡倒是没被这景象给镇住,眼见着身边陡然出现的剑气,他随意地挥动手中木剑,将其一一破除。 剑气来得虽迅猛无比,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他。 或闪避,或举剑招架,短短数息之间,洛风已将方才迸发出来的剑气统统化解了。 随后,他望着不远处的李白,笑问:“有这么厉害的剑诀,为什么你一开始不用?” 青莲踏歌配上步步生莲,两相结合,定然强横无匹。 李白闻言,却是正色道:“本想待寻到破绽之后再行进招,而如今施展青莲踏歌,实出于无奈。” 他倒是诚实,毫不掩饰自己的窘境。 他原本是打算等寻到破绽之后一击克敌,却没想到洛风竟能够模仿他的身法。 甚至比他运用的还要娴熟!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祭出这招剑诀,凭借其攻势的凌厉来压下对方的势头。 毕竟洛风能够施展步步生莲这件事,对他来说着实匪夷所思。 “谦虚过头就不好了,你这无奈之下的剑诀,旁人或许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洛风笑道,说的真心实意。 “不敢当,还望足下能够不吝赐教!” 李白不卑不亢,言辞间没有丝毫挑衅的意味。 到得如今,他心中的不安已经散去。 洛风的剑道造诣在他之上,这点毋庸置疑。 青莲踏歌强则强矣,能奈何对方的可能却不大。 单是对方在短时间内能够模仿甚至完全领悟步步生莲这套繁复的身法,他就自叹弗如。 他眼下是真的想要见识见识洛风的剑招。 从两人开始比试至今,洛风实际上都不曾施展过哪怕一招正儿八经的剑招。 流云剑法是剑皇王越的招式,自然不能算在他头上。 况且,流云剑法本身实用性也显得不足。 洛风见了他这副样子,不由又问:“你的师门,当真不能说吗?” 李白摇了摇头。 “师门有严令,还望见谅。” “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让你见见我独创的剑招吧!” 洛风点了点头,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场下的陆逊和谢瑶环二人屏息凝神,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唯有沈归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笑意。 对于洛风的脾性,她已了解了几分。 当他故作正经的时候,接下来往往就会出人意料。 她的猜测没有错,下一刻,洛风忽然提起了手中的木剑。 他胳膊朝上,木剑朝下指向地面,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 李白见状,不敢怠慢,连忙倒转手中木剑,遥指向他。 左手剑诀已捏,只待洛风招式一出,他便能立即举剑御敌。 可过了半晌,洛风仍维持原状,似乎并无出招之意。 “沈姐姐,洛大哥他…在做什么?” 场下的谢瑶环不由偏过头去询问沈归。 沈归抿嘴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在做准备吧。” 像剑诀之类的招式,需要前序准备的不少,所以她这猜测不无道理。 但只有她清楚,洛风绝不是在做什么准备。 果然,洛风的手突然动了起来。 他手腕不停转动着,木剑在他跟前开始划起了圈。 李白如临大敌,脚尖一点,向后又退了数十步,和洛风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这样一来,哪怕洛风突然发难,他也不会连一点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两个同样身穿白衣的人,就这样分别站在道场的两端。 道场很宽,这样看过去,李白的身影便显得有些孤零零。 而在他对面,洛风手中的木剑仍在不停旋转,翻飞。 仿佛下一刻他的剑招就会出手,夹带着磅礴的气势朝着对手袭去。 但那一刻始终没有降临。 终于,李白忍不住开口道:“敢问足下,这是在做什么?” “预备剑招!” 洛风看也不看他,注意力仍在自己的木剑上。 李白当即了然,点了点头:“可否告知是何招式?” 这并非无理要求,先前他在施展青莲踏歌之前也已自报了名字。 这既是于对手的尊重,同时也是对剑招的尊重。 洛风听他这么问,抬眼看着他,吁了口气,道:“你终于肯问了?我就在等着呐!” 说完,他握着木剑的右手猛然向上一抬! 场上登时出现了古怪的声响。 “这…好像是猪叫?” 陆逊仔细听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儿时家中是有养猪的,所以他隐约还记得那种叫声。 “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叫声…” 谢瑶环仅仅吃过猪肉,可没见过猪跑,没听过猪叫,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倒是沈归,虽脸上表情复杂,但却很肯定地道:“不错,是猪叫声。” 而场上的李白,此刻表情十分复杂。 洛风酝酿了半晌,现下用出来的招式,却分明和他的青莲踏歌极为相似。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青莲踏歌,换汤不换药! “足下眼力高明,眨眼间便能将在下的剑法模仿出七八分,着实佩服!” 说是说佩服,但他却面色不虞。 他本以为对方会施展出什么绝技来,哪曾想到竟然又是如先前一般将他的剑招给学了去。 而能够在短时间内模仿出青莲踏歌,令他的心顿时一沉。 洛风却连连摇头,否认道:“我可没学你的剑诀,这是我自创的剑诀,和你那个潇洒灵动的青莲踏歌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李白强压着怒气,“哦”了一声,问道:“那敢问足下,这又是何种剑诀?” “大杂烩!” 话音刚落,洛风眼中精光一闪。 各种动物的叫声霎时间在场内此起彼伏! 鸡、鸭、牛、羊,整个道场瞬间变得如同集市般热闹。 谢瑶环有些后知后觉地指着洛风不停舞动的右手,期期艾艾道:“这…这好像是炒菜的动作诶。” 洛风手中的木剑,直如锅铲一般上下翻飞,每一下,都会在周遭传出不少动物的叫声。 沈归忍了半天的笑,此刻终于绽放了开来,但她也只是抿着唇,笑的很矜持。 “你说的不错,仔细听,这些个动物似乎均是可以拿来入菜的。” 被她一提点,陆逊立即反应了过来,附和道:“真的是,这些似乎都是家禽。” 这三人在席间说得兴起,场上的李白却是苦不堪言。 这些家禽的叫声一齐发出来,和噪音无异,刺得他耳朵有些不适。 但更糟糕的是,这些声音均是夹带着剑气而来,顷刻间便到了跟前。 他只得运起青莲踏歌剑诀,以攻代守,一时间总算和洛风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比起洛风的气定神闲,此刻的他不免就落了下乘。 场内的状况十分诡异,一边是空灵婉转的歌声,另一边则是嘈杂不已的家禽叫声。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片刻,噪音便盖过了歌声。 洛风手中木剑丝毫不见缓,一道又一道剑气破空而至,已将李白迫得仅有招架之力。 李白仍在奋力施展剑诀,但动作却越来越慢,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虚浮。 两下比较,高下,立判! 输掉这场比试,于他而言,恐怕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第三十三章:中华小当家,了解一下 李白仗着步步生莲,不停变换着方位。 他运剑如飞,将一柄木剑使得密不透风! 青莲踏歌剑诀的歌声时而低沉,时而悠扬,几乎遍布场内每一个角落。 剑气随着歌声纵横,不停迎上洛风剑下那连绵不绝的招式。 眼见着洛风仍站在原地,从容不迫,李白知道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似步步生莲这般精妙的身法,必定消耗颇巨。 更不用说,如青莲踏歌这般霸道强横的剑诀了。 哪怕就这样相持不下,先败下阵来的必定也是他。 他有心想要弃剑认输,但又心有不甘。 “足下既说此招是得了传承所创,那可否告知在下师门名号?” 洛风先前问了他两次,却始终不曾提及自己师承。 如今既已无力得胜,倒是不妨询问一下,长长见识。 就算这个什么大杂烩剑诀是以他的青莲踏歌为蓝本而胡诌出来的,能够有如此这般领悟能力的洛风,师承恐怕也不会简单。 “啊?你问我吗?我这人,师父可能…有点多。” 洛风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出招的动作,伸手摸了摸鼻子。 李白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眼见着攻势已停,他索性也停下了步子。 这也算是借机恢复体力和魂力。 “愿闻其详!” 他冲着洛风拱了拱手。 洛风又摸了摸鼻子,道:“这招大杂烩剑诀,师承于刘昂星刘大师,你可听过?” 李白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刘大师人称中华小当家,是个极为了得的人物,你当真不曾听过?” 李白又认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没听过什么中华小当家,对于这个刘昂星也是全无了解。 但洛风说的时候煞有其事,不似作伪,倒令他一时间难以分辨真假。 场下的三人听得真切,好奇宝宝谢瑶环当即又询问起沈归来。 沈归却是连想都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她博闻强记,又时刻关注钦天监的动向,对于高手名人向来知道的比旁人要多。 但这个中华小当家刘昂星,她确实从未听过。 洛风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我跟你说,这个中华小当家啊,是很值得了解一下的。” 他不无遗憾的模样看得李白有些难堪,仿佛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一样。 于是他又拱了拱手,再次道:“愿闻其详!” “刘大师的绝技很多,虽然比不上陆小鸡,陆大侠,但那也是不遑多让。” 洛风表情严肃,说到此处,忽然又问:“灵犀一指,陆小鸡,陆大侠,你总该听过吧?就是人称有四条眉毛的那位。” 李白思索片刻,心下茫然,只得再次摇头否认。 洛风“唉”了一声,随后道:“刘大师厉害的招式很多,这大杂烩剑诀不过是其中最最寻常的招式,我现在给你再看看另一招…” 洛风说着,手中木剑忽然应声而起,悬浮于半空之中。 剑身上的银白色光华愈发耀眼,磅礴的魂力竟直接汇聚在了其表面! 一息之后,银白色的光华绽放开来,化作无数密密麻麻的剑光。 这剑光纵横交错,每一道之间的空隙最多不过寸余,就算会使缩骨功也绝对钻不过去。 能从中间穿过的,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事物。 它宛若一张剑光织成的大网,以迅雷般的速度向着李白袭去。 这张网封住了李白所有前路,而他身后,已是道场的边缘。 退了出去,无疑便是输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木剑,思索着是否要尽力上前一搏。 若能以强横的剑气硬碰硬,在这张网上撕开一道口子,那他便可顺势突出。 而破了此招,也算是令对方不敢小觑自己。 可还未等他做出决定,那剑网已到了眼前。 随后,在他准备挥剑迎战之际,又突然消散了。 洛风站在那儿,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这招剑诀,叫宇宙银河面,你觉得如何?” 明明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尽是笑意,可李白却丝毫不觉得这是玩笑。 这招天罗地网般的招式,委实比他的青莲踏歌更加难以应对。 青莲踏歌之所以强,在于频率和速度。 这也就是为何当青莲踏歌剑诀配上步步生莲的身法之后,威力会成几何增长的原因。 但这招的破绽,同样也在速度。 若遇到身法极强之辈,不攻只守,与他不停周旋,那胜败便不好说了。 他的步步生莲固然厉害,可天下身法高绝之辈岂止几十上百? 今日有洛风,焉知下一次便没有旁人能够破去? 而洛风的这招,却迫得你不得不应战。 “敢问足下,这招式可还有其他变换?” 李白稍想了一下,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招之所以令他避无可避,是因为他身处道场之后,无法随意后退离开。 那若是在腾挪空间甚大的地方呢? “自然有啊,不过那就是别的剑诀了,比如变成圆的,就叫做小宇宙烧卖剑诀…你要不要也试试?” 洛风说着,又将手中的木剑举了起来。 这动作令李白心中又是一凛。 从刚才比试至今,两人已交手了小半个时辰。 除了以逸待劳那会儿,洛风其实一直都在调动魂力。 而之前用什么大杂烩剑诀的时候,他的魂力更是如同无穷无尽般不停涌出,每一道剑气都是实实在在夹带着魂力的。 至于这招银河面剑诀,光是要以剑光织出这么一张大网来,就是件极为耗费魂力的事情。 更不用提,这张剑网袭来的速度还是如此之快! 可瞧着眼前又欲出招的洛风,却看不出丝毫疲惫。 对方身上的魂力波动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的魂力仿佛是有源头的活水一般,根本不会枯竭。 李白不由想到了本门的秘法,其中便有类似的运功法门。 没想到真正用起来,竟是如此厉害。 两人交战,魂力源源不断的那一方自然更易取胜,这是母庸置疑的。 实力差距大的时候尚且不明显,但若是实力相仿,则这一招往往可定胜负。 眼见着洛风作势又要出招,李白忽然双脚点地,如鸿雁般向后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观战席上。 “足下招式精妙,李白自叹不如!” 李白朝着洛风遥遥一礼。 洛风闻言,撇了撇嘴:“那好吧,本来还想再让你瞧瞧小宇宙烧卖剑诀的,那就下次吧。” 说罢,他将木剑随手一抛,施施然地从道场中走了出来。 “洛大哥,中华小当家刘昂星是谁?” “师父,刘昂星的剑招可否相传?” 一个谢瑶环,一个陆逊,登时围了上来。 前者好奇,后者则对力量无比渴望。 洛风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刘大师早已隐世,怕是不好找啊。” 李白站在远处,听他这么说,立即问道:“敢问足下,这些招式,当真是由这位刘大师所创?” 他其实并不相信洛风所说,所谓的刘大师,八成是出自杜撰。 话问出口,他便直视着洛风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端倪。 谁知洛风却十分肯定地道:“这几招的的确确是刘大师所创,可不是我瞎编的。” 眼眸清澈,毫不闪避。 李白心里稍信了几分,可还是忍不住道:“如此人物,为何竟未闻达于世间?” 大杂烩剑诀和青莲踏歌相类似,能创出这剑诀的定是高人无疑。 而这样的高人,竟未曾入帝将录? 钦天监总不至于就独独错漏了这一人罢。 为了找寻剑道高手,李白自然翻阅过帝将录。 虽未必能把上边的名字都记下,但若是见过,多少也该有些熟悉感才是,断不会像这个刘昂星一般全无印象。 洛风轻咳一声,解释道:“刘大师已经隐世,不愿被人知晓,就如你的师门一样,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李白一时间答不上来。 他说的没错,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登上帝将录的。 钦天监也不是当真能将所有高手都按着实力收入其中的。 五圣十帝七十二将,这虽是钦天监定下的,但除了最后的名将谱外,前两者变动极慢。 甚至数十载都没有增减。 钦天监毕竟不是神,真有隐士高人不愿显山露水,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的师父不也正是如此吗? “这场应该算是我胜了吧,既然如此,那你能把霍神捕的情况告诉我们了吧?” 见李白沉默不语,洛风便又开口道。 他可没忘了正事,之所以要陪李白打一场,无非是为了得到霍天的消息。 他可没有见人就要切磋的习惯。 李白也不推辞,点头道:“那黑衣人言足下不喜与人动武,这才教我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洛风不由摇了摇头,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李白剑道天赋是高,但人未免太过天真。 别人说什么,竟然就信什么。 他要是个不喜与人动武交手的,那他怎么会跑去流云武馆踢馆? 就连逻辑上都说不通啊! 这青莲剑痴,没有脑子! “无妨无妨,那就请将霍神捕的下落告知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洛风觉得有些脑仁发疼,但还是面带微笑。 不然能怎么办? 一言不合,再打上一场吗? 那只怕等他们得了确切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霍天已经是个死人了。 “最后见霍神捕,是在樊城的六扇门外。” “嗯,那他之后去了哪儿?” 洛风点了点头。 霍天从六扇门的樊城分部走出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之后他的去向才是关键。 谁知李白却道:“哪儿都没去,霍神捕是被人蒙着眼,反绑双手押进六扇门的!” 第三十四章:目标樊城 “什么?” 李白话音未落,一旁的沈归顿时惊叫出声。 霍天被人押着进了樊城的六扇门,这其中藏着的信息量委实太大了。 “你确定不曾看错?” “先前擅闯紫寰殿后,霍神捕曾追逐了我大半个时辰,所以我应当不会认错。” 沈归的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 “那押着霍神捕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飞雷断的封号可不是随意起的,单论身法,霍天比之李元芳都要来的强。 能够擒住他的人,必定不会简单,而他们竟还敢堂而皇之地走进六扇门。 樊城的六扇门恐怕处境极为不妙,甚至于已经彻底沦陷! “他们黑衣蒙面,我未能看清真容。” 李白如实回答。 洛风听了,沉声道:“樊城的六扇门铁定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道霍神捕和樊城的巡捕们情况如何。” 他根据李白的描述做出了大致判断,对方既然敢直接走进六扇门,那定是没将樊城的六扇门放在眼里。 不论之前六扇门是否出了事,从那些人押着霍天走进去的那刻起,结果就已注定。 这几日来他们未曾收到任何来自樊城的消息,想来定是被刻意封锁了。 “兹事体大,督统大人外出未归,我等还需早做决断才是。” 沈归说着,偏过头去看了洛风一眼,显然在询问他的意思。 如今洛城六扇门总部之中,督统李元芳尚未归来,霍天陷在了樊城,而赵拓仍未恢复。 真正主事的只剩下了她和洛风两人。 督统若不在,神捕们是可以对各类事件加以评定后做出决断的。 其他的巡捕需服从并执行这些决断。 这是六扇门里不成文的规矩,狄仁杰还担任督统之职时便是如此了。 “你觉得我们如今应该怎么做?” 洛风微微颔首,想先听听沈归的意思。 他毕竟才刚入六扇门,就算在红袖苑事件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但论经验仍远及不上沈归丰富。 六扇门是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妄下决断。 “如今情形不明,不宜调动太多人手,若对方有心算计,极易中伏。” 洛风不由点了点头。 他同意沈归的观点,人越多,目标就越大。 从洛城去樊城的路线虽多,但进城却避不开四门。 带着一众六扇门巡捕,可能甫一进城就入了有心人的眼。 更不用说,这半路上设伏也是件简单事。 “我同意,你接着说。” 见洛风没有异议,沈归顿了顿,又续道:“可此事也拖不得,樊城的状况着实令心忧。” “不错,樊城的六扇门分部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洛风索性将话给直接挑明了。 沈归虽不愿承认,但还是应道:“边城比不得神都,六扇门分部不论是从人手还是防护都做不到周全,被人一举击破的可能确实不小。” 她说的委婉,却无异于承认了这一事实。 “若是洛神捕不反对,我们今日便出发前往樊城。越拖,霍神捕和那些樊城巡捕恐怕就越危险。” 审时度势,沈归做出了决断。 但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显然还想要听听洛风的意思。 洛风当即冲她笑了笑。 “全凭你做主就是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就算是现在立即出发,我们其实也已经慢了。” 李白看到霍天被抓,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对方如果存了杀心,那现在他和一众樊城的巡捕们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沈归“嗯”了一声,随即咬了咬牙,寒着脸道:“那也得去,至少得把事情查清楚!” 她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让旁边的谢瑶环都不禁有些愣神。 在她的印象里,沈归始终是个温婉的姐姐。 洛风思考了片刻,道:“那就轻装简行吧,不必再安排别的人手了,就算真的跟着去了,也未必有什么用。” 他说的言简意赅,但却清晰明确。 樊城六扇门分部纵使再不济,好歹也是有名有份的。 里边数十个巡捕还是有的,还不乏已到尉阶巅峰的好手。 假如这些人被对手一击即溃,那带着几个洛城总部的普通巡捕意义也不大。 索性不如就将人员做到最最精简。 沈归闻言,有些迟疑。 “樊城虽不比洛城,但终归也不是座小城,若无人从旁协助,光是打探消息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她并没考虑让巡捕参战,却寻思着让他们帮着在樊城之中打探情报。 对于六扇门的捕快而言,有时情报甚至比性命更加重要。 “若是二位信得过,我倒是可一同前往,有用得上之处,也当尽力而为。” 李白忽然在此时开了口。 洛风和沈归均是一愣,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提议。 “你不是刚刚才从樊城过来吗?” “之所以前来洛城,不外乎是为了向足下挑战,如今此事已了,本来也要再回樊城。” 听他这么说,洛风不禁暗自苦笑。 这还真是个为了挑战剑术而甘愿赶路几天几夜的主。 “那你这次之所以要再回樊城,不会也是为了去挑战谁吧?” 面对洛风的揶揄,李白竟认真点了点头。 “不错,樊城有一名唤裴旻的人,有汉王唐裴之称。除了家传宝物丹青书卷之外,他的剑道造诣也不在剑皇王越之下,他先前去汉国办事,门房告知不日便归,算算时日,也是差不多了。” 洛风闻言,指了指他,笑道:“我就知道,你才不会这么好心跟着我们去打下手。” “身为六扇门通缉的要犯,怎能整日里和六扇门的神捕在一起?难道不怕被抓吗?” 李白难得幽默。 洛风忍不住道:“那这次你便将功折罪好了,跟着我们去把樊城的事情查清楚,回头我让李督统把这通缉给撤了。” 谁知李白并不领情,摇了摇头:“这倒不必,这一路跟足下一起,想必于剑道有益,这便是收获了。” 他之所以愿意陪同洛风一起去樊城,除了找裴旻论战之外,也存着向洛风讨教的心思。 这一路上,多问上一问,总能得些助益。 哪怕洛风实在不愿多言,待到了樊城之中,以现今形式,恶战却总是免不了的。 届时他从旁观摩印证,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他说的很诚恳,可沈归却打断道:“我六扇门的事,你一个外人,又遭了通缉,要我们如何信得过?” 她的确很欣赏这个青莲剑客,但却不代表能就此信任他。 霍天和樊城六扇门出事,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和洛风讨论之际没让李白回避已是顾全了他的面子。 若说要让他参与其中,却就不是面子的问题了。 “足下若也是这个意思,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李白也不分辨,冲着几人拱了拱手。 眼见他作势欲走,洛风连忙喊住了他。 “别急别急,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足下是想要拿人吗?” 李白挑了挑眉,有些忌惮地盯着洛风,手已按上了剑柄。 经过刚才那一战,他自知不是对手,但若要他束手就擒,却绝无可能。 洛风伸手揉了揉眉心,无语道:“你怎么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我要抓你,刚才就已经抓了,还用得着在这和你聊天?” 李白沉默不语。 洛风转向了沈归,说道:“他虽然一根筋了些,但应当不是坏人,我们可以试着相信。” “这…真要如此?” 见她仍在迟疑,洛风只好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道:“六扇门的人就一定可信吗?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还没弄清,那个将计划透露出去的究竟是谁!” 沈归的身子顿时一僵。 他离得很近,近到他说话时,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呵在她耳上,轻轻柔柔的,有些痒。 “那…那好吧…” 她没再犹豫,或者说此时她的大脑无暇进行思考。 于是洛风的提议便就这么被应下了。 待到洛风重新站回去,她仍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足下决定了吗?” 李白问道,手倒是松开了剑柄。 洛风微微颔首:“那就劳烦你到时候帮我们些小忙了,如果方便,最好能再替我们在城中打探一些消息。” 李白没有拒绝。 洛风又转向谢瑶环:“这次,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谢瑶环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此去樊城,十分凶险,瑶环跟着去恐怕不太妥当。” 已经回过神来的沈归听他这么说,连忙阻止。 洛风却摇了摇头,坚持道:“有我在,定能护得她周全。再者,上次的事情给我提了醒,真将她留在洛城之中,也未必就真安全。” 红袖苑事件之中,他特意将谢瑶环安置在了沈归身边。 作为除了他之外的第一战力,这应当已经算得上是最为稳妥的做法了。 可结果,不仅沈归被人一击重伤,连带着谢瑶环也被人给直接掳走。 如今内鬼未除,洛城之中暗潮涌动,将她留在此处,洛风实在放心不下。 唯一剩下的神捕赵拓,还不如沈归来得可靠呢。 沈归终于没再反驳。 上次的事情,是她护卫不力,洛风想要亲自护得谢瑶环周全,也无可厚非。 “师父…我也想去,可以吗?” 陆逊问的有些忐忑。 他既担心自己成为累赘,又不愿放弃跟随。 今天洛风和李白的对阵让他叹为观止,便想要有更多临近观摩的机会。 洛风却是大手一挥,几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这顿时令陆逊欣喜若狂。 其实洛风的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陆逊修为不错,尉阶的实力至少堪比二扇巡捕中顶尖的存在。 而且他人也机敏,并不是那种傻头傻脑的少年,打探情报什么的也用得上。 再有,既然答应了传授他剑法,洛风可不想食言而肥。 “那我们就此出发吧。” 李白见几人已定了下来,转身就朝道场外走去。 洛风却道:“不急不急,先吃饭去吧,我饿了。” 第三十五章:你的有点小 洛风又在饭馆之中吃了整整五、六碗面条,这才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 “如何,吃饱了吗?” 沈归笑着,边结账边问。 洛风点点头:“七八分饱就好了,吃太多不容易消化。” 李白登时一愣,扫了眼堆在桌上的空碗。 一行五人,除了洛风外,余下的都只是随便吃了两口。 午饭才过没多久,他们确实吃不下。 可望了眼干净的连汤汁都没剩下的面碗,李白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洛风给忽悠了。 那些个剑诀,恐怕是出自他之手,而那个刘昂星应当是杜撰出来的。 毕竟只有像他这般热衷于美食之人,才会拿菜名来命名剑诀吧? “我们现下出发,从官道走,快的话天黑前应该能到陈留。” 沈归说着,从桌上取过自己的小布包。 几人轻装简行,只带了些随身物品和细软。 这条路线是在饭时商量定下的,要去樊城,走官道无疑是最快的。 当然,缺陷也很明显,容易引人注意。 有心之人只需沿途安排人手,立即就能知道他们的动向。 这问题却是出在马身上。 在洛城,马是由官府统一管控的,临时想要购马,那是有钱也办不到的。 他们既骑着六扇门的马,恐怕就连伪装也没什么作用。 人能伪装,难不成马还能伪装吗? 这些高大威武的军马,可不是谁都能骑得了的。 不过再三权衡之下,洛风和沈归还是认为走官道最好。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官道沿途均地势平坦,不易遭到伏击。 “到了陈留,离樊城就近了,明早再启程,明日晚饭前也能到了。” 洛风也跟着起身。 陈留是个县城,周遭太平,既无山贼盗匪,也没流民。 虽没有什么坚城高墙,但商业却格外发达。 这得益于其地理位置四通八达,是周唐交通的枢纽。 选择这里作为今夜的落脚地,是经过周祥考虑的。 人困马乏地杀去樊城,肯定是下策。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显而易见。 因此在陈留歇上一夜,就给了足够的缓冲。 再者,陈留商业繁华,来往过客自然也就多,这好歹能给几人打些掩护。 “嗯,我们这便出城吧,一路上的通关文牒我已拿到了。” 沈归来到门外,翻身上马。 她的马通体雪白,和她的剑一样。 洛风此时也上了马,正巧瞥见她那和马身几乎融为一体的长剑,便笑问:“你这马和剑,应该都有名字吧?” 不止是高手喜欢给自己的兵器和坐骑命名,小姑娘们也喜欢。 而像沈归这样既是高手又是姑娘的,没理由不给她的马和佩剑起个好听的名字。 更何况这马和剑,瞧着都不似凡品。 沈归闻言,颔首道:“这是雪落,这是浅雪。” 说着,分别用手指了指马儿和她腰间的佩剑。 “怎么名字里都带个雪字,你很喜欢雪?” 洛风边说,边细细打量着她的马儿和佩剑。 单从外观来看,雪这个字确实可以和它们很是匹配。 “喜欢,我儿时最喜欢的便是下雪。” 沈归低头抚摸着雪落,马儿似乎很享受她的动作,顿时打了个响鼻。 “可惜洛城这边冬天里没那么冷,见不着什么雪。” 洛风也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坐骑。 他骑得是匹棕色的马,性子有些烈,但生的十分威武。 相比之下,谢瑶环和陆逊的马就要温顺不少,但是看着不及他和沈归的雪落健壮。 而李白不挑不拣,随意选了一匹。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魅力对所有异性都有效果,总之这匹特别烈特别难以驯服的母马,到了他这里却乖的像一只小猫。 一行人出了洛城大门,洛风扭头问身侧的谢瑶环:“怎么样,还习惯吗?” 出了城,没了限制,马儿都撒开脚丫子飞奔了起来。 他担心谢瑶环不适应这样剧烈的颠簸,毕竟马鞍能够缓冲的力道有限。 “嗯,以前狄大人经常会带我在郊外打猎的。” 她答得很愉悦,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反倒是一旁的陆逊,此时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脸几乎完全贴在了马后颈上边。 “怎么了,平时没怎么骑马?” 沈归回头看了一眼。 陆逊脸上全是汗,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没…没事!” 他仍强自撑着,咬牙坚持,唯恐说出什么来会让自己被赶回去。 一行人此时刚出了洛城不过二十里地,要他返身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出生在汉国江南一带,那里江河较多,船用的往往比马要勤快。 因此他实际上幼时不曾真正接触过骑术,大多停留在理论知识阶段。 自打跟随史阿来了洛城之后,也没什么机会实践,因此显得很是生疏。 “放轻松,目视前方,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马,不要怕。” 洛风特意放慢了速度,和他并骑。 陆逊点了点头,但攥着缰绳的手仍是绷得很紧,手心里全是汗。 洛风知道这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善的,得给他点时间。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锻炼,对他而言是有好处的。 陆逊虽然紧张,但他的脚程却不慢,一直跟在几人后头,最多也就差个五、六尺远。 洛风暗自点了点头,随即一夹马腹,蹿到前头,和沈归并排。 “你觉得这次对霍神捕他们出手的会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能够明目张胆对付六扇门的,不是内卫,便是黄巾帮了。” 沈归皱着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红袖苑事件当中,六扇门是吃了大亏的。 要不是李元芳临时任命了洛风这个神捕,只怕洛城的六扇门也要和樊城分部一样整个儿遭殃。 洛风看出了她的不安,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樊城六扇门的人可不少,应当不至于一战而败。或许,他们只是暂且转去了别处。” 这安慰有些苍白,但到底也有几分道理。 六扇门的巡捕们也不是傻子,眼见不敌还抱成团等着对头来一窝端。 他们中或许有部分成功逃了出来,如今正躲在樊城想要和洛城这边联系。 沈归脸色好转了些:“但愿如此吧。” “就算全被抓了也没什么,我们救起来也方便,不用一个个找了嘛。” 洛风调侃着,试图再缓和下紧张的气氛。 沈归看了他一眼,强笑道:“你呀,还真是不太会安慰人。” 洛风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追命剑沈归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点到为止即可。 几人边聊边走,终于在夜半时分抵达了陈留。 城门口的宵禁自然拦不住有文牒的洛风等人,他们畅通无阻地进了陈留县。 这一来,立即便发现了这座小县的与众不同。 如今已经子时,可小县的中心竟然还灯火璀璨,完全没有要沉寂的样子。 街上行人虽说不上络绎不绝,但却不少。 小贩们在街边卖力吆喝着,不时还有几个小贩即兴唱上那么一两段,气氛格外欢快。 一行人牵着马,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陈留如此热闹,我原先还以为会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谢瑶环左看看,右看看,两侧摊位上形形色色的美食和小商品令她目不暇接。 她从未来过陈留,只当和她原先去过的其他小县城相仿,一入夜就如同空城一般。 “汉国现在乱,这里的人就更多了,我前些年跟随师父来的时候还没这么热闹。” 陆逊说着话,走得却是步步维艰。 他龇着牙,显然疼的厉害。 不停歇地赶路,他又紧张得不行,始终用力夹着马腹。 这一来,大腿内侧就被磨得鲜血淋漓,这会儿裤子都和伤口连成了一体。 “一会儿到了客栈,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敷点药吧。” 洛风见了他的样子,故意放缓了脚步。 这少年很要强,是断不会主动开口央求他们的。 买了些吃食,几人便到县里最好的客栈去投宿。 谁知这间客栈人满为患,竟是只剩下了两间房。 “我不用。” 李白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出了客栈大门。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睡屋顶吗?” 洛风揉了揉眉心,有些跟不上这天才剑道少年的思维。 “陈留的客栈很多,兴许他自行去别处投宿了。” 沈归随口猜测。 “那好吧,先不管他,既然这样,我和陆逊一间,你们两个一间吧。” 李白不在,两间房倒是足够分配了。 除了陆逊略显诧异地将目光在他和谢瑶环之间转了转外,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四人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各自进了房。 洛风替陆逊将裤子剪开,随后盯着他的伤口看了良久。 大腿内侧血肉模糊,看着都觉得疼。 “师…师父?很严重吗?” 眼瞅着洛风一直不开口,陆逊心中不由有些发慌。 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这种骑马的造成的磨伤到底严不严重。 “你的有点小。” 洛风一本正经的道,随后开始替他上药。 陆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登时伸手去捂住裤裆。 洛风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屋顶有人!” 他低声道,随后示意陆逊待着别动。 陆逊凝神去听,屋顶上果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第三十六章:旖旎春光 陆逊当即一愣,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洛风。 洛风没吭声,但周身已现出了魂力波动。 耳听未必为实,而魂力的感知则要牢靠些。 虽也可以被迷惑,但大体的判断还是准确的。 “闪开!” 洛风猛地回头,冲着坐在床上的陆逊大吼。 陆逊反应本就不慢,又刻意提防着,早在洛风回头的瞬间他便已朝着旁边避让。 “轰!” 数道剑气从天而降,将床碾得粉碎。 木屑四处飞溅,一时间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此时又有数道剑气接憧而至,径直向陆逊袭去。 没了屋顶做缓冲,这几道剑气的速度远远比刚才来的要快,以陆逊的身法,显然难以做到完全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洛风举起身旁的茶几,将魂力灌注其中,朝着那几道剑气掷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那木桌瞬间碎成了几截,但势头却也慢了下来。 形象虽然不雅,但陆逊就地一滚,到底还是成功避开了本应斩在他后心上的剑气。 而洛风趁着这时机,双足点地,向着屋顶的破洞而去。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客栈里的其他人,等洛风跃到屋顶上时,院子里已围着不少住客。 “哎,这是不是飞贼?” “飞贼哪能忒厉害喽,这是扶桑的忍者才是呗!” 几个住客见洛风蹿上屋顶,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洛风环顾四周,只见一道黑影正向着远处逃窜。 好快的身法! 他心下一凛,提气便追。 “厉害哟,还会飞类!” “你懂撒子,这个叫轻功噻!” 不理会底下那些住客,洛风毫无保留地施展出自己的身法。 速度比之李白的步步生莲,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人影心知如此下去必定被追上,索性身子一沉,直接将脚下的屋顶踩得粉碎。 他顺势落进了屋内,里头登时传来了阵阵惊呼。 客栈很大,内里的构造也比较复杂,单是窗户就有数十扇。 洛风就算反应再快,也只有一双眼睛,不可能将这几十扇窗户全都盯着。 魂力感知能够感知到大致方位,却无法精确到具体的位置。 以此人身法,只需寻到时机,从其中一扇窗户冲出,想要将他留住便是万难。 何况,如今客栈内外看热闹的人众多,他混入人群之中,踪迹便更难寻了。 隐去了魂力波动,感知也就失了作用。 洛风忽然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当下顾不得再追,返身便往房里赶。 刚才只顾着追击来袭之人,却忘了来的可能不止一人。 陆逊此刻一人在屋内,要真遇上了歹人,恐怕不是对手。 单从身法看,刚才这位最少也是个半步王阶的高手。 他若有同伙,实力自然不该逊于他才是。 洛风心急火燎地赶了回去,好在陆逊安然无恙。 他正站在二楼的楼道里,见洛风过来,忙问:“师父,可捉到贼人了吗?” 洛风摇了摇头,奇道:“你怎么出来了?” “一人在屋里,若再有贼人前来,我定然抵挡不住。屋外人多,实在不行,我也能找机会逃走。” 陆逊也不隐瞒,说出了他的思量。 洛风点了点头,赞他心思敏捷。 但紧接着,他脸色一变,忽然道:“不好!” 陆逊被他吓了一跳。 “师父,怎么了?” 在他眼中,洛风一向沉稳,是不会无缘无故失态的。 “你到楼下去,尽量坐在人多的地方!” 洛风话未落,人已闪身出了大门。 这客栈分为好几栋,中间并不相连,沈归和谢瑶环恰恰就住在另一栋。 洛风想到那几乎夺了陆逊性命的剑气,不由担心起他们来。 沈归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毕竟伤了元气,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仅能发挥出原本七、八分的实力。 至于谢瑶环,她那尉阶的修为,对付普通人自然绰绰有余,可一旦遇上厉害的对头,只怕连一招都走不上。 而那人的实力,绝对在沈归之上! 既然会找上他和陆逊,那没理由不去偷袭沈、谢二人。 他越想越心惊,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又快上了几分。 “店家,方才和我们同行那两位姑娘住在哪间?” 他快步冲进到了那掌柜的跟前。 “你…你要做什么?” 掌柜自然记得他是和沈归他们一齐来投宿的,但架不住他现在这急不可耐的模样。 况且他刚才还在屋顶飞檐走壁,这会儿掌柜正寻思着要去他屋里查看呢。 动静那么大,肯定弄坏了东西! “你赶紧指路吧,要是晚了出了事,你这店恐怕也别想开了!” 洛风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六扇门的五扇神捕腰牌。 他倒不是故意要威胁掌柜,只是现在没时间解释,也根本解释不清楚。 掌柜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报官,哪料到自己是灯下黑,眼前这位不单是官身,还是专门负责缉拿贼人的神捕。 如此一来,洛风的形象就变了。 掌柜连忙哈着腰,指着二楼尽头的一间,恭敬道:“两位姑娘就在那间歇息,小老儿带您上去?” “不必了,你忙你的。” 洛风摆了摆手,语气很客气,但目光却没再看他。 也不走楼梯,他双腿微屈,随后整个人便落到了房门前。 “乖乖,果真是神捕呐!” 寻常来投宿的最多不过是会些粗浅外家功夫的护院和趟子手,掌柜的哪见过这种身法,当即惊为天人。 洛风伸手去敲房门。 “沈神捕,瑶环,你们在吗?” 环环这种叫法他实在叫不惯,索性随着沈归这般称呼。 而谢瑶环喊他洛大哥,倒是一口一个欢实得很。 “诶?洛大哥?” 谢瑶环的声音立即从里边传了出来,随后只听得她在那儿拔门栓。 “吱呀” 当房门打开,谢瑶环出现在洛风视线中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没事就好。” 他笑了笑,随即脸色却是一变。 “刚才有没有异常?沈神捕呢?” 他说着,也顾不上避嫌,径直走进了屋子。 他嗅到了一股清香。 而据他了解,不论是谢瑶环还是沈归,都是不用熏香的。 这让他隐隐不安,联想到了红袖苑。 赵拓在红袖苑,可就是栽在了熏香上。 “啊?什么异常?” 谢瑶环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转身,见他正朝着里屋而去,登时面色大变。 “洛大哥,你别过去,沈姐姐她…” 她的话到底没有洛风的步子快,洛风已绕过了大屏风。 然后他就立刻僵在那里。 此时和他情形相仿的,还有沈归。 作为陈留最好的客栈,设施自然完备。 沐浴之时,热水从旁边的精铁管子里送上来,往浴桶里灌。 但正因如此,水声很大,令沈归没能听到屋里的动静。 等她回过神来,面前就多出了洛风这么个大男人。 她正在用香料沾了水清洗自己的后背,前些日子伤口未愈,她没能好好洗澡,这会儿有了条件当然要洗一洗。 她其实是个活得很精致的女人,单看她给马匹还有佩剑起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洛风咽了口唾沫,有心想要闭上眼,却鬼使神差地没马上行动。 平心而论,沈神捕的身材很好,可不是谢瑶环那种豆芽菜能比的。 她肤色白皙,犹如凝脂,泡在浴桶之中,该看的部位和不该看的部位均是朦朦胧胧的,像幅脱俗雅致的美人出浴图。 “噗通!” 水声响起,沈归将整个身子沉入了桶内,只露出个头在水面上。 “你…你来做什么?” 她虽强作镇定,但一张俏脸却红得像是苹果。 洛风此时也回过了神,忙将自己和陆逊的遭遇同她说了。 这也正是他此行来的目的。 沈归“嗯”了一声,随即语气有些着恼道:“你还不出去?” 她有心想让自己的声音严厉些,但话一出口,登时又软了下去。 这气恼的声音,听着更似娇嗔。 洛风连连应是,慌忙退了出去。 屏风外,谢瑶环张大嘴巴,看着他。 “沈姐姐一会儿会不会提着剑追着你砍?” 追命剑的实力深入人心,谢瑶环不由有些担心。 “应该…不至于吧?” 洛风答道,没什么底气。 他暗暗后悔自己的鲁莽。 因为赵拓的事情,弄得自己疑神疑鬼的,闻到熏香就以为是不是遭了算计。 姑娘家用香料洗澡,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哎! 好在,沈归并没有要拔剑砍人的意思。 她脸上仍然红扑扑的,不过语气却很平静。 “可有看清那偷袭之人是什么模样?” 洛风摇了摇头:“不曾,那人动作太快,我只能看到背影。” 沈归沉吟片刻,突然道:“我们之后最好和那青莲剑客保持距离。” “你怀疑是他?” 洛风有些惊讶,没料到沈归会怀疑到李白身上。 沈归点点头,沉声道:“以气御剑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再者,那人身法又不逊于你,青莲剑客的嫌疑最大。” 经她这么一说,洛风也不禁有些迟疑。 虽然按理说李白没有动机,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但事实上,谁也讲不清楚。 毕竟这游戏世界的剧情早就被他给搅得乱七八糟,李白因某些事而变了脾性也未可知。 而那几道剑气和李白的绝技青莲踏歌着实有几分相似,兼之此人的身法又快的离谱。 这两点,都和李白较为吻合。 况且,也只有他从入客栈开始就始终不在场。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们自行启程,不必等他了。” 洛风点了点头,同意了沈归的决定。 第三十七章:鬼城 翌日,天尚未亮透,四人便即启程。 为了防止先前那人再度来袭,洛风和沈归二人轮流值夜,谁都没能休息好。 至于谢瑶环和陆逊,两人虽不必时刻警戒,但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难以入眠。 尤其是陆逊,刚刚在鬼门关外转悠了一趟,心情可想而知。 他本就有伤,又没能好好休息,此时神情最是萎靡。 “坚持一下,到了樊城再好好休息。” 洛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虽明知只是安慰之言,但陆逊还是立即抖擞了精神。 “我还是觉得昨天那人是李白的可能不大。” 洛风转向沈归,正色道。 “也是以防万一,我们现下半点也疏忽不得。” 沈归说着,顿了顿,又道:“若真是错怪了他,日后我亲自向他赔罪。” 洛风微微颔首,没吭声。 他宁愿希望真的是李白。 至少这样,他们的行踪就没有从一开始便被人掌控。 因时刻提防敌袭,几人的速度比之前一日来要慢了不少。 好在一路风平浪静,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樊城。 但却已过了亥时,远远看去,整座樊城漆黑一片。 四人来到城门口,通关文牒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因为城门口根本就没有守卫。 本该因宵禁而紧闭的城门,此时正敞开着。 “不对劲,即是再小的郡县,城门也不该没有守卫。” 沈归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城墙。 此时几人已进了城,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的确很古怪。” 洛风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仍格外清晰。 “我前些年随师父路过这里的时候,夜里虽不热闹,但灯火集市什么的都还是有的。” 陆逊回忆着自己的经历。 他的描述和眼前的景象,委实大相径庭。 樊城也不是小城,没有夜间集市,甚至连行人也没有,这太过反常。 “都小心些,情况不对。” 洛风提醒道,用魂力快速在四周扫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宽敞的街道上没有灯火,只有斑驳的月色洒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除此之外,再听不见任何动静。 “沈姐姐,这里和陈留差别好大。” 谢瑶环往沈归身旁靠了靠。 她心里有些慌,这空落落的街道,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渗人。 “连巡夜的人都没有…” 沈归环顾四周,随即走到一间店铺前,伸手推了推门。 出乎几人的意料,那扇门竟然被推开了。 “门没有锁?” 洛风走上前去,发现门栓根本就没有挂上。 他和沈归对视一眼,随即走了进去。 沈归则留在外头,负责保护陆逊和谢瑶环。 这是间铁匠铺,想来在本地应该属于比较有名的大店,这从铺子的大小以及摆放着的工具就能够看出来。 洛风从外间走到里间,还是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他蹲下身,摸了摸锻炉。 炉灰是冷的。 他又站起来,在一旁的桌子上翻找。 片刻后,他找到了一张有些褶皱的纸,上边写着这间铁匠铺接下的订单。 草草扫了一眼后,他皱着眉,返身往外走。 “如何,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归见他沉着脸出来,忙问。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这间铁匠铺,恐怕半个月前就没人了。” 洛风说着,将手中的铁器订单递了过去。 上边订制的都是些寻常事物,诸如菜刀或是农具。 但落款的日期却大有问题。 距离现在最近的一笔订单,竟是在半月以前。 “这太反常了,难不成这间铁匠铺已有半月多未开门做生意了?” 沈归摇了摇头,显然也觉得不可能。 “再去别家看看!” 洛风说着,朝着对街的铺子走去。 不出他所料,那间铺子的大门同样也是虚掩着的。 推门进去,许多色彩鲜艳的布匹锦缎就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只是上边却已蒙上了不少灰。 这次,洛风费了一番力气,才从柜台里侧找出了货单。 和铁匠铺一样,最近的一笔订单是在半月以前。 洛风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连着两家店铺皆是如此,这樊城的情形只怕比原先想的更加糟糕。 在到这里之前,他有过不少假设,但却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般情形。 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就算想要打探情报都无从下手。 按他本来的想法,让陆逊混在人群之中,从小摊小贩那里收集些情报应当不难。 如今看来,只得作罢。 这座城里危机四伏,陆逊离了他身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顾及周围人的目光,他当即趴伏在地,希望凭着捕快技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这和李白说的消息不符,可是为什么?” 洛风站起了身。 回想起李白的描述,那时樊城显然还是正常的。 至少街上有人走动,店铺也在营业。 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在短短五天之内将整座樊城搬空? “有可能是他故意诓骗我们,想将我们引来此地。” 沈归推测,这算是个比较合乎逻辑的判断。 洛风却摇了摇头:“话虽如此,那他的目的呢?” 李白只是剑痴,不是什么野心家。 将洛风他们带进坑里,最直观的作用是对六扇门造成沉重打击。 可这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沈归顿时无言以对。 李白确实没有动机,就连昨天夜里那件事,套在李白头上都已显得牵强。 “不好,我们恐怕得快点了,不然这樊城中的人性命堪忧!” 洛风忽然开口,他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什么意思?” 沈归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肯定是被人掳走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整座樊城怕是已经十室九空。” “不错,连巡夜人和城门口的守卫都已不见了踪影,城里的人应该更无幸免之理。” 沈归点了点头。 “那究竟是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呢?樊城人口不少,若是将他们掳走,光是粮食就是不小的消耗。况且这些普通百姓和侍魂将不同,根本没有魂力,要了又能做什么呢?” 虽是问句,但听洛风的语气,却分明已经有了答案。 “总不会是要将他们抓去当奴隶吧?” 沈归说完,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不对,抓奴隶应该只需要青壮年就行了,犯不着把整座城都掏空…” “他们不是奴隶,是养料!” “养料?” 洛风话音刚落,谢瑶环顿时惊呼出声,而陆逊也是一脸惊恐。 就连沈归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你的意思是,将他们掳走之人,旨在做黄巾帮几年前做过的实验?” 对于黄巾帮,沈归知道的很清楚。 他们犯下的罪恶数不胜数,几乎所有违法的买卖都做。 他们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干着丧尽天良的恶事。 但其中,又以将无辜百姓抓去做实验而为最。 沈归也只知道一部分,还都是从卷宗上看来的。 都是当年狄仁杰担任督统之时查办的案件,而随着狄仁杰被流放,这些案件自然也就无人再问。 可沈归却忘不掉上边记载的内容。 将人的血活生生抽干,用以滋养他们所炼制出来的药人。 光是从文字中,都能够看出被害者的痛苦和绝望! 洛风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走吧,不管我的猜测对不对,我们至少得先去一次六扇门。” 被他这么一说,沈归立即醒悟过来。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解救霍天。 同时,他们也要调查清楚究竟是何种势力敢堂而皇之地对整个樊城六扇门下手。 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在这两件事情的背后,还有着难以想象的阴谋。 搬空整整一座城,这可比抓走霍天和击垮樊城六扇门分部要更难。 现在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根本毫无头绪。 危机四伏的六扇门分部,就成了现下唯一的突破口。 她当即点了点头,但接着又有些迟疑。 “瑶环他们…” 她看了眼谢瑶环和陆逊。 这两人原本就该是当探子来用的,只需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即可。 可如今,却不得不深入险境。 “你我小心护着吧,现在这里成了这幅鬼样子,待在我们身边反倒是最安全的。” 洛风说罢,再次放开魂力感知。 还是如同先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查探到。 往前看去,长长的青石板路绵延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除了马儿粗重的呼吸声外,远处偶尔还能传来一两声猫叫。 这猫的叫声凄厉的很,又给原本就阴森的气氛加上了几分鬼气。 谢瑶环当即开口道:“沈姐姐,洛大哥说的对,我还是跟在你们身边吧。” 她年纪还小,胆气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 现在莫说是可能会有对头潜伏在黑暗中欲对她不利了,就是单单让她一个人走在这路上,她都觉得心慌的厉害。 “不错,我还是跟在师父身边比较好。” 陆逊倒不是很怕什么鬼怪,胆气也足,但昨天夜里的那一幕让他至今仍觉得头顶有些凉飕飕的。 樊城里未知的强敌不知凡几,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尸体。 “那好,但我与洛神捕无法时时刻刻都护着你们,你们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沈归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只要待在这城中,似乎就没有哪里是安全的。 既已定了计,四人当即就朝着六扇门的方向而去。 作为六扇门在樊城的分部,它的位置并不难找,就在樊城令衙门的旁边。 两者都地处樊城最中心的位置。 洛风牵着马,低着头,边走边想。 忽然,他发现有人拦住了去路。 准确说,那不是人,而是两个怪物。 他们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具身高最少有两米的怪物。 一个长着牛头,一个长着马脸… 第三十八章:冥府差役 “牛头马面?” 谢瑶环见了眼前的两个怪物,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转眼就冷静了下来,握紧手中折扇,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陆逊表现的要更好,他当即拦在了谢瑶环的跟前。 “装神弄鬼!” 沈归冷哼一声,手中浅雪挥动,以气化剑,一道白光登时向着那两个怪物斩去。 她从不信什么鬼神。 在她看来,这两个传说中九幽冥府里的怪物自然是由人假扮的。 但当剑光斩在那两只怪物身上后,她却皱起了眉头。 剑光明明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两只怪物,可它们却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 莫说是受伤,两只怪物甚至都不曾后退半步。 “让我来!” 洛风眼见沈归的招式未能奏效,当即长剑出鞘。 他手腕轻轻一抖,数十道金色的剑气登时向着牛头马面而去。 相比沈归,他的攻势更加凌厉,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牛头马面仍不闪不避,站在路中央,竟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些剑气。 洛风不禁一愣。 这数十道剑气所蕴含的力道,即便是城墙也得破碎,可却无法在牛头马面的身上留下痕迹。 甚至连划痕都没有。 “这两个玩意恐怕不是人假扮的,倒是更像傀儡。” 洛风稍稍端详了一番牛头马面,得出了这个结论。 蜀中有唐门,唐门有秘术,可操控傀儡。 傀儡的材质各式各样,而其中以百炼寒铁淬炼而成的傀儡,寻常刀剑甚至是魂力都无法伤及分毫的。 他话音刚落,那马面手中的铁链已经呼啸而至! 明明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这铁链竟是眨眼间就到了几人跟前。 沈归站在最前边,当即举剑去格。 “砰!” 一声巨响过后,沈归往后一连退了数步。 她仍收势不住,洛风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没事吧?” 见她在对招之中吃了亏,洛风不由有些担心。 她的伤刚刚愈合,用力过猛很容易导致再度裂开。 “无妨,只是这两个家伙,怕是不好对付。” 沈归站定,神色凝重。 方才一击之中,她灌注了强横的魂力,但在兵器相交之际,一股丝毫不逊于她的魂力传了过来,直接将她给逼退。 这就比寻常寒铁傀儡还要更加难以对付了。 未待洛风答话,马面身旁的牛头也提着手中的兵器刺了过来。 那是柄三尖刀,足有一人长,刃上斑斑点点的尽是血迹。 洛风当即踏前一步,拦在沈归身前,手中佩剑向上一抬。 “当!” 响声过后,他和那牛头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为了有切身体会,这一次交手,他并未施展剑气,而是选择了实打实地短兵相接。 磅礴的魂力布满了剑身,这把普普通通的捕快佩剑登时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器。 但在和牛头的三尖刀接触之后,一股几乎相同的强大魂力也传了过来。 洛风有些狐疑地望着若无其事的牛头,他此时正挥动着三尖刀,攻出了第二招。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对方仿佛能够拿捏准他的力度一般。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他运剑如风,接连向那马面攻出了九下。 这九剑,分袭向各个关节和穴位,每一下均夹带着强大的魂力。 九剑过后,洛风的身子一晃,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而再看那牛头,仅仅只是被魂力击退了数十步而已,稍一停顿,便又欺身上前。 洛风“啧”了一声,随即提剑,照着牛头握着三尖刀的大手斩落。 这一剑在空中多出了十余种变化,一时间剑影绰绰,将牛头高大的身躯都给罩了进去。 片刻后,只听得洛风闷哼一声,身子向后疾退。 那牛头虽也被气浪掀得倒飞而出,但摔倒在地后,又立马爬了起来。 而洛风只觉喉头一甜,竟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 “洛大哥!” 谢瑶环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自他两认识以来,除了那次洛风突然不适外,她从未见他吃过亏。 “可还好?” 沈归拔剑在手,严阵以待,防着那牛头马面再度来袭。 她语气很急,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没事,这两个玩意很古怪,尽量先不要和它接触。” 洛风平复了有些紊乱的内息,提醒道。 他先后几次出招,已经试出了些门道。 只有当兵器和那牛头傀儡接触之际,才会有魂力传来。 “好,你先歇上一阵。” 沈归颔首,再度挥舞起手中浅雪。 牛头马面此刻已经冲了过来,他们动作极快,转瞬间便到了跟前。 没等她反应过来,马面竟撇下了她,径直朝她身后而去。 洛风怎么可能会让它如愿,当即迎了上去。 他倒转佩剑,将魂力汇聚在剑尖,随后猛地刺出! 一时间,剑势如虹,似利箭般直接穿透了马面的胸口。 但马面连停顿都没有,手中铁链照着洛风就扫了过去。 “师父小心!” 陆逊不知洛风留有后手,只道他刚刚受了伤,气息不继,当即跃起,手中长剑上挑,迎着铁链扫来的方向而去。 “退开!” 洛风没料到陆逊会过来,想要回援已然不及。 “当!” 一声脆响后,陆逊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既没有被铁链扫的头破血流,也没有被巨大的魂力给震得人事不省。 “你没事吧?” 洛风连着三剑将马面迫开,抢上前去。 陆逊一脸茫然,愣了几秒,才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他刚才没想太多,只一心想着要相助洛风。 仓促之际,他上挑出去的那一剑甚至都没有用上魂力。 但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受伤。 马面刚才可是力压沈归,一链子将沈归迫退数步的可怕存在,怎的这一下竟好似和陆逊打了个平分秋色? 洛风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他手腕。 魂力顺着他的经脉运转了一圈,发现他确实无碍。 别说是伤,就连内息都毫无波澜。 “你刚才那一招用了魂力没有?” 洛风不曾感知到魂力波动,但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句。 陆逊摇了摇头:“方才我见形势危急,没顾上。” “但你却格开了它的铁链。” 洛风很肯定,刚才陆逊的那一剑的确成功格开了马面手中的铁链。 而在不久前,同样的铁链扫击,却差点伤了修为远在陆逊之上的沈归。 马面当然不可能特意对陆逊手下留情,这其中的原因恐怕正是破敌的关键! 此时,沈归正凭借着身法之快和那牛头战作一团。 她不停变换着方位,手中浅雪翻飞,不时击出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气。 有了洛风提醒,她无论如何都不和牛头产生任何接触,所有招式均隔空而出。 而那牛头,虽一次次被强横的魂力给迫退,动作却不见有丝毫迟缓。 傀儡本就是没有生命和痛感的道具,除非将之整个拆散了,不然它可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 洛风略一思量,纵身一跃,手中佩剑照着马面的铁链斩去。 他这一剑去的极慢,仿佛故意要给马面反应的时间。 按他原本的速度,这一剑本可以直接绕开铁链,斩在马面的前胸。 “当!” 兵刃相交,洛风和马面都维持着原本的姿态。 “果然,原来这家伙的门道在这里!” 洛风笑道,随后轻轻巧巧地又照着铁链连砍数十下。 出剑频率虽快,但却一次都未用上魂力。 那马面就像沙包一样,傻傻地任由他的兵器落在自己的铁链上。 待他砍完,它才再次举着铁链扫了过来。 “陆小子,换你来试试!” 洛风说着,向后闪身,直接将陆逊卖给了马面。 陆逊顿时一惊,但还是下意识地举剑去挡。 马面挥动铁链的速度确实快,但陆逊的反应也不慢,两件兵器霎时间就撞在了一起。 除了清脆的响声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逊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马面也再次抬起手,准备下一次攻击。 “沈神捕,这两个家伙属于遇强则强,你和它们对阵之际,不要用魂力就行了。” 洛风说着,向后退开,护在谢瑶环身侧。 “交给你了,好好表现!” 他将马面完全交给了陆逊。 陆逊修为不错,剑法也领悟的快,但实战经验却太少。 没有魂力的傀儡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正好给他拿来练手。 “洛大哥,我…要不也去试试?” 谢瑶环眼见着陆逊和马面在那儿你来我往,不禁也有些跃跃欲试。 若撇开现下周遭的景色,这马面分明像是在喂招。 洛风闻言,摇了摇头:“你先不急,回头我教了你剑法之后,有的是机会。” 他不敢让谢瑶环冒险。 才步入百夫的她,很有可能会在马面的手下受伤。 别看陆逊应付的轻巧,这铁链瞧着最少也有百十来斤重,一个不慎被扫到,那也是伤筋动骨的事情。 “洛神捕,这样或许可以应付它们一时,但却绝不是长久之计。” 沈归的剑已经在牛头身上砍了几十下,但它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如此下去,就算是她体力再好,也迟早会有力竭的时候。 而这两具傀儡则是不知疲倦不用吃喝的。 洛风知道沈归说的没错,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要打瘫这玩意,光靠砍是肯定行不通的。 但用魂力的话,又会遭到反噬,还未破敌,自己就得先受重伤。 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冥府幻阵 沈归和陆逊同牛头马面在那儿缠斗之际,洛风正在苦苦思索对策。 乍一看,这般对阵消耗甚小,牛头马面似乎已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事实上,他们仍未寻到破解之法。 面对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的傀儡,维持不败不胜的局面便等于是败了。 “我来替你们一会儿,你们先休息。” 又观察了一阵,洛风提剑再次跃入。 只见他先一招疾刺击在铁链之上,迫开了马面。 接着双脚足尖点在那马面的肩上,借力纵身,直接闪到了沈归跟前。 待那马面回过神来朝他攻过去之时,他已替沈归和牛头交手了数下。 “你小心些!” 沈归知道他的实力,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牛头马面动作可不慢,它们的兵器虽然没有魂力附着,可若被扫中也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我来试试看它们有没有什么破绽。” 洛风说完,身子朝旁一斜,让过了从背后袭来的铁链。 那马面已追了过来,两具怪物傀儡瞬间对他形成了合围之势。 可对洛风而言,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手中佩剑不停变换着角度,同时身子腾挪闪避。 数十招过后,牛头马面身上早已中了招式中的八成,而他本人连衣袖都未被沾到。 就算如此,他紧皱的眉头却不曾松开。 “如何,可有寻到破绽?” 沈归在后边看得真切,眼见他尽挑傀儡的关节之处落剑,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有,这两个鬼玩意太硬,不管哪里都砍不动。” 洛风说着,佩剑下斩,照着马面的手腕切去。 马面不躲不闪,手中铁链也不回撤招架,自顾自地继续朝洛风扫过去。 但洛风这一剑岂是好相与的? 手腕被剑切中,它的这一铁链子登时偏了方向,砸在了地上。 “砰!” 一声闷响过后,原本安安静静跟在谢瑶环身后的两匹马儿站在那儿,没有动弹。 长时间的站立令他们有些不耐烦,但却并没有露出受到惊吓的样子。 洛风瞧见了这一幕,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你们躲开,离马远一点!” 他喊了一声,随即趁着牛头的三尖刀刺来之际,踩着它的刀柄,在空中接连后翻,落在了几匹马的中间。 牛头马面见一击未中,当即挥舞兵刃,又冲他杀了过来。 他身后三人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却都照着吩咐躲开了。 眼见两样兵刃一左一右向自己袭来,洛风长剑横切,在临触碰到铁链之际却又陡然变斩为刺。 他的目标是铁链的间隙。 这一剑莫说是魂力,就连力道都没带上分毫。 剑身顿时卡在了铁链中间,直到这时,他方才使力。 顷刻间,铁链夹带着劲风,直接扫向了一旁的三尖刀。 那三尖刀属于长兵,刀柄细长,不堪受力。 这一扫之下,三尖刀登时失了准头,“砰”地一声砍在了地上。 沈归等人从后边望去,这一刀恰好砍在了两匹马的中间。 这和先前的铁链不同,这一下可是实实在在地碰撞,上边不仅有三尖刀本身的力道,还有洛风以及那马面的力道。 三力合一之下,这一下声响可谓震耳欲聋。 地霎时间现出了数道裂纹,飞扬的尘土直叫不远处的沈归等人视线受阻。 “糟糕了沈姐姐,马儿要受惊的!” 谢瑶环挥手驱散遮挡在眼前的沙土,语气有些急迫。 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是六扇门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马,恐怕也同样吃不消。 可结果却和她想的全然不同。 四匹马儿此时均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莫说受惊奔逃,就连马蹄都不曾抬起。 距离它们仅仅咫尺之遥的那柄三尖刀,好像根本没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 “这…怎么会?” 谢瑶环十分惊讶。 按着她的经验,如此大的响声和动静,必定会令马儿受惊。 若说浅雪和沈归心意相通,承受力比寻常马匹要强,那也说得过去。 但余下的几匹马儿也没有受惊,这就有些古怪了。 “果真如此!” 洛风愁眉一展,抽出卡在铁链中的佩剑,一连几剑,将牛头马面打退了数步。 “什么意思?” 沈归问道。 刚才那一下,她也隐约觉得蹊跷,但真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我们恐怕是中了埋伏,有人布下了幻阵。” 洛风一剑上挑,迫开了再度欺身而上的牛头。 沈归闻言,不由奇道:“幻阵?眼前这些均是假的?” 洛风摇了摇头:“除非幻术解除,不然真伪难辨。”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身处幻阵之中,却是绝对错不了的。刚才马匹的反应,就是证明!” 沈归顿时明白了。 若一切是真的,那就冲着刚刚那一下,几匹马儿断然没有不受惊的道理。 纵使是浅雪,在刚才那一击之下,恐怕也会失控! 所以,刚才那势若雷霆的一击,和震耳欲聋的响声,这些马匹既看不见也听不着。 而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他们几人。 “既然是幻术,那总该有破解的方法,我等不妨尝试一下?” 沈归说着,忽然朝着一旁的房屋挥了一剑。 白色的剑气瞬间在那墙上留下了一道深痕,碎石屑落了一地。 “没用的,以强大魂力催动的幻阵可不是普通幻术可比。” 洛风瞥见沈归的动作,忙开口阻止。 身陷幻阵,徒然消耗气力殊为不智。 沈归应了一声,但手中浅雪却是不停。 她一连又斩出了数剑,分别袭向街道两旁的树木、铁护栏、石墙以及地面。 最后一剑,她甚至汇聚了强横的魂力,径直朝着天空斩出一剑。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些被她斩断的事物静静地躺在那儿,无比真实。 “我们…当真是在幻阵之中?” 她不禁有些怀疑起洛风的话来。 “千真万确,不过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洛风一边继续和牛头马面缠斗,一边向她解释。 沈归沉吟片刻,问道:“既是阵法,总该有个范围吧,我以力破之,有何不可?” 洛风当即苦笑:“哪有这么简单!幻阵是幻术和阵法的结合,环境越复杂,感觉越真实,就意味着这个幻阵越强。” “那如今这个…岂不是很强?” 陆逊回想起先前和马面交手时的经历,不由有些慌乱。 那感觉实在太真实了,他根本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 更不用说,四周的环境也没有丝毫破绽。 进入那布庄之际,他的鼻子里甚至还能嗅到染料的味道。 洛风点了点头:“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想必是已经领悟了邹老幻术的精髓了,这内卫之中,倒还真是高人不少啊…” 他语气有些无奈,之前的欣喜一扫而空。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没有破解之法,也只是枉然! 也不知内卫究竟和阴阳无极邹衍有什么渊源,先有模仿山寨了往生奈何的魏谨,这会儿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个会布置幻阵的家伙。 “那如你所言,单凭魂力是破不了了?” 沈归蹙眉问道,却没再尝试。 刚刚那几剑,除了浪费魂力之外,毫无收获,她自然明白洛风所言非虚。 “简单的幻阵,还可以尝试着用魂力来强行突破,但这个,恐怕…不太可能。” 洛风摇了摇头,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但又都一一被他否决。 “那可还有其他方法?” 沈归不死心,继续追问。 洛风叹了口气:“幻术不比其他招式,会和不会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对幻术均是一窍不通,想从内里破解幻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怎么办?” 沈归听他这么说,顿时也没了方向。 “只能等了,幻阵是以魂力布置的,它并不能无限制地存在。我们只需要熬到支撑幻阵的魂力耗尽,幻阵自然便会解开。” 洛风说着,引着牛头的三尖刀砍向了一旁的马面。 马面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那三尖刀砍在了臂上。 可是除了发出“当”一声的脆响之外,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但是,我们也得有力气撑到那时候…” 洛风苦笑着,避开了马面手中的铁链。 “那这两个…也不是傀儡?” 沈归看了眼两个无敌的怪物。 “我原本就觉得古怪,哪怕是寒铁淬炼的傀儡,也从未听说过会有怎么砍都无法损伤的。至于反弹魂力,则更是匪夷所思。如今看来,倒是明白了,这两个玩意分明就是幻阵里才有的,所以它们的攻击才惊吓不到马匹。” 洛风此时已经完全理清了这两只怪物的来历。 但情况却更加不容乐观了。 若是傀儡,或许尚有机会将其击破。 可眼前这种幻阵中不死不灭的怪物,就算是帝榜上的人,恐怕也无法杀死。 “洛大哥,那既然这些都是假的,若是我们受了致命伤,会如何?” 谢瑶环仔细听完了洛风的话,脑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可惜,这个念头在下一刻就被洛风给掐灭了。 “我们身体所有的感官都陷在这幻阵之中,所以,如果受到致命伤的话,会死!” 第四十章:你们在干嘛 “砰!” 又是一声刺耳的响声,洛风再次格开了扫向他的铁链。 几乎是同时,牛头手中的三尖刀却已是到了。 这自然难不倒洛风,他当即调转长剑,用剑尖击在那三尖刀的刀身之上,顿时令其偏移了方向。 趁着这当口,洛风一个回身,用剑柄冲马面的胸口点去。 马面“腾腾腾”地后退了几步,随即一甩铁链,再次攻了过来 “靠,还真是没完没了!” 洛风咒骂了一声。 他倒未觉得累,但却有些不耐。 牛头马面翻来覆去总共就那么几招,不是横扫就是竖劈,全无章法可言。 和这样的对手过招,显然十分乏味,远不及先前和李白对阵来的有趣。 青莲剑客剑招变化繁多,且能够见招拆招,总能给他惊喜。 哪像这两个幻阵中的怪物,只会一股脑猛攻,连防守都不做。 “洛神捕,你当真想不出法子?” 沈归问道,上前去替他接下一刀。 洛风怏怏道:“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时就该好好学一学幻术…” 他现在根本连幻术的皮毛都不懂,从内里破解幻阵无疑天方夜谭。 沈归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诧异。 “你的师门还精通幻术?” 洛风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师门,她一直以为必定是个拥有极强剑道底蕴的存在。 可现下看来,他师门的底蕴恐怕还不止是剑道。 “略知一二吧。” 洛风含糊其词,似乎不愿多谈。 沈归也不追问,又一剑格开马面的铁链,沉声道:“若你当真无法可想,我倒是有个提议。” 她说着,转向洛风,眼神中带着询问。 洛风当即颔首:“你说说看吧,我是真不懂幻术,指望不上的。” “我们如此和这两个怪物缠斗下去,也不是法子,不若先暂避其锋芒?” “哦?这倒不是不行…” 洛风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 虽不清楚他们在现实之中身处何方,但这幻阵之中的樊城却显得格外真实。 房屋林立,城里有着无数岔路。 就说街道两旁,随意推开一间商铺的门,其实都能够躲进去。 只是这么做也有风险。 作为幻阵,你永远不知道在门边等着你的究竟会是什么。 “如何,我们就此退走,不和他们缠斗。这幻阵中的樊城如此之大,先躲上一阵,总可以吧?” 沈归又问。 “不错,幻阵也有规则,这两只怪物是不可能瞬间就追上我们的。只是…” 洛风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只是什么?” “幻阵是现实的衍生,已经出现在这里的怪物不可能凭空转移到别处,但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幻阵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陷阱。” 洛风说着,伸手一指旁边的小巷。 入口处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边的景象。 “这巷子里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也有可能再给我们来上几十个这种牛头马面。” 沈归顿时沉默了。 但仅仅片刻后,她的目光就变得坚定起来。 “我认为至少值得一试,除非这幻阵之中有着更厉害的陷阱,不然未尝就能奈何得了我们。” “这事情谁也说不准,不过我们可以试试,总比留在这儿和两个实际上不存在的怪物较劲要强些。” 一想到现实中的自己对着空气不停挥舞着手中佩剑,还左躲右闪,洛风心中就是一阵别扭。 “那好,走!” 沈归话音刚落,手中剑招陡然一变。 她不再走轻灵迅捷的路数,转而大开大合,力沉势猛。 拼着被自己的力道反噬,她硬生生将牛头马面给迫到了数十步开外。 洛风见状,当即拉着陆逊和谢瑶环转身就走。 沈归也旋即收剑,双足发力,提气跟在他们身后。 “马儿怎么办?” 谢瑶环仍没弄清楚情况,就已被洛风提着一路疾驰。 “它们没有在幻阵之中,不会有事的。” 洛风边跑边说。 谢瑶环“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身后不远处的沈归却开口道:“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樊城中的道路很复杂,他们几个都不熟,很容易会走到死胡同里。 “往宽敞点的地方走,不太容易碰到死路。” 洛风说着,带着谢瑶环和陆逊就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岔路。 这是条下坡路,走起来更快,陆、谢二人只觉得耳畔生风,和那次从古玩店出来时一样。 沈归身后,牛头马面提着兵器就追了过来。 他们速度很快,但却远远比不上洛风和沈归,渐渐就被甩在了后面。 又过了片刻,牛头马面终于完全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好了,现在我们来研究下接着该怎么办。” 洛风停下了脚步,松开了谢瑶环和陆逊。 “我们现在在哪儿?” 沈归环顾四周,发现几人正站在一座大宅的前面。 门梁上的牌匾已断裂,余下的那半截上书写着一个烫金的‘裴’字,周围还有斑驳血迹。 “不知道,但我们恐怕只能先进去,不然身后那两个家伙迟早会追上来。” 幻阵之中的牛头马面可不存在迷路或者丢失目标,它们之所以没跟上,纯粹只是因为它们的速度不够快罢了。 给点时间,它们定然会追上洛风等人。 洛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推开那宅子的门。 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座宽敞的大院子。 石凳,景观池,假山,一应俱全。 只是,石凳裂了一半,景观池早就枯竭,而那假山上则爬满了青藤。 院中的老槐树歪在那儿,正对着大门。 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先不说这个布置幻阵之人的修为怎么样,至少这个唬人的水平是一等一的。” 洛风环顾四周,忍不住感慨。 整个幻阵处处透着鬼气,烘托气氛的本事当真不俗。 “我们…要进去吗?” 谢瑶环伸手指了指那已经掉了半扇的内宅木门。 上边的朱漆已经脱落,里边的木头也已腐朽。 门框上,挂着厚厚一层蛛网。 “等在这里,一会儿它们就能追上来,倒不如进去碰碰运气,弄不好还能找到办法从这鬼地方出去。” 洛风说着,一马当先朝着内宅门口走去。 幻阵再强,其本质仍是阵法。 既然是阵法,就一定有阵眼,只需找到阵眼一举击破,这幻阵自然也便迎刃而解。 可阵法所幻化出的环境越复杂,阵眼藏得也就越隐蔽,非深谙此道之人几乎没有找出来的可能。 这也正是洛风先前说他无能为力的原因。 这幻阵所构成的樊城太过复杂,阵眼有可能藏在任何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他既不懂幻术,也不通阵法,如何能看穿? 至于如今,他觉得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也许阵眼就藏在眼前这栋鬼气森森的破旧宅子里呢? 几人一齐进了内宅,发现里边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旧。 到处都是破损的家具和器具,墙上遍布着裂痕。 “樊城里有这样破旧的宅子吗?” 洛风开口询问。 “应当不会有,虽是边城,但百姓仍算是安居乐业,若有这般荒弃的宅子,官府不会不闻不问。” “那便好,没准破解之法还真就在这宅子里。” 洛风听了沈归的回答,顿时面色一喜。 和现实差别越大的景象,就越有可能是幻阵的中心所在。 这点基础常识洛风还是听说过的。 沈归显然也知道,她当即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 “我们也找找吧?” 谢瑶环想帮忙,但到底有些胆怯。 这旧房子阴森森的,她总觉得如芒在背。 “好,那我们去那边。” 陆逊毫不犹豫地应下,转身就往旁边走。 谢瑶环立即跟了上去。 四人开始在这屋子里到处翻找起来,但找了许久,除了些无用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洛大哥,阵眼应该是什么样的?” 谢瑶环喊道。 洛风不由一愣,随即有些为难道:“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比较特别的,和周围其他东西不太一样的。” 他说的比较抽象,因为实际上他也拿不准阵眼的具体模样。 既然是隐匿着的,它总不可能亮闪闪地发着光等人来找吧? 谢瑶环“嗯”了一声,又找了片刻,仍然一无所获。 她看了身旁直起身子的陆逊一眼,陆逊冲她摇了摇头。 两人返身往回走,谢瑶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沈姐姐,你后面!” 她的惊呼立刻引来了洛风的目光,沈归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 这一看,侥是她胆识过人,也不禁汗毛倒竖。 一个浑身白衣的女人正悬浮在那儿,空洞洞的眼眶中没有眼珠,正向外淌着血。 洛风想也不想,手中佩剑当即甩出。 可这白衣女鬼却要快他一步,无数白色的布条从她的怀中涌出,紧紧地缠住了沈归。 随后,她也不停顿,立刻向后疾退! 沈归手脚被缚住,难以抵挡,只得被拖着走。 “沈姐姐!” 谢瑶环边叫喊着,边将手中的扇子用尽全力朝那女鬼掷去。 可也不见那女鬼有何动作,这扇子便如同撞到了无形的墙一般落在了门口。 洛风的佩剑同样遇阻,他倾注了极强魂力的一击被轻轻巧巧地拦了下来。 幻阵之中,很难凭借修为之利来定胜负。 眼见着沈归即将被拖入黑暗之中,他当即再次调动起周身魂力,准备给这女鬼来一下的狠的。 却不想周围的景象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了! 女鬼如烟般消散,沈归当场重重地摔倒在地。 抬眼看去,宅子,街道,乃至整个樊城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四人正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 不远处,李白正持剑望着他们,脚边躺着块圆形的石头。 “你们在干嘛?” 他看的眼里充满疑惑。 第四十一章:灭口 李白一大早发现了洛风等人已经先行一步,也不在意,顺着官道继续往樊城赶。 结果在城郊处看到了洛风等人,以及他们四周守着圆形石头的黑衣人。 此时,洛风等人正在石头围成的正方形里原地踏步。 李白不懂幻术,可就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情况不对。 等到谢瑶环惊叫出声,沈归莫名其妙腾空而起,向石头边缘倒飞而去之际,他果断出手了。 和他预想的不同,那四个守着石头的黑衣人手底下功夫稀松平常,又兼将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石头上,根本连一招都没能接下。 转眼间,他将四人全都打晕,把其中一块石头随意地踢到了一旁。 于是,困住洛风等人的幻阵登时便解除了。 “我们…应该是误入了幻阵。” 洛风答道,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多亏你从外边将这幻阵破了,不然我们怕是还要被困在里边很久。” 他冲李白拱了拱手。 李白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幻阵难懂,但想来定是这几人在作祟。” 他伸手一指周围软倒在地的黑衣人。 “这石头应该就是用来布阵的工具了,可是,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埋伏?” 洛风走到其中一人身边,俯下身子来查勘那枚圆形的石头。 石头上边印着繁复的花纹,显然是有高人事先刻上去的。 在正中心的位置,则是一个眼睛的图案。 “窥世引?” 洛风喃喃道,神色凝重,转身看向沈归:“沈神捕,这个符号,你应该见过吧?” “略知一二,这应当是钦天监的符号才对。” 沈归颔首,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洛风从那黑衣人身上摸出了一块腰牌,冷笑一声,冲着几人晃了晃。 “果然又是内卫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归伸手接过,将上边的字念了出来:“钦赐内宫督卫营力士…” “原来不过是条小鱼。” 洛风哂笑道,转身又从其他几个黑衣人身上依次摸出了腰牌。 除了其中一个是小旗之外,剩下三个均是力士。 所谓力士,便是内卫之中等级最低的番子,相当于是六扇门的巡捕。 但内卫人数众多,番子数量远非六扇门可比,所以这力士的含金量并不如巡捕。 “把他弄醒了问问吧,看看他们是怎么弄到钦天监的东西的。” 洛风说着,将手按在那小旗的肩头,输入了一丝魂力。 那小旗悠悠醒转,就见到了一张还算英俊的脸。 “你是内卫的人?” 沈归凑了过去,开门见山。 那小旗倒是有些骨气,当即偏过头去,给她来了个闭口不言。 洛风“嘿嘿”笑了两下,声音格外阴险。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他说着,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这固然是威胁,但也是实话。 一想到刚才眼前这家伙像看耍猴一般看着自己在那石头围成的圈里鸡飞狗跳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向来只有他装酷扮帅,这么丢人的丑态,近来算是第一遭。 那小旗仍是闭口不言,但他有些发颤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还不准备合作吗?” 洛风哼了一声,手中佩剑斩落,将不远处的一棵两人粗的大树给拦腰截断! “洛大哥这样唬他,能行吗?” 谢瑶环皱着眉,问身旁的陆逊。 在她印象里,给被审问者施加压力,可不等于是展示实力。 这么一剑若砍在人身上,顷刻间就会送了性命,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 他又如何会感到恐惧和绝望? “嘘,我相信师父没问题的。” 陆逊不搭理她,对洛风充满了信心。 那小旗在看到那一剑之时,浑身一抖,但随即就又垂下了头去,不置一词。 “你看,果然效果不好,应该让沈姐姐来的…” 小捕快见状,不由嘟囔道。 她的洛大哥剑术超绝没错,可对于审问的要领显然是不得要领。 洛风见这内卫小旗仍然缄默,一把抓住他的手,随后用剑刃压在了他的拇指上。 “你这手指比那树要细多了,我就犯不着大动干戈了,一根一根切下来就好。” 说着,洛风的剑刃向下压了几分。 冰冷的触感和皮肤上传来的轻微刺痛令这内卫小旗一个激灵,他终于回头来,正视洛风。 洛风嘴角带笑,显得十分平和。 但他手中的剑刃却在一寸一寸下压,此刻已经割破了这小旗的皮肤,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小的是…小的是内卫的。” 小旗似乎是自行脑补了一遍手指被一根根切下来的画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但他总算是开口回答问题了。 洛风心中松了口气。 若是这家伙当真硬气,死活不肯合作,那他其实也没辙。 真的把这人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这样的事情,他显然做不出来。 “我问,你答。” 洛风笑了笑,手中的剑却又向下压了压。 那内卫小旗顿时连声应道:“好,你问,你问!” 洛风这才满意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是谁派你来这里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从这里走?” “是刘档头让小的带人过来这边埋伏的,说是等你们到了这儿,便将你们困在这四块石头中间。” 那小旗声音仍有些抖,但表述的还算清楚。 洛风不禁皱起了眉头。 “详细点说,你们是怎么把我们给引到这林子里来的?” 他手中的剑,顿时又向下压了压。 几人走在官道上,随后就见到了那樊城的城门。 一切毫无违和,中间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异常。 但他们从幻阵之中脱困之际,却是在这偏离官道的树林之中。 很显然,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走岔了道却不自知。 “这个…小的不知道啊,你们是自个儿走过来的呀。” 内卫小旗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还嘴硬?” 洛风手中力道一加,这小旗的拇指登时鲜血淋漓。 他其实控制了力道,仅仅只是瞧着可怖,内里倒没伤到筋骨。 可这小旗却不清楚,还道他一怒之下准备动手切了自己拇指,当即喊道:“不是,不是啊大人,小的…小的是真不知道啊!” 他声音带着哭腔,模样倒不似作伪。 洛风登时有些迟疑。 这小旗应该不是个视死如归的,况且内卫之中的小旗和力士,大多出身平凡,做这差事纯粹也就是为了挣口饭吃罢了。 他们对于内卫是没什么忠诚可言的。 所以在他的手指和内卫的秘密之间,他肯定选择手指。 但若他所言非虚,这事情就变得更蹊跷了。 好端端地走在官道上,几人究竟是怎么不知不觉地走进这林中幻阵的? “假如他说的是真话,那我们很有可能在进这幻阵之前就已经中了幻术,只不过,那幻术没这么高级。” 洛风转过身去,对沈归道。 幻阵是幻术和阵法的结合,需要特定的器具和布置,十分复杂。 相比之下,仅仅起到暂时误导作用的幻术就要简单的多了。 这样的幻术维持的时间很短,往往只有数息。 而能够构筑出来的景象也相对简单,和构筑出整座樊城的幻阵不能相提并论。 洛风偏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官道。 距离此处也不过就是百来步的距离,先以幻术将他们诱导至此,随后再接着走入早先布置好的幻阵之中。 如此看来,简单的幻术的确也是足够了。 “那我等又是如何中的幻术?” 沈归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内卫小旗。 那小旗慌忙摇头:“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刘档头的命,在此处候着,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刘贤办事果然滴水不漏,我们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他应当是真的不知情。” 沈归沉吟道,走到那小旗面前,和洛风并排。 刘贤正是内卫的右档头,和魏谨二人一左一右,是内卫督主来俊臣的左膀右臂。 如今魏谨被洛风所败,死于非命,内卫的绝顶高手中刘贤当算得上是头一号了。 “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吧。” 洛风也知道她说的不错,于是转了话题。 “这也是你们刘档头给你们的?” 他伸手指了指布阵用的石头。 这上边的符号显示,这应该是钦天监的事物。 钦天监向来不问世事,按理说,是绝不可能会和内卫这样的组织勾结在一起的。 “对,对!这也是刘档头给我们的,是他遣人给我们送来此处的。” 洛风眼睛一亮。 “什么样的人?” 那小旗咽了口口水,刚想说话,沈归突然神色一变,拉着洛风向后疾退,同时冲另外几人喊道:“快退!” 余下三人本就离的稍远一些,此刻得了提醒,也不细想,立即施展身法向外跃去。 几人尚在空中,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轰鸣。 回头望去,那小旗的身子竟如同炸药般炸了开来,连带着将仍昏倒在地的那几个内卫力士一并给炸得血肉模糊。 “又来?” 洛风恨恨地道,这和魏谨被灭口如出一辙,但杀伤力甚至还要更强。 待到硝烟散去,那内卫小旗连身子都被炸成了碎片,而其余那几个力士也已没了气息。 一时间,洛风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第四十二章:圈套 内卫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 这句话,洛风现在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先有魏谨,后有这几个内卫的番子,竟全都是死在了他们自己人的手中。 而不论是洛风还是李白,都仅仅只是将他们制住而已。 看来内卫的人一旦被擒,除了惨死之外再无第二种选择。 “这下,线索又断了。” 洛风望着一地尸体,叹了口气。 “至少我们知道了幕后是内卫之人在作祟。” 沈归安慰道,随后转向一旁的李白:“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看她的样子,似乎仍然没有放下对他的怀疑。 “我要去樊城,为何不能在此地?” 李白面无表情,语气坦然。 沈归却不依不挠,继续追问。 “你昨天夜里去了哪里?” “去了隔壁尚未满员的客栈投宿。” 这次,李白看向沈归的眼神分明有些无语。 堂堂六扇门五扇神捕,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一间客栈满了,自然是去了另外一家啊,不然还能去哪? “哎,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赶紧去樊城六扇门吧!” 眼见沈归还要开口,洛风连忙上前打断。 沈归动了动嘴唇,终于作罢。 对李白的怀疑本就只是猜测,相比之下,赶去樊城六扇门明显要更重要。 只有去了那里,才有可能找到这次霍天被擒事件的线索。 背后既然有内卫,那这件事情和先前红袖苑事件就必然有联系。 红袖苑幕后既然是魏谨,这樊城的后边未尝就没有刘贤亲自坐镇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就棘手的很了。 几人又赶了一会儿路,樊城的城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次,门口站着整整两排守卫。 “这才像是边城的样子。” 洛风看着沈归和守卫交接文书,不禁发出了感慨。 “好了,我们进去吧。” 通关文牒查验无误,几人便牵着马往里走。 “这次应该不会再是假的了吧?” 谢瑶环回想起先前那座鬼气森森的樊城,仍然心有余悸。 “应该是真的了,我以前和师父来时差不多就是这样。” 陆逊指了指不远处的灯火。 虽然远远比不上陈留,但无论是夜宵摊铺还是行人,都还是有的。 谢瑶环见状,心顿时定了几分。 “我们还是直接先去六扇门吧。” 洛风提议道,原本他们早就该到了,半路却被幻阵困住,已是晚了。 沈归点了点头,一旁的李白开口道:“需要在下要一同前往吗?” “不用…” “好啊,那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沈归和洛风的声音同时传出,李白不由一愣。 “在下到底是否同去?” 这次,沈归没再吭声。 “一起去吧,你还没去过六扇门吧?” 洛风笑道,全然忘了他自己加入六扇门也不过才几天。 至于这樊城六扇门,他则更是从来都未曾踏足过。 李白却不管这些,见他盛情相邀,当即点头应下。 他自然知晓六扇门里可能已生变故,但那又如何呢? 于他而言,是非并不重要,能有和高手过招的机会就行。 飞雷断霍天名声在外,能够将他拿下的人,必定手底下功夫不弱。 若能和此人交手,应当感触颇多。 就算不行,能从旁仔细观摩洛风施展剑术,那也是快事一件。 “在下明日里准备去裴府一趟,在此之前便跟着足下。” “好,那我们同去!” 洛风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对沈归道:“沈神捕,事态不明,人多力量大嘛!” 沈归微微颔首,却没再开口。 看得出来,她心里仍然不太信任李白这种江湖人士。 可她也没坚持,这样于洛风面上未免有些不好看。 几人即刻出发,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樊城六扇门。 和洛城的总部相比,樊城六扇门明显要小了许多。 但气派上却不差。 洛城六扇门素墙简瓦,瞧着难免有些寒碜。 几人将马匹拴在离大门数十步远的大树上,随后就朝着大门走去。 在距离门前大约三尺时,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几人。 “六扇门结界!” 洛风早已见过了这种结界。 沈归伸手在结界上摩挲了一阵,沉声道:“结界的魂力似乎没有衰减,应该没有遇袭。” 她说着,取出了自己的腰牌,轻轻放置在结界之上。 一阵涟漪过后,结界打开了一道口子。 洛风拿出自己的腰牌打量了片刻,问道:“六扇门的腰牌都能打开结界吗?” “并非如此,只有四扇以上的才可以。” 沈归边说,边走了进去。 推开大门,庭院之内鸦雀无声,周遭所有的屋子里均是漆黑一片。 整个樊城六扇门就像是座空衙门。 这景象和先前幻阵之中的樊城颇有些相似,谢瑶环不禁又向沈归身旁缩了缩。 “就算是半夜,咱们六扇门也不至于连个值守的人都没吧?” 洛风揶揄道,伸出手去,在靠近大门口的石桌上摸了摸。 “这里应该发生过打斗。” 他又朝旁踱了几步,蹲下身去,将手按在了地上。 “而且,人数应该还不少。” 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又将脸贴在了地上,很轻易就从地面上勘察到了许多凌乱的脚步。 这些脚步大小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人。 沈归闻言,也来到那石桌边,低头端详了片刻,开口道:“这应当是霍神捕的破音刃留下的,他定是在此处和人交过手。” “可是,交手的过程却很短。” 洛风的手抚过庭院内的树干,上边有着淡淡的血迹,已经干涸。 “这些巡捕,连同霍神捕,恐怕均是一亮出兵器便即失手了。” 庭院之内没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但却毫无疑问产生过交战。 而眼下霍天和整个樊城六扇门都没了踪影。 李白闻言,忽然转向沈归道:“你说这痕迹是霍神捕兵刃留下的?” “不错,霍神捕的破音刃和寻常拳刃不太一样,它的刃口上带有数百个细小的突刺,极易分辨。” 沈归用手指了指那石桌。 石桌表面,果然密布着细小的孔洞。 “莫非是他被押进了六扇门之后,又挣脱了束缚?” 李白疑惑道,按他所看到的,霍天当时被绑的严严实实,明显完全受制于人,几乎不可能自行挣脱。 “会不会是霍神捕与人激斗一番后自知不敌,凭借身法想先行离开,结果不慎被擒,再被锁拿回来?” 谢瑶环说出了她的看法。 “瑶环说的也不无可能,只是以霍神捕的实力,除非内卫的刘贤亲自出手,不然应当不至于败得如此迅速。” 沈归面色凝重。 “你的意思,刘贤此刻已经到了樊城,正躲在某处看着我们?” 洛风这话问出口,谢瑶环和陆逊均是觉得如芒在背。 沈归点点头,咬牙道:“比起魏谨,刘贤更不好对付,他最擅躲在暗处布置,没有完全把握,一般不会现身。” 洛风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我们只怕是被算计了,这里,是个圈套!” “什么?” 沈归神色一凛。 洛风指了指李白,问道:“你当日为何会来六扇门附近?之前你在哪里,做什么?” 虽然他问的很多,但李白还是一一作答。 “在下本在距离此处数条街之外的酒肆之中,突然感应到此地有剧烈的魂力波动,于是便来一探究竟。” “这就是了,你实际上是被人给刻意引过来的。” 没理会李白诧异的表情,洛风继续道:“虽然仍不知生死,但霍神捕,连带着樊城六扇门已然全军覆没,这点应该没有争议吧?” 见他将目光转向自己,沈归当即颔首道:“不错,如若有人侥幸得脱,前往紧急联络处传递情报,我们在洛城不会连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六扇门的捕快,哪怕是相对实力较弱的巡捕,也均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就算是整个分部沦陷,他们也有紧急应对之策。 六扇门所辖可不仅仅只是周唐治安,武帝之刃的称号也不会给一个查办案件的衙门。 它同时还是极为专业的情报机构。 虽然现下不比狄仁杰那会儿,但完善的机制却仍然健在。 城里可不单单只有一个衙门,还备有若干紧急联络处。 这保证了在非常时期六扇门的信息情报不会受阻。 “没用的,就算他们到了紧急联络处,那些地方恐怕也早已失陷了。” 洛风说罢,长叹一声。 沈归不由面色一寒:“内鬼?” 洛风点了点头:“这分明是一个局,而且网织的很大,把我们,连带着你,都算了进去。” 说着,他指了指李白。 “我?” 李白仍没明白过来。 “不错,你感应到了剧烈的魂力波动,于是好奇心驱使之下便前往查看。对方不仅知道你修为高深,同时还知道你是个剑痴,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挑战高手的机会。” 李白想了想,忽然惊觉过来。 “所以说在下所见未必属实,那被押进六扇门的也未必便是霍神捕?” 洛风挑了挑眉:“不然呢?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前脚跑来这里,后脚就看到霍天被人给押进了六扇门?更不用说,没过多久,就有个一看就不像老实人的家伙跑来给你透露了我在洛城挑战流云武馆的事情。” 李白顿时哑然。 洛风说的一点儿没错,若不是那一通怂恿,他也不会大老远跑回洛城去。 更不至于拿着这件事作为要挟。 这事实上也是那人的建议,而从他和洛风目前的接触来看,这纯属多此一举。 见李白脸色难看,洛风叹道:“想明白了?” “可是,若真是如此,此人究竟所图何物?” 洛风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我们呗。” 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忽然从门外传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灭门惨案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洛风不由将视线转了过去。 “有人在攻击结界?” 他语气不免有些诧异,这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同。 “不错,而且结界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对于六扇门结界,沈归了解的自然比洛风要多。 从动静来判断,如今这六扇门结界正在遭受的攻势极强。 以樊城分部的结界强度来看,若不施加魂力进行维持,最多还能再撑上半盏茶的功夫。 也即是大约三至五分钟。 “我先前还觉得这布局有些多此一举,我们又没外援,哪里会有人要硬闯六扇门来相助我们?如今看来,倒像是我鼠目寸光了啊…” 洛风挑了挑眉。 “洛大哥,莫不是在我们之前已有人跑了出去,给洛城那边传递了消息?” 谢瑶环面上一喜,她向来比较乐观。 洛风摇了摇头:“可能性很小,况且眼下洛城也没有什么人。这动静,就算赵拓能飞着赶过来,以他的实力,也绝对弄不出来。” 小捕快闻言,俏脸瞬间又垮了下去。 “不错,此人恐怕并非是我六扇门中人,而是敌是友也尚且不明。” 沈归说着,手中浅雪已然出鞘。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会这么狂轰滥炸攻击六扇门结界的,想来和我们做朋友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洛风皱着眉,回过头去深深望了一眼六扇门的大堂。 那里的门正紧闭着,屋内没有丝毫光亮。 “原本以为麻烦应该在这屋里,谁知道外面还有一个…” 他无奈地说着,加快脚步走到了沈归的前头。 和沈归相比,他的架势要随意的多。 但他说的话,却比沈归更加明确。 这在攻击结界的,必然是敌非友! 几人刚步出大门,结界恰好应声而碎。 六扇门周围的空气先是一滞,紧接着就又恢复了原状。 那破界之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洛风等人。 “尔等谁是六扇门的人?” 他一点不客气,用手中的剑直指他们。 “我就说吧,我们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外援…” 洛风撇了撇嘴,看向那人。 “尔等都是六扇门的人?” 那人又问了一遍,语气十分不善。 他瞧着已年过不惑,穿着件墨色短打,露出的胳膊上肌肉鼓起,整个人看起来孔武有力。 但更惹眼的却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大剑。 准确来讲,这应该是一柄巨剑,足足有一人多长,剑刃看起来并不锋利,但却掩藏不住其中澎湃的魂力。 李白盯着巨剑端详了片刻,忽然冲着来者一拱手:“足下可是汉王唐裴中的苍穹裂,裴旻?” 那人闻言,瞥了他一眼:“正是裴某,你是谁?” “在下李白,前些天想来此地,正是为了…” “你是不是六扇门的人?” 没等李白把话说完,他就直接打断了,手中巨剑往前又递了几分。 “在下并非六扇门中人,在下来找足下,是为了…” “不是就让开,别挡着我进去找六扇门的人。” 他再次不客气地打断,同时手中重剑一横,将视线转向了洛风等人。 “尔等,尔等可是六扇门的人?” 洛风等人仍穿着前去墓园时的装束,因此裴旻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 “你要找六扇门的人,有事?” 洛风踏前一步,迎着那柄重剑的剑锋,丝毫没有怯意。 裴旻先是一愣,随即仿佛魔障般又再次重复道:“你是不是六扇门的人?” 洛风皱了皱眉。 他发现裴旻的双眼通红,握着重剑的右手也在不住颤抖。 这若不是入了魔,便是情绪处于极度激动的状态。 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要更复杂,也更麻烦… “我是六扇门的,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一说完,裴旻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 笑声之中竟满是苍凉。 洛风等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变成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可未等几人细想,这苍凉的笑声戛然而止。 裴旻的目光慢慢转了过来,落在了洛风的脸上。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人刺穿。 下一刻,他忽然动了。 手中那重达数百斤的巨剑毫无征兆地斩落,带起了一片尘土。 劲风席卷而过,登时将谢瑶环和陆逊这两个修为较弱的给吹得向旁边一连退了数十步。 就连沈归和李白也同样被震得向后退了半步。 李白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盛名之下无虚士,汉王唐裴的称号果真不是光叫着好听的。 这一剑的力道,早已突破了王阶之巅! 裴旻含恨出手,这一剑自然是全力施为,剑下毫不容情。 洛风神色一凝,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重剑霎时便砍在了地面上。 “轰!” 一声巨响,沈归和李白各携着一人,向旁疾闪。 六扇门前的地面和樊城寻常的路面不同,用的是上好的花岗岩。 但此时此刻,原本平坦坚实的花岗岩地面,已成了一个半米宽的深坑。 “洛大哥!” 谢瑶环不禁惊呼。 尘土散去,她却并没有见到洛风的身影。 “诶,一言不合就开怼,这可不像是个成名已久的高手该做的吧?” 洛风自然没有被这一下击中。 他出现在了裴旻身后不远处,佩剑已经出鞘在手。 和先前那副轻松自得的模样相比,现在的他显然是认真了不少。 事实上,面对裴旻这样的对手,即使是他,也不敢托大。 “对于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裴某已经算是客气了!” 话音未落,裴旻手中重剑再度袭来。 和前一次不同,这一剑并不单单只是劈砍,除了霸道强横的魂力之外,这一剑之中还藏着无上的剑招! “破空式?” 李白喃喃道。 为了挑战各大剑道高手,他自然做过相应的调查和研究。 因此裴旻的剑招出手,他便立刻看出了门道。 所谓破空,招如其名,即是令对手无空隙可以躲避。 看似平淡无奇的直刺,其中却包含了不下十种变化。 不论对手向何处闪避,剑锋都能够将其退路封死! 李白在心中将这剑招和自己的步步生莲身法相互比较印证了一番,随即发现,就算是这般神鬼莫测的身法,怕也未必能够有十成的把握从这剑招之中安然走脱。 眼看着剑尖近在眼前,洛风却没有丝毫要挪动步子的意思。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佩剑,凌空一连挥出数十剑。 “砰”“砰”的响声霎时间不绝于耳。 这已不是单纯的金戈相交之声了,而是魂力和魂力相互碰撞所发出的轰鸣。 裴旻这一刺,在一息间化作了数道攻势,几乎避无可避。 但洛风根本也没打算闪避。 金色的剑气从他剑招之中迸发,在半途截住了裴旻那无形却致命的剑意。 两股剑意,一股内敛却暗藏锋芒,一股狰狞狂暴势若万钧。 同样都是一剑。 裴旻朝前刺出一剑,洛风则横向斩出一剑。 但两人手中的剑,却又都早已不是剑。 而是剑意! 这是两股剑意的对决。 待得两人各自收招之际,裴旻看向洛风的眼神已大不一样。 少了先前的那种疯狂,多了几分惊讶。 若第一招是侥幸,那第二招则是实力。 因为破空式之下,是不存在侥幸的。 “除了狄仁杰,六扇门里竟然还有如你这般的高手?” 他并不掩饰自己言语之中的惊讶,却没有释放出丝毫善意。 洛风冲他笑道:“懂剑意的就能称得上是高手,那这天下间的高手就未免有些太多了。” 裴旻冷哼一声,没再接话,手中重剑却是缓缓举起。 径直高举过了他的头顶。 不远处的李白见状,登时沉声道:“破军式?” 他也不是很确定,仅仅只是从传闻中了解过这一招。 和破空式不同,破军式的变化并不多,一击,便是一击。 然而,就是这一击,却有着足以匹敌千军的实力! 破军式也正是由此得名。 若说破空式是在一剑之中包含着多种繁复变化,在出招之际,将魂力分散化作多道剑气,那破军式就是义无反顾地一击。 可这一击,却仿佛能将天地都给罩进去。 洛风现下就有了切身的体会。 在裴旻重剑斩落之时,他尝试着如同先前一样,从不同方位寻找破绽。 但他一无所获,先前的破空式虽然无形,但气息却不难寻找。 他能够迅速截住破空式,正是由于他窥出了裴旻重剑的走向,也即是剑招所蕴含的‘势’。 可破军式,却分明无迹可寻。 或者说,它压根就没有走向。 它的‘势’,便是它本身。 这种势,是一个整体,毫不取巧,无坚不摧! 洛风不由神色一凝,随后右臂向上抬起,手中佩剑径直迎上了重剑的剑锋! 既然无法按着‘势’的轨迹逐一抵挡,那不若就从正面将其击破! 这一次,两柄剑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轰!” 气浪袭来,将正在观战的几人尽皆给掀得向后猛退。 若不是沈归和李白眼明手快,替谢瑶环和陆逊挡下了大部分的余波,这两人只怕已是倒飞进了六扇门之中。 待得烟尘散去,几人不由有些担心地朝着洛风所在的位置看去。 所幸,他仍站着。 他脚下现出了一个深坑,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他手中的佩剑和裴旻的重剑仍然维持着交锋的样子。 “咳咳…” 突然,洛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再看裴旻,他向后连退了数步,手中重剑“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咳咳…我说,六扇门到底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这么拼命?” 洛风说着,又咳了两声,嘴角溢血。 谢瑶环他们登时一惊。 自打认识洛风以来,这尚是他头一次真正受伤。 而裴旻也同样不好受,甚至比起洛风来,他应该伤的更重。 只见他沉默片刻,接着“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此时他胸前的衣衫尽被鲜血沾染,嘴边一片鲜红,双目圆睁,模样狰狞可怖。 他紧紧盯着洛风,一字一句地道:“尔等屠戮裴某满门之时,可有告诉过他们,六扇门和裴某有何仇怨?” 第四十四章:苍穹裂 裴旻的话一出口,几人均是大惊。 “屠戮满门?” 洛风喃喃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难怪裴旻会这般状似疯魔。 “尔等为了一虚无缥缈的传说,趁着裴某外出之际,欺上门来,将裴某府中家眷屠戮殆尽!如此行径,和内卫那帮狼心狗肺之辈又有何分别?没的败了狄仁杰留下的仁义之名!” 裴旻越说越激动,未等洛风做出反应,手中重剑又再度出手。 这一次,他双手持剑,径直切向洛风的脖子。 显然,是存了一击毙命的念头。 待得劲风夹带着磅礴的魂力扑面而至,洛风也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听了裴旻所说,他已隐隐理出了些头绪。 可惜,裴旻显然不准备给他时间细想。 “疯子!” 洛风当即骂了一声,不敢再出剑硬接。 刚才那一下,足以令他试出两人的实力,因此他很清楚,就算能力压裴旻,自己恐怕也不会好受。 眼前的裴旻,是个真正达到了皇阶的存在。 而皇阶的修为,可不是字面上理解的那般简单。 除了魂力精深之外,对于运用以及力的释放也可以说是妙到毫巅。 换而言之,他能够拿捏准每一招每一式的力度。 既可以为了久斗选择隐而不发,也可以为了迅速制敌而决定孤注一掷。 现在的裴旻,显然是后者。 且他含恨出手,招式间还透着凌冽的杀意。 这令他的剑招愈发锐利,一往无前。 洛风不愿蠢到去直掠其锋芒,于是在他重剑即将到达跟前之际,身形一闪。 “步步生莲?” 不远处的李白见了,顿时有些诧异。 洛风的身法,正是他最为得意的步步生莲。 但相比之下,洛风施展起来,似乎变化更加繁复,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这显然很不正常。 他决定,待此间事了,定要亲口问问洛风。 而裴旻见了洛风的身法,脸色瞬间一变。 他的确急怒攻心,但却不至于失了神智,对方身法的好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知道自己这一招定是要落空的。 对方身法之精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明瞧着随意的步子,偏偏就能够从他剑招所营造的‘势’当中安然无恙地破局,令他足以开山裂石的剑锋无法真正斩在实处。 破军式确实幕天席地,但却并非当真无法可破。 洛风抢在他的‘势’成型之前,以绝妙身法突出重围,这招式便很难再成威胁。 裴旻寒着脸,不待招式用老,陡然将重剑收回。 随后,他倒转剑尖,对准地面,缓缓将重剑放下。 已在数十步开外的洛风见状,不由暗道一声不妙。 裴旻的动作虽瞧着朴实无华,但却无疑是比破空式和破军式更难应付的杀招。 正如他之前教导过陆逊的,大道至简,真正的杀招,看起来均是平淡无奇的。 只有那些专门作秀给人看得招式才会花团锦簇。 见过了步步生莲,裴旻摆出这架势,定然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剑诀,撼地式!” 伴随着裴旻的怒吼,那柄重剑猛地戳在了地面之上。 可地面既未被洞穿,也没碎裂。 本该径直穿透花岗岩的重剑此刻停留在了面上,剑尖抵地,魂力正不停从上边倾泻而下。 苍穹裂裴旻的名号,洛风自然听过,但却不曾有机会亲见,更不用说讨教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洛风从未见过这招。 但却不妨碍他现下思索出对策来。 既然对方那么慷慨,喜欢把剑招的名字喊出来,那他也就却之不恭地从剑招的名称上下手了。 剑诀的名字,往往和剑诀本身有着莫大的联系,裴旻这招撼地式自然也不例外。 洛风心念一动,当即冲着沈归等人道:“快,退回里边!” 沈归和李白闻言,也不迟疑,立即各拖着一人,连带着谢瑶环和陆逊一并跃入了身后的大门之中。 他们二人眼力不俗,多少也已猜出了个大概。 六扇门的墙体虽然不够坚固,但内里却有着精铁加持,强横的魂力来袭之际,至少聊胜于无。 裴旻连六扇门结界都能够凭着一己之力破去,指望着寻常的防护来和他抗衡,无疑并不现实。 他们刚退入大门,裴旻的剑诀便已是成了。 洛风只觉得脚下地面微微一震,随后以裴旻重剑为中心,一股狂暴的魂力霎时间迸发了开来。 复仇的怒意驱使之下,裴旻不管不顾,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脱力。 魂力登时如流水般不停涌入地面,随后,向外迸发! 由于魂力在地面之下翻涌的缘故,洛风脚下的地面,此时已经烫的如同沸腾的铁水一般了。 裴旻的招式来得极快,根本不容他闪避。 炙热的剑气如同烈焰般袭向他,顷刻间便将他的身影给吞没了。 就连已经躲进了六扇门之内的沈归等人,此时也均被这股狂暴灼热的魂力给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六扇门的外墙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了里边的精铁。 又过得片刻,连精铁也变了形状,温度之高,可见一斑。 这撼地剑诀撼动的不仅仅是众人脚下的大地,更是他们的内心! 这种仿若冥府烈焰般的气氛,心智稍不坚定之辈,只怕当场就要屈膝跪下。 李白皱着眉,心中暗自将自己放到了洛风所处的位置上。 他发现似乎对自己而言,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死局。 而陆逊的背后全是汗。 并非是热出来的,而是心悸。 裴旻剑诀所带来的震撼,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和皇阶高手之间的差距。 咬了咬牙,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门外。 高温令空气产生了扭曲,他这般看过去,只见到裴旻那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原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洛大哥他…在哪?” 以谢瑶环的修为,自然看不明白剑诀之中的精妙和霸道。 但这却不妨碍她感受到这剑诀的恐怖,她心中顿时一紧。 “瑶环你不必太担心。” 沈归劝慰道,忽然美目中闪过一丝欣喜:“你看,他在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小捕快在远处看到了洛风。 一袭白衣的他手中握着捕快佩剑,周身包裹着一层屏障,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华。 “你这剑诀的名字,当真实诚!” 洛风苦笑一声,脚步有些虚浮。 “假如我再慢一点,怕是已经熟了啊…” 他摇了摇头,随即将手中佩剑指向了裴旻。 原本如雪的衣袖,此时仅剩下了半截,衣摆和身上也尽是焦黑。 “好手段!” 裴旻哑着嗓子赞了一句。 他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不计代价地施展撼地式消耗了他太多魂力,如今虽仍举着重剑,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却是外强中干。 洛风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冲他摊了摊手:“都已经成这样了,差不多了吧?这其中有隐情,与其打来打去,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躲在龟壳之中,就有恃无恐了吗?待裴某斩下你的狗头,你再去九幽冥府之中说你的花言巧语吧!” 裴旻显然没有罢手的打算,他手中重剑再度提起,周身魂力也开始调动了起来。 “死脑筋!” 洛风叹了口气,一脸无语。 裴旻铁了心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管说什么都不好使。 也难怪,任谁被屠戮满门之后,都不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同仇人谈一谈的。 哪怕这个仇人仅是臆断,并无实际证据。 “遭了,他这是打算拼命!” 李白忽然开口道。 裴旻的气息不减反增,正在不停地攀升,周身魂力波动亦是愈演愈烈。 对于方才已消耗了大量魂力的人而言,这显然十分反常。 步入皇阶的高手固然强,可也无法跳出魂力恒定的限制。 除非用特殊的法门,比如洛风先前施展过的那种,不然魂力一经消耗,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的。 裴旻这摆明了是在用自身元气,强行聚集魂力。 这损耗的已不仅仅是气血,甚至还有可能是寿元! “我等不若上前相助?” 眼见着裴旻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强,李白不禁提议道。 沈归却摇了摇头:“魂力结界已成,现下我等贸然进入,只怕不仅无用,反而容易徒增伤亡。” 她说的是实情,在将周身魂力调动起来的同时,裴旻已张开了自身的魂力结界。 和李元芳的结界相似,以他为中心的一定范围之内,现在均受其魂力影响。 修为不及他的李白和沈归二人若是闯入,单是这结界的影响恐怕就吃不消,更不用说相助洛风了。 反倒是洛风,现下瞧着并无异常。 那魂力结界所产生的高温,仿佛丝毫都影响不到他。 他屏息凝神,提剑注视着裴旻的一举一动。 他很清楚,对方的杀招,就要来了! 果然,过得片刻,只见裴旻浑身上下竟如同着火一般不停冒着烟。 他脚下的地面也被灼烧的“滋滋”作响。 接着,他猛地睁开了眼。 所有的高温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转到了他手中的重剑之上。 一剑高举。 升腾的火柱径直冲破天际,隔着樊城几十里的地方都能够看见。 漆黑的夜空顿时被这火柱撕裂,绯红色的云朵将天空染得如同黄昏。 苍穹裂,裴旻。 果真名副其实! 第四十五章:棋高一着 裴旻此刻的气息惊人,竟隐隐有了遮天之势! 火柱撕裂苍穹之后并未退却,而是继续向四周扩散,丝毫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直到半边天际都被火光染透,裴旻的剑却迟迟不曾落下。 洛风仍站在原地,只是神色无比凝重。 裴旻当然不可能在此刻选择收手。 他之所以尚未出剑,只是因为他在等。 等一个出剑的时机。 乍看之下,他的气息已然攀至巅峰。 实际上却还差那么一点。 洛风之强,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无法再以常理待之。 破空式,破军式接连无功而返,连他以为必定能够取了洛风性命的剑诀也收效甚微。 因此这一招,他宁愿等上片刻。 他不担心洛风会借此机会逃脱。 事实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风也很难安然从魂力结界之中撤离。 “当真是了不起的手段。” 洛风抬头望了眼绯红的的天际,佩剑骤然离手。 寻常的捕快佩剑并未掉落在地,而是悬浮在了距地面大约一尺的位置,剑尖朝下。 这和先前裴旻施展撼地式的动作相仿。 裴旻静静地看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在他看来,不论洛风接下去使出的是什么招式,都不可能抵挡得住他的剑诀。 一切努力,不过皆是徒劳无用的挣扎罢了。 眼见着洛风周身的光芒越来越亮,裴旻一声冷笑,手中重剑终于斩下! 而洛风原本合着的双眼,也在此刻睁开。 悬浮着的佩剑瞬间没入了地面之中,没有任何停顿,也未遇到丝毫阻力。 本该是坚实无比的花岗石地面,竟如同水面一般荡起了阵阵涟漪。 “沈姐姐…” 谢瑶环伸手拉了拉沈归的衣摆,望着洛风的方向。 “洛大哥的剑招…能挡得住吗?” 她并不清楚洛风会以何种剑招来应对,但裴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太过强横,由不得她不担心。 沈归没有立即回答。 她沉默地望着洛风,看着他站在那儿,身影在一片绯红色的魂力结界之中显得格外单薄。 但她却忽然开口道:“没问题的,定然挡得住!” 说罢,她冲着谢瑶环笑了笑。 谢瑶环的心瞬间定了不少,可仍不太放心,目光紧紧盯着洛风。 裴旻的剑,去势不快。 但他招式中却带着仿若能够吞噬天地的威压! 所过之处,好似要将一切都燃尽成焦土。 洛风从容不迫地任由那狂暴而炙热的气息一寸寸递进,直到几乎及面。 下一刻,他忽然动了。 只见他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掌心朝天,微微向上一抬。 原本整个没入地面之中的佩剑“唰”地一下钻了出来,连带着在他左右又凭空冒出了六柄银白色的长剑。 这六柄以魂力化成的长剑四散开来,将洛风护在了中间。 “起!” 洛风嘴角上挑,低声喝道。 与此同时,裴旻那毁天灭地的剑招,到了! 李白的瞳孔猛然一缩,望向洛风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面对疾风骤雨般呼啸而至的磅礴魂力,七柄散发着银白色光华的长剑竟似坚不可摧的城墙。 它们组成了难以逾越的屏障,任裴旻的剑招如何狂暴凌厉,就是无法触及洛风的身子。 “哼!故弄玄虚!” 裴旻看了眼在他剑招下仍处变不惊的洛风,重剑复又挥动了一次。 魂力结界之内的温度瞬间再次升高了不少,气浪也随之变得更加猛烈。 可他却心焦不已。 展开魂力结界后,他魂力的流逝正在加剧。 燃烧自身元气为代价换来的力量也并非无穷无尽。 这剑诀裂天,已是他最强的杀招了。 固然是强横霸道,却盈不可久。 如今洛风虽瞧着如同大风大浪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被倾覆的可能,但却偏偏又支撑在那儿,不露丝毫败象。 “他竟还能再次变招?” 陆逊不由惊诧万分。 “所谓剑诀,并非单由一招一式所成,其中所藏之变化,往往少则数十,多则上百!” 李白当即开口替他解惑。 “以在下观之,裴旻这一剑诀,变数当在百余种。” 陆逊倒吸一口气,惊道:“百余种?那师父岂不是胜算寥寥?” 他身侧的沈归摇了摇头:“百余种变化也未必就真能奏效,洛神捕现下所用剑招虽声势细微,实则牢不可破。反观裴旻,其力虽强,却太过刚猛,怕是难以为继。” 她的分析一针见血,如今裴旻正是有苦自知。 洛风看似处于弱势,却抱元守一,四平八稳。 而裴旻一味强攻,若拿不下洛风,则只需再过得片刻,必将攻守易位。 眼见着裴旻又是一招袭来,洛风右手平举,掌心缓缓向外推出。 七柄银白色长剑顿时迎了上去,和奔袭而来的气浪撞在了一起。 在两者相交的一刹,剑上的光华确实黯淡了不少。 但旋即,就又变得更加明亮了。 若先前还只是点点繁星,待得此刻,则已称得上是皎月了。 裴旻的剑诀将整个花岗石地面都熔得凹陷了下去。 从他重剑所在到洛风的位置,这一路的地面上现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足以将一头成年的水牛给埋进去。 可他的剑诀,至今为止,仍未能对洛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和先前破军式不同,洛风现下手捏剑诀,稳稳当当地抵住了他的招式。 气息平稳,魂力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面对狂暴霸道的裂天式,洛风显然是以巧劲来应对的。 撇开力量不谈,单从技的角度而言,洛风所施展的剑诀已经高上了一筹! “沈神捕,师父他用的剑诀,你可曾见过?” 陆逊渴望力量,一心想从洛风那儿习得高深精妙的剑法,当即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归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曾,只能看出这是以气御剑的法门,且手段极其高明。想来,定又是他从某个隐世大师那儿学来的吧。” 说到此处,沈归不禁莞尔一笑。 她想到了洛风对阵李白之际用出来的大杂烩剑诀,还有那个闻所未闻的中华小当家刘昂星,刘大师。 陆逊如何能听不出她话中的调侃之意,当即叹道:“不论是从何处习得,这怕是我所见过的最无懈可击的守势了…” “这并非是守势。” 李白忽然摇头。 几人均是一愣,不解地转向他。 洛风自施展这招以来,始终处于守势。 那些魂力所化的银白色长剑也仅仅只是护住他周身,而从未向前递进过分毫。 这样的剑诀,怎么就不是守势了? “剑者,无常。这世间的剑招剑诀,不存在绝对的守,也没有绝对的攻,剑诀剑招,所看的不是招式,而是人…” 李白喃喃地说出这段话来。 这是他师父所告诉他的,而现在,洛风正要向众人展示这话里的含义。 裴旻二击未果,一咬牙,竟是不顾自身负荷,再次催动魂力强行变招! 原本一直线向前的招式,顷刻间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光圈。 它们在半空之中停留了片刻,接着如同雨点般朝着洛风袭去。 这一次,速度之快,竟然连沈归和李白都只能隐隐看到轮廓! 洛风左手仍捏着剑诀,不闪不避。 任由那些光圈撞在他周身的防护之上,发出阵阵闷响。 他忽然叹了口气。 “够了,再这样下去,你就快要把自己给弄死了!” 话一出口,他的掌心先是合拢成拳,接着猛地张开。 原本淡淡的白光,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耀眼。 紧接着,这光极其迅速地向四周扩散。 甚至冲上了云端,将裴旻那绯红的魂力也给盖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夜晚被映得如同白昼! 李白吁了口气:“看吧,这,便是剑道!” 裴旻被那光芒逼得步步后退,炙热的魂力结界也开始摇摇欲坠。 他脸上首次流露出了不可置信。 先前洛风接二连三抵挡住他招式之际,他仅仅只是惊讶,可现在,他却感到了震撼。 他自问熟知各个剑道流派,却从未见过洛风所用的这种招式。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才发现洛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锁!” 伴随着洛风的这一个字,七柄长剑突然凌空而起,接着以雷霆之势将裴旻给围在了其中。 “你要做什么?” 侥是裴旻见多识广,向来沉稳镇定,这会儿也有些乱了方寸。 他不怕死,但人对于未知的恐惧,却避无可避。 洛风没搭理他,掌心一合。 “收!” 七柄长剑顿时向内收缩,径直压在了裴旻的身上。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顿时如洪水般决堤般开始向外流逝,须臾间,他便委顿在地。 “你…” 哑着嗓子,他想要伸手去指洛风,却发现连指头都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早说了,与其打来打去,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偏不听,这才弄得像现在这样尴尬…” 洛风摇了摇头,松开了左手捏的剑诀。 他的身子顿时晃了晃,险些摔倒。 抵挡裴旻的剑诀,并非毫无代价。 门内的谢瑶环见了,登时就想要上前来扶他。 洛风却是目光一寒,忽然回过身来大喝道:“快闪开!” 第四十六章:幕后之人 在洛风开口的同时,李白和沈归已经动了。 他们回过身,面向六扇门的大堂,手中长剑当即挥出。 “当!” “当!” 接连几声脆响,李白和沈归只觉得虎口一沉。 紧接着,无数破空之声便传了过来。 两人当即变了脸色。 偷袭之人用的绝非寻常暗器,又快又准不说,其中甚至还夹带着极强的魂力! 沈归立刻拦在了谢瑶环的身前,而李白亦是护住了陆逊。 凭他二人尚未到将阶的修为,是断不可能挡得住这些暗器的。 可暗器却并非如两人所想那般向他们而来,竟是在中途变了方向,径直朝着门外的裴旻和洛风袭去! 洛风倒还好,手腕一抖,剑尖汇成的光点顿时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将他护在了其中。 裴旻却已无力再提剑御敌。 他提起仅存的气力,向着旁边奋力一翻。 “噗”“噗” 射来的暗器有数十枚之多,他这么做自然不可能完全避开。 随着入肉之声传来,他闷哼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黑暗中,只见他整个人趴伏在地,不知生死。 洛风离得最近,瞧的也分明,那两下暗器正中裴旻的胸口和小腹。 不论是膻中穴抑或是丹田气海,对人而言均是极为重要的位置,裴旻本就已经失了护体的魂力,被击中之下立即闭过气去也不足为奇。 眼下洛风更在意的,是这暗器,以及使用暗器的人。 他俯身从地下捡起刚才被他挡住的暗器,瞬间变了脸色。 他手中握着的,并非是小镖或是其他常见的事物,而是一支弩箭。 按着刚才的频率和力度,偷袭之人所用的,恐怕是汉国蜀地的著名弓弩,卧龙弩! 卧龙弩不比寻常弓箭,可不是有钱就能够购置的。 这是标准的军用配备,没有过硬的关系,是绝对买不到的。 没等洛风细细将得到的信息梳理,一阵剧烈的魂力波动又将他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他抬眼看向六扇门大堂的方向,随后身形疾闪,朝着门内而去。 “小心!” 他大喊一声,尽全力往谢瑶环所在的位置冲去。 沈归也已反应了过来,她浅雪脱手而出,倒悬于谢瑶环的身后。 魂力激荡之下,整柄浅雪霎时成了一道坚实的防护,令小捕快转危为安。 可沈归自己却在同时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她现下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又兼之兵器离手,几乎等同于毫无防备。 而卧龙弩,在短时间内,并不单单只能进行一轮攻击! 伴随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又有数支劲弩从屋内射出。 目标,正是沈归! 洛风心中一惊,中途赶忙变换方位,意图将那些弩箭截住。 可卧龙弩的速度极快,转瞬间已到了沈归的跟前。 洛风手中长剑翻飞,疾斩而出的剑气拦下了绝大部分的弩箭,却偏偏还是漏了两支。 眼看着沈归避无可避,即将中箭,洛风一咬牙,猛然提速,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呃…” 伴随着一声痛哼,洛风的身子顿时向后倒飞而去。 巨大的冲力将他身后的沈归也给带的连退数步。 “洛风!” 沈归失声惊呼,旋即俯身查探起洛风的伤势。 这两箭命中了洛风的左肩和肋骨,相比起裴旻中箭的位置,已算得上是万幸。 但两支弩箭的力道却十分刁钻,故意留了三分,令弩箭无法透体而出。 如今箭头深埋在洛风体内,只余箭尾露在伤口处,犹自颤抖不已。 “洛风,洛风…你…你怎么样了?” 沈归心中慌乱,连语气都变了。 自成为六扇门捕快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手足无措过。 她既想将洛风扶正坐起来,又唯恐会因此而牵动他的伤口。 她尝试着稍稍挪了那么一小下,结果见洛风的眉头微微一皱,便即作罢。 于是洛风此刻就靠在她怀中,头枕在她的心口。 “别慌,我没事…咳咳。” 洛风现下甚至能够听到沈归那急促的心跳,他立刻出言安慰。 “你…为何要这么做?” 洛风现在的状况很不好,面如金纸,气息也很弱。 他先前刚和裴旻大战一场,可就算有特殊法门,巨大的魂力消耗仍是免不了的。 况且,和正牌皇阶的裴旻硬碰硬地对了那么多招,他体内的魂力运转必然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若非如此,这两支暗箭,他根本无需用身体去回护沈归。 仅需汇聚魂力,再次施展方才挡住裴旻裂天式的剑诀即可。 “就当这是我…不小心看了你洗澡的补偿吧…咳咳!” 洛风笑道,忽然咳出了一大口血来。 “洛大哥!” 不远处的谢瑶环见了,登时抢上前来。 沈归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按在他肋下的伤口处。 待她用魂力顺着伤口往里渗透之后,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这一处箭伤,是致命伤! 箭头刺穿了洛风的肺部,里边蕴含的魂力将周围的脏腑也给震伤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咳咳…我都说了没事的,别慌!” 洛风看了眼沈归,立刻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沈归半晌没有吭声,随后,哑着嗓子道:“都怪我!” 她红着眼,眼里氤氲着懊恼。 “沈姐姐,你…你别吓我。” 谢瑶环见了沈归这副模样,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从未见过洛风受如此重伤,但凭着她对洛风实力的信心,始终觉得他至少应该是性命无虞的。 可如今看来,却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眼。 “师父!” 陆逊喊了一声,也跑了上去。 洛风的血已将沈归胸前的白色衣衫尽皆染得红了,一看之下,触目惊心。 “说了啊,我死不了,你们别这样好不好?咳咳…” 洛风叹道,伸出手去,温柔地替沈归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要是别人知道我惹哭了大名鼎鼎的追命剑,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哈哈…” “你别说话了!” 沈归想要拨开他的手,但又怕弄疼他,只得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眶周围停留。 气氛一时间有些旖旎。 “有趣,有趣!没想到追命剑沈归,竟然也会露出这幅小儿女的姿态。” “嗯?” 大堂之内突然传出的声音,让李白心中一凛。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握着剑,提防着屋内之人再施偷袭。 谁知暗器未至,却将躲在幕后之人给等来了。 沈归等人的视线,也在此时转向了那黑洞洞的大门。 “是你?” 淡淡月色下,李白看得真切,原本平举的长剑下意识地放了下来。 谢瑶环失声叫道:“霍…霍神捕?” 来人约莫过了而立之年,国字脸,下巴上有些胡茬,左侧眼角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正是失踪多时的六扇门五扇神捕,飞雷断,霍天! 沈归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杀意凌然。 “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她森然开口,面沉如水。 “哈哈哈哈,不全是,但现下的一切却比我原先所计划的还要好上不少。” 霍天仰天大笑。 李白愣了片刻,狐疑道:“在下明明亲眼看到你为人所擒…” “所以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直到现在竟然还没明白过来。” 霍天摇了摇头,语气很是遗憾。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而之后,你就会乖乖充当我的信使,把他们全都给引过来。” “那天那个黑衣人…是你!” 李白将二者的声音比对了一番,当即得出了结论。 他手中长剑顿时一转,疾刺向霍天的胸口。 剑招在中途接连三变,化成数十道剑气,分袭霍天的周身要穴。 “愚蠢!” 霍天冷笑一声,忽然一拳挥出。 李白的动作先是一滞,接着他向后连退了十来步方才站定。 “你!怎么可能?” 他伸手捂着腹部,鲜血正殷殷地从指间向外淌。 霍天用手抚了抚被剑气弄得褶皱的衣摆,瞥了李白一眼,道:“你真以为,那天夜里,我追不上你?” 他说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拳刃上的血迹。 “还是你以为,六扇门里尽是些如李元芳一般的废物?” 李白闻言一愣。 他细细回想了一遍当日夜闯紫寰殿之后被霍天追捕时的情景。 霍天似乎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追不上他,却也不会被他甩脱。 这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跑出玄武门。 出了玄武门之后,他身后的霍天便渐渐没有再跟上来。 “明白了?有些时候是无法可想的,人生如戏,若不演的真切些,台下的看客们可是不会叫好的。” 霍天笑了笑,露出沾了些血迹的牙来。 “你既有如此手段,为何却要放在下离开?” 李白调息几下,复又开口。 “你道我想放你走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身法那么好,连六扇门督统都追不上你,我又怎么能追上你呢?” 霍天再度笑了笑,不过却难掩语气之中的厌恶。 “因为你不喜欢李元芳,所以你就选择和内卫的那帮家伙联手,合起伙来坑自己人?” 洛风突然开口道,语气是一贯的调侃。 他已从沈归怀里站了起来,气色比刚才好了不少,但双眼仍不那么有神。 霍天将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不是新晋的神捕吗,模样瞧着可不太像啊。” 说着,霍天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语气,怎么这么酸?” 洛风报以微笑,一点儿没着恼。 “罢了,既然你都快死了,那我就给你们开开眼,也好叫你们死个明白。” 霍天扫视了一圈众人,笑得愈发畅快了。 第四十七章:一张大网 “你说我勾结内卫,坑害自己人?” 霍天说着,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洛风露齿一笑:“勾结这两个字,可是你自己说的。” “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评定究竟是勾结,还是弃暗投明。” 霍天摇了摇头,语气格外诚恳。 洛风颔首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看来你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也不尽然,但相比起你们,我的赢面还是要大一些的。” 霍天的视线转向了趴伏在门外,生死不知的裴旻。 “变数无处不在,你这个新晋的神捕是变数,那边那个像死狗一般趴着的苍穹裂也是变数。我原本还特意安排了后手,准备用来对付你,没曾想,却是被他给代劳了。” “所以,裴旻并不在你的计划之内?” 洛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霍天也不隐瞒,当即承认道:“不错,我若知晓他来的这般快,当日就不会嫌麻烦而叫那家丁走脱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暗恼自己当时的举动。 但他旋即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得意。 “不过也是无妨,连老天都在帮我,这家伙非但没给我造成麻烦,还物尽其用,和你斗了个两败俱伤。比起引你入这大堂之后伏杀,倒是替我省下了许多功夫。” “就为了引我们前来,你便灭了他裴家满门?” 沈归的声音里满是怒意。 “你这般丧尽天良的做法,当真和内卫那些豺狼虎豹无甚区别!” “沈神捕,可别这么说,你这话有失偏颇。内卫中人虽然办事确有些不择手段,但成效见得可比六扇门要快的多了。” 霍天摇了摇头,忽然语气一变,阴沉地道:“况且,内卫中人做事,以实力功绩为凭证,至少端的是公正无碍的。” “你什么意思?” 沈归手中浅雪微微颤动,显然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六扇门向来持身正,哪怕如今风评不如往昔,却也由不得随意诋毁。 更何况,霍天言语之中的意思,竟似六扇门不如内卫公正一般。 “稍安勿躁,你我同僚一场,我霍天的为人你该当清楚。” 霍天冲她摆了摆手。 “我从不无的放矢,现下六扇门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也明白的很,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若是当真公平,这督统的位子,只怕还轮不到他李元芳这个虚伪之人来坐!” 洛风忽然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投到了内卫的门下去做一条狗?” 霍天闻言,也不着恼。 他用手点着洛风,笑道:“凭着你刚才胜过裴旻的实力,你当个六扇门的神捕倒也绰绰有余。可是,这六扇门里,何时竟成了他李元芳的一言堂了?” 言下之意,李元芳任命洛风为五扇神捕一事根本未曾同他们其他人商量过。 事实上,李元芳也没法商量。 洛风自身疑点颇多,若提出来按流程来走,稽查审核的仔细了,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哦,我明白了,你这摆明了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洛风当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嫉妒?之前或许确实如此,不过眼下,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霍天摩挲着手中拳刃,直视着洛风的双眼。 “六扇门能给我的,内卫都能给,六扇门不能给的,内卫也能给!我观你这一身修为造诣颇为不俗,只在六扇门里当个神捕,屈居于李元芳之下,委实可惜了。” “洛大哥…” 谢瑶环见霍天公然拉拢洛风,不由大急。 她并不清楚洛风的立场会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话而动摇,毕竟功名利禄,远比伸张正以和公理来得要有诱惑力。 “虽然霍神捕说的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我恐怕还是没法和霍神捕一道。” 洛风语气中透着遗憾。 霍天听了,不由奇道:“哦?这又是何故?” “我这人吧,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愿意给人当狗。” 洛风说罢,露出了一丝坏笑,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一般。 霍天终于变了脸色。 接连两次被人称作畜生,侥是他涵养功夫再好,都免不了动怒。 “你道六扇门很高尚吗?督统又怎么样?为了功名,他一样昧着良心,辜负了信任他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来大人从宫里要来一道上谕,他还不是立马滚出洛城去查案子了?六扇门,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陛下脚旁的一条狗而已!” 霍天的话,令沈归和谢瑶环当即变了脸色。 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 六扇门被称作武帝之刃,听起来哪怕再威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武帝手中拿捏着的凶器。 前任六扇门督统狄仁杰,除了任职督统外,同时还是夏官尚书,统领着周唐军事。 朝中还有文臣与他相辅相成,互为臂助。 可那又如何? 武帝一道旨意,他眨眼间就成了朝廷重犯,被流放千里。 而这一次,若不是李元芳被调离洛城,红袖苑事件之中,六扇门也不至于会显得那般被动。 “说的好,可是我不太喜欢和一帮阉人共事,没准哪天一不小心,自己就也成了公公。霍神捕,你…鸟尚在否?” 洛风不急不躁,笑眯眯地道。 霍天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倒真挺适合六扇门的。” “多谢夸奖,但说实话,在算计这一块,我自叹弗如。” 洛风真心实意地冲他拱了拱手。 “既然你说过要让我们死个明白,那就还请不吝告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咳咳。” 说着,洛风又咳出了一口血来,显然伤势很重。 沈归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你怎么样?一会儿我来拖住他,你们先走!” 李白身法很好,洛风虽受了伤,但底子还在。 他们两人带着谢瑶环和陆逊,走脱的可能很大。 洛风摇了摇头:“别急,先听他说,我是真的很好奇。” 霍天没管他们两人的窃窃私语,颔首道:“我一向言而有信,这你大可以放心。”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之所以来樊城,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裴家那本传说中的丹青书卷,其二,则是为了寻个机会,将你们给引过来。” “所以,你趁着裴旻不在,去了裴府。” 洛风说着,不由回身看了眼躺在那里的裴旻。 他此刻仍是一动不动。 “不错,可惜我将整个裴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那本破书。” 霍天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惋惜。 洛风等人均是面色不善,却都没有开口。 逝者已矣,霍天既敢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几句言语上的讨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倒也不能算是全无收获。至少,我等来了你。” 霍天笑道,伸手一点洛风身旁的李白。 李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面色顿时一沉。 “那个管家,是你?” 霍天当即抚掌而笑:“自然是我了,怎么样,是不是完全不曾看出来?并非我自吹自擂,论伪装之术,这六扇门督统李元芳,和我可是差得远了!” “那…放出魂力,将我引到此处的,也是你?” 李白心中已理出了大概。 “对,他故意放出魂力,将你引到了这里。随后呢,再自编自演了一出被人抓进六扇门的戏码给你看。” 洛风替霍天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描述了一遍。 霍天并不打断,待他说完,才续道:“等你这个青莲剑客看完了那一幕,我再换了身装束,去你下榻之处找你,并且让你心甘情愿地替我跑了一趟洛城,把他们给骗了过来。” 说着,他竖起食指,从左往右划了一下。 “霍神捕,我其实比较好奇的是,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在洛城里做的事情的?” 面对洛风的问题,霍天没有回答。 他自顾自地道:“这仓促间的布局,免不了就破绽比较多一点了,这青莲剑客找上门来的时候,想必立即就引起了你们的警觉。” 霍天说着,摇了摇头。 “若非情况紧急,恐怕倒未必能将你们给引过来。” “不错,我们早已料到樊城不太平,只是没曾想你竟会在中途连番设伏。” 沈归冷冷地道。 霍天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也都是不得已,要不是洛城那帮女人坏了事,我本有着大把时间来布置的。” 他说完,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罢了,过程已不重要,事已至此,我倒是真替你们可惜。” “可惜什么?” 洛风刚问完,又咳嗽了两声。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握剑的手都垂在那里。 霍天咧嘴一笑:“可惜你们好端端的幻阵不去享受,非要跑来这里送死。若是你们不从幻阵之中出来,至少还能再多活上一晚。” 几人心中一凛。 霍天语气之中的杀意很浓。 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点着站在最左侧的陆逊道:“差不多了,再拖得久了,你们都能够见到这第二日的太阳了,这可不好。” 他话音未落,人已欺身向前! 一息的功夫,手中拳刃已经到了陆逊的眼前。 陆逊反应不慢,早在他开口的刹那就已举起了兵器。 但哪怕是在意料之中,以他这尉阶的实力,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得住霍天的一击。 “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陆逊的背后全是冷汗。 而拦在他身前的李白则是右手发麻,虎口刺痛。 李白的神色无比凝重。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霍天的实力。 单凭刚刚这一下,对方就绝对不止是将阶巅峰! 第四十八章:追魂,夺魄,断命 李白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出剑挡住了霍天,但这一下交锋却还是吃了暗亏。 仓促间闪身挥剑,下盘自然不稳。 如此一来,霍天拳刃上的力道,他唯有尽数接下,没有卸力的可能。 此刻他体内魂力激荡,望着霍天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忌惮。 五扇神捕之一,飞雷断霍天,真正的实力恐怕比其他神捕都要强上不少! 当然,这其中并未算上洛风。 洛风是无法用常理来观之的。 可他眼下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同霍天抗衡。 “不错啊,青莲剑客倒不算是浪得虚名。” 霍天一击未果,也不急着追击,而是好整以暇地在那儿打量李白。 “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李白答得不卑不亢,架势却丝毫不曾松懈。 霍天指了指他,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并非喜好偷袭之人。” 这话说得毫不拖泥带水,霍天脸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然。 好似先前躲在暗处,拿着卧龙弩,坐山观虎斗等待最佳时机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李白哼了一声,没答话。 他嗜剑如命,喜欢与人比试较量。 比武较技,讲究的便是光明正大,这和霍天的行径无疑背道而驰。 见他这般,霍天面上没有不快,仍笑着摊了摊手。 “既然你不信,那不如这次让你先出招吧。” 李白不禁有些迟疑。 并非是他端着放不下身段,而是他担心这是霍天的激将法。 万一在他出招之际,霍天转而袭向其他人,那他很有可能无法做到如同方才那般及时回援。 他仍在犹豫,沈归却已发动了攻势。 她整个人凌空而起,浅雪离手,顷刻间化作了两排白色的剑光。 看着不远处镇定自若的霍天,她轻叱一声:“追魂!” 两排白色的剑光霎时朝着霍天疾疾斩去。 “沈神捕,你这是打算以多欺少了?” 霍天调侃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 他双拳齐出,将最先袭到面前的两道剑光轻易给格开,随后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影瞬间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沈归却是看也不看,素手轻轻一抬,那余下的数十道剑光登时便向不远处的黑暗中射去。 “沈神捕,你这手绝活,我倒真是许久未见了。” 霍天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随后便是“丁丁当当”的声响。 沈归的剑光片刻功夫就又被他挡去了大半,而他也又再次变化了方位。 “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多瞧瞧,也好看个明白!” 沈归冷冷地开口,剩下的剑光立刻奔着院子的角落去了。 她的剑光速度并不快,比洛风所施展出来的要慢上一大截,也不及李白的青莲踏歌来的迅猛。 可她的剑光却似乎永远不会失了准头。 既无需调整方位,也不用特意找寻,仿佛在剑光之下,被盯住的敌人便无处遁形。 这便是,沈归的剑。 追命剑! 李白见状,也不禁暗赞一声。 但他随即就又皱起了眉头。 沈归的剑固然能够追击到霍天,但却不见得真的能够伤到他。 接连两次被挡下,本就威力一般的剑光连数量上下已所剩无几。 就算真能击实了,也就仅仅能给霍天造成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 刚才他硬接霍天的那一下,让他对霍天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自问就算以他青莲踏歌的威力,若不命中要害,恐怕也无法令其遭受重创。 霍天此刻的想法,似乎与他不谋而合。 眼见着沈归的剑光依旧穷追不舍,仿佛恼人的飞虫一般,他终于懒得再施展身法去躲了。 他飞雷断霍天的精妙身法,可不是用来躲避这种不痛不痒的招式的。 为了显示不屑,他甚至都没有再用兵器去格挡,而是任由银白色的剑光撞在他自己的护体魂力之上。 “说实话,你的招式不错,就是威力不免差了些火候。” 霍天站定,挑衅地冲着沈归咧嘴一笑。 沈归嘴角微微上扬。 “夺魄!” 伴随着她话语出口,撞在霍天护体魂力之上的剑光刹那间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华。 如同绽放的烟火,原本仅剩数道的剑光骤然裂变为成百之巨! 霍天当即就为他的托大付出了代价,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被炸得向后疾退。 “该你了,上!” 沈归转向李白,低喝一声。 李白当即明悟,也顾不上什么公平与否,纵身一跃,手中长剑顺势斩向了霍天。 他其实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 不得不说,上当受骗的经历让他成长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不懂变通了。 李白手下并未容情,这一招青莲踏歌剑诀自是施展到了极致。 空灵的歌声响起,数十道剑气毫无征兆地围住了霍天,从各个角度向他袭去。 可惜,两人联手合击却还是没能收获什么效果。 霍天无愧其飞雷断的称号,竟然在如此情形之下,还能够将身法运用到极致,堪堪避开了李白志在必得的杀招。 而代价,仅仅只是肩膀和背上浅浅的几道伤口,还有几缕发丝。 这一下,却是激怒了他。 “你们倒真是好手段,一个不留神,竟险些着了道。” 霍天冷冷地开口,语气中满是杀意。 他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空。 “距离天亮不远了,还是不要让你们看到第二日的太阳比较好…” 话音未落,他人顿时消失,只留残影在原地。 李白和沈归当即大惊。 他两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回护自身,而是施展身法,拦在谢瑶环和陆逊身前。 以霍天的性子,他更有可能会挑这两只软柿子捏。 果然,李白方才落脚,夹带着劲风的拳刃就已从两侧砸向了陆逊的头顶。 陆逊下意识地举剑想要去格,却听得李白喝道:“躲开!” 下一刻,他就见李白的剑迎上了那对拳刃。 “砰!” 巨响之后,李白单膝跪地,整个右手犹自发颤。 他脚下的地面已经龟裂。 陆逊大骇,忙提剑后撤。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霍天手底下,绝对连一招都走不了。 贸然上前,不过是枉送性命。 “你竟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子,甘愿硬接我一招?有情有义啊,你不加入六扇门,还真是挺可惜的。” 霍天摇了摇头,语气中的调侃毕露无疑。 李白没有吭声。 他此时体内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用魂力压制住,不至于让内腑受创。 他的剑法,是偏轻灵敏捷的路数,本不该直接和对手硬碰硬地接触。 无奈刚才他若不迎上前去接下,陆逊便会成为目标。 虽和陆逊并不相熟,但他也不愿这个要强求上进的少年剑客命丧于此。 从陆逊身上,他仿佛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 “断命!” 沈归眼见李白受了挫,当即从旁襄助。 这一次,她直接施展了剑法之中的第三式。 追魂,夺魄,断命! 断命此招,消耗颇巨,但威力也和前两式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她手中浅雪骤然增大,直成了一柄足有两层楼那般高度的巨剑。 比之先前裴旻所用的那柄,还要大了最少数倍。 随后,她双手合十,用力朝着霍天劈下! 强横的魂力瞬间倾轧而下,似乎要将霍天碾成飞灰。 霍天神色一凝,手中拳刃光芒大盛。 他一连挥出数十拳,每一拳均带着惊人的气势,虎虎生风。 拳刃击出的魂力化作光点,迎向了巨大的剑身。 沈归面沉如水,合十的双手缓缓压下。 霍天的拳很强,在击出的同时,周遭的空气甚至都产生了扭曲。 可他奈何不了沈归。 与‘追魂’以及‘夺魄’的组合不同,‘追魂’和‘断命’相匹配之后,完全舍弃了速度,属于将自身魂力增幅的硬招式。 这点上,和裴旻先前所施展的破军式有几分相似。 面对身法极好的霍天,走轻灵的路子显然行不通。 断命配合上追魂,令他不得不出招应对,方才是如今的上策。 霍天接连数十拳都没能阻住沈归,仅仅只是让她身形晃了晃。 他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诧异。 “我倒不知道,你竟还有这般后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从沈归那巨大的剑光之下避了开来。 “自以为是!” 沈归冷哼一声,双手仍维持原状。 那巨大的光剑却在瞬间就调整了方向。 追魂的作用下,哪怕远远遁走,依然无法逃过沈归的剑。 可下一刻,她却大惊失色。 霍天的目标不是谢瑶环或陆逊,而是此刻行动不便的洛风! 他已到了洛风跟前! “放开他!” 眼见霍天用右手掐住了洛风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沈归不由大急。 “放开他,你可以走!” 尽管沈归的话很有气势,但色厉内荏,根本没能唬住对方。 霍天提着洛风,回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带着讥讽的笑。 “走?我应该说过,不能让你们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说着,手上加了力道。 “呃…呃…” 洛风只能从喉咙里挤压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连气都有些透不过来了。 “瞧瞧你,好端端的,非要做什么神捕,现下后悔了吗?” 洛风没答话。 他双眼突然变得血红血红,只断断续续地在那儿重复。 “饿…好饿…” 第四十九章:恶鬼附身 洛风的突然的转变令霍天一愣。 他倒不以为洛风会求饶认输,但却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种毫无关联的话来。 当即他再次用力,竟打算直接将洛风给掐死。 “住手!” 沈归和李白同时开口。 他们自然能瞧出霍天的动作,不由心紧着洛风的性命。 任他再剑术精妙,修为高深,眼下也已是刀俎之下的鱼肉。 和裴旻的激斗将他体内魂力消耗了七七八八,又被劲弩重伤,他还能支撑着不倒下已属不易。 更何况他现在还被人给掐着脖子。 “洛大哥!” 谢瑶环眼见着洛风受制于人,顷刻间便会有性命之忧,她也顾不上自己那才堪堪百夫的实力,当场提着扇子冲上前去。 她使的正是狄仁杰传授于她的扇法。 招式朴实无华,霍天甚至连看都懒得看。 “小妹妹,别闹!” 他大手一挥,强横的劲力登时朝着小捕快扑面而来。 这一下算不得杀招,仅仅只是单纯以魂力挥击罢了。 在他想来,只要解决了洛风和沈归他们,谢瑶环这样的就如同蚂蚁一般,顺手捏死即可。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屑于对她用什么招式。 可侥是如此,小捕快仍是接不下这一击。 她手中的折扇挡了一挡,但气浪还是瞬间将她给掀飞了出去。 扇子的缓冲起到了一定作用,令她不至于遭受重创。 她撞到了墙上,恰巧碰着了后脑,登时就失去了知觉。 “瑶环!” 沈归不由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清楚谢瑶环的状况,但却无暇过去查看。 洛风此时仍在霍天的手里,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 她有些犹豫,不知是该上前去抢人,还是用断命这招迫使霍天放手。 李白深吸了口气,手腕一抖,剑身顿时颤动了起来。 这是他另一个剑诀的起手式。 和洛风比试之际,他尚不曾有机会施展,如今却正是时候! 霍天的眼神扫了过来,嗤笑道:“想救他?” 说着,他再次加大了力道。 可是和他想的不一样,这次洛风却没再发出什么声响。 他面无表情,血红的双眸透着茫然。 霍天心里没来由地一突,当即魂力涌动,想要直接取了洛风的性命。 可洛风原本垂在两侧手却忽然抬了起来,握在了他的右手之上。 “真是可怜的力道,你以为,凭你现在的状况,还能够和我角力?” 霍天狞笑着,将磅礴的魂力汇聚在了右手,随后,五指猛然握紧! 他不认为洛风还能够活下来。 这一抓之力,哪怕是精铁都会被捏成碎屑,更何况是肉体凡胎。 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洛风并未如他所愿地就此送命,反倒是抓着他的那双手逐渐开始变得有力。 霍天不信邪,右手之上的魂力当即又添了几分。 可依然没有用。 洛风手上的力道,远远比他要足! 仅仅数息的功夫,原本如铁钳般紧紧箍住洛风的手就已被掰开了。 任凭霍天如何使力,都无法相抗衡。 霍天心中登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根本不像是个重伤之人该有的力量,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知道此刻的洛风已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既然如此,他当即做了计较,打算先行后撤。 沈归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只见她双手斜里一横,那柄巨大的光剑登时一分为二,从左右两侧封死了霍天的退路。 霍天身法绝伦,却不可能凭空移动到远处。 他眼下唯有向前冲出大门,或是向后撤这两条路。 向前冲出去,固然没有什么难度,但他今晚想要将洛风他们一网打尽的目的无疑告破。 而向后撤,沈归和李白两人正在那儿等着他。 他一时间不禁有些拿不定注意。 没等他做出决定,他只觉得右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这种痛感,比被长剑刺穿或是砍中更甚! 他顿时松开了手。 定睛看去,他脸色不由一片煞白。 洛风的嘴正在不停咀嚼着,嘴角还露出了半截手指。 那是他右手的食指… “你!” 他惊骇莫名,看着对方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指嚼碎,吞咽。 “我…饿了!” 洛风用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那仍在淌着血的右手。 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了霍天全身。 他经历过无数凶险,也见过许许多多的高手,可却从没如同现在这般惊恐。 哪怕洛风突然展现出了帝阶的实力,他都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 洛风的眼神,几乎叫他失了斗志。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分明像是凶兽…或是恶鬼! “洛风?” 沈归见洛风挣脱了霍天的控制,顿时面色一喜。 但她旋即又不禁担心起来。 洛风的状况摆明了不正常,在魂力不断提升的同时,他的神智似乎也在逐渐消逝。 眼见着洛风的气势仍在不停攀升,霍天终于忍不住挥舞着拳刃冲了上去。 他觉得若是再继续按兵不动,洛风的魂力很有可能再上一个台阶。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他都已经没有把握能够拿下洛风了。 霍天拳刃上的光芒大盛,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十字,疾速向洛风袭去。 洛风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仿佛未曾察觉一般。 “师父!” 陆逊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虽看不出这道十字光刃的厉害,但却认为洛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着肉身来抗衡。 洛风的剑就落在脚边,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将其捡起。 直到那十字光刃距离他已不过一掌的距离,他仍是杵在那儿,既不拿剑抵挡,也不闪身躲避。 李白眉头一皱,登时准备抢上前去。 可是洛风却忽然伸出了手,朝着那迎面而来的十字光刃张开五指,用力一抓! “你…!” 霍天本以为,就算无法伤到洛风,他至少也得挥剑抵挡。 这十字光刃并非寻常的招式,而是通过将魂力压缩所成的极强杀招。 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洛风身后那面内里镶嵌着精铁的墙,只怕也会被斩断! 可洛风这一抓,轻轻巧巧的,似乎根本没有费任何力气。 “饿…” 将十字光刃一击抓碎后,洛风重新将目光转回到了霍天的身上。 被他血色的双眸盯住,霍天的心瞬间一寒。 来不及细想,手中拳刃当即向着洛风的方向攻去。 他一连挥动了数下,十字光刃立刻组成了一张网,无死角地罩了下去。 十字光刃相互叠加,效果是成几何增长的。 因此这招的威力,比刚才那一下要强了数倍。 可洛风这一次,甚至连遮挡都没有,只管大踏步向前。 面对这瞧着就威力惊人的招式,他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更谈不上什么避让。 网状光刃径直撞在了他的身上,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了无数血痕。 但也仅仅如此了。 这些血痕很浅,而且几乎在划出来的瞬间就已经开始愈合了。 沈归眼力好,立刻就发现了异样。 洛风肩上和肋下的伤口处不断有烟雾在向外扩散,那深入肉里的弩箭也在一点一点地向外边移动。 待他走到离霍天不过三两步的位置时,肋下的那根弩箭已经完全从他体内退了出来。 “叮”地一声,箭头带着血,落到了地上。 而伤口处,却并没有涌出大量鲜血。 按理说,拔出刺入体内的弩箭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特别是在脏腑已被洞穿的情况下,如此做,势必会造成二次创伤,甚至有可能会直接致命。 但观洛风的情况,就像是将小小的木刺从手指中拔出来那般轻巧。 霍天自然意识到了不对。 可他眼下无暇多想,手中拳刃只能迎着洛风的面门挥了过去。 这一次,他已经无法隔空施展招式了。 拳刃上的光芒比先前还要耀眼了几分,他周身的魂力也在疾速攀升。 他已决定在这一击之中制住洛风,至少也要令他丧失行动能力。 一旁还有沈归和李白两人,若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处境便会极为不利。 他能想到的,沈归和李白自然也能想到。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一左一右地欺身上前。 而霍天的拳刃,已经撞在了洛风的一对肉掌之上。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霍天向后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洛风。 他的破音刃虽算不上神兵,但也是用寒铁淬炼而成,普通兵刃甚至连一击都无法接下。 可洛风的一对肉掌,竟硬生生将他左手的破音刃给拍断了半截。 “呃…” 洛风的动作忽然一滞。 在霍天疑惑的目光中,他双手捂着头,缓缓蹲了下去。 “洛风?” 沈归不及多想,立刻一个闪身来到了他旁边。 李白则提剑前跃,朝着霍天攻了过去。 “你没事吧?” 沈归跟着俯下身去,扶住洛风的肩。 “你的伤如何?” 洛风闻言,慢慢松开了双手。 “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托了这家伙的福。” 他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 沈归不解。 “没什么…” 洛风抬起了头,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们先把这家伙解决了,然后,赶紧去找点东西吃吧…” 第五十章:调虎离山 沈归见洛风不愿说,也没有多问。 他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要拿下霍天。 他除了右手手指受伤之外,其实并无大碍,如今在对阵之中,稳稳压了李白一筹。 只见李白长剑上下翻飞,青莲踏歌剑诀所形成的剑光四起,悠扬空灵的歌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但却偏偏奈何不得霍天。 他手上那对破音刃舞得密不透风,忽左忽右,将所有剑光都挡在了外围。 莫说伤着他,便是连近身也做不到。 霍天瞅准时机,左手格开上方斩落的剑光,右手猛地朝着李白猛地挥出一拳! 此时李白恰好在做剑招的收式,感应到背后传来的寒意,他当机立断,脚下步子向旁疾闪。 这下身法干脆利落,无可挑剔,令霍天的这拳无功而返。 但他原本施展的步步生莲却难免受了阻,顿时就被霍天近了身。 “小子,结束了!” 霍天冷冷地开口,拳头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击出,雨点般的细小十字光刃从各个角度袭来,让李白避无可避。 “不好,是音无!” 沈归蹙眉。 随后,她才发现身旁已没了洛风的影子。 “又是你!” 眨眼间,霍天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气急败坏。 “你恢复的倒是不慢,怎么,还欲再战吗?” 虽然极力掩饰,但沈归还是能够听出他语气之中藏着的那份不安。 对于洛风的实力,他现下显然十分忌惮。 刚才洛风赤手空拳,不仅挡住了他的招式,更兼断了他半截兵刃。 而如今,洛风手里正握着剑。 “那个…” 洛风指了指他右手的伤处。 “关于刚才的事情,并非是我本意,不好意思。” 霍天面色不由数变,最终笑道:“别惺惺作态了!我虽然不清楚你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但我的破音刃,可没空听你啰嗦!” 话音未落,也不等洛风回话,他双拳登时如流星般急急地攻了过去。 洛风抿了抿嘴,同时出剑。 霍天这般急着抢攻,实则已是露了怯。 洛风先前神志不清时的表现太过震撼,他现在只想着尽快结束今夜的战斗。 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可控的范围,本该作为猎人的他,如今主动权早已荡然无存。 他无惧怕洛风的剑,也有信心在对阵之际应对变幻莫测的身法。 但他却无法克服对于洛风先前模样的恐惧。 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宛若恶鬼般,一旦被盯住,直教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你的招式和步子,都已经乱了。” 洛风挥剑格开了他数下拳刃。 霍天并后退,身子向侧旁微斜,破音刃再度击出。 他这次只用了一击,可却比先前的招式都要凌厉! 沈归顿时开口提醒道:“小心,此招名唤镜切,不可凭双眼判断其路数!” 洛风一愣,手中长剑下意识地横在喉间。 可他的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登时向后倒飞而出。 沈归连忙闪身过去,伸手接在他背部,替他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嘶…我明明应该已经躲开了啊?” 洛风倒吸了口气,低下头去检查伤口。 他右侧胸口有一道足可见骨的伤口,正向外不停淌着血。 这还是他在中招之际,自身魂力在受力处生成了防御的结果。 若非如此,他只怕已被当胸切成了两半。 沈归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那仅仅只是你以为的罢了!镜切乃是霍天绝技,招式间虚实不定,仅凭双眼是无法将其挡住的。” “可是,他刚才出招的时候,分明连魂力波动都没有产生吧?” 洛风大致明白了沈归的意思,但他仍有些疑惑。 “镜切仅仅在出招的瞬间方才会有魂力波动,若要以此为凭,也是不行的。” 沈归说完,提起浅雪,想要替下洛风。 她不清楚洛风先前受的伤是否已经愈合,但这次的伤口很深,触目惊心。 她刚举起剑,胸口便是一痛。 “没事吧?” 洛风瞥了一眼,立即猜到应该是她的旧伤复发。 那伤口毕竟刚刚愈合,经不得剧烈的打斗。 更何况刚才沈归一连用出了三招绝技,每一招均不是易于驾驭的,她的体力实际上已有些透支了。 “你们不过来的话,那我就过去了!” 霍天晃了两下头,语气之中尽是挑衅。 刚才那一击,令他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他的确在洛风变成怪物的时候感到无力相抗,可眼下洛风明显不具备先前那种超出常理的力量和恢复能力。 他有信心,对方绝对接不下他的镜切。 听他这么说,李白吸了口气,抢在洛风和沈归前出了手。 一者,他见沈归似乎身体状况欠佳。 二者,他见猎心喜,想要试着挑战一下霍天的绝技。 “剑诀,莲华绽!” 青莲踏歌剑诀既然无法伤到霍天,他唯有变招。 伴随着他的话语,他手中长剑瞬间化作一朵青莲,随后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霍天心中一凛,双拳挥动,和先前那一击的起手式一模一样。 正是镜切! 同时,他脚下步子变换,向右侧疾闪。 而李白也施展出步步生莲,径直跃过他,落在了不远处。 下一刻,两人则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霍天的腹部多出了一道剑伤,而李白的左肩则被削去了一块皮肉。 显然,纵使两人身法卓绝,却均未能避开对方的招式。 李白的长剑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霍天亦转过身来,将目光转向了他。 “莲华绽?好剑法!” 霍天先是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沉。 “不过下一次,你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话音未落,他再度欺身而上。 仍然是那招能够欺骗视线和感官的‘镜切’,只不过,却是在一时间递出了数下! 李白顿时骇然,不敢再以剑招硬接。 刚刚那一下交锋,霍天腹部的剑痕很浅,远不及他左肩的伤来得严重。 若再来一次,霍天身上的确会再添几处新伤。 但他却有可能会送了性命! 心念转动,李白双足点地,直接闪身躲到了院内的大树背后。 这棵树最少也有十多年了,长得又粗又壮,比六扇门的外墙都要高上一丈。 “喀嚓!” 几下沉闷的响声过后,这颗大树顷刻间被斩成了数截,轰然倒地。 李白站在余下的小半截树桩后边,脸色十分难看。 他的判断没有错,若刚刚选择硬接,只怕这会儿被斩断的就是他自己了。 “让我来!” 正当李白惊疑不定之际,洛风已提剑纵身,向着霍天而去。 他胸口仍在不停冒着血,脸色煞白。 哪怕先前他因身体的异状而得到了恢复,已经流失的元气毕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补回来。 先后几次受伤,令他的精气神十分不佳。 而刚才中的那一下‘镜切’,则无疑是雪上加霜。 霍天见他过来,当即狞笑道:“自己送上门来了?甚好!” 语毕,他双拳再度挥动。 看起来当真是信心满满,所向披靡! 但洛风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沉重了。 几次三番施展镜切,对他而言负担不小。 作为能够先后伤了洛风和李白的绝技,镜切可不是单单靠挥舞破音刃就能够施展的,它实际上一种将特殊运转魂力的法门和拳术相结合的技巧。 和剑诀一样,每一击均是不易。 见光华消失在了霍天的破音刃之上,洛风不躲不闪,迎上前去。 只是,他竟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从静止突然变为了四处腾挪躲闪。 每一下躲闪的间隔很短,也不连贯,而动作也是全无章法可言。 但过了片刻,他身上却没再多出哪怕一道伤口! 显然,霍天引以为傲的‘镜切’,已被破了! “这…绝不可能!” 霍天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事实。 眼中厉芒伤过,他再次挥起双拳。 “没用的,除非你的镜切真能做到全然没有波动,不然我还是能够躲开。” 洛风摇了摇头。 “所谓镜切,其实是通过光线的遮挡来欺骗视觉,再通过将魂力压抑后瞬间爆发来令对手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可只要反应够快,理论上就能够在你魂力迸发出来的最后一刻察觉,并且躲开。” 霍天闻言,愣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李元芳的运气不错,半路竟捡来你这么个宝贝。” 他笑着笑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面上尽是嘲讽。 “可惜,你不好好在洛城待着,却跑来了这里。” 洛风闻言,不禁暗道一声糟糕。 他先前还道霍天说要将他们引来樊城,主要目的是为了将他们在此一网打尽。 乍一看,半途之中的刺杀和幻阵,包括在这樊城六扇门之内设伏,似乎都是精心筹划,为了取他们的性命的。 可现在看来,实际上将他们引来樊城,便已足够了。 能不能取了他们的性命,并不重要。 这只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对方真正的目的,不是他和沈归这两个六扇门神捕。 而是洛城六扇门! 第五十一章:暗处的提刀者 洛风并未猜错,这正是调虎离山之计。 霍天说完这句话,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铁球,约莫小孩巴掌那般大小。 沈归见状,当即脱口而出道:“速速闪开!” 她一眼就瞧出了这件事物的来历——震天雷! 此乃战争之时的利器,一枚制作精良的上等震天雷甚至能够瞬间在厚实的城墙上炸出缺口! 洛风显然也认得此物,应了声“好”,转身就向昏倒的谢瑶环跃去。 李白反应也是极快,闪身提起陆逊,两个起伏就已出现在了大门之外。 霍天咧嘴一笑,将那铁球照着自己脚下用力一掷! 沈归等人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并没有降临,在“砰”地一声后,铁球内散出了一大团烟雾,瞬间就遮住了霍天的身影。 整个六扇门的院内很快就布满了烟雾。 沈归他们立刻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在不明确烟雾是否有毒的情况下,如此做法最为稳妥。 “两位神捕,还有你,青莲小子,我们后会有期。希望等你们回到洛城的时候,会喜欢来大人特意为你们备下的惊喜!” 霍天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渐行渐远。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趁着烟雾远遁而去。 过了良久,烟雾才缓缓散去。 沈归看了眼洛风抱着的谢瑶环,冲他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 她说着,将手抵在了小捕快的后心上。 随着魂力缓缓输入体内,小捕快“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唔…沈姐姐?”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沈归,视线再往旁边移,洛风便又出现在了她眼中。 “洛大哥?那个…霍神捕呢?” “他开溜了,不过你以后恐怕不该叫他霍神捕了,叫霍档头会更恰当些。” 洛风耸了耸肩。 霍天对李元芳的不满应该积蓄已久,或许在狄仁杰还担任督统之时两人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而且从他所说来判断,两人间可能还有着别的过节。 老实说,为功名利禄而转投内卫的霍天原本并没有什么错。 六扇门给不了他想要的富贵,他要为自己博个前程,这合情合理。 但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对无辜的人肆意出手,这就惹得洛风不满了。 “他…真的投靠了内卫吗?那现下这些,都是内卫做下的?” 谢瑶环目光转向了裴旻的方向。 从刚才到现在,他始终一动不动。 “内卫最终的目的我不清楚,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对他们而言应该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死的。” 和内卫几次三番交手下来,对于内卫的秉性,洛风已经十分清楚了。 枉死的书生范文程,红袖苑里的姑娘,内卫左档头魏谨,以及霍天。 他们统统都只是棋子。 而棋手,乍一看是统领内卫的来俊臣。 可实际上究竟背后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无人知晓… 洛风不禁望着洛城的方向微微出神。 “唔…” 裴旻突然发出了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他费力地用手支撑起了身子,随后缓缓坐了起来。 “怎么样,现在愿意和我们坐着聊一聊了?” 洛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裴旻没有立即答话,他盘腿而坐,两手分别摊在左右,掌心朝上。 过了片刻,他才叹了口气,道:“先前是裴某莽撞了,还望见谅!” 洛风看着他,狐疑道:“你这就调息完了?这么快?” “非也,裴某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裴旻苦笑道。 洛风顿时一惊:“怎么回事?以你的修为,几只劲弩应该不至于吧?” “事有凑巧,这大概是裴某命里的劫数。” 裴旻摇了摇头,神色落寞。 “方才的弩箭不仅击破了裴某的丹田气海,同时也伤了膻中魂眼,现下恐怕连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洛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原本还想着调侃对方几句,毕竟若不是裴旻,刚才霍天也不至于能占那么多便宜。 可现在,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自然说不出口。 反倒是裴旻自顾自地又继续了。 “裴某一生习剑,自以为已登堂入室,却不想只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他将目光转向洛风。 “你…用的是什么剑法?” 洛风迟疑了片刻,答道:“这剑法没有名字。” 裴旻了然一笑。 “你既不愿说,裴某也不勉强。生死各有命,本不必介怀,可裴家这上下几十条人命,却让裴某实难走得安心…” 见他目光灼灼,洛风叹了口气,道:“你想我替你报仇?” “不错,裴某和他们仇深似海,若非命数已尽,现下必当杀去洛城,要他们血债血偿!” 洛风点了点头。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去找内卫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却隐去了部分内容。 他们的确会去找内卫,可现在却不行。 莫说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哪怕是有,以来俊臣在宫中的地位,只怕也未必就能真的奈何的了内卫。 比起频频出手的内卫,六扇门现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六扇门碍着了来俊臣的计划。 他正巴不得有个机会,可以一举端了这个大麻烦。 裴旻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伸手在怀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本书来。 “这就是那贼人费尽心思想要的丹青书卷。” 他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物是裴某祖上所传,上边除了记载了一些粗浅的医术之外,再无其他。谣传害人呐!” 听他这么说,几人尽皆默然。 原来丹青书卷似乎只不过是本传家的医术罢了,根本不具备什么神奇的功效。 至于能够令人突破帝阶,想来更是无稽之谈。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就为了这么一本书,裴旻却怀璧其罪,一家几十口人因此送了性命。 “那这丹青书卷,实则就是一本医书?” 沈归犹自有些不信。 内卫的人,总不见得也和那些茶肆酒馆中的百姓一般,听信传言吧? “不错,至少裴某并不知晓。” 裴旻说着,将书卷递给了洛风。 “此书烦请几位暂且保管,待得贼人伏诛之日,再行焚去,也算是让他们遭了报应…” 洛风伸手接了过来,见了他眼中的希翼,不忍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裴旻当即重重地呼出口气。 “可惜,裴某无缘亲见贼人授首啊…” 他喃喃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洛风垂着眼睑,过了良久才开口道:“走吧,先进去看看。” 他们尚未踏进过樊城六扇门的大堂,先前霍天说在其中设了伏,这会儿霍天人已遁走,倒是不妨进去瞧一瞧他的布置。 一进了大堂,谢瑶环登时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叫。 她的声音传了出去,在大堂内回荡。 这怪不得她,大堂之内的场景委实太过渗人。 整整两排的六扇门巡捕被吊死在房梁之上,有的张着嘴,舌头拖的老长。 有的没有瞑目,一对眼珠子凸出眼眶,仿佛随时都在注视着前方。 而前方,正是洛风等人。 “呕…” 陆逊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弯下腰,捂着胸口开始干呕了起来。 李白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毕竟是修为精湛之辈,强压下了不适。 “此贼当真该杀!” 沈归厉声道。 这些是她的同僚,就算素未谋面,但他们身上均穿着六扇门的捕快服。 他们没有死在沙场上,没死在和人犯的搏斗里,却倒在了同伴的屠刀之下。 洛风没说话,手中长剑一挥。 剑光闪过,数十个捕快的身子顿时从梁上落到了地上。 “沈神捕,我们去一趟府衙,找点人来将他们入土吧。” 沈归当即点了点头。 这些巡捕定然是要入土为安的,但人数太多,若由他们几个来掩埋,恐怕得到第二日正午才能够完成。 洛风顿了顿,又道:“喊他们过来,我们就立即启程回去。” 樊城六扇门的惨状已经敲响了警钟,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每耽搁一刻,洛城六扇门的情况就危急上一分。 “好!” 沈归应道,却没有立即走出去,而是来到洛风身边,取出一个药包递了过去。 “这里是华神医的麻沸散,对创伤有奇效,你在伤口上敷一些吧。” 华佗的药并不易得,但六扇门的神捕随时会身临险境,总会配备些。 洛风眼下虽瞧着精气神不错,但沈归想起刚刚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仍是后怕。 事实上,洛风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可他不忍拂了沈归好意,便在最严重的两处伤口上撒了些麻沸散。 沈归见他做完这些,心中定了不少,这才转身出了门。 府衙距离六扇门很近,刚才裴旻和洛风比斗的动静自然早就引起了樊城令的注意。 他这会儿正在府衙之内警戒,随时准备出动。 得了消息,他立即点齐了十来个衙役,跟着洛风等人到了六扇门。 在目睹了大堂之内那么多的巡捕尸体后,他当场被骇得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幸亏他身旁的洛风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才令他免于在下属面前出丑。 差役们其实也并未好太多。 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死尸,对他们而言尚且算是头一遭。 更何况,死的还都是六扇门的巡捕。 对普通差役而言,六扇门的巡捕可都是些有魂力傍身的侍魂将。 而这些侍魂将现在竟然被人屠戮的干干净净。 “此间事情下官必定办的妥妥当当,二位神捕尽可放心。” 樊城令向洛风和沈归郑重承诺,随即又问:“二位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论官职,他这个樊城令实际上比五扇神捕要高足足两级,可他的态度却格外恭敬,甚至自承下官。 樊城六扇门出了这档子事,他头上的官帽子能不能够保得住,恐怕就得看洛风和沈归如何回禀了。 洛风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同他客气,颔首道:“麻烦你一会儿再派点人手去一趟裴旻的府邸,那里应该还有几十具尸体等着入土。” 他话音刚落,樊城令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洛神捕,下官斗胆问一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洛风沉吟半晌,开口道:“不知道。” 并非是他要故意替霍天掩藏罪行。 霍天最多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子,而真正举着这把刀的人…至今仍藏在暗处。 第五十二章:釜底抽薪 事情交代妥当,洛风等人先去了趟府衙。 府衙里有上好的草料供给马匹,几人则取了些干粮和水,星夜兼程往回赶。 可就算吃食饮水够了,速度却仍然快不起来。 毕竟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又加上激斗了半宿,这会儿早已是人困马乏。 为了防止再遭埋伏,洛风始终保持警惕,不停感知着官道两旁的情况。 如此一来固然安全,可却大为消耗魂力,令他负担陡然加重。 几人跑了几个时辰,等到了陈留,天已经透亮。 “洛神捕,不若我们稍事休息再走?” 沈归提议道。 她心里自然也焦急万分,可却清楚这般疲劳奔袭并不可取。 洛风的状况很差,一路上魂力的消耗和之前受的伤令他现下脸上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 而其余几人的状况也大都差不多。 李白因与霍天的一番打斗消耗不小,尚未来得及调息恢复,如今实力最多仅能发挥出三成。 陆逊和谢瑶环虽未怎么参战,但两人修为本就低,一番颠簸之下,更是疲态尽显。 “如此也好,我们去稍微坐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再上路。” 洛风颔首应道,俯身摸了摸马儿的脖子。 “你也累坏了吧,等下给你吃最好的草料,这里有的是!” 白天的陈留集市,当然比夜里更加繁华。 南来北往的商人多了,货品便齐了。 不敢说网罗天下奇珍,但至少吃的用的,算是应有尽有。 几人找了间靠城门口的食肆坐下,命那店家给马匹都喂了从北边草原运送过来的草料。 等到食物上了桌,洛风边吃边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六扇门对你的通缉暂且不提,那边现在情况不明,你没必要以身犯险。” “想去见识见识。” 李白说的含糊其辞,但洛风却听明白了。 他这分明是冲着危险去的。 霍天的强大令他很受触动,如今洛城危机四伏,正合了他想要磨砺剑道的心意。 洛风点了点头,开始低头吃东西。 陆逊却忽然开口道:“师父,你说这丹青书卷当真只是本医书吗?” 丹青书卷的传闻,他早些年就听史阿提过,和裴旻描述的大相径庭。 “你自己看看,我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洛风说着,从怀中取出丹青书卷,放在桌上朝陆逊推了过去。 见洛风对待传说中的事物如此随意,陆逊心中顿时对传闻产生了怀疑。 待到接过来,他才发现这丹青书卷比想象中的要沉不少。 瞧着不过半指的厚度,拿在手里掂量起来,却比他随身带着的长剑轻不了多少。 “师父,这书里边会不会有什么裴旻未察觉的门道?” 陆逊打开书,耳朵贴在扉页上,屈指敲了敲。 可惜,他并没能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于是他又将整本书举了起来,透过缝隙往里看。 但他仍然一无所获。 洛风终于看不下去了,眼前这个陆逊,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流云武馆拦住自己时的样子? “我说,这书在他那里都足足放了好几代了,里面要真有什么秘密,那他们不早发现了吗?要这书真特别牛,裴家也不至于就他裴旻一个皇阶,霍天去屠他们家,理应被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才对!” 说完,他“哧溜”一声,将碗里余下的两块面疙瘩吸进了嘴里。 “洛神捕说的不错,这丹青书卷,应当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只是讹传而已。” 沈归也同意洛风的观点。 陆逊听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不甘心地道:“会否是因他们始终对此书视若珍宝,不敢有丝毫损坏,而实则破而后立,唯有将书毁去方才能窥得全貌?” 他平时喜好读一些小说和杂文,这分析正是从其中看来的。 洛风瞥了他一眼。 “那你试试看。” 陆逊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怂了。 他摇了摇头,嗫喏道:“还是免了吧,若是我猜错了,那这传世的典籍不就毁了吗?” “有什么好传世的,为了这玩意,裴旻一家都送了命,我看这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洛风对于这丹青书卷显然十分嗤之以鼻。 “此事应该没旁人知道吧?” 陆逊身子微微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 洛风“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的倒也是,等把霍天这家伙给抓住,我们按着裴旻的意思把这玩意烧了就成了。” 内卫的人现在可不知道东西到了他们手里,自然也不会来抢夺。 此时洛风连带着将碗里的汤也喝了个底朝天,随后一抹嘴,站起了身。 “走吧,我们现在出发,夜里还有机会赶回洛城。”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气色也好了些。 几人当即起身,再次启程上路。 白昼天里,紧张的气氛得到了一定缓解,但洛风仍不敢大意。 之前毫无征兆地就被引进了幻阵,足以说明内卫手段之高明。 所幸,一路太平,几人终于赶在了午夜之前抵达了洛城。 “来人止步!” 尚隔着数丈,城门口的守卫就大声喝止了他们。 几人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城门口的守卫增加了数倍。 “劳驾,这洛城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归打马上前,边说边将怀里的通关文牒递了过去。 那守卫见她生的面善,还未查看文书,便先回答了问题。 “就在几个时辰前,六扇门内出了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说着,打开了文牒,脸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 “原来诸位是六扇门的,失敬失敬!啊,对了,诸位赶紧进城,去看看吧!” 洛风和沈归对视一眼,冲着那守卫拱手道谢,随后轻踢马腹,冲进了城门。 洛城之内,原本是禁止御马疾行的,但此时他们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沈归亮出了神捕腰牌,用左手举在身前,巡夜的士卒和千魂卫见了纷纷放行。 一行人未受阻拦地径直回到了六扇门。 此时,六扇门结界已经张开,正门口围着四五个捕快。 为首的,正是五扇神捕——血羽鹰,赵拓。 见了洛风等人,他脸上登时露出了喜色。 “你们终于来了!” 他快步上前,将几人迎了进去。 看了眼一旁的李白,他不由眯起了眼。 “这位似乎有些眼熟啊…” “他是青莲剑客,李白。” 洛风没打算隐瞒。 “什么?这…” 赵拓一惊,立刻从腰间拔出了铁钩。 “放松放松,他不是敌人,反而来帮我们的。” 洛风连忙伸手制止,唯恐赵拓一言不合就动手。 赵拓登时将目光转向了李白。 可李白面无表情,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只好再讲视线转向沈归。 “洛神捕说的不错,他确是来相助我们的。” 赵拓动了动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有洛风和沈归这两个神捕作保,想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就算真出了事,届时督统大人问起,也有他们两个顶缸,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赵拓头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 几人进了六扇门,眼见着院子右侧半边屋子都烧成了焦木,洛风顿时眉头紧锁。 “别提了,不知道哪个乌龟王八蛋跑来咱们六扇门放了一把火,将放案件卷宗的文书房给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赵拓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于六扇门而言,文书房十分重要。 这既是对于六扇门办案的记录,同样也是办案的线索,在关键时刻,往往可以起到提点的作用。 如今一把火下去,屋子里的卷宗自然都已成了灰烬。 “有没有人受伤?” 洛风的视线在院子里忙碌的巡捕身上扫过,没从他们脸上看到慌乱。 “不曾,或许是贼人忌惮咱们六扇门的实力,放完火之后,便即遁逃了。” 赵拓说着,拍了拍腰间铁钩,又恨恨地道:“若让老子碰上,一钩子把他的脑袋给勾下来当夜壶!” “不可大意,还是警醒提防着为好!” 沈归提醒道,和洛风对视一眼。 樊城六扇门内巡捕的实力不比洛城差太多,却被霍天一人给诛灭了。 在洛城纵火之人,实力应当至少也和霍天在伯仲间,而比他更强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人,放火之后遁走,断不会是因为忌惮赵拓这个神捕。 洛风走上前去,看了眼被焚毁的房屋,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还好李元芳事先已将当初狄仁杰留下的悬案卷宗都搬到了他的公房,避免了它们被付之一炬的命运。 不过,此事更加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这些卷宗之内,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线索! 他站在那儿出神,赵拓走了上来,看着几成白地的文书房,骂道:“他娘的,多少巡捕不惜牺牲性命换来的东西,说没就没了,唉!” 洛风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我们会抓到他的。” 此时,一个巡捕突然从外面小跑着来到了他们跟前。 “几位大人,督统大人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李元芳的身影就已出现在了院子里。 第五十三章:三失其二 洛城,六扇门。 李元芳在大堂的主座坐定,视线落到赵拓身上。 “赵神捕,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拓又将先前告诉洛风他们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元芳听罢,沉着脸,半晌才开口道:“可有清点过文书房内被焚毁的究竟是哪些卷宗?” “应当是近几年来的卷宗,当是以狄大…以狄仁杰的为主。” 赵拓想了想,如实将消息禀报。 文书房很大,如今被毁去了半边,所涉及的内容自然不仅仅是狄仁杰所查过的案件。 但赵拓心思没那么细腻,无法将这些卷宗一一罗列,便只好捡他记得住的说。 “我知道了,你再遣些人去详细核查一番,务必尽可能将遭焚毁的卷宗都记录在案。” 李元芳吩咐道,随后起身朝外走去。 “我还要进宫复命,出了这样的事,也需给陛下一个交代。你们都累了一夜,先好生歇息吧,余下的事情,明日再议。” 待得他的身影消失在几人视线中,赵拓顿时苦着张脸,转向沈归。 “这可怎么办?这些卷宗,很多都是孤本,文书房里留的底都被烧干净了,又能上哪去核查?” 沈归沉吟片刻,提议道:“不妨先对未被焚毁的半间文书房进行清点,再与所有记录在案的卷宗进行比对,应当即可得知此次失了哪些卷宗。” “这个主意好!” 赵拓一拍脑袋,顿时喜出望外。 除了文书房,六扇门在每本卷宗入库出库之际也是有记录的,只需从中去掉尚存的以及出库在外的部分,便可知晓今天夜里被焚毁的究竟是哪些卷宗了。 沈归笑着摇了摇头。 “此事怕是不易,我陪你一起吧。” 赵拓不禁有些迟疑,他扫了眼沈归眉宇间的疲惫。 “你还是先去歇着吧,樊城赶回来这么长的路程,可别累出个好歹来。” 顿了顿,他又问道:“对了,樊城那边情况如何?” 沈归不由陷入了沉默,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赵拓察觉到了异样,疑惑地望向了洛风。 “还是我来说吧。” 洛风吸了口气,缓缓开口。 “神捕霍天叛出了我六扇门,投了内卫,而樊城六扇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什么…什么意思?” 赵拓不由一愣。 “字面上的意思,飞雷断霍天背叛了六扇门,樊城六扇门的所有捕快都死在了他手里。” “怎么可能!” 赵拓犹自不信,竟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洛风。 “赵神捕,莫要如此激动,洛神捕所言非虚,霍天确实已投身内卫,且将樊城六扇门众人当成了投名状!” 沈归开口道,冲着他摇了摇头。 赵拓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久久不能言语。 “他娘的…”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却只说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洛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没什么用,我们还得打起精神,提防内卫才行。” 以内卫的性子,焚毁六扇门的文书房只怕仅仅算是开端,阴谋才刚刚拉开帷幕。 赵拓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枉老子当他是兄弟,竟然干出这等龌龊事来,别再让老子碰上!对了,此事你们方才为何不向督统大人禀报?” “进宫复命更重要些,没事,我一会儿就去同他说。” 洛风说罢,径直朝门外走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二位了,瑶环他们还等着我,我先带他们回去休息了。” 赵拓撇了撇嘴,没答话。 倒是沈归点了点头,叮嘱道:“瑶环她首次经历如此大战,必定身心俱疲,只是不知对方是否还会有后手,今夜需谨慎小心些才好。” “好,你自己也小心点。” 洛风没停步,此时已出了大堂。 等到他走远,赵拓才有些不忿地道:“他一个大男人,危难关头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跑回家去搂着姑娘睡觉了?” 这话说得粗俗,沈归冷俊不禁道:“兴许洛神捕还有其他要事,只是不便和你我细说呢?你在背后这般说他可有失公允,上次若非有他,咱两现下都未必能站在此处。” 赵拓闻言,登时气势就弱了几分。 红袖苑事件中,他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诱敌不成,反倒是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若不是洛风得了绿儿指引,闯入地底密室,击败了魏谨。 他此刻恐怕已经成了红袖苑或者内卫手里的王牌药人了! 话虽如此,他仍是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 “要事?能有什么要事?” 赵拓当然是想左了,洛风的确有要事。 在将谢瑶环和陆逊两人安排妥当后,他只身一人,再次来到了狄仁杰府邸的佛堂前。 今夜没有月亮,佛堂前的路灯也不曾点着,整个空间漆黑一片,伸出手来,只隐约能看到五指的轮廓。 四周万籁寂静,除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虫鸣之外,再无其他。 忽然,不远处的树叶传出了“沙沙”的声响。 洛风撇了撇嘴,冲着从黑暗中渐渐现出的身影道:“你要不要每次都搞得这么玄乎?明明已经是堂堂六扇门的督统了,非要弄得跟个刺客一样,有意思啊?” “六扇门,本就是利刃,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变。” 李元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洛风跟前。 “樊城的情况如何?” 洛风当即苦笑:“还是先听听你进宫面圣的情况吧,我这里,能给你的可只有坏消息。” 李元芳愣了下,摇头道:“我这里也无甚区别,同样没什么喜讯。” “她不信你?” 洛风并不感到意外。 武帝对于李元芳的信任远远不及对狄仁杰那般,连狄仁杰都争不过来俊臣,李元芳自然更是不可能有作为。 “我不傻,不曾向武帝直接提及内卫,只是向其讨要彻查之权罢了。” 李元芳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着武帝的面去试着和圣倦正隆的来俊臣掰手腕? “那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能要到这个特权了?” 洛风毫不客气地调侃他,嘴角上扬。 李元芳瞪了他一眼。 “要自然是要到了,不过,还不如不要。” “哦?” 洛风有些意外,他并不认为武帝会答应李元芳的要求。 李元芳沉吟片刻,才道:“她让内卫的人和我们一起查…” 他语速很快,仿佛根本不想让洛风听清。 “你在开玩笑?” 洛风不由大惊。 李元芳无奈摇了摇头,叹道:“并非玩笑,这是道中旨,已经在拟了,估摸着明日一早便能到六扇门。” 所谓中旨,便是无需经过凤阁草拟,也不用在朝堂上商议的诏书。 经由武帝口述,书写在纸上,便即生效。 洛风顿时一阵无语,和李元芳二人相顾无言。 这简直属于昏招之中的昏招,和内卫一起办案,那和贼喊捉贼也没什么区别。 过得片刻,洛风才深吸了口气,说道:“樊城六扇门,就是毁在内卫的谋划之下,我们去的时候,无一人生还。” 李元芳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 “霍天叛变,樊城六扇门的捕快都死在了他的手里,我们也险些栽在那儿。” 洛风言简意赅,又将前往樊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胸前衣衫上的破洞。 因体质与众不同,伤口已经愈合,此时可以看到新生出来的嫩肉。 李元芳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 “霍天实力不俗,又攻于谋略,这督统的位置,迟早我都会让给他。可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心急,做下这等事情,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他声音很低,显然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何况他这么做,仅凭我们几个的证词,根本奈何不了他。在旁人眼里,他无非就是从六扇门转去了内卫任职而已。” 洛风叹了口气,道出了实情。 除了人证以外,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裴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还有樊城六扇门的那些捕快是死于他霍天之手。 而他们的人证,对于如日中天的内卫来讲,几乎等同于无。 “若霍天叛变,那今天夜里发生在六扇门的事情倒也就不奇怪了。” 李元芳及时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分析道。 洛风当即反应了过来。 “西街口古玩店,是你和他一起去的?” 李元芳点了点头。 “纵火只不过是目的之一,且仅仅只是次要之事。对方更想要的,是我们从古玩店里取回,藏在六扇门内的神龛。” 洛风皱着眉,不安道:“你别告诉我说,东西已经丢了。” 李元芳没吭声。 洛风重重叹了口气,望着他道:“你非得横插一脚,这也就算了,结果偏偏还带了个叛徒去做这种机密的事情…” “我当时并未料到他会如此!” 李元芳打断道,脸色阴沉的可怕。 “罢了,所幸你提前将当年的卷宗都移到了我这里。” 洛风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这件事,不会霍天也知道吧?” 李元芳当即摇头,否认道:“这种琐事,难不成也要让神捕来?” “那便好…” 洛风吁了口气,随即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情况不太妙啊,现在神龛被拿走了,这佛堂的位置又挺显眼,等于只剩最后一件内卫他们不知道的事了。” “不错,三项之中,我等如今可谓已失其二了。” 李元芳语气沉重。 “所以,剩下的那个一,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问题了。” 洛风盯着李元芳的眼睛,语气无比郑重。 第五十四章:旨意 翌日,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洛风就已到了六扇门。 谢瑶环跟在他身后,直打着哈欠。 她昨天夜里睡得不好,整宿都在做着噩梦,樊城六扇门里那些惨死捕快的画面不停在她眼前浮现。 而沈归和赵拓清点了整整一夜,这会儿也回去歇下了。 六扇门里此时静悄悄的,除了值守的巡捕外,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走动。 这些都是沈归离开前喊来善后的。 昨天夜里火势虽然及时得到了控制,但毕竟文书房内都是些易燃的事物,仍然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周围其他的建筑。 他们这会儿正忙着把那些被损毁的木头和砖瓦捡起来运走,见了洛风,连忙都上前行礼。 洛风身上的五扇神捕服十分扎眼,他们可不敢怠慢。 “嘿,李督统在吗?” 洛风拦住了一个向他见礼的巡捕。 “洛神捕,督统大人此刻应该在议事堂内。” 那巡捕说着,指了指大堂。 洛风道了谢,带着谢瑶环快步走了进去。 “你们来了。” 李元芳坐在主座上,头也不抬,只顾着低头端详手里的文书。 “督统大人!” 和洛风不同,谢瑶环表现的很是恭敬。 “不必多礼,也莫要如此拘谨。” 李元芳冲她笑了笑,语气亲切。 她连忙摇头道:“督统大人面前,礼数是不可以废的。” 洛风在旁耸了耸肩,到底顾及李元芳的面子,没有吭声。 李元芳当即咳嗽两声,随后将手中文书递了过来。 “半个时辰前,宫里头下来的旨意,你且看看。” 谢瑶环闻言,当即就想要退出大堂。 李元芳冲她摆了摆手:“你不用避讳,一起听听罢。” 洛风见谢瑶环正望着自己,不由笑道:“你待着就行了,别瞎跑。” 她当即“哦”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坐!” 李元芳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谢瑶环缓缓坐了下去,但仍显得有些拘谨。 洛风已经展开那道文书开始读了起来,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看着李元芳,眼中尽是不解。 “什么意思?汉国使者?” “不错,汉国丞相董卓派遣了使臣来我国面圣,使团将于三日后抵达。” 洛风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 他迅速将目光移到了文书的最后,大声念了出来。 “着六扇门,钦赐内宫督卫营负责此事。” 李元芳皱着眉,淡淡地道:“字面意思,此次汉国使团在洛城期间的护卫事宜,由我们和内卫共同担任。” 有谢瑶环在场,他不得不保持着六扇门督统的威严。 洛风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当即嚷道:“这也太儿戏了吧?让我们和内卫的人一起,执行护卫任务?” 对于他所说,李元芳深以为然。 但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瞥了眼洛风,他开口道:“有些事,没法放在明面上说。由我们和内卫联手,无论如何看,均能令汉国感受到陛下对此次来访之重视。” 六扇门和内卫齐齐出动。 除了武帝本人,还尚未有谁享受过这般待遇。 “也行吧,这汉国使臣真要是福薄,半路被人给刺杀了什么的,那算起账来,内卫也得担一半的责任。” 洛风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不满争辩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往好处想。 以往内卫没少给六扇门泼脏水,至于添堵,那更是家常便饭。 可这次,他们和六扇门绑在了一起,再也没法随心所欲躲在暗处使坏了。 李元芳微微颔首:“的确如此,此次内卫既然同我们通力协作,那自然也需不负圣恩。” 他讲的依然是官话,但意思却和洛风大同小异。 内卫那套在背后捅刀子的手段,这次恐怕玩不转了。 “这么看来,至少还不算太坏。” 洛风敲了敲身旁的木桌,又扫了眼那份文书。 “可是,究竟汉国的使臣是谁,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上边怎么都没说清楚?” 话才问出口,洛风就有些后悔了。 果然,李元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兴许这些,陛下在给内卫的旨意当中已作了说明,待一会儿去见了他们,自当能够知晓。” 虽然他语气听着淡定自若,但洛风却分明能够从中听出浓浓的无奈。 同样嘱托大事,一个详细交代了前因后果,另一个则连基本的信息都未曾提供。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倒也好,省得看那么多字,麻烦!” 洛风摸了摸鼻子,言不由衷。 两人顿时情绪都变得有些低落。 李元芳当即岔开话题道:“我从简报之中得知了上次红袖苑之事,具体如何,你不妨说一说。” 昨天夜间时间仓促,李元芳仅仅挑了樊城的事情听,随后便即匆匆离去。 洛风颔首,将红袖苑事件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事情讲完。 李元芳沉吟半晌,怅然道:“原本以为洛城之中终归是太平的,不曾想,这帮人竟在六扇门的眼皮子底下作案。” 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洛风所说的另一件事来。 “你方才说内卫左档头魏谨曾亲口提到要以伯喈琴法来调制药人,这伯喈琴法,不该是儒雅之乐吗?为何就成了可操控人心的技法?” 伯喈琴法名声在外,有许多人当初慕名前往汉国,就是为了能够听上一曲。 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想要和当世大儒蔡伯喈套近乎的。 而随着蔡伯喈失踪,这琴曲也就跟着失传了。 和大多数人相同,李元芳一直认为这伯喈琴法只不过是用以陶冶身心的精湛琴艺,从未考虑过它竟能够起到操控人的作用。 洛风摇了摇头:“控弦,亦控心。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见李元芳眼现茫然,他也没再卖关子。 “这句话是琴帝伯牙说的,不过琴帝离世已久,怕是没几个人知道了。” “莫非这伯喈琴法,便是传承自琴帝?” 李元芳如此分析不无道理,可洛风却仍是摇了摇头。 “伯喈琴法是否传承自琴帝,这件事谁也说不好。不过我这次赶来洛城,倒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在这件事上。” 李元芳不由奇道:“你来洛城,是为了伯喈琴法?” “不,是为了找人。” 听他这么说,李元芳更是满腹疑虑。 “找人?你现下在洛城,还有认识的人?” 虽是问句,但他语气很肯定。 到得此时,一直在侧旁听的谢瑶环心中已是疑窦丛生。 不算流云武馆那次,这尚算是她头一遭见到洛风和李元芳二人当面对话。 和之前在流云武馆时不同,两人如今说话的语气,分明是相熟之人才会有的。 洛风对李元芳根本谈不上恭敬,甚至可以说一点儿都不客气。 而李元芳对此也不以为意。 两人之间,全然没有上下属该有的样子。 这若是放在其他神捕和李元芳身上,反倒容易理解。 毕竟也是共事多年的,相互之间不论官职,只叙友谊,也合情合理。 但偏偏,却只有洛风是这般。 而洛风听了李元芳的问题,不由挑了挑眉。 “我人缘一向挺好的,洛城这么大,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好,你要找的是何人?” 谢瑶环还在,李元芳也不去同他争辩。 “蔡伯喈之女,蔡琰!” 对于李元芳,洛风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只是那天夜里对方情绪激动,他贸然提出来,恐怕会加剧矛盾。 他想的没错,就算是现下,李元芳的声音仍是骤然变冷。 “想必此人对洛神捕而言十分重要了,竟值得你专程跑一趟。” 洛风没因他这略显讥讽的话语而着恼,他正色道:“她和整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找到她,才会更有把握救人!” 李元芳顿时一惊,将目光转向谢瑶环。 “别担心,她也想要救人。” 洛风知道他的顾虑,当即解释。 李元芳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谢瑶环自幼跟着狄仁杰,感情自然深厚。 而两人这番交流,令她顿时明白过来。 “你们…你们打算去救狄大人?” “嘘!轻点,小心隔墙有耳!” 洛风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昨天夜里他已经和李元芳说过了,六扇门之中必有内鬼。 这内鬼指的,并非是已经叛出六扇门的霍天,而是另有其人。 如若不然,当时霍天已身在樊城,许多消息他不可能知晓。 比如沈归当时在红袖苑旁的布置,再比如他们前往樊城所选择的路程。 而更明显的是,洛风任务栏中寻找内鬼的那一条,至今还没有完成。 “你的意思,你欲寻找之人,能助我成事?” 他压低了声音,难掩神色间的兴奋。 他本以为洛风不愿襄助,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对方竟也有自己的打算。 而这打算显然能增加营救狄仁杰的把握。 “这我无法保证,但找到她,我们应该有机会为怀英正名。” “可有哪些需要我协助的?” 李元芳顿时来了精神。 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暗中筹划了许久,到现在也未能找到一个稳妥的方法。 强行营救自然属于下策,就算拼死助狄仁杰脱困,他的名声也回不来。 若说先前的谋逆罪名不过是莫须有,那如此做的后果无疑就是坐实了这罪名。 朝中那些原本持同情态度的官员也会因此转变立场。 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任谁都担待不起。 “不急,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我们不妨趁此机会去和老对手多亲近亲近吧。” 洛风说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五十五章:洛风定计 谢瑶环现在有些郁闷。 她不笨,自然知晓洛风所说的老对手就是内卫。 按照旨意,三日后他们是要和内卫一起担任汉国使团的护卫工作的。 可是她却想不明白,要如何去和内卫亲近。 不光她不明白,连李元芳也同样想不通。 “亲近亲近?只怕内卫的人不会有如此雅兴。” 他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洛风所说。 内卫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更以阴谋诡计著称,和他们相比,向来行事光明正大的六扇门,简直像是 而且内卫等级森严,真正够资格掌握重要情报的都是极度忠于来俊臣的。 就比如那被内卫灭了口的魏谨,没准当时正是他自个儿选择了结性命的。 内卫和来俊臣满足了这些阉人最本质的渴望——尊重! 所以,内卫就是他们的信仰,是值得他们为之付出性命的存在。 这和六扇门捕快忠君爱国,无惧牺牲异曲同工。 只不过一个是为国,另一个则是为己。 洛风“嘿嘿”笑了两声,模样有些阴险。 “这事情和他们愿不愿意其实没多大关系,我们愿意就成了。” 李元芳瞪着他,一脸疑惑。 “什么意思?” “我们三天之后既然要和他们通力合作,那提前和他们的人交流交流应该不算是什么问题吧?” 李元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洛风顿时笑得愈发灿烂了。 “所以啊,他们肯定是不会主动来找我们的,但我们可以找上门去啊!” “去…内卫?” 李元芳有些迟疑。 六扇门和内卫的人平时见了面根本不打招呼,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自然不可能欢迎他们上门。 “没错,对于护卫这样的事情,内卫比我们六扇门要有心得,那我们前去学习学习总是可以的吧?” 洛风自信满满,内卫没理由会放过这种颇有面子的事情。 李元芳闻言,却有些不乐意了。 “莫非当真要以此名义,上门去向他们请教一二?” “不耻下问懂不懂?” 洛风耸了耸肩,表情有点恨铁不成钢。 “再说了,我们明着说是去学习讨教,实际上嘛…”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李元芳的耳边。 这下,谢瑶环可就什么也听不着了。 她心里好奇的紧,可偏偏又知道不该问,只好扁了扁嘴,在一旁不作声。 “这方法,当真可行?” 李元芳听完了洛风所说,仍是满脸不信。 “有什么不行的?只要小心些,动作幅度不要太大,是不会露馅的。” 见对方一副怀疑的模样,洛风几乎想要翻白眼。 他一转身,谢瑶环正坐在那,眉宇间看起来尽是哀怨。 “你来评评理,看看这事情成不成。” 洛风冲她招了招手。 她转向李元芳,见这位督统大人颔首,才带着喜色跑到洛风跟前。 洛风凑到她耳边,开始述说他的计划。 两人离得极近,洛风说话时气息不停喷到她的脸上,她双颊登时飞红。 李元芳皱着眉,终究没打断他们。 片刻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和李元芳一模一样。 “洛大哥,此事…恐怕行不通吧?”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洛风当即扶额:“我说,你们两个还真都是死脑筋啊!这件事情,只要我们谨慎些,内卫那边绝对瞧不出破绽!” “我们和内卫如今势同水火,相见都未必能够太平,我们贸然上门,声称欲向其请教护卫之心得,以他们的精明,岂会相信?” 李元芳说完,谢瑶环也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洛风无奈道:“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我们会真心实意去向他们学习,可这种对外说出去特别挣面子的事情,他们必定不会拒绝。” 见李元芳想要打断,他连忙竖起手掌示意稍安勿躁。 “而等我们到了内卫,只管摆出去砸场子的气势即可,这样我们的人可以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另一方面,也十分容易取信于他们。” “我们此去,无需对他们低声下气?” 李元芳再三确认。 洛风叹了口气:“原来你们听事情都不听重点?我几时说过我们需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了?以请教的名义登门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而比武演习这种打打杀杀的活动,简直谁客气谁傻啊!” “可是洛大哥,若我们事先不予知会他们,到时候他们不让我们入内怎么办?” 谢瑶环似乎开始有些接受他的提议了,所提的问题也从行不行得通转变到了执行层面。 洛风摇了摇头,笃定道:“不可能的,哪怕是为了顾全脸面,他们都得让我们进去。” “倘若他们真就不让呢?” 李元芳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揶揄。 洛风自然听得出来,他顿时两手一摊,无所谓道:“那就只能算了,不过这个消息可以命人到茶肆酒馆中去添油加醋地传播一下,再找些说书人润色润色,没准能成个热门故事。” “你变了…” 李元芳看着他,没再往下说。 谢瑶环在旁听的一愣。 若说先前还只是猜测,那这会让她已经可以肯定了,督统大人和洛大哥二人,必定是旧识。 她顿时更加聚精会神,想要从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中听出些端倪。 可惜,洛风只晒然一笑,淡淡地道:“里子若是得不到了,那多少总得挣些面子吧?” 李元芳不置可否,但却没再纠结这一计划的可行性。 “何时出发?” “还早,等过了午时再去不迟,回头你先把人都召集起来,给他们煽动煽动情绪。” 洛风算了算时间,给出了具体布置。 “我六扇门之内没有懦夫,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 煽动情绪这种事情,他李元芳确实不擅长。 再者,毕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又不是鼓励将士们对付外敌,这事情从道义上也说不响。 洛风听了,却大摇其头。 “不不不,气势很重要,这种事情一定要先充分调动起群众的情绪,才能够做到团结一致,力往一处使!” “那你来?” 李元芳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倒是想啊,问题我一会儿不是不方便出场吗?” 洛风摸了摸鼻子,显得有几分心虚。 “要不这样,待会儿我们边准备,我边告诉你该怎么说,保管他们听了之后,恨不得立刻冲上门去和内卫的番子们拼命!” 李元芳仍是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再说吧。” 洛风“哦”了一声,招呼谢瑶环道:“走了,我们一起去准备。” 谢瑶环应了一声,收起了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没过多久,太阳就移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在李元芳的召集下,一众六扇门的捕快都赶到了院子里。 但洛风等三个神捕却均不见踪影。 “沈神捕和赵神捕前去和樊城方面的人交接,洛神捕有案子要查,目前都不在。” 李元芳缓缓开了头,语气平淡。 但紧接着,他声音陡然上扬。 “因此,今时今日,我六扇门的名望,就着落在诸位手中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左手用力掐了掐右手手腕。 这些话自然是洛风教的,但他现下说出来,仍不免觉得尴尬。 他实在不习惯对眼前这群下属说谎。 樊城来人交接事宜是真,六扇门分部覆灭这么大的事情,也确实需要有份量的人去处理。 但动用两个神捕,却是他李元芳故意安排的。 赵拓原本是没必要去的。 而至于洛风,则更是无稽之谈,他哪有什么案子要办? 眼见着底下的一众捕快们屏息凝神,正等着他的下文,他深吸了口气,又道:“六扇门和内卫,是当今陛下手中的两柄利器,这点,相信诸位也深以为然。” 在他提到内卫之时,底下顿时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和洛风先前的分析完全一致。 于是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但是,却有人只知内卫而不知我六扇门之名!” 李元芳缓缓继续,声音沉稳又不失感染力。 底下的捕快们登时又再次议论了起来。 李元芳心中不禁对洛风所说的话又多了几分信心。 果然,待得他洋洋洒洒一通话说完,院子里的这些捕快们几乎全都热些沸腾了。 看着他们,李元芳第一次意识到,语言的煽动力原来如此可怕。 无怪乎来俊臣能够深的信任,无怪乎内卫能够稳稳压六扇门一头。 那些个阉人向主子邀起宠来,可比他们六扇门的捕快们强上太多太多了。 眼见众人情绪高涨,李元芳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当即下令出发。 六扇门的大门缓缓开启,数队身影穿着清一色捕快服,整齐划一地走在路上。 行人无不让到一旁,就连巡视的千魂卫也不禁侧目。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大街小巷,径直奔着内卫而去。 李元芳看着如此声势的队伍,不禁感慨万千。 或许,洛风讲的话确实没错。 六扇门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今日,且让内卫好好瞧一瞧,我六扇门的威风! 第五十六章:砸场子 内卫的卫所就在正阳门外,比起六扇门的位置,距离禁城更近。 这大概也和两者在当今武帝心中的地位相仿。 李元芳领着一众捕快浩浩荡荡往内卫而去的消息不胫而走,内卫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便严阵以待。 才到得门口,就见内卫的右档头司礼千户刘贤站在那儿。 他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鹤发童颜,精气神瞧着丝毫不逊于年轻小伙。 见李元芳走了过来,他当即客客气气作了一揖。 “六扇门督统大人大驾光临,当真叫我们内宫督卫营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李督统带着众多门内的弟兄们前来,有何见教?” 他神态恭敬,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可话却说得软中带硬。 李元芳冲他拱了拱手,算作回礼,态度并不算客气。 “本督此次来,是为了陛下所嘱三日后汉国使团来访一事。” “哦?不知李督统何以教我?” 刘贤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笑得也是人畜无害。 但他的话听在六扇门这群捕快的耳中,却无疑存着挑衅的意味。 刘贤不过是内卫的千户,而李元芳身为六扇门督统,其地位理应和来俊臣相当,属指挥使一级。 现下刘贤和李元芳一问一答,全然没有要禀报来俊臣处理的意思,这隐隐已有了看轻六扇门的意思。 李元芳自然也明白其中关窍。 他没直接答话,而是淡淡地道:“兹事体大,刘千户便能做主?” 他用的是问句,脸上却没如刘贤般带着笑意。 闻歌知雅意,刘贤立即明白了这是要叫他去请内卫督主来俊臣的意思。 他当即摇了摇头:“要叫李督统失望了,督主大人公务繁忙,这会儿该在宫里头替圣上分忧,怕是无法赶回来和李督统一叙了。” 这话可谓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来俊臣此时确实极有可能真在紫寰殿内当值,这只需问下禁宫的凤鸾卫便知。 作为女帝侍卫长上官婉儿麾下的禁宫护卫,对于每日里紫寰殿来往之人,他们均有详细记录。 可他话里边那种炫耀的意味,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或者,他压根就没打算藏着。 跟在李元芳身后的六扇门捕快当即小声议论了起来,其中有性子烈的,已经将手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之上。 只待李元芳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前去! 在他们想来,自家六扇门虽然圣倦不及内卫,可毕竟都是公家衙门。 真个打起架来,也就那么回事。 有督统李元芳在此,谅刘贤这个千户也不敢造次。 李元芳举起右手,朝下按了按。 身后躁动的人群登时便安静了。 “刘千户所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来大人正忙,那不若就由刘大人来做个东,与我等进这衙内商讨商讨国事。” 他话才问出口,人已经大踏步地朝着内卫衙门的入口而去。 刘贤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大门的中央。 “李督统愿意来我内卫,自是极好,只是下官该如何向督主禀报呢?” 李元芳抬眼看着他,忽然笑道:“刘大人且放宽心,只管告诉来大人,本督对于三日后的护卫之事有颇多不明之处,故携门内众人前来内卫请教。” 他语气很真诚,说的也是洛风教他的话。 刘贤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脸上的假笑顿时一僵。 但他毕竟是久经风浪之人,旋即冲着李元芳一礼,从善如流道:“李督统能如此尽忠职守,下官深感钦佩,这便请李督统和六扇门的弟兄们入内,对于护卫之事,我等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这话明着在恭维李元芳,实则存着暗讽和抬高内卫两层意思。 李元芳却佯装听不懂,对他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刘大人了,本督就带兄弟们来你这讨杯茶水喝,叨唠之处,还望见谅!” 刘贤连道不敢,向旁让开了路。 李元芳对他始终以大人相称,不喊他公公,这令他心里很是受用,也不想太过开罪这位六扇门督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远远不及狄仁杰时鼎盛,但六扇门的重要性却仍是不言而喻。 平时暗搓搓欺负一下也就罢了,摆到台前,若是连李元芳这个督统的面子都不够,难免不会落人话柄。 来俊臣虽然不惧,但被言官参上几本定是划不来的。 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总还是和气些的好。 李元芳没同他客气,大踏步跨入了内卫衙中。 刘贤跟他在后头,而随行的一众六扇门捕快也紧接着蜂拥而入。 正在院内值守的几个内卫番子眼见着一群六扇门的捕快呼啦啦地涌了进来,顿时吓了一跳,有按捺不住的,连腰间的长刀都给拔了出来。 “做什么呢?没见是自家兄弟吗?都给本官把家伙放下,你,去通知膳房那儿准备些茶水和吃食,给六扇门的兄弟。” 刘贤瞪了那几个亮出兵刃的番子一眼,吩咐道。 随即,他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记着,是本官让上的茶水吃食,用心准备,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没的丢了内卫的脸面。” 这话里自有玄机,显是叮嘱那帮番子们不要在茶水点心之中动手脚。 平日里,内卫和六扇门小冲突不断,彼此都积了不少怨气,若他不提点两句,没准就有心中不忿的番子给这些茶水点心加料。 李元芳当即向刘贤致谢。 “多谢刘大人如此尽心招待,他日若刘大人得了空,不妨也来我六扇门坐坐。” 刘贤忙摆手道不敢,随即又唤过一旁的另一个番子。 “你赶紧去内院,把几位百户和正在演练的弟兄们都喊来。” 李元芳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才缓缓道:“刘大人将一众兄弟都喊来,想来定是猜到了本督的心思,据传刘大人精于谋略,洞悉人心,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这夸赞的话说出口,刘贤顿时一愣。 将内卫的人都喊过来,无非是为了在气势上不输给六扇门罢了。 毕竟是在自家地盘上,哪能被对方压一头? 至于李元芳说的猜透心思,那是真没有。 “李督统说笑了,下官如何能够揣摩得透督统大人的心思?” 言下之意,你有什么心思,赶紧说吧。 李元芳也不再故作姿态,当即道:“既然刘大人要谦逊一番,那本督就替刘大人说了吧。这次之所以带着弟兄们来,正是要向内卫的诸位请教学习护卫之际的阵型和彼此间的配合之法。” “依李督统的意思,要如何请教?” 刘贤面上仍带着笑,但语气却不觉冷了几分。 李元芳的意思他如何听不明白? 事实上,他倒不建议让两边的人比拼打斗一番。 论单打独斗,内卫番子或许及不上六扇门的巡捕,可若是结阵对垒,那六扇门决计讨不到什么好去。 六扇门这般兴师动众跑过来,此事势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如此情形下,挫一挫六扇门的锐气,定会事半功倍。 可这头,无论如何不能由他这个内卫右档头司礼千户来开。 李元芳没打算在此事上和他推诿,立刻明说。 “你我各挑二十名精锐,结成阵型,互相攻伐。我六扇门的弟兄们不擅此道,这对阵之际,想来定是能获益良多。” 他一上来就将话说的很漂亮,令刘贤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且纵使六扇门最后不敌,面子上也不至于落得太难看。 “既然李督统有如此兴致,六扇门又敏而好学,那下官自当遵从才是。” 刘贤顷刻间又变回了先前那种和煦温暖的模样。 一众内卫的番子此时也从内院赶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内卫之中的两名百户。 “郑百户,许百户,还不快带着弟兄们来参见六扇门的李督统?” 他将参见二字咬得很重,听起来不免就有些刺耳。 但李元芳却浑不在意,看着向自己行礼的两个汉子。 “二位不必多礼,尚未请教二位名讳。” “回李督统的话,下官御马百户,郑飞!” “回李督统的话,下官统械百户,许啸林!” 两人冲着李元芳一抱拳,声音洪亮,完全是一副绿林做派。 这郑飞和许啸林并非阉人,却是刘贤亲自从军营之中提拔起来的,修为已堪堪窥见了将阶的门槛,颇是不俗。 他们一人御马,一人统械,所辖正是最最通晓军务的两部,若没意外,一会儿便会由他们来和六扇门的人对阵。 “郑百户,许百户,想来二位对于结阵护卫一事是颇有心得的吧?” 李元芳笑道,摆出了请教的姿态。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刘贤。 “李督统大人对三日后护卫汉国来使仍有疑惑,今日里特来咱们这儿请教,你们不必有顾虑,将平日里练习的拿出来,叫六扇门的弟兄们瞧瞧明白便是。” 刘贤说完,看了眼李元芳身后那不下五十人的队伍,问道:“不知李督统是否以定下了人选?” “这是自然,来,王凯,张小凡!” 他话音刚落,身后两名捕快登时上前一步,站到了他的两侧。 两人身上的捕快服上,均绣着四柄扇子。 李元芳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刘贤。 “我六扇门下四扇司捕携余下一十八位三扇及二扇巡捕,前来向郑百户和许百户请教!” 刘贤没有回话,他身后的一众小旗和番子们却已自觉站到了郑、许两人的身侧。 两边人群泾渭分明,这场六扇门发起的砸场子事件,终于要在客客气气的氛围下开始了。 第五十七章:兄台,茅厕怎么走 和内卫相比,六扇门的阵型当真是落了下乘。 乍一看,两边均是以修为最高者为中心站成两排,可实际上,内卫番子的站位却比六扇门要讲究。 番子和番子之间留的间隙是固定的,前后两人可以互为臂助,且前方番子手中尽皆持盾,后方番子手中都握着短矛。 眼下是演习,番子们手中用的兵器都是木制的。 但若是真放到对敌之时,拿上百炼精铁制成的大盾,没有尉阶以上实力的只怕根本都无法击破他们前排的阵型。 而前后方的番子右手持矛,左手却是搭在前方之人的肩上,如此一来,走起步子来便更易整齐划一。 反观六扇门这边,手中使得是清一色的木剑,前排的巡捕也未拿什么可以防御的器具。 若是面对面冲阵,他们就唯有凭自身的血肉之躯硬抗。 李元芳当即暗暗摇头,洛风所言非虚。 内卫能够深得武帝信任,并不全是靠着谄媚迎奉,单看这结成的小阵型,就大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除了表面得见的,一会儿真的打斗起来,只怕其中还暗藏着别的玄机。 “李督统,是否可以开始?” 刘贤向后退了几步,给那二十名内卫的人让出了空间。 李元芳当即颔首,同样也向后退了几步。 “列阵,前!” 郑飞突然大喝一声,他身后的那些小旗和番子顿时跟着大喊道:“突!” 声音整整齐齐,仿如出自一人之口,李元芳不由暗暗心惊。 这可没法取巧,唯有经过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才能做到。 显然,虽在选拔番子上较六扇门来得松懈,但内卫对于挑选出的精锐番子们也是花了大力气去培养的。 声音落下的同时,前排人马登时向前连着踏了数步,径直到了距离六扇门阵型不远处。 后排之人右手短矛指天,左手搭着前排同僚的肩,也紧随其后。 从李元芳的位置看过去,整个方阵此时几乎化为了一体。 相比之下,另一边六扇门的阵型动起来之后,明显就能看出差距。 六扇门巡捕们往日里以单打独斗或是三五成群的小规模作战为主,这种超过十人的小团队作战经验不足,动作间虽也配合协调,但却远没有内卫默契。 “诸位,挥!” 张小凡站在队伍左侧,眼见内卫的方阵靠了过来,当机立断给出了指令。 能够被选中参加比试的六扇门捕快自然也是精锐,得了令,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径直举起手中木剑朝着对方斩落。 动作虽然迅速,却难免有先后之分。 许啸林这个百户见了,面无表情,冲着方阵大喝:“合!” “合!” 前排番子们顿时重复了一遍,同时将手中的木盾竖了起来。 下一刻,六扇门前排捕快们手中的木剑就砍了下来,直直撞在木盾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番子们的阵型顿时晃了晃。 这些挥剑的六扇门捕快均是达到了尉阶下段的,灌注魂力之后,木剑挥砍的力道已经不亚于马匹快速奔跑下的撞击。 可内卫的阵型,也仅仅只是晃了晃。 他们应对的十分沉着,在第一轮木剑挥砍后,将有些偏移的木盾立刻归了位。 而恰在此时,六扇门的第二轮攻击也到了! 仍然是木剑的挥砍,前排捕快骤然矮下身子,后边的捕快当即补上,用手中长剑照着对方的木盾迅速斩落。 和第一轮唯一的区别在于,两名四扇的神都司捕也在其中。 他们的实力就非是尉阶下品的巡捕可以相比的了,一剑砍出,对面举盾迎击的番子纵然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冷不丁被砍得浑身一震,盾牌也拿捏不稳脱了手。 两名司捕面上登时一喜,可在旁观战的李元芳却是叹了口气。 果然,郑飞和许啸林两个百户不见丝毫慌乱,一齐沉声喝道:“杀!” “杀!” 后排的番子们得了令,手中木矛立即从木盾的缝隙间递了出去。 这一下变招极快,六扇门的捕快们猝不及防,除去少数几个外,几乎纷纷中招。 虽是木矛,番子们也没有六扇门捕快那样的魂力,但被刺中依然会产生剧痛。 好几名巡捕登时弃了手中木剑,弓着腰,用手捂住伤处。 王凯和张小凡不及列阵,手中木剑飞快袭出,将失了木盾掩护的两名番子砍倒在地。 李元芳看了却不禁直皱眉。 那些忍不住痛而俯身的,无疑就是将自己身后的队友给卖了出去。 若在战场之上,这举动很有可能会给敌人一箭双雕的机会。 两个内卫百户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当即喝道:“杀!” “杀!” 番子们手中的木矛方才收回,立即就又刺了出去! 这一下,刚才俯下身来的巡捕身后的人就遭了殃。 所幸中间隔着人,他们反应也不慢,这才只倒了一两个。 可其他人经此一次之后,也是心有余悸,再得令之际还能否做到毫不迟疑出招便不好说了。 诚然,六扇门的捕快们无惧牺牲,可在演习中被内卫的对头们刺倒在地的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第一轮交锋,除了张小凡和王凯这两位司捕有所斩获之外,六扇门可以说是毫无建树。 而折损了五、六个人员之后,阵型也变得愈发难以维系。 那两名百户显然并不打算给六扇门喘息的机会,眼见对方阵型散乱,立即提气喊道:“开!” “开!”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过之后,前排的番子们用身体抵住木盾,朝着前方猛地一推。 那两名受伤的番子已被身后之人替下,只见顶替的番子动作利索地弃了手中的矛,迅速捡起木盾,加入到了阵型之中。 因此,这朝前推进的木盾方阵仍是完整的。 可六扇门这边却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守势,那些被刺倒的捕快登时成了阵型的缺口。 番子们凭借着木盾长驱直入,直接将阵型冲散。 “合!” 随着两名百户一声令下,番子们的阵型瞬间收拢,将已倒地的捕快包围了起来,同时也把那些仍有一战之力的捕快隔绝在了盾墙之外。 “杀!” 又是一声吼,左右两侧的番子同时举起手中木矛,朝着倒地的捕快疾刺而下。 一时间,接连传出了数声惨叫。 在旁观战的李元芳紧了紧双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现下阻止比试继续自然不难,但这和洛风事先定下的计划不符。 刘贤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当即便继续观战。 既然李元芳抹不开面子,那他也乐得见六扇门的吃些苦头。 演习继续,完整的内卫方阵又来回冲击了几次,很快,场上便只剩下那两个司捕还站着了。 而内卫不过才折损了区区四个人。 王凯和张小凡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举起手中木剑,向着对方百户所在的位置攻去。 到了如今,他们也知道大势已去,六扇门败局已定,仅凭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 人数相当,单打独斗的能力比对方要强,可却败的如此之惨。 这着实于六扇门及李元芳的面上不好看。 因此他们决定孤注一掷,就算是败,也要拉对方实力最强的两人垫背。 擒贼先擒王,拿下了郑飞和许啸林这两个百户,六扇门也就不能算是完败。 可惜,他们想的很好,真正执行起来,难度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合!” 两名百户一声令下,阵型陡然变换,持矛的番子向旁散开,执盾的则围拢了过来。 随后,赶在王凯和许啸林的木剑落下之前,四面木盾就从各个方位挡在了他们身前。 “砰!” 一声闷响,两名番子当场被魂力将手中的木盾给震飞了出去。 但与此同时,原本散在两侧的番子迅速围了上来,手中木矛向着两位司捕疾刺而去。 方才那一击两人为求一击见效,几乎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如今收势不及,胸腹间不免就有了破绽。 那些番子瞧准了时机,在此时发难,原本无法命中的木矛自然瞬间击实。 番子们下手十分刁钻,这几下木矛刺中的无一例外均是身体最柔弱的部位。 侥是两名司捕修为深厚,也不禁痛哼一声,向后疾撤。 他们身法高明,倒是退的很顺利。 可是这样一来,两名百户登时就又被护了起来,根本找不到能够再次出手的时机。 正当两人踌躇不定之际,李元芳开口了。 “刘大人,这结阵护卫之技巧,我六扇门果真差了内卫许多,今日当真是受教了。” 他说着,冲刘贤拱了拱手。 刘贤顿时笑得格外灿烂,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也就是结阵而攻,若是单打独斗,我们可比不得六扇门。” 李元芳没去反驳他这客套话,而是打量了一番仍倒地不起的几名巡捕,冲他道:“本督手下的几位兄弟看来伤的不轻,可否请刘大人行个方便,着人将他们先带去医治?” 刘贤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了两名番子。 这正应了洛风说的那句话,他既然已挣得得了面子,自然也愿意给六扇门几分里子。 人是伤在内卫手下的,他没理由不同意。 于是两个番子当即陪同那几名受伤较重的捕快往内院而去。 才刚刚步入内院,其中一名捕快忽然脸色骤变,开始左右张望。 “你怎么了?” 内卫番子顿时开始警惕起来。 话可以说的客气,但是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那捕快被问得脸色一僵,随即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个,兄台,茅厕怎么走?” 第五十八章:鼓上蚤洛风 内卫府衙,东侧书房。 一名二扇巡捕正在书房内到处翻找,他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停下动作,好让魂力感知更加精准。 书房外边安排了两个守卫,修为都达到了尉阶中品,远比一般的番子来的要强。 但和府衙外不同,这布置的防护虽然严密,却并不周祥。 只需避过两人的魂力感知,从窗口偷偷摸进去即可。 按理说,一个二扇巡捕的实力至多也就是堪堪尉阶,是做不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 但这个二扇巡捕却做得无比轻松。 事实上,他这身二扇巡捕服是临出行前才刚刚换上的。 他自己的五扇神捕服现在还留在六扇门的内务房之中。 “这书房的东西多的要命,怎么找啊…” 洛风喃喃自语,望着眼前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和上边密密麻麻的卷宗,脑仁发疼。 和六扇门一样,内卫也会将他们经手的案件给记录到卷宗之中存放起来,以便日后有需要时能够查询。 但和六扇门的文书房相仿,卷宗出入库的记录是不会放在此处的。 如此一来,除了一排排按照时间顺序找过去之外,洛风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要找的东西,实际上也并非是什么十分重要或机密之物,无非是内卫在过去这两年间涉及到汉国的事件。 内卫的人又不傻,不可能将真正机要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摆放在书房这种较为公开的场所。 对于修筑机关密道,内卫远比六扇门要来的精通。 红袖苑地底下的布置就是极好的例子。 对他们而言不可外泄的机密,定会用层层叠叠的机关和阵法来严加看护,而不是放在这儿任洛风随意翻阅。 “神龙七年,唔…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 搜寻了好一会儿,洛风终于从几册卷宗的书脊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这已是最后一排书架了,前边那些书架上放的五花八门,无非都是些人事变动和采购档案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 而从这里开始,才是正儿八经记录内卫执行任务的档案。 他踮起脚,将那些卷宗一一取下。 他此次乔装打扮混进来,为的,正是从内卫办事的记录当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有指证性的东西不可能放在此处,但却不妨碍他从字里行间分析得出有价值的信息,并由此顺藤摸瓜来找到想要的答案。 “六月八,内宫督卫营左档头掌刑千户魏谨奉命前往汉国都成长安…” 洛风抿了抿唇,继续往下看。 “六月十二,内宫督卫营左档头掌刑千户魏谨回神都复命。” 他望着卷宗出了会儿神,随后“啪”地一声将其合上。 扫了眼书架,他又抽出了另外几卷。 书脊上印着的,均是神龙九年。 正是今年。 他翻开卷宗,开始一行一行地查阅。 和六扇门的案件卷宗不同,内卫的这些更像是简单的行程笔记,一般仅涉及到时间、地点、人物这三者。 至于具体去做了什么事,上边是不会记载的。 这和内卫的司职有关。 六扇门的职责是查案,案件卷宗的内容自然是越详细越好,如此做,既可以作为例子供后人参考,也可以作为线索供他人使用。 而内卫的职责却是执行机要任务,许多往往涉及到大臣要员,其中更是掺杂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越简略越好,只需留个底,不至于日后无据可考便可。 好在洛风翻阅之际,能够通过相同的时间和地点来进行归类分析,藉由逻辑和猜测来理出头 绪。 与神龙七年间魏谨去了三次,刘贤去了一次相比,神龙九年内卫派遣人员前往汉国的记录只有一次。 大约是在两个多月前,且也是由魏谨去办的。 看到此处,洛风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了。 他心中已基本能够确定,自己的思路没有走偏,事情和内卫果真脱不了干系。 长舒了口气,他将搁在脚边的那几卷神龙九年的卷宗整理好,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之上。 正准备离开,他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当即走回到了书架的末端。 那里摆放的是神龙三年的卷宗。 那一年,钦赐内宫督卫营正式建立,来俊臣开始走上周唐的政治舞台。 洛风将书脊上印有神龙三年的卷宗一一取下,随后开始详细地翻阅起来。 不得不说,内卫的规章制度很不错,几乎将每一天的任务全都按顺序给记录了下来。 所以洛风花费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从中整理出了他想要的讯息。 此时他已翻看到了神龙五年。 “神龙五年,内宫督卫营督主来俊臣及左档头掌刑千户魏谨前往神都北港码头。” 他轻声将这段文字记录念了一遍。 随后,他又将之后的卷宗再快速翻了一遍。 盯着上边的文字,他微微出神。 “北港码头自从神龙三年之后就已经废弃了,他们频繁地往那里跑,甚至在最初连来俊臣本人都亲自去了。” 他低语着,看完了最后一册卷宗。 “这…不合理!” 他心中愈发肯定,狄仁杰之前所查的案件,必定和此事有关。 那些难解悬案的发生地竟和内卫所去之地不谋而合,这绝非偶然。 世上不存在如此凑巧的事,更何况这地方还早已被废弃多年。 有了计较,他开始将那些卷宗整理起来放回原位。 虽说无人发现他进来,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万一内卫有定期检查书架的习惯,这样也不至于会露出破绽。 做完这些,他准备离开。 算算时间,李元芳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到书房大半个时辰了,李元芳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健谈之人,要他再继续和刘贤扯淡下去,恐怕很难。 他刚要动身,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从魂力感知来判断,应当都是些修为连尉阶都不到的普通番子。 “王哥,你还在这儿守着呢?” 有个番子经过书房门前,开口和其中一个守卫搭话。 “是啊,今日里轮到我当值,还得有三个时辰才下值。” 那被唤作王哥的小旗说着,又叹了口气。 “唉,甚是无聊,不像你们还能够到处跑。” 他身旁那个守卫也立即附和。 “可不是,连口水都喝不上,哪像你们这般自在。” “哪能啊,王哥,李哥,你们这活计我可做梦都想着呢!每月能多挣五两呢!” 先前那番子登时辩解,语气中颇有艳羡之意。 那两名守卫显然听了心中受用,王哥当即笑道:“就你小子是掉钱眼里了吧?平日里你好生练着,等修为上去些了,哥哥寻到机会,便替你向总旗大人举荐。” “哎哎,真是太谢谢王哥了,大恩不言谢呐!回头,回头去绣春坊,小弟做东,保管叫王哥和李哥尽兴!” 这番子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得了承诺,转眼就献起了殷勤。 谁那王哥却是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听哥哥一句劝,这绣春坊,近来还是少去为妙!” “哎,可是出了什么事?” 番子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王哥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要不是洛风修为精湛,只怕一个字都听不清。 “前几日曹百户大人带着人在绣春坊里挨个查呢,还抓了好些人走。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哥哥我也是跟着百户大人一起去才知道的。这你要是陷在里头,没的白白毁了好前程!” 番子听完他所说,连忙致谢。 一旁的李哥也是个知情的,冲他道:“此事切记莫要外传,别嘴巴上不安门,不然到时候上边查下来,咱们都得跟着遭殃!” “是是是,小弟省的!” 王哥又道:“瞧你这般急匆匆的,前院出了什么事?” 他这话一问出口,那番子登时就来劲了。 “哎,王哥你还不知道吗?” “快讲,别卖关子!” 李哥有些不耐烦,似乎是个急性子。 那番子自然不敢端着,当即道:“千户大人正在前院和人比试呢,这不,咱们得了消息就连忙想赶过去看看,也好见识见识千户大人的风采!” “你这一说,倒还真没见过千户大人亲自出手呢。” “是啊,不像魏大人,平日里还会给咱们指点指点。” 王哥和李哥说完,又转向了那番子。 “千户大人和谁比试呢?” 在他们心里,够资格让千户大人亲自出手的,必定十分不凡。 而一直在书房内听着的洛风,心中也有些疑惑。 刘贤身为千户,自然不可能去和四扇司捕较劲。 而几个五扇神捕又恰好都不在,难不成,李元芳实在扯谈不下去了,就主动发出挑战,打算以此来拖延时间?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以李元芳的死脑筋,绝对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 果不其然,就听那番子在那儿激动万分地说道:“那是自然,千户大人之所以要亲自下场比试,盖因对手是那六扇门的督统!” 洛风听得真真切切,顿时伸手扶额。 难怪霍天要不服气,这李元芳,还真就不适合督统这个职位啊! 第五十九章:督统威武 六扇门督统,在大部分情况下,更偏向于文职。 身为统领六扇门之人,修为实力固然需要卓绝,但比起亲自上阵搏杀,应付各种官方场面明显更为重要。 武职到了一定高度,皆是如此。 君不见当初的六扇门督统,夏官尚书狄仁杰,他虽已达皇阶上品,却几乎不会出手。 他更多的是负责调兵遣将,稳定朝中局势,让整个六扇门没有后顾之忧。 当初六扇门之所以能冠绝周唐,狄仁杰的长袖善舞功不可没。 可惜,李元芳在这方面的能力着实堪忧。 因顾忌结党营私,他和朝中大臣从不过从甚密,大多是出于公事才会前往拜访,且几乎不会踏足他们的府邸。 因秉承为国为民方为大的原则,哪怕明知不是好差事他也会毫不迟疑地接下来,导致六扇门做下了许多既开罪人又无利益可图的事。 而现在,为了坚决贯彻洛风的计划,他竟然决定亲自下场去和刘贤比试。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也符合这次来内卫请教交流的主题。 但前提是,他的身份不是六扇门督统。 如今他亲自下场,瞬间就成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胜,以六扇门督统的身份而言,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输,督统连内卫的千户都不如,六扇门颜面扫地。 当洛风再次偷偷摸回外院的时候,根本无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均放在了正在场上比试的李元芳和刘贤身上。 洛风望了一眼,显然两人已经交过了手。 从情形判断,刘贤应当是吃了些小亏,他不由松了口气。 李元芳此时没有拿玲珑环,而是换成了两柄短刃。 手感上而言,必然会差一些,但也没有更合适的兵器。 毕竟是比试,总不可能真刀真枪地过招,稍有差池,伤到了谁都很麻烦。 刘贤原本使的是一对判官笔,此时也换成了两根短木棍。 “李督统好手段,下官佩服!” 刘贤吸了口气,调息完毕。 方才他抢攻李元芳的上三路,结果对方以身法避让后,他被迫对了一掌。 他修为逊于李元芳,在这种毫无取巧的比拼当中自然就落了下风。 “刘大人过奖了,刘大人修为精深,本督也不过是侥幸得手。” 李元芳淡淡地回道。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方才那一下比拼,他早有准备,而刘贤却是仓促应对,自然施展不出全力。 若刘贤当真全力相拼,刚才那一手他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难得能有机会向李督统讨教,下官这便全力以赴,还望督统大人手下留情!” 刘贤笑盈盈地开口,手中短棍散发出了紫色的光华,显然是将魂力附着在了上边。 李元芳顿时眯了眯眼睛,缓缓摆好了架势,等他来攻。 刚才那一击,他知道刘贤是轻敌了。 这老货以为他仍是几年前担任神捕时的实力,是以信心满满地想要在一招间占得优势,令他不好下台。 这情报,应当是霍天提供的,他在投靠内卫之际,将六扇门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卖了个干净。 这也难怪,内卫除掌刑和司礼外,统卫千户的职位仍就悬空着。 他若交不出令来俊臣满意的投名状,仅凭武夫手段,争取到这位置的机会恐怕并不大。 如今失了魏谨,霍天的任命只怕这几日内就要下来了。 刘贤向来惯于依赖情报做出判断,可惜,他忽略了霍天往日里对李元芳的态度。 霍天主观上认定李元芳不如他,在各个方面刻意贬低,又如何会称赞李元芳修为实力高深? 如今他收起了小觑之心,李元芳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刘贤可以输,但他不能! 此时刘贤蓄力已毕,双足轻轻点地,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场上。 观战的内卫番子们立刻发出了一阵喝彩。 李元芳没有移动分毫,匕首却猛地向着右上方一格。 随着一声闷响,刘贤的身影再度显现了出来。 他刚才的那一下,显然是被李元芳给挡住了。 “李督统好眼力,竟能看穿下官的身法!” 刘贤仍是笑盈盈的,脸上丝毫见不到因招式被阻而带来的沮丧。 李元芳顿时心下一凛。 他下意识地朝旁避让,同时手中木匕首交叉而过,分别向左右两侧竖起。 两股巨大的冲力顷刻间从木匕首上传来,令他险些拿捏不稳。 好在他临战经验丰富,在半空中向下使了招千斤坠,将匕首上的力道卸去了几分。 但他落地之际,仍是不可避免地向后退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令场下的一众番子们顿时又发出了喝彩。 而六扇门这边,则是鸦雀无声。 他们功力不够,看不出李元芳在这一招间并未受伤,还道他吃了大亏。 “李督统果真了得!” 刘贤紧跟着出现在了李元芳的对面,而刚才李元芳所在位置的左右两侧,同样也出现了刘贤的身影。 “两仪四象步?” 洛风不由一愣。 他此刻正站在谢瑶环身边,小捕快顿时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什么是两仪四象步啊?” “阴阳无极邹衍所创的步法之一,也不知内卫怎么会和他之间扯上关系的…” 洛风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疑惑。 小捕快却是一惊,失声道:“阴阳无极?” 她声音略微大了些,周围的几个巡捕不由将目光转了过来。 她连忙收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向场上。 阴阳无极邹衍是帝榜上的人物,谢瑶环听了之后有如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刘贤已经再度发起了攻势,用的,仍然是邹衍的绝技两仪四象步法。 场上一时间出现了四个刘贤,乍一看,根本毫无破绽。 李元芳皱着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但他手中的木匕却在缓缓移动着,以应对各个方位可能出现的突袭。 他并不如洛风一般了解两仪四象步,但从先前的交手中,他多少也窥得了些端倪。 场上同时出现了四个刘贤,或为残象或为不停移动的本尊,这点他眼下不好判断。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刘贤是绝不可能同时分成四份的。 两仪四象步作为帝榜之人所创的身法,自然极为高明。 但纵使再高明,它也不可能脱离本质,让人可以凭空消失或出现。 至于分身之术,则更是无稽之谈。 说到底,所谓身法,无非是以特殊的形式来进行移动的诀窍。 任何身法,均有起始和终点这两个必要的组成部分,而不同的移动轨迹则成了身法是否精妙的关键。 比如李白的步步生莲,正是一种极为精妙的运动轨迹。 刘贤如今的身法亦然。 既然无法看透场上刘贤下一步的动作,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果然,李元芳站在原地,手中木匕上下翻飞,在数息间接连挡住了刘贤的数次进攻。 场上刘贤的位置不停变换着,但却奈何不得站在原地不动的李元芳。 他的位置不变,能够受到攻击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变。 而不论刘贤的身法如何变化,若想近身突袭,必然绕不开这几个角度。 一时间,刘贤确实奈何不得他。 可场下一众捕快的情绪,却变得愈发低落起来。 这种只守不攻的打法,看似不相伯仲,实际上却无疑落了下乘。 李元芳当然也知道这属下策,可他暂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展开魂力结界会有助于他探查刘贤的步伐,可这是比试,魂力结界波及的范围太广,并不适用。 他的绝技蔷薇百弑雨,能够通过大范围地覆盖轻易找出破解之法,但同样不适合用在比试之中。 这也正是刘贤至今为止只通过身法施展近身攻击的原因。 若双方都拿出看家本领放开手一搏,不单会波及到周围正在观战之人,同时还容易暴露自己招式的弱点。 再强的招式,施展的次数多了,在实力相当的人眼中迟早会出现破绽。 李元芳现下只恨自己不会特别高深的身法,无法用以制衡刘贤。 场下的洛风看得分明,却偏又没有机会提点。 两仪四象步固然厉害,但眼前这刘贤最多只能算学到了五分。 若他当真已掌握了其中精髓,就不会仅仅只是变出四个残象了。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则化无极。 刘贤的两仪四象步最多只能化出四个残象,还远远达不到无极的地步。 可纵然如此,此时此刻的李元芳仍只能一味保持守态。 数招过后,刘贤终于忍不住了。 “李督统,既见识过了下官的身法,不知可否也露上两手,好叫我内卫的弟兄们开开眼?” 如此浅显的激将法,李元芳自然不可能听不出来。 他若要出手,则必然要移动位置。 而一旦由静转动,无疑就会给刘贤找出破绽的机会,兴许一个不慎,便会着了道。 可眼下,他却不得不生生应下这激将。 并非由于他按捺不住,而是如今场下一众六扇门捕快的士气着实太过低迷。 瞧着自家督统大人不仅拿不下对方的千户,甚至还落了下风,他们心里的滋味自然不好。 正当李元芳提了口气,准备转守为攻之际,突然听到场下传来了一声大喊。 “哎,好像在后面吧!” 他心念转动,不急细想,回身朝着后面猛地刺去。 手中木匕在魂力的加持之下,夹带起了一阵劲风,匕首周遭散发着夺目的红芒。 只听得刘贤发出一声痛哼,身形顿时出现在了数十步开外。 他捂着胸口,表情不善,目光则看向了场下六扇门的位置。 第六十章:闹鬼的废港 刘贤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一名二扇巡捕,眼中有怒火在闪烁。 那巡捕见他看过来,吓得缩了缩脖子,人也往后退了几步。 刘贤的表情却骤然一变,又成了先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六扇门果真人才济济,倒是叫下官开了眼界。” 他冲着李元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李元芳顿时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 “刘大人过誉了,应当只是无意间胡乱言语的。” 他当然知道出言提醒他的是洛风,场下众人,也唯有洛风才有这实力。 但这会儿洛风伪装未去,不过是个二扇巡捕,除了说他是瞎蒙的之外,实在找不到别的借口。 刘贤深深地看了洛风一眼,拱了拱手:“李督统手段高明,下官佩服,改日定当亲自上六扇门去再瞻仰一二!” 他话中带刺,摆明了并不服气。 李元芳却懒得同他做口舌之争。 洛风既然在这儿,那计划理应已经成功,他没必要再领着六扇门众人待在此处。 “随时恭候刘大人,今日我六扇门收获良多,想必三日后有你我通力协作,定叫汉国来使安然无虞。” 毕竟担任督统也有些时日了,场面话李元芳还是会说的。 “那是自然,来,下官送送李督统。” 刘贤说着,越过李元芳,朝门口走去。 待到一众六扇门捕快尽皆出了内卫的大门,他冲着李元芳笑道:“李督统,那我们三日后再见,相信届时,你我定能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刘大人留步吧,告辞!” 李元芳微微颔首,随后带着众人离开了内卫。 他心中有不少疑惑,需要洛风来为解答。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先赶去宫里一次。 今天的事情闹出的动静很大,他有必要先去解释一番,以免被来俊臣趁机进了谗言。 信任和圣倦本就远远不及,在理字上至少他得站得住脚。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刘贤转身回了内卫府衙,命人合上了大门 他的脸瞬间阴了下来,招了招手,将那名叫许飞的百户唤到跟前。 “你迅速带人去后边内院各个房里查探一番,看看可有少了什么事物没有。” “得令!” 许飞也不多问,转身领着两个番子就走。 刘贤却是有些出神,他在想刚才那个出言提醒李元芳的巡捕。 不论怎么看,此人都不太寻常。 他自诩这两仪四象步伐精妙无双,世间能看透之人绝对不多。 如此自信,倒并非夜郎自大。 以李元芳半步王阶之上的修为都没法看透,足以看得出这套身法的独到。 可它偏偏却让一个才堪堪尉阶的二扇巡捕给叫破了。 这样的巧合,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 虽然没有抓到什么马脚,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二扇巡捕一定有问题。 而这个有问题的二扇巡捕洛风,此时已经回到了六扇门中,并且换掉了身上穿的捕快服。 他坐在议事堂中,边剥着桔子,边等着李元芳回来。 “吃不吃?” 看了眼一旁的谢瑶环,他将手中去了皮的半只桔子递了过去。 “啊?不,我不用了,谢谢…” 谢瑶环连忙摆了摆手。 她正愣愣出着神,没想到洛风竟会冷不丁递食物过来。 “那好,我自己吃吧,忙乎了半天早饿了,这桔子很甜,糖分一定挺足。” 洛风也不和她客气,掰下两瓣径直送入了口中,眼睛仍盯着她。 “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谢瑶环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洛大哥你刚才提到的两仪四象步。” “那个老货用的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两仪四象步,最多只能算是个临摹版本,不全。” 洛风咀嚼着口中的桔子,说的很是随意。 “不全?” 她当即一愣,没想到能够难住李元芳的竟然还不是完整的身法。 那完整的身法得多厉害? 洛风“嗯”了声,点了点头。 “若他能够学全,刚才我们的督统大人早就栽了,绝对守不了那么久。” 他的口气,似乎对李元芳的实力不屑一顾。 但这一次,谢瑶环却已没有太多惊讶了。 裴旻的实力她亲眼见过,李元芳显然是胜不了身为皇阶的裴旻的。 可是洛风却在正面对决之中,稳稳压了他一头。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那洛大哥,若是他使得当真是完整身法,你能破吗?” 小捕快将注意力转到了洛风身上。 洛风猝不及防,顿时被一瓣桔子呛的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 “除了邹衍,这天底下应该再没第二个人能够熟练施展出完整的两仪四象步了,所以你的这个问题,不成立。” 他说完,又补充道:“两仪四象步极为精妙,能够做到避让已是不易,要说破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瑶环“哦”了一声,没再吱声了。 洛风看了看她,问道:“今天去和内卫的人比试演习,这结果是不是大出意料?” 她稍稍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嗯,我原本以为,内卫番子的修为都不如我们,我们应当是能够得胜的才对。” “修为可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不然还要招式做什么?内卫的阵型明显比我们来的有效,而且他们平时肯定也比我们的人练得勤快,这次输的不冤。” 洛风笑着伸手点了点她。 她对六扇门感情深厚,自然不愿看到六扇门落败,特别对象还是如今无时无刻不压着六扇门一头的内卫。 但事实摆在眼前,内卫这次并未用什么阴谋诡计,赢得堂堂正正,无可指摘。 “以后看来得更加勤奋才是,洛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剑法?” 谢瑶环看着洛风,想起了他之前的许诺。 洛风也不推辞,想了想道:“等三天之后的事情结束吧,汉国使臣来之前,我们可能会特别忙。” “诶?为何是来之前?”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该是等汉国使团抵达之后才会变得繁忙吗? “他们到之前,我等恐怕得先行查明前因后果才可。” 回答她的,是李元芳。 他刚从宫中赶回来,匆匆忙忙地进了大堂,望着洛风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北港仓库。” 洛风言简意赅,直接说出了最重要的信息。 李元芳顿时皱起了眉头。 “北港仓库?北港早就已经废弃多年,莫非蔡伯喈和其女儿竟在那儿?” 洛风摇了摇头,解释道:“蔡伯喈和蔡琰失踪,确实应当是内卫搞得鬼,他们失踪的时间分别在神龙七年和神龙九年,这和内卫记录上的时间正好吻合。但是,我觉得北港未必就仅和他们有关。” “此话怎讲?” “我之所以关注北港,是因为在怀英查过的案件中,有几起恶性凶案便是发生在那里附近。同时,来俊臣和他手下的千户都曾频繁出入该地。” 洛风将自己在那些卷宗之中得到的讯息分析后说了出来。 “会否只是巧合?” 李元芳自然也看过狄仁杰的那些卷宗,他并未发现北港有什么特别之处。 洛风摇头道:“绝对不是巧合,我刚才回来之后又将那些卷宗翻出来看过了,所有涉及到北港的都属于恶性凶杀案件,且尸体均是至今下落不明。但是,每次却都会很容易就找到所谓的‘疑犯!’” “依你所言,这些疑犯并非是真凶?” “应当不是,若是真凶,怀英没必要不结案。” 李元芳没有答话。 而洛风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道:“怀英办案的性子你很清楚,他绝不会容许一个凶手逍遥法外,他之所以不进行缉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认定这凶手只是替罪羊。” 李元芳终于没再反驳,他不得不承认洛风分析的十分在理。 “所以,皆是内卫在背后搞鬼?” “不全是。” 洛风摇了摇头,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我们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是内卫,那是因为我们在各个阴谋中都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可是事实上,这些事情背后错综复杂,绝不仅仅只有内卫参与其中。” “黄巾帮?” 李元芳几乎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名字。 洛风点了点头,肯定道:“必定是他们,我翻阅过卷宗,红袖苑炼制药人的做法和黄巾帮很相似。只不过黄巾帮以前在洛城站不住脚,处处受制于千魂卫和六扇门,这才将主要活动地点放在汉国。” “而今他们和内卫狼狈为奸,洛城就形同不设防。” 李元芳冷冷地开口,语气森然。 他和狄仁杰一样,自然看不惯黄巾帮这种无恶不作的团体。 他们不仅仅是劣迹斑斑,甚至可以称得上祸国殃民! “所以,这次北港的事情要谨慎对待,我觉得情况不简单。” 洛风沉吟着,手指又敲击了两下桌面。 “普通的巡捕或捕头,去那边很有可能一点用都没有,搞不好还会白白搭上自己。” “你所说不错,可是…” 李元芳有些迟疑,将视线转向了谢瑶环。 “瑶环可能不太适合跟着去。” 自上次夜里会面之后,两人就已达成了共识,不论何时何地,谢瑶环都必须和洛风在一起。 “也是,形势不明,确实有些冒险。” 洛风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去樊城路上的幻阵。 若不是当时恰好李白赶了过来,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他空有一身能够胜过裴旻的实力,在幻阵之中却全然发挥不出来。 万一北港也有幻阵呢? 李元芳当即颔首:“此外,北港闹鬼的传闻至今都未能有解释,这其中怕是定然有古怪。” 他刚说完,洛风不由一愣。 “闹鬼?” 第六十一章:失踪的证人 李元芳在和洛风商议之后,决定安排神捕赵拓带队,领着五人前往北港去探上一探。 其中四扇司捕两名,二扇巡捕三名。 北港仓库那边的形式不明,没有高手压阵肯定不行。 李元芳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出马的,但却被洛风拦了下来。 哪怕他实力比赵拓要强,可身为六扇门督统,深入险境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不得已情况下的选择。 北港闹鬼的传闻已有数年,期间自然有不怕死的人去过,特别是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 但他们均是一无所获。 待李元芳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洛风便决定要去找过去一年里去过北港的人聊一聊。 这件事情并不算太难,六扇门对于洛城本就有监听之职,洛风很快就拿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根据六扇门的记录,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去那儿,是有人给出了高额的赏金。 可惜,无人窥得此人真容。 但不论怎么看,这其中都散发着阴谋的味道。 辞别了李元芳,他带着谢瑶环和赵拓他们一起出了六扇门。 洛风抬头看了看,见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不由劝道:“赵神捕,我看你们还是等明天一早再去吧,不差这一晚。” 北港本就偏僻,现在赶过去,等到了那边恐怕已经是深夜了。 那里情形本就不明,再加上黑夜的庇护,若是当真有敌人隐在暗处伺机而动,他们定然要吃大亏。 “洛神捕,你不必担心,若那边真有什么孤魂野鬼,老子干脆抓回来给大家伙儿开开眼!” 赵拓显得满不在乎,但还是拍了拍洛风的肩,以示感激。 红袖苑事件中他为洛风所救,又兼之前败在洛风手下,眼下对洛风可是客气得很。 “神鬼之说应该纯属扯谈,估计是有心之人故意造谣的,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洛风说着,看了眼信心满满的赵拓和他身后同样面无惧色的几个巡捕。 “我担心的,是此事背后所涉及到的对手。” 赵拓闻言,却连连摇头。 “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放眼洛城,有你和督统那般实力的能有几人?老子还带着帮手,难不成还能叫他们占了便宜?” 洛风登时直想翻白眼。 人自信是好事,但自信成赵拓这样,就不免有点蠢了。 他的实力固然不错,但这洛城之中能够胜过他的人又岂止两、三个? 撇开李元芳和洛风,光是暂住在洛风那儿的李白,就足以叫他铩羽而归。 更不用说卧虎藏龙的内卫了。 “好,就算退一步讲,那藏在暗处的人实力比不上你。” 洛风略一思量,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劝。 “可是你没有想过,北港废弃多年,平日里荒无人烟,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那里设下陷阱。你们夜里过去,视线受阻,更容易中招。” 赵拓顿时沉默了,洛风还以为自己的劝说已经奏效。 可是紧接着,他却咧了咧嘴:“没事,老子的眼睛好得很,这帮人尽管来。” 洛风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 你永远无法和一个不聪明且自恋的人讲明白道理。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先预祝赵神捕旗开得胜了!” 洛风冲着赵拓拱了拱手。 “承洛神捕吉言,必然没问题!” 赵拓笑道,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铁钩。 他自恃武力,动作间又满是自信,显然完全没将洛风的话听进去。 洛风见状,忍不住又提醒道:“假如真的事不可为,不要勉强,立刻找机会赶回来告诉我们才是正道!” “好好好。” 赵拓知道这也是李元芳意思,当即满口答应。 不过瞧他漫不经心的神情,定是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性子,真要遇到那种打不赢的对手,退缩绝对不会是他的选择。 不顾及后果地拼命才是。 这样做自然英勇,无愧于六扇门的传统,但无疑和李元芳还有洛风的初衷背道而驰。 现在六扇门缺的不是勇士,而是情报。 目送着赵拓一行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洛风不禁叹了口气。 “洛大哥,你觉得赵神捕他们此去会有危险?” 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谢瑶环见了他的模样,忍不住询问。 洛风颔首道:“我总觉得这北港仓库不简单,布置上很有可能和我们之前经历过的幻阵相似,内卫如此频繁出入那里,没理由会在戒备上松懈。” 他说完,谢瑶环顿时就有些慌了神。 “若是这样,那赵神捕他们岂不是难以应对?” 她经历过幻阵,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是啊,所以我才让他知难而退,白天的时候过去探个大概就回来。黑夜里,幻阵什么的更不易被察觉,若他真的带着人一头撞了进去,那麻烦就大了。” 洛风摇着头,表情也很是无奈。 按他和李元芳的意思,这次去北港主要就是为了在外围打探情报,并不需要真的深入其中。 毕竟外围地区去过的人不少,相对而言应该没有那么危险。 “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禀明督统大人,去将赵神捕喊回来?” 谢瑶环想了个主意。 赵拓口头上虽然答应了洛风仅仅只是带人去周边看一看,但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照做的。 洛风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几个骑得快马,时间上来不及。与其将他追回来,不如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没准能从中找到些线索,助他们化险为夷。” “去过北港仓库的有数十人之多,我们先去哪家?” “乌衣巷!” 洛风说完,径直朝着乌衣巷的方向而去。 之所以选择乌衣巷,是因为此前去北港那边的人里边至少有一半的人住在乌衣巷。 只有乌衣巷里居住的平民,才会愿意为了生计而去北港仓库那种闹鬼的地方。 乌衣巷的住宅大多都是相连的,一栋房子里得住上好几户人家。 当洛风和谢瑶环到达第一处时,他们扑了个空。 整栋屋子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过道上堆满了杂物和灰尘。 “这里至少应该有半年没人住了…” 洛风俯下身子,用手捻了捻地上厚厚的灰尘,做出了大致判断。 “诶?可是根据记录,那人明明应该住在这里啊。” 谢瑶环顿时有些懵。 根据六扇门的卷宗记录,第一个前去北港并且回来的人就应该住在此处。 洛风沉吟片刻,忽然继续向着里边走。 每间屋内的东西都十分凌乱,柜子和桌椅东倒西歪,看起来是被人整个翻了个底朝天。 “这里有过打斗的痕迹。” 洛风凑近倒下的柜子,看了眼上边的划痕。 “这不像是兵器留下的,倒像是野兽的爪子…” 洛风伸手摸了摸,回过身来看着小捕快。 “野兽?可这里是洛城啊!” 谢瑶环一脸难以置信。 就算是乌衣巷,那也地处洛城之中,洛城城坚墙高,各个门口还配有京营守卫,野兽断不可能溜得进来。 而城中巡逻的千魂卫也不少,乌衣巷和绣春坊还有康乐坊相连,那两片区域巡逻的卫士很多,可不会任由野兽在街上游荡。 “没错,这里是洛城,野兽理应不可能进的来,所以留下这些痕迹的必定是人。” 洛风再次用手摸了摸柜门上的抓痕,语气肯定。 “啊?人?” 谢瑶环登时惊呼出声。 “你自己过来看。” 洛风向旁让了让,示意她过来看看柜门。 她蹲下身子,凑近了看,发现门上的抓痕是五条。 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若是野兽,不该有五道爪印…” “不错,就算是灵长类动物,拇指和其余四指间的空隙也绝不会如此紧密,分明只有人类的拇指和食指间距才会这么短。” 洛风赞许地点了点头,替她将分析补充完整。 “可是,此人为何要抓柜门?”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正常人类显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抓柜门。 “不仅仅是柜门,你看。” 洛风指了指旁边的木床板和椅背,上边同样有着数道五指抓痕。 谢瑶环的眼里逐渐显现出了惊恐。 “这几道抓痕是非常用力抓出来的…此人当时应该处于极度痛苦的状态之中吧…” 根据抓痕的力度和角度,要还原当时的场景并不算太难。 洛风再次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木桌边,低下身去查看。 “你过来看看这里!” 他招呼着,给谢瑶环腾出了位置。 “这是…齿印?” 她不确定地道,将目光转向了洛风。 洛风当即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就是齿印,这桌角是被人咬掉的。” “有什么人会去…咬木桌?” 洛风的分析合情合理,但却又匪夷所思。 这桌子是用实心木做的,虽然若用上魂力,它并不坚固,但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用牙齿咬断的。 况且,哪怕是饿急了,也不会有人去咬木桌吧? “不知道。” 洛风回答的很干脆。 他仍在四处打量,似乎是想要再从这间屋子里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他用力吸了吸鼻子。 “洛大哥怎么了?” 谢瑶环见了他的模样,不觉有些奇怪,她可什么都没闻到。 洛风没回话,又嗅了嗅,接着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堆被褥旁。 他伸手将被褥掀开,小捕快登时发出了“啊”地一声尖叫。 被褥下面,有着一堆已经被腐蚀的还剩残渣的肉块… 第六十二章:规律 严格来讲,应该称这些肉块为肉渣才更为恰当。 经过长时间的腐蚀,剩下的也仅仅只有残渣了。 因此洛风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肉。 “这些肉,应该不是什么从集市上买回来准备做饭的那种。” 洛风见谢瑶环脸色不佳,于是想要调节一下气氛。 但他并未如愿,听了他的话,谢瑶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这恐怕是…人肉。”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洛风不由一愣,奇道:“你是怎么判断的?你能肯定?” 他心中的猜测其实正是如此,只是顾及对方的感受才未开口,倒没想她竟然先说了出来。 “大概五年前,我和狄大人一起前去查一个黄巾帮的案子,他们的聚点内,就有许多和这相似的肉块,狄大人带回六扇门检验后,徐仵作说是人肉。” “你说的是五年前城郊的牛家村事件吧?” 洛风立即想起了她所说的案件,这也是记录在卷宗之中,狄仁杰未曾结案的之一。 “嗯,我们到的时候并未见到任何人,不过却发现了许多碎肉…” 谢瑶环似乎并不愿意多去回忆这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洛风自然明白她的感受,于是主动转了话题。 “既然如此,看来我们的初步判断没有错了,这背后定有黄巾帮的影子。” 他边说,边向着她招了招手。 “走,趁着天还没全黑,我们赶紧去下一家看看。” 乌衣巷里住着数名前往过北港的人,他们还有机会去别处找寻更有用的线索。 谢瑶环闻言,立即“嗯”了一声,快步跟上。 她显然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间有腐肉渣的屋子里待了。 走到屋外,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刚才她什么气味都没有闻到,但她此时此刻仍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一会儿回六扇门,你去值房说一声,让他们明日里带些人手过来,将这里再好好搜查一遍吧。” 洛风叮嘱道,随后辨明了方向,引着谢瑶环往南面走去。 路边的摊子已经摆了出来,洛风恰好瞧见了此前来查案失踪案时碰到的那名王叔。 “大叔,咱们又见面了!” 洛风笑着打招呼。 王叔一抬眼,见了他这一身五扇神捕服,顷刻间就认了出来,连忙迎上前来。 “哎,官爷!来点什么?小的手艺还是可以的,牛肉面,羊杂面,包您满意!” 他只道洛风是来吃饭的。 洛风见了,索性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自取了两双筷子,笑道:“那就给我来两碗牛肉面吧,羊肉有膻味,我不太吃得惯。” 他又转向仍杵在那儿的谢瑶环。 “过来啊,吃饱了才好干活嘛。” 谢瑶环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了木筷。 王叔见他点了面,当即吆喝一声:“好嘞,两碗牛肉面,马上就来!” 其实这店里就他一人,没有伙计,他这纯粹是喊来给自己摊位撑场面的。 果然,周围摊子上的人听见了,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这一来,便瞧到了洛风这一身的五扇神捕服。 “王叔手艺厉害啊,连六扇门的神捕都来他这儿吃面…” “可不是嘛,下回咱们也试试这牛肉面去。” 乌衣巷的百姓大多见识不广,像洛风这样的大人物在王叔面摊上吃面,自然等于是给他做了次免费广告。 谢瑶环当即蹙了蹙眉。 可洛风却毫不在意,他笑盈盈地望着在大锅前熟练烹调着面的王叔,忽然开口。 “要想得到线索,这些生活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群众很重要。” 他这话显然是对谢瑶环讲的。 她一愣,不解道:“乌衣巷不小,就算这王叔认识我们要找的人,但他也未必能够说出确切的行踪啊。” 乌衣巷里人来人往,就算是熟人,都有可能会因为一时疏忽而出现见面不相识的情况。 那些曾去过北港的人里或许有王叔认识的,但他们眼下在何处,王叔显然不可能知晓。 洛风听她说完,笑盈盈地看着她,也不解释。 直看得她脸颊发烫,洛风才收回了目光。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知道,但是却不妨碍他给我们提供一些有有用的线索。” 他说着,转向了王叔。 此时王叔正端着两碗热腾腾地牛肉面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 洛风这个六扇门神捕在他这里用过餐,他足足可以吹上一年。 他此刻正寻思着,是不是要在摊位前的木牌上加上点描述,好让路过之人知道曾有五扇神捕在他这个面摊用过餐。 “王叔,问你个事情成不成?” 洛风用筷子扒拉了几下面,对准缠在上边的面条吹了两口气,随后抬起头来看着王叔。 “官爷您尽管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叔对洛风这位上宾的态度相当客气恭敬。 洛风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卷宗,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上边有没有常来你面摊的?” 这份卷宗上记载的,正是曾去过北港后安然归来,住在乌衣巷的人员名单。 王叔接过来,边看边问:“官爷这是查案呢?” “也不算,只不过是想要找他们问问话而已,如何,有认识的吗?” 王叔端详了片刻,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两个名字。 “这两人以前常来小的这儿吃面,也和小的说过些话,应该算是认识。” 王叔听说不是查案,顿时放下了心,将较为相熟的两人给指了出来。 “以前?那他们最近没来过吗?” 洛风瞥了眼他指着的两个名字。 其中一个,恰巧是他们刚刚去过的那户人家。 “没有,最近都没见他们来了。” 王叔摇了摇头,随后立刻补充道:“这可并非是小的这儿的面味道不佳,他们已经许久未来这条街了,兴许是搬离了咱们这儿,到别处去谋生了。” 他担心洛风以为那两人是不想吃他的面才不来的,连忙解释。 洛风闻言,又问道:“所以你最近都没见到过他们?” 王叔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小的确实是许久没见过了。” 洛风“嗯”了一声,指了指上边杨姓男子的名字。 “这人,最后一次来你这里吃面,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问题花了王叔不少时间,他思索良久,才有些迟疑地道:“大约…七个月前?” 听语气,似乎不太确定。 洛风却不在意,又指了指另一个人。 “那这个呢?多久前来的?” 王叔思索了片刻,答道:“大约三个月前!” 语气比刚才要肯定了许多。 “好,多谢大叔了!” 洛风展颜一笑,又扒拉两下面。 “我没别的问题了,你去忙吧。” 他说着,把面条送入了口中。 “好嘞,那二位官爷慢慢吃啊。” 王叔冲着两人欠了欠身,又跑到摊位前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谢瑶环忍不住开口道:“洛大哥,七个月前,那岂不是和你的判断极为相近?” “不错,所以那间屋子应该是七个月前就没人了。至于三个月前来过面摊的那位,他应当是这些人里第四个去北港的,若我所料不差,到这第四个人为止,我们恐怕一个活人都见不着。” 他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谢瑶环悚然一惊:“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了吗?” “未必,但此时此刻却肯定不在这乌衣巷之中了…” 洛风“哧溜”一下吃了一大口面,脸色不太好看。 “那我们还要一栋栋挨个搜吗?” 显然,谢瑶环并不喜欢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翻找腐肉或是齿痕。 “这是没有办法的,就算没有人,那里边还有线索在。比如柜门和桌上的痕迹,再比如那些肉块。” 洛风伸手敲了敲她面前的碗,示意她赶紧吃面。 她“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吃了起来,但仍显得心不在焉。 洛风也没多说,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自己碗里的面,破天荒地喊来王叔结账。 小捕快被他的举动弄得回过了神,奇道:“你有钱了?” 六扇门的月钱还没发,洛风理应仍是一穷二白才对。 洛风斜了她一眼:“我就不能问咱们的督统大人提前预支点零花钱?” 付了账,洛风又催促道:“我们得快点,不然一会儿天完全黑了,我担心你不敢进屋子。” 被他如此揶揄,谢瑶环当即红着脸分辨:“身为六扇门巡捕,我可不会因畏惧而有所退缩。” 这话听起来很是大义凛然,可惜说服力不强。 就在片刻前,她还刚刚露过怯。 “好好,你是个了不起的女神捕!” 洛风笑着说道,语气很认真。 谢瑶环摸不准他究竟算鼓励还是嘲讽,想了想,索性没吭声。 “走吧,我们先去这里看看,此人在大约两个月前去过北港,若我猜的不错,此刻他应该还在。” 洛风站起了身。 谢瑶环一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他点了点那份名单上曾经常来王叔面摊吃饭的两人,说道:“这人,九个月前去的北港,最后一次来这儿露面是大约七个月前,而这人,六个月前去的北港,最后一次露面则是大约三个月前…” 洛风说着说着,谢瑶环的眼里也渐渐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她从这些时间里找到了规律。 第六十三章:幸存者 “这二人从北港回来到最后一次在此处露面,均相隔了约三月的时间。” 谢瑶环沉吟片刻,转向洛风。 “不错,王叔说这个杨姓男子最后来面摊是大约在七个月前,就算王叔的记忆有偏差,但至少能说明在那个时间附近,此人肯定还是出现过的。” 洛风边走,边将自己的推理娓娓道来。 “而假如我的判断准确,那他的住所应该是在大约半年前才人去楼空的,这样的话,时间上就和那个三月的规律相吻合了。” “也即是说,从北港回来之人,实际上均已出了事?” 谢瑶环声音有些失措。 “可是,为何我们竟一点也不知晓?” 连带着和这些人住在一起的居民,这出事的人数恐怕也已近百了。 如此众多的人口失踪,六扇门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着实令她感到心惊。 虽说巡捕们不常来乌衣巷巡视,可是遍布整座洛城的暗哨却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将城中的异动反馈到六扇门。 如今这些六扇门的依仗形同虚设,她自然觉得不安。 “你也别多想,这背后既然有内卫参与,想要遮住六扇门的耳目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洛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连忙安慰。 实际上,他刚刚早就试过了自己的捕快技能,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显然,内卫不单插了手,而且定然还出了大力。 若非如此,就算黄巾帮手眼通天,在这洛城中也很难逃出六扇门的监控,更不必说瞒过他自带的捕快技能了。 这可是但凡有一点线索都能够抓住的金手指。 谢瑶环点了点头,情绪仍然不高。 “洛大哥,我一直不明白,内卫为何要如此做呢?” “或为名,或为权,或为财,原因很多。况且,也许他们心中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的,可能还是为了所谓的信仰。” 洛风并非胡诌,黄巾帮的成员忠诚度远比内卫更强,做的事情也更极端。 内卫的绝对忠诚,大多限于阉人这一特殊群体,而黄巾帮则不然。 他们的成员几乎全被洗了脑,信奉太平道教义,认为天公将军张角才是唯一真圣。 他们中的狂热份子无惧生死,能够为了太平教义慷慨赴死,这种精神丝毫不逊于世家豢养的死士。 汉国走到今天这步,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干系。 而眼下,他们正在周唐之内传教布道,显然是打算把在汉国做过的那一套再用在此处。 “狄大人曾说过,黄巾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被欺压的走投无路的百姓罢了,洛大哥,你也是如此想吗?” 洛风叹了口气,摇头道:“最初的时候或许的确是这样,但眼下,黄巾帮恐怕早就已经变了味了。” 他说着,指了指四周。 “乌衣巷的居民生活确实清贫,但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总得来说,洛城乃至整个周唐境内几乎没有民不聊生的情况。” “嗯,就算有天灾,朝廷也会派遣专人前往赈灾的,我曾随狄大人去过一回。” 谢瑶环点了点头,对于洛风所说的深有体会。 “所以啊,眼下黄巾帮能够在周唐发展,难道也是因为周唐的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 洛风发出一声冷笑。 “现在的黄巾帮,做的都是些坑害百姓的买卖,哪里还有半点要为民请命的样子?” 谢瑶环顿时沉默了。 近些年来在洛城发展起来的黄巾帮依靠的是什么,她很清楚,这其中被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不计其数,就算称他们为洛城最大的毒瘤也不为过。 “行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到了,我们上去看看。” 洛风不愿她再多想,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路。 此时他们两人正站在一栋木屋前,和先前那栋外形十分相似。 “假如你不习惯,你就站在门口等我,不过,千万别离我太远!” 洛风叮嘱道,上前去给了大门一掌。 那木门本就不牢,哪里经得住他这饱含魂力的一掌,当即应声而倒。 “洛大哥,你这样破门而入似乎不太好…” 谢瑶环嗫喏道。 “我赌二两,这里边还是没人!” 洛风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显然不认为这里边会有人居住。 这里住着对刘姓兄弟,和先前那个曾去过面馆的一样,他们也是于六个月前去的北港。 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谢瑶环最终还是决定跟了进去。 结果才刚跟着走到二楼,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洛大哥,你有闻到吗?” 她皱着眉,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洛风微微颔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这屋子里的气味着实太过难闻,以他的承受能力也受不了。 但他很快就顺着气味找到了源头。 谢瑶环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和先前那的碎肉渣不同,此处堆放着的,当真可以称得上是肉块。 皮肉连带着碎骨,不停有蛆虫从鲜血淋漓的肉里钻进钻出,上边还有数只苍蝇在盘旋。 浓郁的腐烂气味刺激着小捕快的神经,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却仍在那儿不停泛着恶心。 洛风状况也不好,但他硬是忍着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常。 呕吐这种事情和打哈欠一样,也是会传递的,他若是跟着吐了出来,那两人互相影响,恐怕得吐上好几回才能收住。 “屋里应该不止这一堆,从气味来判断,像这样的,至少还应该有五六处。” 洛风环顾四周,将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床上。 这张单人床上边铺着厚厚的棉被,而现在却是春末,即将入夏。 被子微微隆起,似乎底下盖着什么东西。 “你闭眼,转身!” 洛风走了过去,同时不忘记叮嘱他身旁的谢瑶环。 这底下的画面绝对不堪入目,她若是一见之下再吐一次,那他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哦…” 她这次没强撑,乖乖地背过了身子,显然颇有自知之明。 洛风所料果真不错,这被子下边盖着的,是半具腐烂的尸体,许多部位已经和被子黏连成了一体。 洛风捂着鼻子,用佩剑将被子朝旁边又挑开了些。 这一下,就看得比较清晰了,这半具腐尸应当是肩膀到小腹的部位。 “还差下肢和脑袋。” 洛风结合刚才的那些肉块,得出了结论。 谢瑶环闻言,险些又要作呕。 她想象力丰富,光听听就能在脑中生成画面。 洛风没管她,自顾自地在那儿搜索,不一会儿就从另外一处地方发现了下肢。 下肢腐烂的程度比较严重,但骨架仍然完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脑袋似乎不在…” 洛风又找了两圈,并未在屋里找到这具尸体的头部。 “莫非是有人带走了?” 谢瑶环刚说了半句,随即又摇了摇头。 “应当没有谁会捧着一颗脑袋到处乱跑吧。” “未必,我倒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洛风再次查看了一番附近的环境,对她的猜测表示了认可。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或许是这颗脑袋还有别的用处。” 洛风说着,上前拍了拍她,示意她可以走了。 “也让巡捕们明天过来吗?” 出了屋子,她深深吸了口气,向洛风请示。 “嗯,最好再让仵作给这四分五裂的尸体验一验,弄清楚死因和缺少的部位。” 洛风颔首,说的很理所当然。 “呃…好的。” 谢瑶环应了下来,心里不禁替徐仵作担心。 这种恶心的画面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现在,我们再去这家吧,李成才,两个月前去的北港。” 洛风指了指卷宗上的名字。 李成才的住所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远,这也正是洛风选择先来这里搜查一番的原因。 临近夏日,天色暗的比较慢,他们赶到李成才那里的时候太阳还有着余晖。 和先前两处不同,才走到屋子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我说马大妈,您要不还是去六扇门那儿报个案,让他们进去瞧瞧吧,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小林啊,万一没啥事,我这去六扇门,会不会被他们给关起来啊?” 马大妈显然有些犹豫,六扇门对他们这些百姓而言很神秘。 “不好意思,二位,不知是有何事需要报案?” 大门本就没关,洛风推门进屋之际,将正在说话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 待看清他身上的装束,两人不由惊得张大了嘴。 小林的手指着洛风。 “你…你…你是…”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愣是没把话说完整。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十分失礼,他连忙放下了手,但一时间又不知该放哪,只得将手藏到了背后,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看着眼前这个和陆逊年纪相仿的少年如此无措,洛风温和地笑了笑。 “我是六扇门神捕洛风,两位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就行了。” 小林和马大妈对视了一眼,随后在小李的催促下,马大妈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住在我隔壁的小李已经有半个月没出过门了…” 第六十四章:困兽 洛风认真地听马大妈将事情的经过说完,转向谢瑶环。 “你有什么看法?” “啊?” 谢瑶环一愣,没想到他会来问自己。 但她毕竟训练有素,面对两个乌衣巷的百姓也没什么好怯场的,在回过神来后,便即分析道: “距离三个月尚且有段时日,他闭门不出,许是他察觉到自身有些不适?” 洛风颔首,看向马大妈。 “大妈,除了闭门不出外,可还有其他反常?” 马大妈连连点头,答道:“有的有的,这小伙子原本话不多,脾性也好。可这半月来,他却时长在屋内砸东西。” 洛风望着她,没开口。 他希望尽可能多地从马大妈这里得到有用的讯息。 这是迄今为止最最接近人证的活人,他相信必定能从她这儿听到有助于推理的线索。 马大妈平日里显然话不少,也没等洛风再问,又继续道:“还有哦,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屋里养了什么,半夜里总能听到嘶鸣声,就和那狼嚎似的。” “狼嚎?” 洛风重复了一遍,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是很像,但也不知是不是,只是这叫声倒真古怪的很。” 马大妈说着,瞥了眼楼梯,她和李成才的房间就在上边。 “那他在闭门不出之前,是否有买些食物之类的带回来?” 洛风问出了他想好的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 回答他的是小林,他很肯定地摇头道:“没有,他并未带食物进去,那天我回来得早,恰好见他进屋,除了拎着两包草药外,没有其他东西。” “草药?” 洛风一愣,顿时觉得发现了新的线索。 小林应了一声,稍想了想,答道:“就是草药,百草堂用来包药的纸和别家不同,是胭脂色的,所以应当错不了。” “那是什么样的草药?” “不清楚,药袋上的字我不曾看清。” 洛风问的太过详细,小林便答不上来了。 “好,麻烦你了,那我们亲自进去看看吧。” 说着,洛风迈开了步子,朝着二楼走去。 马大妈嘀咕道:“你说小李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啊,这六扇门的官爷怎么会跑咱们这里来?” “哎,成才他这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能惹出什么祸端?依我看呐,最多是找他问几句话。” 小林比马大妈镇定的多,和洛风对答了片刻,他心中对六扇门已没有原先那般发憷了。 他猜得其实没错,但却错估了现场的状况。 洛风敲了数次门,屋内才传来了李成才的声音。 “是…谁?” 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口。 “六扇门的,想找你问几个问题。” 洛风说着,等了半晌,屋内却再没有动静传出来。 正当他打算破门而入之际,突然传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遭了,追!” 洛风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招呼马大妈和小林,拽起身旁的谢瑶环就从二楼的窗户口跃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定睛瞧去,隐约能见到一个身影在前方蹿动。 其行为举止和人类相去甚远,奔跑时竟是四肢着地,速度也比寻常之人要快上了数倍。 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拐过了街角,消失在了洛风的视线之中。 沿途行人纷纷避让,不停发出惊呼。 若是普通的六扇门巡捕,此时此刻恐怕无论如何都难以追的上。 可他遇到的是洛风。 “抓稳了!” 洛风叮嘱了一声,随后脚下步子连动,身法施展开来。 谢瑶环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人就已过了街角。 那黑影人在前方奔跑着,根本不曾回头。 而到得下一个街角,他才发现自己的前方多出了两个人来。 正是洛风和谢瑶环。 “我们六扇门的形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竟然听到我们的名号拔腿就跑?” 洛风摇了摇头,语气轻柔。 “你们…要做什么?” 那人罩着件宽大的黑布袍子,整个人隐在其中,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兜帽内传了出来。 “说了,只是想找你问几个问题而已,你不必这么紧张。” 洛风说着,向前踏了一步。 “吼!” 对方突然嘶吼了一声,趴伏在地上,弓起了背。 “别紧张,别紧张…” 洛风缓缓向前,将小捕快护在了身后。 他语气仍然轻柔,但手却已按在了剑柄上。 没等他出剑,那人却先一步扑了过来。 黑暗中,他的五指发出泛着寒光,直取洛风的脖子。 速度极快,力道也是奇大无比。 若是普通人中了他这一下,只怕脖子上当场就能多出五个血洞。 可是面对洛风这般高手,就未免有些不够看了。 洛风甚至连剑都未出鞘,脚下步子稍稍向左移了几分,用剑柄向前一顶,顿时在避让开抓击的同时狠狠撞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一股大力传来,那人瞬间向后倒飞了出去。 “洛大哥,你没事吧?” 谢瑶环见那人突然飞扑过来,不由心中一紧。 “没事,他力量和速度虽然挺强,但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洛风摇了摇头,盯着那人。 他摔倒在地,可是周身的气息却没有减弱。 洛风甚至能从他的身上感知到淡淡的魂力波动。 “我问你,你是不是李成才?” “…” 那人趴在地上,既不动,也不吭声。 “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刚才直接用剑不就完了?何必还要用剑柄把你撞出去?” 就算是剑柄,他刚才实际上也才用了没几分力,唯恐失手伤了对方性命。 那人闻言,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找我何事?我和你们六扇门…从无任何瓜葛。” 他慢慢起身,黑袍下的肩膀微微有些颤动。 洛风挪了挪步子,提防他暴起发难。 “你在大约两个月前受人之托,前往北港仓库,没错吧?” “你们调查我?” 李成才的声音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别误会,六扇门的职责本就是监听维护洛城的稳定,可没有故意针对谁。” 洛风冲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他却不信,吼道:“稳定?那你们为何却始终对北港之事置若罔闻?” 也不等洛风答话,他便猛地扑了过去。 “我们已经派人前往查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稍安勿躁…” 朝旁让了让,洛风手中的剑仅仅只是将他格开,却并未用力。 但他毫不领情,见一击未果,当即又用五指照着洛风的头顶抓落。 谢瑶环不及细想,连忙向前冲出,手中折扇当即横扫过去,径直切中了他的手腕。 “嗷!” 李成才发出了一声嚎叫,吃痛之下,舍了洛风,朝旁跃开。 他嘴里发出的正是马大妈所说的那种古怪叫声,和狼嚎有九成相似。 谢瑶环虽然在高手相争之际有些无力,但面对李成才这种空有蛮力和速度的对手却显得游刃有余。 洛风不禁心念一动,对着她道:“你来对付他,小心点!” 这李成才出招毫无章法,魂力又才刚刚形成,不太可能对谢瑶环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而眼下他显然不可能乖乖就范,正好拿来给她练练手。 李成才倒也十分配合,或许是出于本能,他不愿意袭击实力强横的洛风。 只见他双腿在地上用力一踩,整个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小捕快袭去,张开的右手中,指甲又长又利,仿佛刀刃一样。 谢瑶环和洛风均是心中一凛。 这哪里还是人类的指甲? 纵使数月不修剪,人类也绝长不出这样的指甲来。 虽声势慑人,但实际上他招式仍是毫无技巧可言,几乎一眼就能瞧出破绽。 谢瑶环步子向左,芊芊细腰侧扭,手中折扇如闪电般刺出,朝他面门点去。 这并非无的放矢,她打定了主意,哪怕一击不中,至少也得让李成才露出真容。 李成才猝不及防,连忙拼尽全力想要后撤,却又哪里来得及? 折扇带起的劲风将他的兜帽瞬间掀开,随后停在了他鼻尖,只差寸余便可撞碎他的鼻梁。 “这是…” 谢瑶环手中折扇颤了一下,急急往后跃开。 洛风瞳孔微缩,“噌”地一声,佩剑出鞘。 “我觉得你需要把你在北港的所见所闻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现在的状况,可能不是太好。” 斟酌片刻,他剑尖指地,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友善。 但李成才似乎已失了判断力,见他长剑在手,当即不顾一切地再次攻了过来。 “啧…” 洛风撇了撇嘴,手腕转动,长剑斜里递出,迎向对方的肩膀。 李成才动作过猛,收势不住,登时便撞在了佩剑之上。 “嗷!” 他发出一声痛哼,整个右肩瞬间被洛风的佩剑给刺了个通透。 洛风顺势往前一送,他身子往后飞出了几丈远,随后被牢牢钉在了墙上。 这是乌衣巷的外墙,厚实坚固,巨力撞击之下,也仅仅只是在表面现出了些裂纹。 李成才再三挣扎,却只是徒劳。 洛风连同他一起将剑甩出去之际用上了魂力,此刻剑身深入墙体,不论他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我们把他带回去,然后尽快派大队人马去北港支援赵拓!” 洛风语气很急,深深地看了一眼仍在那儿不停发出嘶吼的李成才。 他血红的眼中闪烁着凶光,露在嘴外的两颗獠牙格外狰狞,正试图用左手将钉住他的长剑拔出。 这还哪里是人类? 活脱脱就是一头困兽! 第六十五章:丧失理智 侥是训练有素,奉命赶来的六扇门巡捕仍是被李成才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和山林之中出没的恶狼相仿。 “洛神捕,您说这…是李成才?” 一名三扇巡捕凑上前去,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长满了毛发的脸。 他负责的片区正是乌衣巷,原先是见过李成才本人的,只是当时也就是那么随意一瞥,如今时间隔得久了,自然无甚印象。 可他很清楚,李成才无论如何也不该长成面前这幅模样。 “应该就是了,长得不太像,是吧?” 洛风拍了拍他的肩,语带调侃。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他看起来分明更像是狼。” 望着满嘴尖锐的獠牙,洛风感慨道。 李成才已被几个巡捕给捆成了粽子,用的是老牛筋,十分结实,就算他现在实力突然暴增至尉阶上品也挣不开。 但他仍在不停地挣扎,牛筋深深陷入肉里,他却似浑然不觉。 突然,他用血红的眸子紧紧盯住洛风。 “你们…不去北港,却来抓无辜的…人!” 他声音哑的可怕,表述也断断续续的,但总算是完整地将意思表达清楚了。 “你可能误会了,假如你刚才不攻击我们,我们也不会把你捆起来。” 洛风摇了摇头,肃然道:“北港的事情我们正在调查,稍后还会派更多的人去,但现在我们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你究竟在那里看到过什么?” 李成才顿时没了声音,他垂下头去,连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洛风挥了挥手,示意正准备将他抬走的两名捕快暂且住手。 “我…能信你…吗?” 李成才缓缓抬头,看着洛风。 “你看我这身衣服,作为神捕,你觉得值得你信吗?” 洛风指了指自己衣摆上的五柄银扇。 “好…我都告诉你…你问吧!” 李成才似乎是想通了,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声音虽仍然沙哑,却不再如刚才那般满是怒意。 洛风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道:“约两个月多月前,有人找到了你,答应给你一笔丰厚的酬金,只要你肯替他去一趟北港的仓库,对不对?” “对!” 李成才回答的很干脆。 “你记不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 明知意义不大,但洛风还是例行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人…不曾露面,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 李成才说着,低头回忆了片刻,又续道:“事后的钱…也是从远处掷…过来的!” 洛风心下一凛。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特别,可稍加琢磨,便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能够隔着较远距离传音,又能够从远处将钱财准确无误地抛过来,这委托李成才的人,修为只怕不低。 至少也应是个能够熟练运用魂力的人,像眼下的谢瑶环,就未必能做到。 “好,那他让你去北港仓库做什么?” 洛风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他…要我去…找一件东西。” 李成才的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恐惧。 洛风和身旁的谢瑶环对视了一眼,随即问道:“什么东西?” “精铁盒子…比较大的那种。” 对于要找的东西,李成才记得很清楚。 但他随即又摇头道:“不过…我没找到。” “可是那人还是将酬金给你了。” 洛风指出了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明明没有完成他交代你的事情,可是等你回来之后,你还是拿到了钱。” 李成才点了点头,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一只大狼在晃动着脑袋,这模样十分滑稽。 “那你回来之后,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他…就给我钱。” 洛风闻言,皱起了眉。 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如果那人不断委托人前去北港是为了寻找那个精铁盒子,那没有取回精铁盒子的李成才应该算是失败了。 既然失败,又为什么还要给他酬金? 这委托之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大发善心。 “你到过北港仓库,那你走进去多远?进到里边的那些仓库了吗?” 六扇门的记录并不全面,虽说卷宗里是提到说所有去过北港的人都仅仅只是在外围打转,旋即返回,但这消息定然不准。 巡捕们要负责记录在案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免不了会敷衍。 果然,李成才当即晃动了一下他的狼头,应道:“对…去了,但没到里边,里边…进不去。” 句子比较长,他费了不少时间才说完。 洛风看了眼身旁的巡捕,那人登时会意,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了画卷一幅。 展开来瞧,绘制的正是北港的地貌。 “禀神捕,这北港在十年前还有过翻修,在里边造了许多大仓,用以存储来往货运的物资。” 那巡捕边解释,边用手指了指画卷上星罗棋布的黑点。 每一个点,便是一座仓库,数量之巨,上百有余。 “没过多久,北港被废弃,所有船舶船坞也迁至东港,这些大仓便就此没了作用。” 那巡捕说着,叹了口气,似是为这上百座新建的大仓感到惋惜。 “当初为什么会下令废弃北港?” 洛风不由感到费解。 上百座大仓的花费绝非小数,十年前,距离那一战过去才刚刚两年,周唐元气尚未完全恢复。 在这样的当口,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去修建北港,随后又将之废弃,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旨意是陛下亲自下的,只怕除了当时在北港任职的官员外,具体情形无人知晓。” 这巡捕说的是实话,当时旨意下的突然,上万人于一夜间撤离了北港,却几乎无人知道原因。 “当时在北港任职的官员里官最大的是谁,如今可还在朝堂之上?” 洛风心中已有了计较,打算去找当时负责北港的官员问个明白。 可那巡捕听了,却是迟疑着没有回话。 “怎么了?” 洛风顿觉奇怪,就算是当年的官员已然作古,也用不着这般吧? “是…是内卫的督主,来俊臣,来大人。” 巡捕架不住洛风再问,终于吞吞吐吐地报出了名字。 一时间,连带着周围几个巡捕,竟是无一人开口。 沉默了许久,坐倒在地的李成才突然开始抽搐了起来。 他的喉咙里不停挤出一声声嘶鸣,表明此时此刻他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怎么回事?” 离他最近的那名捕快立即走上前去查看。 “呃…” 他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原本委顿在地的李成才突然暴起,直接在他的喉咙留下了五个血洞。 血液顷刻间喷涌而出,他一口咬住那巡捕的脖子,全然不顾洛风等人。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哪怕以洛风的反应和身手都不及救援。 待他用手中长剑将李成才重新钉在地上,那名巡捕早已经死透了。 他气管和脖子处的动脉被咬破,根本没有医治的可能。 洛风一脸懊恼,顿时自责不已。 这巡捕当着他面被害,他难辞其咎。 强忍住把李成才剁成肉泥的冲动,他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厉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嗷!” 李成才仰着头,用愤怒地眼神看着他,全无惧色。 但他除了嚎叫外,并未回话。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风转了转手腕,剑身登时在李成才的伤口中搅动,撕扯。 但他仍是只发出了“嗷嗷”的狼嚎,除此之外,一句话没说。 旁观的谢瑶环见状,心中有些不忍,出言道:“他貌似…已失了言语的能力?” 洛风一愣,这才注意到李成才似乎当真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一丝清明了。 “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没有办法…” 洛风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为了让心里能够好受些。 魂力迸发,通过佩剑传递,瞬间将李成才的半个身子给震裂成了碎片。 血肉在高温之下焚成了灰烬,因此场面倒并不是特别血腥。 一切均发生在数息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李成才已只剩下了半截。 “把这半具尸首抬回去,让仵作查验,看看有什么发现。” 洛风的脸阴沉的可怕。 除了巡捕突遭袭击身亡之外,李成才最后那完全丧失理智的行为也令他担忧。 其余几名巡捕脸色均不太好,共事的同僚当面被杀,他们心中难免戚戚。 听见洛风的命令,他们应了声,随后取过两个大革囊。 在小心翼翼地将死去巡捕的尸身收敛好之后,他们又将李成才剩下的半具尸体装入了另外一个革囊,搬上了车。 说是车,其实就是辆板车。 两匹马儿后边拉着块平板,是六扇门查案时用以搬动尸身和大件事物的专用车驾。 见得几人绝尘而去,洛风看了谢瑶环一眼。 “我本来不想带着你去冒险的,真是抱歉。” 他语带歉意。 谢瑶环摇了摇头,认真道:“哪有什么可道歉的,查案本就是六扇门巡捕的本分,洛大哥你切莫多想。” “李成才刚刚的状况明显不是个案,我极度怀疑之前那几栋房子里也曾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洛风沉吟道,用力挥了几下佩剑,想将剑身上的鲜血甩掉。 但那血液却黏稠的很,仍顽固地粘在上边。 “连血液都变了,作为源头的北港…恐怕比我想的还要危险。” 洛风盯着手中的剑出了会儿神,心里愈发担忧起赵拓的状况。 第六十六章:夜探诡港 黑夜,沉寂中蕴藏着杀机,宁静仿佛像是外衣,掩住了天地间那一抹浓郁的不安。 过了子时的北港,着实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围的空气里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一排又一排的巨型铁箱,把原本偌大的空间,给分隔成了若干狭隘而又冰冷的过道。 箱面上锈迹斑斑,显然是有些年份了。 “如今此处竟成了这般模样…” 谢瑶环远远看了眼那些林立着的高大铁箱,语气之中大有唏嘘之意。 十年前她跟随狄仁杰来过这儿,自然也瞧见过当初那人声鼎沸,船来船往的繁忙光景。 而时过境迁,这里现在已成一片木和铁交织的废墟。 “赵拓他们究竟往哪里去了?” 洛风皱起眉,看着不远处错综复杂的地形。 身为六扇门神捕,赵拓带着人前往情况不明的区域查案,竟然没有沿途留下标记的习惯。 这是连二扇巡捕都知道要做的事情,此时此刻,洛风不禁有着深深的无奈。 两人此刻已经站在了北港的中央广场。 在穿过了由精铁构成的通道之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宽广无边的码头,和绵延不绝的,一座又一座的大仓。 这些大仓一排又一排,组成了偌大的迷宫,而月亮又被那些高耸的精铁箱给挡住了,根本无法辨明方向。 “这里的味道,是真的难闻…” 洛风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眉头锁的更紧了。 两人还未靠近临水的地带,一股恶臭便即扑鼻而来,空气之中弥漫着死鱼死虾的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港口封闭之际,连带着也关闭了闸门,因没法和外边的海域联通,这里就成了死水。” 谢瑶环替洛风解释道,这些信息在六扇门的档案之中并没有记载,但狄仁杰曾经告诉过她。 “嗯,这倒也是,近十年了,除了发臭,这水恐怕都已经能毒死人了。” 洛风说着,双手一挥,无形的屏障瞬间将他和谢瑶环都包裹在了其中。 “洛大哥,这招…” 谢瑶环欲言又止。 这招式她已见过了数次,但随意询问别人招式未免有些无礼。 洛风却没打算隐瞒:“这招叫作云罗断空,用魂力生成屏障,任何有害的物质或能量一旦靠近,便会被屏障阻隔,相当于是给我们两个添了件护甲。” 谢瑶环用力嗅了嗅,果然再闻不到空气之中那股臭味了。 “可是,如此屏障应当十分消耗魂力吧,要不还是撤了吧,这点臭味其实也无大碍。” 她担心洛风在此处消耗太多魂力,一会儿若是遇敌作战会受到影响。 臭气熏天固然难熬,但无非只是感官上受罪。 相比之下,留着魂力应对敌袭必定更加重要。 “没关系,我的魂力运转法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这也并非是肆意挥霍魂力的莽招,以后有空我教你。” 洛风笑着安抚,随即又道:“再说我展开云罗断空,为的也不是这些臭味,而是这北港空气中藏着的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谢瑶环不由一愣。 “没错,你看看,今天夜里可没有起雾,但为什么唯独这里有?” 洛风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些大仓。 两人现下离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这些大仓的四周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 虽然稀薄,但也是肉眼可见。 这和北港外的气象显然不符,今夜天气正好,温度也适中,是没有雾的。 “这些雾有古怪?” 谢瑶环立即反应了过来,北港外围明明还好好的,一进到此处却起了雾,自然反常。 “十有八九是有问题,李成才也好,之前来过北港仓库这边的其他人也好,他们身上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变异,这必定是受到了某些特殊事物的影响。” 洛风分析着,同时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沿岸两侧,林立着数以百计的仓库,一间紧挨着另一间,仿佛永无尽头… 锈迹斑斑的外表,在诉说着这座港口的过往。每间仓库,几乎一模一样。 “但从刚才和李成才的对话当中,我认为他自己并不知情,所以应该是在无意之中受到的影响。” 他说着,指了指四周环绕着的白雾。 “是这些雾将他变成那样的?” 谢瑶环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洛风靠了靠。 她的确很勇敢,在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黄巾帮时不曾退缩,在见到洛风受伤时也会挺身而出。 但变成像李成才那般丑陋可怖的怪物,她却连想一想都觉得承受不住。 洛风点了点头,带着她继续往里走。 “虽然我不能肯定,但这雾多半是有问题的,保不准他们就是吸进了太多这种雾气所以才会变成那样的。” 两人已走过了数十座大仓,门均是紧闭着的,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而雾气则是越来越浓了。 “看起来,越往里走雾就越浓,那么对人的影响也应该越大。” 洛风眯起眼,展开魂力在四周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谢瑶环紧挨在他身边,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些担忧道:“赵神捕他们,不会出事吧?” 赵拓修为的确不俗,但他的招式均以攻击为主,一般并不注重防守。 而且这些无孔不入的雾气用普通的招式也未必能防的住,赵拓可不会洛风的这招云罗断空。 “恕我直言,我觉得可能…凶多吉少。” 洛风苦笑,选择实话实说。 这北港仓库明显问题重重,弥散在空气中的白雾或许仅仅只是开端,里头可能还伏着更为致命的陷阱。 如此情形下,若是沈归这种心思慎密的还好一些。 但却偏偏是赵拓,血羽鹰以莽撞出名,哪里会管什么陷不陷阱? “那我们快些往里找找…可是,这些仓库密密麻麻的,他们究竟去了哪座?” 谢瑶环有些急,可是看了眼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大仓,无力感顿时袭上心头。 好在洛风已有了计较,他领着路,分析道:“以赵拓的实力,还不至于会折在最外围,所以外边这几座大仓可以忽略,我们直接往最里边走就行。” 要明确方向并不困难,看雾气的浓郁程度就行,他们只需不停朝着雾气逐渐变浓的大仓走即可。 又走上一会儿,四周的雾气已经浓的遮蔽住了视线,隔着几步远都难以看清人脸。 “抓紧我,别走散了!” 洛风说着,牵住了谢瑶环的手。 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低低“嗯”了一声,瞬间再没了关注周遭环境的心思。 “等等,那里有人!” 洛风突然喊道,随即拉着她快步走了过去。 一名巡捕背靠着大仓的外墙,胸口破了个大洞,溅在身后墙上的血液尚未完全干涸,显然是死去并不久。 “啊!” 谢瑶环被散落在地的破碎内脏给惊了一下,但她随即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是王大哥!” 这惨死的巡捕,正是跟着赵拓一起来北港这边探查情况的三扇捕头。 “看来,赵拓他们已经遇袭了,而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风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赵拓他们就算遇袭,也不至于溃败的太快,没曾想,转眼竟已损失了一名三扇捕头。 和二扇巡捕不同,三扇捕头除了修为较高之外,往往还有着丰富的经验,能够临机应变。 “似乎他们在进了北港之后选择了兵分几路,这赵拓!” 洛风微微有些恼了,他再三叮嘱不可大意不可逞强,可赵拓深入北港之内不说,竟然还贪功冒进致使犯了大忌。 这么浓重的白雾,一旦分开,就很难再度汇合,而孤身一人,则很容易就会着了道。 “洛大哥,我们还是赶紧…赶紧去找赵神捕他们吧。” 谢瑶环不忍见这位前辈曝尸废港,可如今的形式,却又不允许他们收敛尸首。 因此,她只希望能赶紧离开。 再者,赵拓和其余几名捕快的情况,同样也令她忧心忡忡。 “要找到他们恐怕不容易,这些白雾很不普通,似乎有隔绝魂力的作用…” 洛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扩散出去的魂力。 在见到尸体的同一时刻,他就将魂力释放了出去,以期能锁定余下几名捕快的位置。 可惜,魂力在白雾之中处处受阻,最远不过才能达到数十步远。 也就仅仅比目测距离要稍稍多上那么一丁点儿罢了。 北港占地很大,从此地开始到港口还剩下最少有七、八十座大仓,这般搜索根本只是徒劳。 “先让我看看尸体吧,应该可以得到点有用的线索。” 洛风俯下身去,凑近尸体,开始细细查看起他胸前的致命伤。 “开放性创口,只用了一击造成的,整个胸腔几乎都被掏空了…这是用蛮力硬生生洞穿的,连魂力都没用上。” 看完胸腔,洛风给出了结论。 “没有魂力?” 谢瑶环有些诧异。 在她想来,若要这般一击致命,行凶者的魂力必定该不俗才是。 “不错。” 洛风点了点头:“魂力其实也算是一种使用力道的技巧,倘若行凶者懂得使用魂力,伤口的附近的创面应当比这个要圆润得多,而不是这样,连肋骨都呈不规则样折断碎裂。” 说着,洛风还欲在进一步印证他的想法。 谢瑶环却突然惊呼道:“小心!” 洛风诧异之下抬头,却发现一对无神的白眼球正盯着自己。 本应死去的尸体,竟然睁开了双眼… 第六十七章:隐藏的建筑 侥是洛风胆气足,也被眼前突发的状况给弄得悚然一惊。 死尸睁眼这种事情,带给人的震撼可想而知,他能够临危不乱已绝对算得上是镇定。 一把拉住谢瑶环,洛风向后跃起,疾退了五、六丈远。 他身法飘逸卓绝,就算后撤之际的动作也如同翩翩起舞般优雅。 可惜那睁眼的尸体显然不会懂得欣赏。 它发出了一声低吼,随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隔着浓雾,两人看不清那尸体的具体动作,但却知道它正在靠近。 “王哥他,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谢瑶环脸色煞白,被这状况骇得不轻。 “既然这里有能够将普通人都给兽化的东西,那令死尸重新站起来朝人发动攻击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洛风从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也全无魂力波动,毫无疑问,这只是具尸体。 或者说,是一具有着攻击意识的尸人! 白雾阻碍了洛风和谢瑶环的视线,但却对这尸人并无任何影响。 片刻功夫,它已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两人跟前,随后合身朝着洛风扑了过去。 它动作极慢,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阴森而诡异。 可除去这景象恐怖之外,它的杀伤力实际上并不大,如此动作,莫说是洛风,就连谢瑶环都能够轻松自若地应对。 洛风和她分别朝两旁一闪,登时便避过了它的攻击。 它重心不稳,顿时摔倒在地,一时半会儿竟然都爬不起来。 眼见它动作如此笨拙,洛风心下松了口气,看起来这尸人的实力相比李成才变异的狼人远有不及。 它应该是在死后受到附近特殊物质影响的产物,没有思维,机体活力也十分有限。 单看其速度和力道,显然还不如死者生前。 “不用怕,它不强,交给我!” 以谢瑶环的实力,应付起这具尸人来其实绰绰有余,但尸人形象可怖,洛风担心她会因胆怯而发挥失常。 谢瑶环抿了抿唇,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她心里倒并不是真的有多害怕这具狰狞可怖的尸人,而是她实在不想对自己熟悉的前辈出手,哪怕他已然成了行尸走肉。 “对付尸人,和对付药人的方法是一样的。” 洛风抽出佩剑,不忘教导身后的谢瑶环。 既然此处出现了一具尸人,那接下来他们有很大的可能还会遇上更多,这北港深处的大仓之中,或许就有大批的尸人在等着他们。 因此学会如何应对,就成了当务之急。 “尸人无非就是更拙劣些的药人,药人能够将本体的实力发挥至十二成,而尸人所能发挥出来的往往不足两成。” 洛风说着,手中长剑自下而上挑起,从尸人的胸腔伤口处刺入,将它整个挑飞了出去。 顾念到同僚之情,他这一下并未用上魂力,显然是想要给这位王巡捕留一个全尸。 可六扇门捕快的身体素质比寻常人要好,这一剑没能竟全功,尸人在地上趴了片刻,又再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啧!” 洛风皱了皱眉,不等它过来,径直迎了上去。 他手起剑落,干脆地切入了对方的脑袋。 谢瑶环侧过脸去,不忍多看。 “头部是人最脆弱的所在,尸人也是一样,只要破坏了头部,尸人就动不了了。” 洛风这一剑仍未用魂力,在切入尸人大脑的瞬间便即收势。 只见尸人在原地呆立了几秒,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安息吧…” 甩去剑上的液体,洛风还剑入鞘。 那尸人果真没能再站起来。 “洛大哥,赵神捕莫非还继续往里走了?” 经历了尸人,谢瑶环望了眼前方浓浓的白雾,不禁更加担心起赵拓他们来。 “以他的性子,没理由会半途而废。” 洛风语气不善,对赵拓的不满言溢于表。 雾气都成这样了,分明就是有问题,赵拓却还敢带着人往里边硬闯。 这已经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了! “我们顺着往里走,总能找到他们的,这些雾气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的源头应该就在这北港仓库的最深处。” 洛风观察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这些白色雾气是从深处飘出来的,因此越靠近里边,雾气就越浓。 “嗯!” 谢瑶环点了点头,快步跟上了他。 她心里默默祈祷,赵拓他们可千万别再出事。 两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已到了北港仓库的最深处。 待再越过几座大仓后,一座比周围仓库都要庞大的建筑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看来,卷宗上记录的信息有误啊…” 洛风走上前去,近距离观察着面前的这座建筑。 显然,这并不像是一座储存货物的大仓。 它足足有五层楼高,外墙上布满了许多透气孔,模样瞧着像是巨大的作坊。 白色的雾气正从这些孔中向外释放。 “六扇门的卷宗里似乎并未提及此处有这样的建筑啊。” 谢瑶环疑惑地取出了随身带着的画卷,展开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所以说有遗漏啊,这么大一座房子,在图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洛风指了指画卷,这座巨型建筑所在的位置竟是一片白地。 “也是六扇门自己疏忽,这么大一座建筑,当初随便派两个人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了,非要轻信来俊臣,能怪得了谁?” 这图当初是来俊臣督造北港之时命人交给六扇门的,眼下看来,那时他就故意在上边做了隐瞒。 谢瑶环登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那会儿执掌六扇门的尚是狄仁杰,要说疏忽,那便是他的责任。 可她实在不愿附和编排狄仁杰的不是。 “看起来,所有这一切的源头应该就在这座大屋内了,走!” 瞧出了她的心思,洛风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这件事确实也怪不到狄仁杰头上,身为六扇门督统,他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更何况,也许这其中本就有着谋划,有心算无心,出现信息不对称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间作坊式的大型建筑很大,两人足足绕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找到正门。 此时正门紧闭,上边两侧把手处缠着数根铁链,有成人胳膊一般粗。 洛风上前去试着拉了两下,在不施展魂力的情况下,大门纹丝不动,只有铁链发出了“哐哧哐哧”的声响。 “看起来赵拓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别的入口。” 如果使用魂力,这大门虽然坚固,却必定可破。 只是如此一来,就断不会这么完整,赵拓蛮干之下,现今展现在两人眼前的理应是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大门才是。 “或许是在背面!” 谢瑶环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语速很快,显得十分急破。 “我们没时间再找了。” 洛风摇了摇头,并未采纳她的建议。 “每多耽搁一会儿,赵拓他们的处境就会更悬上一分,我们直接从正门突入吧。” 说着,他高举起手中的佩剑。 “哐!” 饱含魂力的斩击,瞬间将缠绕住两侧门把的铁链切成了数段,掉落在地。 “走吧,里边地形估计也很复杂,要找到他们恐怕不容易。” 迎着扑面而来的浓密白雾,洛风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别离我太远,这里的雾气太浓,必须时时刻刻都处在云罗断空的保护下才行。” 他叮嘱道,同时举起了佩剑。 心随意动,魂力从他掌心传递到了剑身之上,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原本黑漆漆的环境立刻就变得亮堂堂的。 “没猜错,这栋房子原先果然应该是作坊。” 环顾四周,洛风看到了数百个木制的纺车,许多上边还摊着已经腐烂了的布匹。 “这么多的织布机,莫不是间织造坊?” 谢瑶环自然也认出了周围这些工具。 “织布机是不少,但应该都不过是幌子而已。” 洛风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织布还能够织出狼人和尸人来的。” 他脚下步子不停,不断往里走,一连走过了好几间屋子,里头阵列摆放着的无一例外,均是织布机。 “赵神捕他们进来之后,会在哪里?” 两人此时已走过了大半个建筑,可别说是赵拓他们的身影,就连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 除了两人的脚步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回荡之外,整栋建筑里再没有别的声响。 “赵拓他只是莽,并不傻,他不会被这种表面现象所蒙蔽的,他应该是找到了真正的入口。” 洛风说着,停下脚步,眯着眼观察了片刻。 “顺着雾找,应该错不了。” 白色的雾气在不远处的汇聚成了一点,两人走得近了,发现地面被掀开,下边连着密道,长长的梯子挂在那儿,雾气正从里向外冒。 “洛大哥…” 谢瑶环见状,急忙凑了上去,却被洛风一把拽住拖到了身后。 “下边情况不明,我先,你跟在我后面。” 也不等她提出异议,洛风已纵身跃下。 对于他而言,梯子的意义并不大,凭借着身法,哪怕是百丈的高度都无法构成威胁。 谢瑶环此时才发现,洛风的实力远比她想的还要高深莫测。 他人明明已跃入了密道,可云罗断空生成的结界却依然在上方形成保护。 她在密道入口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洛风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跳下来吧,我接着。” 抿了抿唇,她也跟着跳入了黑暗当中。 第六十八章:怪物 顺着竖起的楼梯到了最底下之后,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条冗长而狭小的通道。 许是因长年失修,这通道的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 魂力所形成的光芒能够到的范围有限,通道的前路漆黑一片。 通道顶上不时有水滴落下,砸在积水之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肃杀,诡秘,便是这个空间的全部。 “洛大哥,赵神捕他们进到了这里?” 谢瑶环看着前路,有些迟疑。 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多其实是由于不确定,她不知道这条通道究竟会通向何方。 “嗯,这地面上有他的魂力残留,显然是他刚才破开地面密道入口之际留下的。” 洛风说着,却是又皱起了眉。 地面的积水不深,可仍然将附着于足迹上的魂力给冲淡了,令他无法顺利地借助魂力残留来进行追踪。 而摆在两人眼前的,则是三岔路。 “没有魂力残留,眼下我们恐怕只能一条一条试了…” 洛风语气透着无奈。 时间紧迫,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偏偏只能浪费时间。 谢瑶环自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应道:“洛大哥莫要太担心,至今未见打斗痕迹,或许赵神捕他们此刻并无危险。” 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纯粹就是拿来安慰人的。 还没等洛风答话,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吼叫。 洛风一愣,随即朝着左侧的通道急急奔跑。 “躲在我身后,无论什么情况,别轻易露头。” 洛风边跑,边拽着她,用身体将她整个儿挡在了后面。 她心里头暖暖的,先是“嗯”了一声,随即忙又岔开话题道:“能发出这般动静,此物似乎个头不小,我们还需谨慎些才行。” 洛风可猜不着她女儿家的小心思,没发现她这句话其实意在遮掩尴尬,还道她当真就因先前那声吼叫而有些心怯。 “别慌,从声音来听确实是个大家伙,但也未必就一定厉害,我会保护好你的。” 洛风说的坦然,谢瑶环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 这充满了气势的话听着有五分霸气,亦有五分暧昧,最能撩拨少女的心。 她当即没说话,只顾着埋头走,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 “洛大哥,你快看这地上!” 指了指过道两侧,谢瑶环的眼神有些惊恐。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洛风的视线顿时就落在了几具动物的尸体上,严格讲,这应该算不上是动物,而是怪物了。 至少按正常情况看,是不该存在如此硕大的老鼠的。 这几只老鼠足有一只小羊羔那般大,此刻肚皮朝上仰躺在水道里,显然是已经死了。 洛风凑近了看,发现它们的牙齿呈不规则分布,数量奇多,并且长度也远远超过了正常啮齿类该有的范畴。 “老鼠的牙齿是不该长这样的,这分明是多齿类的动物才有的。” 打量片刻,洛风沉声道。 “它们也和李成才一样,因为受到白雾的影响而产生了变化?” 谢瑶环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立刻想到了这些老鼠变异的原因。 “应该是,从四肢、爪子、牙齿这三者来判断,它们似乎也拥有了极强的破坏力,这点和李成才的情况很相似。” 李成才原先不过是个身手稍比旁人敏捷些的普通人,既没有魂力,也没有什么强健的体魄。 可在兽化了之后,他不单生出了魂力,力道甚至比那些野狼还要更大! 除此之外,他的骨架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并不高大的身躯变得比赵拓还要魁梧,胳膊上肌肉鼓起,俨然一副凶悍的模样。 “但它们瞧着样貌也没有什么变化啊?” 谢瑶环回想起了李成才当时体型和外貌的变化。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动物和动物之间也是不同的。因为种类不同,它们体内的结构不同,所以受到影响之后具体的表现不尽相同,这很正常。” 洛风斟酌着,尽量用她能够听得懂的话来解释。 谢瑶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若受影响的是人,其破坏力理应要在其他动物之上?” “虽不算全对,但也差不多。” 洛风颔首,随即用剑尖挑了挑离他最近的那具老鼠尸体。 “伤口是新鲜的,它们刚被杀死没多久。” 望了眼深邃幽暗的通道,洛风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从伤口判断,造成这几只变异鼠死亡的生物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速度也很快。 老鼠本就灵活敏捷,在突变之后腿部的肌肉更加发达,绝非可以轻易捕捉的。 几只变异鼠均是被一击毙命,伤口皆在脖颈处,且均匀圆润。 显然,这生物不但拥有招式,还拥有着魂力。 光是这两点,就已经比变作尸人的王巡捕和先前兽化的李成才要强上许多了。 而对方如今隐在未知的黑暗之中,无形之中,又平添了几分威胁。 “我们…要追上去吧?” 谢瑶环心中有些打鼓,但却知道绝不能退缩。 “嗯,我们追上去看看,你不必太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洛风又说了一遍几乎同样的话。 这一次,谢瑶环倒没有再脸红,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顺着过道往前走,发现脚下的积水越来越深,已逐渐没过了膝盖。 好在洛风已调整了云罗断空,令这些积水无法渗透。 但纵使如此,积水所产生的阻力也是免不了的,在不施展身法的情况下,两人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这也是洛风刻意为之的结果。 云罗断空固然能够抵御白雾和肮脏的积水,却并非是绝对无法攻破的防护。 随着水位不断提高,这水中藏着怪物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若是这击杀变异鼠的怪物当真伏在水中候着他们两人,全力一击突袭,未必就不会建功。 他倒还好,谢瑶环的护体魂力却必定是扛不住的。 因此,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忽然,洛风停下了步子,对着身边的谢瑶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远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身影,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 两人看不清它的样貌,但它淌水发出的声响足以证明是个庞然大物。 “就是它?” 谢瑶环压低了声音,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我们的人,它看起来也和人长得一点不像。” 洛风调侃着,举起了佩剑。 “你待着别乱跑,我去会会它!” 话音未落,也不等谢瑶环答应,他脚下步伐陡变,身法施展之下,转瞬间就已向前跃出了几丈远。 他留下了部分魂力生成云罗断空护住了谢瑶环,可同时也等于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她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洛风和那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 事实上,她连看也看不清楚。 水汽虽然冲淡了白雾,但此处的白雾仍然浓的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数息后,她只听得前方的黑暗中传出了金戈相交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紧随其后的,是洛风惊讶的声音。 可惜,那怪物却并不答话,它用来回应洛风的,是它那硕大的尾巴。 就算隔着很远,谢瑶环也能感受到当它尾巴抬起时,连两侧的墙壁都在微微颤动。 伴随着巨尾扫下,洛风不得已,只能选择向后撤。 他一个闪身,退回到了谢瑶环身边,而他原先站着的位置,足足掀起了一人多高的水墙! “洛大哥!” 见他安然退回,谢瑶环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先前他和对方过了一招,也不知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事,但是赵拓他们还活着的概率恐怕是不大了…” 洛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没等谢瑶环反应过来,那怪物已朝着两人冲了过来,仿若一台巨大的秦国战车,震得墙顶上生锈的铁片不停往下掉。 所幸洛风的云罗断空仍在,这才不至于受伤。 那怪物的速度奇快,水中本该有的阻力对它而言似乎没能产生任何影响,除了“哗哗”的水声之外,丝毫不见他动作有什么迟滞。 眨眼功夫,它已扑到了跟前,用那巨大的脑袋猛地撞了上来。 洛风眼神一冷,手中长剑顺势斩出,在半空之中拦住了它。 “铮!” 铁制的剑身和那怪物的额头狠狠碰了一下,洛风仗着自身魂力,愣是站在原地没后退半步。 但他手中的铁剑却已是弯了。 反观那怪物,向后退了足足有一丈多远,但随即却又跟没事似的再度冲了过来。 这一次,它没有再拿头来冲击,而是在距离两人尚有几步的距离时突然直起了身子。 “啊!” 谢瑶环此刻看清了它的脸,顿时惊叫出声。 或者说,她实际上是在尖叫。 这只怪物整个身子和鳄鱼一样,但它却长着半边人脸。 那随同赵拓一起前来的张姓二扇巡捕的脸,就活生生和另外半边鳄鱼的脸黏连在了一起! 这画面瞧着着实太过诡异,谢瑶环被吓得险些跌倒在地,幸好洛风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但是还没有完。 这怪物竟突然开了口。 不再是毫无意义地吼叫,而是断断续续的句子。 “救…救我…” 声音尖锐刺耳,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但毫无疑问,这正是张巡捕的声音… 第六十九章:实验室 “洛…洛大哥!” 谢瑶环伸手攥紧了洛风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 若单单仅是怪物,尚不至于会令她这般失态,可怪物的身躯,人类的半张脸,还有嘴里发出的那熟悉的声音… 这些加在一起,恐怕足以摧垮任何一个人的情绪。 她还能够站着,已经说明了她的坚韧。 洛风虽然没有失态,但他牙关紧咬,眼中满含怒火。 这种诡异的画面不仅令他感到恶心,更令他感到愤怒。 不论内卫在北港做了些什么,那必定都是不可饶恕的! 原先他还认为来俊臣只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如今才知自己想的太过肤浅,所了解到的也太过片面。 所以他必须亲手把内卫扼杀。 “历史的进程已经出现了偏差,但他却绝不能逃脱命定的毁灭!” 洛风暗自沉吟,随后望着面前的怪物,厉声喝问:“你是谁?” 他并不认为这个半人半鳄鱼的怪物还是原先的巡捕,虽然它长着半张人脸。 “救…救我!” 怪物嘴里说出的话和刚才一模一样,但同时,它尖锐的双爪已经抬了起来。 洛风眼神一凛,手中长剑率先递出,抵在了对方的掌心。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剑竟无法将掌心刺个对穿,仅仅只是戳入了小半截。 而怪物的另一只爪子已呼啸着拍落。 冷哼一声,洛风毫不畏惧地举起左胳膊迎了上去。 “砰!” 响声过后,他连膝盖都没弯,怪物却被震得向后仰倒,摔在地上,掀起了半人高的水墙。 怪物的力量自然惊人,但面对魂力深厚又能熟练使用的洛风,在角力之际它便占不到任何便宜。 “洛大哥,他…” 谢瑶环心中已猜到了结果,但仍想要听洛风说出来。 “林巡捕早就死了,它嘴里发出的声音不过是林巡捕临死前的说过的话而已,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这种意识和怪物混在了一起。” 洛风说出了冷冰冰的事实,将长剑横了过来。 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不可能伤到这皮糙肉厚的怪物,它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可是,它明明…” “长着半张人脸是吧?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但可能也和白雾有关,这怪物将林巡捕整个生吞了,然后身体就有部分和他融合了。” 洛风说着,指了指那对硕大的爪子。 那分明是手掌连着五指,绝不是鳄鱼该有的。 他话才说完,怪物“哗啦”一声从水中立了起来,合身朝着他扑来。 动作十分迅猛,力量也极大。 以它的体型,若是这下压实,怕是足以将坚固的城墙都给直接砸垮。 洛风显然不打算给它这样的机会,对这种敌人仁慈,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这怪物的动作隐隐透着身法,显然是融合了六扇门捕快之后学来的。 它先前能够干脆利落地咬穿变异鼠的脖子,应该也是得益于此。 可惜,在洛风面前,它的这些动作无疑就显得有些笨拙了。 一眼,洛风就瞧出了这一击的破绽,选中了它那相对柔软的肚皮作为了目标。 说实话,在见到这怪物的瞬间,洛风原本的担心便已去了大半。 如此体型的怪物,纵使力量上要强许多,其他方面倒是远不如那种体型瘦小却身手矫捷的敌人来的危险。 特别是在这种狭小而幽暗的环境之中,本该成为优势的体型无疑变为了累赘。 事实上,除了往前扑击,它很难做出更有效的动作,连转个身对它而言都十分困难。 洛风的长剑毫无意外地穿透了它的腹部,剑尖从它的后背冒了出来。 怪物发出一声难听的嘶鸣,又夹杂着林巡捕的呼救声,让谢瑶环听了不寒而栗。 洛风却不想再给它喘息重来的机会,魂力迸发,由长剑传入怪物的体内。 瞬间,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存存碎裂,随后轰然倒地。 它胸腹处狰狞的创口并未流血,只是生机已伴着洛风刚才那一剑而彻底断绝,尾巴无力地挪了挪,便趴在那儿不再动弹了。 “它…死了吗?” 谢瑶环望着怪物,不太确定。 “嗯,就算生命力再顽强,心脉和脏腑全都被我震碎了,不可能还活着。” 洛风收剑而立,神情复杂。 从李成才开始算,这是今天之内他剑下结果的第三条性命了。 虽瞧着已是怪物,但他们体内仍有着人类的灵魂,对于他而言,有些沉重。 “走吧,我们换一条路,这前面走不通了。” 和这怪物交手之初,洛风就已看清了,再往前走除了墙壁之外,什么也没有。 赵拓在三岔路口又分了兵,而显然,这是条死路。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又择了另一条,快步往前走。 见识过这融合了林巡捕的鳄鱼怪物之后,他们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这里的白雾十分浓重,变异鼠和鳄鱼显然都是其影响之下的产物。 而融合进了鳄鱼怪物身体之中的林捕快,必定也不例外。 赵拓确实算不得多么机智,该有的心思却不至于没有。 若走到此处还察觉不到这白雾又异样,那他也不可能当得上五扇神捕。 正因如此,他必须分出很大的一部分魂力来抵御这些白雾,而他又偏偏没有云罗断空这种了不得的招式。 结果便是,他无法护住随他同行的另外两名实力不济的巡捕,同样也会因分神而令自己的实力大打折扣。 在如此情形下,若这建筑物的地底当真藏着什么厉害的怪物或人,那赵拓绝非敌手。 和先前出现鳄鱼怪物的那条道不同,这条道越往里走,两侧就越是宽广,连带着头顶上的墙也逐渐升高。 与之相对的,两人脚下的积水却是越来越浅,待再走上百来步,两人的脚终于踩在了完全干燥的地面上。 “这样看起来,我们似乎是走对了。” 洛风边走边观察,顿时心定了几分。 如此构造,理应是通往这地底建筑核心地带的正确道路。 “好像路边宽敞了,不过雾气倒是更浓了…” 谢瑶环同样也在环顾四周,只不过白雾太过浓重,她基本看不清。 和洛风敏锐的魂力感知相比,她仅能凭感觉做出大致判断。 “这里是源头,雾气自然重,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 洛风停下了步子,一指两人不远处打开着的精铁门。 两人随即走近,这便发现大门是被人强行用蛮力破开的,显然,这应该就是赵拓的杰作了。 “以这门的厚度,恐怕也只有赵拓能够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洛风摸了摸精铁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门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厚,至于宽度,将三个洛风横过来放都有不及。 哪怕是以洛风的实力,想要硬生生扯开这大门都得花费不小的力气,赵拓显然已是发了狠,根本不再顾及什么后果。 走到这里,没了退路,他唯有一往无前。 可如此一来,他本就损耗颇巨的魂力便去的更快了。 这大门背后若是座迷宫,都不用再有什么怪物伏击,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活生生拖死。 “这是赵神捕做的?” 谢瑶环看着被扯开的精铁门,语带钦佩。 “应该错不了,所以我们更得快一点,我估计他现在的魂力支撑不了太久了。” 洛风跨入门内,随即眼睛眯了起来。 隔着浓雾,周围的环境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凭着魂力感知和有限的视野,他还是能够辨别出屋内大致的景象。 屋内有数十张精铁桌子,每张桌子旁,均安着半人高的两层铁架,架上东倒西歪地躺着若干瓷罐。 这些瓷罐中有不少已经裂开,洛风走近看,就见里面流出的液体早已干涸,但还是不时有稀薄的白雾从里面冒出来。 “雾气的源头果然是这里,看起来,这里过去似乎是个实验室。” 端详了眼精铁桌上那些发黑的血迹,洛风又道:“做的应该还是些见不得光的实验。” “实验室?是地下作坊的意思吗?” 谢瑶环此时走到了他身边,也瞧见了精铁桌边的陈设和桌上的血迹。 “差不多,让我来猜一下。” 洛风低头思索了片刻。 “此处原先应该是内卫用来做研究的地下作坊,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状况失控了,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废弃整个北港。” “能将人变为怪物的,是内卫弄出来的?” 谢瑶环抿了抿唇,心里又给内卫的累累罪行添了一笔。 “他们最初究竟是不是想弄这样的东西出来,我不确定,但现在的结果就是,他们弄出来的这些白雾,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受到影响。” 洛风在屋内走动了一番,除了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外,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北港闹鬼的传闻,只怕也是内卫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让人不敢靠近过来。” “那又是谁以重金引诱洛城之中的人前来此处?” 谢瑶环尤记得李成才的供述,他们之所以来此,皆是重利驱使所致。 “不清楚,我也还没想明白。” 洛风摇了摇头。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此人为的绝对不是什么精铁盒子。” 李成才没能取回所谓的盒子,可他还是得到了报酬。 谢瑶环“嗯”了一声,随即猜测道:“或许此人仅仅只是将他们视作斥候?如此事情,内卫想必是做的出来的。” “他们的确应该是被派过来当小白鼠的,但究竟是不是内卫监守自盗,目前还不好说。” 对于她的分析,洛风表示部分赞成。 “而至于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我想我们也许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说着,洛风从地上捡起了一叠厚厚的卷宗。 破旧的书封上印着几个大字。 制炼编录。 第七十章:昔日阴影 神龙二年,二月三。 今奉提督之命,将所得药草提炼,灌入器皿之中。 器皿碎裂,持皿者伤,遂着人送医救治。 神龙二年,二月十。 今日提炼药物入皿无碍,离皿后化雾。 提督阅之,甚慰,吾等皆受赏。 神龙二年,二月十七。 器皿内药物准备已毕,用于硕鼠,硕鼠弊。 神龙二年,二月二四。 硕鼠体格骤增数倍,破笼,三人伤。 提督携众卫入,携三人前往医治。 神龙二年,三月六。 奉提督命,以药试人,试者皆为死囚。 神龙二年,三月二五 试药者乱,吾等被困于此不得出。 “到这里就没了…” 洛风捧着卷宗又往后翻了翻,尽是只字未曾书写的白纸。 “其实从二月二十四以后,这记录就已经没按照原先的规律来了。” 他说着,将卷宗上有字的几页撕了下来,收入了怀中。 这记录从最初是七天一记,内容也算清晰,可是从二月二十四之后开始就越发变得言简意赅,且也不再是定期汇报。 很显然,此处必定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记录者无法再安心完成工作。 “如此说来,白雾便是出自此处了?应当就是其中所提到的药物炼制的,这…和黄巾帮又有何分别?” 谢瑶环蹙着眉,被卷宗所载的内容震撼到了,她没想到内卫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 洛风冷笑道:“黄巾帮炼制药人什么的应该是在神龙五年之后,从时间上来看,来俊臣恐怕还是黄巾帮的鼻祖了。” 谢瑶环登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洛风说的很有道理,甚至于黄巾帮炼制药人的基础都有可能是在这基础之上改进的。 相比起药人,用草药提炼而成的白雾明显威力更狂暴,只是同样的,也更难控制。 “假如我猜的不错,他最初的目的应该是想炼制出肉体和力量都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人形兵器,可是情况失控,最终只好封闭了整个北港。” 通过卷宗上的记载,洛风已经大致理出了些头绪。 “可是,陛下又如何会同意他们做下这等罪无可恕之事?” 谢瑶环似乎仍接受不了事实,武帝哪怕再宠信来俊臣,也没理由会任由他这般胡来,炼制如此不可控的东西。 “天谴之战!” 洛风几乎是在她提问的瞬间就给出了答案,随后转向她,解释道:“天谴之战使得各国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也让人们了解到了侍魂将的强大。” “嗯…” 谢瑶环当即点了点头,眉宇间有些哀伤。 虽然已过去了十二年,可那时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天谴之战时,她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可如她的噩梦中,仍有半数以上是当时的场景。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所以,来俊臣以此为理由,提出要炼制出更具战斗力的军队来预防天谴的再临,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洛风边说,边又在屋子里搜索了一遍。 “可若是如此,为何他们最后却炼制出了这般会令人丧失神智,甚至变成怪物的东西来?” 只要一闭眼,谢瑶环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突然睁开眼的尸人,而那鳄鱼怪物口中不停呢喃的求救声也仿佛总在她耳畔萦绕。 “因为他们对于天谴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因为他们事实上仅仅只是窥探到了自然法则之中非常小的一部分,却自以为是地觉得已经碰到了真理的大门。” 洛风声音低沉,突然间有点像是钦天监的那些道人。 谢瑶环一愣,不禁奇道:“洛大哥,你怎么有点神叨叨的?” “哪有,我只不过是想营造点气氛,传说故事什么的你总该听过的吧。” 洛风笑着,想了想,又道:“例如先贤创世这种?” “当然听过,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娘就讲给我听过,后来狄大人也给我念过。” 谢瑶环眼神黯了黯。 曾为她讲过故事的这两人,一个早已死在天谴之战,而另一个,现下也是生死未卜。 “你相信先贤的存在吗?” 洛风忽然问道,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可倘若真有先贤,他们当初为何不阻止天谴?” 显然,她认为在故事中创世并且给予世人魂力的先贤,理应出手阻止天谴的悲剧,而非将这重担压到人类的肩上。 “先贤可不是神。” 洛风摇了摇头,算是为先贤辩解。 “况且天谴,实际上也是人类咎由自取,并非无妄之灾。” 他语气陡然间变得凝重起来,扫了眼手边的卷宗。 “诶?天谴的那些怪物,莫非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我不清楚,但若是当初没人去打费尽心思寻找那座传说中的岛屿,天谴也不会发生。” 洛风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 “传说中的岛屿?那是什么?” “回去再说…” 没回答谢瑶环的问题,洛风转而将目光转向了前方。 那里有扇开着的小门,从这里看出去,通向黑漆漆的过道。 由于这卷宗,他们在屋里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刚刚一闪即逝的魂力波动,再次提醒他赵拓的处境恐怕不妙。 “赵拓他们应该就在不远,我们先过去再说。” 洛风说完,剑尖射出一道光华,冲着门外而去。 他们此时已经身处于这地下建筑的核心地带,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白光径直贯穿了门外漆黑的走道,隐没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跟紧我,护好自己身后!” 洛风叮嘱道,随即提剑在手,出了那扇小门。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格外狭窄,两人只能前后而行,借着魂力光芒缓步走。 谢瑶环的心头有些不安,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突然,洛风停下了脚步。 “看起来,这里的暗器机关到现在仍然有效。” 他使了使力,将拦在脚边的什么事物给踢到了一旁。 接着光亮,谢瑶环瞧见了被他踢开的东西。 那是一条断腿。 “这是…” 她强忍着没有惊呼,一路经历了许多,她的意志比在乌衣巷见到腐肉时要强了不少。 “这皮靴是我们六扇门的,他应该死于前面过道里的机关。” 洛风叹了口气,拔出腰间剑鞘,向前掷出。 过道中瞬间冒出了上百柄利刃,上下左右,根本没有任何空隙。 铁制剑鞘登时被削成了数十段,丁丁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他当时应该急于赶路,猝不及防之下就…” 洛风挥动手中长剑,剑气如虹,将尚未来得及收回墙壁内的利刃尽数斩断。 他话虽没说完,但谢瑶环显然明白了意思。 跟随赵拓一起来的几个捕快里,又有一人毙命于此。 如今剩下的,仅仅还有一人。 “他们…连个全尸都没有。” 谢瑶环站在原地,嗫喏道。 “他们不该枉死,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而且要尽快!” 洛风说着,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北港这里藏着的秘密,比他原先想的还要危险和致命。 为了顾全大局,他或许可以狠下心来对赵拓他们几人不管,毕竟六扇门捕快本就有着为使命而奉献的义务。 但对于有可能危及整个洛城的事情,他却无法置之不顾。 重金派人前往北港,失踪变异的乌衣巷居民,被白雾包围的建筑和地下密室,还有密室之中骇人听闻的怪物。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昭示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 若是放任,当它爆发之际,恐怕整座洛城都难以幸免。 两人没走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随后,他们就听到了赵拓的怒吼。 “我们快一点!” 洛风猛地发力,拉着谢瑶环施展开了身法,速度陡然提升。 碍于过道的狭窄,他的身法仅仅只能发挥出一半,而且如此高速前进,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也显得殊为不智。 可从赵拓的声音判断,他恐怕已到了强弩之末。 两人若继续小心谨慎地走,等着他们的则只能是赵拓的尸体,抑或是融合了赵拓部分记忆和能力后的怪物。 就如同先前遇到的鳄鱼怪物。 所幸剩下的路并不长,没过多久,前方就透过来了几缕亮光。 洛风提气疾纵,两个起伏间就带着谢瑶环跃入了那片光亮之中。 地上躺着扇精铁门,面上印着许多凹凸不平的痕迹,显然是受到了巨力的冲击。 门本身足足有一臂的厚度,甚至比整间建筑物的大门还要来得牢固。 受力面在内侧,且力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巧劲,赵拓纵使再急躁,也不至于会如此浪费自己的力气。 这原始而又近乎愚蠢的手段,必定出自其他的人…或是怪物。 洛风猜的并没有错,他踏入房间的瞬间,身高接近一丈的巨人就映入了眼帘。 与之相对的,是另一具倒飞而来的身躯。 “你怎么样?” 洛风伸手接住了赵拓那魁梧的身体,这一下来势很急,他用了魂力才不至于脱手。 赵拓的状况十分糟糕,左手以不可能的角度反向弯曲,显然已经折了。 而更不妙的是,他此刻下巴上全是血,眼神也有些涣散,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嘿,现在还不是晕的时候,保持清醒!” 眼见着赵拓即将昏迷,不得已,洛风只好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走…快走!” 他愣了片刻,随后突然大喊道。 由于受伤,他中气不足,哪怕用力喊,也仅仅只是听着稍稍响一点罢了。 可藏在其中的焦急却格外明显。 而洛风,也立即找到了原因。 那个将赵拓击飞的巨人,此刻已经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朝他攻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猛兽出笼 这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脸部仍然保持着人的五官,可那时不时从身躯内透体而出的骨刺却足以昭示它非人的本质。 “这是…什么玩意?” 洛风并不含糊,手中长剑及时递出,横在了迎面而来的狼牙棒之上。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这看似声势骇人的劈砍竟远远比他想的还要迅猛,且其中蕴含着的魂力甚至尤在赵拓之上。 是的,眼前这巨人所迸发出的魂力,要凌驾于已达将阶的赵拓! 猝不及防之下,洛风的长剑险些被震得脱了手。 他连忙加大了魂力,这才稳住了局势。 “怎么修为这么高?” 低喝一声,长剑上抬,他将那巨人连棒子带人给架得向后退了数十步。 借着这当口,他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和刚才那间屋子有些相似,这间屋子也遍布着铁桌和各式各样的罐子。 只是从碎裂的罐中向外冒的却是青色的雾气,而屋内还多出了几具长方形的精铁大盒。 与其说是盒子,不如称它们为棺木要更为恰当。 每具精铁盒子都有两人那么高,下端牢牢地嵌在了地里,还用铁链予以加固。 精铁盒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光华,若有若无,和六扇门结界十分相似。 洛风扫视了一圈,很轻易就在每具铁盒的旁边发现了形状古怪的圆球。 显然,这些高大的精铁盒子确实是受到结界保护的。 “它不是单一的怪物,它…应该是由人变化而来。” 赵拓的气理顺了些,听得洛风发问,当即将自己的观察说了出来。 “你没事干为什么要去作死打开它?” 指了指那具盖子被向上掀开的铁盒,洛风不禁有些气结。 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该能够看出这些精铁盒子必定有古怪,偏偏赵拓还专门费了大力气去打破结界,最后放出了这么个怪物来。 瞧他浑身伤痕累累的模样,在先前的交锋之中怕是已经吃了极大的苦头。 而反观那个巨人,除了胸前的衣衫有几道口子外,再看不到一丁点儿别的伤。 显然,之前赵拓应当是一只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北港的秘密,就在这些盒子里,不打开,不打开老子来这里干什么?” 赵拓的情绪忽然间变得十分激动,没等洛风回话,他又继续道:“干他娘,老子总不能,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吧?” 带着人深入北港是他的主意,他有本事带着四人进来,如今却没办法带着他们出去。 听着这有些哽咽的声音,洛风终是没忍心再继续怪他。 谢瑶环不由出言安慰道:“赵神捕,不是你的错,调查北港之事乃是公务…” “不,怪老子,要不是老子信了那王八蛋的鬼话,他们也不至于会死…” 赵拓并不理会她的安慰,当即打断了她的话。 洛风顿时心中一凛,疑惑道:“那王八蛋?” 这指的自然不会是六扇门督统李元芳,下达命令的确是是李元芳,可他也仅仅只是要求赵拓他们在北港外围探查,而没让他们继续深入。 洛风本以为深入北港,走到这一步,是由于赵拓的莽撞和一意孤行。 如今看来,恐怕导致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你之所以会带入不顾一切往里闯,是因为有人给你透露了什么吧。” 洛风用的已经是肯定句了。 赵拓的话,恰好解答了之前一直困扰着他的疑惑。 他原先始终想不通赵拓为何要不顾一切地硬闯北港深处,甚至在已经牺牲了林巡捕之后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按理说,这么做是缺乏动机的。 赵拓虽然是一个莽撞而急躁的人,但也不会毫无理由的冒进,特别是在明知这些雾气十分致命的情况下。 他的脾性是个讲义气的人,对于手下捕快的生死不会无动于衷。 可惜,赵拓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巨人就再次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攻了过来。 这次,洛风有了准备,直接将手中的长剑施展开来。 他身形变化,左手搂着谢瑶环,右手拽着赵拓,在场内连番变换了几次位置。 数道剑气也在同时绽开,朝着那巨人身上斩去。 见识过了它的蛮力之后,洛风选择了谨慎应对,隔空向它发起了攻势。 他并不惧怕硬碰硬,但如今明显能避则避。 带着谢瑶环和赵拓,他实在放不开手脚,也担心他们被波及。 赵拓的状况实在很遭,若再被余力震到,难免不会立马交代。 于私于公,他都想努力救治赵拓。 可事态再度出乎了洛风的意料,看着身形笨拙的巨人根本在面对那几道凌厉的剑气时,反应快的惊人! 除去技巧外,它的速度甚至可以比肩李白! “他还会身法?” 虽然拙劣,但洛风仍然从它的动作当中看出了点端倪。 它并非是在胡乱进行闪避,而是有章法地左右腾挪。 “他娘的,这王八蛋会的东西可多了!” 赵拓终于算是缓过了气,他龇着牙,忍痛从嘴里蹦出了句脏话。 “那就是和药人相似了…” 洛风沉吟道,倒是丝毫未露出怯意。 他的身法精妙绝伦,就连李白那样水平的高手都难以轻松躲避,更何况是眼前这粗浅水平的巨人。 哪怕尽力闪避,几道剑气依旧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它周身的要害。 但洛风的眉头却是一皱。 剑气确实斩破了它穿着的衣服,可也仅此而已。 它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皮肤都没被划破。 洛风剑气可不是好相与的,其中蕴含的魂力哪怕是将阶的侍魂将都不太可能会考虑硬抗。 挨上一下或许并不会致命,但却绝对好过不了。 而这巨人,却是全无闪躲地将洛风的剑气尽数吃下,且并未受伤。 光是这抗击打能力,就绝对不容小觑。 不论是兽化之后的李成才,还是先前地道之中那身形庞大的鳄鱼怪,在洛风的剑招之下可均是脆如纸的,和如今这巨人显然相去甚远。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玩意除了会身法外,皮还特别厚。” 洛风调侃了一句,动作却是不慢。 随着手腕抖动,他的剑招也跟着变了路数。 乍一看,什么也没有。 可他其实已经出剑了。 当手腕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出招了! 若描述裴旻的剑,最佳的词汇是霸道,那用来形容洛风的,则必定是优雅。 他每次出剑之际的身姿和动作均无可挑剔,仿佛在翩翩起舞。 就连当初防下裴旻绝技之时唤出七柄长剑,那画面也同样令人倾心。 而这一次,当他敛去光华,平平实实地挥出这一剑,那巨人注定是躲不开的。 事实上,换做是内卫的刘贤,用上他的两仪四象步,也未必能够躲得开。 洛风的动作看似不快,可在剑招出手的瞬间,那骤然绽放的剑光却远比闪电更迅速! 而这招,也绝不仅仅只是快。 毫无意外地切中那巨人握着狼牙棒的手腕时,本该如钢铁般坚硬的筋肉竟在瞬间被斩断。 它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手腕,五指仍握着那布满钩刺的狼牙棒。 显然,它大脑的运转速度远不及它那矫捷的身手。 “看起来,这玩意反射弧很长,智商也不高。” 洛风带着两人向后跃开。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这里有什么东西,所以你才硬闯的?” 失了兵器的巨人没有立马再攻过来,它甚至也没有弯下腰去将断手捡起来,只是在那儿愣愣地看着。 似乎如洛风所言,它迟钝的思维此刻正在考虑为何自己的手掌会掉落在地。 “我们刚到北港之时,有黑衣人告诉我们,一切皆藏于北港的黑铁盒之中。” 赵拓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你就敢闯这被白雾包围的地方?” 洛风有些无奈。 这赵拓,气血上涌之后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愣头青。 “没追上?” 见赵拓沉默,他又再次问道。 凭着赵拓的身手,对方当面出现,理应跑不了太远才对。 “不曾,他身法很快。” 赵拓摇了摇头。 “此人能够相隔百步传音,修为绝对低不了!” 想了想,赵拓又补了一句。 洛风不由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谢瑶环显然也记起了什么,望着他道:“洛大哥,这不是…” “嗯,没错,这和李成才的供述基本一致。” 洛风点了点头,他自然猜到了谢瑶环的意思。 先前询问李成才时,他就说明了自己前往北港的动机是为财。 而委托他的那个人,恰好和赵拓遇到的这人形象基本吻合。 除此之外,话语之中均提到了精铁盒子。 或许李成才没有细问,也或许那黑衣人不愿说,所以一开始的信息里,洛风并不知道所谓的精铁盒子竟然会是这种类似于棺木的巨大构造。 事实上,他原本以为所谓的精铁盒子不过是个幌子。 “看起来,这精铁盒子力量装的东西,确实值得来一趟啊。” 收回了思绪,洛风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巨人身上。 他倒是也想再继续和赵拓先讨论,可对面的大家伙显然不准备给他机会。 它没有去捡地上的手腕,伤口处也没有再长出另一只新的手。 取而代之的,是缓缓向外伸展的长爪。 骨头,肉,皮。 层层叠叠,一幕肉生白骨的奇迹正当着三人的面在发生着! 第七十二章:昨日重现 “这是…” 赵拓的嘴张得很大,眼前的景象似乎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然而,却并非是由于这迅速无比的再生速度。 “嗯,没错,暴君。” 洛风沉声道。 “至少这爪子看起来有七分相似了。” 他死死盯着巨人重新长出的右爪,提防它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 可是它却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新生的右爪。 “这玩意在干什么?” 赵拓推开了洛风扶着他的手,就算是受了不轻的伤,魂力也去了大半,他仍然不愿成为拖累。 红袖苑的时候比拼的是脑力,他不擅长。 而如今直面敌人,真刀真枪地对决,他就绝不会退缩。 洛风没阻止他,只将云罗断空的范围又扩大了些,恰好把他整个人都给护在了里面。 “它在观察自己。” 洛风很轻易就给出了评价,随后皱着眉道:“恕我直言,这说明它比天谴之战时的暴君要聪明了许多,而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暴君是一个代号,是当初人类给天谴中某个怪物的代号。 相比起动辄就有城墙那般高的雷霆巨兽,身型较为正常的暴君实际上却更为致命。 这绝非危言耸听,而是血和生命所换来的结论。 雷霆巨兽虽然力大无穷,但毕竟行动缓慢,很容易成为火炮以及侍魂将的活靶子。 汇集数名乃至数十名侍魂将的魂力后集中的一击可不是闹着玩的,纵使这些怪物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也照样能被轰成筛子。 可暴君却不同,它们行动敏捷,在力量上也没有多逊色。 它们能够轻松跃过城墙,肆意杀戮。 且它们懂得用兵器和自身的魂力,修为实力也高低不一,令守军头疼无比。 只是,它们本身却并不具备思考能力,一切全凭战斗本能。 这和眼前的这具暴君显然不太一样。 “来了!” 洛风瞳孔一缩,长剑转动,剑气在云罗断空的结界之外又形成了一道道防护。 他不敢拿云罗断空这种被动防御的招式去硬抗,索性用密不透风的剑气护住了三人。 谁知,那暴君却真像是突然开了窍,并未用它那锋利的右爪来抢攻,甚至连试探的意思都没有。 它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又或者是当真拥有了思考能力。 而不论哪种,情况都不太妙。 了解暴君的人都知道,这种怪物的再生能力十分可怕,就算是头被砍下来,都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重新长出。 而破坏它们胸腹处的丹田气海,也仅仅只能令它们丧失魂力罢了。 问题是,仅剩下蛮力的暴君,依旧十分可怕,完全可以导致成片的死伤。 它们唯一的弱点在于脊柱内的经脉,可偏偏外边又有坚硬如铁的骨头在护着,很难一击命中。 纵观整个天谴之战,这些暴君对东西联军造成了无数死伤,数量远远超过了其他种类的怪物。 如今洛风面前的这只疑似进化出了思考能力的暴君,自然比天谴之战时的那些更强。 洛风并不确定这是否就是暴君,但从它的体型特征和再生的方式都很相似。 所以洛风姑且还是将其称为暴君,就连谢瑶环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是…那时候的怪物?” 她声音微微发颤,儿时的画面在眼前不停闪过。 正是这群近乎不死的怪物突然闯入了她宁静的生活,在街道上肆虐,毁掉了她原本幸福的生活。 “不确定,但是很像,而且可能比那种怪物更强。” 洛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前的怪物。 他必须紧紧盯着,他需要知道这怪物下一步的动作。 因此,他没有急着进招。 事实上,凭着他精妙凌厉的剑法,他完全有办法在瞬息间就命中对方的脊柱。 但他并不确定这样是否就能消灭对方。 所以他在等机会,他决定先观察看看眼前这暴君下一步的动作。 暴君来回变换了几次方位,铜铃般的眼睛始终盯着洛风,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这很不寻常,和它那狂暴的本性明显不符。 又过了片刻,它忽然转过了身,将不远处的铁桌给举了起来,随后朝着洛风他们丢了过去。 “还懂得用就近利用工具了?” 洛风一阵吐槽,但却没有闪避。 区区铁桌,根本不可能闯得过他的剑网,更不用说在之后还有一道云罗断空了。 在撞上了剑网之后,铁桌瞬间被切成了数截,而暴君停顿了片刻,又开始将余下的桌子一并丢了过来。 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但足以说明眼前的怪物至少拥有了基本思考的能力。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本着这样的想法,它很快就将屋内的铁桌尽数丢了过来。 可在面对洛风那削铁如泥的剑网时,再多的铁桌也毫无意义。 当它们全都变为了铁块之后,暴君终于攻了过来。 只见它挥舞着右爪,横向切入了洛风的剑网之中。 几乎是瞬间,它爪子上的皮肉就被锋利的剑气给切割成了一片片,霎时血肉横飞,白森森的碎骨也落得遍地都是。 “看来还是不够聪明啊…” 洛风摇了摇头,表情很淡定。 见了暴君的动作,他心中便有了数。 它确实拥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但却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方法来应对难以破解的局面。 当桌子被丢完之后,它并没有进一步思考,而是选择了直接用肉体去尝试。 事实上,这样的伤对于暴君而言,算不得什么。 后退几步,它的右爪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面前三人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肉生白骨。 和先前那次相比,这次的速度明显要快了不少。 “这玩意,似乎还能进化啊。” 洛风眉头又皱了起来。 作为一个怪物,自愈和再生绝对算是基础能力,这并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若是当这两者达到了一定程度,那就相当可怕了… 假若再生的速度能够超过受伤害的速度,那理论上它就拥有了近乎无敌的能力,根本砍不动。 “它原本就是这样的,力气本来不大,根本架不住我一钩子,结果谁知道越打力气越大!” 赵拓声音有些闷,似乎觉得多提这种事情有些不光彩。 毕竟洛风前面进来的时候,他正被暴君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照你这么说,看来是拖不得了…” 洛风当机立断,手中剑招陡然变换,径直朝着暴君而去。 他没再用什么花哨的伎俩,长剑冲着暴君的胸口直刺过去。 这一下当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招式,除了灌注了极强的魂力之外,在运用上也十分讲究,和李白对阵霍天之际使用的莲华绽颇有几分相似。 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霎时没了踪影,随后寒光闪过,暴君的胸口已被刺了对穿。 洛风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它的心脏,击穿心脏是无法消灭这种怪物的。 他瞄的,自然是背后的脊柱。 “洛神捕,可以啊!” 赵拓有眼力劲,瞬间就瞧出洛风一招得了手。 然而,他那笑容随即就僵在了脸上。 本该因脊柱遭到破坏而毙命的暴君,此刻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甚至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停滞。 它举起右爪,照着洛风他们再度攻了过来。 如此行径自然没有什么效果,剑气加上云罗断空的双重防御无懈可击,三人在其中安稳无比。 但洛风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他的猜测没有错,眼前这暴君果真能够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进化。 和上一次相比,它的爪子在被剑气搅碎之时明显恢复的要快了不少。 “原来如此,这玩意的脊柱竟然不止一根。” 当暴君扯着断爪向后退之际,洛风看清了它的背部。 刚才的剑气没能杀死它,却把包裹住它全身的衣物给弄得支离破碎的。 这一来,洛风很轻易就能够看到,它的背后长着至少有四、五根脊骨! 而在衣物仍遮挡着的位置,或许还有更多。 “这算是痛定思痛吧?” 赵拓的用词不算恰当,但意思却挺贴切。 他脸上带着苦笑,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改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本该是能够被迅速击杀的暴君,现下恐怕很难一举拿下了。 “这样就有用了?天真!” 洛风冷哼道,随即朝着暴君又是一剑。 这一剑在即将触碰到它身体的前一刻突然绽放成了若干道剑光,随后以它为中心,从四周往里收拢。 若是临敌经验丰富之人,此时此刻必定会不顾一切施展身法,赶在剑光完全闭合前寻到缝隙逃脱。 可暴君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应变能力。 它狂怒地吼叫着,再次举起右爪,朝着洛风的方向扑去,竟是彻底无视了即将加身的剑光。 事实上,从剑光出现到形成合围,仅仅只用了一息。 这正是先前洛风所谓的宇宙银河面剑诀,只不过比那个范围小,速度快。 暴君的爪子终究没能再落下,合拢的剑光将它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段,墨绿色的血液洒了一地。 第七十三章:崩塌 “解决了?” 虽说一直在旁看戏,但赵拓手中的铁钩却始终握的很紧,眼见暴君被洛风的剑招给大卸八块,他不由踏前了两步。 因为不了解这具暴君会进化的特征,他在对阵之时吃了大亏,直到这会儿才算是稍稍缓过来了一些。 洛风的云罗断空令他无需再分神抵挡白雾,他损耗的魂力自然得以慢慢恢复。 “切成这样都能够炖汤了,难道还没死?” 洛风一直紧盯着,竟突然发现暴君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洛大哥!” 谢瑶环显然也瞧见了,不由将手中的扇子往前一横。 “别慌,哪怕它真的能够在复原,也绝不是短时间内的事。” 洛风很镇定,转而开始打量起房间内其他几具精铁盒子来。 “你们说,这些盒子里头装着的,会不会都是这种玩意?”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地上仍在微微蠕动的暴君残躯。 “倒未必没有可能,若所料不差,此处定是内卫那帮孙子用来捣鼓怪物的所在!” 赵拓的大嗓门又回来了,顿时义愤填膺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洛风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 “假如是这样,那我们最好想个办法把这里给毁了,免得夜长梦多。” 和暴君这种仅仅拥有超凡再生能力而无精妙招式技巧的怪物对阵,于洛风这样的高手而言算不上太艰难,可若任由数十具这样的怪物走出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北港确实很大,但以暴君的速度,要逃离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它们愿意和洛风等人对阵还好,假如执意想走,就算是洛风,也未必能够尽数拦得下来。 而让它们闯入洛城之内,死伤上百都将算轻的。 “不错,赶紧拆了,也算替老王他们出口气!” 赵拓一点不含糊,说做就做,手中铁钩灌上魂力,照着面前两具铁盒甩去。 “别!” 洛风大吃一惊,待想要出手阻止,却已是晚了。 “砰!” 赵拓的铁钩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离他最近的两具铁盒,在周边的结界上荡起了一阵涟漪。 眼见铁盒纹丝不动,表面也没有出现裂纹,洛风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原本静止不动的铁盒,忽然间颤动了起来。 不单单是遭受到赵拓攻击的那两具,屋内余下的铁盒都在同一时刻有了反应,且它们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这是棺材板压不住了的意思?” 洛风嘴上打趣,手里的动作可是不慢,剑气如虹,瞬间分袭屋内余下的数十具铁盒。 他的剑招自然锐利无匹,顷刻就砍中了全部的铁盒。 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除了在铁盒表面蹭出了几道火星外,就没能再递进分毫。 莫说是将铁盒斩成数段,便是连外壳也不曾损坏。 “怎么,连你也砍不动?” 赵拓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很实诚,自问修为实力不及洛风,当下不禁觉得这些铁盒子相当棘手。 “也不是,但不用全力估计够呛。” 洛风实话实说,随即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你刚才到底是怎么把这玩意给惹出来的?” 刚才那具暴君明显也是从铁盒里出来的,按理说,赵拓不该有能够迅速打破铁盒的手段才对。 毕竟他修为不及洛风,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技巧。 “老子可弄不出来,是它自己从里边爬出来的!” 赵拓也不隐瞒,把当时的情况又描述了一遍。 “老子原本想着不管里头有什么,先砸烂了再打开,却不想才砸了两下,它自个儿就打开盒子钻出来了。” 赵拓并非没脑子,他原本是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的。 无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人畜无害的百姓。 可他的算盘落了空,盒子遭袭的瞬间,暴君就被放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些盒子周围的结界,恐怕作用不单单只是防御那么简单。” 洛风已从赵拓的话里瞧出了些门道。 “当真?若是如此,岂不是和咱们六扇门的结界相仿?” 赵拓听他这么说,吃了一惊,心里头也有些打鼓。 六扇门结界实属十分繁复的铭文纂刻,当初是由钦天监协同设下的,且并非是每一处的六扇门结界都能如洛城的总部那般。 洛城的结界是唯一的,也是功能最全面的,在遭受攻击之际既能够传递信息,也能够予以反击。 相比之下,其他分部的结界便仅仅只拥有了防御的功能。 例如樊城的结界,倘若它能够如总部结界一般传递信息,霍天的计划恐怕实施起来就没有那般简单了。 “确实如此。” 洛风神色如常,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但事实上,他心中却已生出了许多猜想。 这铁盒外边包裹着的结界,除了钦天监以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设计的出来。 或许是有的,但那应当在他的认知以外。 就他所能想到的,唯有钦天监。 无独有偶,在前往樊城路上布下的幻阵,也是需凭着钦天监的符文石才能够支撑的。 这两者是巧合吗? 在洛风的理解中,这世上永远都不存在所谓的巧合。 正如他会在洛城街头遇见谢瑶环,一切皆是事先的谋划和安排。 所以,内卫和钦天监之间,必定存在着某些联系! 而作为能够洞悉世间事物的钦天监,在任何较量之中,都绝对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六扇门如今并不占优,内卫若再得了钦天监相助,那仗就不用打了。 好在,洛风目前尚不能确定钦天监究竟是和内卫勾搭在了一起,还是仅仅只是其中的部分人员和内卫有染。 而这件事,唯有在之后仔细观察方能下定论。 “干脆你我合力,趁它们没出来之前再试一次吧?” 赵拓发狠道,扬了扬手中的铁钩。 这余下的暴君若是一拥而上,他担心自己和洛风两人扛不住。 “不必,我全力来,应该能够搞定。” 洛风说着,也不等他应声,手中长剑已经挥出。 强烈的剑气震得整间屋子都在晃动,赵拓的眼里顿时一片讶然。 他未曾在红袖苑地底见过洛风出手,也没有看过他和李白的比武。 至于樊城的事情,他虽有所耳闻,但还是没有亲见。 如今终于见他认真出手,不由惊为天人。 “你这…你这当真厉害啊!” 对于有实力的人,赵拓向来不会掩饰自己心中的钦佩之情。 “剑诀!” 洛风冲他礼节性地笑了笑,手中剑招再度施展出来。 仍是刚刚那覆盖范围极广的招式,屋内的铁盒顷刻间均被笼罩在了绰绰剑光之下。 这次,铁盒外的结界没能再撑住,几乎是在剑光落下的同时,结界就碎裂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中。 随后,没了结界保护的精铁盒表面现出了数道裂痕。 又过得片刻,裂痕逐渐开始扩散,整个铁盒开始解体。 忽然,整间屋子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赵拓反应很大,手中铁钩立即横在了胸前,唯恐哪个方位会有敌袭。 洛风目光一凛,随即道:“不好!” “哪里?” 赵拓还以为是有人攻了过来,当即环顾四周。 谢瑶环也立即将折扇平举。 她神经紧绷,做出了随时出招的准备。 可洛风却没有出剑,而是急急地喊道:“快走!” “啊?” 赵、谢二人尚在愣神,洛风已再次拉着他们往门外疾撤。 直到此时,两人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下震动并不简单。 随着铁盒逐渐碎裂,屋顶也开始了崩塌。 看了眼深嵌在地上的铁盒底座,他们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这整间屋子恐怕就是以这些铁盒为承重支撑的,而底座应当就是地基。 洛风一剑斩碎了这些铁盒,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它们和地面分离,间接破坏了建筑结构。 没了承重,这间屋子自然无法支撑住上边的份量。 洛风的动作很快,可屋子的崩塌也只在瞬间。 眼看着三人即将跨出那道铁门,铁制的屋顶已经呼啸着砸了下来。 洛风有些犹豫,不知是该尝试着用云罗断空去硬抗还是腾出手来用魂力接下。 若是普通的房屋,这砸下来自然没什么了不得的,他随手一剑就能够劈开,而寻常屋顶也决计砸不穿云罗断空那足以硬撼裴旻剑招的坚韧度。 可这是在地下,上边还层层叠叠压着其他的楼层。 重量和重量绝不仅仅只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关系,多出几层,很有可能会产生质变。 况且,洛风怀疑,整栋建筑的内里都用上了极重的实心精铁。 他身边还有赵拓和谢瑶环,他不敢冒险。 正当他打算吩咐两人先走,自己支撑住砸落的墙壁时,赵拓忽然猛地伸手一推。 这位血羽鹰的力气向来很大,仓促之下,洛风根本没来得及运力抵挡。 于是原本尚有些距离的门,眨眼间就到了身后,两人顿时被推出了门外。 而屋顶也已砸落。 赵拓早有准备,自然没被这一击给砸中脑袋。 但他的模样瞧着仍十分艰难,整张脸憋得通红,双臂之上青筋暴起,连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显然,他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赵神捕!” 谢瑶环见状,有些无措。 她有心上前相助,可又清楚自己其实什么都帮不了。 一旁的洛风当然不会干看着,他提了口气,准备重新跃入屋内。 “别…别过来,别浪费老子力气!” 赵拓艰难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 “抱歉,我没有见死不救的习惯。” 洛风不搭理他,话音未落,人已纵身。 他动作果断,其实心中并无把握。 这坍塌的屋顶上承载的重量最少也逾数千斤,不是光凭修为就能够挡得住的。 赵拓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没给洛风机会,本已力竭的他突然松开了手。 在这一刻,他的内心突然无比平静。 过往一幕幕浮现于心头,从他幼年在村庄周围和孩子打架,到天谴之战,到战后加入六扇门在狄仁杰麾下听令… 嘴唇动了动,这性子有些莽撞的汉子冲着洛风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替他们报仇…” 话音未落,整间房屋已彻底坍塌… 第七十四章:暗潮 汉都,长安。 相较于汉国其他的城市,长安一如它的名字,长治久安。 至少明面上瞧着是这样。 入了夜,街上来往的行人变得十分稀少,和周唐的洛城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原本并不是这样的,在十常侍之乱前,长安的夜景绝对称得上是东洲一绝。 而长安的夜市,同样也是丝毫不逊色于陈留的所在,东洲各地的美食可谓应有尽有,还有许多汉国本地才能吃的着的特色。 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的长安夜,静的可怕。 除了无处不在的羽灵卫和隐在夜色中的廷尉府府兵外,街上几乎不会有寻常百姓。 因此,这个正在急匆匆赶路的小厮难免就显得有些扎眼。 “站住,做什么的?” 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他不出意外地被巡夜的羽灵卫给拦了下来。 “军爷!” 小厮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的表情。 “这么晚了,欲前往何处?” 羽灵卫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他们是汉国精锐中的精锐,世代拱卫都城,心性定力远非那些郡府士兵可比。 “军爷,小的是奉杨大人之命,去替丞相大人传信的。” 小厮说着,取下腰牌,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那领头的羽灵卫没吭声,伸手接过,看了一眼。 腰牌是木质的,上边刻着司徒杨府四个字。 摩挲片刻,他点了点头,挥手放行。 汉国三公府的腰牌是做不得假的,上边的字迹都是以特殊的法门纂刻的,是当初从钦天监那儿讨要来的,懂行的人一试便知。 那小厮当即连连道谢,随后躬着身子,从这队羽灵卫的跟前缓缓离开。 直到走出了数十步,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开始发足小跑。 不一会儿,就出了羽灵卫的视线。 态度当真是谦卑到了极致。 “大人,我们就这么放跑了他,万一上头怪罪下来…” 身后一名羽灵卫眼见着那小厮跑远,不禁有些担忧。 “无妨,由得他去吧,暗里还有廷尉府的人在,此事也轮不到我等来管。” 领头的羽灵卫说着,叹了口气。 “杨大人的心思虽好,却未必能够胜得过啊…” “大人,慎言啊!” 身旁的羽灵卫一惊,连忙出言劝阻。 领头之人点了点头,当即没再言语。 而被他放行的那名小厮,此时此刻已到了目的地。 这是间不起眼的小屋,坐落于安德巷内。 此地距离未央宫极远,分别在长安城的南北两侧,就算在外城之中,也属绝对偏僻的所在。 小厮在屋外停下,伸手对准房门轻叩数下。 “夜已深,门外何人?” 屋内传出了声音。 是个略显低沉的男声,听着平和,却又藏着威严。 “夜深雾浓,还请开门让小的进屋,以免被蒙了眼。” 他话音落下,屋内登时没了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缓缓开启。 替他开门的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赤裸着上身,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了嘴唇的下方。 而守在门后另一侧的,则同样是个魁梧的汉子。 虽说比不得这位刀疤脸,但他那如树根般交错纵横的筋肉也足以令人心惊。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护住了身后那人。 相比起来,此人的身材不免就有些矮小,甚至都不如这前来报信的小厮高大。 但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敢有丝毫小觑。 “可是杨大人命你来的?” 那人缓缓开口,语气波澜不惊。 “回曹大人的话,正是。” 那人说着,如先前那般,取下腰牌递了过去。 这位曹大人却没伸手,一旁的魁梧汉子接了过来,摩挲了几下,随后点了点头。 “事出无奈,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验明了腰牌,他的态度顿时客气了许多。 那小厮不以为意,笑道:“曹大人乃忠义之士,小的心中钦佩不已,纵为大人鞍前马后也是心甘。” “我曹操刺杀董贼,为的是匡扶汉室,还这大汉朗朗乾坤,身为前西苑校尉,这本也是分内之事。” 曹操说完,叹了口气。 “只恨,终究差了一着,被李儒给破了功!” 小厮闻言,连忙安慰道:“曹大人不必如此,小的这次来,就是想告诉大人,主上已同意了大人的提议,大人即刻便可着手准备了。” 曹操眼前顿时一亮。 “杨大人同意了?” 小厮颔首:“不错,主上同意了,命小的传言大人,让大人尽管放手施为,无需顾忌。” “好啊,好啊!” 曹操兴奋地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这小厮:“杨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杨大人说了,余下的事,大人只需自己定计便可,不必再向他请示。” 小厮顿了顿,又道:“小的其实并不知道大人和主上谋划的究竟是何事。” 他静立在那儿,没有再开口。 这个是个聪明人,虽说认定了杨彪和曹操均不是什么过河拆桥之辈,但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却要贯彻。 知道太多的人,在暗潮涌动之下,是很难活得长久的。 “原来如此,有劳了!” 曹操微微颔首,随即吩咐一旁的魁梧汉子道:“仲康,你去通知暗香楼的人,让他们照原先计划行事。” “诺!” 那魁梧汉子应了一声,大踏步地出了门。 小厮脸色瞬间一变,想要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却被门口余下的那名巨汉给拦住了路。 “曹大人,小的还有事在身,这便要回府去见杨大人了。” 小厮努力控制着情绪,可声音中还是免不了透出恐惧。 他不明白曹操为何要当着他的面提到暗香楼。 这件事,恐怕连杨大人都不清楚。 暗香楼的名讳,在整个东洲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帝榜第十,无垠之暗荆轲,正是暗香楼的楼主。 这世上没有暗香楼杀不了的人。 只要价钱合适,暗香楼甚至敢对王公贵族出手。 人命于他们而言,无非就是金钱罢了。 曹操提及了暗香楼,意味着在他安排的计划中,暗香楼必定会参与其中。 而为人正派的杨彪,却是绝对不会同意这种计划的。 这位当朝司徒,定是不愿和见不得光的刺客们同流合污的。 如此一来,曹操若还想要得到他相助,则必定要将这件事当作秘密守住。 什么样的人最能守住秘密? 死人! 此时小厮的后背已全被冷汗浸湿了,眼见曹操没有回话,他又再次尝试着走上前去开门。 可惜,门口那巨汉的胳膊足抵得上他的大腿那般粗壮,他推了两下,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曹大人,你…” 他回过头来看向曹操,眼底的恐惧终于再也藏不住。 “莫急,坐下来歇会儿再走,如今虽没宵禁,可若不慎被廷尉府的人抓住,先生恐怕就要吃苦头了。” 曹操笑道,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曹大人,小的若是去的晚了,杨大人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啊…” 那小厮满嘴苦涩,仍是端出杨彪来做挡箭牌。 这是他现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若是曹操有所顾忌,那他也许还能保得住性命。 “先生,你方才也说了,杨大人告诉在下,无需顾忌。” 曹操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小厮悚然一惊。 他没再答话,而是猛地转身,冲向了门口。 那巨汉仍挡着门,瞧着十分可怕,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却别无选择。 长靴内侧绑着的匕首,在此刻被他拔了出来。 “让开!” 他咆哮着,挥舞着手中匕首,朝着面前巨汉的手臂刺去。 招式间颇有章法,竟是个练家子! 他原本准备在被廷尉府追捕时拿来突出重围的本事,如今竟用在了曹操这儿。 “恶来!” 曹操没有动,连视线都不曾移到这小厮的身上。 他就这么淡淡地开了口,随后自顾自地转过了身。 仿佛这小厮已经是具尸体。 门口的巨汉没有回话,只是在电光火石间,用双手按住了小厮的脑袋。 小厮尚未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头便已被扭到了背后。 他瞪大了眼睛,尸体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倒下。 “杨司徒是世家子弟,若让他知晓,他定是不会同意我的所作所为的。” 曹操忽然又开了口,既像是在说给那巨汉听,又像是在自辩。 为他自己的行径而辩。 巨汉闻言,仍是保持着沉默,只俯下身去,将小厮的尸身扛到了肩上。 “被廷尉府抓走的人,向来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本身不是我的敌人,留个全尸吧。” 曹操吩咐道,走到桌旁的椅子边坐了下来。 “诺!” 巨汉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一头野兽。 “大汉到了今日之境地,这些世家子弟难辞其咎,为了汉室再兴,如今他们的些许牺牲不过是在赎罪!” 曹操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他的眼睛又再次眯了起来。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他沉声说完这一句,放下了手中茶盏,缓缓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第七十五章:风与瑶 谢瑶环醒来的时候,距离北港事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整天。 装着铁盒的屋子崩塌之后,整栋建筑产生了连锁反应,洛风带着她一路狂奔,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这才没有被埋在那间北港大作坊的废墟之下。 为了将速度提到极致,洛风不得已收起了云罗断空,谁知竟是十分不凑巧。 在逃脱时,顶上落下的铁片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脑袋,令她当场失去了知觉。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洛风。 此时他闭着双目,右手按住剑柄,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此时已经又是深夜了,事实上他从去樊城到现在就没有合过眼,哪怕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谢瑶环不想惊动她,轻轻从床上翻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想要从房间出去。 “醒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小姑娘顿时停下了动作。 “诶?洛大哥你没睡着么?” “睡着了,但我在周围张开了云罗断空,稍有动静我就能立即知道。” 洛风冲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这几日他始终在奔波,根本没时间打理,如今的模样着实不修边幅。 “诶?” 谢瑶环闻言一愣。 她似乎没想到云罗断空竟然连睡着的时候都能够用,这样的防御招式简直没有任何死角。 但她随即想到了赵拓,眼神顿时黯了下来。 “洛大哥,赵神捕他…” 明知绝无幸免之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北港那里的白雾越发浓重,我们没法派人去查看。” 洛风的话没有挑明,但她还是能够听明白。 北港那儿的作坊整座都坍塌了,莫说有致命的白雾,就算没有,赵拓被压在下面,恐怕也决计无法生还。 “督统大人…他有说什么吗?” 提到李元芳,谢瑶环的的脸色又是一黯。 失去赵拓,对六扇门的打击很大,在和内卫对抗中本就处于劣势的他们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若放在往日倒还有余地,毕竟李元芳可以花时间去招募和培养新的捕快。 五扇神捕不易培养,可三扇和四扇的捕头,只要调教得当,还是可以通过时间积累出来的。 然而,眼看着汉国使团第二天就要抵达洛城,六扇门现下人手可谓是严重不足。 没了赵拓,神捕就只剩下了洛风和沈归,哪怕洛风的实力远在普通的神捕之上,也弥补不了人数上的差距。 他毕竟不会分身术。 “李督统啊?他没说什么,今天早些时候召集了门内的捕快议事,为明日里的护卫任务做准备。” 洛风语气很轻松,似乎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护卫任务。 “洛大哥,这次汉国来人,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谢瑶环欲言又止。 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内,她突然见识到了太多阴暗面,这令她的心性成长了不少。 内卫明面上和六扇门合作,背地里却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我知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可是来俊臣的绝活。” 洛风冷笑道。 “明着看,内卫应当和我们通力协作,确保汉国使团安然无虞,可实际上,也许他已经着手准备了刺客要取那些使者的性命。” 对于来俊臣,洛风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应该不会吧?” 谢瑶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嗫喏道:“内卫虽然经常做些坏事,可应当不至于会故意去安排人刺杀汉国使臣吧?” 她说的话很符合逻辑,若是汉国使臣出了事,同为护卫的内卫也决计脱不了干系。 可是,来俊臣会在乎吗? “你这是按常理分析,但实际上,这世界上总是充满了意外。” 洛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感慨。 “总是有许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们却又不得不面对。” “洛大哥,你要再歇会儿吗?” 谢瑶环不曾见过洛风这般悲春伤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风笑着摇头:“不必,我不需要总是睡啊,我又不是猪。” “可是,你明明只睡了一小会儿吧?” 谢瑶环粗略在心里算了一下,洛风睡觉的时间分明没超过两个时辰。 这还是整整三、四天加在一块的量。 “魂力也有修复的作用,不用一直睡的。” 见她仍在纠结,洛风索性开口相邀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了,不如起来活动活动,跟着我去外边走走。” “诶?嗯嗯,好的!” 谢瑶环当即应下了,并未发现自己的话题已被带偏了。 面对自己人的时候,狄仁杰教给她的那些对话技巧,她基本是记不起的。 跟着洛风出了门,一阵晚风迎面吹来,拂在脸上,令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此时天尚未大热,夜里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抬眼看了看天,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洛风。 “洛大哥,你和狄大人还有督统大人,原先就认识吗?” 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从这点来看,狄仁杰教给她的不该问别问原则,此刻显然也被抛诸于脑后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风看着她,声音平静。 “你称呼狄大人为怀英,只有和大人相熟之人才会这般,且督统大人对此也并不惊讶,想来定是知情的。” 洛风既没承认也不反驳,只定定地望着她。 于是她又接着道:“督统大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可你与他之间却相谈甚欢。” 她语气中透着自信,终于又有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敏锐和细致。 洛风没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许久。 直到她心里头开始有些打鼓,他才展颜一笑:“你分析的很好,我和他们的确认识。”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谢瑶环红着脸,往旁边让了让,从他的魔掌下挣脱了出来。 但她的头发却已有些乱了,呆萌的模样瞧着煞是可爱。 “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可以吗?” 她看向洛风,表情很认真。 “好,但我只能说一部分,我不愿回答的,你不能多问。” 洛风想了想,冲她伸出左手,比了比小指。 “诶?” 谢瑶环被他的动作弄得发懵,不知这根竖起的小指究竟是何意义。 “在我的家乡,小指和小指勾在一起是用来表示约定。” 洛风看出了她的疑惑。 “拉了勾,就说明我们都愿意遵守约定。” 谢瑶环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下了。 “洛大哥的家乡,是汉国吗?” 她望着洛风,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不是,那是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完这句,洛风的眼神有些飘忽起来,仿佛是在怀念自己的家乡。 “那…是大秦?” 她又猜了一次,洛风却还是摇了摇头。 “也不是,比大秦可要远得多了。” 谢瑶环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总不可能是西方大陆吧?莫非,洛大哥你竟不是东洲之人?” “也不是,按理说,我是地地道道的东洲人,只不过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比西方大陆到这儿的距离还要远。” 洛风笑了笑,眼中怀念的神色变得愈发浓重。 “若是东洲,怎么可能会比西方大陆还要远?你在骗人!” 谢瑶环不依起来。 她确实和洛风拉了勾,可洛风也不能随意乱答,消遣于她。 “我没骗你,我会到这里,纯属意外。” 洛风敛去了笑意,说得无比认真。 “我当时差点被一伙山贼给害死,幸亏遇到了我师父。” 这是洛风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师门,谢瑶环顿时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我从他那儿学了很多…” “洛大哥的师父,应当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吧?” 这个问题话里有话,洛风却只作没听明白。 “算是吧,他是个固执守旧的老头,如果不是我执意不顾反对跑出来,估计现在还留在深山老林里打坐呢。”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姑娘这里,笑道:“不过,正因为我当时跑了出来,所以才能认识怀英和元芳。” 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道:“当然,还有你。” 这声元芳喊的很自然,谢瑶环可以确定,他以前定是经常这么称呼的。 理了理思路,她开口道:“那能说说你遇到他们之后的事情吗?” “我是先认识的怀英,随后才捡到的元芳,那时候我们几个人经常在一起。” “几个人?” 谢瑶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突兀之处。 洛风不由一愣,随后两手一摊,笑道:“这个问题我不答,你也不能再问了。” 说着,他亮了亮自己的左手小指。 “哪有这样的?” 谢瑶环为之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见洛风笑而不语,她知道定然问不出什么,干脆转了话题。 “那我能问你另一个问题吗?” “可以,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洛风答得很光棍。 谢瑶环倒也没再纠结,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狄大人的缘故吗?” 这话问的其实有些暧昧,隐隐透着股难以言明的意味。 “不,不单单是因为他。” 洛风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同样看向了她,正色道:“更因为我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这话说得谢瑶环一头雾水,全然没了方向。 第七十六章:你笑起来很好看 谢瑶环最后还是被洛风给劝回了屋里休息。 她本坚持不允,可是哈欠连天,成了洛风劝她休息最好的说辞。 那句话的意思,她当然没能从洛风口中问出来,只好带着疑惑先行回了屋。 沮丧是不至于的,在她想来,洛风今夜里已经说了不少原本未曾提及的事情。 假以时日,她相信自己定然能够了解更多。 而在她入睡后,洛风却没有休息。 他再次回到了院子中,抬头望着夜空。 月溅星河,清风徐来,今夜景色雅致,天气也算不赖。 他不禁有些出神。 “洛神捕。” 突然传来的喊声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循声望去,就见一袭神捕服的沈归正立在大门口。 她抱着剑,雪白色的长剑和皎洁的月色相衬,映得她如同月下剑仙一般。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 洛风冲她笑了笑,语气很随意。 数次并肩的经历,令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相处时,早已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谨。 “刚处理完公务,明日汉国使臣将来,李督统至今还在值房呢。” 她含笑道,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督统公房。 透过窗子,可以清晰看到里头仍未熄灭的灯火。 “那你更该去休息了,不然明天汉国使臣来时,我们六扇门的神捕人人顶着黑眼圈,面子上肯定不好看。” 洛风打趣着,想要劝她去休息。 沈归却摇了摇头,柔声道:“更需要休息的是你,自打樊城之行以来,你就不曾合过眼。” “那没有,我刚刚还小睡了一会儿。” 洛风连忙否认,搬出了自己刚才休息过的事实。 他有些招架不住沈归的温柔和关切。 可她并不罢休,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看到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天亮前我一定会再去休息会儿的。” 他只答应了休息,却没点明是睡觉。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必须保持警戒,确实不敢睡熟。 “那好,记得你可答应我了,不许耍赖!” 沈归莞尔一笑,秀眉挑了挑。 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瞧着煞是可爱,洛风看得不禁有些愣神。 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五扇神捕,追命剑沈归,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才堪堪双十不到小姑娘。 “好,我答应你了。” 洛风点了点头,故意将表情弄得很严肃,语气也显得特别郑重。 沈归顿时又被他给逗笑了,当场捂着嘴,过了片刻才松开手。 “那你现下就打算去休息了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不希望洛风现在就去休息。 而洛风自然听懂了,他顺着对方的意思,摇头道:“不,天亮以前嘛,现在还早呢。” 如今方才过了子时,连丑时都未到,的确距离白昼还差很长时间。 “既然如此,那不如…陪我走走?” 沈归又是一笑,双眸清澈灵动,直如明玉一般。 她大概是将这几年里所有的笑容都汇集在了今夜。 “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吧。” 洛风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这么句,惹得沈归俏脸一红。 邀他作陪,在这月色下散步,本就是件有些暧昧的事。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提了出来,实则心里头却是直打鼓,根本没有底。 洛风这句话自然表示他应下了,可这夸赞,却将她的心弄得更乱了。 “走吧,随便走走,今夜这月色真是不错。” 察觉到了自己失言,洛风连忙转了话题。 他转过身去,朝大门外走,没敢再盯着沈归。 天知道他刚才究竟是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沈归低低地“嗯”了一声,当即跟了上去,走在他身畔。 她情绪仍未平复。 若换作是旁人,或许她的浅雪已然出了鞘,可是面对洛风,她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感觉。 除了害羞之外,竟隐隐还夹带着几分欣喜。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垂下头去,脸色也更红了。 所幸洛风并不敢回头,只一个劲往前走,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院里许久都没有其他的动静。 只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个…” “对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 沈归冲他眨了眨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应允了他要求的缘故,她此刻笑得很甜。 洛风愣了愣,吸了口气,开口道:“其实赵拓更适合去军营里,凭他的本事,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将军。” 这话题有些沉重,瞬间把原本美好的气氛给冲淡了。 但心里想说的,洛风却不能藏着。 沈归明白他的意思,赵拓这样的,应该在沙场上和敌人真刀实枪地浴血搏杀。 阴谋算计什么的,并不适合他。 “赵神捕无愧于六扇门神捕之名,他的功绩,可不输什么大将军。” 沈归说得很认真。 她并非是在安慰洛风,如今周唐久不闻战事,当将军的贡献未必就及得上他们这些六扇门的捕快。 “啊,没错,能换得百姓安宁,纵是牺牲性命又有何妨。” 洛风点了点头,没再继续纠结下去。 “你也是汉国人吧,家乡是在哪里?” 沈归问出了和谢瑶环相同的问题。 洛风的回答却并不一样。 “颍川,你呢?” 他不想骗沈归,可遥远的地方这种描述,又实在难以取信于她这般聪慧之人。 因此他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颍川有着他过去许多年的回忆,却又并不能算是他真正的故乡。 “那我们挨得可不近,我生在琅琊。” 沈归笑道,脸上却没有因两人相距较远而表露出什么遗憾。 能在异国他乡相逢,已足够有缘了。 “颍川的景色定然不如琅琊,你说是不是?” 她冲着洛风眨了眨眼,模样分明就是个夸耀自己家乡的小姑娘。 “琅琊我没去过,我后来就一直待在了长安。” 洛风实话实话,可随即又点头道:“不过我听说琅琊那儿的景色,在整个汉国都算得上是顶尖的。” 他这倒不是为了迎合沈归而胡乱吹捧,琅琊的山水的确是远近闻名的。 沈归当即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以后若有机会,你当真该去瞧瞧的,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 洛风并不推脱,颔首道:“一定!” 沈归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用右手摆弄了几下自己的左手食指,又道:“小时候,我娘经常带我去湖旁边玩儿,渔网朝那里边一撒,半天功夫就能够装满。” 洛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眼前堂堂的追命剑沈归,如今正像个寻常的小姑娘一样在同他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于是他只好将话题朝别的方向引。 “你的剑,是叫浅雪吧,似乎用的材料不一般呢。”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和我心意相通,我想伤谁不想伤谁,它比我还清楚,自然不俗。” 说起自己的佩剑,沈归顿时严肃了几分,语气中难掩自豪。 “能够有这样的神兵,你的师父也不一般啊。” 洛风顿时感叹道。 这柄浅雪的确是不出世的神兵,就算和狄仁杰留给谢瑶环的白玉折扇相比也没有逊色几分。 能够拿出如此神兵的,必然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沈归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惜他早已过世了。” 洛风不由暗恼自己不会聊天,这下又把话题给带到了尴尬的境地。 好在夜空中忽然有一道光划过,他连忙指着那里,笑道:“快快快,赶紧许愿,在流星划过时许愿,是会应验的!” 沈归“咦”了一声,表情有些疑惑。 她从未听过这种说辞,动作自然慢了半拍。 “此话当真?” 眼见洛风双手合十,闭着眼,她虽仍心中存疑,却还是照做了。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和她持剑时那种雷厉风行的姿态判若两人。 “你那时,为何要替我挡住霍天?” 闭着眼,沈归忽然问道。 她仍垂着头,做许愿状,洛风没法看到她的表情。 “那一下很危险,而我生命力比较顽强,就算挨上一下也死不了。” 斟酌片刻,洛风的回答依然听着有些搪塞。 但他说的属实,霍天出招极快,连他也没把握能够闪避开。 对于自己的恢复力他有信心,可若伤到的是沈归,那就不太好说了。 “没有别的原因吗?” 沈归猛地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原本合十的手已经松开,双手紧贴在身侧。 她在紧张。 而洛风的心,却已因为这一句话而突然乱了。 有? 没有? 他自己或许也不清楚,所以这个问题没法答。 似乎瞧出了他的窘迫,沈归没再纠结,抿了抿唇,又问:“你喜欢瑶环,应当只是随口说说的吧。” 洛风的心又是一突。 他的确演的不太尽责,可被人当面提出来,尚是头一遭。 他只好再次保持了沉默。 沈归见状,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洛风尴尬不已,又莫名其妙。 他弄不清她笑里的意思。 她的笑,比她的剑更让人捉摸不透。 “别想了,傻子!” 正当洛风为难之际,沈归忽然再次开了口。 竟仿佛是情侣间的娇嗔。 第七十七章:使团 洛风最终还是彻夜未眠。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仍斜靠在屋外的门廊下,双眼紧紧盯着院里的古松。 事实上,他此刻正在发呆。 或者说,他发呆的状况从后半夜开始维持到了现在了。 并没有时时刻刻都在发呆,但至少大半的时间都是如此。 当然不是因为沈归一反常态地娇嗔,而是因为她临别之际的举动。 在那句如同娇嗔般的话语出口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沈归脸色发红,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慢慢踱着步子。 她不开口,洛风自然也没法接,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沉默了许久,洛风才忽然开口道:“你先前本就受了伤,当时还没有好透,我肯定是要保护你的。” 话才说出口,他就又后悔了。 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说。 那若是沈归未曾受伤,他是否就不会选择挺身而出? 果然,他话音刚落,沈归就停了下来。 “如果我没受伤,你就不保护我了吗?” 她没转身,语气很平静。 但洛风的脑仁却开始发疼。 这又是一个怎么回答都不对的问题,说不保护,肯定是不行的。 但若说保护,那他等于是又给对方提供了无数可以继续的问题。 “怎么了?这问题,你需要考虑这般久吗?” 见他未答,沈归并没如同先前那样放弃,而是选择了再次追问。 洛风顿时感觉到了,平日里越是理智冷静的女人,执着起来往往越是可怕。 他吸了口气,随后认真道:“我都会保护你的。” 这意思很明白了,不论沈归是否受伤,他都愿意以身作盾来保护她。 “谢谢…” 在洛风的错愕中,沈归忽然凑近,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这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下,比什么断命之类的招式强上太多,洛风当场就懵了。 直到沈归的身影到了大门口,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淡淡的香气犹在鼻尖,那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 可佳人却已推开了门,只留下了一句“明天见”,便没了踪影。 待他想要开口,人早已走得远了。 于是他只好坐在院子里,这般过了数个时辰。 “你气色瞧着不太好,汉国使臣就快到了,你确定无妨?” 李元芳从自己的值房里刚一走出来,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洛风。 他本人处理了一宿的公务,可如今仍然精神的很。 相比之下,洛风顶着对黑眼圈,脸色也不怎么好。 “没事,等过了今天,睡上一整天就好了。” 洛风说着,站起了身,将周身魂力稍稍放开运转了一遍。 到了他们这种修为,睡眠时间并不固定。 哪怕几日不合眼,理论上也是可以仗着深厚的魂力硬撑的。 但洛风心里始终想着事情,这才导致了外表看起来如此颓废。 “今日之事,绝不可能风平浪静,也只好叫你多受会儿累了。” 李元芳见洛风的魂力未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心中顿时大定。 汉国使团即将抵达洛城,六扇门也即将开始与狼共舞的任务。 他可不信内卫会真的好心到来襄助六扇门。 在接连失去两名神捕的当下,六扇门的孱弱的势态已无可更改,内卫定会趁此机会再下一城。 或明或暗,他们总是会闹出幺蛾子的。 “也没什么累的,倒是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洛风看着李元芳,想听听他的计划。 “眼下我们无力同内卫相持,唯有见机行事,相信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什么通敌卖国之举。” 话虽如此,李元芳却没什么底气。 内卫的手段他领教的多了,明着不行就暗着来。 指鹿为马,倒打一耙的事情他们做起来总是无比顺溜。 “众目睽睽?这可未必,汉国使团不可能总在大街上像观光一样到处溜达,内卫要在接待他们的地方安排些什么,很简单。” 洛风又打击了李元芳一下。 无论是宴请汉国使团的场所,还是他们下榻的旅驿,均是由内卫经手准备的。 从这点上来说,六扇门早已在信息严重不对称的局势下输了大半。 “那你可有良策?若是没有,也不必再多言了。” 李元芳说着,斜了他一眼。 “士气已足够低落,就不劳你再添堵了。” 洛风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直到此时才陆陆续续出现六扇门的捕快。 他们在向两人打完招呼之后,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从他们严肃的神情可以看出,定是在讨论汉国使团的事。 赵拓殉职的事,目前尚未公布。 正如李元芳所说,六扇门的士气几乎已在冰点,噩耗还是暂且先放一放为好。 “你们一个个的,都精神点嘛,一会儿见了内卫难不成也这样?” 洛风看了李元芳一眼,率先走上前去,鼓励起在院内集合的六扇门捕快。 比起督统,他这个平日里表现随和的神捕显然更易调动气氛。 李元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由着他发挥,自己也恰好得空能仔细将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情形在心中预演一遍。 作为从十来岁起就踏入战场,临敌经验极为丰富的宿将,他确实模拟了许多场景。 汉国使团的主车驾,显然是目标最大,也最容易遭袭的。 可派来护卫主车驾的势必都是拿得出手的高手。 再有六扇门和内卫在侧,对主车驾下手的概率实际上极低。 内卫纵使想动手脚,也不该是在此时。 那接下来最有可能行刺的就还余下两处。 宴请的酒席或是下榻的旅驿。 汉国使团第二日是要进宫面见武帝的,那里除了有千魂卫和凤鸾卫外,还有武帝的贴身侍卫长上官婉儿。 且来俊臣本人也会在现场出现,贸然设计绝不符合他的脾性。 李元芳深吸了口气,暗自将目标锁定在了酒席和旅驿这两处。 待他重新回过神时,院内一众捕快的士气已经得到了提振,此刻正在那儿为即将到来的任务做着准备。 或是一对一地练习,或是细心擦拭着自己的兵器。 “怎么做到的?” 眼见前后士气大相径庭,李元芳凑到了洛风身旁。 “激励啊,知耻而后勇,拿你做个反面教材咯。” 洛风耸了耸肩,说的云淡风轻。 李元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莫非你竟以替我雪耻的名义,提振了他们的士气?” “不然呢?你相当于一军之帅,上次险些被刘贤给打了脸,他们不应该感到愤怒,然后加倍努力吗?” 眼见着周围捕快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坚毅和安慰,李元芳最终选择了微笑。 于是那些捕快顿时更卖力了。 在他们想来,向来不拘言笑的督统大人此时的内心一定充满了自责和沉重。 “醒了?你也准备准备?” 洛风没再去管李元芳,而冲着从里屋走出来的谢瑶环笑了笑。 “啊,洛大哥,督统大人…” 谢瑶环此时还没完全醒,眼神瞧着仍有些呆滞。 李元芳“嗯”了一声,继续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你先去洗漱吧,然后吃点东西,离出发应该还得有段时间。” 洛风说着,唤过一名巡捕,叮嘱他去让厨房做些早点。 院内这些捕快们,大多也是没吃早饭就赶过来的。 “嗯,我很快就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未曾洗漱的模样不便见人,谢瑶环没有犹豫,当即顺着长廊往值房而去。 恰在此时,沈归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洛风的表情登时一僵。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唇,但理智阻止了他。 而沈归明面上虽瞧着坦然自若,在洛风眼神扫来之际,却无可避免地出现了闪躲。 李元芳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但却没有点破。 他走上前去,对沈归道:“沈神捕今日里主要负责近身护卫车驾,外围交由我和洛神捕即可。” 护卫内侧,显然比外围要安全,李元芳摆明了是在照顾实力稍逊于他和洛风的沈归。 五扇神捕已折损的只余下了她和洛风二人,他着实不愿沈归再出什么意外。 “多谢督统大人体恤。” 沈归冲着李元芳行了一礼。 她当然明白如此安排是一种照拂,让她不用第一时间身陷险境。 李元芳微微颔首,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去给正在对练的几名巡捕指点招式。 她和洛风瞬间四目相对。 “那个…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洛风率先开口,问的问题中规中矩。 “不好。” 沈归的回答就显然不怎么按常理出牌了。 “呃?为什么?” 洛风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当即顺着她的话茬问了下去。 “不告诉你。” 这次她的回答倒属于比较常见了,许多少女都会这样逗弄自己的心上人。 洛风却无论如何都接不上了。 他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问,还是该转移话题。 可是眼下这情形,不管怎么转话题,似乎都很生硬… “今天看来要洛神捕保护我了,有劳神捕大人费心啦!” 见洛风状似发懵,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周围离得近的捕快们纷纷侧目。 他们的沈神捕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柔灵动了? 第七十八章:仪仗 沈神捕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当洛风再次答应说会保护她时,她的嘴角立刻扯出了好看的弧度,向周围有眼福的众捕快很直观地展示了梨涡浅笑的含义。 可惜,这种状态也就仅仅维持了片刻。 她很快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待人亲切,却总是保持着距离。 六扇门的捕快们在感到惋惜的同时,反倒觉得这样更好。 毕竟在奉命执行严峻任务的当下,不拘言笑的追命剑更能带给众人安全感。 待到用过早餐,一众捕快便在李元芳的带领下出了衙门。 和上次去内卫的阵容相比,这次又多加了十名精英巡捕,同时还添了洛风和沈归这两位五扇神捕。 总体来讲,捕快们的心里要踏实了不少。 撇开这两日来他们在阵型上花费的心血和功夫,有两名神捕在场,明显令他们觉得在声势上要强了几分。 特别是对于洛风的实力,他们是深信不疑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挑了流云武馆,又独自一人深入红袖苑地底救出众多同僚。 一路上,除了整齐的步伐声外,捕快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此时天已透亮,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正需向他们展示六扇门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等到了白虎门,内卫众人却是已候在了那里。 为首的并非来俊臣,而是之前和洛风见过的内卫右档头司礼千户刘贤。 见了六扇门众人,他笑着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着李元芳一礼。 “李督统既来了,此间诸事便交由大人了。” 说罢,他朝着旁边让了让,身后那群站定的内卫番子们当即冲着李元芳行礼。 他们行礼的方式,是用右手所持兵刃敲击左手背上的盾上。 一时间,“砰砰砰”的金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场面十分壮观。 “刘大人方才是最熟悉阵型布置的那一个,护卫之事,恐怕还得劳烦刘大人费心了。” 李元芳站在那儿,坦然受了他们的礼,可却没有顺着刘贤的意思接过内卫的指挥权。 他猜不透刘贤真实的想法,不敢贸然答应。 事实上,仅凭这么空口白牙的一句话,若真遭遇敌袭,内卫会不会遵从他的命令都是个未知数。 而他担下了内卫和六扇门两部的指挥权,出了什么差池,这责任顿时就翻了一番。 两下比较,自然还是不接的好。 刘贤闻言,也不勉强,笑盈盈地道:“既然李督统信任我等,那下官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早料到了李元芳不会接下指挥权。 李元芳点了点头,没再搭理他。 场面上的意思已经到了,如今他该把精力放在即将抵达的汉国使臣仪仗上。 这次出使非同寻常,除了董卓的女婿李儒之外,随行的还有若干品级不低于二品的汉朝官员。 仪仗的档次,定然是会照着王驾以上来的。 也即是说,仪仗的排场恐怕会非常大,这意味着,护卫的难度比寻常车驾要上升了许多。 李元芳已有了准备,可当他真正看到汉国使团仪仗到来时,仍是免不了暗暗心惊。 汉国不愧是曾能够和大秦相抗衡的强国,纵使如今内里乱成一团,在出行仪仗的规模上也远远胜过了周唐。 十六驾马车,各由四匹宝马牵引着,在前方开路。 马车两侧跟随着近百名汉国的羽灵卫,他们衣甲光鲜亮丽,手中长枪泛着寒芒。 这些四轮马车周身均镀着一层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瞧的有些目眩。 如此布置,不单单不是为了彰显汉国的威仪,同样也是为了分散刺客的注意力。 倘若真有人意图行刺使臣,那他首先得分辨出这十六驾马车的虚实。 从外表判断,它们完全一样,而内里的不同,隔着厚实的车厢是看不出来的。 而在马车后边跟着的那一队廷尉府的府兵,则更是加固了防卫。 他们手持能够连发的卧龙连弩,正是在樊城六扇门内霍天用来偷袭洛风他们的利器。 廷尉府的府兵修为自然和霍天相去甚远,但他们胜在人多。 整整二十人,足足两排的连弩,便是将阶的高手见了,也必须得掂量掂量才行。 在仪仗的最前端,是身披汉制大将盔甲,头戴金龙盔的汉国将军。 他右手提着长刀,左手拉着缰绳,昂首挺胸地引着整个仪仗。 “将阶以上的高手…” 洛风冲着李元芳点了点头,两人均对这看不清长相的汉国将军做出了大致的判断。 待到他骑着马来到两人跟前,这个判断又有了改变。 “接近皇阶的高手…” 李元芳看了洛风一眼,明显有几分讶然。 汉国高手比周唐多,这确实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但接近皇阶的高手却仍是宝贝。 若说尉阶和将阶之间隔着道坎,那将阶和皇阶之间则无异于存在着天堑。 和如过江之鲫般的尉阶侍魂将不同,顶尖的将阶侍魂将有着十分珍贵的价值,培养得当,就是足以称雄一方的皇阶强者。 就似王越、裴旻,多少也会是号响当当的人物。 因此,这次担任护送汉国使团的主将,绝非什么无名小卒。 “汉丞相麾下,虎威将军华雄,见过几位大人,戎装在身,恕无法全礼。” 那将军踢了踢马腹,先一步来到了六扇门和内卫队伍的跟前。 刘贤拱手回礼,却并未开口。 论官职,有李元芳这个六扇门的督统在,他不可逾越。 “周唐六扇门督统,李元芳。” 华雄不下马,居高临下,李元芳的态度自然不必太客气。 “钦赐内宫督卫营右档头司礼千户,刘贤。” 有样学样,身旁的刘贤此刻也上前与华雄见了礼。 华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拉了拉缰绳,再次回到了仪仗的最前列。 由六扇门和内卫在前头引路,汉国的使臣仪仗开始缓缓地通过白虎门。 洛风不敢有丝毫懈怠,魂力感知张开,将白虎门周围的一切皆纳入了自己的探测范围。 白虎门很宽,上头的城墙也很高,伏上一队刺客并非什么难事。 好在如长龙般的整个仪仗都过了白虎门,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令洛风稍稍松了口气。 一旦进了城内,地势平坦,再想要设伏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何,有无异常?” 李元芳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 “目前没有,现在进了城,这附近应该也没有什么适合出手的地方了。” 洛风摇了摇头,同时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环境。 他们现在正身处白虎门后的宣武广场,在肃清了百姓的情况下,周围除了石雕以外,别无他物。 这路线自然是事先设计好的。 宣武广场之后,仪仗将经由承平坊转入安平坊内的旅驿。 不论是承平坊还是安平坊,均属于建筑较少的区域。 这点和乌衣巷还有绣春坊的格局截然相反。 如此一来,便极大地限制了可供埋伏的范围。 当然,乌衣巷和绣春坊内的景象,也确实不宜给他国使臣观摩。 “我倒觉得,就算有刺客,也不会选在此时动手。” 沈归环顾四周,得出的结论和洛风类似。 见两人均是如此判断,李元芳的心定了不少。 “内卫的人瞧着倒是丝毫不见紧张。” 他瞥了眼右侧的刘贤,此刻这位司礼千户正将注意力放在汉国的仪仗马车上。 从模样看,他似乎是在端详马车外边的花纹和材质。 对于这种金光闪闪的事物,宫里的阉人们向来是抱有极大兴趣的,内卫右档头大人显然也并不能免俗。 不得不说,汉国仪仗所用的马车,完全当得起巧夺天工这几个字。 哪怕是如李元芳这等对于艺术品和金钱不感兴趣之人,也在瞬间就被抓住了眼球。 “会出什么事心里有数,他们有什么可紧张的?” 洛风冷笑道。 “要是等到几天之后,汉国使团安然无恙地离了洛城,那他们可能会紧张得不行。” “如此说来,能令他们紧张,倒成了我等之福了。” 李元芳轻叹一声,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众六扇门捕快。 六扇门鼎盛时期的辉煌早已不在。 如今别说是分庭抗礼,不被内卫给牵着鼻子走就算是不错了。 “别想了,不是你的错。” 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洛风忽然开口道。 既是在劝慰,也是在陈述事实。 哪怕狄仁杰仍在担任督统和夏官尚书时,六扇门的颓势也已早早显现了出来。 若非如此,凭着狄仁杰的根基,也不至于被来俊臣一朝给定了大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六扇门积弱已久,这绝非李元芳之过失。 李元芳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洛风也将目光移到了车驾的方向。 “不对!” 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嗯?” 李元芳一愣,不明白他何处此言。 最前边的车驾此时已经过了广场,即将到达承平坊,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洛风面色一沉,急急地道:“你赶紧上前去,把仪仗拦下来!” 第七十九章:杀机暗伏 若换作是旁人,李元芳或许还会先问明原因再行动。 毕竟没有恰当的理由,拦下行进中的汉国仪仗于理不合。 哪怕对方不当场发难,心里恐怕也不会舒服。 可开口的是洛风,他便连一句话也没问,立即施展身法,几个起落间,拦在了华雄的马前。 “李督统?” 马背上的华雄微微一愣,显然不明白这位周唐的六扇门督统想要做什么。 “华将军,可否先行停下仪仗?” 李元芳也不和他客套,单刀直入地转述了洛风的要求。 “为何?” 华雄勒住了马,举起右手示意身后随行的仪仗停了下来。 他确实照着李元芳的要求去做了,毕竟是在他国地盘,多少要给东道主点面子。 但他这头西凉的猛兽,却绝非什么好脾气的主。 仪仗中途被喊停,可大可小。 他需要李元芳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元芳没有答话。 他并不清楚洛风的意思,所以自然无法告诉华雄原因。 金龙盔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周身隐隐散发出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才有的气势,往往能够震得那些未见过血的新兵丢盔弃甲。 可惜李元芳显然不是个只会在太平盛世查案的捕快,面对这摄人心魄的威压,他丝毫没有怯意,仍站在原地。 而洛风也在此时走上前来,冲着华雄拱手道:“六扇门,洛风。” 华雄没吭声,脸朝着他的方向偏了偏。 身为汉国的虎威将军,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在洛风这种小角色面前放下架子。 洛风也不着恼,笑道:“是我让督统大人来建议将军暂且停了仪仗的,前边就是承平坊,我周唐百姓中不少豪门望族都住在这儿,就这样走过去了,有些可惜。” “你?” 华雄盯着他端详了片刻,随即“哼”了一声。 “周唐的六扇门这般没有规矩,不分尊卑,某倒是长见识了。” 李元芳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洛风却抢在了他前头:“将军,规矩和汉国的威仪,到底哪个更重要?” 华雄没有答话,周身的气势却陡然攀升。 隐约间,他的魂力开始朝洛风压了过去,竟是想要将其给压得跪倒。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却是放在李元芳的身上,提防他出手相助自己的下属。 他显然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李元芳根本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兴趣也欠奉。 片刻后,华雄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的魂力根本奈何不得眼前这个六扇门的捕快。 洛风没摆什么架势,就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可他却偏偏无法撼动分毫。 华雄出身汉国西凉,当地尚武成风,最是敬佩强者。 他之所以傲,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有傲的资本。 而眼下,在他跟前的这个捕快,则拥有值得他尊重的实力。 收起了小觑之心,他定定地望着洛风,沉声道:“某不明白,愿闻其详!” 言语间,他仍端坐马上,昂首挺胸,全然没有什么请教的模样。 “敢问,车驾之中应该是贵国丞相大人备下的礼品吧?” 对于他的姿态,洛风并不在意,只是十分随意地伸手指了指他身后那些车驾。 “不错。” 华雄答得很简练,惜字如金。 “既然如此,封得如此严实,我周唐的百姓又怎么能够见识得到贵国的气度呢?” 洛风没有挑明,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若示之于众,尔等如何能保不会招致宵小觊觎?” 华雄并未当场应下。 但他同样没有拒绝,以他的脾气,这足以说明他已经动心了。 汉国地广,人员组成也随之变得复杂。 虽说寒门多才俊,但大体上,把持着朝堂的还是党人和世家。 哪怕是如董卓般强横霸道,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除了屠刀,他仍需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来笼络人心。 而对于在汉国王都长安的官员而言,不论是丞相董卓,抑或是虎威将军华雄,都不过是西凉荒蛮之地来的武夫。 凭着武力,趁乱窃取了旁落的大权。 党人以及世家的优越感由来已久,这是深入骨髓的观念,很难改变。 所以他们明面上恭维,实则却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是故,西凉人才特别想要在这帮子眼高于顶的家伙跟前挣得脸面。 董卓如此,华雄自是亦然。 “华将军这么问,难道是对自己的身手没有信心?” 洛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十分明显。 “若是这样,那就当我没说吧,毕竟这些礼品要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六扇门可担不起责任…” “汝安知某的手段!” 华雄没等他说完,就已沉声低喝。 西凉人之所以被党人和世家视作武夫,主要是因为,他们确实是武夫。 好大喜功,受不得激,这属于他们的通病。 洛风只稍稍撩拨了一下,华雄顿时就咬了饵。 哪怕他能够分辨出这是激将法。 “我知不知道将军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身后的诸位是否愿意相信将军。” 洛风说罢,扫了眼跟在华雄身后的羽灵卫和廷尉府兵。 “哼,不过是些小卒。” 华雄显然没把这些护卫放在眼里。 但他说话时的底气显然不足。 洛风知道使臣团的正副使此刻应该都在后边的马车上,为了防止刺杀,他们可能是准备到了旅驿再行露面。 这种安排较为稳妥,当使臣的身份高贵时很常见。 相比用替身代替使臣的行为,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华雄此刻若是下令打开封闭的马车车厢,那这种安排瞬间就失了作用。 李元芳也悄悄扯了扯洛风。 他和刘贤均未提及此事,一来是为了维持惯例,不令汉国使臣难做。 再者,也是不愿承担后果。 如今洛风主动提出要打开马车门,倘若使臣因此而遇刺,那六扇门的责任明显就要大于内卫。 足够来俊臣再伙同朝臣参上几本了。 “放心,我有数,不打开马车,一会儿只怕会更麻烦。” 洛风压低声音,示意李元芳不必有顾虑。 虽仍不明所以,但李元芳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论观察细致和判断力,洛风绝对要胜其一筹。 “也罢,就让尔等好好瞧瞧我大汉的气度!” 或许是被洛风那带点轻视的目光给惹急了,华雄忽然松了口。 他翻身下马,随后快步跑到了其中一辆马车旁,冲着里头说了几句话。 从动作来看,格外恭敬。 “所以说确实是没什么脑子,我要是刺客,他这等于是把来出使的人给完全送了出去。” 洛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 对于华雄的举动,李元芳也是颇感无奈。 汉国究竟是得心多大,才会将护送仪仗和使臣的重任交给这样一个粗糙的汉子。 但他还是没有接话。 公众场合,被有心人听到他调侃汉国将军,恐怕会落下把柄。 没过多久,华雄又赶了回来。 “既然尔等想见识见识,那某就让尔等开开眼。” 他仍高昂着头,态度却比先前要好了许多。 显然,他也想要将马车内的那些东西都展现给周围人看,以此来长长脸。 “如此甚好,还请将军下令。” 洛风不卑不亢,向后退了两步,落在了李元芳身后。 “羽灵卫听令,车驾启封!” 他扬了扬高举的左手,身后顿时传来了响亮的应诺声。 羽灵卫均训练有素,单兵实力也是不俗,几乎在得到命令的刹那,他们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每驾马车凑近了两名羽灵卫的士卒,照着事先演练好的,一左一右,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车门是用实心精铁打造的,外边镀了层厚厚的金子,相当于是小型的宫殿大门,重量很沉。 因此选来拉开车门的羽灵卫,均是修为较高深之辈。 他们离得马车最近,若真有人行刺,也可以最快速度回援。 待握住把手之后,羽灵卫们便没了动作。 他们在等华雄下一步的命令。 “启!” 伴随着这西凉汉子略带嘶哑的喊声,羽灵卫们瞬间拉开了十六驾马车的车门。 “嘶!” 他们迎来的并非是赞叹,而是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果然,我猜的没错。” 洛风了然地望着马车方向,神情凝重。 “这杀招,早早就替我们备好了。” 侥是羽灵卫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 除去十余驾马车内金银璀璨的礼物,两驾马车内坐着两名身着汉国官服的人外,剩下的四驾马车内放着的,却是成堆的木桶! 虽然并未打开看,但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认定,这些木桶中装着的是火药。 离马车稍稍远一些的六扇门和内卫众人也均是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若这些木桶中装的当真是火药,那只需一点火星,他们今日恐怕就全都交待在这承平坊的门口了。 如此多的火药,莫说是炸掉十多两马车和百来号人,就算要将整个宣武广场夷为平地也只是顷刻间的事情。 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都望向了各自的统领,等待着他们的决断。 第八十章:李儒 相比起其他人,端坐于马车内的汉国使臣反倒是表现最淡定自若的。 他们看不到别的马车内的情况,因此并不知道足以将整片区域炸上天的火药桶就在他们身旁。 “如此混乱,成何体统?” 正中间那驾马车上的中年人皱着眉,语气十分严厉。 向来以军纪严明著称的羽灵卫眼下竟在未得命令的情形下擅自后退,还是当着周唐人的面,这让他心中顿觉不悦。 洛风正好和他面对面而立,见了他的举动,不由冲他遥遥一笑,悄悄捅了捅身旁的李元芳。 “这汉国仪仗瞧着很紧张,该你露脸了。” 李元芳斜了他一眼,内心忍不住想要埋怨。 紧张的可不仅仅是这汉国仪仗好不好。 在场众人,但凡见识到马车内所载密密麻麻的火药后,无不感到了危机。 这显然不是仗着身法就能够逃脱得了的突袭,被引爆之后的火药会瞬间吞噬现场的一切,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幸免。 哪怕是修为再高深,人毕竟是人,无法与战争机器相抗衡。 所以对于洛风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的表现,他很是诧异。 同为神捕,不远处的沈归已经护着谢瑶环撤开了百十步的距离。 他们如今的位置,就算火药被引燃,至少也来得及稍稍做出反应。 李元芳见状,暗自点了点头,随后冲着那汉国使臣拱手一揖。 “使臣大人不必惊慌,我等在车驾中寻到了危险之物,烦请先行移步至他处,待我等处置妥当。” “什么?” 话一出口,原本端坐着的使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危险之物?” 他来到车门口,原本躲开了几步的羽灵卫当即走上前来,将他扶下了车驾。 这一来,其余几辆马车内的事物景象登时便一览无遗。 他的表情再也不复刚才的从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冲着周围的羽灵卫吼了一句,结果自然是无人应答。 他没有质问内卫或是六扇门。 这些车驾在抵达洛城之后并未开启过,作为接应的内卫和六扇门显然不可能动手脚。 洛风时刻在关注着刘贤的表现,只见他此刻铁青着脸,隐隐离得马车远了些。 “这件事情,恐怕确实和内卫无关。” “莫非是汉国之人所为?” 李元芳猜测道,同意了洛风的分析。 “可能性不小,不过眼下被我们给发现了,这承平坊应该算是保住了。” 洛风说着,松了口气。 “承平坊内街道相对狭窄,这些人若在坊内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李元芳看了看承平坊街道两旁翘首以盼的洛城百姓,不由怒火中烧。 “如此草菅人命,当真歹毒!” 他恨恨地道,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妥。 “你再多表现表现,明日里汉国人恐怕也会知道周唐六扇门换了个嫉恶如仇的真性情督统。” 洛风调侃了一句,随即敛去笑意,肃声道:“对方能将整个汉国仪仗都当作棋子来陪葬,手笔可是大得很啊!” 李元芳一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那汉国的使臣此刻已指挥完了周围的羽灵卫,在华雄的陪同下正朝着他走过来。 其实刘贤离得更近,但面对仍未被搬下车的火药桶,内卫右档头大人果断放弃了在汉国使臣面前展现自我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比起风光和面子,能够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多亏李督统和洛神捕眼力过人,避免了我等陷入死地,李儒在此谢过!” 华雄显然是将经过都告诉了他,他一上来就冲着李元芳和洛风行了一礼。 这无关乎官职尊卑,仅仅只是表达谢意。 “李大人客气了,这些本就是我六扇门的分内之事。” 场面话李元芳自然要说,态度也显得很客气。 撇开官职尊卑,身为使臣的李儒也理应得到礼遇。 洛风冲着他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望着开始行动起来的羽灵卫,心里顿时对李儒高看了一眼。 他并未命人搬动那些火药桶,而是用水泼在那些桶上,直接将它们都淋了个通透。 这样的手段无疑更加稳妥,也更加有效。 李儒确实无愧于董卓麾下有数的谋士,比华雄的脑子要好用多了。 “洛神捕,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儒捋了捋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眼神转向了洛风。 华雄自然告诉了他,看出车驾有问题的并非是李元芳。 “很简单,距离和重量。” 洛风没有隐瞒,当即说出了自己判断的依据。 李儒不是华雄,可不是好糊弄之辈,信口胡诌出来的东西未必说服的了他。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李儒虽瞧着没有异样,心里却必定是后怕忐忑的。 因此他现下会竭尽所能,试图从每一处细节中找出蛛丝马迹。 要让一个多疑的人完全信任很难,但要让他怀疑你,却很简单。 洛风不打算做那个在节骨眼上搪塞的蠢人。 “子健,这次仪仗车马是由何人所安排?” 李儒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当即询问身旁的华雄。 子健是华雄的表字,李儒这般称呼于他,两人的关系显然很近。 华雄愣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道:“这个…末将并未留意。” 李儒轻叹一声,没有出言责怪。 他算是西凉的嫡系,很早就跟着董卓了,而华雄也是如此。 对于华雄的脾气,他非常了解,有此一问不过算是在李元芳和洛风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华雄若能回答出个所以然来,那才出乎他的意料。 “公维,你去把仲道喊来吧,我有话问他。” 李儒偏了偏头,示意华雄即刻就去。 华雄连忙应下,转身朝后边的车马奔去,竟隐隐用上了身法。 “叫两位见笑了。” 李儒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此事并不难查,能接触到仪仗安排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名小辈。” 洛风出言安慰道。 李儒多智,当即点了点头,回过身去看了眼华雄的方向。 此刻他的内心实际上格外焦虑。 “李大人身为此次的主使臣,却并未参与仪仗和车马的安排吗?” 李元芳忍不住开口。 李儒的言谈举止,让他对其有了基本的认识,这应当不是个只会端坐高台,不亲自理事的官员。 既然如此,他怎可能对于仪仗车马的安排一无所知? “李督统,本国各项事务均由专人负责,此事既非儒所司职,自然便不知情。” 李儒答得很巧妙,语气也十分平和。 但话里却透出了另一层意思。 作为汉国丞相的董卓尚未完全把持住朝政,至少,在很多方面他不得不听从党人和世家官员的意见。 西凉系的人,在汉国朝堂并不能只手遮天。 甚至,权势都未必及得上如今周唐的来俊臣。 “原来如此,那确实需尽快问出详情,也好有所应对。” 李元芳微微颔首,随即又道:“我等奉命前来护卫李大人及仪仗,但有需要,只管告知。” “儒先行谢过李督统的好意!” 李儒稍稍躬身,行了一礼。 “日后若李督统和洛神捕有机会来我大汉,务必让儒一尽地主之谊!” 这边正寒暄着,那边华雄已是领着一人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件水色的长袍,头上戴的发冠中央缀着颗翠绿色的宝石,腰带上系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 他五官端正,身材稍显瘦削,手中握着柄墨色的折扇。 单看他这身行头,不像是来周唐出使,倒更像是豪门公子哥携着香车美眷到郊外踏青。 “大人,不知唤仲道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冲着李儒抬了抬手,头却昂着,只算行了半礼。 李儒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和善地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儒命公维唤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对此次仪仗的安排有何见解?” 说罢,李儒伸出手,摊开手掌指了指他,对李元芳和洛风介绍道:“二位,卫大人正是此次的副使。” 李元芳当即对着卫仲道报出了名号。 可洛风却是迟迟不曾开口。 卫仲道本想着待两人说完之后再慢悠悠地来,这一下,算盘顿时落了空。 “大汉仪仗副使,卫仲道。” 他抬着头,态度颇有些倨傲。 和李儒相比,高下立判。 “卫大人想必是人中翘楚,年纪轻轻就已是朝中重臣了,失敬!” 洛风故作钦佩状,在拱手一礼的同时,表情也很是夸张。 卫仲道原本高傲的神情顿时一僵。 “过奖…” 顿了顿,他才开口扯出这么一句。 洛风的话,直击他的软肋。 他之所以要将大汉仪仗副使的名头喊的这般响,便是因为他实则不过是太学学生罢了,根本没有官身。 明褒暗贬,自然令他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某也十分钦佩卫大人,若非蔡大儒突然失了踪影,如今他只怕已是蔡家的乘龙快婿了!” 华雄竟也在此时开了腔。 也不知他是突然开了窍,还是当真觉得卫仲道了不起。 可这话听在卫仲道耳中,确实犹如针扎一样。 他有心想要反驳,可却偏偏无从辩解。 华雄说的句句属实,而且他也不敢当真去惹华雄这种动手胜过动口的武夫。 一时间,他只好僵在那儿,进退两难。 好在李儒适时开了口。 “仲道,安排这些车马是朱大人还是杨大人?” 卫仲道急于摆脱窘境,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是杨大人!” 第八十一章:与我同桌 李儒之所以能够挑出两个人名,是因为能够接触到仪仗车马安排的只有他们。 朱儁,汉国当朝太尉,汉国半数以上的兵马受到他的节制。 而杨彪,身为太子太傅兼领当朝司徒,位列三公,同样也是实权派人物。 当卫仲道口中说出“杨大人”三个字时,李儒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朱儁虽同为三公,但他出身寒门,早年全是凭着军功一路走到今天,和世家或是党人没有任何关联。 甚至于,世家和党人还曾经使绊子阻碍过他。 因此,事实上他和西凉系反倒更为亲近。 若不是在汉帝驾崩之事上董卓嫌疑重大,他此刻理应和西凉系联系紧密才是。 而杨彪则不然。 弘农杨家是汉国有数的世家,门生故吏遍布各处,朝堂之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董卓的出现,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地位。 能占着大义,以清君侧的口径打击董卓的威信,想必杨司徒是很乐意做的。 “原来是杨大人。” 李儒眼中精光一闪。 “仪仗之事颇为繁琐,倒是有劳杨司徒费心了。” 卫仲道已瞧见了装在车马之中的火药桶,当即顾不得隐藏情绪,直通通地道:“杨大人他行事向来磊落,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他语气慌乱,明显带着恐惧。 “你说的不错,这其中应有隐情。” 李儒只作不知这说辞中的牵强之处,立即颔首应下。 “待回去之后,儒自当前去司徒府上拜访,届时仲道亦可同去。” 卫仲道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忙不迭附和。 “那是自然,李大人相邀,仲道敢不从命?” 刚才的一系列变故,令他在李儒面前的姿态瞬间放低了不少。 他显然也明白车马上安放如此多火药的严重性。 这不单单数百条人命的问题,更是汉、唐两国间的大事。 若火药真被引燃,除了在场众人会命丧当场之外,汉、唐两国的关系恐怕也会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董卓处心积虑达成的联唐以安内乱的策略也会在毁于一旦。 这样的结果,世家和党人们自然乐见其成。 正因如此,作为世家表率的杨彪,嫌疑非常大。 而同为世家子弟的卫仲道,此刻显然要竭尽全力撇清关系。 “如此甚好,既然暂且已处置了安危之事,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前行了?” 李儒转向了他跟前的李元芳。 “自然,还请李大人回到车驾之上。” 李元芳当即颔首,朝着旁边让出了路来。 “儒倒认为,和李大人还有洛神捕一起走,会更安全些。” 李儒含笑道,看了洛风一眼。 洛风还未回话,急匆匆从远处赶来的刘贤已接道:“我内宫督卫营愿护在李大人左右!” 在开口之际,他尽力垂着头,好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这前后差距极大的做派像极了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些可笑。 但他别无选择。 火药桶的危机已经解决,这会儿他再不站出来,只怕对来俊臣不好交代。 “哦?这位是…” 李儒的视线转了过去。 “周唐钦赐内宫督卫营右档头千户,刘贤。” 刘贤当即施了一礼,自报家门。 “原来是内宫督卫营的大人,久仰!” 李儒顿时一副了然的模样。 这令刘贤十分受用,觉得在六扇门的面前长了脸。 但李儒接下来的话,却瞬间让他十分难堪。 “大人有心了,我等身后便交托大人了。” 说罢,李儒冲着身旁的李元芳和洛风点了点头。 “李大人,随时可以启程。” 见刘贤吃瘪,李元芳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大人,请!” 做了个手势,他和洛风朝旁让了让。 李儒也没推辞,笑着走在了前头。 “子健,你就跟在后面吧,马就不必骑着了。” 华雄应了诺,唤过一名羽灵卫来牵走了他的马。 想了想,他又将自己的长刀也递了过去。 这长刀份量太沉,在马下施展不开,带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索性换成了羽灵卫的佩刀,别在腰间,随后跟上了李儒。 此时李儒正在和洛风聊天,情绪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这么说,洛神捕原本住在汉国?” 他对于洛风似乎十分感兴趣。 毕竟若不是洛风,刚才这些装满火药桶的马车此刻已进了承平坊。 或许他李儒早已被炸的只剩下骨头渣子了。 “在颍川和长安都住了些时日。” 洛风说道,顿了顿,又补充:“我很喜欢汉国的人文,也很喜欢长安原先的样子。” 话音刚落,离他们几步远的华雄便忍不住“哼”了一声。 洛风这话说得确实有些诛心,哪怕他没刻意在‘原先’二字上咬重音,可意思却仍是清晰明了。 语言有时候堪比利刃,而这一句,直刺向汉国西凉一系人马的心口。 长安之所以会从原本繁花似锦的模样变成如今这般,董卓的责任绝对要占了九成以上。 之所以不是十成,是因为公平讲,当初的十常侍之乱确实也有影响。 华雄的反应已算得上是客气了,这当然是看在洛风刚刚一语道破玄机,救了众人性命的份上。 若董卓在此,只怕早已提着他的西凉宝刀砍过去了。 但李儒不是董卓,也不是华雄。 他轻叹一声,竟顺着洛风的话说了下去。 “长安如今乱了,确实比不得之前。” 言辞间,颇为惋惜。 但洛风知道他的话并未说完。 “但如今寒门俊才得了更多机会一展所长,不久后,这长安想必会建设的更好。” 李儒显然是个口才极佳的人,一个转折,就在不经意间点出了关键所在。 世家把持下的汉国,寒门子弟是鲜有机会出仕的。 像朱儁这样不依托家族,不借助乡党而步入朝堂,最后身居高位的例子,绝对凤毛麟角。 大部分的寒门子弟,由于缺乏必要的资源,甚至连太学都不一定能够进得去。 至于孝廉这种万中取一的金钥匙,则更是想都不要想。 而通过军功来晋升,也同样希望渺茫。 天谴之战以后,大的战事始终没有,寒门子弟便是想要效仿朱儁也无从谈起。 李儒认定李元芳和洛风均是寒门出身,他的话,理应能够引起两人的共鸣。 他的猜测没错,李元芳虽未表态,神情却深以为然。 周唐和汉国的形式或许不同,但豪门望族升迁的途径显然比寒门出身的要多了许多。 “依李大人所说,董丞相的做法应该深得人心吧?” 洛风面上不见喜怒,语气也很平淡。 “丞相大人不过是想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机会罢了。” 李儒答得同样也很平淡。 过犹不及,眼见洛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忱,李儒当即也不再继续赞美董卓所实施的新政。 “如此,我希望他的愿望能够早日达成。” 洛风由衷地说道。 董卓在汉国推行的新政,实际上是一种进步。 它摈弃了惯有的模式,在给予寒门子弟更多机会的同时,也为汉国提供了更多招贤纳才的可能。 单从这一点,就值得肯定。 若撇开内乱,且汉国能够将新政坚决贯彻,那数十年后,只怕大秦也未必能敌得过董卓执掌下的汉国。 可惜,洛风知道,这一切注定不可能实现。 汉国的世家和党人不会坐视自己所依仗的铁律被颠覆。 既得利益者总是十分顽固的。 这也正是黄巾帮在穷苦的乡间盛行,在长安之内却难以普及的原因。 衣食无忧,生活美满的人家,谁愿意更改固有的信仰,从先贤的子民变成什么太平道的教众? 李儒能够听出洛风话语中的真诚,不由又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洛神捕若是无事,不妨和李督统一起,待酒宴之时与儒同桌吧。” 他开口相邀,一旁的卫仲道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开口。 从刚才到现在,李儒和洛风他们聊得兴起,他则完全沦为了陪衬。 当李儒指摘世家之时,他倒是有心想要分辨几句,可又因先前的事情而没敢多言。 华雄就在身后不远处,他打心眼里害怕这个没什么脑子的武夫。 而如今,眼见李儒邀请这两名在他看来没什么权势的六扇门捕快同桌,他虽觉得孟浪,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细细一想,多了两个身手上佳的保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一直跟随在几人身后的刘贤却已是熬不住了。 汉国使臣和六扇门关系太近,内卫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尴尬。 按理说,此次护卫汉国使臣主要该由内卫负责,如今六扇门喧宾夺主,他必然不能无动于衷。 “李大人,我内宫督卫营的督主来俊臣,来大人届时也会前来赴今日之酒宴。” 他赶到了李儒身侧,躬了躬背。 这比拱手礼要重多了,李儒当即停下步子,转向了他。 “既是内宫督卫营督主亲至,那儒说什么也该敬上几杯才是。” 他微微一笑,和刘贤心照不宣。 “这一路多亏了刘大人和内宫督卫营的诸位,刘大人到时可莫要以不胜酒力来搪塞啊。” 说话是一门艺术,而李儒显然是其中的行家。 眼见着刘贤喜笑颜开地应下,洛风不禁轻笑一声。 今日这桌酒宴,怕是不易喝了。 第八十二章:话里有话 抵达旅驿之后,六扇门和内卫均守在了大门口。 考虑到一路劳顿,午饭并没有特别的排场,而是由六扇门和内卫的伙房负责做了些简单的菜肴送进旅驿。 李儒年轻时吃过不少苦,自然无妨,但向来锦衣玉食的卫仲道可受不了粗茶淡饭。 他当即冲着守在房门口的两名羽灵卫吩咐道:“快,替我去寻些能吃的东西来。” 那两名羽灵卫刚用过了饭,听见命令,不禁面面相觑。 饭食的确简单了些,可也不至于到不能下咽的地步。 汉国许多被内乱波及的村庄里,能吃上这样的食物绝对值得村民们再三向先贤感恩了。 见他们没有动,卫仲道不由急了。 “怎么,你们是想抗命吗?” 他语气不善,脸上现出了怒容。 “莫非副使之令无用?” 羽灵卫的人其实并不怎么怕他这个副使的名头,无非虚衔,大家都看的明白。 但他们还是连忙点头应诺,转身而去。 “卫家惹不起,咱们就辛苦跑一趟吧…” 待走得远了些,其中一人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同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华雄。 “这些个世家子真是金贵,瞧瞧华将军,都未曾卸甲!” 华雄此刻正端坐在自己房门口,仍是早先那一副打扮,连头盔都没取下。 “要不要顺道去问问将军,我看他似乎也没用过饭。” 在羽灵卫之中,华雄的口碑很是不错。 作为武夫,他或许没什么谋略,也不通人情世故,但却爱兵如子。 另一人立刻颔首道:“对,那卫公子等上片刻又不妨事,咱们这便先去问问将军。” 说着,两人快步来到华雄跟前,冲着他行了一礼。 “将军,需不需要咱们替你去伙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吃食?” 面对华雄,他们两个觉得没什么压力。 平日里华雄经常宿在军营之中,和士卒们同吃同住,一起喝酒聊天,气氛总是十分融洽的。 可现下,他许是乏了,并未回应这两名热情洋溢的羽灵卫士卒,仅仅只是冲他们摆了摆手。 两人登时一愣,对视一眼,疑惑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 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比平日里要沙哑了几分。 羽灵卫的士卒想象力挺丰富,瞬间把这和早些时候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于是他们便认定了华雄定是因丢了面子而情绪不佳。 两人当即告退,没再坚持。 等他们到了伙房,却被拦在了门外。 “为确保诸位的安全,伙房眼下已成了重地,没有几位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擅入!” 门口守着的六扇门捕快和内卫番子难得统一了口径。 两个羽灵卫顿时为难起来。 卫仲道的话虽然恐吓的意思多一些,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对于李儒这样的西凉系元老来讲,卫仲道的威胁就像是笑话,连眉头都不能让他皱一下。 可他们这些兵卒却没有李儒这般底气。 羽灵卫再精锐,士卒也还是士卒,在世家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直如同瓷器一样。 若卫仲道当真恼羞成怒,胡乱参上一本,那绝对够他俩喝上一壶。 “二位,我们是替此次的副使大人来寻些精致点的吃食,还望通融则个。” 羽灵卫中的一人赔着笑,试着和守门之人沟通。 “不行!即便是他亲自来,也是不行。” 六扇门的捕快说的斩钉截铁,一旁的内卫番子同样也是大摇其头。 “副使并不在可以放行的名单之列。” 番子干脆直接说出了拒绝的原因。 这一下,两名羽灵卫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没有挑明倒还好,如今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再纠缠下去只会令大家都难做。 两人只好有些气馁地再次回到了卫仲道那里。 “什么?他们当真如此说的?” 卫仲道面色不虞,用手来回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面。 他心里正在盘算着该如何回应这件事。 既能在羽灵卫跟前不失体面,又不至于真的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 “回卫大人的话,他们正是如此说的。” 羽灵卫点头道。 “似乎,这也是主使大人的意思。” 生怕开罪卫仲道,这名羽灵卫当场又将李儒给抬了出来。 这仅仅只是他的猜测,但卫仲道却根本没有质疑。 “既然是主使大人的意思,那此事就这般处置吧。” 他立刻顺台阶而下,没再找这两名羽灵卫的麻烦。 两人应了诺,随即又站在了他房门口,继续他们的值守任务。 “仲道,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羽林卫方才站定,刚刚提到的主使大人就已走了过来。 李儒的住处紧挨着卫仲道,拐个弯就到了。 “李大人,天气烦闷,水土不服,故难进食太多。” 卫仲道答得很是稳妥,没有表露丝毫不满。 “这会儿日头的确有些大了,不过吃不下倒也无妨,待得晚宴之时再补回便是。” 李儒笑得十分平和。 “相信晚宴之时,必定可以品尝到周唐真正的佳肴。” 卫仲道的脸登时微微发红。 李儒没有挑明,却在这一句当中点了出来,他显然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唔,李大人所言极是。” 除了支支吾吾地随口附和外,卫仲道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话题。 而李儒显然不打算在这种琐事上纠结,冲着他笑了笑。 “仲道,这旅驿后院的景色尚可,不若陪儒走走?” 卫仲道并不太愿意答应,和李儒这种智谋远超自己的人散步,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可是他却没有拒绝的理由,相信以李儒的应变能力,纵使他推脱说身体不适,也是避不过的。 没准李儒甚至会趁势提出去他屋里坐坐。 “李大人相邀,自当随行。” 很果断地点了点头,卫仲道立即跨出了房门。 李儒似乎很满意他这识相的举动,嘴角的笑意更浓,上前来携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后院方向走去。 如今旅驿四周已被六扇门和内卫的人护卫得天衣无缝,连带着后院各处也都有精锐当值,几乎不会有突然遭袭的可能。 而旅驿之外,内卫甚至用符文石定下了防御阵法。 虽然及不上六扇门总部的那般坚固,但也非寻常攻势可以轻易击破的。 这些算是压箱底的东西,内卫这可是下足了血本,想要挽回早些时候被六扇门给落下的面子。 李儒和卫仲道此刻正在后院的假山附近,隔着景观湖和假山,他们的声音被很好地阻隔了开来,不会被当值的护卫听见。 “仲道,这次仪仗车马之事,若是未及时发现,你我恐怕此刻都已挫骨扬灰了。” 李儒率先开口,语气很沉重。 卫仲道头皮一阵发麻,着实不想讨论这种话题。 身为世家子弟,本就隐隐和西凉系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这节骨眼上几乎是怎么说怎么错。 缄口不言方才是上策。 火药桶的事情,杨彪明显是知情的,就算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 以他的立场,既不能公然指摘杨彪,又得表达出自己的愤慨。 愤慨倒是简单,他本就差点被炸成灰,心里的怨气根本用不着刻意伪装。 但要对杨彪做出评价,分寸就很难把握了。 他确实可以肆无忌惮地诋毁,但这些话难保不会传到杨彪的耳中,那他的仕途就算是毁了。 定了定神,他小心翼翼地道:“仪仗大事,杨大人确实不该疏忽。” 这话字斟句酌,将事情归结成了疏忽。 “司徒府内鱼龙混杂,稍有轻忽便容易酿成大祸。” 听完这两句,李儒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不愧是自幼接受世家培养的,哪怕是心性骄纵,处事应变的能力却丝毫不差。 这话算不得滴水不漏,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言辞间,避重就轻地把杨彪给摘了出来,也没有正面和李儒作对。 “杨大人日理万机,力不从心倒也正常。” 李儒点了点头,竟顺着卫仲道的话说了下去。 这令他心中不安起来。 照着李儒的性子,可不是能被几句话给带偏的。 “李大人说的是,家父也正是这般想的。” 卫家家主自然从未说过这种话,但此刻卫仲道却只能先按着对方的意思来。 没弄明白李儒真实意图前,他根本无从辩驳,更谈不上用恰当的措辞进行有效反击。 “司徒府内的有才之士应当不少,仲道你可认得?” 李儒突然话锋一转,令卫仲道一愣。 待他反应过来,冷汗都不禁透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在让他表态。 至于他是否知情,因为他那时也在场,所以已不必李儒再来查问了。 李儒可不认为他是那种愿意舍生取义的人。 “仲道和司徒府的公子应当很熟,平日不曾提起过这些吗?” 眼见他迟迟不肯表态,李儒当即又推了一把。 实际上,等于是给他指了路。 感受到藏在李儒笑容背后的杀机,卫仲道终于选择了妥协。 他艰难地开口道:“大人说的是,杨公子确有提及。” 李儒登时笑得更灿烂了。 “仲道,今年太学恐怕会多出不少寒门逸才,你可莫要太过自负,取长补短方为智者。” 他话音刚落,卫仲道原本有些发苦的内心瞬间如沐甘霖。 他听明白了,这是场交易。 只要他配合李儒,今年太学的名额就会有他一份。 “大人说的是,仲道一定注意。” 连在称呼上都已自认晚辈,他显然是彻底向李儒表示了顺从。 李儒没再多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等到李儒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着。 和李儒这样的人为敌,委实太可怕了! 第八十三章:酒宴 李儒对于卫仲道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年轻人或许心性不够沉稳,但脑子却还算灵活。 更重要的是,相当识时务。 若卫仲道坚持不允,那他实际上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 杀了他固然不难,可这除了给西凉系添麻烦外一无是处。 将火药桶的事嫁祸给卫仲道当然也行,但如此拙劣的伎俩根本不可能说服得了那些世家和党人。 他们确实是先贤最坚定的拥戴者,但在玩弄权术和阴谋上面,他们显然没有遵从先贤教义所弘扬的诚实守信。 他们中的许多人,远比黄巾帮太平道的信徒更擅长歪曲事实,编造有利于自身的故事。 利益,在很多时候是凌驾于信仰之上的。 作为世家的代表,弘农杨氏如同一棵参天大树,在汉国根深蒂固,就连董卓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哪怕占了理,轻易也难撼动他。 所以李儒需要刀。 而卫仲道,就是那把刀。 被人当成棋子的感受绝对不好,自己子嗣险些被人炸成灰的仇也足以令同党反目。 李儒有理由相信,明知是无中生有,河东卫家也会将整件事情做实。 他们的实力自然比不得弘农杨氏,可在河东一带颇有威望,也是有数的豪强。 由他们来攻伐,远比西凉系人马的效果要好上十倍、百倍。 扳倒杨彪虽然不太可能,但他却势必会因此而在某些方面对西凉系做出让步,这便是李儒想要达到的目的。 回屋之后,他仔细将思路理了理,随后铺纸提笔,将自己的谋划写了下来。 不等墨迹干,他就将纸装入了信笺中,用火漆封了口。 怀揣着这封信,他又独自从后门出了旅驿。 那里只有几名普通的六扇门巡捕和内卫番子,以他的身份,自然无人阻拦。 待走得远了些,他方才取出木哨,吹了几声。 过得片刻,天空中降下了一只鹰,它眼神锐利,翅膀上的羽毛犹如剑刃般竖着,喙像匕首似的。 这是西凉的苍鹰,只有最有胆识和毅力的西凉勇士才能够驯服。 李儒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几下它的脑袋,随后将信件封到了它背上的行囊里。 “去吧,尽快送到大人手中。” 这苍鹰仿佛能够听明白他的话,甩了甩脑袋,仰天鸣叫了两声,旋即扇动翅膀,直冲天际。 目送着它远去,李儒又不紧不慢地走回了旅驿。 这次稍稍麻烦了些,守门的护卫先查验了腰牌,才放他进去。 但从始至终,也没人过问他外出究竟做了什么。 这些护卫还不够格,而有资格询问的人全都不在场。 回了屋,他没有再纠结早上的事情,和衣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羽灵卫来喊他,他才醒来。 推开房门,太阳已经落了山,院子里也点起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把。 “李大人,洛神捕,睡得忘了时辰,叫你们久等了。” 眼见李元芳和洛风都在门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 随后,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刘贤。 “原来刘大人也在,真是失礼了…” “李大人言重了,一路车马劳顿,休息休息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刘贤笑得很眯起了眼,慈眉善目。 洛风撇了撇嘴,对于刘贤这近乎谄媚的做法嗤之以鼻。 李儒却没法对他不客气,当即冲他道了谢,随后跟着三人往外走。 晚宴自然也是在安平坊内,这里护卫严密,且百姓较少,不易出岔子。 掌勺的均是从商业街最高档的酒楼内请来的大厨,平日里难得亲自下场,今夜却是各个都摩拳擦掌,想在汉国使臣和诸位高官面前露上一手。 宴请的场所,原本是洛城中有名的塔楼,经过精心布置,最顶上的那层已成了不亚于红袖苑般富丽堂皇的所在。 但考虑到是国事,只请了宫廷里的乐师抚琴,却是没有姑娘。 而不论是李儒还是卫仲道,此时此刻也都没有沉醉于温柔乡之中的兴致。 他们各怀着心思,随着李元芳等人缓步登上了塔楼最高的那一层。 见惯了大场面的两人自然没有因为房间内的摆设而表露出什么惊讶,但对于早早在房内等候的那人,他们却不得不重视。 能够在如此场合下独自先候着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李元芳的瞳孔骤然一缩。 虽早就知道晚宴之时来俊臣会参加,他仍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烦躁的情绪。 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将狄仁杰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又令曾经辉煌的六扇门逐渐走向没落。 “别激动,悠着点。” 洛风轻拉了一下李元芳,示意他冷静。 沈归在旁边适时地介绍道:“这就是内卫的督主,来俊臣。” 洛风自打加入六扇门至今,还从未亲见过来俊臣,她担心他并不认识对方。 洛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他当然认识来俊臣,这张仍略显年轻的脸庞依稀间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使臣阁下,不知旅驿内的布置可还满意?” 来俊臣面带微笑,亲切地看着李儒和卫仲道。 “在下来俊臣,蒙陛下赏识,现任周唐钦赐内宫督卫营督主一职。” 他语气温和,仿佛老友见面。 “来大人客气了。” 李儒同样笑得很是阳光。 “我等身负使命前来周唐,区区劳顿车马劳顿算的了什么。” 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提早上马车内发现火药桶的事情。 “李督统,别来无恙。” 来俊臣又笑着朝李元芳打了招呼。 碍于面子,李元芳只得同样回以微笑,只是声音却很冷淡。 “来大人,气色不错。” 当着汉国使臣的面,出于礼貌,他没有立即走向饭桌。 来俊臣则转向了沈归,笑道:“沈神捕安好?” “不劳大人费心,一切皆好。” 答了话,沈归垂着眼,面无表情。 “那便好,我们先入席吧。” 来俊臣先后两次自讨没趣,脸上却瞧不出丝毫不虞,他优雅地朝旁让了让,示意李儒上主座。 与此同时,他看了眼洛风,赞叹道:“不愧是李督统特意任命的,洛神捕果真不凡。” “过奖!” 洛风淡淡一笑。 “比起督主,我可算不了什么。” 他这句恭维,总算是缓和了气氛,来俊臣连忙再次邀请众人入座。 待所有人坐定,来俊臣瞥了眼站在李儒身后,寸步不离的华雄,不禁奇道:“华将军不入席吗?” 早在来之前,内卫的番子就已将汉国主要人员的名字和样貌告诉了他,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时华雄不仅未坐下,甚至连战甲和头盔都没有卸下,在如今的气氛下,不免有些突兀。 “华将军向来尽忠职守,如今既肩负护卫我等之责,便宁可苦了自己。” 李儒答的很是自然。 但他心里却并不是这般想的。 华雄的确忠心耿耿,属于西凉嫡系中的嫡系。 可是他向来是管不住嘴的,见到寻常好吃些的东西都忍不住要耽搁正事,如今摆明了饕餮盛宴就在眼前,他怎可能巍然不动? 尽管心里头带着疑惑,但李儒的回答却无可挑剔。 来俊臣本也是随口一问,当下便不再细究,夸赞了一句:“华将军真乃我辈之楷模!” 内卫的主要职责其实是护卫武帝和内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和华雄此次的职能类似。 华雄没吭声,连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句。 李儒只好再次替他答话:“来督主谬赞了,华将军向来不善言辞,还望督主勿怪。” 来俊臣自是不会介意,又笑着称赞了两句。 但洛风和李元芳却是对视了一眼。 华雄或许的确不善言辞,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笨拙,可他却绝非是在旁缄口不言的人。 至少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来俊臣接连两次提到他,哪怕出于礼节,他也应该开口。 “一会儿提防着些…” 李元芳面带笑容,脑袋朝着洛风的方向偏了偏。 他声音不大,刚好够让他右手边的洛风听到。 “我知道。” 洛风不动声色地应下,眼神看着他正对面的李儒和华雄。 前者正在和来俊臣说着话,后者则如同石雕一样杵在那儿,连动都不动。 这状况足足持续到了宴席过半都不曾改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来俊臣和李儒两人似乎聊得愈发投机。 其余几人均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刘贤被孤立在那儿,自顾自地吃着饭菜。 “来,你尝尝这炒肉,味道可好了,平时可吃不到。” 沈归忽然往洛风的碗里夹了一片牛肉。 因为身份问题,谢瑶环没有被准许进来,但考虑到她的安全,洛风让她就待在了屋外。 虽说难免会饿着,但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所以此时紧挨着洛风的,正是沈归。 “哦,好的,你也吃…” 洛风连忙道谢,眼神却仍时不时地往华雄的方向看。 恰在此时,来俊臣竟开口道:“华将军瞧着英武不凡,不知是否有什么可助兴的?” 言下之意,是要华雄拔出随身兵器来上一段类似于剑舞的表演。 这倒算不得唐突,不论是在周唐还是大汉,都有武将为重要宴席助兴的习惯。 可是,在这个节点上,让华雄来做此事,恐怕就很有问题了。 洛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无垠之暗 洛风的谨慎并非无的放矢,不论从哪方面看,眼下这个华雄都显得很古怪。 他相信李儒也感觉到了,这位心思慎密的主使大人时不时要回过头去看上两眼。 为了应付来俊臣,在最初时他随口找了个听着恰当的理由来搪塞,因此接下来始终没找到时机让华雄脱下他那雕绘着金龙的头盔。 听了来俊臣的提议,他立刻顺势而为。 “子健,你就为诸君表演一段剑舞吧。” 说着,他貌似不经意地又提了一句。 “这金龙盔戴着太过闷热,也不利于你舞剑,不若暂且取下吧。” 华雄没吭声,也没取下头盔的迹象。 但他的手却遵从了李儒的要求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李儒见状,几乎没有停顿,连忙起身朝旁避让。 “李督统!” 他没有开口向近在咫尺的来俊臣求助,而是选择了斜对面的李元芳。 大概在他想来,和他聊了半顿饭功夫的来俊臣不及李元芳值得信赖。 李元芳尚未有反应,洛风就已现他一步离席,动如迅雷,径直袭向了他正对面的华雄。 这一出手,内卫的两人顿时眼神一凛。 并不是因为他的速度,而是在展现出如此速度的同时,洛风周身根本察觉不到一丝气息的波动。 能够在运用魂力时内敛波动,显然,对于魂力的掌控已经登峰造极。 光看这一手,就足以和飞雷断霍天相媲美了。 六扇门新任命的神捕竟然如此厉害? 而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洛风手中长剑在下一息,已抵在了华雄的喉咙口。 剑尖透过铠甲的缝隙刺了进去,悬停在那儿,凝而不发。 “莫下杀手!” 李元芳连忙开口。 华雄尚未作出任何不妥的举动,仅凭臆断就击伤甚至是击杀他,这于汉国没有办法交代。 洛风当真这般做了,无异于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李儒虽然做出了躲避的动作,但这却构不成击杀华雄的理由。 甚至事后也完全可以不承认,只推脱说意识到了其他的威胁。 “洛神捕,暂且收起剑吧。” 来俊臣见李元芳已经开口,也跟着表明了态度。 “先问问主使大人为何会这么做吧。” 他转向已站到了李元芳身侧的李儒。 没等李儒回话,洛风却大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已经递出,却仅仅只是击飞了金龙盔。 一道身影迅速无比地从盔甲中脱出,朝着李儒所在的位置袭去。 竟比洛风的身法还要快上几分。 李元芳本就有所提防,眼见那人攻来,暗道声来得好,当即抽出腰间短剑迎了上去。 他的玲珑对环因为太过显眼,并未随身带着。 虽说兵器之间有互通之处,但短剑毕竟和对环存在着许多差异,他运用起来远远不及对环那般得心应手。 这一下,挡自然是挡住了,但他本人却因此而被震得向后连退了数步,径直临近创口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握着短剑的手掌也有些发麻。 在场几人无不感到心惊。 李元芳虽然对外宣称是半步王阶,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其中恐怕有他刻意隐藏实力的原因。 六扇门督统是高危职业,属于行走在刀尖上的人物。 适当藏住锋芒,有时候比藏拙更加重要,也往往更能令人心存忌惮。 最能威慑人的武器,往往是在出鞘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修为精深的高手,却在一击之下显现出了颓势。 也即是说,这冒充华雄的刺客,实力最少也达到了王阶,甚至有可能处于王阶的上品或是巅峰。 那人见一击被挡下,并不给李元芳任何喘息的机会,提着手中短剑又攻向了李儒。 他速度太快,在场众人至今都未曾窥得其样貌。 刘贤和沈归刚刚起身,他的剑已经到了李儒跟前。 幸亏李元芳没有耽搁,不顾右手发麻,当即剑交左手,欺身拦在了李儒面前。 洛风也及时赶到,从后方形成了夹击之势。 眼见他剑招虽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暗藏着浓浓的杀机,远胜李元芳,那人不得已之下只好舍了近在咫尺的李儒,转而回身格挡。 洛风的剑,可不是能够置之不理的。 那人很清楚,挨上这看似轻巧的一剑,很有可能会令他遭受重创。 “砰!” 本该是清脆的金戈交鸣之声却无比沉闷。 那人和洛风各自向后退了一步,这交锋,竟是势均力敌。 李元芳顿时变了脸色,刺客的实力显然比他先前所认为的还要强大。 他比沈归更清楚洛风的实力,能够在对剑中和洛风平分秋色之辈,恐怕已经不止是王阶的修为了。 余下几人此时也纷纷抽出了随身兵器,上前襄助洛风和李元芳。 卫仲道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发懵,待回过神来时,就见身边的护卫都已朝着那刺客冲了上去。 连内宫督卫营的督主来俊臣也选择了上前御敌。 “有刺客,速速来人!” 他握着手中短刺,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门外守着数十名内卫的番子和六扇门巡捕,闻言登时蜂拥而至。 谢瑶环也在其中,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洛风和刺客再次交手的场景。 和先前不同,这次两人在短时间内互相攻出了数十招,但谁也没能占得上风。 而沈归等人的介入,迫使这名刺客不得不分神抵挡。 局势瞬间就变得对他不利起来。 屋内确实很宽敞,但在合围之下,他能够腾挪闪躲的区域正在逐渐缩小。 “嗤,蚂蚁多了也很烦人呐…” 眼见能够闪避的空间只余下了一小圈,刺客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 伴随着他的话语,黑色的光芒突然在他手中的短剑上无声绽放。 此刻离他最近的刘贤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地施展出两仪四象步,可后心上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擦到了一下。 虽只是皮肉伤,但魂力仍透过伤处传入了体内,令他身形一晃。 定睛看去,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竟多出了一道通体漆黑的影子,手中的影子短剑还保持着前刺的动作。 没等他惊讶,余下几人也都遭到了相同的攻击。 四道影子凭空显现在了几人身后,影子短剑或斩或刺,均迅猛无比地直取他们后心要害。 几人并不会两仪四象步,但有了刘贤的前车之鉴,他们至少都能做出反应。 可惜,速度上却还是差了一筹。 速度,是决定招式优劣十分关键的一环,更快的那一方往往就能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几人仓促之际的确做出了回避,却终究还是免不了有所损伤。 沈归的左肩被影子划伤,幸好那只是被气息擦到,远没有刘贤受创严重。 而李元芳虽说完全避过了影子的偷袭,姿态却狼狈不堪,再无先前那般沉着。 洛风和来俊臣二人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前者以捉摸不透的精妙身法移到了门口,后者则是索性回过头去用手中短刺和影子过了一招。 不得不说,来俊臣这种应对之法颇为有效。 比起闪避,这样并没有太过依赖身法和速度,反倒是不易受制于刺客这诡异的招式。 “不要躲,直接和他的影子对招,不然只会给他更多施展的空间。” 洛风护在谢瑶环身前,出言提醒。 “这招千魂寂灭,若躲避,是会没完没了的!” 他话音未落,身侧竟再次出现了一道影子,手中短剑照着他脖子处的动脉就刺了过去。 这次,他没再躲避,而是用长剑由下往上一挑,径直格开了直刺而至的短剑。 他先前的躲避,实际上是为了回护冲入了屋内的谢瑶环。 如今他便不必再刻意变换自己的位置了。 那影子反应也是极快,转瞬间就和洛风过了数招,竟是你来我往丝毫未落下风。 而李元芳等人的神色,在洛风说出招式名后,均是凝重无比。 “千魂寂灭?” 李元芳喃喃道,随即看向了刺客所在的方向。 他身形瘦削,脸隐在兜帽之中,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你是无垠之暗?” 刺客并不答话,只轻轻抬了抬手。 李元芳身后顿时又出现了一个影子,他原本打算直取对方本体的想法只好作罢。 可是另一道人影却替他执行了这一计划。 沈归的浅雪凌空一挥,追魂之招立刻向着刺客袭去。 这种无视速度瞄准目标的招式,显然最是克制以身法见长的敌人。 “嗤,自以为是!” 那刺客不屑地瞥了眼沈归,浑然不觉她的剑招有什么威胁。 事实上,沈归赖以成名的追魂,也的确没能对他造成伤害。 甚至,连最基本的锁定目标都在他的招式之下失了作用。 只见沈归的剑气竟直接向着在她远处幻化出来的一道影子袭去,对于近在咫尺的本体却视而不见。 沈归大惊,只得在中途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没了追魂生成的剑气作为掩护,她并无和这刺客正面交手的信心。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对方都在她之上,除了技巧之外,她没有什么其他的凭仗。 而李元芳看着那无声无息出现,引走了沈归剑气的影子,面沉如水。 “无垠之暗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破了自己当初不干涉国政的箴言了?” 他说着,提剑欺身而上。 第八十五章:出师未捷身先死 无垠之暗是东洲大陆第一杀手组织暗香楼的楼主。 同样也是整个大陆最强的杀手,从没听说过有猎物从他手里逃跑过。 凡是被他盯上的人,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他随时可以来取走。 他的名字,叫做荆轲。 面对这样的对手,纵使是身经百战的李元芳,此刻也不禁手心冒汗。 荆轲身法迅捷,就算不运用魂力,每一式也均是直取要害的夺命杀招。 何况在被几人围攻之际,他已经祭出了自己的绝技——千魂寂灭。 这招式李元芳是从狄仁杰口中听来的,他本人从未亲见。 它的特点不仅仅是快和致命,难以化解也是它令人胆寒的原因之一。 这些影子仿佛无穷无尽,总是悄无声息地从你意想不到的位置出现,用手中的兵器袭击来不及防备的你。 更麻烦的是,这些影子的速度和反应,均是复制自荆轲本体的。 也即是说,纵然有所不及,却也绝不会相差太远。 这也正是导致刘贤吃亏的原因。 “你认识我?” 刺客没有再出招,连带着也给了在场众人难得的喘息机会。 他缓缓将兜帽掀开,露出了一张瞧着格外年轻的面孔。 事实上,单从外表来看,此人一点也不像传说中双手沾满鲜血的宗师级杀手。 面白无须,剑眉星眸,鼻梁高挺。 这幅俊朗的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个书生而非杀手。 只是,他这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却又和他年轻的外貌不太相符。 “我以为,认识我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 他扫了眼李元芳身上的六扇督统服,嘴角勾起一抹笑。 “阁下恐怕太小瞧自己了。” 李元芳定定地看着他。 “无垠之暗和暗香楼的大名,在场诸位想必都是听过的。” “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够记得我荆轲之名,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荆轲笑得愈发欢快,只是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记得阁下曾言说,不愿插手国政,如今怎么竟转了性子?” 说话的是来俊臣,在确认了刺客的身份之后,他不能继续让李元芳独自在那儿和荆轲对答。 这样有损内卫的赫赫威名。 “内宫督卫营督主?” 荆轲没答话,视线倒是转向了来俊臣。 “正是在下。” 来俊臣微微颔首,气度不凡。 身为内卫督主,他确实比李元芳更有派头,瞧着也更符合重要官员的形象。 荆轲看着他,忽然称赞道:“你比我想的身手要好,至少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比春官尚书要强多了。” 在场几人登时心中一凛。 “曾尚书是你杀的?” 李元芳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语气冰冷。 前春官尚书曾泰的司职是礼仪,和刘贤的作用有些相似,只不过一个负责宫外,一个负责宫内。 两人在行使职权上有颇多重叠之处,因而曾泰在去年初被人暗杀之后,春官尚书的位置至今仍然悬而未决。 原先的诸多事务便基本交由了刘贤来代为处置。 曾泰同时也是狄仁杰的门生,算是和李元芳还有谢瑶环同门。 由于年龄相仿,李元芳和曾泰两人的私交十分好,他被暗杀后,李元芳曾经不眠不休,一连追查了数十天。 可既然是荆轲做的,他自然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原来他姓曾?听说是个好官,可惜了。” 荆轲一点都不在意李元芳满是杀机的眼神,坦然承认。 回应他的,自然是李元芳盛怒之下的凌厉攻势。 虽然手中握着的是短剑,但并不妨碍李元芳施展他的绝技,绯红色的光华瞬间布满了整间屋子,如同花瓣般撒向了荆轲。 “不要!” 洛风想要开口阻止,但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 当他将话说出口之际,李元芳的蔷薇百弑雨已经出了手,荆轲周身登时被落下的红色光华包围,宛若沐浴在花瓣雨之中。 可是正如那夜洛风的情况一样,这华美的景色下,暗藏着的,却是无边的杀机。 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来源于李元芳的蔷薇百弑雨,而是那几乎同时出现在场内的无数影子。 “所有人,立刻撤出去!” 洛风大吼一声,不及细说,用力将谢瑶环推出了门外。 随后,他提剑迎向了几乎站满了半间屋子的影子。 来俊臣和刘贤在听到洛风喊话的同时就已立即跃起,朝着门外而去。 临走之际,刘贤没忘了想要顺带着将一直躲在墙角的李儒给一并带走。 荆轲速度快,实力也强,但在几人的纠缠下,始终未能寻到机会对李儒痛下杀手。 如今眼见着即将错失最佳时机,他也顾不得再保存实力,当即调动起所有的影子,朝着李儒的方向袭去。 “看来你的千魂寂灭也不是真的能变出一千个影子来啊,还好。” 洛风语气显得轻松淡然,完全没有其他人那般紧张。 “蔷薇百弑雨最起码化出了上百道光刃,可你这里的影子也就不超过二十个啊。” 说着话,他已闪身挡在了李儒和荆轲的中间。 最先到达李儒旁边的几道影子也已成了他剑下的牺牲品。 它们化成了黑色魂力,重新回归到了荆轲手中的短剑之上。 荆轲的瞳孔骤然一缩。 “巡天剑舞?” 他嘴角得弧度逐渐开始变大,望着洛风的眼里满是惊喜。 “没想到,这趟倒是来值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攻到洛风跟前的两道影子也在顷刻间化成了虚无。 在实力不够的人眼中,他仅仅只是抖了抖手腕。 而对于在场的几名高手来说,他却无异于给众人表演了一场剑术盛宴。 短短数息之间,他手中长剑当胸划了半个圆,随后几道无形的剑气顿时就击穿了那些影子的心口,直接令它们丧失了行动力。 这些剑气不仅用肉眼捕捉不到,且速度奇快,竟是比他的话音还要更胜一筹。 一招毙命,没有分毫停顿。 显然,对于难缠至极的千魂寂灭,洛风必然有十分有效的应对法门。 “趁现在,带他走!” 洛风冲着有些发愣的沈归喊道,示意她立刻把还没逃出升天的李儒给带出屋子。 这间屋子如今已成了修罗场,每多待上片刻,都会产生无尽的危险。 “好!” 追命剑之名绝非浪得,自知不敌荆轲,又对洛风的实力有所了解,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携带李儒朝门外冲去。 和她一样发愣的还有来俊臣。 当荆轲的话说出口之时,他猛地将视线转到了洛风身上,竟连防备影子都顾不上了。 直到沈归带着李儒冲到了门口,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朝前两步,挡在了李儒跟前。 “主使大人,不必惊慌。” 来俊臣再次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但他却没有再次踏入房门。 显然,在见识过了荆轲的手段之后,他并不打算轻易以身犯险。 可他也不愿任由六扇门独占鳌头。 “刘档头,还请前去助洛神捕一臂之力!” 他说的大义凛然,令本打算救援卫仲道的刘贤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卫仲道早已吓得双股战战,全凭从小打下的礼仪基础在强撑。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不论面对何种境地,都绝不该怯懦。 可是他此时此刻惨白的面容却出卖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若不是不懂身法,他只怕早就在第一时间退到了房门之外。 而如今,在茫茫多的影子间寻找空隙穿梭跑出去,则和送死无异。 听见来俊臣的命令,他原本燃起的希望顿时又熄灭了。 对于督主之令,刘贤自然选择了坚决贯彻执行。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插不上手。 荆轲从刚才开始就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似乎根本不在意沈归将李儒带离了屋子。 他和洛风正面对面而立,中间隔着整整两排影子。 刘贤倒是想要抢攻,无奈先前刚刚才吃过亏,眼下面对成倍的影子,他不敢贸然上前。 “我改变主意了。” 荆轲忽然笑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风。 “从现在起,你将是我的猎物。”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期待的表情,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洛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意,我可不会好心给你创造更多影子的机会。” 荆轲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你果然很了解我的招式,很好,这样才公平!”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无垠之暗是个讲究光明磊落的人。” 洛风轻笑一声,揶揄之意溢于言表。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的为人。” 荆轲丝毫不恼,眼角眉梢仍带着笑意。 随后,他身形忽然动了。 洛风正准备再次施展剑招去斩袭来的影子之际,才发现着了道。 这次荆轲没有动用影子,而是直接用本体发起了攻击。 他的目标,也并非洛风,而是此刻无人在意的卫仲道! 荆轲的剑很快。 或许及不上洛风,但最多也只比他慢上那么一点。 所以洛风没能来得及救下卫仲道。 卫仲道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他眼里满是诧异,似乎没想到为什么荆轲会突然间将目标变成了他。 这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过去的画面。 从年少时接受的各种严苛教育,到母亲死的那年他独自在坟前垂泪… 他曾想过,定要出人头地,成为家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令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令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够有所安慰。 这次出使周唐,是他好不容易从家族内争取来的机会,也是他自认为仕途的开始。 他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 随着喉咙口印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他的尸身轰然倒地。 第八十六章:皇对皇 卫仲道的死,顿时令现场陷入一片沉寂。 短短数息后,屋外的李儒才大喊一声:“仲道!”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悲伤,更多的情绪反倒是懊恼。 对于一个世家子弟的生死,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哪怕此人是这次出使周唐的副使。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过就是个空的头衔罢了,卫仲道来周唐出使实际上是在为自己之后的仕途积攒政治资本。 但如今这世家子弟一死,他先前的谋划就全都落了空,甚至还会因此事而在朝堂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对于在汉国始终政权不稳的西凉系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董卓近来正在努力和许多世家打好关系,以期拉拢一部分世家和西凉系站到一起。 李儒先前之所以许诺给卫仲道太学的名额,也正是源于此。 拉一派打一派,这是他为董卓定下的谋划。 原本有卫仲道在,往杨彪之子杨修身上泼点脏水,这位司徒大人就算能够将自己和儿子给顺利摘出来,声名也必然会有所折损。 可眼下,卫仲道已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莫说是拉司徒府下马,就连怎么应对河东卫家的怒火都成了个大问题。 身为主使的自己安然无恙,副使却被刺客当着众人面斩杀。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巧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凶手的身份已经确定,有如此多的在场之人为证,明面上这仇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李儒的头上。 可背地里,卫家却势必会对他乃至整个西凉系展开报复。 除非,他们能够擒住元凶。 但这可能吗? 看着收剑而立,笑盈盈望向洛风的荆轲,李儒暗自叹了口气。 荆轲今夜能出现在这高塔之上,就意味着他们不仅仅损失了担任此行副使的卫仲道,作为护卫将领的华雄显然也无从幸免。 相比起卫仲道,华雄身死令李儒感到无比楸心。 同时,一阵彻骨的寒意遍布他的全身。 凭华雄的身手和修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悄无声息地取了性命,这荆轲的实力恐怕已到了无法用厂里揣摩的程度。 “为什么要杀他?” 洛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凶名赫赫的刺客,没有丝毫怯意。 “为什么?” 荆轲挑了挑眉,似乎在嘲笑他问了个蠢问题。 “暗香楼接下的任务,从来都不允许失手,既然你们把他护的那么牢,我就只好杀个差不多的来凑数咯。” 他用剑指了指被来俊臣护在身后的李儒。 “杀了他,你能领赏?” 洛风瞥了眼地下的尸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说让我杀使臣,又没说是正使还是副使,想来雇主是不会在这些细节的。” 荆轲淡淡地回道。 “此人该庆幸,他的命至少和一国尚书相当。” 听他如此说,已在屋外的李元芳好容易才忍下了想要再次出招的冲动。 他的蔷薇百弑雨未能伤及荆轲分毫,反倒是给了对方机会,利用招式间那四散开来的魂力幻化出了更多的影子。 有了这前车之鉴,他眼下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以免给洛风制造麻烦。 “按你的意思,他还应该谢谢你替他抬高了身价?” 洛风剑尖指地,看向眼前这对杀人轻描淡写的刽子手。 “不不不,是我该谢谢他。” 荆轲连连摆手,随后将目光移到了门外的李儒身上。 “还有你,我也得好好谢谢你。” 说着,他竟朝着李儒躬身行了一礼,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李儒皱了皱眉,没接话。 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若非有你们来周唐走一趟,我又怎么可能会遇到如此有价值的猎物呢?” 李元芳冷哼一声,开口道:“这般自信,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督统是吧?” 荆轲闻言,转向了他。 “恕我直言,和狄督统相比,你着实差了些。” 李元芳没有反驳。 他不擅长在言语上和人针锋相对,况且荆轲所说也的确属于事实。 “闲聊就算了吧,赶紧来吧,你的猎物已经等不及了。” 见李元芳沉默,洛风适时地接过了话茬。 荆轲将视线收了回来,表演似地将手中的短剑在掌心中旋了旋。 “如你所愿。”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掌心的短剑突然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周身开始散发出纯黑色的光。 离他较近的刘贤不禁浑身一震。 荆轲的魂力开始扩散了出来,他的呼吸被压得一滞,握着兵刃的手也有些不稳。 荆轲此时此刻所展现出的修为,已经远远不是王阶了。 屋外的沈归也是脸色一变。 这种感觉,她之前在樊城之时,曾经从裴旻的身上感受过。 这分明是皇阶以上的威压! 无垠之暗的名头虽然众人早有耳闻,他在名将谱上位居前列之事也被人传了许久,可却无人亲见过他发力。 如今看来,他的实力恐怕犹在裴旻之上! 洛风倒是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只是表情却凝重了几分。 相比裴旻,荆轲显然更加危险。 若说裴旻的招式是以力量来碾压,那荆轲的强项就是在无声无息中取人性命。 裴旻是霸道,荆轲便是诡道。 无垠之暗的名头,并非无的放矢,他正如钦天监所描述的那般,是能够令人陷入黑暗和绝望的厉鬼。 他是天生的杀手。 潜伏于黑暗之中,伺机而动,宛若毒蛇。 而此时此刻,他亮出了自己的毒牙。 洛风静立在原地没有动,他有机会先出手,但他却没有。 因为他很清楚,对付毒蛇需要的,绝对不是抢攻。 耐心和时机才是能够制敌的法宝。 所以他在等,等着荆轲这条毒蛇率先攻过来,好让他辨明七寸所在。 好在荆轲没让他等太久,待气势攀升即将到达巅峰之际,他开口道:“小心了!” 话音未落,原本静止不动的影子瞬间都活了过来,从各个方向朝着洛风攻了过来。 相比起刚才,他们的速度有了显著提升,以沈归的眼力竟然也看得颇为费力。 至于修为在她之下的,能够看到的便只余下了残影。 “你憋了半天大招,结果就这样?” 洛风嗤笑一声,同样将自身的魂力给释放了出来。 来俊臣登时面色一沉。 洛风加入六扇门的情报他自然早就有了,可其中却仅仅只是将其定义为等同于沈归等五扇神捕的高手。 也就是最多不超过将阶的修为。 而如今,单是他所展现出的魂力,已经实打实地到了皇阶,更不用提还有他那神鬼莫测的剑法。 但来俊臣最在意的,显然还是荆轲所提到的招式。 巡天剑舞。 洛风的内心显然没有他表面所见的那般轻松,若有可能,他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这不仅会暴露实力,同时也会令他本以取信于人的身份变得可疑。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荆轲很强,他所施展出的磅礴魂力,绝非虚张声势。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眼见洛风实力突然提升,荆轲不惊反喜,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不再多说,所有的影子在同一时刻都朝着洛风攻了过去。 洛风扫了一眼,手中长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斩出,形成了强力的气旋。 和李元芳的蔷薇百弑雨不同,他的剑招只有在触碰到影子的瞬间才会透出魂力。 “千魂寂灭,黯!” 洛风会变招,荆轲自然也会。 眼见洛风的剑招无法以魂力为气机锁定扩散,他立即针锋相对,令洛风的剑招斩不到实处。 只见所有的影子顿时变得无比稀薄,犹如虚无之中的幻影,根本触碰不到。 剑气虽然无形,可仍属实质,荆轲这一变招,原本能够顷刻间除掉影子的招式顿时变得毫无意义。 洛风眯起眼,身法连忙施展开来,在剑招落空的同时绕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他不敢怠慢,这些影子完全可以在下一秒变回实体对他造成伤害。 “反应很快嘛…” 荆轲笑道,对于洛风的表现似乎很满意。 “那么,再来试试这招?” “招”字尚未落下,所有的影子骤然消失,自身所带着的气息也是瞬间全无。 在场众人无不心惊。 刚才的影子虽然诡异莫测,且杀伤力不俗,但毕竟还有迹可循。 如今连气息都没了,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荆轲难怪能被称为第一刺客,撇开皇阶的强横修为不谈,光是这神出鬼没的影子,就足以让严密周全的护卫形同虚设。 洛风“啧”了一声,脚下步子却不肯停,利用眼下房间空旷,他不停变换着位置,不打算给对方任何偷袭的机会。 他每一次的停顿,都确保了四周有足够的空间供他移动,不至于会因为包围而施展不开。 见状,荆轲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 终于,在洛风又一次停顿之际,他开口道:“你的身法很高明,应对的方式也很老练,但这没有用。” 洛风哼了一声,没搭理他,再次从原地消失。 全力施展的身法极快,似乎根本没有留出任何可供捕捉的破绽。 可是紧接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他左腿处竟多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第八十七章:想救她吗 “洛风!” “洛大哥!” 沈归和谢瑶环二人当即失声叫了出来。 明明瞧着是相持不下的战况,洛风却忽然间受了伤,这令众人无不觉得惊骇莫名。 洛风刚才的速度,已经快到连李元芳和刘贤都仅仅只能捕捉到残影了。 按理说,如此情形下,莫说是攻击他,就是想要和他过上一招也属不易。 可是荆轲却在瞬间伤了他。 从伤口的深浅和面积来判断,这一下应当十分突然,洛风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规避动作,全凭本能和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才抵消了大部分的伤害。 若非如此,恐怕就绝不仅仅只是添一道口子那么简单了。 或许他整条左腿都会遭到重创。 但就算是一道口子,也多少影响到了他动作的连贯,稍稍一滞,荆轲的攻势便接憧而至。 洛风虽然有了准备,但仍未能完全避过。 好在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尽力朝旁扭了腰,躲开了本该贯穿腰腹的刺击。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免不了在腹部添了新伤。 好在仅仅只是涉及表层,魂力无处传导,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损伤。 “我明白了。” 洛风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刚刚才吃过亏。 “哦?” 荆轲挑了挑眉,语气明显带着怀疑。 他对自己这招很有信心,不认为是那种仅仅一会儿功夫就能够被破解的。 “你再试试,马上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洛风不和他逞口舌之能,干脆停下了移动,直接站定。 这无异于是挑衅。 荆轲倒不着恼,仍是笑道:“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洛风身形不动,手中长剑却猛地朝着地下斩落。 这样出招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逻辑。 他脚下踩着的是实心木地板,除非楼下埋伏着荆轲的同伙,不然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然而,荆轲却是眉头皱起,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忌惮。 “当!” 一声脆响,没等众人看清,洛风已原地跃起,落到了另一个位置。 “如何?” 他抬眼看向荆轲。 “姑且算你追回一筹吧。” 荆轲也不否认,当即点了点头。 “我本就猜到你迟早会发现,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迅速罢了” “不难猜。” 洛风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影子。 “连着两次都用同样的招式,我要是再看不穿,那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荆轲颔首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该不会以为只是如此吧?” 洛风闻言一愣,随后立刻冲着门外喊道:“快跑!” “晚了!” 荆轲出招的速度比他开口还要快,在屋外的众人自以为已经没有了危险,松懈之下,惨叫之声顿时成片响起。 得了洛风提醒,几个高手倒是及时摆出了守势,挡住了这一招。 他们有样学样,并未有任何损伤。 而在几人的回护之下,本该中招的谢瑶环和李儒此时也安然无恙。 可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守在这一层的十来名护卫尽皆被荆轲的千魂寂灭,岚给命中了。 轻者捂着伤处倒地哀嚎,重的则直接开肠破肚丢了性命。 洛风看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哪怕他身法再快,也赶不及去救下这些人。 何况,对于荆轲的这招,他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已经完全被破解了。 他仍需时刻戒备,以免不慎着了道。 “明明是一对一,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洛风沉着脸,眼中带着浓浓的杀意。 “你,分神了!” 荆轲没答话,而是忽然叹了口气。 洛风神色微变,刚想回身格挡,后背却已传来了一阵剧痛。 丰富的经验让他没有做出任何朝左右闪避的动作,而是朝前合身一扑。 与此同时,他倒转手中长剑,向后反刺。 可惜,荆轲变招极快,这一击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洛风的指缝落到了地上。 “洛大哥!” 谢瑶环眼见洛风受了重伤,不由大急。 而沈归则是沉默不语,眼睛死死地盯着荆轲的方向。 他的招式防不胜防,她现下根本不敢分神。 “你杀他们,不过是为了让我分神?” 洛风垂着眼,没有看向荆轲。 这贯穿伤虽然严重,但他的反应很快,避让过了所有的脏腑和器官。 这一击仅仅只是穿透了他的皮肉,却没能命中要害。 当然,魂力所带来的震动,免不了对他造成了影响。 他此时的气息明显比刚才要弱了几分。 “能够参与这场比试,是他们的荣幸。” 荆轲默认了洛风的说法。 “这无异于提高了他们自身的价值,毕竟他们的命,本来一文不值。” 洛风闻言,摇了摇头。 “我大概是无法理解你们这种杀手的心思。”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松开了捂住伤处的左手。 在用魂力的高温灼烧之后,他竟硬生生地将本该流血不止的伤口给封住了。 荆轲见状,眼神猛地一缩。 用高温灼烧来止血固然很常见,手法也并不复杂,但真正有勇气这么做的人却并不多。 无他,在伤口上撒盐很疼,而在伤口处用火烧却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洛风此刻的额角还印着冷汗。 先前对阵霍天之时他没有及时处理伤处,导致理智失控,这次他索性咬着牙先行把这种情况给杜绝。 魂力再强的人,失血过多也会令神智模糊,他可不愿再出什么纰漏。 来俊臣等人同样被他的举动给震撼到了,一时间竟然谁也没有开口。 而洛风已经朝着荆轲又踏出了一步。 “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原本弱下去的气息陡然攀升,竟隐隐比先前还要更胜一筹,而他的左手也在此时握在了剑柄之上。 荆轲本能地感到不妙,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动了所有屋内的影子聚集到了他的身前。 化作虚影的它们此刻全都回归了实体,拦在荆轲跟前,如同形成了一道屏障。 这布置刚刚做完,洛风持剑的双手已经挥下。 那些强悍无比的影子顷刻间仿佛纸人一般,被凌厉至极的剑光给劈成了两瓣儿,随后化作阵阵黑雾,消散于众人眼前。 不仅荆轲被惊得眼皮一跳,在门外观战的几人也均是感觉头皮发麻。 这一剑仍是无声无息,用魂力根本感知锁定不到。 可威力却是有目共睹,简直是摧古拉朽,凭人力难以抵挡。 数十道影子并没能挡住这一击,但也给了荆轲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准备。 毕竟是皇阶的强者,临危不乱属于基本的素养。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手中短剑骤然间散开,化作无数黑色的乌鸦,将他整个给围拢在了中间。 就在此时,洛风的剑到了! 悄无声息,但是却将荆轲身前最后几个影子斩成了黑雾。 随后,它落在了那些魂力所化的黑色乌鸦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本以为会受阻的剑招竟然势如破竹,轻轻巧巧地就将这些乌鸦砍成了碎片。 只是荆轲却不知所踪。 洛风先是一愣,随即心里顿生不安。 他刚才没感知到任何魂力波动,荆轲先前施展身法之际,虽然速度奇快,魂力波动也不易捕捉,但到底还是可以寻到的。 如今却和他的那招千魂寂灭,岚一样了。 下一刻,他想也不想,立即回过身去,剑横胸前。 只听得“当”一声脆响,他身后渐渐显露出了一堆黑色的乌鸦。 但荆轲本人还是没有露面。 比起刚才找不到影子但至少能够见到本体而言,如今的形式似乎反而更加不妙了。 当毒蛇彻底隐入黑暗之中,不单难以找到七寸,连带着猎人也会成为猎物。 “都小心!” 他冲着李元芳他们提醒道,生怕他们会有所松懈。 事实上,这提醒有些多余。 经历过刚刚那一下,他们此时此刻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 “沈归,在你旁边!” 洛风忽然神色大变,身形闪动,立即朝着门口冲去。 沈归反应不慢,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就已用浅雪指向了身旁。 可惜在实力上毕竟相差太多,整整跨了两阶,荆轲真的出手之际,她根本无力阻止。 倒是李元芳见势不妙,顾不上魂力外泄会给荆轲提供更多机会,他再次出招。 将魂力压缩之后,他的蔷薇百弑雨成了一道绯红的利刃,径直朝着沈归和谢瑶环两人中间的空隙袭去。 他的判断很精准,这一下也没有落空。 无数黑色的乌鸦登时散了开来。 但他还是错估了荆轲的实力。 他的招式的确击穿了对方的防护,可却没能阻住对方的动作。 荆轲在瞬间迫退了护在谢瑶环身旁的沈归,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将谢瑶环提了起来。 随后,没等洛风赶到,他竟带着谢瑶环一起化作了黑色的乌鸦,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只余下了他的声音。 “想要就她吗?来城郊外的牡丹林找我吧…” 众人连忙跑到窗口往下看,却根本连荆轲的身影都发现不了。 洛风立即展开魂力四处搜索,可也是一无所获。 荆轲和谢瑶环二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八十八章:牡丹林 荆轲的出现,显然打乱了整个护卫计划。 不论是内卫还是六扇门,都未曾料到会有这般棘手的刺客,除了死伤惨重之外,汉国使臣团接连死了两位重要人物,也成了眼下的大麻烦。 李儒本人刚刚死里逃生,对来俊臣和李元芳都很是客气。 但他们却不得不考虑这整件事的影响。 抓不住荆轲,就算能证明凶手是他,周唐方面也免不了责任。 “都怪我等护卫不周,害得卫副使身死,又令李大人受惊了。” 来俊臣一脸自责,抢在李元芳前面开了口。 他这招以退为进很到位,算是堵住了对方的话头。 李元芳只好也顺着他道:“不错,我六扇门应该再多安排些人手的。” 他说的最多只能算是场面话。 见识过了荆轲的实力,谁都明白,这和人数多寡无关。 普通的六扇门巡捕,来再多,纯粹也是给荆轲千魂寂灭所幻化出的影子来送养料。 “二位大人言重了,儒还未谢过救命之恩呢。” 李儒很客气,连忙冲着两人还礼。 “子健和仲道的死,儒自会向丞相禀报,此事和周唐并无干系。” 他一眼就看穿了来俊臣的心思,将话给挑明了。 但实际上,就算他当真如此做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华雄和卫仲道毕竟是死在了出使过程中,且还是死在了周唐的都成之中。 这事情显然已经不是内卫和六扇门扛得起的了。 “这件事情的疑点很多,我们稍后恐怕需要好好讨论一下。” 洛风见三人还在打着官腔,忍不住开了口。 “而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瑶环当着众人的面被荆轲掳走,虽说和荆轲强横无比的实力密切相关,但洛风仍然免不了自责。 不是因为他,荆轲应当不会选择这么做。 正是因为他对谢瑶环这谢瑶环格外关心,才促使了荆轲将其掳走,以期令他不得不赴约。 说到底,无垠之暗真正想要猎捕的,还是他。 “洛神捕说的不错,瑶环的安危是眼下最紧迫之事。” 沈归当即出言附和。 她向来把谢瑶环当成妹妹看待,自然忧心她的处境。 虽说暂时来看她不该有危险,但常理是无法判断如荆轲这种以杀戮为乐之人的。 “瑶环的安全自然是首位的。” 李元芳对沈归的建议表示了认同,随后转向洛风。 “我和你一起去。” 洛风摇了摇头。 “不,我单独去会比较好,荆轲的目标是我。” 李元芳是出于好心,但洛风却不愿让他冒险。 虽然他王阶的修为绝对是一大助力,可却架不住荆轲神出鬼没的影子。 毕竟是以刺杀为生的皇阶强者,在他面前失误,往往就意味着送命。 云罗断空在他眼里,几乎形同虚设。 洛风没把握护得住旁人,倒不如孤身前往来得稳妥。 “不行!” 反对的并非李元芳,而是沈归。 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关切之意。 洛风愣了愣,随后拒绝道:“荆轲的招式太诡异,修为本身也比你要高,这么做太冒险了。” 他转向一旁的李元芳,示意他也帮着劝两句。 谁知李元芳尚未来得及开口,沈归就先抢白道:“无需多言,我心意已决。” 生怕李元芳再劝,她讲目光转向了他。 “洛神捕于我有救命之恩,督统大人不会想让我做忘恩负义之辈吧?” 这话说得很重。 东州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度,都注重有恩必报。 忠义之于一个人,有时甚至比生命还更加重要。 李元芳果然被她的话给堵住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我劝不了她。” 说着,他转向了洛风。 “在六扇门待得久的都知道,追命剑沈归做出的决定是没法更改的。” 洛风顿时被他弄得一滞。 话都说到这份上,分明是在帮倒忙啊。 看了看异常坚定的沈归,他只好应了下来。 “那好,但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可离开我单独行动。” 沈归实力不弱,招式又很多变,只要不离开他太远,相信荆轲在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 “好,我答应你。” 沈归没有犹豫,当即应了。 她知道洛风的底线,并不打算试探。 事实上,若非洛风受伤在先,她也未必会如此强求着一定要跟着前往。 毕竟在荆轲眼里,她更易成为弱点,而非助力。 见她答得如此爽快,洛风没再多说,冲着一旁的来俊臣道:“来督主,不知可否相助一二?” 来俊臣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洛神捕,此间事情干系重大,我恐怕得先进宫向陛下禀报才行。” 明知是推脱之词,偏生众人还说不出什么。 “我明白。” 洛风点了点头。 他的举动本就只是想试探来俊臣的反应,如今自然没必要再浪费口舌。 可是来俊臣却开口喊住了他。 “洛神捕!” 他说着,走上前去轻按住了洛风的肩膀。 “实因事出无奈,难以襄助,待得日后,我必亲自登门向你赔罪。” 语气诚恳,仿佛他真的心存愧疚似的。 能够当着六扇门的面挖神捕的墙角,还能表现的如此自然,恐怕也就属来俊臣独一份了。 换做是刘贤,估计也没有这种面皮。 李元芳闻言很淡定,当即替洛风答道:“督主好意,我六扇门心领了,待得此间事了,督主随时可来我六扇门一叙。” 来俊臣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对着李元芳一礼,说道:“李督统相邀,在下自当从命。” 态度从容,十分客气。 李元芳顿时被噎得不轻。 他会讲场面话,也有临机应变的能力,但却并不精于此道。 论修为实力,仅从来俊臣刚刚对阵荆轲之时为数不多的表现来判断,应当和身为六扇门督统的李元芳在伯仲之间。 可是若论说话的技巧,就算十个李元芳怕是也及不上他。 “来督主,后会有期。” 洛风适时消除了尴尬,随后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沈归原本是站在来俊臣身后的,见状,冷冷地道:“来督主,烦请让一让。” 来俊臣忙侧过身,尚未来得及回应,沈归就已径直越过他,走下楼去。 经历过红袖苑和樊城的一系列事情,追命剑对内卫的恶感早已又积累了不少,谢瑶环被掳走,她此时自然连敷衍的心情都欠奉。 来俊臣倒也不在意,当即转向了李儒。 “主使大人,不若先行回内宫督卫营歇息片刻,如何?” 这摆明了是刻意忽略了六扇门的作用。 内卫的府衙虽然也是戒备森严,但毕竟比不上六扇门总部,周边也没有设置结界。 “来督主,我六扇门有结界作为屏障,理应比内卫更适合主使才对,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元芳上前一步,拦在了李儒跟前。 来俊臣权当未听出他语气之中的敌意,摊手笑了笑,往旁边让开了路。 与此同时,洛风和沈归已经出了城。 牡丹林位于临近洛城的东南方向,离通向汉地的官道不远,春日里算得上是赏景的好去处。 只是如今花期已过,树林之中难免显得有些荒凉。 可毕竟是有着数百株树的大林子,枝繁叶茂,又有夜色作为掩护,视野在其中很是受限。 偌大的林子里埋伏上几十号人完全不易被发现,更不用说荆轲应该只有两个人。 哪怕他不用上自己精通的隐匿手段,都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寻到的。 “你小心提防着点,我准备喊了。” 洛风停下了脚步,视线仍放在面前黑漆漆的树群上,没有转向沈归。 “你且放宽心,无垠之暗虽强,我却也不至于连一招都挡不住。” 沈归笑道,亮了亮手中浅雪。 “知道你厉害,我只是提醒你小心点,别轻敌。” 洛风扫了眼她的剑,语气登时轻松了不少。 他对沈归的实力有信心,除了身法好,剑法快之外,她的应变能力也极强。 而且她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人。 实在不敌,她定会选择暂避锋芒,而非硬着头皮死磕到底。 北港仓库之事若交由她来应对,恐怕未必会似赵拓那般结果。 至少不该陨落当场,直叫人扼腕叹息。 “我来了,现身吧!” 洛风冲着面前茂密的树林喊道,声音在魂力的作用下瞬间传遍了整个牡丹林。 几行鸟儿顿时被惊得从枝头上飞了起来,直冲向天际。 “不用喊那么响,我听得到。” 黑暗中,传回了荆轲那有些轻佻的声音。 随后,但见黑色乌鸦在两人面前的树上聚拢,散开。 荆轲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你把她藏到哪了?” 没理会对方那上扬的嘴角,洛风语气冰冷。 “不必担心,她很安全。” 荆轲耸了耸肩,随后一指沈归。 “带着正房来救姘头啊?” “铮!” 洛风佩剑应声出鞘,隔着一箭距离,遥指着他。 “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就别多说了,赶紧动手吧,我不是你的猎物吗?”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荆轲不紧不慢,语带戏谑,根本没有要出招的意思。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洛风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你打到说不出话来好了!” 第八十九章:枕边人 洛风的剑很快。 在他认真出招的情形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轻巧巧地挡住。 荆轲虽强,也不例外。 身为暗香楼的四大刺客之一,他的眼力劲自然差不了。 瞧着洛风的剑招即将临门,他忽然动了,却并非出招格挡。 “明智的选择!” 洛风挑了挑眉,开口称赞。 这一剑,正是先前于一击间斩碎荆轲数十道影子的杀招。 若是以力硬拼,全力以赴的荆轲也未必能讨得什么好。 所以洛风的剑没能砍中荆轲,甚至连他的兵刃也未碰到,仅仅只是将那棵参天的树木砍成了两截。 随后,魂力激荡,从断口处开始延伸。 片刻后,这棵树竟生生碎成了数段! 沈归顿时忍不住道:“好剑!” 的确是好剑,在出招之际没有丝毫波动,几乎等同无迹可寻。 但在命中后,却又厚积薄发,威力惊人。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尽皆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若非是身法奇快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首异处。 纵然是高手,如同裴旻那般以力见长的,恐怕也同样要吃大亏。 “巡天剑舞,果真名不虚传呐!” 荆轲的声音由一旁传来。 这已是他第二次见识这招了,和第一次的狼狈仓促相比,这次明显要镇定自若了不少。 高手间相斗就是如此,能够被对方看破的杀招,便再也不是杀招。 “你在躲过去之后夸我,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你在给自己抬轿子?” 洛风没有继续进招,甚至都没有转身。 相比沈归那如履薄冰般的谨慎,他此刻显得很镇定。 沈归几乎是在荆轲发出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回过了身,手中浅雪横在胸前,整个人护住了洛风的后心。 她没开口,只紧紧盯着荆轲,手心里全是汗。 “我能够躲过你的剑,本身就值得我吹嘘了,哪里还需要抬什么轿子?” 荆轲晒然一笑。 他低垂着头,整张脸隐在夜色里。 “只是可惜了…” 忽然他摇了摇头,黑暗中,数十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显现,将洛风和沈归二人围在了中间。 沈归心头一凛,暗提口气,用气机将这些影子全部锁定。 只要它们稍有异动,她便能即刻做出反应。 但是,在晚宴时的那一幕令她有些没底。 若荆轲再次施展出绝技,令这些影子变得如同虚无,那她的剑锋是否还能击溃这些影子就成了未知数。 “别紧张,有我呢。” 正当她神经紧绷之际,洛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很温柔,也很令人心安。 兴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竟没意识到他已走到了自己身旁。 洛风轻轻抖了抖手腕,将剑平举,从左至右,对准视线中数量众多的影子横向比划了一下。 “没有魂力作为引子,全凭自己,弄出这么多来挺费劲的吧?” 勾了勾嘴角,他冲着荆轲露出了他那白玉般的牙。 “有点,毕竟你也算窥出了我招式间的破绽,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 荆轲说着,叹了口气。 “行了,别装了,出招吧。” 洛风懒得再陪他啰嗦,右手提剑,左手冲着他勾了勾食指。 荆轲玩味地笑道:“别心急啊,我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你不打算听完?” 洛风没吭声,也没出手,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算是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你的巡天剑舞果真犀利,只是可惜了,若仅仅如此,就未免太令我失望了…” 他话音刚落,不等洛风答话,抢先出手。 数十道影子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洛风暗道不妙,来不及多想,数道剑气便从他剑尖袭出。 与此同时,他纵身后跃,施展云罗断空护住自己,并将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荆轲远比李白要强,在这关头,他已顾不上再弄什么玄乎的套路。 荆轲只听得破空之声在四周响起,几乎在同时,响声所到之处便绽开了一朵又一朵金色的梅花。 它们速度极快,在现形的瞬间,就已贴身攻到了荆轲的面前。 侥是荆轲能以魂力作为引子幻化出更多的影子,此时此刻也着实来不及。 天下招式,唯快不破的道理可不只是说说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抽剑抵挡,被迫正面迎击。 这些金色的梅花绝非易于,它们仿佛有灵性似的,分袭荆轲周身各处要害。 虽被洛风打乱了节奏,但荆轲非但不紧张,眼中反而流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这样凌厉且多变的剑招,正是他所期待的。 一时间,他身体开始快速旋转起来,数不清的虚影开始显现。 这些虚影夹带着魂力,竟似镰刀般扫向袭来的金色梅花剑气。 不论从哪个方位攻击,均免不了撞在上面。 这分明就像是以影子形成的云罗断空。 金色梅花触碰到虚影,瞬间炸裂,魂力激荡,吹得临近的树木“沙沙”作响。 一时间,沉闷的声响不绝于耳。 片刻后,荆轲停下了动作。 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毫发无伤,连呼吸都依然平稳。 “试探就到此为止吧,如何?” 望着不远处收剑而立的洛风,他笑了笑。 他的千魂寂灭同样没能奈何得了洛风。 就算有黯这种违背常理的变招,洛风还是轻巧地解决了他所释放的影子。 一个不漏。 而事实上,做到这一切,洛风仅仅只用了一剑。 这一剑,当真风姿绰绰,令人过目难忘! 在影子化作虚无前的一刻,它们就被洛风这一剑给斩碎成了黑雾。 “我也觉得你该动些真格的,不然我一招惊鸿大概就足够打得你还不了手了。” 洛风朝着这凶名赫赫的无垠之暗扬了扬下巴,一副挑衅的姿态。 荆轲见状,舔了舔嘴唇,随后举起手中的短剑,冲着洛风晃了晃。 他特意用魂力化出光亮,好让洛风能看清这柄短剑。 “残虹,以天外陨铁所铸,赵国齐氏所赠。” 赵国是东州大陆的古国,早在天谴之战前,就已被大秦给吞并了。 提到这柄短剑的来历时,荆轲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可惜时间太短,以洛风的眼力也难以捕捉到。 “这柄剑,虽染了无数人的血,但也曾刺穿过蛮王的喉咙,割下过鲜卑王的头,总算是毁誉参半吧。” 荆轲继续介绍,边说,边伸手摩挲着短剑的剑身。 “原来可比南和完颜阿骨打当年是你杀的!” 洛风肃然道,对着荆轲抱拳一礼。 “如果不是你仗义出手,只怕联军当初的辎重运输就成了大问题,山海关和星河堤怕是根本守不住。” 天谴之战时,蛮王部和鲜卑部是最早投靠天人的,在天谴怪物们肆虐东州大陆之际,他们借机烧杀抢掠,做下了数不尽的恶行。 身为游牧民族,他们马术精湛,骑兵在没有防御工事的平原上杀伤力极大,给各国组成的联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更麻烦的是,他们能够迅速无比地截杀运送辎重和粮草的车马,令原本坚固的 而不久后,两部王汗相继被人暗杀,致使底下众头领为争权夺利内乱不断。 最终,自然是很快分崩离析,无力再对战局造成影响。 刺客的身份一直是个迷,直到天谴之战已过去整整十二年的今天,方才揭晓。 还是刺客亲口承认的。 “别这么说,那两人我瞧着碍眼,想杀就杀了。” 荆轲摆了摆手,显得很无所谓。 他偏着头,模样比洛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还要洒脱不羁。 随后,他忽然将目光定在了洛风身上。 “比起我做的这些,你才是真正了不得啊。” 这话一出口,洛风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沈归却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他认识你?” 带着疑惑,她开口询问。 这反应很自然,荆轲所说,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荆轲是认识洛风的。 至少,也该是听说过。 她声音不响,但以荆轲耳力,肯定逃不过。 荆轲当即笑道:“你藏的倒是真好,怎么,连枕边人都不知道吗?” “你胡扯什么!” 洛风沉声呵斥,但却未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没什么底气。 自打上次和沈归两人在夜色下徘徊谈心之后,他和沈归相处之时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两人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再像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他总感到沈归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他身上,而且他很确定,这并非臆想。 连谢瑶环都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 “阁下满嘴胡言乱语,当真可笑!” 沈归也立即出言否认。 只是相比起洛风来,她的表现明显更加没有说服力,甚至连耳根子都有些泛红。 “原来是还没成枕边人啊…无妨,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了。” 荆轲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最后定格在了洛风这边。 “杀人诛心,作为刺客,只有看人准方才能找到时机出手。” 没给洛风打断的时间,他又续道:“我和你相斗之时,这小姑娘的眼神可是骗不了人的,你在她心里只怕重要的紧!” 沈归就站在洛风身旁,听得荆轲所言,握着浅雪的手微微一颤,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开口。 洛风却已是挥剑而上。 “你不是想要见见巡天剑舞吗?来!” 说着,他手中平平无奇的捕快佩剑忽然间光芒大盛! 第九十章:受制于人 洛风长剑指地,剑身上此刻布满了魂力,倘若出招,必定来势汹汹。 可荆轲却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你就打算用这把破铜烂铁?” 他瞥了眼那柄剑,难掩语气之中的失望。 “我特意将残虹说与你听,你却不愿让我一赌承影的真容?” 高手间过招,所用兵器也是极为讲究的,用神兵利器对阵普通兵器,这并非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荆轲的残虹和狄仁杰留给谢瑶环的白玉折扇,沈归手里的浅雪,理应在伯仲间。 而洛风现在拿着的,却仅仅只是把全不入流的捕快佩剑。 最多只算得上是锋利,却远没达到神兵的地步。 这对于荆轲而言,无疑是种轻视。 听了他的言语,洛风尚未有反应,沈归却先一步开口道:“承影剑?” 她原本始终盯着荆轲的目光顿时转到了洛风身上。 “承影剑…洛风…” 她反复念叨着剑名和洛风的名字,接连数次后,眼中写满了震惊。 “果然,你对心上人也守口如瓶了。” 虽然改了称呼,但荆轲语气中的那种调侃却愈发浓了。 “……” 洛风沉默不语,偏过头去,故意不看沈归。 承影剑自然是柄极其强大的神兵,比荆轲手中的残虹要更加神秘。 据传,这柄剑本身还拥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大幅度增强持剑者在对阵之际的实力。 它是世界上最优雅的剑,出炉之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故名承影剑。 它和含光,宵练一起,并称为商天子剑。 殷商是比赵国更加古老的存在,而这三柄剑,都是当时的商天子命人打造锤炼而成的佩剑。 哪怕是初窥门径的习剑之人,也必定会对这三柄传说中的剑有所耳闻,更不用说像沈归这样的剑术大家。 但此时此刻令她震惊的,却并非是承影剑本身。 而是那个将承影剑带入众人视线之中的人。 镇国剑,洛风。 同名同姓的人或许很多,洛风这个名字也并没有多稀奇。 可是当这个名字和承影剑放在一起的时候,意义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随着时间流逝,曾经的传奇已逐渐从人们的脑海中淡化。 加上为了巩固统治,史官刻意地忽略,这个名字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能够带给人震撼。 以至于,哪怕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也没谁在第一时间把两者联系起来。 可是眼下,沈归显然是明白了荆轲的意思。 她愣愣地看着洛风,半晌,喃喃道:“镇国剑…不是已经死了吗?” 镇国剑,当年星河堤一役,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一剑救下了数百万人。 但他也因此而力竭,最终坠入浩瀚的星河之中,不知所踪。 在星河堤旁,竖着他的英灵碑,上边刻着他生前的故事。 一剑倾城,一剑镇国,一剑护苍生! 如今这本该死去十多年的传奇人物忽然出现在眼前,也无怪乎沈归会这般惊讶。 这几乎颠覆了她的认知。 镇国剑洛风的故事在周唐虽然被刻意隐藏淡化,但在汉地却是传唱的不少,至少也算是个热门的孩童睡前故事。 所以她自然对镇国剑的事迹挺熟悉。 “到底打不打?” 洛风没回她的话,转向了荆轲。 这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心虚。 “就凭你手里这把破剑,不用打也能知道结果。” 荆轲掸了掸自己衣摆上的尘土,说得漫不经心。 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普通的剑,根本没法和残虹这样的剑交锋。 就算招式凌厉,没有称手的兵器,一样会吃亏。 “算了吧,拿着这种玩意,我对你的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荆轲摇了摇头,显得意兴阑珊。 他想和镇国剑拼上性命斗上一场,既定胜负,也决生死。 可是,没了承影剑的洛风,定然发挥不出十成的功力。 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 “喂,一个剑客之所以强大,可不是因为他的剑。” 洛风说着,缓缓平举起手中的剑。 “巡天剑舞,初舞,散华!” 荆轲眉心微蹙,原本松弛的神经瞬间绷紧,残虹抬了起来,护在了身前。 洛风的招式虽然才刚刚起手,但他凭着本能,已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下一刻,无数金色的梅花剑气接憧而至。 从外观形式来看,和先前洛风施展的剑招几乎一样。 但它们的速度却明显比先前慢了不少。 单以此来判断,似乎并无太大威胁。 可荆轲却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这招必定不简单,从洛风喊出巡天剑舞这几个字开始,他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一个六扇门神捕。 而是镇国剑,洛风! 当金色的梅花剑气骤然消失在眼前时,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剑气消失的同时,汹涌的魂力从他四面八方围拢而至,毫无征兆,也没有任何所谓的角度。 足以将普通人压垮的滔天剑意,此时此刻正如同漫天的雨滴般落下,袭向他。 无形、致命、没有破绽! 他没有如先前那般选择单用影镰来进行防御,他知道这纯属徒劳。 影锋之镰固然是极强大的防御招式,但却绝对奈何不了这密集而又凌厉的攻势。 防御并不是没有间隙的,但洛风所施展的这招初舞,明显没有。 它完全可以从间隙中透过去,将敌人碾成碎片。 所以,他必须用别的招式来填补间隙。 只见他当即化出数十道影子,随后再施展出影锋之镰,两招并行,登时没有再留出任何空隙。 沉闷的响声随之而来,震得周围的树木来回摇摆,仿佛狂风席卷过一样。 片刻后,声音停了下来。 荆轲仍然站在原地,但脸上和身上均带着血,黑色劲装上有多处裂口。 他的模样相当狼狈,刚才那一击明显吃了亏。 可他的表情却见不着丝毫颓废。 “这就是巡天剑舞?” 他忽然闭起了双眼,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洛风没再否认。 “不错,如假包换。” “好!” 荆轲猛地睁眼,用手抹上自己伤处的血,伸到唇边舔了舔。 “你的命,我要了!” 他说完,黑色的光芒顿时从他落脚处冒了出来,迅速往上延伸。 片刻功夫,他已通体漆黑,如同影子。 “你跑开点。” 洛风对沈归道,视线却不敢从荆轲身上离开。 沈归没吭声,也不挪动步子。 “快点,别闹了!” 洛风心中不安,语气顿时有些急切。 就在荆轲施展出这招的同时,他的魂力波动忽然间完全消失了,甚至连气息也变得无法感知。 高手往往能够隐藏自己的魂力波动,但在距离较近的情况下,他们是绝对隐藏不住自己气息的。 如今两人相隔最多不过十来步,洛风却偏偏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人,从不曾孤独。” 正当洛风想要再劝沈归之际,荆轲开口了。 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他现在的声音里只余下淡漠,语气冷冰冰的。 紧接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残虹。 这柄短剑和他一样,通体都已成了黑色,和夜几成一体。 “影子,将永为吾等挚友。”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他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右手抬起,冲着洛风就是凌空一抓。 洛风同样不慢,在他抬手的瞬间,云罗断空已经布下。 他手中的长剑也再度颤动起来,金色的梅花剑气逐渐开始显现。 正是先前那迫得荆轲措手不及的巡天剑舞,初舞散华。 然而,这一次,未等他的剑招成型,他的动作就猛然一滞。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忽然间动弹不得了。 一股巨力正压制着他,莫说是快速挥动长剑,就连将手平平稳稳地举起来都变得极为困难。 “你…” 洛风才刚刚吐出一个字来,剩下的话就被硬生生地给堵在了喉咙口。 这一切自然是荆轲做下的,他左手跟着探出,正对着自己的喉咙做出虚抓的动作。 洛风只觉得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此刻莫提说话,就连呼吸都成问题。 相比起之前在樊城时被霍天捏住喉咙,这会儿的感觉更加糟糕。 他想要将扼住自己的那双手给挡开,可跟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放开他!” 沈归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和洛风的约定,当即运剑朝着荆轲攻去。 “别动。” 荆轲举起左手,向着前方平平推出。 虽未见任何魂力波动,但沈归还是下意识地用浅雪当胸一挡。 “砰!” 她只觉一股巨力撞在了她的剑上,整个人随后被这股力量带的向后倒飞而出。 她在半空中扭动身子,借着旋转卸去了大部分的劲道,这才避免后背撞上树干。 待得站定,她甚至都不曾调息,便又再次攻了上去。 事到如今,她已管不了自己的招式是否会成为荆轲影子的饵食了。 但见浅雪凌空划动,追魂之剑立刻便出了手。 在出招前,她心中已预想过了许多种可能,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剑招竟能够顺畅无比地斩在荆轲的身上。 既没有遭遇任何阻挠,也没有触碰到什么屏障。 荆轲就站在那里,维持着右手虚抓的动作,不闪不避。 他竟任由沈归的剑招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归的追魂算不得威力极强的杀招,但挨上一发也决计不会好受。 她心中正自暗喜,打算趁胜追击,肩头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随之而来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顷刻间就将她脚下的泥地染成了暗红。 第九十一章:影魂双生 地上的血自然不可能是荆轲的,在沈归的剑招命中他之际,她自己的肩头瞬间就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切口的位置,和追魂斩在荆轲身上的相同。 “唔…” 她痛哼一声,运指如飞,连忙在伤处四周点了数下。 血虽未能立即止住,但明显慢了不少,已不至于会因失血太多而令人神志不清。 她吸了口气,秀眉拧作一团,望着不远处一动未动的荆轲,眼里满是忌惮。 “啊!” 忽然间,洛风怒吼了一声。 原本保持着右手抓握姿势的荆轲同时浑身一震,向后疾退数十步。 他的手也被迫放了下来,给了洛风喘息的机会。 “呼呼…” 洛风俯着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眼睛却仍盯着荆轲的位置。 “你…能够控制的不单只是自己的影子。” 洛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说着话,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侧胸口。 沈归见状,顿时一惊。 先前在晚宴之时,荆轲的偷袭致使洛风受了伤,全靠魂力高温灼烧方才勉强止了血。 但那仅仅只是将表面的皮肉给强行封闭的救急措施。 没有进行过治疗,也没有用什么良药,内里的伤势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愈合。 且从刚才到现在,洛风始终在不停奔波,不停战斗,这些都会加重伤势。 他这一下魂力的迸发,的确震退了荆轲,解开了束缚,但同时也令创口重新崩裂。 他内里的伤势极重,外面稍稍撕开了一点,血登时就不停地从中冒出来,洒了一地。 再用高温封住伤口显然是不可能的,撇开痛楚不谈,创口附近的皮肉眼下也没了这条件。 毕竟肉体凡胎,血肉无法在短时间内再生。 “你的影子背叛了你。” 荆轲淡淡地开口,没什么感情,和原先那般轻佻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失去影子之人,无异于没有了神魂。” 他说着,再次举起手来。 洛风早有准备,当即顾不得迸裂的创口,立刻挥剑疾挡。 剑身上附着他全力布下的魂力,这一挥之下,半空中竟荡起了层层涟漪。 皇阶的魂力绝非等闲,全力施为之下,即便是空气也会无可避免地产生 单看在樊城时裴旻所爆发出的能够 荆轲的动作瞬间停滞,随后他抬起的右手仿佛遭受到了重击,突然垂了下去。 显然,洛风这一剑应该是切中了他那无形无踪的招式。 沈归松了口气,正想上前相助,却见洛风的右手臂突然喷出了一道血箭。 伤及骨骼的剑痕立刻出现在了他的右臂上! 他痛的额头冒汗,紧咬牙关。 伤口很深,创面也很大,但相比起这些,荆轲那诡异莫测的招式更令他感到不安。 他心中甚至多了几分焦躁,恨不得再次提剑,用尽全力斩过去。 巡天剑舞招式繁多,可不仅仅只有一记初舞散华。 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荆轲所用的招式,并非胜在力或者速,而是单纯的技。 他用的是巧劲,在弄清楚招式反噬的原因前,就算巡天剑舞再强,最多也不过能换个两败俱伤。 甚至于,有极大可能还是伤己不伤人。 眼见洛风没继续进招,荆轲也未趁胜追击。 因为整个人化作了影子,五官尽皆被黑色光华所取代,洛风此时看不见其表情。 但直觉告诉他,这条黑暗中的毒蛇正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镇国剑只有这等实力吗?” 他缓缓开口,语气仍是毫无波澜。 既听不出失望,也没有占得先机后的喜意。 “若你的能耐当真只是如此,那下一击,便是你的死期。” 平淡而冰冷的声音,说出的话语令人寒意顿生心底。 洛风也好,沈归也罢,他们谁都没有考虑过荆轲话语的真实性。 毋庸置疑,这个从施展出诡异招式至今占尽了优势的刺客之王,完全有能力将他所说之事付诸行动。 洛风立刻提了口气,强压下伤口的痛楚,准备再次和对方交手。 他变换了思路,打算不轻易出招,转攻为守。 荆轲的招式无论多么诡秘难测,在威力上毕竟远不及裴旻所施展过的剑诀裂天式。 那种照遮蔽住半个天际的霸道剑诀,在正面对阵之中几乎等同于是凭着力量强行碾压。 连如此恐怖的剑诀洛风都能挡住,对于荆轲的招式,他自然也有信心。 只见他先用没受伤的左手将剑平举到胸前,随后骤然放开了手。 捕快佩剑并未落下,而是悬浮于半空之中,剑尖朝下,离地大约一尺。 沈归见了,眼中登时闪过欣喜之色。 “这下应当无碍了!” 她心下暗自镇定几分。 这招她在樊城之时见过,洛风曾用它来抗衡裴旻那足以将方圆数十里都夷为平地的恐怖剑诀。 眼瞧着洛风此刻祭出了此招,她道定然无虞。 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如方才那般一招间就遭到重创。 洛风用的正是那天的防御剑诀。 但见长剑没入了地面,随后立即就有七柄银白色的长剑破土而出。 严格讲,牡丹林中的泥地对它们而言更像是水面。 这六柄以魂力化成的长剑四散开来,将洛风护在了中间。 虽然他尽力加快了速度,但剑诀所需的凝聚时间仍然偏长。 而荆轲在这过程中,竟一点儿也没有要出手偷袭的意思。 甚至,他还止住了原本将要击出的招式。 “有意思。” 看着环绕在洛风四周的银白色长剑,荆轲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 “这也是巡天剑舞?” “不是。” 洛风摇了摇头。 “巡天剑舞威力不小,但招式大多以攻击为主。” 他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暂时拿荆轲没有办法,打算以退为进。 “瞧着倒是雅致。” 荆轲显然没功夫去纠结他字里行间的意思。 “只是不知和巡天剑舞相较,孰优孰劣?” 前一句说的是实话,后一句才是重点。 相比起气势,这招剑诀给人更直观的感觉就是优雅和美。 和其他迅速凌厉的剑招不同,它从凝聚到出现,甚至到形成防护,都带着一种华美。 此刻环绕着洛风的银白色长剑,也俨然宛若艺术品。 无怪乎荆轲会对其威力产生质疑。 如此易碎的七柄魂力长剑,总瞧着不像是能够和名动天下的巡天剑舞相媲美的存在。 “一者主攻,一者主守,但均是古剑法。” 洛风没有隐瞒,向荆轲透露了底细。 “古剑法?” 这名词对荆轲来讲不算陌生,但他尚属头一次见人当着面真正施展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这般繁复灵性。” 没再多纠结,说完这句,荆轲忽然张开双手,朝着前方接连劈砍了数下。 没有任何魂力传出来,但洛风身前半步的位置却忽然发出了“砰”“砰”的声响。 守在那个方位上的银白色长剑顿时光芒黯了不少。 “有意思。” 荆轲收回了手。 刚才那几下,显然属于试探。 “恕我直言,你若是继续还只用这招,恐怕到天亮也别想再伤到我。” 洛风本就有信心,眼见荆轲的确攻不破防御,登时更添了几分底气。 “我看出来了,你所言非虚。” 荆轲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客气了。” 他话说出口,洛风顿时心中一凛。 莫非,这家伙直到现在竟还有没出手的底牌? 沈归也是暗自心惊。 这无垠之暗能够被称为暗香楼四大刺客之首,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也难怪各国都要对暗香楼赶尽杀绝。 留着这种人在,哪怕是身处禁宫之中,试问又有谁能够睡得安稳? 荆轲没有虚张声势。 他话音刚落,周身的魂力又开始节节攀升。 黑色的光华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出,片刻间就覆盖住了几人所在的位置。 原本因晃动而发出声响的枝叶瞬间没了动静。 连吹拂而过的晚风,都突然静止了。 洛风和沈归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这是展开魂力结界的征兆,预示着除了诡异的技巧外,荆轲已将自己的魂力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沈归修为不够,洛风却能够感受的出来,荆轲此时的气息只怕已接近皇阶巅峰。 就算是因魂力结界而强行拔高,也足以令人畏惧。 洛风皱了皱眉,并未因此而产生慌乱的情绪。 连和王越齐名的裴旻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实力相仿的荆轲自然震慑不住他。 他担心的,仍然是荆轲那诡异的招式。 防得住,不代表胜得过。 他眼下还是没能找到击中对方本体的方法。 可是时间,已经没有了。 待魂力结界展开后,荆轲不再啰嗦,双手齐出。 他左手成爪,右手运剑,朝着面前的空气接连出招。 不明真相者若是见了他这模样,定会当他是得了失心疯。 但洛风却丝毫不敢小觑。 他刚刚已在这招下吃过苦头。 荆轲的攻势很猛烈,他身前半步处不停传出“砰”“砰”的沉闷声响。 那是能量相碰撞所产生的动静。 “影魂双生,这是招式的名字。” 荆轲忽然开口了。 “也是取你性命的招式。” 魂力结界消耗极大,他惜字如金,言简意赅。 话音未落,左侧的银白色长剑上现出了数道细小的裂痕,光泽也随之变得黯淡。 第九十二章:你爱她吗 表面看来,荆轲不过是凌空虚抓了几下,可其中真实的压力,只有正面迎敌的洛风才能感受得到。 这属于魂力的对拼,远比刀光剑影的打斗更加凶险万分。 稍有不慎,败的那一方就有可能直接脏腑受创,甚至吐血而亡。 这其中容不得半点缓冲,亦不存在闪避。 当剑身显现出裂纹之际,洛风就知道要遭。 荆轲已经发现了他这剑诀的弱点。 七柄魂力所化的长剑看似无死角地护住了他,但实际上,由于魂力太过分散,每一处的强度自然就被削弱了。 瞧着面面俱到,实则易于被各个击破。 裴旻的裂天剑诀固然强横无匹,但却并非是集中于一点猛攻。 威力被分摊之后,对上洛风的剑诀便稍逊了一筹,因此没能将其破解。 而眼下,荆轲却是抓着其中一处不停歇地出招。 终于,整柄剑碎裂了开来,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光点。 洛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他轻叱道:“锁玉!” 余下的六柄长剑顿时向着荆轲疾射而去。 因受到魂力结界的影响,没有了本该听见的破空之声。 但其速度之快,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 “哦?还不吸取教训?” 荆轲不闪不避,任由这几柄剑近身。 “你这就有点飘了吧…” 洛风撇了撇嘴,双掌合十。 六柄长剑没有攻击荆轲,而是围成了一圈,渐渐收拢。 “哦?” 荆轲微觉诧异,但没太当回事。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情况比自己想的要严重。 这看似没什么杀伤力的六柄长剑,在收拢之际,却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他对魂力的控制力正在以十分明显的速度下降。 并非是遭遇了压制,而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洛风用魂力幻化而成的六柄长剑和他的魂力间产生了共鸣,仿佛磁石般引导着他体内魂力的走向。 这令他顿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窘境。 空有一身皇阶的修为,实力却硬生生被压得无法全力施为。 而结界也仍在继续消耗着他巨量的魂力。 “七星锁玉剑阵守中带攻,虽是守御剑诀,却比许多偏重攻击的剑诀更加难应付。” 眼见荆轲束手束脚,洛风终于得空喘了口气。 这番话并未将剑诀的原理解释清楚,整句里唯一真正明确的也仅仅是其名称。 可以说,这应该算作是荆轲刚刚自报招式名称的回礼。 “锁玉,锁的便是魂力吧?” 荆轲暂时停下了和剑诀的对抗。 他发现自己愈用力,剑诀的效果就愈强,于是索性停止了挣扎。 “古剑法果然有意思。” “过奖了,你招式的有趣程度也不输给七星锁玉剑诀。” 洛风礼尚往来,同样也夸了他这招影魂双生。 这属于心里话,影魂双生不仅瞧着唬人,作用也是极强。 他直到现在也才刚刚窥出一些门道来。 若非有着超凡的剑诀作为依仗,洛风和沈归二人此刻只怕已然死透了。 侥是如此,形式仍然不容乐观。 沈归完全插不上手,而洛风又半点没有占优。 七星锁玉剑阵的确追回一城,但却绝不可能成为胜负手。 正当洛风犹豫不决,思索着该如何配合这剑诀将荆轲制服之际,荆轲忽然又动了。 他整个人猛地顺着一个方向突破,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剑身形成的气场之上。 “轰!” 如石块敲击在铜钟一般,气场着力的位置登时发出了巨响。 剑上的光泽立刻黯了许多,洛风也跟着浑身一震。 荆轲应变的速度远超他的判断,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竟已找到了克制七星锁玉剑阵的方法。 不得不说,其悟性之高,着实令人叹服。 七星锁玉剑阵的作用是影响目标的魂力运用,使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调动运转魂力。 但它对魂力实际上没有任何限制的效果。 当荆轲顺着七星锁玉剑阵引导的方向来用力,这招就不攻自破了。 原理看似简单直白,实则却并非如此。 七星锁玉剑阵所引导的魂力流向是瞬息万变的,间隔极短,几乎每一息都在转换。 想要把握住时机,在瞬间顺势而为,这和大海捞针的难度相当。 但荆轲不仅做到了,还显得举重若轻。 “散华!” 洛风不打算坐等荆轲突破自己的剑诀,当即挥剑,再度施展出了巡天剑舞。 有了先前的教训,他没敢直接用剑气往对方身上招呼。 万一遭到反噬,以巡天剑舞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和荆轲相比,不论是悟性还是应变能力,洛风都不差。 所以此时此刻,他选用了逆流而上的策略,索性将剑气尽数斩在了自己的锁玉剑阵之上。 如此一来,荆轲的动作立时便遇到了阻力。 可他仅仅只犹豫了那么一下,随后就又用更强的魂力去冲撞剑身。 洛风显然低估了他和荆轲两人魂力的强大,同时也高估了七星锁玉剑阵单体的承受水平。 七星锁玉剑阵整体固然坚不可摧,但每一柄剑单独来看的话,在荆轲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就不免有些脆了。 两下夹击,那剑眨眼间就碎裂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 而荆轲也在此刻从剑阵之中脱出,朝着洛风的方向猛地推出一掌。 猝不及防之下,洛风当即向后倒飞数十步。 若非有树干拦着,距离只怕还不止这点。 “呃…” “洛风!” 吐出一大口鲜血,洛风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此时的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了。 后背和胸口处的贯穿伤再次撕裂,脏腑也在这一击之下受到了冲击。 失血过多令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反应也慢了不少。 “弱,太弱了!” 荆轲摇了摇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洛风接连眨了几下眼,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见荆轲正向他走来,也顾不上伤势,立刻调动魂力灌注于佩剑之上。 先后施展两次巡天剑舞,又加上七星锁玉剑诀,他此刻体内的魂力早已去了一半以上。 “住手!” 沈归自然不会坐视洛风以如此状态迎敌,立刻抢上前去。 只见她剑尖微颤,数道剑光便从后方袭向了荆轲。 她尚未参透荆轲招式中的玄妙,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拼着自己受伤,她也必须阻止荆轲继续往前走。 “看来,她很爱你。” 荆轲头也不回,直轻轻抬手,那数道剑光登时便被魂力结界所形成的屏障给挡住了。 追魂的确算剑招中难以闪避的类型,但在绝对的修为差距面前,也于事无补。 咬了咬牙,沈归当即再次催动魂力,周身气息节节攀升。 她的背后隐约现出了一柄巨大的光剑。 正是断命! 在对阵霍天之际,她曾用过此招,威力卓绝,远非追魂能比。 可在破不了荆轲那诡秘招式的情况下,她如此出手,无异于是在自杀。 以断命的威力,反噬在她自身,只怕这俏生生的追命剑当场就要香消玉殒。 “不打算做些什么?” 荆轲停下了脚步。 “哪怕她死在你眼前?” “你为什么怎么自信?” 洛风笑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却神采奕奕。 他话出口的同时,手中的剑也递了出去。 没再用什么厉害的招式,就简简单单地平刺。 荆轲连哼一声的兴趣都欠奉,不躲不闪,站在原地。 洛风的剑很快。 而他的变招,更快! 在即将刺到荆轲前的那一刻,他手腕斜里扣下,长剑顺势朝着下方偏左的位置撩去。 “刷!” 一声轻响,荆轲的右臂上忽然多出了一道血口子。 伤口很浅,但由于他此刻全身漆黑,所以鲜红的血显得有些扎眼。 “终于看出来了?” 荆轲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好似早就料到洛风能够破解他的招式。 “影子换位和替身如此简单的招式都需要如此之久,你真的比传说中的要弱太多了!” 说着,荆轲忽然朝旁一让,轻巧地躲过了洛风迅速刺出的两剑。 随后,他一甩手,魂力登时将洛风给震得连退数步。 他魂力消耗太过严重,在这种纯粹的魂力比拼之中难免吃亏。 胸口和后背均火辣辣地疼,滴落的鲜血在地面汇聚成了一小滩,连手中的剑也像是沉了不少。 若是再来一下,他恐怕连剑都要提不起来了。 但荆轲却没再继续向他进招。 “保护不了想保护之人,一定…很痛苦吧?” 洛风的脸色骤然大变,冲着沈归道:“跑!” 相比起荆轲,沈归的反应明显要慢,须臾的功夫,荆轲的身影已到了她跟前。 毕竟也是六扇门有数的高手,她临危不乱,手中浅雪当即护住心口。 同一时间,她疾步后撤,想要借势再卸去对方几分力道。 谁知荆轲根本没有要和她短兵相接的意思。 他右手成刀,由上往下一劈。 “额…” 这无形无招的攻击,沈归如何能挡得住? 她闷哼一声,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淌了出来,很快便将她身下的泥地都给浸染成了暗红。 “不,不…” 洛风提着剑,离着大约十来步远,却偏偏没有能够救下沈归。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倒下。 “你爱她吗?” 荆轲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起。 “那就杀了我,替她报仇!” 第九十三章:碾碎他 眼看着沈归在面前倒下,周身魂力逐渐变弱,洛风的心猛地一楸。 荆轲那如同恶魔般的呓语不停在他耳畔絮绕。 沈归身下的血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记忆深处被尘封已久的画面不停在眼前闪烁。 “怎么了?” 荆轲见他愣神,又再次开口。 “拿起你的剑,让我见识见识你真正的实力吧…” 洛风垂着头,没有吭声。 但他的浑身的气息却正在不停地攀升。 “对,就是这样!” 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变化,荆轲语气中难掩兴奋。 他终于要见识到镇国剑真正的实力了! 虽说没有承影剑在手,未免有些可惜,但终归也算是不虚此行。 将手中残虹剑转了两下,他摆好了迎战的姿势。 谁知,当洛风的气息攀升到皇阶巅峰左右时,却又猛然开始跌落。 速度之快,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嗯?” 荆轲不明就里,但却没有轻举妄动。 他从不担心洛风施展什么招式来大幅度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要的,就是全力以赴的对手。 全力以赴的镇国剑,洛风。 片刻后,洛风缓缓抬起了头。 他脸色灰白,目光有些涣散,伤口处仍在不停向外淌着血。 乍看之下,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可荆轲却分明从他周身感受到了杀气。 作为刺客,这种气息无比熟悉。 但此时此刻,他却失去了对这种杀气的判断能力。 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杀意。 不掺杂任何其他元素。 “身体交给你了,替我碾碎他!” 洛风忽然间开口了。 随后,他再次垂下头去。 侥是以荆轲的心性,此时也不禁有了几分不安。 洛风的表现实在古怪,可偏生又不像是在故意做作。 他这段话,显然并非自言自语,而应该是说给某人听的。 从他最后那句话来判断,此人,或许是个凌驾于他之上的可怕存在。 荆轲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当洛风再度抬起头时,原本跌落到王阶的修为开始迅速暴增。 随之而来的,是从他周身喷涌出的恐怖气息。 暴戾,不详,稍一接触到便令人心生畏惧。 这股气息不断扩散,在碰到荆轲生成的魂力结界之际,它几乎没花费什么时间就将结界碾得粉碎! 荆轲心神剧震,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魂力结界和布下结界之人紧密相连,结界被击碎,他内里无疑也遭到了重创。 待他调息完毕,洛风的修为已经再度回到了皇阶巅峰。 “有意思…” 望着眼前之人,荆轲战意大起。 相比起先前那种状态的洛风,现下的,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有意思?” 洛风睁开了眼,眸子如红宝石一般。 他声音低沉,没有温度,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确实有意思,一介蝼蚁,竟敢不马上逃命。” 摇了摇头,洛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冲着荆轲咧嘴一笑。 没等荆轲反应过来,他周身的气息竟然再次开始了攀升。 血红色的光华布满了他全身,离得近的树木均因承受不住压力而从中折断,就连荆轲脚下的大地都隐隐开始震动。 可荆轲的心里却又没有任何恐惧。 这才是他想要的战斗! 哪怕拼上性命,他也不会有丝毫退缩。 “蝼蚁?也罢,不管你是人还是神,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存在,都无关紧要…” 荆轲开始动了起来,朝着洛风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举起手中的残虹:“如此时机,千载难逢,战个痛快方才是正理!” “战个痛快?” 洛风嗤笑一声。 “凭你之力,拿什么来与我战个痛快?” 话音未落,滔天魂力登时袭来。 荆轲直觉得胸口发闷,脚步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面前的洛风给出的压力,仿佛山一般厚重。 “有意思,你究竟是谁?” 他本不该问出口的。 刚刚才说了不在乎对方是谁,如今这般问,等同于是拆了自己的台。 但他还是忍不住。 眼前这个洛风所散发出来的魂力强大到让人绝望,甚至已然突破了皇阶! 但这股魂力却和洛风原先那种精纯平和的气息完全不同。 它狂暴,充斥着不详,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面对他的人给吞噬了一般。 从荆轲眼中看去,洛风四周的空间亦因这股魂力而产生了扭曲,如同巨大的深渊。 “我是谁?看来,两百多年的时间,还真是有点久了!” ‘洛风’狂笑起来,将手中佩剑朝着身后随意一抛。 他双手上的指甲开始变长,片刻功夫,就成了如同猛兽一般的利爪。 看了眼这对爪子,他冲着荆轲残忍一笑,露出了两排尖尖的獠牙。 荆轲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妙,当即挥动残虹,整个人瞬间隐入了夜色之中。 ‘洛风’根本懒得去看面前的乌鸦群,而是朝着和荆轲刚才所在位置截然相反的方向挥出一击。 巨大的气浪登时席卷而去,生成了足有两人高的旋风,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仿若被锋利无比的巨剑划过。 “砰!” 荆轲在气浪的末端现出了身形。 他右胳膊正以十分古怪的角度耸拉在那儿,残虹剑已经交到了左手。 “你如何发现的?” 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刺客,在右手折断之后,声音里仍然不存在任何异样。 “真可惜,本来是想拧断你脖子的。” ‘洛风’砸了咂嘴,表情里透着遗憾的意味。 “你是如何发现的?” 荆轲没搭理他,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自以为隐藏了魂力和气息,就万事大吉了?” ‘洛风’看向他的眼里充满了怜悯。 “血肉的味道,是藏不住的…” “什…么?” 侥是荆轲手上有过数不清的人命,这句话也不免令他感到心惊肉跳。 以人的血肉为食,这分明和恶鬼无二。 “害怕了?我从你身上闻到了恐惧…” 见他不答,‘洛风’怪笑两声,又道:“世道太平了久了,竟连吃人这种事情都被看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铮!” 荆轲给出的回应,是数十道影子。 他们从各个方向攻了过去,手中影刃发出阵阵金戈之声。 ‘洛风’没挪步子,待得这些影子围拢上来,他才懒洋洋地抬起了右手。 如今他五指早已成了锋利无比的锐爪。 荆轲甚至未能看清他如何出的手,那些个影子便已纷纷化作了黑雾。 待他回过神,正欲施展影镰之舞来回护,洛风却已到了跟前。 两人此时的距离最多不过半步。 他都能看清洛风眼中透出的凶光,足以令他这样的刺客都寒意顿生。 但他却没时间去细究。 事实上,他连调息的机会都没有。 洛风的爪子已经按了过来,径直压向他的肩头。 影镰之舞需要时间,显然来不及,他立刻运转魂力,打算以影魂双生来挡住这一击。 于是他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挨了洛风这一爪。 当爪子落到他肩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低估了对方。 先前屡试不爽的招式如今作用全无,他的右肩顷刻间塌陷了下去,像是被高空坠下的重物给砸中一般。 然而,还并没有完。 洛风得势不饶人,顺势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张口就咬住了他另一侧的肩。 若非他反应极快,危急关头忍住剧痛拼命后撤,只怕整条左臂都要被对方给撕扯掉。 “咯吱咯吱…动作还挺快!” 洛风嚼着他肩上的肉和碎骨,含混不清地赞了一句。 荆轲解除了影魂双生的状态,看向洛风的眼里首次里流露出惊疑不定。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竭力在克制,但荆轲的声音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些发颤。 一半是因为剧痛,一半则是由于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身为东洲大路最最顶尖的刺客,他可以面对任何敌人,甚至也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但烙在人类灵魂深处对于未知的敬畏,却无论如何都抹不掉。 他已经意识到,此时的洛风,恐怕不再是人类了。 “噗!” 吐掉了一些骨头渣子,洛风笑道:“死人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为了感谢你解放了我,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荆轲一凛,顾不得伤势,立刻疾速闪避。 本就奇快的身法佐以影鸦之术,他眨眼间就退出了近百步远。 这还是他身体受创,魂力受损的情况下。 “实力确实不错,难怪他不惜舍身也要放我出来…” 洛风一动不动,杵在原地。 但紧接着,他忽然消失了。 没等荆轲来得及反应,就径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之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他眼冒金星,耳朵也有短暂失聪。 “蝼蚁,别挣扎了,没有意义。” 洛风拦在他跟前,又露出了他那口锋利的牙。 此时荆轲才注意到,他原先流血不止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凝住了。 但相比这个,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洛风此时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魂力。 撇开其他不谈,这强度已是真真切切地超越了皇阶。 换而言之,站在他跟前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帝阶! 莫非,这便是镇国剑洛风当年真正的修为?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荆轲几乎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论是哪个版本的传说里,镇国剑洛风,都是个英雄。 而眼前的,明显是个怪物。 他正用血红的双眸打量着荆轲,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该从何处下口。 第九十四章:拼命 荆轲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真正接近过死亡。 哪怕是十多年前在千万人的营帐中刺杀蛮王和鲜卑王,危机感也不比眼下。 他毫不怀疑,对面的怪物能够仅凭赤手空拳就将他撕成碎片。 之所以称之为怪物,是因为除了外貌,对方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洛风的的影子。 “他让我碾碎你,我可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模样仍是洛风,但他笑起来时却冷酷无比。 这是洛风从未有过的神态。 “哼,请便!” 荆轲已经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此时此刻并不露怯。 莫说求饶无用,便是有用,他也绝不可能放下尊严。 不论是对刺客还是侍魂将而言,以身证道都是值得称颂的,苟延残喘才是大忌。 “好,那我就直接扭断你的脖子,好让你走得轻松些。” 话音未落,双爪已经及面。 速度之快,已经到了没有任何声响的地步。 荆轲悚然一惊,连忙侧身闪避。 他很清楚这样的招式意味着什么。 若是中了,就算不至于命丧当场,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好在对方格外守诺,打算抓住他的脖子之后扭断。 为了不食言,其他的手段似乎全都不予考虑。 假如这一击变爪为掌,顺势横劈,又或是下切,那他绝无可能避开。 但偏偏对方就是不愿变招,这就给了他机会。 荆轲侧身疾闪,在地上连着翻滚数下,总算是爪底逃生,没当场被折了脖子。 躲虽是躲开了,可他的处境却一点儿都不妙。 除了模样狼狈之外,他可以腾挪闪躲的空间也变得十分有限。 ‘洛风’自然不可能给他起身的时间,一击未中,下一击立刻就跟了上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面,借着推力凌空而起。 他身在半空,几乎全无闪避空间,加之残虹又在仓促间落在了地上,等于连可以抵挡对方利爪的兵刃都失了。 如此时机,就算是才懂粗浅功夫之人都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这附身于洛风身上的强大怪物? 没等荆轲再思索对策,他就被一把抓住了。 对方的双爪仿佛有千斤重,顿时压得他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肩上和手臂上受的伤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这种痛入骨髓的感觉,令他很难迅速提气出招。 他只能尽量集中魂力,勉强减轻双爪上传来的压力。 但这实在徒劳。 在无法取巧的情况下,修为差了一大截的他宛若待宰的羔羊,根本撼动不了禁锢住他的那只猛兽。 “安静点,很快的,不会疼太久。” 仍是洛风的声音,甚至还很轻柔。 但其中透出的残忍意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千魂寂灭,杀!” 疼痛令荆轲的五官有些扭曲,他将魂力聚在左手,奋力朝着对方的胸口推去! 用的是千魂寂灭中不常见的杀招。 作为荆轲的招牌绝技,千魂寂灭可变的招式繁多,几乎可以应对各种场合。 比起用来躲闪防护的岚,用来对群体发起攻势的黯,这杀式才是其真正的精髓所在。 无声无息,将魂力藏于一击之中。 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可实则威力惊人。 距离如此之近,他本以为就算不能制敌,至少也该为自己换得片刻喘息。 但事实上,这一掌打出去,对方却坚若磐石,毫无反应。 “蝼蚁果真是蝼蚁,就这点能耐?” 附身于洛风身上的怪物显然根本看不上这招式,一挥手,直接将他给按到了地上。 后背重重地撞在地上,那儿登时被砸出了一个浅坑。 巨大的冲击令他喉头一甜,当场喷出血来。 “老老实实的有何不好?没的给自己平添痛苦,啧…” 荆轲闻言,奋力想要挣脱,可无论他怎么使力,都难以挪动分毫。 皇阶和帝阶的差距,等同于人和神。 “啊…!” 下一刻,他的右手被硬生生扯了下来,碎骨和血肉洒的遍地皆是。 剧痛令他不由自主地叫喊出声。 但他随即就牙关紧咬,没了动静。 不论这个怪物是什么来头,它的本性定然残忍暴虐。 在它们耳中,因痛楚而发出的惨叫无疑是美妙的乐章。 荆轲不愿遂了它的愿。 “骨头倒是很硬,是条汉子。” ‘洛风’冲他点了点头。 “不过没关系,你我有足够的时间。” 说着,‘洛风’再次动手,直接掰折了荆轲右侧小腿。 随后,他将他抓举起来,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小腿上的断骨戳在血肉里,剧痛更甚刚才。 但荆轲仍是一声不吭。 他背心全是冷汗,剧痛刺激着全身每根神经,令他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 而他正在思索着对策。 面对如此怪物,胜算当然没有,却不代表也没有求存的机会。 他眼下的惨状势必会令这怪物觉得十拿九稳,戒备便会顺势降低。 只待找到时机,让他解开禁锢,就能有法子脱身。 毕竟是整个东洲大陆最顶尖的刺客,又怎么会不留着些保命的本事? ‘洛风’看不透他的心思,或者根本就不在意。 眼见荆轲没有再抵抗,他竟真的松开了双爪,转而取过刚刚丢在一旁的胳膊送到嘴边。 锋利的牙齿轻易地咬碎了骨头,咀嚼血骨所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侥是荆轲心志极为坚定,此刻也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人当着你的面,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你的手,这种视觉冲击力,无疑不亚于亲见九幽炼狱。 强自定住心神,趁着这当口,荆轲开始将魂力通过支撑在地上的左手传入地面。 ‘洛风’正忙着啃食他的右胳膊,无暇探查他的这些小动作。 咀嚼的声音很大,听着渗人,而‘洛风’又时不时地发出满足的声音。 倒好似他的胳膊是什么绝佳的美味一般。 荆轲瞧准时机,忽然一个闪身,整个人没入了地面之中。 “嗯?” ‘洛风’愣了片刻,又在那血肉模糊的手臂上啃了几下,随后将之丢到了旁边。 “缩入地面逃跑,这招式倒是相当实用。” ‘洛风’的样子看起来并不着急,似乎完全不担心荆轲会逃脱。 而荆轲也确实走不了。 缩影的速度比之影鸦还要快,几乎是在没入地面的瞬间,数十丈的距离内就已感知不到他任何的气息了。 连所谓的人肉味和血腥味都同样难以捕捉。 按理说,这样的招式理应无懈可击才是。 哪怕现在的‘洛风’速度再快,也不该能够在如此情形下追上对方。 魂力固然可以达成许多匪夷所思之事,却不可违背万物运转的法则。 后发先至这种事情没有问题,但已经被拉开的距离无法凭空缩短。 差了那么一大截,荆轲只要不停下,短时间内很难被追上。 而等出了牡丹林,天地广阔,又去哪里追捕他? 可事实上,荆轲却没能从这牡丹林里跑出去。 这地方是他选的,如今倒很有可能成为他自掘的坟墓。 他又跑了不过十丈远,就再也无法往前了。 盖因‘洛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布下了魂力结界! “呸!” 望着眼前那散发着阵阵不详红芒的网状结界,荆轲狠狠地朝旁啐了一口,地上瞬间多了一小块血迹。 他可不是专攻锻体的侍魂将,被‘洛风’接连几下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已不同程度受了创。 而断臂处的伤,虽然他在刚才已用了暗香楼独门的秘药,血却仍然像泉水般往外涌。 创面太大,药粉根本撒不上去,一下就被血水给冲掉了。 也就是他有着超常的意志力和卓绝的修为,这才还能坚持着没有倒下。 换作旁人,早已成了尸体。 或者,成了那‘洛风’的盘中餐。 “不跑了?” 荆轲没有再浪费力气去试图突破魂力结界。 就算是他全盛状态下,也未必能破得开,更何况他现在最多只余下了半条命。 所以当‘洛风’从后边追来时,他正站在那儿,目光灼灼地望着致命的敌人。 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 “负隅顽抗!” ‘洛风’摇了摇头,瞬间就猜出了对方的意图。 在全无逃生希望的情况下,荆轲显然是打算以生命为代价再拼上一场。 哪怕现在的他,很有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 “千魂寂灭,灭!” 没有任何解释,荆轲忽然毫无征兆地轻轻念出了招式的名称。 强大的魂力顿时从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撞击在他身后的结界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洛风’抬眼看了看,随后咧嘴一笑:“这倒是有点像以前的招式了。” 说着,他缓缓抬起了右臂,平摊了开来。 猩红色的光芒开始在掌心汇聚,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发出阵阵轰鸣。 荆轲首当其冲,但在退了两步之后,他却又再次站定。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眼神却很坚定。 两人的魂力开始肆虐,周遭的树木尽皆遭了秧,有些直接被碾成了数截。 “出招吧,凡人!” ‘洛风’开口了,虽然他语气仍对荆轲不屑一顾,但称呼毕竟是改了。 荆轲扯了扯嘴角,左手慢慢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一黑一红,两种魂力在夜色中交织辉映,如同烟火般炫目。 而很快,其中之一就会彻底消亡。 第九十五章:濒死 “洛大哥,快停下!” 眼瞧着两股冲天的魂力即将碰撞,突如其来的声音却硬生生地将其打断。 谢瑶环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俏脸红扑扑的,头发散在肩上。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喊完了这一句,声音瞬间哑了。 ‘洛风’还真就停下了蓄势待发的动作,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啧,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听着像是自言自语,但站在他对面的荆轲却知道,他应当是在同真正的洛风交流。 “你说,这小胳膊细腿的,我把她给捏碎会怎么样?” 打量着越跑越近的谢瑶环,‘洛风’脸上浮现出了扭曲的笑容,语气有些得意。 但紧接着,他忽然用爪子捂住脑袋,低声咆哮。 谢瑶环此刻已距离他不过十来步,黑夜中也能看清他的表情。 眼见他貌似痛苦不堪,顿时急道:“洛大哥,你怎么样了?” 回应她的,却是‘洛风’的怒吼。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又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到他身边去。 或许是关心则乱,她显然没察觉到,眼前这个洛大哥有什么异样。 荆轲不动声色地看着,招式凝而不发。 断臂处的伤他已经用碎布料包扎了,虽没有太大作用,总算也是处理过了。 以他的身体素质,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会失去知觉或是丧命。 谢瑶环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就在刚才,当‘洛风’说出要捏碎谢瑶环之际,他分明感应到身后的魂力结界产生了波动。 原本坚固无比的泛起了一阵涟漪,而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他意识到,谢瑶环兴许能成为这魂力结界的突破口。 修为达到了帝阶的‘洛风’,凭着硬实力是很难与之抗衡的,放眼整个洛城,除了宫里的那位,似乎也没谁都能够在境界上相当。 因此,要想占得优势,唯有攻心。 而谢瑶环,正是目前攻心的上佳之选。 沈归令洛风情绪失控,从人变为了吃人的怪物。 虽然不清楚其中原理,但荆轲猜测,若是这怪物执意要伤害谢瑶环,恐怕会有很大概率迫使洛风重拾理智。 那他自然就能借机远遁。 “别…别过来!” ‘洛风’忽然又是一声大吼。 同时,他捂着头,连着退了好几步。 到得此刻,谢瑶环已经意识到出了问题。 但她却没停下自己的脚步:“洛大哥,是我啊。” 她指了指自己。 ‘洛风’却又再次往后退,动作比刚刚还要快。 荆轲脸上登时再次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镇国剑洛风,当真有意思得紧。 明明是传说中一剑护苍生的救世英雄,心却还如同初入尘世的少年般柔软。 对其而言重要之人,总能轻易地打乱他的心境。 先有沈归,后有谢瑶环。 “滚开!” ‘洛风’并不客气,没等谢瑶环走近,当场又是一声怒吼。 “别让我对你出手!” “洛大哥?” 谢瑶环显然被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但随后,她又鼓起勇气再次迈开了步子。 这可是洛大哥,她相信他,自己是不会被他给伤到的。 她的信任没有错,但那是之前尚未变为怪物的洛风。 此时此刻她眼前的这位‘洛风’,显然才不会顾及她。 轻轻一抬爪,劲风袭来,顷刻间就改变了她的走向。 她整个人失了重心,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泥土厚实,她并没有伤着,但‘洛风’却已又换了位置。 他左爪捂着头,右手维持着掌心朝外的姿势,极为迅速地移到了几十步开外。 “该死,你竟敢阻止我!” 在谢瑶环眼中,她的洛大哥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但在荆轲眼中,他能够逃命的时机已经愈发临近了。 用手轻触了几下身后的结界,上边附着的魂力和先前相比稀薄了许多,只要如此下去,再过片刻,他就有信心一举在这结界之上破开道口子。 “我要…捏断她的脖子!我要…吃她的肉!” ‘洛风’仍在发疯,右手在那儿胡乱挥舞着。 纵使失了准头,没有目标,但他磅礴的魂力摆在那里,每一下挥动均会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他周围的树木全都遭了秧,被席卷而至的气息绞成了漫天碎屑。 而荆轲也不得不舍了已蓄势待发的招式,分出大部分魂力来抵挡这肆虐的气息。 在这种无差别地攻击下,他并不想赌运气。 可离他同样不远的谢瑶环,却始终没有被气息波及。 ‘洛风’发出的魂力仿佛认得出她,纷纷避让,竟愣是没有伤到她。 “洛大哥!” 她站在原地,瞧见周围到处都是汹涌的魂力,不敢再贸然上前。 可她心中却愈发慌乱。 她能够从洛风血红的眸子里看出痛苦,也能够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他的挣扎。 但偏偏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靠近都成了问题。 过了片刻,‘洛风’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不间断地输出魂力,无论是多么雄厚的根基都会感到乏力,他自然也不例外。 “你以为,我还会把身体还给你吗?” 他狞笑着,神态间满是疯狂。 “绝不可能!这是我的,我的!” 松开了捂住脑袋的左爪,他忽然朝着谢瑶环的方向猛地扑去。 “洛大哥,你醒醒,是我啊!” 谢瑶环见到了他眼中的凶光,当即也不迟疑,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折扇。 她又不傻,‘洛风’此时杀气腾腾地攻过来,她总不可能还全无防备地迎上去。 “毫无意义。” 这是旁观的荆轲所给出的评价。 在‘洛风’面前,连他这个皇阶的高手都被打得险些丢了性命,将阶不到的谢瑶环又要怎生抵挡?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本该重重落下的爪子,在临近交锋的前一刻,竟突然卸去了九成以上的力道。 于是去势汹汹,谢瑶环实际上真正承受的力却是极少。 “叮!” 一声脆响,‘洛风’的双爪在展开的扇面上轻轻划过。 可她仍然挡得无比费力,双臂当场被震得发麻,连折扇也险些掉到地上。 她咬紧牙关,硬是握着扇柄,这才不至于在一招间便丢了兵器。 缓了口气,她又再次试图靠近对方。 在刚刚那一击之后,‘洛风’的状况变得更加古怪了。 明明没有再添新伤,连原本的创口也已基本愈合,可此时他整个人却趴伏在了地上。 双眼紧紧闭着,面容也因痛苦而扭曲。 他气喘如牛,好似在刚才那一击中受了重伤。 荆轲见状,心念转动,当即将魂力聚集在左手之上,朝着身后的魂力结界猛地拍去。 “咔嚓!” 碎裂的声音登时响起,泛着红光的结界上立刻现出了数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虽然瞧着并不算清晰,但却足以印证荆轲的猜想。 ‘洛风’对魂力的控制受到了很大影响,他生成的魂力结界已不再稳定。 疾提一口气,将魂力凝聚,荆轲冲着那裂痕的中心就准备拍出第二掌。 “你…别想跑!” ‘洛风’恶狠狠地道,右爪挥动,一道劲风瞬间照着荆轲袭去。 哪怕是魂力有所衰减,荆轲也不敢硬接。 他伤得太重,魂力已开始不继,必须省着来逃生才行。 于是他单腿点地,向后跃开。 只余下左腿能够移动,他的速度自然慢了不少,但他身法绝妙,这一下仍算避得及时。 又或是说,‘洛风’出招的速度已经远不如前了。 荆轲的目光在对方的右爪上停留了片刻,立即发现,原本尖锐的利爪有了退化的迹象。 他并不停歇,又迅速朝着结界上的裂痕攻去。 “你们…你们这群蝼蚁!” ‘洛风狂吼着,从地上猛地站了起来。 但马上,他又再次趴伏了下去。 “你,你这个蠢货!都怪你!” ‘洛风’边自言自语着,边开始以头撞地,发出“砰砰”的声响。 “洛大哥!” 谢瑶环吓了一跳,连忙抢上前去。 “洛大哥,你可还好?” 这次,她没有再被阻止。 而荆轲也顺利拍碎了魂力结界,绯红色的魂力碎片洒了一地,随后化作了雾气,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倘若你能活下来。” 他转过身来,没有立即离开。 他能察觉到‘洛风’气息的衰减,那种令人心悸的不详正在逐渐褪去。 “我们再打一场,镇国剑。” 话未落,人已走,只留下了无数影子化成的乌鸦,缓缓散去。 “回来!回来!” ‘洛风’一把推开扶住他的谢瑶环,试图追出去。 但还没走上两步,他就又因失去平衡而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是放弃了挣扎,仰躺在那儿发出了一阵怪笑。 “赶走了我,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 一对利爪已经恢复成了正常手掌的模样,说完这句后,他眼中的红光开始褪去,瞳孔慢慢放大。 没过多久,他就合上了眼。 谢瑶环手足无措地跪在那儿,全然没了方向。 她修为境界太低,又并非学医出身,根本不知该做什么。 同时,她心中慌乱,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人在缓缓靠近。 第九十六章:鬼才之谋 汉地,颍川郡。 此处四周高山环绕,泉水沿山体往下,径途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 钟灵毓秀,风景如画。 溪水尽头是一片紫竹林,远远望去,淡紫色的雾气终年不散,为其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不远处村庄里的孩童们唱着的地方民谣里,这片竹林深处便是仙境。 如此玄妙并非乡野传闻,盖因竹林深处那超凡的所在。 颍川书院。 汉地名士繁多,但颍川书院恐怕就要独占其中的半数以上。 无论哪一方势力,其中必定有颍川子弟的身影。 大汉内乱至今,纷争不断,颍川之谋也逐渐现于各方诸侯的眼前。 他们倘数首次感受到,原来除了世家,汉地寒门之内,惊才艳艳之辈竟如此之多! 人杰地灵用以形容颍川书院,当真是再恰当不过。 此时,书院内的一座小木屋中,两人正面对面端坐于软榻之上。 榻中间的木桌上,搁着一方棋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这一老一少,谁也没有落子。 并非举棋不定,他们手中甚至都没有捏着棋子。 终于,老人缓缓开口道:“你等的那位恐怕就快寻来了吧?” 老人头发胡须皆白,穿着身素色的袍子,周身见不到任何名贵的坠饰。 可他的气度,但凡是有些眼力的,都生不出丝毫小觑之心。 而在他对面坐着的少年,一袭青色布袍,眉清目秀,整个人端的是俊朗无比。 此刻他嘴角带着笑,星眸中光彩流转。 “算算从长安到这儿的路程,确实是差不多了。” 说着,他冲对面的老人眨了眨眼。 “莫非,先生你急不可耐地想见他?” “你呀,还是如以前一般,没个正形!” 老人摇着头,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少年。 他眼神中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少年“嘿嘿”笑了两声,讨好道:“在先生面前,我呀,始终不过算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之处只好请先生多多担待了。” “你呀,老夫和你待的久了,恐怕要折寿!” 老人的语气之中满是笑意。 “不过,你向来自视甚高,连四世三公的袁本初都瞧不上眼,老夫确实很好奇你所谓的明主有何不同之处。” “我郭奉孝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力,四世三公又如何?不过是上几辈人积攒下来的家底罢了,若是经营不得当,迟早也有败光的时候。” 自称郭奉孝的少年敛了笑意,傲然说道。 老人并未反驳,而是正色道:“老夫知你心气高,志向远,也相信你的判断,你观人心的本事,莫说是这颍川书院,便是放眼你的师门,怕也是最为顶尖的。” 顿了顿,他展颜一笑,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愈发清晰。 “鬼才郭嘉嘛,谁还不知道你的名号?” “先生可别调侃我了,我有几斤几两,心里头还是很清楚的。” 郭嘉没好气地斜了眼老人。 “况且,就算我看走了眼,以志才那谋定而后动的心性,也总是错不了的。” 老人没有立即接话,过了片刻,才叹道:“你们几个里,当属文若和志才心性最为沉稳…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郭嘉的脸色顿时一黯。 “无妨无妨,人生总有一死的嘛,再过个数十年,先生你不也得下去陪他?” 老人嘴角抽了抽,想要抬手去打郭嘉,却没想到他在话说出口的刹那,已起身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眼见距离太远,老人想了想,终究选择了作罢。 他只好伸手指着郭嘉:“老夫这便去将你藏着的酒坛全都找出来,拿去集市上卖了。” “别别别,您老消消气,我说着玩呢。” 郭嘉连忙赔罪,走上前来将脑袋伸到老人面前。 “您尽管打,打坏了算我的!” 老人登时忍俊不禁,抬起手,在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 “若你次次犯错便要打头,只怕你小时候早就被老夫给打傻了。” 提起过往之事,老人的目光中浮现出了几分怀念,他收回了手,目光转向窗口的位置。 屋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你等的人,应该到了。” 郭嘉没有动,只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之上。 “他是该到了。” 说着,他夹起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在了一处空白的位置上。 “若是再晚些,这局势,怕就要变了。” 随着棋子落下,原本已陷入死地的大片黑子瞬间就被盘活,直接反超,多了白子数十目。 老人眼前一亮,赞道:“当真是妙手,这一来,黑子就活了。” 郭嘉轻笑一声。 “黑子需要极大的变革,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汉,亦然!” 他话音刚落,敲门声骤然响起。 “在下曹操,曹孟德,请问郭先生可在?” 郭嘉和老人相视一笑,也没打算晾着,当即应道:“我在此恭候曹校尉多时了。” 说着,他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曹操,而身后跟着的,则是两个高大魁梧的壮汉。 “曹操见过先生,这二位是在下的护卫,典韦,典子满,许褚,许仲康。” “二位英雄果然气度不凡!” 郭嘉笑着冲两人拱手一礼,却没提曹操。 曹操也不急,待得身后的典韦和许褚还了礼,才再次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先生了吧?” “老朽确实是司马徵,大名鼎鼎却是不敢当。” 司马徵微微一笑,谦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 “琅琊郡近日里黄巾帮猖獗,先生索性就来此处住上个一年半载。” 郭嘉说道,忽然话锋一转。 “黄巾帮为祸日久,长安又有西凉莽夫当道,意图篡国,这大汉的根,已经烂了。” 这话形同谋逆,却又犀利无比,直切要害。 黄巾帮的人数在大汉境内与日俱增,长安朝廷中世家和董卓争权夺利,整个汉国早已成了一盘散沙。 他话说完,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典韦和许褚面无表情,而司马徵扫了他一眼,垂下头去,取过茶盏为自己添了新茶。 唯有曹操面带微笑,大声赞同道:“奉孝先生所言极是,这大汉早已彻头彻尾地烂了!” 这话可不是谁都敢说的,汉国虽然乱了,毕竟还是正统,曹操这属于大不敬。 郭嘉眼中却当即闪过一抹欣赏。 曹操说得很有底气,显然不是为了曲意奉承他。 而短短片刻时间,他已主动用表字来称呼自己,足以说明他当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那依孟德之见,若想要光复我大汉,又该当如何?” 曹操精神立刻一振。 他知道这便是郭嘉给出的考校了,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不然,纵使有着戏志才临终前的推荐,他也未必能让郭嘉倾心。 鬼谷七绝之一,可不会认无用之人为主公! “大树的根若是烂了,唯有掘地三尺,寻到腐烂所在,以利刃将其斩断。” 曹操顿了顿,续道:“若因畏惧毁了树木而束手束脚,最终也只能是医表不医本,这树木终究是会枯死的。” “说得好!” 郭嘉抚掌而笑,由衷地表示了赞同。 曹操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大汉眼下的形式,早就脱离了稳定朝政,剿灭匪患就能够重振国力的范畴。 积弊已久,根深蒂固,除了推翻重来之外别无他法。 “那孟德以为,大汉这课参天之树,究竟烂在了何处?”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但敢直接回答的却很少。 曹操恰好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迟疑,当即沉声道:“世家,党人!” 郭嘉半晌没有说话。 正当曹操心中逐渐不安,思忖着是否要再解释两句之时,他忽然开口了。 “正使安好,身为副使的却惨死他国,世家绝不会默不作声地吃这么个大亏。” 曹操当即凝神,直视着郭嘉,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环节。 卫仲道之死,正是出自郭嘉的手笔。 荆轲最主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并非是李儒。 杀了李儒,会令周唐和大汉的关系变得十分危险。 因利益而捆绑在一起的联盟,本就是不牢固的。 李儒一死,周唐和大汉很有可能会发生战事。 若当真如此,世家和党人便会被迫放弃和董卓之间的争斗,转而一致对外。 这显然不符合曹操和郭嘉的需求。 “李儒多智,下一步必定会想法子借周唐之力来应对世家和党人,可在我看来,这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曹操下意识点了点头。 卫仲道或许无关紧要,但世家和党人的面子却是顶天的大事。 况且,他们本就属睚眦必报之辈。 “而董卓心腹华雄同样也死了,世家和党人在此时发难,势必会引起他的反击。” 郭嘉逐条分析,将信中未解释的事情作了说明。 “你们先聊,老朽有些乏了,这便先回去歇息了。” 曹操正在体会郭嘉所说,典韦和许褚则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目不斜视。 司马徵便在这时开了口。 “先生请,孟德改日再来拜访您!” 曹操当即明悟,这是司马徵要给他和郭嘉更多谈话的空间。 郭嘉冲着司马徵笑道:“先生好好睡上一觉,我明日里带着埋了十年的好酒去找你。” 司马徵伸手点了点他,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 曹操也挥了挥手,示意典韦和许褚离开。 片刻功夫,屋内就只剩下了他和郭嘉二人。 “孟德,不如就让我以这棋盘为局来谋划一番?” 郭嘉目光灼灼地看着曹操,伸手取过了放置黑白棋子的棋笥。 第九十七章:不愿回想 雪,下的很大。 风,吹得很急。 风雪下,连想要看清百步开外都属奢望。 洛风仰着头,努力想要辨明方向。 可漫天风雪遮蔽住了太阳,除了鹅毛般不停飘落的雪花外,他根本什么也看不着。 他迷路了。 附近都是覆辙皑皑白雪的高山,景色几乎一模一样。 他咬了咬牙,选了条看起来还算畅通的路。 其余几个方向的路上到处堆积着厚厚的雪,基本走不通。 他当即施展身法,在茫茫的雪地中快速移动着。 与其说是在走,倒不如说是他在凭着精妙的身法进行攀爬。 原先的山路因为冰雪堆积,此刻已和峭壁般无二,坡度陡得厉害,非身手高明之人寸步难行。 边攀爬,他边展开魂力开始搜索。 可惜,一无所获。 他的心中便愈发焦急起来。 索性,他运气不算太差,终于在半山腰处寻到了线索。 那是一根水色的发带,落在山洞口,大半截已被埋进了雪里。 若不是他眼尖,只怕根本都看不着。 他快步走进了那山洞,一股阴冷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 他当即打了个寒颤。 随后,他发现,自打进了这座山洞,魂力就再也无法离开自身太远,最多只能向外扩散个几尺。 这就解释了为何他先前的魂力感知什么也探查不到了。 伸手摸了摸洞内的山壁,他的心中一凛。 镇魂石! 他听师父提起过,这种材质具有屏蔽魂力波动的作用,是经由多道工艺和秘术方才能够熔炼出来的。 无望之塔的外壁和内里用的便均是这种材质。 而这门工艺,早已失传。 所以此时他能够确定两件事。 这个山洞绝非天然形成,建造这山洞的年代距今已经久远,或是这背后有着隐世高人的手笔。 不论是哪种,他都不认为单凭自己足以解决。 可在转身欲先行下山之际,他却又迟疑了。 万一师姐恰好就在这洞里,万一她此刻遇到了麻烦呢? 自己虽然实力不济,但总比师姐一人势单力薄要强些。 再者,就算师姐未曾寻到这处山洞,从构造来看,这山洞之内也明显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事物。 或许便能够解释这附近所发生的怪事异象。 下去山脚的村庄里去找师父或许要更加稳妥,但却必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倘若事态有变,怎么办? “还是先去看看吧,要真碰到什么问题,逃了去找师父也是一样。” 挣扎了片刻,他做出了决定。 对于自己的身法和速度,他很自信,就算洞内有着什么实力超群的存在,他也不认为对方能够追得上自己。 “也不知道师姐怎么样了,这都一天一夜了…” 他嘟囔着,开始往山洞的深处进发。 这山洞很大,岔路也多,他接连撞着了数次死路,这才算找对了方向。 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再走上几步就碰到坚硬的实心冰壁。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道路逐渐开始变得宽阔了起来,无需时常紧贴着一侧山壁才能前行。 只是这洞里却已是看不清了。 洛风不得不用魂力凝成一枚光球,将其搁置于掌心,这才算勉强有了点视野。 这一切他做的很小心,对掌心魂力的把控也是细致入微。 谁也不知道这洞里边究竟有什么,若是贸然展现出大量魂力,因此而惊动了惹不起的敌人,那就未免得不偿失了。 又走了片刻,他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 它们仍然散发着寒芒,躺在前行的必经之路上,零零碎碎大约有上百件之多。 或是成了数截,或是索性被碾成了碎屑。 “是师姐!” 洛风顿时一喜。 这些暗器应当属于洞内御敌的机关,而从那几件还算完整的暗器切口来判断,将它们弄成这样的,正是自己的师姐。 洛风不由觉得脚步一轻,当即继续赶路。 他走的极快,若不是地势限制,只怕都要施展身法了。 毕竟已在这附近的雪山中转悠了大半日,如今终于发现了师姐的踪迹,他如何能不激动。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忽然出现了光亮。 他循着光线而去,入目的是一座由坚冰制成的大厅。 头顶,脚下,以及四周,均是冰刃。 头上悬着的那些尤其恐怖,明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扎下来。 脚下竖着的兵刃也同样是威胁,冰面的虚实,在踩上去之前,谁也不清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下去,被刺穿。 “不会吧?” 洛风心里打起鼓,俯下身去摸了摸地面。 “靠,我就知道!” 他轻声咒骂了一句。 相比起刚才,这间大厅内的设置才真正算得上是杀机四伏。 若这些冰刃只是尖锐锋利,那自然没什么。 对于修为高深之辈,只需用魂力将自身护住便可。 而脚下不知虚实的冰面则更没有什么值得慌神的。 在魂力加持下,以身法前行,十分轻易就能够穿过去。 问题是,魂力在这间大厅里,是用不出来的! 冰面用的材质,和建造这座洞穴的相当,是能够屏蔽魂力的镇魂石。 而那些冰刃,虽说洛风触碰不到,但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定然也是添了镇魂石这味大杀器在里头的。 如此一来,半点失误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哪怕侥幸不死,恐怕也得重伤。 他心里顿时犹豫起来,有些拿不定主意。 是前进? 还是先到山脚去找师父来帮忙? 以师父的见识和实力,定有破解之法。 这个念头仅仅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片刻,随即,就被另一种冲动所取代。 保护师姐的冲动。 这大厅里已经如此危险,前方想必更甚。 师姐的处境,应当不会太好。 所以他要做的,是穿过去,找到她,保护她。 然后他们一起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有了计较,他立即付诸行动。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认定了一件事,马上就会去做。 但他没有大咧咧地踩上前方的冰面,而是先扯下了自己的袖口。 随后,他将布料拧成条,绑在了剑柄上,打了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又试着用剑在冰面上凿了几下。 确定能够牢牢钉进去之后,他吸了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 他的小心谨慎不无道理,才刚刚走了没几步,他脚下的冰面就忽然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他反应极快,手中长剑立即掷出,牢牢钉在了几步开外的冰面上。 脚下的冰面应声碎裂,他紧抓着手中的布条,调整位置,借力又重新跃到了冰面上。 望了眼底下寒光闪闪的冰刃,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镇魂石果真是要人命的玩意儿,若不是他事先试了试,这会儿突然间施展不出身法,恐怕就得被这些个冰刃给弄个透心凉。 有了经验,他接下来的动作自然就要快了许多。 但过程仍然是惊心动魄。 其中有一次,冰面太滑,他的剑差点没能抓牢。 重复了数次险死还生,他终于到达了彼端。 在前方,他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之内并未再有什么致命的杀人机关,只是匍匐在冰面上前进的滋味同样不怎么好受。 等到他再次能够直起身,熟悉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师姐!” 他欢天喜地喊道。 可他的师姐却没有任何反应。 既不回头,也不作答。 他心下诧异,连忙走上前去,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 可入手之处,竟是一片冰凉刺骨。 他吓了一跳,想要把她的身体给转过来,可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做到。 师姐僵硬的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根本挪不动。 他只好转到她跟前去。 “啊!” 待看到她容貌的那一刻,他猛然惊呼出声。 她的脸上覆满了霜,连五官都已经看不清,就像是已经被冻了数年,数十年… 而在此时,也许是因为他发出了太大的声响,他身后的冰壁突然碎裂了开来。 里边放着一具透明的长棺。 长棺之内,那个身长九尺的魁梧汉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哈…哈…” 洛风大口喘着气,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没事吧?” 他身旁传来了女子温柔的声音。 “又做噩梦了?瞧你,额头都是汗…”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少女正心疼地取过方帕替他擦拭。 她媚骨天成,眉宇间却又不失英气,仪态万千。 就算有数十个貌美的姑娘同时出现在眼前,他的视线应该也只会落在她身上。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一动唇,才发现口渴的厉害,声音也哑在了嗓子里。 “给,喝口水吧,你这几日太过辛苦,如此下去,仗还没打完,你就得先累垮。” 她递过来一杯水。 “我在哪儿?” 喝下水,他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但还是有些沙哑。 “你是不是病了,怎么会问这个?” 少女满脸诧异,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忽然间,洛风脑海中开始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 剧痛不停侵袭着他,让他无暇他顾。 他不清楚这状况究竟持续了多久,在他的感知里,像是一会儿,又像是过了许多年… 待到脑中风暴终于平息,他睁开眼。 看到的是两张关切的脸。 第九十八章:苏醒 “醒了,洛大哥醒了!” 谢瑶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喜意。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沈归也当即凑了上来。 洛风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他斟酌了片刻,冲着两人道:“那个,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梦里?” 谢瑶环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洛大哥你刚才是做了噩梦吧?” 洛风“嗯”了一声,伸手先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清晰的疼痛感顿时令他心中安定了不少。 但紧接着,他又变得有些疑惑起来,眼神不住地打量着沈归。 仿佛想要从她这儿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沈归笑盈盈地道,看得洛风心神一荡。 和尚未完全长开的谢瑶环不同,她韶华正盛,恰是最美的年华。 “咳咳,没有…” 洛风轻咳两声,难免有些尴尬。 但他随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还好吗?” “你想问的,该是为何我还活着吧?” 沈归毫不避讳地笑道。 洛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无垠之暗并未当真下杀手,虽说瞧着流了许多血,实则不曾伤着什么要害。” “可是,我当时用魂力感知过,你明明已没了气息…” 洛风仍觉不解。 在荆轲出手后,他通过魂力感知,在第一时间就探查到了沈归的情况。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没了气息,所以他才会突然间失去理智,成为之后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沈归偏着头,似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兴许是独门的技法,明明意识尚且清醒,却偏偏动弹不得分毫。” “唔,大概就是这样。” 洛风用手支着下巴,脑海中闪过和荆轲交手时对方所展现出的种种诡异的招式。 “他既然精通暗杀之道,在点穴上有独到的见解倒也很正常。” 沈归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完毕,洛风原以为伤的最重的腹部仅仅只缠了一层薄薄的纱布,反而是肩膀上的那道口子比较深。 除了厚厚的纱布外,外边还裹了两层特制的玉板。 “承蒙督统大人特意关照,连这愈骨片都给我用上了。” 见洛风的目光停留在她肩上的伤处,沈归便开口解释。 “华神医的东西向来童叟无欺,这伤我估计几天就能好透了。” 愈骨片是汉国神医华佗的发明,对付外伤颇具奇效。 愈取了‘玉’的谐音,又因其连断骨都能再生的传闻而得名愈骨片。 可惜制作起来工艺太过繁琐,且内里夹带着的各类药材也不易收集,致使其无法广为流传。 六扇门里剩下的也不多,都是弥足珍贵的存货。 但李元芳毫不犹豫地给了沈归。 六扇门的五扇神捕,如今只余下了她和洛风两人,她的安危远比区区愈骨片来的重要。 “总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见沈归现下好端端地站着,洛风总算松了口气。 他实在不愿重温那种重要之人死在眼前,自己却保护不了的无力感。 “沈姐姐无事固然好,可是…洛大哥你的情形却恐怕很糟。” 谢瑶环轻声道,垂着眼,不去看洛风。 “我?我不是也还好吗?” 洛风不解,转过脸去看沈归。 谢瑶环恰在此时又开了口。 “洛大哥你试试看还能不能凝聚起魂力?” 洛风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他醒来之后,光顾着关心沈归,还未对自己的状况进行过判断。 如今经谢瑶环这么一提,他当即试着调息聚气。 可整个身体里空荡荡的,竟连一丝魂力都没有。 他不死心,深吸口气,再次尝试。 但结果却还是相同。 “好像确实不行啊…” 他揉了揉眉心,没有再试。 “呜呜呜…都是…都是我不好!” 屋内气氛突然间压抑起来,谢瑶环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她并非不坚强。 当即将命丧黄巾帮之手时,她没有哭。 当伤口隐隐作痛之际,她忍着疼痛走了很长的路去找李元芳,唯恐洛风在流云武馆有什么闪失。 当面对霍天时,她也不曾退缩。 可是她性子里的善良,让她甘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连累身旁的人。 现在因为她,沈归受了伤,洛风更是失去了全部的魂力。 对侍魂将而言,失去魂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比死还难受! “没事的,瑶环,不怪你。” 沈归走过去,揽着她的肩,出言安慰。 但她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正如她自己所说,在荆轲将她击倒之后,她的意识始终处于清醒状态。 所以她知道因为她,洛风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怪物。 这必然是导致他眼下魂力全失的关键。 说到底,她的责任并不比谢瑶环少。 “洛大哥,你…不必难过,我们去百草门,相信能找到办法的。” 百草门是个组织,但却等同于医家最正统的传承。 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这些均是百草门的一员。 若说暗香楼里有整个东州大陆最顶尖的刺客,那百草门里的便是整个大陆最有水准的杏林妙手。 “我说你们两个,别愁眉苦脸的行不行。” 洛风苦笑道。 两个姑娘,一个哭了,一个就快哭了。 对于他而言,这分明是比对阵荆轲更大的挑战。 “洛大哥…” 这声洛大哥是沈归喊的,自打洛风醒来后,她便随了谢瑶环,改了称呼。 她如今已知道了洛风的真实身份,洛神捕这三个字喊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可她又总不能直愣愣地喊‘洛将军’或是‘洛镇国’。 于是洛大哥就成了上佳之选。 况且,这般称呼,令两人的关系听着亲密了许多。 “哎,我说真的,你们两个别这样,我真没事。” “洛大哥,你放心,我们定会医治好你的!” 此时谢瑶环停止了抽泣,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认真无比。 洛风伸手扶额:“我不是在安慰你们,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像这样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真的不用太担心。” “诶?” 谢瑶环当场愣住了。 “侍魂将的魂力的确会自行恢复,但若是因伤到本源而魂力尽失,却是无可逆转之势。” 对于魂力,已达将阶的沈归自然很清楚。 侍魂将的魂力当然会耗尽,但如洛风这般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恢复的状态,明显不在此列。 “我懂你的意思,放心,我很确定我不属于你说的这种情况。” 洛风说的很郑重,不像是在刻意隐瞒。 “此话当真?” 沈归将信将疑。 毕竟虽然洛风说的似模似样,却拿不出什么依据。 “那洛大哥究竟何时方才能恢复呢?” 谢瑶环同样存疑,但她关注的点却更加实际。 洛风说的是真是假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恢复。 “我睡了多久了?” 洛风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问题。 “已整整三日了。” “那就是说,我应该三天没吃东西了吧?” 洛风点了点头,又问了个问题。 这问题听着无关紧要,沈归愣了一下,还是答道:“确实还不曾。” 说着,她瞥了眼身侧的谢瑶环。 “你若再不醒来,她恐怕就打算强行喂你喝米粥了。” “一直不吃东西…肯定不行啊。” 谢瑶环嗫喏道,双颊微微泛红。 “那就行了,等我吃了东西,再过一会儿,就该好了。” 洛风长舒口气,打了个响指。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仍不怎么相信。 “行了,你们别担心了,比起这个,汉国使团那边怎么样了?” 洛风连忙转了话题。 沈归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昨日里汉国主使已在督统大人和来俊臣的陪同下进宫面见了陛下,今日一早便启程返回汉国,现下应当已过了樊城边境。” “嗯,这下,长安恐怕要乱了。” 洛风低头沉吟,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为何?陛下已坦言愿为此事致歉,汉国那边当有了交待才是。” 沈归并未能参透其中的关窍所在。 “没有用的,真正需要交待的并非董卓,而是汉国的世家。” 洛风摇了摇头,一语点破。 “死的并非是李儒,而是卫仲道,卫仲道代表的是世家,所以他们必然会向董卓讨要说法。” “因此,连陛下出面也不能化解干戈。” 谢瑶环似乎明悟了。 洛风当即颔首道:“汉国内乱,旁人自然没有什么话语权。” “内卫当真好算计,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可以在汉国便宜行事了吧!” 想起了洛风和李元芳所说的内卫卷宗,谢瑶环顿时将此事和内卫联系了起来。 洛风沉吟片刻,分析道:“此事的确有可能出自内卫之手,但也仅仅只是有可能而已,并不能肯定。” “何以见得?” 沈归皱着眉,似乎已将此事打上了内卫的标签。 “之所以说是内卫做的,是由于内卫可以从中获得利益。” 洛风不紧不慢地说着,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床沿。 他的思路很清晰,说的也有理有据。 照着他的分析,此次刺杀事件应当分成两种不同的情况来判断。 第九十九章:再起波澜 待洛风将自己的分析说完,谢瑶环和沈归二人都觉得有理。 首先,若是内卫希望从乱中取得利益,那么选择将李儒和卫仲道一网打尽当属最佳。 这样的情况下,汉国和周唐开战几乎是必定之事。 就算不战,边境上的冲突也绝对免不了。 在如此形势下,内卫得到更多的权力似乎是定式。 至于这其中的责任,有六扇门在,锅显然不会让内卫去背。 其次,若是单取了卫仲道的性命,留下李儒。 那周唐和汉国的关系或许会变差,但却并不会因此而开战。 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估计会是极限。 世家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一个个的都是阴谋家。 他们总是在算计别人,所以当发生一件事的时候,他们也往往会觉得那是别人在算计他们。 卫仲道死了,李儒活着。 而恰好李儒又是以计谋著称,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怀疑到西凉系身上。 相对的,华雄死了,董卓同样也会认为此事和世家有关。 西凉系和世家的矛盾就此加深,原本混乱不堪的局势将会变得愈发难以收拾。 内卫当然可以趁此时机串联西凉系或是世家,可毕竟汉唐有别,内卫能够从中获取的利益只怕十分有限。 两相比较,内卫明显更该倾向于前者,即是刺杀李儒。 至于荆轲所说的话,按着洛风的判断,有很大可能属刻意为之。 这或许也是雇主的要求,希望借此来混淆众人的视听,令整件事情的逻辑变得不那么清晰。 暗香楼首席出手的费用贵的可怕,洛风并不认为有谁会给出模棱两可的目标。 “所以,此事当真不是内卫所做?” 沈归似乎仍有些不信。 “可若不是他们,还有谁会甘愿花费重金去请无垠之暗?” 这是个好问题,能够请的动荆轲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不单是财力,作为东州大陆最顶尖的刺客组织,暗香楼也不是给钱就做买卖的。 此人要么有权有势,要么,就有足以说服暗香楼或是荆轲去接受委托的理由。 洛风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脑门,眯起一只眼,显得有些苦恼。 “不好说,但应该不是周唐的人。” 说着,他竖起食指:“首先,在大秦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周唐需要的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汉国,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帝国不敢贸然染指周唐疆土。” “嗯,内乱令汉国实力大减,大秦近年来接连派骑兵过境,用意昭然若揭。” 沈归当即点了点头。 “所以,汉国那边就更不会希望自己国内乱糟糟的了,这只会给帝国更多的机会。” 洛风接着用食指点了点一旁的谢瑶环。 “不如你来猜猜看,谁最有可能?” “啊?” 谢瑶环顿时有些发懵。 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结果冷不丁就被点了名。 “那…大概是黄巾帮?” 她的分析中规中矩,没有太过深入,但却非常在理。 目前来看,汉国动乱最大的受益者正是黄巾帮。 他们趁着这当口,从区区几百人的小众,发展成了如今的大众。 对他们而言,当然不希望汉国重新拥有强大的中央集权。 他们巴不得汉国一直乱下去,以便于他们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太平道的传教运动。 直到某一天,当整个汉国大部分的人都不再信奉先贤,转侍太平道时,这汉国天下,自然就成了黄巾帮的囊中物。 “嗯,道理没错,但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洛风笑道。 “暗香楼的规矩里,这种买卖是不接的。” 但凡涉及国政,暗香楼均是不会接的。 何况,暗香楼的刺客门骨子里还要给自己带点‘侠’的色彩,真正危及江山社稷之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助黄巾帮上位这种事,显然就在此列。 “那,应当是汉国的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吧?” 谢瑶环思忖,再次作答。 这次,洛风点头表示了赞同。 “这猜测就比较符合实际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董卓和世家斗的厉害,谁得益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 “这么说,你心中已经有数?” 沈归见洛风一副了然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觉得洛风这分明该是胸有成竹才对。 谁知,洛风很灿烂地冲她笑了笑:“当然…没有。” “那你还分析的乐此不疲?” 沈归顿时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 虽是带点责怪,但她语气轻柔,倒更似嗔怪。 这种神态和语气,连谢瑶环都不曾见过,洛风和她均是微微一愣。 而沈归则是迅速敛了情绪,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洛风的伤势早在他们将他弄回六扇门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 除了后背和前胸的贯穿伤外,其他位置均已痊愈。 就连这处贯穿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这令那医匠啧啧称奇,恨不得能够把洛风给搬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当然,他也仅仅就只能想想而已。 谢瑶环至始至终都寸步不离地看护在旁,更不用说还有沈归这尊大神在侧。 甚至连六扇门督统李元芳都在期间来探望过两次。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洛风的主意。 “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用担心,你们看我这精神状态,像是有伤在身吗?” 洛风眼下气色很好,卧床休养了三天,他把之前缺的睡眠都给补了回来。 “那便好。” 沈归松了口气,转而又问:“我让伙房去弄些吃食来吧?” “对,对!洛大哥你一定饿了吧,我之前煲了鸡汤,一直让他们温着,我这便去端来。” 谢瑶环猛地一拍额头,想起了她搁在伙房里的鸡汤。 “好啊,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洛风含笑应下,冲着谢瑶环竖起了大拇指。 “感激不尽,我正好又饿又渴,鸡汤当真最好不过了。” 谢瑶环闻言,忙道“不客气”,随后就快步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沈归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虽聪慧,毕竟还是个孩子。” 洛风好笑地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我若没记错,你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吧?” 沈归摇了摇头,肃声道:“不一样的…若是可以,我倒宁可她始终如此。” 说着,她又露出了笑容。 “女儿家嘛,把心思放在烹调和女红上,定是比放在什么舞刀弄枪上边要强。” 洛风未置可否,只是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认真。 “她会变强的,一定!” 沈归不明所以,顺势“嗯”了一声。 接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沈归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洛风知道她是想提镇国剑的事情,故意没有给她机会。 又过了会儿,谢瑶环就端着餐盘又走了进来。 盘内装着的,远比她刚才自己说的要丰盛。 除了一大碗鸡汤之外,还有若干碟小菜。 “你的鸡汤还挺丰富的呢。” 沈归不由调侃她,扫了眼餐盘,发现只有一双筷子,顿时又摇头道:“哎,看来是没有我的份了…” “怎么会,我只是忘了,我这就去拿…” 谢瑶环立刻急了,作势要起身,沈归连忙拉住她。 “逗你玩呢,我才不要抢你给他做的饭菜呢。” 沈归用手捂着嘴,笑得很欢。 “好了,别闹了,我都饿死了,先让我吃饭!” 洛风咳嗽两声,替谢瑶环解了围。 “嗯,味道真好,一点不比在外边店里的差!” 洛风夹了片肉,送进嘴里。 可惜,他刚吃了两口饭菜,还来不及喝汤,一个缉凶巡捕就带着两名巡捕在外面敲响了门。 沈归看了洛风一眼,朗声道:“进来。” “洛神捕,沈神捕,不好了!” 那缉凶巡捕甫一进门,就急急地冲着洛风和沈归汇报。 如今李元芳就汉国副使被刺一事尚在和几位大臣讨论善后事宜,这里能够主事的便是洛风和沈归。 瞧他身后两个巡捕气喘吁吁的模样,这一路显然是小跑来的,甚至还有可能用上了身法。 “别着急,慢慢说。” 沈归已恢复成了往日里那清冷的模样,神态间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是这样的,我们在靠近绣春坊附近的运河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是几日来的第三具了。” 沈归仍是面无表情,洛风却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们?” 他语气并不严厉,但那缉凶巡捕仍是浑身一震,连忙答道:“禀神捕,皆是这两日内发生的,督统大人和二位当时正忙于应对汉国使臣事宜,属下一直未有机会禀报。” 他这话,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六扇门如今人手严重不足,做事只能照着需要来。 他之所以没能及时汇报,其实是因为被调去协助做汉国使臣事件的善后工作了。 若放在以前,这种影响恶劣的凶杀事件,决计等不到第三起,缉凶巡捕应当在第一时间汇报给神捕知晓。 毕竟第一起案发时,沈归早已意识清醒地端坐在六扇门之内了。 “我明白了,几具尸体现在在我们这里吧?” 洛风听懂了他的难处,当即没再纠结,直入正题。 那缉凶巡捕登时松了口气,随后顿首道:“是的,三具尸体眼下均在我六扇门之内。” “走,我们去看看。” 洛风没多说,起身朝门口走去。 第一百章:无面女尸 六扇门的停尸房坐落在朝北的院子里,此处背光,日头几乎终年都照射不到。 长此以往,连带着整个院子里都透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 就算是白天过来,都会令人觉得有些阴森。 毕竟能入六扇门停尸房的,绝对都不是什么遗容整洁的存在。 此时已入了夜,由那名缉凶巡捕在前头领着路,一行人穿过门廊,来到了停尸房前。 周围的火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火焰蹿动着,将整个院子都给映的透亮。 可众人还是觉得这里暗沉沉的。 或许是因为这里堆放过太多死人,又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 总之,这里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六扇门安排轮值的时候,这儿始终是当之无愧的下下签。 “两具尸体是昨日送来的,最后这具则是大约一个时辰前送来的。” 那缉凶巡捕说着,伸手推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这大门是以厚实的实心精铁铸造而成,能够很好地将内外隔绝。 为了延缓尸体腐烂的时间,停尸房四周的墙壁均是采用了这种材质。 如此情形下,当门被开启时,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内外温差很大,外边是即将入夏的炎热,而内里则似冬日般寒冷。 “你们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几人耸然一惊。 谢瑶环明显打了个哆嗦。 首当其冲的缉凶巡捕虽是堂堂七尺男儿,仍免不了浑身汗毛倒竖。 鬼神之说,就算不信,也同样令人畏惧。 待看清开口的那人,这位缉凶巡捕顿时埋怨道:“老徐头,您下次能站在亮堂些的地方吗,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原来和众人打招呼的,是六扇门仵作老徐头。 老徐头本名徐进,狄仁杰担任督统那会儿就已经在六扇门里干仵作这行了,资历极深。 他经验丰富,慧眼如炬,经常有其他各分部拿不准的尸首送来此处让他帮忙进行查验。 门内的巡捕们都很尊敬他,但真正将他当成朋友的,却是没有。 这人比较古怪,平日里,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感情。 门内的人若同他问好,他也会回礼,但面部表情却是始终如一。 有人觉得,比起和人相处,他似乎更喜欢尸体。 因此,对于他的讯息,门内的人并不知之甚详。 仅仅只知道他早已成了家,也有了孩子,每日里两点一线,从不去除了六扇门和家以外的其他地方。 他从不参加任何应酬,哪怕是神捕或督统相邀,他也同样不会赴约。 “没曾想,竟当真姑娘家愿意嫁给老徐头这样的…” “我若是老徐头家的娃,恐怕都不敢和爹一起睡觉…” 六扇门的风气不差,可闲言碎语到底还是免不了。 老徐头格格不入的作风,终究成了门内其他捕快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当然也曾亲耳听到过,可他既不对那些人恶言相向,也从不辩驳。 就仿佛他全然不在乎。 “王捕头,点的火把多了,这里温度会升高,尸首便容易腐烂发臭。” 老徐头不卑不亢,替自己的行为作了解释,又把那缉凶巡捕的话给堵了回去。 “好吧好吧,要论对尸体的了解,你老徐头说是第二,恐怕就没人敢自称第一。” 王捕头摆了摆手,随后转过身去。 “二位神捕大人,三具尸体均在此处,可还有什么属下能做的?” 这话问的客气,请辞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沈归当即点头道:“有劳了,王捕头若是有事,不妨先去。” 得了准许,他冲着洛风和沈归行了礼,又朝着谢瑶环笑了笑,随后返身出了房间。 “把门带上!” 他前脚刚出门,老徐头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 无奈摇了摇头,他用力合上了门。 房内的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徐捕头,不知这三具尸体的查验结果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洛风没有半句废话,选择单刀直入。 那几个巡捕只见到了尸体,根本连凶手的影子都不曾看到,所以他们对于侦破此次案件毫无帮助。 毕竟他们只能从活着的人口中得到线索。 或是凶犯,或是受害者。 可眼前这个老徐头却不同,洛风相信,他定然能发现蛛丝马迹。 在他面前,死者是会开口说话的。 “皆是女性,且均死于剧毒。” 果然,老徐头一开口,就给出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此毒十分霸道,所中之人的肌肤会被腐蚀的血肉模糊。”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银针。 那是刚刚扎在尸身上的,此时此刻,整根银针已成了乌黑。 “能确定是什么毒吗?” 洛风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问。 “用毒者手段十分高明,在毒中混杂了不少无关紧要的辅料,既不会影响毒性,又能妨碍查验判断。” 老徐头立即又将情况说了一遍。 “那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洛风并不精通用毒,连老徐头都辨别不出,他自然没必要逞强。 况且,对于侦破案件而言,死亡时间同样属于十分重要的线索。 这次老徐头回答的很爽快,直接把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报了一下。 除去在前天夜里死去的,余下两具均离现在不足十二个时辰。 “根据尸斑和僵硬程度判断,这二人应当分别死于今日丑时和戊时。” 老徐头分析的很专业,依据也充分。 这就是老练的仵作能够起到的效果,他们往往能很迅速地就尸体上的各种特征给出准确判断,而这些往往是断案所需的重要线索。 “也就是说,凶手行凶之时,夜晚是必须条件。” 洛风沉吟道,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未必,如今即将入夏,戊时的天尚未完全暗透…” 若说夜的黑暗是共有的前提,那就说明凶手行凶需要偷摸着来。 换而言之,他应该不具备那种能够瞬间置人于死地的能力。 也即是说,不是修为和武功高深之辈。 但如今,从这点上怕是无法推断了。 “死者生前有没有抵抗?” 洛风试图从别的地方找到证据。 “不曾,并未在他们身上找到伤痕。” 老徐头将自己的发现阐述了一遍。 洛风揉了揉眉心,转向沈归。 “你怎么看?” “难以下定论,单从这两样推断,我倾向于认为行凶者和死者生前或许相识。” 老徐头回答的两个问题,让沈归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当然,这仅仅只能是猜测,很容易就可以被推翻。 比如,行凶者乃是绝顶高手,能够在死者尚未来得及反抗前就将其制服,随后用剧毒将她杀死。 “嗯,这确实是一种可能。” 对于沈归的猜测,洛风表示同意,但他随即又提了另一种情况。 “但若是行凶者实力极高,那也完全能够在死者反抗之前一举将其制服,这样的话,同样不会留下伤痕。”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移到了老徐头的身上。 “你刚才说了,这毒会令人肌肤腐烂,是不是?” “不错,这毒的毒性很强,不出半个时辰,人的肌肤就都会腐烂发臭。” 洛风“嗯”了一声,忽然道:“可否让我们看看尸体?” 老徐头当即应下,但还是提醒道:“尸体的样子不敢恭维,几位的有些准备才好。” 谈到工作之时,老徐头显然还是比较和善健谈的。 “无妨。” 洛风此刻表现的很镇定。 可当老徐头真的领着他们来到尸体面前,掀开白布时,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反胃。 “别看。” 他连忙伸手遮住谢瑶环的眼睛,而沈归的脸色则是瞬间有些发白。 并非他们承受力差,实在是死状太过恐怖。 老徐头说不敢恭维,那已算是修饰过了。 这具尸体,实际上根本都不能称之为完整。 四肢上的皮肉早已腐烂,露出里边的森森白骨,胸腹间全是外翻的烂肉,肉的颜色呈现青黑,在昏暗的火光下瞧着无比狰狞。 随之而来的,还有刺鼻的恶臭。 但最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却是这具尸体的面部。 和其他部位不同,她面部的五官仿佛是被用橡皮擦给抹去了一般。 烂肉挤在一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毒的作用?” 洛风问道。 老徐头却不敢肯定,实话实说道:“毒的成分无法确定,此事恐怕不好说。” “可以给我看看另一具吗?” 洛风点了点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另一座木床。 老徐头没答话,手脚麻利地走了过去,掀开了白布。 两具尸体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第二具的肌肤明显腐烂的更厉害了些。 “好吧,先这样吧,你辛苦了。” 洛风道了谢,老徐头也重新将白布盖上。 “先放着吧,我们去现场看一看,等有了线索再来。” 洛风的打算很简单,既然尸体本身给出的线索有限,那就只有先去现场勘探一番了。 “那你们恐怕得动作快些,这两具尸体也放不了多久了。” 老徐头忽然开口。 “最早那具尸体因为腐烂的太过厉害,刚刚已经送走埋了。” 洛风闻言,原本尚未舒展的眉头登时拧得更紧了。 眼下看来,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行凶者。 还有时间… 第一零一章:连环凶杀 走出六扇门停尸房的时候,洛风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一半是被那两具尸体的惨状给影响的,另一半则是由于老徐头最后说的那句话。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可是他们直到现在,都尚未能理出什么头绪来。 “目前来看,三名死者均是女性,死因是剧毒所致。” 洛风边走,边将能够确定的消息重新梳理了一遍。 “除此之外,我们还知道别的吗?” 他转向沈归,生怕自己有遗漏。 沈归摇了摇头:“你皆已说了,余下的,均属尚不能确认之事。” 行凶者是否有特定的作案时间,行凶者是否武力高强,这两样现在都仅仅只能算是猜测,做不得准。 而至于更详细的案情分析,则几乎是一片空白。 死者的身份? 行凶的第一现场在哪里? 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这些全都是完完全全的不明。 “希望他们能尽快核对查出死者的身份来,这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洛风说着,吁了口气:“至少不至于连从哪里下手都没法确定。” “恐怕不容乐观。” 沈归愁容不展。 “王捕头他们在找到尸体的第一时间就已仔细核查过了,死者身上并未带着身份文牒,不知是外来者,还是被凶手给拿走了。” 洛风顿时无奈苦笑:“技术落后就是惨,没了身份文牒,就连死者的身份都没法查了。” “也并非如此。” 沈归立即出言纠正。 “若是五官清晰,还是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来核查寻找的。” “家中有人失踪,该会来六扇门或是去夏官衙门报案才是吧?” 一直未曾开口的谢瑶环突然间提出了疑问。 之前洛风为了保护她,特意没让她瞧见尸体的惨状。 但两人的对话内容明明白白,她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关键。 “若按最早的死者来算,距今也已过去了两日,应当…不会动静全无吧?” 谢瑶环不是很自信,但还是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洛风和沈归闻言,相视一笑。 “你说的不错,如此浅显之事我们竟然未曾考虑。” 沈归刚说完,洛风立即接道:“所以,死者有很大可能不是洛城的常住人口。” 见自己的推断得到了认同,谢瑶环登时受到了鼓舞,又继续展开分析。 “其实,会否还有一种可能?” 谢瑶环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与死者相关之人,已尽皆遭了毒手…” 她话音未落,洛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假设的确很大胆,却未必没有可能。 推理之时,本就该将各种情形都考虑进去,谢瑶环的提醒很及时。 “确实有这种可能。” 洛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这样一来,我们就更不能耽搁了。” 动辄就灭口的凶手,绝对属于危险人物。 且根据老徐头的描述,此人还擅长用毒。 若不尽快将其缉拿,对整个洛城的安定来说都是极大的隐患。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现在该从哪儿查起?” 沈归自然明白洛风的意思,可他们此时却根本无从下手。 “先去现场瞧瞧吧,虽说尸体都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但河总有源头吧,我们顺着逆流而上。” 洛风沉吟片刻,给出了建议。 三人当即启程,往绣春坊旁的运河而去。 就现在来说,这实属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时正值绣春坊的黄金时段,纵使红袖苑事件之后整个绣春坊明显冷清了许多,眼下仍然是一派灯火通明的光景。 但隔着两条街外的运河旁,却是静悄悄的,路旁用来照明的灯火也十分稀疏。 有不少都已经坏了,也不见有谁来过问维修。 这运河旁既不能设摊,又没有租户,是给不出丝毫税负的。 洛城之中的官差们都很实在,没有油水可图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会去做。 相比起在这种地方浪费精力,还不如去绣春坊多晃悠几圈。 “这里倒确实是个杀人的好地方,连人都没几个啊…” 洛风环顾四周,对此地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何止无人,连千魂卫和我们六扇门都鲜少会来此。” 沈归指了指不远处的绣春坊。 “那儿才是巡逻的重点,往日里事情最多的也是那里。” “这就属于概率问题了,碰不上也就罢了,碰上了,可就成了大麻烦。” 洛风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此地僻静,他想要找目击证人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沈归猜出了他的想法,当即说道:“没有人瞧见也好,以此人的凶性,恐怕人证也会陷入危险。” 顿了顿,她又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往前找找看吧。” 这个想法和洛风现在想做的不谋而合,他当即应了下来。 谢瑶环的目光始终落在河面上,并没有参与两人的讨论,似是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洛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她给拉了回来。 “诶?” 谢瑶环先是一愣,接着说道:“我在想,此处当真如此易于行凶吗?” 她一语点醒了洛风。 没错,三具尸体均是从河里被发现的。 这运河附近的环境也确实符合作案条件。 可是,除此之外,这儿似乎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仔细想想,在此处行凶,实际上并不见得有多么便利。 其一,近水的土地湿润,易于留下脚印。 其二,河对岸不远处有着不少民宅,假如动静太大,造成麻烦的可能不小。 “莫非行凶之人信奉的竟是共工这等邪神?” 沈归给出了个稍显合理的猜测。 和汉国不同,周唐的信仰比较多样化,包容性极强。 无论何种信仰几乎都能在洛城传教并拥有一定的市场,且朝廷向来是持默许之态度。 不像汉国,除了信仰先贤的被认为是正统外,余下的皆属异类。 然而,如此这般,势必也会有负面影响。 不少信仰邪神的家伙以传教为幌子,在百姓之中发展信徒。 沈归所说的共工,正属于邪神之一。 “应该不会,这几具尸体都是浮在水面上的,且尸身都已破败不堪了。” 洛风当即表示了反对。 “若真是共工信徒,理应在尸体上绑了重物,将它们沉入水底祭祀才对…而且还应该事先对尸身进行美化。” 显然,他比沈归更了解这些共工信徒的习惯。 沈归愣了一下,随即颔首道:“这倒在理,可如此一来,瑶环所说的确就有了可疑之处。” “嗯,这里行凶环境理想,但排除‘必要’这个因素,三具尸体均在此处未免太过凑巧。” 洛风说着,眼神忽然一变。 “洛大哥,你看那儿!” 谢瑶环也瞧见了,正伸手指着运河中央。 一个人影正在其中浮沉不定。 定睛瞧去,似乎又是一具尸体! “你赶紧往上游去追,我和瑶环先想办法把这尸体捞上来。” 洛风当即冲沈归说道。 随即,他又补了一句:“凶手极有可能没有走远,你当心些!” 他此刻魂力尽失,用不出身法,速度定然及不上沈归。 “嗯,你们也小心!” 沈归没有迟疑,立刻提着浅雪逆流而上,眨眼间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好了,接下来我的安全就要交给你了。” 洛风转向身旁的谢瑶环,微微一笑。 “诶?” 谢瑶环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眼前的洛风目前没有魂力,只是个普通人,于是连忙道:“嗯,我一定会保护洛大哥的!” 语气格外认真。 “哈哈哈…好!” 洛风笑了起来,随后开始左右张望。 “快帮着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长一点的杆子之类的,我们想办法把这弄上来。” “嗯,好!” 谢瑶环应了一声,也跟着在附近搜索起来。 洛风叹了口气,体会到了没魂力的不便。 做惯了飞檐走壁的高人,现下当个普通人真的很难,连从河里头捞尸体上来都要借助工具。 可惜谢瑶环才连尉阶都不到,不然都不用缉凶巡捕那种尉阶中品之上的修为,来个陆逊也就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儿,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望了眼正顺流而下,在河中央若隐若现的尸体,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恰在此时,谢瑶环找到了用来捞尸体的工具。 那是一长截断掉的护栏,是在不远处的过道边找到的。 这本是用来简单分隔绣春坊和河畔走道的,年久失修,早已裂了口,谢瑶环上前去用魂力轻轻一掰,就折了下来。 有了工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两人下到了河旁边,找准机会用那杆子将尸体给捞了上来。 对于两个练家子而言,这种事几乎毫无难度。 待将那尸体放平,谢瑶环算是首次亲见到了惨状。 她顿时感到一阵恶心,险些当场吐出来。 “洛…洛大哥,之前那两具尸体,也是这般模样吗?” 她偏过头去,强忍着不适。 “差不多,但是,这个是原装的。” “诶?” 谢瑶环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洛风当即解释起来,边说,边抓起那具尸体的双手,也不顾恶心,凑到跟前细看。 “就是说,除了凶手之外,这具尸体是我们最先发现的,中间没有搬动和清理之类的其他过程。” 谢瑶环立刻懂了。 “即是说,更易发现线索?” 她一激动,头转了回去,看到了那没有了五官的烂脸,登时忍不住发出了干呕。 洛风难得地没去关心她的状况。 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尸体的那双手上。 第一零二章:我是第一次 手上的肌肤自然和其他部位一样,早已烂的差不多了。 加上河水的浸泡,瞧着格外渗人。 “洛大哥,她手上可有什么线索?” 谢瑶环见洛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尸体的手看,立马猜到这其中必定有不易察觉的细节。 “你自己看看?” 洛风说着,将手朝她面前递了递。 谢瑶环顿感一阵不适,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端详,试图从这双腐烂的手上发现蛛丝马迹。 可惜,除了翻卷发青的烂肉外,她并没能找出什么看起来有意义的事物。 她放慢速度,从左往右开始仔细搜索。 每一根手指她都会停留片刻,随后才将视线挪到下一根上边。 如此这般,她忽然间明悟了过来,抬眼看向洛风:“应当是在指甲里吧?” “不错,果然不愧是捕神的徒弟!” 洛风立刻冲她比了比大拇指,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他这是故意想要锻炼谢瑶环,让她多接触些可怕而又令人感到不适的东西。 唯有这样,她才能够迅速成长,独当一面,最终成为那个设定中英姿勃发,无惧艰险的女神捕。 其实洛风的心里始终很矛盾的。 他既怕自己保护不周,又担心谢瑶环因为过度保护而长成温室中的花朵。 那样的话,若干年后,谢瑶环恐怕就再也无法成为她该有的模样了。 “那么,不如你再仔细看看,这指甲里有什么?” 既然是锻炼,那洛风索性就放手任由谢瑶环自己发挥。 反正没什么危险,哪怕让她多思考一会儿,磨磨耐性也是好的。 毕竟来这儿也有些年头了,尸变什么的,洛风还从未曾见过。 “嗯…这指缝中似乎有些残渣。” 谢瑶环扫了眼尸体的指甲。 “我们要送回去让徐捕头将它们弄出来核查吗?” “不,不必。” 洛风摇了摇头,抽出随身带着的佩剑,递到了她手中。 “不必麻烦老徐头了,咱们自己不也能弄出来吗?” “啊?我来吗?” 谢瑶环吃了一惊,等了片刻,才有些犹豫地伸手把剑接了过来。 “我…我是第一次做此事,若不慎有所损坏,该如何是好?” 她一脸忐忑,握着剑的手也显得不太稳。 这的确不是什么易事。 细小如指缝,本该是用细针从中挑出事物才对。 可眼下没有这条件,就只好拿长剑的剑尖来凑合。 这无疑间平添了许多难度,令原本就需要小心翼翼的事情变得更马虎不得了。 再者,这指甲在水中浸泡了有些时候了,已经发软变脆。 稍有差池,这一剑就有可能直接把指甲连同内里的残渣一并破坏。 “无妨,你放手做,真的弄坏了也没什么关系,这儿足足有十根手指呢。” 洛风笑着鼓励道,却听得谢瑶环有些发懵。 原来是因为可以有多次尝试的机会,这才让她大胆动手的啊… 话虽如此,她的心总算定了不少。 毕竟有十次机会摆在那儿,大不了几次失败之后,把这难题再抛还给洛大哥便是了。 吸了口气,她举起手中的剑,以剑尖对准那尸体左手拇指的指甲缝,缓缓压了下去。 相较其余手指,拇指要更宽一些,从中挑取自然也就容易些。 事实证明,谢瑶环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洛风对她的判断远比她自己更加精准。 不论之前如何忐忑,当真正开始动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随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顺利将那些堆积在指甲缝中的残渣给取了出来。 “洛大哥,给!” 她将残渣小心地平摊在掌心,伸到了洛风面前。 “你觉得这是什么?” 既都让谢瑶环负责了前半段,那当然没理由中途打断她。 任何推断都应该是连贯的,只有这样才有益于培养逻辑。 谢瑶环思索片刻,说道:“似乎是…铁屑?” 这是她从质感和外观上判断得出的结论,泥土的残渣不可能有这般坚硬的质地,而其他的东西,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你试着闻一下的话,应该能够闻到点铁锈味。” 洛风笑道,肯定了她的猜测。 “可这洛城之中用到铁的地方着实太多了,我们又要如何从中获取线索?” 谢瑶环小脸上满是疑惑。 能够从尸体的指甲缝里发现铁屑固然是进展,可又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正如她所说,洛城之内这种铁屑几乎遍地都是。 但凡有些年份,不经常维护保养的铁器上,均可以用指甲从上面刮取到这样的铁屑。 “铁屑本身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它却能从侧面反映很多问题。” 洛风说着,指了指指甲边缘。 虽然已经很模糊,但是还是能够看出,这些指甲的边缘是坑坑洼洼的。 “除了有咬指甲习惯的人外,你觉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的指甲会变成这样?” “用力抓表面有铁锈的事物时。” 得了洛风的提点,谢瑶环非常迅速地分析出了结果。 “不错!” 洛风点了点头:“当人用力抓某些表面带有铁锈的东西时,就会在指甲缝里留下这些铁屑,而且从这铁屑嵌入的深度来看,此人死前应该是用了很大力去抓的。” 见谢瑶环若有所思,洛风没有立即继续。 过了片刻,她果然自己将推理进行了下去。 “若非是惊恐或是受到外力胁迫,理应不该会这般用力才对吧?” 虽然她看着洛风,在询问他的意见,但她明显心中已有了答案。 洛风当即笑道:“不用问我,你自己已经知道了,嵌入这么深,定然已经伤到了,十指连心,假如不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她不该会忍痛继续。” “所以,她当时,应该是在挣扎?” “多半如此。” 洛风说着,目光一冷。 “也就是说,要么这具尸体比较特别,要么…老徐头有事瞒着我们。” 他并没有将老徐头的技术不过关这种事情考虑进去,对于一个全六扇门公认的专业仵作而言,此事基本没有可能。 “啊?这…不太可能吧?” 谢瑶环被这个结论给吓了一跳。 但她随即又觉得,洛风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按照老徐头的说法,所有死者生前均没有抵抗挣扎,那和眼前这具尸体的状况明显就不相符。 “完全有可能,你仔细再看看,能发现相互矛盾之处还不止这个。” 洛风说罢,指了指尸体的左腿膝盖处。 从烂肉里露出的森森白骨上,分明带着裂纹。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受到外力击打所致,此人在临死前必定挣扎过,而且应该还和凶手进行过抗争。” 谢瑶环闻言,顿时沉默了。 洛风所说,无论如何看,确实都合乎逻辑。 除非,这具尸体当真和之前三具不同,属于特例。 “或许这具尸体和先前的不同也未可知。” 谢瑶环说道,可声音很轻,丝毫没有底气。 为了令自己的话稍微多点说服力,她又接着道:“徐捕头在六扇门多年,和狄大人还有督统大人也均是相识许久…” “人是会变的。” 没等她说完,洛风就出言打断。 他脸上没有笑意,说得斩钉截铁。 谢瑶环余下的话顿时就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有心想要再分辨几句,可是却感到十分无力,情绪也瞬间变得低落。 “好,假如说这些是巧合,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别的如何?” 洛风瞥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剑,朝着尸体的胸口处用力一挥。 在她震惊的目光下,那具尸体的胸腔已被刨开,显现在她眼前的,是色泽正常的内脏。 “若是死于剧毒,理应五脏六腑均受侵害才是,哪有皮肉肌肤变得青黑,里边却还是干干净净的道理?” 说罢,洛风甩了甩长剑,还剑入鞘。 而谢瑶环则是闷闷地不出声。 她当然可以将其也归结为特例,和先前指甲缝里的铁屑一样。 但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不要纠结了,还有,你仔细看看这些尸斑!” 谢瑶环立即将视线转了过去。 “这…可是,洛大哥,为什么?” 她不想再以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借口去解释了,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从尸斑来判断,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应当已经超过了十二个时辰。 也即是说,比现下在停尸房内的时间还要更早。 同样都是在运河之中发现的,莫非投尸的顺序还有讲究? 比起这种复杂而又带着投机性的逻辑,她显然选择相信另一种更简单的答案。 老徐头的说辞,处处皆有隐瞒!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们恐怕得去找老徐头好好聊聊,顺便再去把他口中即将腐烂的两具尸体也给刨开看看。” 洛风语气很平静,没有太多惊讶。 “或许,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将整件事情理清了。然后…” 忽然间,他停下了说话,眯起眼睛,看向了远处。 谢瑶环反应不慢,立即转过头去,也朝那里张望。 远处,只见一道黑影正从上游的坡上缓缓向他们靠近。 第一零三章:一叶障目 来者不善,待他再走近些,洛风和谢瑶环就看到了他手中提着的长刀。 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闪动着寒光。 而他脸上则又是带着老套的铁制面具,遮挡住了容貌。 他倒提着刀,刀尖往下,徐徐朝两人靠近。 从模样来看,不像是容易对付的。 “洛大哥,我护着你,你先走,赶回六扇门找人。” 谢瑶环毫不犹豫地拦在了洛风跟前。 眼下洛风没有丝毫魂力,正该由她来保护才是。 至于来人实力几何,她是否能够战胜,这些全都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或者说,她压根就将洛风的安危放在了自己之前。 看了眼和那晚面对黄巾帮于毒时做出相同选择的谢瑶环,洛风禁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我现在又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啊?” 他说着,没有挪动步子,任由谢瑶环挡在身前。 “你觉得能不能赢?” 谢瑶环试着用魂力感知了一下,随即坦言道:“应当不行,我只能稍稍感觉到他的魂力波动。” 也即是说,来者的修为恐怕要在她之上。 想来也是,此人和凶杀息息相关,又怎么可能会弱到哪儿去。 “哎呀,洛大哥你别浪费时间了,你赶紧走吧!” 见洛风还没动,她顿时急了。 对于能否拖住眼前的家伙,她心底其实并无把握。 “我觉得你可能还是有点不了解我…” 洛风摇了摇头,缓缓越过她,朝来的那人迎了上去。 “没了魂力,剑客还是剑客。” 他话音未落,长剑已经出鞘。 离着那人尚有数十步远,他忽然欺身上前,速度奇快,带起阵劲风。 对面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抢攻,长刀仍然指着地。 待他反应过来,再想举刀格挡,已是晚了。 洛风的剑,已切中了他的手腕,一道血箭登时从伤口处喷射出来了。 “哐当!” 长刀落地,此人的右手经脉也被直接斩断。 若得不到及时医治,他以后莫说是动武,就是连提重物都成问题。 “我要杀了你!” 那人的暴怒自然在洛风的意料之内,他当即侧过身子,避开了对方歹毒的撩阴腿,随后以剑柄照着他的脑门砸了一下。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软倒在地。 从洛风出手到他倒下,前后总共也就数息,才眨个眼的功夫,战斗就已经结束。 正如他所言,没了魂力,剑客还是剑。 镇国剑,依旧还是镇国剑! 谢瑶环愣愣地站在那儿,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呃…洛大哥,你真的没了魂力?” 见洛风一招间制服了对手,她突然有些怀疑沈归说的是否属实。 “对付这群人,还需要魂力?” 沈归不在身边,当着谢瑶环一人的面,洛风向来都是这般放飞自我。 但他的话也确实无懈可击,就凭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证明所言非虚。 谢瑶环此时此刻总算能够大概想象出那晚他对阵黄巾帮时的画面了。 先前洛风与人交手,对方的实力尽皆不俗。 和洛风之间均是你来我往,互有攻防。 而诸如霍天和荆轲之流,洛风甚至还在他们手底下还吃了亏。 像这种单方面碾压式的对决,尚属头一遭。 但她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奇道:“这群人?” “你没发现吗?这人…” 洛风用脚踢了踢软倒在地的那名黑衣人。 “只不过是他们的先锋而已,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 谢瑶环惊觉过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有最少十来个装束相同的黑衣人正在朝着他们靠拢。 下游,上游,还有绣春坊的方向,竟然都已被堵住了。 这一下,就是想要不战而逃,都变得十分困难了。 “洛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谢瑶环紧了紧手中的折扇,朝着洛风的方向靠拢。 “来杀我们的人呗,我们知道的太多了。” 洛风嘴角带着笑,一点儿都不紧张。 “也挺好的,把他们全都抓住审一审,可能我就不需要再浪费精力去分析了。” 要找的一个凶手,在茫茫人海之中,并不容易。 可是一旦知道了幕后的势力,目标就明确多了。 毕竟小鱼容易漏网,但凶狠的鲨鱼却很难逃过人的视线。 那群人训练有素,在距离洛风二人大概二十步左右处全都忽然停了下来。 随后,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结成包围圈,缓缓收拢。 “原来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啊!” 洛风感慨道,笑意更甚。 对方似乎抱着能够将他和谢瑶环一网打尽的念头来的。 因此完全没有顾及到其他的问题,比如说这些前来行凶的杀手们全军覆没,而洛风和谢瑶环全身而退。 事实上,这才是眼下正在发生的事。 “你站着不用动!” 洛风叮嘱完这一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直接冲向了下游方向过来的几名黑衣人。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所以他不打算等。 万一对方和内卫一样,能够结阵而战,那他恐怕就没法胜得太轻松了。 但眼下,面对尚未合在一处的几名黑衣人,他手起剑落,片刻间就解决了战斗。 他们的实力和先前那人半斤八两,根本不是洛风的对手。 高等级玩家打小怪,哪怕是平砍,也是瞬间秒杀的。 没等余下的黑衣人反应过来,他又再次调转了长剑,朝着他们杀了过去。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除了他和谢瑶环之外,现场就再没有站着的人了。 “看样子,这些人又是我们的老对头派来的。” 洛风还剑入鞘,扫了眼躺了一地的黑衣人。 “内卫?” 谢瑶环不由一愣。 她并非是因为内卫而感到惊讶,以内卫之前的所作所为,会做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足为奇。 她只是想不明白,以内卫的手段,为何会这般偷偷摸摸。 不论是处理这些尸体,还是派人来暗杀,都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当初红袖苑事件时,派来中途截杀他们两人的刺客实力就明显比今天这些乌合之众要高得多。 “手笔不太像,是吧?” 洛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立即猜出了她的想法。 “我也觉得不像,所以最开始我从没往这方面去想。” 内卫做事情向来属于嚣张跋扈的那种,就算愿意稍稍给六扇门几分薄面,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偷偷把人杀了之后投到河里去。 再说,他们明明有着数不清的方法可以毁尸灭迹。 谢瑶环瞬间被他的话给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那为何如今却又怀疑内卫呢?” “理由有好几个。” 洛风竖起了右手食指。 “第一,这群来截杀我们的黑衣人刚刚明显是想要结阵,显然定是训练有素的,而恰好内卫又精于此道” 顿了顿,他竖起了中指。 “第二,当初派人来杀我们的是魏谨,他和刘贤的性子截然不同,刘贤属于那种表面笑嘻嘻,背地里阴得不行的人,他做事肯定会更加谨慎,不会贸然派出内卫的高手。” 谢瑶环顺着洛风的思路来,立刻就理出了头绪。 但她随即脸色一变:“不好!若是如此…” 她话音未落,那些原本躺倒在地哼哼唧唧的黑衣人均开始了猛烈地抽搐。 “不必看了,内卫向来不会留活口的。” 洛风说着,连忙拉过谢瑶环,几个起伏间落到了远处。 那几个黑衣人也在此时炸裂了开来,片刻间就成了飞灰。 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这和樊城外的那些番子以及之前在红袖苑地底的魏谨状况相同,属于内卫的惯用手段。 “瞧见了吧,这事儿肯定是内卫干的了。” 洛风叹了口气,又道:“所以说,河里的尸体都是他们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这话不难理解,谢瑶环当即点了点头。 以内卫的势力和能力,要绕过六扇门,完全不算难事。 再加上这种能让人灰飞烟灭的伎俩,为了藏匿而将尸体投入河中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刚才看了一下,运河虽不算宽,但在巡逻并不频繁的这里想要一眼瞧见河里的尸体,还是挺难的。” “但王捕头他们却接连发现了三次…” 谢瑶环顺着他话继续说道。 洛风耸了耸肩:“我们刚才都忘了问一声了,你一会儿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你是接到人报案才去的,信不信?” 这根本没什么悬念,谢瑶环的注意力当即就顺势往后延展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能够不露痕迹,偏偏要让尸体曝光在六扇门的视线之内,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洛风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绣春坊,说道:“从这里看过去,绣春坊的灯火和繁华我们都能够看得很清楚,可是你真的走到绣春坊里,你是不是就没办法把所有的景色都看清了?” 谢瑶环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悟。 洛风继续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些尸体,恐怕就是叶子啊。” 说着,他眯起了眼睛。 “我倒很想快点知道,泰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零四章:小人物之死 洛风和谢瑶环没再耽搁,也不曾在原地等沈归回来。 既然已将这些尸体推断为障眼法,那沈归此去恐怕难有收获。 与其徒耗光阴,倒不如回去找到老徐头问个明白。 两人快步往回走,并排而行。 由于是深夜,来的时候就没有骑马,这会儿虽然赶得急,可从绣春坊附近走回六扇门仍需要些时间。 两人没什么言语地走了大半程,谢瑶环忽然开口道:“我还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来灭我们口的会是这帮实力堪忧的货色吗?” 洛风转头看了她一眼。 “难不成他们知道了你没有魂力?” 她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凝重。 洛风却显得很淡定,无所谓道:“六扇门有内鬼,这件事情我早就说过了,可惜他们还是不太了解我…”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谢瑶环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明明该是严肃之事,偏生被洛风借题发挥,又一次成就了他的摆谱托大。 但他说的也的确属实,虽然之前在荆轲手底下没能讨到好,但他的剑却依旧锋利。 绝非等闲之辈可以轻拭。 “徐捕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那灰飞烟灭的内卫杀手,她的心思更多还是纠结在六扇门仵作老徐头的身上。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肯定也有。” 洛风语气很随意,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一般。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他为虎作伥的理由。” 谢瑶环登时默然。 两人再次回归到了相对无言的状态,直到洛风忽然打破了沉默。 “只要他愿意和盘托出,我们就可以帮他,内卫还不至于只手遮天。”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谢瑶环的肩膀,笑道:“这样,你是不是心里就好受了?” 谢瑶环“嗯”了一声,垂着眼,没去看他。 她心跳的有点快,因为洛风将她的心思给猜了个通透。 她的确在担心老徐头的安危,可她没敢开口说。 毕竟若是洛风所言属实,老徐头可是背着六扇门私通内卫,不将其抓捕都算好的,更不要说保护他了。 但他还是给出了承诺。 这纯属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不想令她心中难过。 此刻她既感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定了定神,她还是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洛风。 “洛大哥,其实徐捕头并非如大家所想的那般寡淡无情,只是门内诸位同僚未曾了解过他罢了。” “哦?这么说你肯定探究过了,要不说来听听?” 洛风脚下步子刻意放缓了下来。 他们即将进入安平坊,距离六扇门已是不远,他认为谢瑶环更愿意只同他一人分享所见所闻。 不然的话,她理应早就替老徐头鸣不平才是。 “是徐捕头叮嘱我不要告诉旁人的,他说这不仅于他无益,还会累及我,令我和同门间生隙。” 谢瑶环读懂了洛风的用意,当即开口解释。 洛风听罢,不由暗赞一声。 这老徐头除了专业技术高超之外,对人心的洞悉也很透彻。 事情可不就是他讲的那样? 一个被长久孤立之人,想要凭着几句话而改变处境几乎是不可能的。 六扇门内的捕快们大多不过凑个热闹,至于老徐头真正的生活状况,他们其实根本不关心。 比起多个可交的朋友,他们更愿意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 而谢瑶环贸然替老徐头去辩解,其余人碍于李元芳的面,或许明着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却难免不会将她归为没事找事的那一类人。 “他说的不错,哪怕李督统去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诶?” 毕竟涉世未深,谢瑶环对人性的把握远及不上老徐头。 “任何群体都需要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老徐头就是那个人。” 谢瑶环仍是似懂非懂,从她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 “想不明白没事,慢慢理解就是了,先说说老徐头的事情吧。” “嗯!” 谢瑶环应了,当即就开始讲她所见到的关于老徐头的事情。 老徐头的家住在承平坊外不远,谢瑶环当初租住的房子就在他相邻的几个街区。 按说,她回家,这也不是必经之路。 可是有一日恰好凑巧,她在承平坊有公务要办,于是回家时就路过了老徐头家。 尔后,她便瞧见了令她对老徐头彻底改观的一幕。 父慈子孝,妻子也瞧着十分贤惠,一家人在落日的余晖下散着步。 老徐头的脸上也带着六扇门众人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一家人在一起,这就是岁月静好该有的样子,和她儿时一样。 接下来,她特意去看过好几回,而每次几乎都一样。 她把她的所见所闻一点一点地分享出来,而洛风始终静静地听着。 等到她讲完,两人已经站在了六扇门的大门前。 “所以,洛大哥,徐捕头很有可能是被内卫胁迫的,他应当不是内鬼。” “我知道。” 洛风笑了笑,答得很认真,不似敷衍。 谢瑶环却是一愣。 她原本还准备了不少说辞,想要让洛风相信老徐头不会是内鬼,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质疑。 她忍不住道:“洛大哥就不怀疑吗?” “因为我是你,所以我不怀疑。” 谢瑶环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垂着眼,跟在他身后朝六扇门走。 她心绪有点乱,有些感激,又有些不安。 毕竟洛风这话除了五分真诚之外,最少还有一半透着暧昧。 洛风见她低头不语,觉得自己机智的不行。 这种回答,根本不用管逻辑,而谢瑶环也不会再追问。 不然他就得花大力气来解释自己为何能够相信老徐头不是内鬼。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次故意隐瞒尸体真实情况的老徐头都很有嫌疑。 但他的确不是,原因也很简单。 当洛风推断出老徐头隐瞒了真相之后,洛风脑海中任务面板上的那条找出六扇门内鬼一栏,仍然显示是未完成。 这是再清晰不过的信号,主线任务提示从来不会出错。 两人进了六扇门,直奔停尸房而去。 此时早已是后半夜了,但当他们推开房门时,老徐头还是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动不动。 “徐捕头!” 洛风开门见山。 “你先前给出的关于尸体的判断,我认为存在很多问题。” 老徐头似乎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没有立即答话,过了片刻才道:“你们来了啊。” 他声音还是如先前一般,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听着却明显有气无力。 “你受伤了?” 洛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朝着他走去。 “别过来!” 老徐头忽然间大喊了一声,把谢瑶环给吓了一跳。 借着昏暗的灯火,洛风看清了,老徐头此时下半身血肉模糊,整个人无力地斜靠在墙边。 “是谁干的?” 洛风心顿时一沉,看来内卫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打算让老徐头活着。 “我对不起督统大人的信任…” 老徐头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用手拍自己已经烂掉的大腿,拍得满手是血,仿佛不知疼痛。 “别扯有的没得了,我先替你看看,也许还有救!” 洛风可没打算任由他在那儿自暴自弃,忏悔,懊恼,然后死于非命。 “我对不起督统大人,对不起六扇门…” 他理也不理洛风,仍然一个人在那里歇斯底里。 洛风急了,当即箭步向前,试图先替他看看伤势。 他却并不配合,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解刨刀具。 这刀具很锋利,没了魂力,又不能真的伤他,一时间竟迫得洛风近不了身。 “没用的,这毒和尸体上的一样,是解不了的。” 他向后又退两步,在墙角坐倒,手中刀指着洛风的方向。 “发作之际,这毒会如同瘟疫一般,触之即染,你们别过来。” 洛风闻言止住了动作,放缓语气道:“是尸体传的吗?” 若是尸体所传,那便意味着他和谢瑶环二人眼下也同样危险。 “不必担心,此毒无法以死物相传。” 老徐头说着,看了眼洛风,忽然道:“洛神捕,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洛风毫不迟疑地道:“我会找内卫麻烦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对于洛风的发现,老徐头此刻显得很平静。 “不过,别替我报仇…只是我死后,想请你让督统大人格外恩典,保护好我的家人,将他们送到偏远些的小地方,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他忽然长叹了口气:“洛城这地方,当真吃人不吐骨呐!” 洛风和谢瑶环尽皆黯然。 他们明白了,老徐头根本就没打算求生,哪怕救治他的方法就在眼前,他也会想办法寻死。 为了让妻子儿子活下去,他只能死。 只有这样,内卫才会在权衡得失之后,彻底放过他的家人。 “我会的,你放心吧。” 原本还存了好好问一番话的念头,洛风此刻却是全无心思。 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老徐头当成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NPC来对待。 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为家庭付出了所有,甚至甘愿奉献生命的丈夫,父亲。 他只是个小角色,但同时却又是无数人的缩影。 樊城那些死在霍天手中的六扇门巡捕,跟着赵拓一起深入北港最后惨死异变的那些巡捕。 不单单六扇门如此,内卫又何尝不是呢? 那些被杀人灭口的内卫番子们,哪里能料到自己最后会连尸骨都不存,无法入殓。 这些小人物,又是谁的丈夫、父亲和儿子呢? 相比起天谴之战中保家卫国,英勇战死的人们。 他们死得实在太不值当。 洛风看着老徐头身上逐渐腐烂的皮肉,不禁怅然叹息。 这洛城,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