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lib?舞台,是在“忏悔者”爱德华的父亲“决策无方者”埃塞尔雷德被逐出英格兰,危机爆发期间。维京国王克努特入侵英格兰,在随后的战争中戈德温选择为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抵抗提供支持。这本该终结他的政治生涯,但这位狡猾的英格兰人辩称正是顽固的反抗才真正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居然说服了克努特。毕竟,英格兰的权贵都宣誓过忠于本国国王,但大多数人在局势开始不妙时纷纷转投克努特。谁敢说他们将来不会同样背叛自己的新国王?然而,戈德温恰恰相反,他坚守自己的誓言。 也许是受到这番说辞或者其本人的打动,克努特封戈德温为威塞克斯伯爵,并把他作为谋臣留在身边,甚至让其陪同自己返回丹麦。公元1035年,随着克努特的去世,戈德温已经成为国家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他仍然身居高位,在克努特两个儿子先后统治期间继续担任谋臣。这一时期他开始与“忏悔者”爱德华产生交集。 爱德华和弟弟阿尔弗雷德随着父亲的流亡而客居诺曼底。生活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兄弟二人,成为令克努特之子“飞毛腿”哈罗德(Harold Harefoot,又称“兔足王”哈罗德)头疼的王位竞争对手。哈罗德写信邀请二人返回英格兰,在信中暗示可以协商分享权力。爱德华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护卫陪同前往,但阿尔弗雷德迅速返回英格兰,结果当即被戈德温的手下逮捕。戈德温掌握着反对者的命运,情况十分有利。如果他选择支持阿尔弗雷德,也许就可以掌控新政府。但相反的是,他已经享有权力和威望,支持一个乳臭未干的流亡稚子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戈德温忠实地将阿尔弗雷德交给国王。随后,阿尔弗雷德眼睛被刺瞎,不久便死去。 也许这是正确的政治策略,但谋杀阿尔弗雷德一事激怒了公众,从此玷污了戈德温的名誉。他宣称自己是无辜的,谎称没有亲自采取行动,但也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名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维京人在英格兰的统治时间出人意料地短暂。“飞毛腿”哈罗德在位五年便因病去世,其兄弟之死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彼时他正要在婚礼上为新郎新娘祝酒。 于是,丹麦国王成为最接近王位的男性继承人,但英格兰越发厌倦维京人的统治,期待着本土王朝的回归。政坛幸存者戈德温选择支持仍流亡诺曼底、不被看好的爱德华。此举非常高明。年近40的新国王生性懦弱,极易摆布,而野心勃勃的戈德温胸怀大略。英格兰有6个伯爵爵位,而戈德温意图让6个儿子获得这些爵位。更有利的是,爱德华仍然单身,而戈德温正好有一位适龄的女儿。如果他自己无法登上王位,至少也能成为王朝的奠基人之一。 最初几年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展顺利。女儿成为王后,他的家族掌控着英格兰三分之二的土地,两个儿子成为权倾一时的伯爵。他没有料到国王对自己这个专横的权臣积怨日深——特别是对于国王至亲之死他脱不了干系,这一点众所周知。 爱德华还有更多憎恨戈德温的理由。这个讨厌的家族从来没有离开国王的视线。他们在他的王宫周围,在他的议事厅,甚至在他的床边。没有他们,爱德华根本无力统治,但他也尽其所能地反击。戈德温的长子斯韦恩是家族的败类,一次他绑架并强奸了一名修女。爱德华趁机公开批评了这位权臣。然而失宠的斯韦恩无视指责,杀害了自己的堂兄弟,于是国王不顾戈德温的极力抗议,将这位年轻的贵族流放外地。第二年伯爵的处境更加糟糕。国王身边一位诺曼谋臣卷入多佛(Dover)的一桩事件,令几个居民丧命。由于多佛是戈德温的领地,国王聪明地命令他对这座城市加以惩罚。戈德温意识到国王试图激怒自己的家族,也感觉到公众对爱德华身边外国谋臣的不满,于是他断然拒绝,并集结军队。 宫廷上反对诺曼人的气氛本应该十分紧张,但这一次伯爵严重地误判了形势。尽管互相仇视,但务实的英格兰人并不愿为了这些不受欢迎的法兰西人陷入内战。随着国王召集了自己的军队,戈德温的军队开始瓦解。众叛亲离的局面令他深感震惊。戈德温问国王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恢复和平。想必爱德华的回答令他毛骨悚然。据说他的答案是:“把我的弟弟阿尔弗雷德还给我。” 戈德温携带大部分个人财富,循着唯一可行的路线逃离了英格兰,彼时他拥有的财富几乎可与国王匹敌。尽管遭受挫折,这位伯爵仍有不少有利条件。国王也许一时势头正盛,但不会持久,而戈德温还有强大的盟友,正在国内调解冲突。 然而,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国王本人。爱德华向来不善于挑起冲突。他经常愤怒,但之后会变得温和,通常会原谅所有人。他过于懦弱,经常让步;戈德温迟早会卷土重来。 事实证明,戈德温的流亡生涯只持续了一年。他在佛兰德斯避难的同时,干练的儿子哈罗德来到爱尔兰的家族领地,寻求额外支持。随后他们二人共同返回英格兰,一登上海岸便受到英雄般的欢迎。诺曼人的宫廷影响力令民众的不满情绪再次升温,人们纷纷投到戈德温的旗下。双方再次集结军队,戈德温高声宣示自己的清白,但这一次声势可不在国王这边。他的召唤大多遭到无视,显然他不得不对伯爵妥协了。 戈德温交出一子一孙作为人质,并再次发誓自己与阿尔弗雷德之死毫无关系。国王则极不情愿地宣布恢复他的权位和荣誉。戈德温大获全胜,唯一美中不足?99lib.之处便是人质的命运。他们被一位诺曼大主教保护起来,但由于宫廷中反法情绪的蔓延,这位主教带着两个男孩逃回诺曼底。威廉公爵俘获了他们,旋即声称他们是被移交给自己的,体现了对他登上公爵之位的支持。然而,彼时威廉只是一个遥远的威胁,因此并没有得到多少重视。 这次最近的行动打击了戈德温,他的健康状况迅速恶化。在第二年的复活节宫廷活动中,他突然中风,丧失了行动能力,不久便去世了,时年60岁。 幸运的是,戈德温仍有四个儿子人在英格兰。长子哈罗德迅速继承了父亲的权位。经过他的稳妥处理,宫廷的紧张局势逐渐平息。新伯爵刚刚40岁出头,身材高大,英俊潇洒,更重要的是他太过年轻,不可能牵涉阿尔弗雷德之死。看起来他平易温和,善于缓和众人的情绪。根据一部关于他的生平传记,他“能妥善地容忍矛盾,从不报复”——这一特质在任何时代的权贵身上都很少见。 哈罗德过于低调,不露声色,无法像戈德温那样粗暴地支配国王。相反,他似乎利用自己巨大的领导魅力为爱德华频繁的失态而道歉,安抚那些被冒犯的贵族和邻邦,缓和国王愤怒的情绪,维护他的自尊。按照11世纪的标准,哈罗德具备良好的教育背景。他收藏了一批驯鹰术书籍,可能通晓法语、挪威语、佛兰德斯语、英语和一些拉丁语,在沃尔瑟姆(Waltham)建立并赞助了一所世俗大学。他周游各地,甚至前往罗马朝圣。据当时记载,他“态度过于警惕,一路穿过各种埋伏,奔向目的地”。 由于年事已高,爱德华将日常政务转交哈罗德处理,自己则全心关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修建——这是他统治时期的一项宏大工程。哈罗德掌管国事的地位得到公众的普遍认可。他被称作“subregulus”,意思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们甚至称他为“Dei Gratia Dux”(承上帝洪恩的公爵),这样的称呼通常只有皇室才能使用。事实证明,他是一位细心的总管,处理外交事务比爱德华更加有力,这主要归功于他的铁腕领导。与国王不同,他也是一位优秀的勇士,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准备战斗。他在强大的威尔士边境(Welsh Marches)初试牛刀,英勇不凡,他的劲敌的首级被当作礼物献给他,以求得和平。然而,和所有贤能统治者一样,他知道暴力的局限性。如果可以,他总是更倾向于不流血的协商。哈罗德用非暴力手段平息了至少三起叛乱;这些都是他外交策略的成果。 到了公元1057年,“忏悔者”爱德华显然不会育有子嗣了。出于个人意愿或是生理缺陷,这位国王从未与戈德温的女儿同房。有人认为,抗拒戈德温的女儿是爱德华反抗他的一个小小尝试,但导致的实际结果是国家要开始寻找王位继承人了。他们发现皇室有一位男性亲属生活在匈牙利,于是派出一个代表团将他接回国。然而,此人抵达英格兰不久便去世,只留下一个5岁的儿子埃德加。显然,这个男孩过于年幼,无法继承王位,但这一危机看似已经避免。爱德华只需要活到埃德加成年即可。 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哈罗德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英格兰,前往诺曼底。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贝叶挂毯只显示他不做任何解释便登船离去。随后,诺曼人宣称他来诺曼底,是为了确认威廉是否要求登上王位;但英格兰人则用同样不太可能的一种解释加以辩护:他出海捕鱼,但因海风偏离了航向。但哈罗德可能性更大的动机则是要确认被囚禁在鲁昂的兄弟和侄子是否获释。然而,不管目的是什么,哈罗德的船只..被迫登陆邻邦蓬蒂厄(Ponthieu)。他被当地的伯爵俘虏并关进监狱。 威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幸运。可以说王位的主要竞争对手落入他的手中。公爵迅速要求蓬蒂厄伯爵交出哈罗德,将他护送至鲁昂,盛宴款待。随后,他亲自向哈罗德展示武力,邀请他加入反对邻邦布列塔尼的战争。哈罗德一如往常地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演习期间给东道主留下了深刻印象——贝叶挂毯显示他将两名诺曼士兵从危险的流沙中拉出来——但他不能 5bf9." >对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抱有幻想。尽管吸引了大量关注,但众所周知他只是一个囚徒。刚返回鲁昂,大家就清楚威廉提出什么条件方才释放了哈罗德。 哈罗德被迫宣誓支持威廉登上王位,并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倾尽全力帮助威廉成为英格兰国王。仪式结束后,哈罗德获释。尽管他不得不告别自己的兄弟——二人从此再未见面,至少令他宽慰的是,他见到了侄子,而且威廉同意给其自由。然而,前往英格兰的返程之旅或许并不美好。 抵达英格兰后,他发现另一场危机正在酝酿着。弟弟托斯蒂格被任命为诺森布里亚伯爵,但因治理不善,引起臣民不满。他们闯入托斯蒂格的家中,将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掠走,将逃跑不及的人全部杀死,并扬言如果他胆敢再来约克,将会面临同样的遭遇。彼时托斯蒂格正陪同国王狩猎,得知消息后彻底惊呆了。爱德华似乎与托斯蒂格关系亲近,这一消息惹怒了生性暴烈的他。国王迅速召集军队,但反响冷淡。显然采取军事行动已经不可能了。由于哈罗德本人认识所有相关人士,包括诺森布里亚的叛军首领,国王派他作为官方使者前往处理叛乱。哈罗德在诺森布里亚陷入两难。叛军首领明确表示绝不同意托斯蒂格返回,如果不将其流放则绝不放下武器。哈罗德要么支持家族,令国家陷入内战,要么背叛兄弟,将其流放。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哈罗德选择了后者。为了国家利益,必须牺牲托斯蒂格,将其流放。国王勃然大怒,疾病第一次发作,几乎丧命,但他也无能为力。托斯蒂格一直没有没有原谅哥哥,他逃往苏格兰,试图召集军队,入侵诺森布里亚。 英格兰人没有时间考虑这位被贬黜的伯爵,或者担心北方的威胁。“忏悔者”爱德华即将去世,必须要选定一位正式的继承人。公元1065年12月,国家的领导机构——贤人会议召开,与会者绝望地看着国王,听其指教。问题是国家没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哈罗德是bbr>藏书网最受欢迎的候选人;十年来他承担了政府治理的重任,显然具备成为贤君的资质,但此人没有王室血统。另一方面,小男孩埃德加血统纯正,但凭良心说大家不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将国家交给一个孩子。诺曼底的威廉当然大声宣称他有继承权,但他的说服力相当弱,而且任何时候诺曼人都是可怕的敌人。贤人会议中无人考虑威廉。 爱德华始终犹豫不决,没有给出任何指导。平安夜那天他再一次发病。尽管经过恢复爱德华得以参加年度庆典,但几天后重病缠身的他无法参加其毕生心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封圣典礼。他陷入昏迷,但在1月4日那天清醒了一段时间,并可以开口说话。爱德华拉着哈罗德的手,指定他为继承人,并请求他照顾自己的王后。第二天爱德华与世长辞。 诺曼人愤怒地抗议,称哈罗德违背誓言,他还是在爱德华下葬的当天加冕为王。英格兰人反驳称被迫立下的誓言没有约束力,尽管他们又承认哈罗德“立誓太过于轻率”。 新国王加速强化他在北方的地位,以求平息局势。他发行了刻有拉丁文“PAX”(呼吁和平的标志)的硬币,但讽刺的是在他统治期间基本没有和平可言。诺曼底的威廉正在召集大军的消息很快传来,哈罗德召集民兵,保卫海岸。 然而,春去夏来,侵略军的战舰并没有出现。哈罗德无法使民兵永远处于备战状态,因为他们只是有期限地义务服役,大多数人必须要回家完成更重要的收割任务。哈罗德命他们尽可能地服役更久,然而,随着补给耗尽,每天都有士兵逃跑,于是哈罗德于9月8日正式解散了民兵。 中世纪时期军队不在冬季作战。但此时秋季的暴风雨十分猛烈,横渡英吉利海峡变得尤为危险,因此在作战季节正式发动进攻也为时已晚。国王退到伦敦,但一个半星期后传来了惊人的消息。英格兰遭到入侵,但发动进攻的不是诺曼底。可怕的维京国王哈拉尔·哈德拉达毫无征兆地从北方发起侵略,与他同行的还有叛徒托斯蒂格。 第七章 征服英格兰 托斯蒂格再次出现——而且是和维京军队一起——是一个轰动的消息,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托斯蒂格自己可能都感到惊讶。流放期间,他曾向数位统治者求助,但每次都蒙受耻辱,遭到拒绝。最终,他在绝望和孤独中前往挪威,并以某种方式引起了国王哈拉尔·哈德拉达的注意。 这个老维京人发动战争不需要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即使根据那个时代的标准,他也是独一无二的人物。公元1066年,他已年届五十。三年半之前,他才第一次在战斗中负伤,但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哈德拉达”这个名字大概可以译为“厉害的交易者”,无视他的狡诈,结果往往就会中计,成就他著名的计谋。彼时维京诗人已经在歌颂他的毕生功绩。他身材高大,巨掌惊人,声音洪亮,留着金黄带红的胡须,从头到脚都体现出维京国王的气质。他的旗帜底色雪白,上面印有一只黑色的渡鸦,其名字恰如其分——“挥霍土地者”。哈拉尔尽管名义上是一位基督徒(他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后来成为挪威的守护神),但拥有两位妻子,毕生投身于两大目标:战争和藏金。 15岁那年,他参战失利,被迫藏匿于森林,直至伤口恢复良好,可以远行。他步履蹒跚,来到俄罗斯,为诺夫哥罗德王公效力。其间他爱上了王公的女儿并向其求婚。然而,因为没有王位或财富,他遭到了拒绝。于是他前往君士坦丁堡挽救局面。对于一位野心勃勃的维京人而言,这座“众城之女王”蕴藏着无数机会。佐伊女皇是马其顿王朝最后一位伟大君主的女儿,她安排哈德拉达进入瓦兰吉卫队服役。这支卫队是斯堪的纳维亚雇佣军的精英,也是帝国最好的部队。干劲十足的哈德拉达迅速成为卫队首领,成天忙于袭击、洗劫北非和西西里。在那里他第一次因狡诈而出名。在一次战役中军队围攻一座西西里城市未果,但哈德拉达注意到鸟儿在茅草房顶筑巢,白天飞往树林觅食。于是他命令部下捕鸟,将木片系在鸟身上并点火,然后将它们放飞。惊恐的鸟儿纷纷飞向鸟巢,结果全城陷入火海。在另一次城99lib.市围攻中哈德拉达染上疾病,养病期间他决定为自己举办葬礼。他的部下身披丧服,请求敌方同意他们在城内举行基督教葬礼。市民们愚蠢地同意了,还争论着——据我们所知——哈德拉达丰厚的陪葬礼品应该归谁所有。他的部下一进城便扔下棺材,吹响了战斗的信号,隐蔽在附近的其余部队一应出动,屠杀了全城军民。 为帝国征战十年后,哈德拉达积累的财富超过了先前所有的维京人。他觉得是时候迎娶俄罗斯新娘了。他已将大部分战利品运回诺夫哥罗德妥善保管。处理完君士坦丁堡的事务后,他带着财宝和新婚妻子返回挪威。 彼时哈德拉达的侄子是国家的统治者,因此哈德拉达发动内战以驱逐他的势力。他的侄子大度地提出共治王国,避免进一步流血。五年后,侄子很“合时宜”地去世,哈德拉达成为唯一的国王。也许其他人都会满足,但过了一两个没有战争的夏天,他觉得自己还应该成为丹麦国王。然而,丹麦人对自己的国王非常满意,有力地抵抗着哈德拉达,其顽强和韧性几乎与他不相上下。经过15个夏天的征讨无果之后,哈德拉达意识到自己徒劳无功,罕见地选择了停战。两年后托斯蒂格来到挪威求援,承诺让哈德拉达登上英格兰王位,倍感无聊的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哈德拉 8fbe." >达召集军队,登上海盗龙船,向英格兰进军。 复活节之后的星期二,“可怕的”哈雷彗星出现在天空中,成为公认的不祥之兆。哈雷彗星消失仅数周后,诺曼人登陆英格兰,看起来证实了人们最坏的担忧。北部地区的两位公爵埃德温(Edwin)和莫卡(Morcar)年仅十几岁,没有任何战斗经历。但他们在当地征兵,组建军队与侵略者对峙于约克城门一英里外的富尔福德(Fulford)。这场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小时,但它成了英格兰人的灾难。哈德拉达的武士们冲破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的防线,将他们逼退至附近的沼泽地。根据维京诗人的描述,英格兰人死伤惨重,维京人都可以踩着他们的尸体走过沼泽,而且脚上不沾泥水。 这场战斗确定了约克的命运,这座城市迅速投降,以避免更大的屠杀发生。哈德拉达和托斯蒂格似乎相信自己一下子就征服了整个英格兰北部,他们要求约克城交出500名人质。要找来这么多人需要时间,因此哈德拉达同意给约克城四天时间凑齐人质,要求将人质带到约克以东7英里的斯坦福桥。随后几天他们回到船上,宴饮度日。 船只停泊在斯坦福桥14英里外的地方。约定交人质的那天天气温暖,因此哈德拉达手下多数士兵没有穿锁子甲,从容地来到约定地点。他们看见一阵尘土逼近,以为是人质来了,然而随着对方走近,哈德拉达看见了“像冰一样闪亮”的兵器。自始至终蒙在鼓里的托斯蒂格向他保证可能是族人前来支持自己,但很快事实证明绝非如此。 听闻维京人入侵的消息时,英格兰国王哈罗德正在伦敦。彼时他非凡的军事功绩足以名垂盎格鲁–撒克逊历史。哈罗德召集精英卫队,迅速出发,日夜兼程,一路上不停地召集更多士兵。仅4天他便行进了惊人的200英里。当哈罗德抵达约克时,甚至无人意识到他离开了伦敦。国王在所有的主干道上安排了守卫,因此他抵达约克的消息没有泄露。 第二天他骑马出城,与敌军对峙。国王一如既往地希望达成和平协议,请他的弟弟放下武器,承诺恢复其伯爵爵位。托斯蒂格问他:“我的盟友哈德拉达能得到什么?”哈罗德回答:“英格兰土地6英尺。或者多一点儿,因为他这么高。” 哈德拉达本该撤退到他的战船,那里有精力充沛的后备部队。然而,当时他已经被激怒,热血涌动。哈德拉达派三个手下去海盗船那里调动部队,自己则双手各挥舞着一把战斧,咆哮着发起了进攻。尽管哈德拉达的部队只是“半副武装”,但仍是一拨强大的敌人。这场战斗几乎持续了一整天。当船上的部队到达战场时,哈德拉达已经阵亡,喉咙被箭刺穿。然而幸存者拒绝投降,继续作战,令人胆寒。结果甚至有人丢盔弃甲,向狂暴的维京战士投降。 夜幕降临,战场上的维京部队几乎无人生还。第二天哈德拉达之子奥拉夫前来请求宽恕。疲倦不堪的哈罗德得到奥拉夫永不进犯的承诺后,将其放行。“厉害的交易者”带着240艘战船来到英格兰,但幸存的部队只需24艘船便可全部返回挪威。 哈罗德没有时间庆祝胜利。轻易向维京人妥协的举动令希望抵抗的市民深感不满,他用了一个星期整顿约克城的局势。哈罗德大摆筵席来缓解紧张气氛,但宴会中途信使突然闯入,称诺曼人已登陆英格兰南海岸城市佩文西。 尽管威廉精心策划,他的侵略仍遭遇了一系列的问题。他在法兰西全境内组建了一支精锐的部队,并建造了维京式的舰队,拥有将近700艘战船。人力物力纷纷涌向会合地点,但数次延误使他们的努力陷入停顿。天公不作美,阻碍了夏末的横渡计划;狂风突发,摧毁了数艘战船。最严重的是,威廉遇到了和哈罗德同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曾迫使后者解散了军队。诺曼底封地的地方军队只义务服役40天,之后就要像其他人一样收取酬金,这笔开支变得越发高昂。威廉等待时间越长,质疑他能否成功的人就越多。到了9月中旬,战船依然停泊在海岸,雨雾天气看起来无休无止,整个计划即将变成笑话。 9月27日,天出人意料地放晴了。威廉登上宏伟的“莫拉”号旗舰——这是妻子送给他的礼物——迅速启航。夜间渡海相对安静。第二天清早,望风人员看见了佩文西古罗马式堡垒的巨大城墙,而威廉的士兵畅通无阻地登陆。值得注意的是,长期延误反而帮了公爵的忙。假如他们按照威廉的打算在8月初登陆,就得和英军正面交手。然而,现在他们没有对手。由于中世纪军队的选择是要么迁移要么挨饿,他们一路烧杀抢掠,直逼黑斯廷斯。 200英里外的哈罗德已经开始行动。他复制了自己的伟大进军,仅用4天便返回伦敦,制订国防计划。但此时的国王身心俱疲。之前两周,他有8天在路上骑马跋涉,一整天在战场上厮杀,剩下5天拼命开展外交活动。直到现在,疲惫虚弱的哈罗德才得知威廉带来了自己在诺曼底宣誓时的证物,而且教皇下诏将自己逐出教会,支持威廉的侵略。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清晰地表明哈罗德违背了誓言,可怕的是它证实了上帝的裁决对他不利。哈罗德的弟弟吉尔斯(Gyrth)请求他留在后方,不要冒险作战。他指出,哈罗德如果身亡,就会失去一切。吉尔斯进一步建议由自己来代替哥哥出征,因为他是可以牺牲的;而哈罗德可以留在后方,召集更多部队,带走国家的物资储备。如果用武力无法打败威廉,饥饿也会击垮他。这是一个明智甚至绝妙的计划,但哈罗德当即拒绝。10月14日,他召集军队登上狭窄的山脊,俯瞰黑斯廷斯的战场。 威廉的战斗计划相对简单。由于英格兰人依靠传统盾墙步行作战,他就利用弓箭手撕开盾墙防线,然后派上步兵。如果英格兰人的防线摇摆动荡,他就命令骑兵出击,将他们一举击溃。然而,实施这一计划时,英格兰人的盾墙出人意料地坚挺。骑兵冲上山后,碰上了英格兰的禁卫军,他们是精英部队,手持巨大的战斧作战。骑兵们遭遇了持续而可怕的伤亡,连连败退。看到敌军溃散,部分英军一路追击。如果英格兰全军乘胜追击,他们本可以就此终结战斗。但此时威廉阵亡的谣言已经传出,诺曼人开始陷入恐慌。事实上威廉安然无恙,他高举头盔,表明自己一切安好,并重整部队,抓捕并屠杀了下山追击的英军。 随着时间消逝,这场战斗变成了消耗战。诺曼的弓箭手和骑兵冲击开始造成伤亡,破坏了英军防线,使其逐渐收缩。双方都开始受挫。哈罗德的弟弟吉尔斯和利奥芬(Leofwine)带领两翼部队作战,双双阵亡。威廉胯下三匹战马也都被杀死。诺曼弓箭手开始调高放箭的角度,越过盾墙,这样箭矢将会射中盾墙后面毫不知情的士兵。如果史书通常的说法可信,到了傍晚哈罗德本人一只眼睛也中了箭。遭受可怕的箭伤,疼痛难忍而倒下,此时四名诺曼骑兵趁机冲了进来,将他砍成两半。 随着哈罗德的旗帜倒下,战争很快结束。夜幕降临,部分英军在树林里背水一战,杀死了不少追击的诺曼人,但大多数人只是落荒而逃。威廉停止了继续追击,开始寻找哈罗德的尸体,在哈罗德情妇的帮助下,第二天他们顺利找到。威廉命人将尸体洗刷,据说还用紫色裹尸布包上,埋在一堆石头下面。这堆石头俯瞰海岸,并刻上了墓志铭:“根据公爵的命令,国王在这里安息,死后仍可以保卫海岸和海洋。” 有一个著名的说法,威廉仅用一天就推翻了英格兰的政权,但此说并不那么准确。威廉的确赢得了一场重要的战役,除掉了对手,但处境并不稳定。据他所知,反对自己的庞大地方军队正在整合力量,而他本人则被孤立在敌国的腹地,补给有限,没有增援。他还缺少葡萄酒——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当地的水源造成他的部下患上了严重的肠胃感冒,甚至造成死亡。同时,年轻的埃德加在伦敦被推选为国王,那里的世俗贵族已经宣誓为新国王而战。 然而,不幸的是,英格兰缺少领袖,事实上连年过二十的人都没有几个。小国王不具备有效的领导力,等到威廉率军抵达伦敦时,英格兰人已经没有战斗的意愿。城门大开,威廉志得意满地进入伦敦。手下的士兵破坏了他的加冕礼。他们把喝彩的喊声误当作暴乱的开始,于是向城内放火。不过按照惯例,汇集的民众和贵族向威廉宣誓效忠,他也宣誓要成为明君。 毫无疑问,威廉希望人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统治,不再发生冲突。但在他统治期间基本没有和平可言。哈罗德的儿子们数次尝试从爱尔兰发起进攻,逃往苏格兰的幼主埃德加在北方煽风点火,“觉醒者”赫里沃德(Hereward the Wake)不停地尝试着推翻诺曼人的统治。经过五年的残酷镇压,威廉方才控制了北英格兰,之后几年再没有出现动乱。1083年,其妻玛蒂尔达去世,也带走了她对威廉逐渐弱化的影响,威廉迅速变得专横。他进行了多项重要改革,其中最重要的成就莫过于《末日审判书》(Domesday Book)——一本宏大的全国性财产汇编。但威廉从不喜欢英格兰人民或他这个第二故国的乡村。他从未学习英语,给追随者赏赐土地的习惯反倒疏远了臣民。对英格兰人而言,他一生都是残忍的外国暴君。他在伦敦修建的、位于伦敦塔中心的白塔就是最典型的象征。 胆大的威廉在诺曼底的家中停留了尽可能长的时间。1087年,他在诺曼底去世。在一次围攻城堡的战役中,威廉的战马突然后腿直立,他猝不及防,撞到前鞍,受到胃部破裂的致命伤。他去世时年仅59岁,临死前他赦免了自己的政敌。威廉将他的王国分给三个儿子。显然,他把最钟爱的诺曼底公国留给了长子罗贝尔,把英格兰王位传给了次子威廉·鲁弗斯(William Rufus),而幼子亨利获得了5000镑银币。 他的遗体过于肥大,无法装进棺材。三个儿子为了遗产继承的问题争吵不休,好几天都没有人料理威廉的后事。当人们强行将他塞入教堂地下墓室时,尸体竟然胀裂。葬礼仪式草草结束,威廉迅速入土。威廉对英格兰的伟大征服——也是外国侵略者最后一次成功地征服英格兰——将英格兰与欧洲大陆联结起来,从长远看,欧洲和西方受益无穷。但对于亲历者而言,战争并不美好。 据估计,战争结束后的20年共有20万法国人和诺曼人在英格兰定居,而五分之一的本土英格兰人丧失性命:要么惨遭杀害,要么因为农业财产或土地遭到掠夺而饿死。法语取代英语成为宫廷语言,几乎所有的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重要人物都从历史舞台上消失。英格兰人被迫目睹他们的领袖陷入贫困、锒铛入狱、受虐致残或惨遭杀害。统治者征收重税,强行驱离居民并将其居住地改造为皇室狩猎森林,还通过了一系列不利于本土居民的惩罚性法律。但最令人痛恨的就是威廉在英格兰各地修建的城堡,它们均是耗费英格兰的人力财力兴建起来的,成为诺曼人压迫英格兰的显著象征。 征服英格兰还产生了另一个问题。诺曼底统治者向来都是法兰西国王的封臣,吞并英格兰并没有改变这一事实。如今英格兰国王不得不举行仪式,向诺曼底的领土致敬。过去任何一位英国君主都不会这么做。当时法兰西的君主统治虚弱,但当他最终宣示自己的权威时,却引发了长达百年的战争,这场战争将英格兰人从法兰西驱逐了出去。 英格兰人心怀渴望开始回顾哈罗德短暂的统治时期,一个故事自然而然地开始流传:哈罗德并没有在黑斯廷斯战役中死去,而是以僧侣的身份继续生活。他的家人落入诺曼人的手中,不出意料惨遭可怕的折磨。战前他们曾是首屈一指的达官显贵,但一夜之间财富和地位消失殆尽。哈罗德的儿子和兄弟们纷纷被捕,要么遇害,要么沦为阶下囚,妻子和女儿们被流放至不同的地方。其中一个女儿吉莎(Gytha)逃往俄罗斯西部,与基辅大公结婚。他们的孙女嫁给了丹麦王子,二人生下一子,这个孩子后来成了丹麦国王。这位丹麦国王的后代中就有当今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完全可以说,如今的英国皇室融合了哈罗德和威廉的血统。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英国在巴约竖立了纪念碑,缅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诺曼底登陆时牺牲的战士。纪念碑下方一块牌匾上刻着一行字:“曾被威廉征服的我们如今解放了征服者的祖国。” 第八章 铁臂者 对英格兰的征服也深 523b." >刻地改变了诺曼底。将近一代人告别了旧时的混乱——威廉的童年时期除外,而稳定的代价就是公国的年轻一代大批离开本土。年轻的贵族曾习惯于用自己的方式掌控一切,但如今他们很快发现:一个强势公爵的统治意味着他们将失去大量的自由、机会和权力。随着私人城堡的拆除、地方权力的消失,他们当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前往国外寻找机会。 11世纪将成为诺曼历史上的伟大时期。尽管“征服者”威廉第一次进入伦敦已经成为诺曼历史的关键时刻,但这还不是诺曼人最伟大的征服。足以引人注目的是,这些最伟大的征服都是同一个家族的成就。这个家族的祖先不是显贵富豪,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士,名叫奥特维尔的坦克雷德。他是第二代诺曼人,其祖父跟随罗洛来到诺曼底。他定居在诺曼底南部一片狭小的土地上。事实上人们只知道他很能生育,此外便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他育有一群不知名的女儿,和第一个妻子平安生下了5个儿子,和第二个妻子生下了7个儿子。由于家庭相对贫困,子女众多也是一个问题。一旦年龄到了,他们无法给子女留下足够分配的遗产。 解决这一问题的传统方式只有两种。这些男孩可以将遗产分为12份,每个人得到的数额极少,不足以维持生活;他们也可以相互竞争,胜利者获得全部遗产。幸运的是,此时一位叔父从意大利朝圣归来,他建议这些更年轻的孩子去那里试试运气。 11世纪初,第一批诺曼人以朝圣者的名义踏上了意大利半岛。他们前往耶路撒冷,途中曾在意大利小镇蒙泰圣安杰洛(Monte Sant' Angelo)停留。这座小镇坐落于阿普利亚乡间绵延起伏的石灰岩山丘中,看起来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地方。古罗马人为医术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之子建造了一座颇受欢迎的神殿,同时传说中这座山也是 href='2087/im'>《伊利亚特》中希腊伟大预言家卡尔卡斯(Chalcas)的圣山。由于公元5世纪天使长米迦勒的适时出现,异教的衰落并没有减弱它神秘的光环和盛誉,反而使其进一步增长。到了11世纪,出现天使的洞穴已成为朝圣路上的重要一站。教皇、国王和圣徒纷纷前来,希望共享这天国的神秘。奇迹般康复的信徒纷纷捐赠,赠品布满了毗邻小教堂的墙壁。就连最有权力的世俗统治者也感受到了这种吸引力。德意志皇帝奥托三世(Otto Ⅲ)从罗马赤足步行,他的继承人亨利二世没那么虔诚,只在洞穴里藏了一夜,只为验证天使长米迦勒和加百列是否真如传言在午夜出现,主持弥撒。 然而,公元1016年时最重要的访客才来到这里。40名谦逊的诺曼骑士从圣地返回,途中在洞穴停留并致敬。他们刚走进去,一个身穿希腊式长袍的小个.99lib.子男人走过来乞求帮助。此人名叫梅卢斯(Melus),一生致力于伦巴第自由事业,但遭到拜占庭的流放。他声称自己只需要一支强力的雇佣军,赶走怯懦的拜占庭人,解放伦巴第人。令他高兴的是,诺曼人马上同意相助。他们当然不可能马上施以援手——作为朝圣者来到这里,马上就参与战争是非常不合适的。但他们承诺将在一年之内回来。 真正激发诺曼人的并非道德高尚和兄弟情义的呼吁。他们普遍轻视南方人,尤其是伦巴第人。不久之前,他们目睹撒拉逊人攻击萨勒诺(Salerno),对当地人的懦弱感到震惊。在他们看来,意大利人软弱且毫无男子气概,落到屈从于人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然而,梅卢斯非常了解诺曼人,请求援助时便用金钱和土地加以诱惑,就此激发了诺曼人的想象。凝望着阿普利亚阳光普照、蜿蜒到眼前的乡间小路,他们当然乐于抓住良机,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立足。 诺曼人与伦巴第的联盟非常藏书网短暂。即使诺曼部队加强了他们的武装力量,仍在第一次实际交战时被拜占庭军队一举击溃。然而,这场战斗足以向拜占庭证明诺曼部队的价值,他们迅速雇用诺曼人回过头来镇压这群麻烦的叛乱分子。诺曼人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伦巴第的自由事业,正如当初迅速接受一样,然后高兴地执行拜占庭帝国的意志。 奥特维尔的长子威廉大约于公元1035年抵达意大利,彼时伦巴第最后的反抗力量也即将被消灭。就在他抵达后的几个月之内,拜占庭皇帝决定征服西西里,大张旗鼓地召集雇佣军。威廉和手下的300名骑士迅速响应。 拜占庭正处于马其顿王朝的辉煌时期,帝国已经在与哈里发国的战争中扭转了局势,正在全力消灭东地中海地区的穆斯林海盗。随着1025年“保加利亚屠夫”巴西尔二世去世,马其顿王朝的路线就此终止。然而,尽管后继的皇帝软弱无能,巴西尔缔造的军队依旧强大,在叙利亚境内、安纳托利亚和北非沿岸赢得了一系列战争的胜利。如今帝国军队转向西西里,希望清除这个主要的海盗老巢,得到一片富饶的土地,给帝国带来粮食、棉花、糖和果树。当下看起来是一个特别有利的时机。西西里爆发了内战,贵族势力分裂,中央权威崩溃。此外,西西里相当一部分人口仍是基督徒,完全可以成为值得信赖的第五纵队。 拜占庭皇帝选定政坛后起之秀乔治·曼尼亚克斯(Gee Maniaces)担任这场侵略战争的总指挥。曼尼亚克斯魅力超凡、固执己见,各方面都不同寻常,他的名望和他的体格一样引人注目。他的出现甚至震慑了向来镇定的宫廷。根据拜占庭历史学家米海尔·普塞洛斯(Michael Psellus)的描述,这位将军身高10英尺,一声咆哮就可以令整支军队丧胆。他最后写道:“人们第一眼看见他,就发现任何描述都显得过于低调。” 他的崛起速度之快出乎意料。十年前他在小亚细亚一座鲜为人知的城市泰鲁什(Teluch)执政,若不是帝国一次不幸地蒙羞,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获得提拔。倒霉的皇帝罗曼努斯·阿吉鲁斯(Romanus Argyrus)为了增强军队的名誉,发动了与哈里发国的战争。然而,就在他经过泰鲁什以北地区时,遭到了撒拉逊骑兵的伏击。皇帝灵机一动,更换服装,方才顺利逃脱,但他的部队七零八落、落荒而逃。撒拉逊人满载着劫掠来的皇室辎重,前往泰鲁什,幸灾乐祸地把拜占庭惨败的消息告诉曼尼亚克斯,还添油加醋地声称皇帝已死、全军覆没。由于夜幕降临,他们大胆地宽限他到第二天早上再投降。撒拉逊人表示,如果曼尼亚克斯拒绝投降,必将遭到可怕的惩罚。 曼尼亚克斯表现得十分惊慌,向撒拉逊人保证他会在次日天一亮就带着全城的财宝前往他们的军营。为了做出好的姿态,他送来了大量的美酒和食物,以供这支胜利之师享用。送酒有着特别的目的:撒拉逊人干渴难耐,而且正想庆祝一番。他们很快酩酊大醉,而曼尼亚克斯的部队趁机潜入他们的营帐,屠杀了所有人。完成这个血腥的任务后,曼尼亚克斯下令割下死尸的耳鼻,将这些恐怖的战利品装入麻袋。第二天早上,他骑马出城,找到了逃亡的皇帝。他向皇帝汇报了胜利的消息,然后倒出袋子里的战利品。欣喜的皇帝当即提拔了他。 即使像奥特维尔的威廉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骑士,也一定会佩服曼尼亚克斯召集的军队。除了征用意大利冒险者的常规雇佣军和抱怨不休的伦巴第人,他还带来了一支凶猛的保加利亚军队和一些瓦兰吉卫队,彼时后者的指挥官哈拉尔·哈德拉达已经成为维京英雄和半个传奇人物。 起初这支军队攻无不克。墨西拿率先沦陷,随后特罗伊纳(Troina)和罗梅塔(Rametta)也相继失守。两年之内东部12座要塞沦陷,只有锡拉库萨尚能坚守。当地的埃米尔英勇抵抗,一次次挫败了侵略者的强攻,而一次次的失败也打击了他们的士气。在拜占庭又一次惨淡的攻城失败后,城门突然大开,埃米尔率军出击。拜占庭人对这次突袭措手不及,惊慌撤退。眼看着拜占庭就要遭遇一场溃败,城墙另一边的威廉看到险情,迅速采取行动。威廉发动了所有能召集的部队,向埃米尔发起冲击。战情迅速扭转,埃米尔不仅丧命,而且几乎被砍成两半。士气低落的撒拉逊人退回城中,但已无斗志。他们要求停战。 威廉的突击不仅将锡拉库萨送给了拜占庭,更重要的是奠定了奥特维尔家族的名誉。从那天起,“铁臂”威廉声名鹊起,并毫无争议地成为南方诺曼人的领袖。返回意大利半岛的他成为当时最重要的人物,并开启了更宏大的诺曼时代。雇佣军的时代过去了。现在诺曼人为自己而战。 诺曼人开始意识到自我价值,而同时拜占庭则处于艰难的时刻。尽管战场上接连获胜,.99lib?但军事行动开始分崩离析。皇室始终对功高盖主的将军心存疑虑,减缓了补给船运。雇佣军的酬金停止发放,战利品的分配也引发了争执。诺曼人派出一位伦巴第特使,对曼尼亚克斯提出正式抗议,令事态发展到紧急关头。性急鲁莽的将军认为这是在侮辱自己,便对此人施以鞭笞惩罚,并押其在营中游行示众。沮丧的诺曼人离开了这支远征军,强烈抗议他们所遭受的不公待遇。 尽管这次远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但威廉出征西西里非常成功。他也吸取了宝贵的经验。西西里富饶但四分五裂,那里有许多基督教同盟,可以对任何侵略施以援手。他记住了这个重要信息,静待更恰当的时机。时机一到,奥特维尔家族将会充分利用。 同时,威廉开始展示力量。他重燃旧时对伦巴第的同情,鼓励当地人叛乱,并率领由诺曼人和伦巴第人共同组成的军队入侵阿普利亚——拜占庭治下意大利最富饶的地区。梅尔菲(Melfi)向“解放者”打开城门,诺曼人获得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意大利据点。一年内威廉获得了对周边领土的控制,包括一系列繁荣的贸易、渔业城镇。这些城镇生产大量的粮食、橄榄、蔬菜和水果,成为(和现在一样)闻名的“富饶的阿普利亚”。此举激怒了当地的拜占庭官员,他们发起战争。双方在坎尼对垒。 对于迷信的两军而言,这是一个不祥之地。1200年前迦太基将军汉尼拔在此横扫罗马执政官的军队,让这个地方遭受了罗马历史上最耻辱的失利。罗马公民惊恐失措,在最后一次有记载的活人献祭时,他们在广场上活埋了两人,又把一个婴儿扔进亚得里亚海。诺曼人也曾在此遭遇灾难。20年前,一支拜占庭军队曾重创诺曼和伦巴第联军,只有10名诺曼骑士生还。 即便在这片不祥之地作战令威廉心存疑虑,他也没有流露这种情感,而是时时展现出自信。尽管敌众己寡,但威廉的自信主要是基于他们不用再面对可怕的曼尼亚克斯:这位伟大的将军遭到宫廷政敌的算计而失宠,并被召回国内。 他的麻烦始于腰缠万贯、人脉优越的罗曼努斯·斯凯勒鲁斯(Romanus Sclerus),后者指责他侵犯自己的领土。正处于人生巅峰时期的曼尼亚克斯不善于控制脾气,过分失态,像一个野蛮人一样痛击了这位贵族。罗曼努斯恢复后发誓报仇,趁这位将军不在国内时洗劫了他的住宅,烧毁了他的田地,最后还勾引他的妻子。第二年罗曼努斯在宫中不停地损害曼尼亚克斯的名誉,最终说服皇帝将他召回。 曼尼亚克斯走后,拜占庭再无将军可以担当重任,与诺曼人作战。威廉向来精于选择时机,知道现在他只需要挑起战争。拜占庭派出使者来到威廉帐中,等待他的却是可怕的“欢迎”。可怜的使者刚开始进行准备好的热情演讲,一个诺曼骑士不知不觉地走过来,突然给他的坐骑额头一击。受惊的马当即倒地,把使者甩了下来。一群士兵抓住了使者,而另一拨士兵抓住马,将其扔下悬崖。士兵们摇晃着惊恐的使者,让他站起来,另给他牵来一匹马,告诉他不要再讲废话浪费时间。他们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诺曼人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尽管诺曼人只有300名骑士和600名步兵,他们仍被视作严重的威胁,拜占庭十分需要精英部队瓦兰吉卫队的存在。不过,帝国军队无法抵抗诺曼重骑兵,多数人在逃亡途中过河时不幸溺死。两个月后,随着亚洲兵团的加入和庞大的西西里军队回归,拜占庭再次发起战斗,但再次失利。 战胜可憎的拜占庭人为威廉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他利用自己的声望在拜占庭其他地区唤起反叛。 君士坦丁堡方面最终意识到形势严峻,迅速派出了可以扭转局势的人。那年春天曼尼亚克斯返回意大利,镇压曾经率领的雇佣军。他用可怕的暴力痛击诺曼部队,对所有忠诚动摇的城镇都采取野蛮行动。他们折磨不同政见者、强奸妇女,还将儿童掩埋到颈部并弃之至死。残暴的策略生效了。支持造反的地方势力消失了,诺曼人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危险。 然而,拜占庭军队已不复当年之勇。他们受到钩心斗角的宫廷掣肘,最终自我毁灭。曼尼亚克斯以壮丽的方式结束了一生,其间几乎令整个帝国臣服。他的死敌罗曼努斯·斯凯勒鲁斯又谋划了羞辱性的召回,但这一次他跨越了雷池。斯凯勒鲁斯禁不住诱惑,想亲眼见证这位死敌的不满,于是前往意大利亲自传递皇帝的召回令。不幸的是,曼尼亚克斯并未优雅地接受命令。他派人擒下斯凯勒鲁斯,往他的耳朵、鼻子和嘴里塞满了马粪,然后将他慢慢折磨至死。他愤怒地咒骂君士坦丁堡的君主,自立为皇帝,并向首都进军。整个拜占庭没有任何将军可以抵挡他。抵达萨洛尼卡(Thessalonica)后,他只差一顶皇冠了。然而,他在这里遭遇了致命的打击。在与帝国军队的小冲突中,曼尼亚克斯意外地被一支飞矛刺死,他的军队旋即土崩瓦解。幸存的叛军被迫倒骑在骡子上,前往赛马场游行示众,拜占庭得以免遭更多的屠戮。 由于军事手段无法有效恢复意大利的形势,君士坦丁堡方面转而采用屡试不爽的贿赂方式来削弱叛军。拜占庭向叛军首领许以大量赏金,促使其转变立场。他们热切地接受了这一条件,于是诺曼人又要孤军奋战。 他们仍在为伦巴第的自由而战,但不再相信盟友,而是决定选出自己的领袖。问题在于诺曼人认为人人平等,很难接受一个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威。他们的确意识到战场上需要统一指挥,但独立的个性和膨胀的野心不仅驱使他们前往意大利淘金,也令他们实际上难以管制。威廉是叛军的战斗英雄,并如愿获得“阿普利亚公爵”的头衔。不过它更多的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诺曼人只控制了阿普利亚一小部分地区,而且威廉并没有在手下骑士当中真正树立自己的权威。尽管他率先重新集结众人、对抗共同的敌人,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这足以帮助威廉将自己塑造为该地区的强势人物。他迎娶了萨勒诺大公的侄女,得以进入伦巴第贵族阶层,并承认大公为自己的封建领主。作为回报,大公正式将阿普利亚赐予威廉。该地区被12位最有权势的诺曼人瓜分。作为平等的象征,诺曼人率先征服的梅尔菲由12人共同掌控。 作为一个没有土地的潦倒骑士之子,威廉一路走来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在他宽松的领导下,诺曼人由普通的拜占庭和伦巴第雇佣兵变为拥有土地的贵族。他明确表达要把老东家拜占庭人赶出意大利的意图,也标志着诺曼人时来运转。公元1045年他入侵卡拉布里亚,但在意大利南部城市塔兰托附近遭遇强力抵抗。这是他戎马生涯的最后一战。第二年他厉兵秣马,准备发起另一次远征,却因高烧去世。 他去世后,南部的诺曼人面临着重大抉择。尽管眼前显然有着巨大的机遇,但也会遭遇强烈而危险的反击。如今伦巴第人、拜占庭人,甚至教皇都因诺曼人势力的增长而担忧,感觉到改变现状带来的威胁。就连一度欢迎诺曼人解放自己的阿普利亚当地居民,现在也视他们为外来压迫者。只需要一条导火索,便可引发日渐积蓄的反诺曼风暴。 这些曾经的雇佣军似乎没意识到当前的危险。他们为了个人得失而四分五裂,只顾着榨干所有的战利品。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领袖,足以强化纪律,领导诺曼人走向正途。诺曼人不知道的是,威廉去世仅数月,这个领袖就来到了意大利。 第九章 吉斯卡尔 威廉死后,其弟德罗戈被选为阿普利亚公爵,而三弟汉弗莱获得了威廉的一些遗产。留在诺曼底的7个儿子正怀着极大的兴趣密切注视事态发展。他们是坦克雷德二婚生下的儿子,其中最大的儿子罗伯特于1047年决定前往意大利,追随同父异母的哥哥们的步伐。 他在意大利遭到了冷遇。德罗戈特别不喜欢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厌恶她的孩子,所以派罗伯特率领小队随从前往一处边界要塞驻守,那里深入拜占庭治下的卡拉布里亚,地处意大利半岛的踵部。该城堡俯瞰海岸平原,可以看到古城锡巴里斯(Sybaris)遗址的古雅风光。但如果罗伯特期待享受奢华生活,他的幻想很快就会破灭。这座狭小、阴湿的城堡位于意大利人烟稀少的地区,疟疾横行、阴暗无光、死气沉沉。卡拉布里亚更加落后,由于地处山区,森林覆盖率高,这里几乎没有适合发展农业的土地。几百年来海岸地区疟疾横行,饱受撒拉逊人的侵略,所以人烟稀少。由于当地居民已经彻底希腊化,更加忠于拜占庭人,因此不太可能欢迎诺曼人来拯救自己。 为了生存,罗伯特不得不靠地吃饭,并凭借狡猾伎俩和暴力行动付诸实施。他最喜欢的策略就是放火烧庄稼,然后收取灭火费。这一计划并没有帮助他赢取当地的民心。不久后人们开始称他为“吉斯卡尔”,即“狡猾者”。他在诺曼群体中赢得了口碑,成为值得他们关注的人物。他足够精明,深知一个好领袖既要令敌人胆寒,又要受盟友爱戴。为此他与将士们患难与共,同吃同住,但又极其慷慨。财富对他永远只是一种手段。一位来访的诺曼主教曾提出自己正在故乡修建教堂,于是罗伯特倾囊相助。尽管物资已经耗尽,他还是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财产。如此一来,公关收益无法弥补财政支出。主教返回诺曼底,到处宣扬这位富裕大方的卡拉布里亚骑士,而长期缺兵少将的罗伯特正忙于招募新兵。 然而,在乘机扩大势力之前,他陷入了一场更大的冲突。诺曼人进入意大利之初受到伦巴第人的热烈欢迎,因为后者渴望摆脱拜占庭征税官,视诺 66fc." >曼人为解放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诺曼人贪婪成性,残酷镇压独立运动,榨干各地财富,还不如之前的拜占庭人。后来拜占庭为了动摇诺曼人对阿普利亚的统治,消除其对卡拉布里亚的威胁,派出了间谍。这些人一进入阿普利亚,便发现自己深受当地居民欢迎。他们策划了巨大的阴谋,意图暗杀意大利境内所有重要的诺曼人。这项计划于公元1051年开始实施。德罗戈在进入私人教堂时遇袭身亡,到了傍晚整个阿普利亚都陷入骚乱。 幸存的诺曼人仍没有完全了解公众的叛逆程度,他们相信只要展示自己的力量就能恢复现状,于是便残酷地镇压所有当事人及其所在地区。如此行为令人忍无可忍,意大利最有权势的人物教皇利奥九世也被激怒了。 多年来意大利南部强奸、谋杀、抢劫等悲伤的故事传遍了罗马教廷,所有人都请求教廷伸出援手,对抗那些毫无约束、目无法纪、崇尚武力的诺曼雇佣兵。这种事情本该由当地的世俗政权直接负责,但利奥特立独行,亲自负责。在历任教皇精于世故的时代,他的圣洁远近闻名,具有超凡魅力和声望,足以凝聚意大利各方分散的力量。战争的血腥和死亡没有吓倒他——担任主教期间他曾率领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二世(rad Ⅱ)的军队,在意大利北部发动突袭。因此,他认为新的头衔不是阻碍自己又一次出征的理由。 利奥曾与诺曼人有过交集。虽然令人不快,但他们曾非常接近教皇国,因为利奥竭尽全力取缔的买卖圣职的行为而臭名昭著。由于诺曼人实在可气,利奥拒绝了“征服者”威廉的联姻请求,以示羞辱。如果不采取制止措施,这些目无法纪、不受约束的诺曼人就会侵犯梵蒂冈领土。如果教皇不能令他们臣服,自己的声誉就会受到影响,还将遭到诺曼人千军万马的围攻,面临真正的危险。 他首先考虑的是让诺曼人感到敬畏,从而投降,于是便前往意大利南部召见奥特维尔的德罗戈。教皇身着全套官袍,冷冷地命令他管好手下。德罗戈似乎已经悔改,但数月之后便遭到暗杀。意大利南部陷入混乱。 对利奥而言,此时是出兵的绝佳时机。诺曼人群龙无首,士气大挫,一片混乱。从阿布鲁佐(Abruzzo)到卡拉布里亚,意大利南部几乎所有的非诺曼贵族纷纷起义反抗。但利奥必须趁着气势正旺的时候快速行动。他给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九世写信,提议组成同盟,随后前往德意志,与表弟亨利三世商讨战事。他获得了皇室对反诺曼同盟的支持,即刻派出意大利军队,进军阿普利亚,声称要终结“诺曼人的威胁”。 教皇亲自率军前来的消息终于让诺曼人认识到当前的危险。他们急切地召集所有体格健全的男子,罗伯特也匆忙地从卡拉布里亚赶回来。形势危急,所有人都愿意搁置过去的分歧,团结一致。他们推选耿直勇猛的汉弗莱——也是奥特维尔家族最年长的成员——担任领袖。汉弗莱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利奥传话,寻求停战谈判。但教皇无意听他的请求。敌人就在利奥最希望看到的地方,他当然不想放虎归山。 汉弗莱和罗伯特匆忙地进行会谈,确定如何行动。他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教皇亲征更令他们感到不安。如果他们继续拖延,糟糕的形势只会继续恶化。一支拜占庭军队正向海岸进军,如果他们与教皇会师,这种可能性就相当大。诺曼人还面临严重的粮食短缺:尽管尚未成熟,当地居民还是将庄稼全部收割,没有留下颗粒果腹之粮。如果再不进攻,他们将面临饥荒的威胁。 诺曼人实际上别无选择,只能向毗邻小城奇维泰拉的福尔托雷河进军,并再次派出使者面见教皇。然而,这次出使只是掩人耳目的诡计。谈判期间诺曼人突然发起进攻。教皇的伦巴第盟军深感意外,惊慌而逃,随后大部队也迅速撤离。只有教皇的德意志军团坚守阵地、顽强抵抗,但现在他们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只留下唯一的幸存者——教皇。他身着光鲜丝滑的白色长袍,站在不远处的山顶,目睹己方全面溃败,越发感到恐惧。随着败局已定,他骑马逃到毗邻的小城镇,心急火燎地请求避难。然而,镇民们都了解情况,不想得罪胜利者。一位诺曼骑兵刚到城门口,他们便毫不客气地把利奥扔了出来。 教皇颇有风度地承受自己的失败,自豪地走出来面对敌人,城墙上目睹这一场景的人一定会好奇到底是谁赢得了战争。诺曼人纷纷拜倒在地,请求他的宽恕,并发誓他们是虔诚的基督徒。有人跪下来亲吻他的戒指,有人则跑去给他牵马,还有人给他送茶点。教皇用餐完毕后,诺曼人护送他来到贝内文托(Beo)——但始终敬而远之——并安排他住进全城最好的公寓。他们的礼遇毫不怠慢,但不是所有的敬重都能掩盖利奥成为俘虏的事实,这一消息迅速传遍欧洲:教皇已成为诺曼人的阶下囚。 这场胜利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彻底。教皇蒙羞,威信全无,即使想再次发起挑战也无可能。战争结束数月之后,罗马教廷和君士坦丁堡教廷走向分裂,随着东西方基督教合作的希望破灭,反诺曼同盟的威胁也旋即消失。 如今诺曼人唯一的威胁就是手足之间迅速激化的紧张关系。汉弗莱比德罗戈更能忍受弟弟罗伯特,但也逐渐失去了耐心。罗伯特正在阿普利亚享乐,不想着急赶回贫穷落后的卡拉布里亚。在汉弗莱主持的宴会上,事态发展至危急关头。汉弗莱指责罗伯特故意拖延,后者在暴怒之下拔剑相向,连其朋友都来不及制止。愤怒的罗伯特深感受辱,返回卡拉布里亚,开始积极扩充势力。 幸运的是,罗伯特在外期间形势大为好转。拜占庭在意大利的势力正土崩瓦解,国家财政恶化,统治者优柔寡断,令当地居民深感遭到抛弃。留守的驻防军队士气涣散,极易招降。境内的城镇纷纷向他投降,坚持抵抗的城镇要么被武力击败,要么被他天下闻名的谋略所智取。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走进了奥特朗托(Otranto)城门,并于当年秋攻占了卡拉布里亚发达的农业地区。每一次成功都为他赢得了更高的名望,这也帮助他招募到更多的兵力,得以攻占更多城堡、赢得更多胜利。到了公元1057年,就连汉弗莱也不得不承认罗伯特极有能力。 作为奥特维尔家族最年长的成员,汉弗莱饱受疟疾和精力衰竭的折磨,时日无多。他很清楚,诺曼人急需一位不同风格的领袖。他们顽固地坚持着独立精神,因此对外征服的成果难以稳定。他们严苛的统治激化了被统治人民的反诺曼情绪。做一个英勇的战士已经不够;如今,如果情绪化的诺曼人不满足于小小的男爵身份,领导者就需要外交官的能力、政治家的才干和视野。汉弗莱决定把诺曼人交给具有远见卓识的继承人,而合适的候选人只有一个。汉弗莱收起了自己的傲气,召见罗伯特,二人公开和解。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一选择感到满意。罗伯特不得不耗费数月时间镇压各方反对他继位的诺曼贵族。此外他甚至强迫忠心的贵族再次宣誓效忠,随后便返回意大利的“足尖”地带,完成对卡拉布里亚的征服。他最年幼的弟弟罗杰也参与了这场战争。罗杰时年只有25岁,和奥特维尔家族其他成员一样,肩膀宽厚,体格庞大,但比罗伯特更随和。每一个吉斯卡尔盘算胜果的地方,都有罗杰寻欢作乐的身影,但这只是掩盖了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 起初二人合作得很好。他们尝试攻取勒佐(Reggio),以获得意大利和西西里之间的海峡控制权。罗伯特放心地将这个任务交给罗杰,自己则返回北部镇压另一场叛变。然而,他俩太过相似,因此这种合作无法持久。也许是从弟弟罗杰身上看到了家族野心,罗伯特拒绝赐予他土地或独立的收入来源。罗杰渴望为自己积累财富,这样便可以结婚。因此,当罗伯特开始拖延罗杰的部队军饷时,他由沮丧变为愤怒。罗杰正式提出抱怨,但吉斯卡尔毫不理会,声称自己也曾和罗杰一样,必须在早期历经艰辛,但会从中受益。 这种回应只会使局势恶化,不久强烈的敌意升级为全面战争。罗杰横冲直撞,一路杀入哥哥的卡拉布里亚领地,烧毁庄稼、劫掠乡村、绑架商人索取赎金。罗伯特毫不退让,以牙还牙,战争的破坏引发了饥荒,激起了民众反抗。这次反叛的规模出乎诺曼人的意料,眼看就要蔓延至阿普利亚。兄弟俩得到警报,匆匆停战,同意未来平分战果。 和平恢复得正是时候,此时教皇的使节拜访罗伯特,代表教皇召他前往梅尔菲进行私人会谈。罗伯特询问教皇的意图,而答案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距离教皇派兵围剿诺曼人仅过了五年,他的继承人竟来寻求结盟。 梵蒂冈政策转变的原因在于尼古拉二世(Nicholas Ⅱ)当选教皇。此人是改革派神父,希望终结买卖圣职的现象,并摆脱外部势力的控制。德意志皇帝历来是教皇的保护者,实际上意味着教皇是德意志的傀儡。摆脱束缚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与之相对的势力达到平衡状态。最近的选择就是诺曼人。 尼古拉在梅尔菲召开了教廷会议,正式与诺曼人结盟。罗伯特宣誓效忠、捍卫教皇不受德皇摆布。教皇则确保罗伯特对其占领地区的统治权,并意味深长地赠予他“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及未来的西西里公爵”这一头衔。事实上,他并未完全控制卡拉布里亚,更没有占领西西里的任何地区,不过吉斯卡尔丝毫不感到烦恼。教皇赐予他征服一切的合法性,他可不想浪费良机。 第二年他着手将拜占庭势力从意大利驱逐,拜占庭帝国的控制地区不断缩减,最后只剩下意大利半岛“踵”部地带的城市巴里。拜占庭人进行了顽强抵抗,坚守着祖先留下的家园。而吉斯卡尔也乐于让..他们暂且留在巴里。他已经有了一个更加诱人的目标——富饶的西西里,因此可以静待时机将意大利其他地区收入囊中。眺望海峡对岸的西西里岛,他的兴奋之情一定难以言表。当年法兰西小贵族的儿子已经成长,如今可以与同时代的诺曼公爵威廉相匹敌。欧洲两端各有一个诺曼人的公国,它们都计划拿下这个岛国。征服西西里的时机已然成熟,罗伯特根本无法抵挡如此诱惑。如今西西里的形势更加混乱,因为他的长兄“铁臂”威廉已经离去,该岛被好战的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瓜分。更有利的是,一位柏柏尔埃米尔邀请罗伯特登岛,帮助自己抵抗敌人。公元1060年,兄弟二人越过海峡登陆西西里,迅速占领墨西拿,然后深入内陆。到了年底,他们占领了东海岸多数地区,向巴勒莫进军。 然而,一年之后军事行动骤然停止。围攻城堡耗时费力,罗伯特急着要让穆斯林卷入战争。随着兄弟二人开始为战利品的分配争执不休,长期作战的压力也开始显现。二人无法在实际指挥权的问题上完全达成一致,于是做出了尴尬的选择:共同统治。这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主意,因为罗伯特没有耐心团结各方,很容易感到厌烦。任何时候他都需要关注欧洲大陆局势;由于他长期不在欧洲大陆,各地出现叛乱,而焦躁不安的地方贵族需要的不仅仅是鼓励。之后十年,他只是零星地露面,征服西西里的重任主要由能干的罗杰承担。 同时罗伯特继续向意大利南部城市巴里施压。公元1071年春天,巴里终于沦陷,罗马帝国在意大利最后的痕迹消失了。吉斯卡尔身着希腊风格服饰,扬扬得意地进城,最亲近的支持者簇拥在身边。他是南意大利唯一的主人,实现了建立公国的愿望。对其他人而言,这样的成就完全可以满足了:国内的敌人被吓破了胆,不敢妄为,教皇由敌人变为盟友,没有人能挑战他在南部的权威。但吉斯卡尔已经开始向往更大的目标。巴里城内的壮观引发了他的想象。他也在西西里的宫殿和教堂,在奢华的拜占bbr>庭帝国辎重中看见过这般繁盛。他已经由没有领地的骑士变为公爵,如今把目光投向东方。闪耀的拜占庭才是最大的奖赏,如今正等待他的到来。 第十章 皇冠 65岁(按中世纪标准已算高龄)的罗伯特·吉斯卡尔也该休息了。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安顿下来,享受辛苦打拼的果实。就罗伯特而言,他可谓成果斐然。阿普利亚乡间的狩猎活动,还有那么多适合放松休闲的宫殿,都足以让他分心。但吉斯卡尔毫无退休的打算。他太容易感到无趣了;他对厮杀战场的喜爱远胜过治理一方,而且任何时候他都在觊觎拜占庭帝国。 与拜占庭20年的战争同时也烙下了帝国的印记。罗伯特从仿制拜占庭的部分印玺开始,后来又在发布法令时使用拜占庭的头衔“最高领袖”(dux imperator)。这种做法既出于虚荣心,同样也是他的精明之处。他的臣民大都已经彻底希腊化,因此把自己打造为拜占庭的继承人有助于将统治合法化。为了确保大家都能领会这一点,他一有机会就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仿制的拜占庭皇袍。 这些张扬的举动引起了君士坦丁堡的注意。彼时拜占庭正遭遇塞尔柱突厥人的大举进攻,处境危急,希望尽快与诺曼人媾和。拜占庭皇帝米海尔七世(Michael Ⅶ)有一个年轻的皇子君士坦丁,吉斯卡尔则有一个年轻的女儿海伦娜(Helena);拜占庭提议联姻,并许诺赐予罗伯特更高贵的新头衔。现在他可以自称“最高贵的”(nobilissimus),仅次于恺撒,可以身着紫衣,完全可以期待他的后人坐上皇位。年轻的海伦娜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而吉斯卡尔毫无动静,只是庆祝自己又一次外交手段的成功。 不幸的是,君士坦丁堡的事态发展得更快。海伦娜刚抵达,拜占庭皇帝便被年迈的将军尼斯福鲁斯三世(Nicephorus Ⅲ)推翻。这位诺曼公主随即被遣送至修道院,而未来的丈夫君士坦丁则遭到流放。吉斯卡尔对这个消息感到失望,但也只是暂时的。拜占庭国力虚弱,扩张过度,苦战塞尔柱突厥人,易受侵略。现在出击几乎可以确定将会硕果累累。同时海伦娜也是一颗非常适用的棋子,足以成为发起战争的借口。 第一步就是发出最后通牒,而这份通牒会当即被拒绝。吉斯卡尔像一个愤愤不平的父亲,要求迅速恢复女儿的地位,将她嫁给君士坦丁,并加冕为皇后。这无异于要尼斯福鲁斯自绝政治生命。他不可能推翻了米海尔七世后又扶持其子,因此明智地拒绝了。吉斯卡尔迅速宣战,带领一支强大的军队进攻。为加强效果,他找来一位云游僧侣,称其为遭到废黜的皇帝米海尔,设法逃出了囚室,从而及时、正式地为侵略拜占庭的军事行动祈福。这一招没能骗过任何人,因为这位僧侣的演技不够高明,但吉斯卡尔并不在意。他已经成功地发动了战争,现在要去赢得皇位。 光是组建军队便耗费了近一年的时间,但成效卓著。中世纪西方军队并非特别多元化,但罗伯特招募了意大利南部各地的士兵:除了西西里的穆斯林和伦巴第士兵、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的希腊士兵,剩下的都是法兰西和诺曼冒险家。意大利所有沿海城市纷纷应召修建战船,但仍无法满足需求,于是又从森林密布的克罗地亚海岸购买。到了公元1081年春天,已建成150艘战船,即将载上2万名士兵、战马和攻城装备,跨过爱琴海。万事俱备,只待吉斯卡尔一声令下。然而,就在时机成熟可以下令之前,君士坦丁堡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年轻的将军阿历克塞推翻了尼斯福鲁斯三世,并表示将同意吉斯卡尔的所有要求。受辱的君士坦丁将恢复地位,成为共治皇帝,海伦娜也将获救,离开修道院,二人将会完婚。 吉斯卡尔的脾气远近闻名,这一次更是怒火中烧。可怜的使者给吉斯卡尔送信时,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但结果不得不迅速逃跑,以免小命不保。整整两天,吉斯卡尔待在帐中,心情郁闷,拒绝见客。阿历克塞破坏了他的计划,但军队早已准备就绪、蓄势待发,无法取消作战计划。吉斯卡尔的长子博希蒙德率领先头部队建立桥头堡,一个月后吉斯卡尔率主力大军赶上。 到了6月,诺曼人已经兵临拜占庭第二大城市都拉斯。该城坐落在古罗马道路的前沿,直指君士坦丁堡。都拉斯地处海拔较高的半岛,守卫森严,看似固若金汤,近陆地带布满了沼泽。吉斯卡尔试图招降,几近成功,但守军有坚守到底的自信,也相信皇帝不会坐视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几天后,他们得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足以证明皇帝的关照。梵蒂冈(教皇)舰队收受了阿历克塞的贿赂,毫无征兆地出现,与诺曼舰队作战。教皇部队利用水下管道往诺曼战船底部施放希腊火,从吃水线以下把他们的战船烧毁。? 吉斯卡尔处境艰难。没有海上支援,就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封锁,迅速攻占都拉斯的希望似乎变得渺茫。更糟的是,冬季来临,也带来了一系列老问题:住宿、燃料,以及深入敌后的补给线维持。部队士气骤跌,此时军中又突发痢疾,进一步打击了所有人的斗志。士兵们公开谈论撤军,但畏难放弃绝不是吉斯卡尔的风格。他烧毁了剩余的战船,防止有人逃跑。对一般的骑士来说,这就像是陷入噩梦之中。都拉斯守军感觉到了敌军的心态,开始散布不祥的讯息。他们声称阿历克塞正带领着大批援军赶来。 阿历克塞·科穆宁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自称拥有古罗马贵族血统,兼具军事和政治才华,是不可多得的人物。40岁的他从未在战场上失败过,是帝国获得赞誉最多的将军。拜占庭迫切需要这样一位领袖。劫掠成性的塞尔柱突厥人正在侵袭东部边境,斯拉夫人和保加利亚人从西面入侵,君士坦丁堡的领导不力加速了帝国崩溃的进程。十年即将过去,帝国迫切需要一位有能力停止战乱的将军。阿历克塞站了出来,他轻而易举地驱逐了皇宫的前任主人。 尽管新皇帝在战场上从无败绩,但诺曼人入侵的确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动乱令帝国头疼,也令军队变成一团乱麻。部队必须自下而上地重建。著名的瓦兰吉卫队仍然是高效的核心,但剩下都是毫无纪律的民兵、雇佣兵和私人保镖。这支武装力量并不鼓舞人心,但目前它只能迎难而上。帝国遭受攻击,没有时间培训新兵了。 阿历克塞和吉斯卡尔都有理由避免战争。尽管诺曼军队饱受疾病困扰,战斗力减弱,但仍然强悍得可怕。阿历克塞肯定希望即将到来的冬季能进一步削弱他们。他也怀疑雇佣军不够忠诚,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遇上麻烦,他们肯定率先当逃兵。另一方面,罗伯特被拜占庭军队和重装守卫的城堡夹在中间,并不热衷于发起战争。按照往常的做法,他会先行撤退,找到更合适的位置,再发动进攻。然而,由于他轻率地决定烧毁战船,如今已别无选择。 唯一期待开战的是瓦兰吉人。15年前,“征服者”威廉入侵英格兰,杀害了合法在位的国王,给盎格鲁–撒克逊人带来野蛮统治。许多人无法忍受在诺曼铁蹄下的生活,最终前往君士坦丁堡,并加入瓦兰吉卫队。如今,他们终于和深恶痛绝的诺曼人面对面。这些人曾掠夺了他们的家园,杀害了他们的家人,盗窃了他们的财产。他们终于可以一报黑斯廷斯之仇了。 吉斯卡尔率先向拜占庭中军发起进攻。从没有人能抵抗诺曼铁骑的冲击,但面对瓦兰吉的人墙,诺曼人却被击溃。他们数次进攻无果,而瓦兰吉士兵开始缓慢前进,手持可怕的双头斧冲击诺曼防线。不走运的是,拜占庭其他部队没有跟上他们的节奏。土耳其雇佣兵此时选择逃跑,寡不敌众的瓦兰吉卫队全军暴露,遭到包围。少数幸存者逃到附近的小教堂向天使长米迦勒祈祷,但没有什么避难所能躲过诺曼人的怒火。整座教堂从外到内被大火夷为平地。 这场失利似乎损伤了拜占庭仅剩的元气。都拉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周之后选择投降,希腊北部其他地区也紧随其后。吉斯卡尔兵临马其顿之后,卡斯托里亚(Kastoria)不做任何抵抗便直接投降,尽管该城有3000名瓦兰吉守军。如果连帝国精英部队都不忠诚,君士坦丁堡等同于失守。吉斯卡尔吹嘘自己会赶在圣诞节时进入拜占庭首都。然而,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对手。阿历克塞无法用刀剑阻止诺曼人,但他仍然有笔,作战失败的地方,外交手段可以成功。 意大利南部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这里大大小小的贵族憎恨诺曼人的统治,鄙视自己屈从诺曼人的地位。他们只是因为害怕,所以敢怒不敢言,没有人愿意踏出奋起反抗的第一步。阿历克塞只需要给他们一些动力。拜占庭派间谍进入意大利,他们身负黄金,四处传言,声称现在是时候出手了。几乎一夜之间,半岛各地公开爆发了叛变。吉斯卡尔留在意大利的代表绝望地给他写信,告诉他如果不迅速返回,诺曼人将无家可归。 吉斯卡尔犹豫了很长时间。叛乱持续的时间越长,镇压的难度就越大。但他眼看就要拿下拜占庭了,如果现在离开,进攻就会停滞不前。诺曼人会丧失宝贵的优势,狡猾的阿历克塞必将有时间收复失地。公元1082年初传来的一个消息最终迫使他做出了决定。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正向罗马进军,惊慌失措的教皇当即向诺曼人求救。吉斯卡尔公开发誓,不回到拜占庭就不刮胡子、不洗澡,他将远征军交给儿子博希蒙德,然后前往意大利。 对于粗野的吉斯卡尔来说,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是一个奇怪的盟友。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坚持原则,顽固死板,没有人期待他会支持没有道德原则的吉斯卡尔。然而,合作的必要性使他们走到了一起。格里高利卷入了一场大论战,这场论战引发了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混乱。他试图摆脱世俗权力的控制,因而与德皇亨利四世发生了冲突。教皇取得了第一仗的胜利。亨利被逐出教会,被迫在严冬时节赤脚跋涉,前往意大利北部遥远的卡诺萨城堡,乞求教皇收回判决。然而,那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亨利恢复元气,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他便威胁格里高利做出让步,否则便将军队开进罗马,任命新教皇。格里高利需要得到保护,而全意大利只有一个人有能力保护他。于是他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承认并支持吉斯卡尔的统治,换取其保护自己。这个交易收效甚好,直至吉斯卡尔离开意大利,远征拜占庭。阿历克塞给德皇亨利送去一封信和几袋黄金,催促他进军防备虚弱的意大利。亨利当然马上同意了。 亨利的部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顺利进军罗马。格里高利逃往哈德良陵墓,方才得以坚持抵抗。他的支持者仍旧控制着台伯河左岸地区,而德皇的部队饱受疾病折磨,战斗力严重削弱。亨利将多数部队撤往海拔更高的地区,安营扎寨,准备围攻。 与此同时,吉斯卡尔正疲于镇压意大利南部的叛乱,忽视了教皇越发恐慌的求救信。到了公元1084年底,他镇压了最后一场叛变,本可以对格里高利施以援手了,但他却犹豫了。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远征拜占庭面临着严重的麻烦,如果再不迅速返回战场,真的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另一方面,罗马也同时需要他的关注,因为一个重要的盟友正在拼命抵抗。罗伯特·吉斯卡尔向来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一次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例外。 然而,外部力量再次影响了他的决定。这一次是罗马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们厌倦了格里高利,指责他面对长期围攻仍旧顽固不化,导致全城陷入物资匮乏的窘境。他们打开城门,邀请亨利完全占领罗马。德皇得意扬扬地进入罗马城,宣布废黜格里高利,自己任命了新的候选人。吉斯卡尔别无选择,只能采取行动。如果格里高利被推翻,奥特维尔家族的合法性也将不复存在。拜占庭的战事只能先搁置在一边了。吉斯卡尔从各地集结大军,进军罗马。 亨利没有傻到留在罗马等着吉斯卡尔进城。他深知自己的军队实力已经被削弱,不是诺曼人的对手。就在吉斯卡尔抵达罗马前三天,亨利建议罗马人自己尽可能地守城,然后悄悄溜走。惊恐的居民将城门紧锁,但结局已经注定。罗马的城墙是800年前罗马皇帝奥勒良(Aurelian)统治时期修建的,此后再也没有大的整修。吉斯卡尔发起第一次攻击后,他的手下迅速攻入城内,四面分散,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他们护送格里高利走出哈德良陵寝,胜利地返回拉特兰(Lateran)。格里高利再次登上教皇圣座。 然而,这场胜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吉斯卡尔的穆斯林和希腊部队将这座城市视为战利品,开始频繁地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无所不为。三天后,惊恐的市民忍无可忍,走上街头,与侵略者展开了游击战。局势混乱,连名义上的命令都已消失殆尽。诺曼人意识到他们对局势失去了控制,开始放火烧城,意图驱逐敌人。此举造成了巨大损失。全城各地不是被抢夺一空就是焚烧殆尽。从拉特兰到罗马斗兽场,几乎没有保存完好的建筑。教堂、宫殿、古代的异教庙宇无一幸免。 格里高利的地位得到恢复,但如今的他广遭记恨,因此不得不陪同吉斯卡尔的部队一起撤退。他选择萨勒诺作为新居,建立了流亡教廷,致力于教会改革。格里高利于第二年去世,葬于一座诺曼陵墓。他一生狂妄,目中无人,但临终遗言令人痛心:“我热爱正义,痛恨邪恶,因此死于流亡。” 与此同时,罗伯特·吉斯卡尔终于可以不受任何牵制,专注于与拜占庭的战争。没有他,战争的进展并不顺利。他的儿子博希蒙德是顶尖的骑士和优秀的将军,但缺乏父亲的动员能力。尽管他连续消灭了拜占庭皇帝派出的三支军队,但失败主义的情绪迅速在军中扩散。他们从意大利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攻取君士坦丁堡的战役毫无进展。多数人疲惫不堪,思 5ff5." >念家乡,感觉这次远征似乎没有尽头。博希蒙德设法让大军又坚持了几个月,但最后也承认自己犯了低估对手的大忌。一次他在希腊北部率军渡河,阿历克塞诱他攻击一支作为诱饵的军队,而拜占庭大军趁机洗劫诺曼部队的辎重。博希蒙德花了一下午时间追逐影子,返回军营后发现积攒四年的战利品不翼而飞。对于舟车劳顿的大军来说,这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博希蒙德被迫回头,他的手下集体向阿历克塞投降。 这是一个重大的挫折,但执着不懈是吉斯卡尔的本性。尽管他已70岁高龄,但仍精力充沛,又迅速召集了一支大军。他在科孚岛(Corfu)度过了整个冬天,但伤寒重创了军队,造成数千名将士死亡。随着疫情终于减轻,他下令军队扬帆航行,进军拜占庭的凯法利尼亚岛(Cephalonia),打响第一仗。然而,渡海途中吉斯卡尔突然高热不退,登岛时几乎无法站立。公元1085年7月17日,一生从未遭遇重大败仗的吉斯卡尔因病去世。 他的遗体被送回意大利。然而运尸船只经过奥特朗托海岸边时,遭遇暴风雨,尸身被冲出船外,损毁严重。船员设法恢复遗体,但最后决定将他的心脏和其他内脏掏出,埋在一个小教堂中,而将尸身剩下部分进行防腐处理,最后送达奥特维尔家族陵寝所在地:意大利韦诺萨(Venosa)。他后来被安葬在圣三一教堂一座壮观的陵墓中。 吉斯卡尔的一生不同凡响,他的成就使自己进入最伟大的军事冒险家行列。凭借着远见卓识、政治技巧和人格力量,他从一个小小的男爵变成欧洲最强大的政治力量。一路走来,他将拜占庭人从意大利驱逐,将穆斯林从西西里驱逐,拯救了进行改革的罗马教廷,将两位皇帝逼入困境。一位不知名的石匠在吉斯卡尔墓碑上刻下了一段铭文,正是对他最好的注解:“这里安息着吉斯卡尔,这个世界的恐慌……” 第十一章 博希蒙德一世 吉斯卡尔死后留下了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尚未解决:谁能继承他的遗产?尽管他有过两次婚姻,育有十多个孩子,但最有能力的儿子却是私生子。 这个男孩出生于公元1058年之前的某一天,教名为“马克”。距他出生几天前的晚上,吉斯卡尔在宴会上听到了关于传奇巨人布厄蒙德斯·吉加斯(Buamundas Gigas)的故事,当他看见这个孩子的巨大体格后,就给他起了昵称“博希蒙德”,无意中创造了中世纪家喻户晓的名字。 人们对博希蒙德的早年生活几乎一无所知。不过他显然接受过学校教育,因为他具备读写拉丁文的能力,懂一点希腊文,可能还会一点阿拉伯文。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是4岁那年),吉斯卡尔出于政治原因抛弃了博希蒙德的母亲。尽管博希蒙德成为私生子,丧失了继承权,但他并没有太多不愉快的感觉。他被继母抚养长大,刚刚适龄便在吉斯卡尔的军中获得了重要的职位。尽管存在现实政治需求的因素,但他能拥有如此的地位或许是因为无人怀疑他的父亲是谁。博希蒙德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像奥特维尔家族成员。他肩膀宽阔,胸膛厚实,继承了维京祖先的金发,身材高大,具备领袖的气质。就连父亲的焦虑和鲁莽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如一位同时代人士所说,“他总是在探索不可能”。 公元1081年,吉斯卡尔决定进攻拜占庭帝国,博希蒙德得到了探险的机会。27岁的博希蒙德奉命率领先头部队出发,将达尔马提亚(Dalmatia)乡村地区变成一片废墟,攻占港口城市发罗拉(Valona)作为桥头堡,围攻科孚岛。唯一真正的抵抗来自科孚,当地守军公开嘲笑博希蒙德人少势微。但当他们看到吉斯卡尔的主力舰队后,当即落荒而逃。 然而,军事行动就此溃散。>据我们所知,吉斯卡尔计划让博希蒙德登上君士坦丁堡的皇位,向东方为自己的帝国开疆拓土,但败给了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的智谋。随着阿历克塞的黄金诱惑之计迫使吉斯卡尔返回意大利,博希蒙德奉命保卫希腊和马其顿,但也得到告诫,不得冒险与阿历克塞作战。博希蒙德随后的失败不在于缺乏勇气,只是阿历克塞太过于老道、诡计多端。 博希蒙德进军希腊北部,开始有计划地铲除拜占庭的堡垒,但阿历克塞突然出现。就在两军准备交战时,阿历克塞派出载满利刃的轻型双轮战车,冲击诺曼部队防线。这个战术本该重创诺曼主力军,但博希蒙德事先得到提醒,就等着他这招。随着战车逼近,诺曼人打开了防线的缺口让他们穿过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然后诺曼人发起进攻,迅速击溃了训练不善的拜占庭新兵。 阿历克塞在巴尔干半岛城市奥赫里德(Ohrid)重新部署,数月后再次作战。这一次他命令部队在战斗开始前一天的晚上设下埋伏,从战场中央分散铺上钉子,希望在诺曼骑兵冲锋时将其绊倒。但博希蒙德再次事先得到提醒,他命令中军留守后方,而出击的侧翼部队击垮了敌军。拜占庭部队几乎当即崩溃,博希蒙德一路追杀阿历克塞至巴尔干山脉,攻占了他之前的避难城市奥赫里德。 尽管博希蒙德屡战屡胜,冬季的来临却不利于士气。诺曼人粮草短缺、资金不足,军队已有数月不发军饷。有人开始质疑他们在这个不适合居住的陌生地方做什么。一年前君士坦丁堡看起来那么近,如今又显得遥不可及。那年春天,阿历克塞第三次发起进攻。彼时诺曼人正占领着古希腊城市拉里萨(Larissa)——阿喀琉斯的出 751f." >生地——而拜占庭部队又一次出现,并向其逼近。博希蒙德迅速发起进攻,追杀溃逃的拜占庭部队数英里。然而,阿历克塞不在其中;他正率领主力大军进入诺曼军营,抢走了他们积累四年的战利品。 博希蒙德还以为自己又一次获胜了。军营遇袭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河边放松,悠闲地吃着葡萄,讥讽着拜占庭的怯懦。听到消息后博希蒙德率领骑兵迅速赶回,但为时已晚。他设法击退了一拨过于贪婪的拜占庭人,但不得不率军撤退、整编散兵游勇。他放弃了那年占领的所有领土,它们全部落入阿历克塞的手中。 阿历克塞意识到形势正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并开始秘密地与博希蒙德的手下军官谈判。他知道博希蒙德最近遭遇物资损失,无法发放军饷,于是聪明地建议他们要求全额支付军饷。他还进一步用拜占庭军中高位诱惑他们(并加上大量厚礼);如果他们看重荣誉,无法接受,他也保证让他们安全回家。 毫无疑问,一些军官仍然对博希蒙德忠心耿耿,但要求发薪的人数量之多,足以迫使他返回意大利筹款。博希蒙德一离开,军中仅存的士气
?服的第一个意大利城市,阿韦尔萨(Aversa)不战而降,而整个诺曼底王国北部地区莫不如是。 坦克雷德非常失望,但他或许并不惊讶。他专注于南部地区的防御,选择在那不勒斯进行抵抗。尽管海军统帅马加里塔依旧开放港口,那不勒斯居民却进行了英勇抵抗,其壮举足以载入史册,就连亨利六世也难以忘怀。他无法有效地切断这座城市与海上的联系,因此他的围攻毫无意义。灼热的夏日令众人苦不堪言,他决定撤退重组。为了告诉诺曼人自己必将卷土重来,他把皇后康斯坦丝和一整支卫队留在了萨勒诺。 为了虚张声势,亨利六世故意缓慢撤退,但这也是个愚蠢的错误。亨利六世看错了南意大利民众。那些曾经迅速归顺他的城市,如今却迫不及待地向西西里表示忠心。萨勒诺市民迫不及待地消灭了德意志卫队,抓捕了康斯坦丝,并把她送往巴勒莫。 诺曼西西里难以置信地得救了。没有康斯坦丝,亨利六世根本无法对王位提出要求,而释放妻子的条件则是承认坦克雷德为国王。亨利六世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漫长的战役也该就此结束。 看到无所不能的北边邻国受挫,教皇同样感到高兴。他当即致信坦克雷德,愿意替后者担保。但他还通过这封信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要求。信上表示,如果一方囚禁另一方的妻子,双方永远无法发展友好关系。教皇指示坦克雷德将康斯坦丝送到罗马,交给他仲裁。 坦克雷德陷入两难境地。如果他把康斯坦丝扣在巴勒莫,就会得罪新盟友,亨利六世就会以正义的十字军领袖姿态,讨伐教会的敌人。如果他释放康斯坦丝,就会失去一个筹码。经过一周的痛苦纠结,他极不情愿地同意康斯坦丝穿过墨西拿海峡,到达欧洲大陆,并前往罗马。不到一个月,他最坏的打算便已成真。德意志帝国的骑士伏击了随行的诺曼人,放走了康斯坦丝。不到两周后,她已经回到亨利六世身边,后者则积极备战,决心重新将妻子送上王位。 唯一的好消息是教皇积极地支持坦克雷德。他支持一些德意志贵族发动叛乱,迫使亨利六世忙于应付,用了9个多月才最终扫平叛军。 坦克雷德趁着喘息的机会另寻盟友。“狮心王”理查毫无作用。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不甚成功,回国路上还被亨利六世俘虏,现在正被囚禁在德意志宫中。他的兄弟约翰并不急于赎回他,但也送来了几船白银,解决了亨利六世装备战舰、入侵西西里的燃眉之急。坦克雷德别无选择,只能联系德意志帝国的天敌——拜占庭帝国。经过几次匆忙的谈判,坦克雷德说服了拜占庭皇帝伊萨克二世同意联姻。但诺曼人并不走运,因为拜占庭人无力施援。伊萨克二世只是一个衰落王朝的虚弱君主,外强中干。不出10年,拜占庭帝国就被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击垮。 教皇是坦克雷德唯一有力的盟友,但他已经87岁高龄,身体虚弱,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也不可能提供帮助了。西西里国王勇敢地独自作战。公元1193年夏天,他来到大陆,准备防御。然而,意大利半岛各地都出现了公开叛变,没有叛乱的城市也弥漫着失败主义情绪。不过,通过外交、贿赂和炫耀武力等方式,坦克雷德逐渐恢复了自己的权威。 如果他继续努力,或许有机会阻止亨利六世。然而,关键时刻他突发高烧。坦克雷德返回巴勒莫,希望当地的气候能帮助其改善健康状况,但结果适得其反。2月初,他的儿子——年仅18岁的王储去世。几天后,悲痛欲绝的坦克雷德也离开人世。 没有坦克雷德,西西里便没有希望。国王和王储双双去世,也打消了西西里王国反抗的意愿。坦克雷德3岁的儿子威廉三世加冕继位,但整个加冕仪式令人沮丧。参加典礼的人决心向亨利六世求和,停止抗争,甚至连坦克雷德的王后西比拉(Sibylla)也承认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她带着儿子躲进一座城堡,等待最后一击的降临。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亨利六世穿行意大利的旅途比军事征讨更加顺利。大多数城市主动打开城门,移交人质,以彰显自己的忠心义举。尽管那不勒斯曾在上一场战役中英勇抵抗,但这一次还未等德意志兵临城下便不战而降。没有了坦克雷德的能量,西西里各地士气尽失。10月,亨利六世以减税为诱惑,软化了墨西拿人的斗志,成功借道,畅行无阻地登陆西西里岛。一个月后,众叛亲离的西比拉宣布投降,亨利六世进入巴勒莫。奥特维尔家族在西西里仅60年的统治成为历史。 公元1194年圣诞节,亨利六世加冕,西比拉王太后和威廉三世也参加了加冕仪式,二人见证这一幕时,或许既感到解脱又难抑悲伤。面对遭到罢黜的诺曼人,德皇的处理手段温和得让人惊讶:他许以大量的土地财产,保证让他们过着舒适的生活。人们一度认为这位来自远方的皇帝会采取温和的统治,而他对待王太后的方式也印证了这一点。然而,亨利六世加冕仅过去4天,他突然改变了策略。他声称西比拉和年轻的威廉三世策划谋杀,并以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二人逮捕,用船送往德意志。所有参加过坦克雷德加冕仪式的诺曼贵族都被集中处死,而德皇派出的征税官已经进驻西西里岛。诺曼人在巴勒莫积攒的所有财物都被打包运往北方,其中最著名的物品(包括罗杰加冕仪式上穿的礼服)保存至今。 对西比拉王太后而言,她至少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她被关押5年后获释,低调地度过余生。然而,其子威廉三世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位诺曼西西里末代国王在德意志的监狱中去世。有资料表明亨利六世下令将..他阉割并挖去他的眼睛,也有资料称他被强迫剃发。或许这些遭遇都有;不论怎样,他被关押了不到4年便惨死狱中。 诺曼西西里王国只持续了64年,对于西西里人来说,国家的灭亡带来了巨大损失。正如洞察时事的居民所担心的,西西里岛在庞大的德意志帝国版图内迷失了自己。西西里不再享有自治和管理权,之后它永远都是某个大国的一部分。真正的悲剧在于,是西西里统治者自己放弃了独立的地位。 国王的绝对权力历来是诺曼西西里的“阿喀琉斯之踵”。王国的一切都有赖于国王的人格力量。才华横溢的罗杰给西西里带来了财富和繁荣,但威廉治下的西西里却迅速衰退。坦克雷德或许配得上王位,但他没有机会证明自己。诺曼西西里曾经一度闪耀欧洲;但西西里岛从此再也不复当年的繁荣和幸福。 第十七章 腓特烈二世与诺曼的迟暮 在诺曼王国走向终结的过程中,有一个中心人物显然没有参与。这个人就是威廉二世的姑母康斯坦丝。她的侄儿曾许诺将王国传给她,亨利六世以她的名义入侵并征服了西西里,但康斯坦丝却错过了他的加冕仪式。 尽管康斯坦丝拥有奥特维尔家族血统,并且严格意义上是西西里的统治者,但她却从未跨越海峡参加西西里的庆典。她在欧洲大陆生活,并在那里生下了亨利六世唯一的儿子。由于他在阿西西(Assisi)受洗,因此被当地人称为“阿普利亚之子”,并深受南意大利人欢迎。他的教名是腓特烈和罗杰,以此纪念他的两位祖父,并体现了大家对他的希望:即能拥有腓特烈一世的英勇斗志,又具备罗杰二世的治国之才。 如此期望简直令人目眩。他出生时人们的庆祝堪比弥赛亚降临。人们预期他的统治就如同完美的太阳,没有乌云遮蔽,不会受到侵蚀。 腓特烈二世的青年时代在华丽宜人的宫殿中度过,身边不是穆斯林导师的教导就是奢华的享受,但他的童年时代并没有阳光。两岁那年他的父亲去世,自己被送到德意志继承皇位。途中他发现叔父斯瓦比亚的腓力(Philip of Swabia)质疑自己的继位,并已经发动了内战。腓特烈二世被送回巴勒莫,于公元1198年5月17日加冕。其母康斯坦丝试图安抚臣民,于是断绝了与德意志帝国的所有联系。她把专横的帝国顾问遣送回国,放弃腓特烈二世对德意志帝位的继承权。不幸的是,康斯坦丝本人也在同一年去世,三岁半的腓特烈二世成为孤儿,交由教皇照料。 由于腓特烈二世要依赖教廷,他那些炫丽的头衔看起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嘲讽,而更糟糕的羞辱还在后面。年事渐高的教皇没有兴趣恢复腓特烈二世在德意志的利益,事实证明他甚至无力保护腓特烈二世在意大利的领土。叔父腓力率领的德意志军队成功入侵那不勒斯,并在热那亚的帮助下跨过西西里,控制政府。德意志人甚至都懒得正式罢黜腓特烈二世;他们已经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只是以其名义进行统治。 腓特烈二世遭到囚禁,已经完全被无视了。他只能在巴勒莫的街头游荡,由富裕的市民每周或每月轮流提供日常餐食。对于年轻的腓特烈二世来说,他显然上了重要一课:人生的成功不是出自头衔或地位,而是实现目标的意愿。他周围每个人都试图利用自己,因此他不会相信任何人,而是把自己的筹码深藏不露。成功显然属于更加自私、更加残酷的目标追求者。 14岁那年,腓特烈二世结束了未成年时期,正式执掌西西里政权。他很大程度上有名无权,他在宫中发表讲话,充分表露出沮丧之情,也体现出他的弥赛亚倾向: “国民们,聚集起来,过来看看,是否存在像我这般的悲伤。我的父母去世时,我还没有感知到他们的爱抚。我出自一个令人敬畏的家族联盟,但从小就被交给不同的仆人,但他们在侍奉我和皇室成员时只是敷衍了事……我不是君王:我没有统治,而是被统治者;我乞求恩宠,而不是赐予恩宠。我一次次地乞求你们,地上的王公们……释放恺撒之子吧!” 腓特烈二世努力在意大利树立自己的权威,而一场危机正在德意志酝酿着。他的叔父腓力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中败给了贵族不伦瑞克的奥托(Otto of Brunswick)。尽管教皇本该维护腓特烈二世的利益,但他却给叛乱篡位的奥托加冕。这个34岁的篡位者转而把腓特烈二世视作王位的首要威胁。他刚刚准备就绪,便入侵意大利,试图消除这个威胁。他的军队横扫卡拉布里亚,无人阻挡,而16岁的腓特烈二世正在寻找盟友。 令人惊讶的是,教皇第一个同意结盟。自从诺曼人在南意大利建立王国后,历代教皇都把它视作抵抗德意志帝国的堡垒。由于腓特烈二世是德意志和西西里两国的君主继承人,他也变成教皇的梦魇:罗马从南到北将被一个强权包围。因此他特地为奥托加冕,阻止这一情况发生,但如今奥托进军意大利,极有可能拿下西西里,这又会把教皇的噩梦变成现实。教皇得到了两个承诺——继续十字军东征,德意志和西西里君主永远不再由一人独揽,随后便转而支持腓特烈二世。 至少从短期来看,教皇彻底转变立场的选择非常明智。奥托的侵略看似不可阻挡,但实际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为教廷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便将其逐出教会。这场胜利的远征变成了尴尬的竞赛,他要抢在腓特烈二世之前登上王座,而后者将西西里交给妻子治理,返回德意志。他抢先一步,抵达德意志西南部城市美因茨。 尽管腓特烈二世的王位继承权更合法,但他和奥托起初都不曾占据上风。南方的贵族从来没有完全支持过奥托,这一次他们支持
..腓特烈二世。但北方的贵族却更倾向于支持他们熟知的“恶魔”奥托,而非自己并不了解的腓特烈二世。双方陷入僵持,谁都无意冒险进攻,除非确定自己握有某些优势。小心谨慎很有必要。两军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突中基本相持不下,直到奥托的坐骑受伤,侍从才焦急地护送他离开战场。此时谣言四起,说他抛弃了大军,结果导致撤退变成了溃败。奥托回到北方的一处家族领地,坚持抵抗了三年。 公元1215年盛夏,腓特烈二世在首都亚琛再次加冕。这场庆典并不完美,因为教皇在赐予他“皇帝”头衔的问题上拖沓不决。但无论是国王还是皇帝,腓特烈二世现在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在哪里立足?他控制着欧洲另一端的国家,中间隔着阿尔卑斯山和敌对的伦巴第诸国。巴勒莫和亚琛都是西欧世俗权力的中心。 如果只考虑个人威望的问题,这个选择很容易做出。“皇帝”的宫邸、查理曼的继承人,以及——至少从宣传上说——古罗马帝国的荣光,显然胜过西西里王国。然而,他还有更加实际的考量。在德意志腓特烈二世权力受限,他要对封建贵族负责,而这些贵族聚集到他的麾下,并非出于忠诚,而是要摆脱先前的统治者。但另一方面,在西西里,他将是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可以随心所欲制定法律。在南意大利,他也更有在家的感觉。尽管腓特烈二世拥有条顿人的名字,但他是南方诺曼人的后裔。他在巴勒莫成长,这里塑造了他的神形思想。因此,当他面临选择时,他毫不犹豫地回家了。之后大约35年间,他只回过德意志一次,只是短暂停留。 可以料到教皇对此愤怒至极。教皇支持腓特烈二世的条件之一,就是后者将南意大利传给其子,将势力范围限定在德意志。因此腓特烈二世才重新立誓,参与十字军东征,以图安抚教皇。如果说腓特烈二世当即备战,他的表态会更有效果,但事实上他对耶路撒冷几无兴趣,对基督教更没兴趣。有时他还卑鄙到嘲讽自己军中的基督教元素。在一次战斗途中,他指着一片麦地说“你们的上帝就在这里生长”——这话是在贬损圣餐饼。 然而,如果说他对宗教没有兴趣,他对其他一切事物倒是充满好奇。他的好奇心永远都不满足,如果学界权威的观点与他的观察结果不合,他愿意一反常态地抨击这些权威,如普林尼、希波克拉底和亚里士多德。他收集了各种动物,尤其喜欢异国物种。他集齐了大象、长颈鹿、骆驼、猎豹、黑豹、猴、熊和开罗苏丹送来的珍禽——白色凤头鹦鹉。不过他不只是动物爱好者。他用科学的方式接触万物。例如,他曾记录苍鹰瞄准猎物时眼睛会瞪大,还记载过两种猎鹰的不同并非过去传统所论述的那样。他写了数篇关于驯鹰的论文;还将鸟分类,并研究它们筑巢、迁徙的方式和日常习惯。 他邀请各国学者入宫。数学、几何学和代数学专家都为他写过论文。医学在欧洲其他地区几乎不存在,但他解囊资助。那不勒斯成立了一所大学,成为意大利仅有的两个获准教授医学的地方之一。未来的医生需要该校专家委员会授予执业许可,方能服务病人,这样就为质量控制提供了统一标准。学校获赠一批希腊文和阿拉伯文文稿,这样(如腓特烈二世所说)有助于学生“旧瓶装新酒”。>学生都有补助,在外旅途中还有皇家卫兵保护,这一切都由国王出资。学生们也被低廉的学费和实用的补贴款所吸引,纷纷来到那不勒斯求学。 腓特烈二世是一位多产作家,他完成了数篇医学论文,甚至亲自开业行医。在处理政务期间,他抽时间指导兽医照顾马匹,参加最著名的数学家的讲座,还亲自试验,切开尸体的腹腔,探索肠胃功能。 他还是一位颇有成就的诗人,热爱语言学,曾试图实现意大利语的标准化。但丁为完成这一任务做出了主要贡献,他非常认可腓特烈二世,称其为意大利诗歌之父。腓特烈二世精通西西里王国境内所有语言,包括意大利语、希腊语、拉丁语、阿拉伯语、德语和法语。 正如祖父罗杰二世一样,他大力资助艺术,在(自己设计的)宫中填满了马赛克艺术品、大理石、油画和雕塑。他在巴勒莫的宫殿成为欧洲著名的学术中心,尽管离文艺复兴运动还有两个世纪,这里已经成为文艺复兴的殿堂。难怪当时的人们称他为“世界的奇迹”。 尽管腓特烈二世统治着欧洲两端的两大国,他关注的显然是西西里。西西里岛饱受内战和外敌入侵的摧残,大部分地区人口剧减。他从德意志返回后,便安排退役士兵在此定居,并在未被利用的土地上发展工业。随后他宣布打倒一切封建残余。他将各省的长者召集到宫中,询问他们当地的传统王法及习惯法。他将这些条文一一核对,去除矛盾的内容,整理制定了官僚机构的章程,界定了不同官员的权力。从妓院管理到臣民着装规定,大小事务都纳入控制管理。他任命了只对国王负责的法官,旨在遏制腐败,并为寡妇、孤儿和穷人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尽管腓特烈二世拥有绝对统治权,但他的章程为成文法开创了先例,并长期成为西西里法律的基础,直至19世纪。 尽管腓特烈二世改革了西西里,但远在国外的事件迫使他将注意力转向圣地。公元1187年耶路撒冷沦陷,但无论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还是灾难性的第四次东征,都没能将其收复。于是,公元1217年,第五次东征开始了。腓特烈二世含糊其词地承诺随同出征,但一如既往地食言。尽管缺少强人领袖,但十字军仍取得一些进展,迫使苏丹提出用耶路撒冷换取敌对行藏书网动的停止。十字军预期腓特烈二世即将领兵前来,因此拒绝了苏丹的请求。然而,随后他们便遭到反击,仓皇而逃。无论公平与否,每个人——包括圣地和欧洲——都将这场灾难归咎于腓特烈二世。 腓特烈二世似乎并没有太过烦心,面对国际上的巨大压力,他继续无视自己的誓言。绝望的教皇同意增加筹码。耶路撒冷王国13岁的继承人尤兰达(Yolanda)未婚,而腓特烈二世也是鳏夫。二人于公元1225年结婚,于是腓特烈二世正式成为耶路撒冷国王。这样他有了新的动机,承诺在1227年年底之前发动十字军东征。他将出征日期定在8月,但因发烧而推迟,声称直到身体痊愈方可出发。教皇怀疑这又是他的拖延策略,一怒之下将其逐出教会。 腓特烈二世与教皇谈判数月,仍未能取消禁令,于是他决定无视教皇,发起拖延已久的远征。这次十字军东征颇为奇怪。他是一个被逐出教会的怀疑主义者,根本不相信自己为之奋斗的信仰,他的军队规模极小,不足以完成使命。他根本不被耶路撒冷的守军放在眼里,也不可能得到国际援助。但这些都没有困扰他。由于军队规模太小,外交途径成为唯一选择,而他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 一抵达阿卡(Acre),他就用渊博的知识和完美无瑕的阿拉伯语折服了苏丹的使者。苏丹的博学之士与他交谈后,汇报称他几乎可以在各个领域与他们交流。数周后两位君主亲自会面,结果也是如此。苏丹为他的魅力所倾倒,同意交出耶路撒冷(当然,圆顶清真寺除外)及海岸地带一小部分地区。一个月后腓特烈二世便进入了他刚刚赢得的城市,正式接管。他径自走向圣墓教堂,从圣坛高处拿下金色王冠,将自己加冕为耶路撒冷国王。 尽管他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胜利——除第一次外,其他所有的十字军东征均以失败告终——但大多数欧洲人都对此反感。尽管耶路撒冷暂时回到基督徒手上(至少在腓特烈二世手上),但一些最神圣的地方仍被穆斯林把持着。耶路撒冷被穆斯林的领地包围着,而且根据协议,基督徒禁止建造城墙。大家一致认为,耶路撒冷再次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此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收复耶路撒冷的是一个异教徒。就在腓特烈二世加冕一天后,该撒利亚主教兵临城下,封锁了耶路撒冷。城内分化为两派,分别拥护腓特烈二世和支持教皇。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座城市根本无法统御,腓特烈二世就此离开,从此不再回来。群龙无首的耶路撒冷又挣扎了15年,最后不出意料地再次回到穆斯林手中。 腓特烈二世匆忙回国另有重要原因。他在圣地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发动了和教皇的战争,教皇大军已经入境。抵达意大利后,这位以公正、慷慨、富有外交手段而著称的君主,展示了自己残忍无情的另一面。他赶走了教皇军,对勾结教皇的人穷追猛打。叛变的贵族应邀前去谈话,结果均遭抓捕。异见人士被裹起来扔进火炉,他们的妻子则被塞进阿普利亚城墙,垒上砖头,在折磨中慢慢死去。 腓特烈二世和教皇的战争令中世纪的人们深感不安,但关于是非对错大家看法不一。林肯主教谴责教皇是反基督徒,但其他人咒骂腓特烈二世,甚至计划将其谋杀。双方都认为出现了可怕的问题。基督教世界的精神领袖和世俗领袖应该成为同盟而非敌人。当双方终于在公元1230年达成和平协议时,欧洲多数地区如释重负。 然而,和平是暂时的。腓特烈二世的儿子亨利起兵叛变,试图封锁由阿尔卑斯山到达德意志的通道,但腓特烈二世设法逃走,最后迫使他的皇储投降,成为阶下之囚。尽管德意志投降了,但北意大利的伦巴第诸城借机叛变。教皇情不自禁地支持叛变,他和腓特烈二世旧日的争执再次爆发。 腓特烈二世用了5年时间,残酷地镇压了叛变的意大利城市。为了庆祝胜利,他过早地采用古罗马的胜利庆祝仪式,骑着大象公开游行。然而,受挫的教皇并未被打垮,1239年,他第三次将腓特烈二世逐出教会,并鼓动意大利诸城再次叛变。腓特烈二世兵临罗马城下,但他无意围攻罗马,而是洗劫了周边的教皇国领地,以发泄心中的愤怒。他还没开始威胁罗马,却发现教皇已经去世。由于他出兵只是针对教皇本人而非罗马教廷,于是就此撤军,希望新教皇处事更为妥当,并取消驱逐禁令。 但不幸的是,新教皇英诺森四世(I Ⅳ)比前任更加顽固。腓特烈二世试图将他逐出罗马,但英诺森四世逃到热那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宣布罢免腓特烈二世。德皇派出一支部队向北进军,但在帕尔马遭到溃败。过去这样的挫折基本上无足轻重,但54岁的德皇开始感受到连续征战的压力。不久后他的次子被俘,另一个儿子遭到杀害,带来双重打击,令他性情大变。他变得极其犹豫不决;上一秒他还说要攻击教皇的大本营,但下一秒就想温顺地投降。公元1250年,他终于放弃了一切,穿上了基督僧侣的斗篷。当年12月13日,腓特烈二世去世。他的遗体被运送到巴勒莫,安放在板岩石棺中,与祖父罗杰二世并排安息。 腓特烈二世在世时便是毁誉参半的人物,去世之后也是如此。英诺森四世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后,高兴地表示“让天堂欢愉、大地喜悦;因为他的死,强大的上帝不再用雷雨闪电威胁我们,而是带来清新的微风和润物的雨珠”。但丁也同意腓特烈二世带来了无尽的战争,在 href='/article/9347.htm'>《神曲》中安排他进入地狱最底层城市狄斯(Dis)中,与其他异教徒同处一个墓室。无论走到哪里,他似乎都会挑动周围人的敏感神经。他妻妾成群,为基督教世界所不齿,而从个人外表和热爱奢华方面来说,他完全是一个东方人。 但对其他人而言,他真的是世界的奇迹,是那个时代最博学、最有为、最有魅力的人物。他还在世的时候,便被冠以不少传奇人物的称誉。他是伟大的皇帝,宣布最后的审判,重建圣墓教堂,冲破罗马的封锁,建立自由的国家。当他在为之奋斗的过程中去世时,一般人都不相信他已经离开人世。德意志人声称他只是在基夫豪塞尔山(Kyffh?user Mountain)下安睡,待到乌鸦聚集的那天,他就会归来,重塑帝国昔日的荣光。 然而,事实上腓特烈二世称不上德意志国家英雄。他在巴勒莫的时间超过了在美因茨或亚琛,他抛弃德意志纯粹是为了谋取更大的个人权力。某种程度上他是诺曼西西里王国晚期的缩影,毫无保留、独立自主,但最终遭到忽视。他在世的时候,英王约翰于公元1215年签署了《大宪章》(Magna Carta),依法朝着现代民主跨出了不朽而伟大的一步。尽管腓特烈二世带来了成文宪法的概念,这在他去世500年后成为一切民主改革的基础,但这个贡献也随着《大宪章》的出现而很大程度上被人遗忘。 如果说腓特烈二世的统治是西西里末日辉煌的小阳春,那么西西里的严冬随后迅速来临。他去世16年后,安茹的查理(Charles of Anjou)入侵西西里岛,杀死了腓特烈二世的儿子和孙子,终结了霍亨斯陶芬家族,即罗杰二世的家族。西西里王国仍保持其领土完整,先后被不同的欧洲君主所统治,直至19世纪。但西西里再也没有遇到本地的君主;而在其统治者眼中,西西里不过是一个次要问题。 后记 到了公元1154年,诺曼人正在逐渐消失。那一年罗杰二世去世,尽管严格上说腓特烈二世延续了诺曼人的统治,但奥特维尔家族在西西里的统治开始衰落。同年诺曼人在英格兰的统治也被取代。“征服者”威廉之孙布洛瓦的斯蒂芬(Stephen of Blois)在当年去世,他也是最后一位纯正的诺曼国王。继承王位的是安茹王朝(又称金雀花王朝)的第一位国王。只有在博希蒙德的安条克公国,统治者仍是开国者的诺曼直系后裔,但与原来相比,这个国家只是一个可怜的阴影。 诺曼安条克公国被一群敌国包围,能设法生存也是因为敌人并未团结一致。博希蒙德的后人维持着统治权,直至公元1268年蒙古人入侵,野蛮地洗劫了该城,消灭了这个存在时间最长的十字军国家。流亡中的博希蒙德家族仍宣称拥有安条克大公的头衔,但其价值与日俱减,而且通常都传给了家族的幼子。公元1456年,这个头衔最终被一位葡萄牙王公占有,但次年他就被自己的岳母囚禁,此后无人再费心争夺这个头衔。 到了那时,诺曼人的统治已经过时,相比于罗洛、“征服者”威廉、罗伯特·吉斯卡尔的时代,世界也变得大不相同。他们每一个人在缔造新欧洲的过程中.99lib.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尽管他们的出发点并非如此。 考虑到诺曼时代短暂的历史,诺曼人的成就显得越发惊人。从公元10世纪到12世纪,他们的统治只持续了200年。诺曼人在西西里的统治也只有两 4ee3." >代辉煌,尽管之后又延续了40年,但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活力。诺曼人在东方衰落的速度更快。尽管安条克公国延续了将近两个世纪,却只历经了两位有效的统治者,其中后一位是坦克雷德,于公元1112年早逝藏书网。 时间冲淡了诺曼人躁动的能量。无论统治何方,他们在当地总是少数族群,最终被当地的被统治者同化。英格兰的诺曼人变成了英格兰人,西西里的诺曼人变成了意大利人。公元1204年,诺曼底被法兰西吞并,本土诺曼人也被周边族群同化,逐渐消失。 但对那伟大的两代人而言,他们主宰了世界。“征服者”威廉、罗伯特·吉斯卡尔和“伟大的伯爵”罗杰一世处于同一时代,他们的下一代英格兰的威廉二世、安条克的博希蒙德和西西里的罗杰二世也是同代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伟大的征服者,身边都有一位施政有方的行政长官,巩固了他们的成果,为国家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公元1054年,这三位最著名的诺曼人分别只是非法的公爵、自我美化的海盗和一文不名的骑士。100年后,他们的后人统治了欧洲最强盛、最耀眼的两大王朝,以及最伟大的十字军国家。 诺曼人还带来了更持久、更重要的改变。他们统治的时代经历了根本性的转变。10世纪的观察者无法料到西欧能够持久存在。这个地区被强大的拜占庭和伊斯兰国家包围,分裂为十多个权力分散的小国,彼此之间不停地争执、无法统一。西欧总是处于被动的守势,不关注外部世界,还遭到北方维京人、西方阿拉伯人和东方马扎尔人的攻击。到了12世纪,一切都已经改变。欧洲在各个领域都充满自信、开疆拓土,击退了征服西班牙和小亚细亚的穆斯林。中央集权王国取代了弱小的封建国家,此后迅速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