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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营电视台露面的卡扎菲
打开新浪微博,虽然已经是北京时间半夜了,微博上还很热闹。关心利比亚的网友们正在传播一个最新消息:半岛电视台证实说,卡扎菲在轰炸中受伤了,并且已经离开了的黎波里,至于来源,则是意大利的外交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猜测了,因为之前北约轰炸开始的时候,英国外交大臣黑格就放过风,说卡扎菲去了南美洲,于是查韦斯成为最大的嫌疑。当然,最后证明,好听一点,这是一个乌龙,尖刻一点,这就是一个国际大笑话。
我看看酒店周围,一切平静如常,大堂里面的电视机一直在播放半岛电视台的节目,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上次,当卡扎菲的儿子被炸死的消息传出来,枪声,甚至是炸弹声,在班加西响了半个多小时。
很快,利比亚国营电视台播出了卡扎菲五分钟的录音,利比亚的官员对在的黎波里的记者说,这是因为,每次播出画面,都会存在被北约追寻的一些痕迹,为了卡扎菲的安全,这次只播出声音。
不过,卡扎菲的讲话显然是在他的大宅在昨天被轰炸之后,因为他谴责北约的行为,并且表示,北约永远也消灭不了他,因为他活在成千上万的支持者的心中。这句话对很多中国人来说,听上去一点也不陌生,只不过这种在中国已经是过去式的句式,现在在利比亚这个地方听到,只能够感叹,卡扎菲还活在从前。
至于这个消息的来源,原来是来自还在的黎波里的意大利主教,这位主教曾经出现过一次,在国营电视台播出的卡扎菲的儿子和孙子的尸体的镜头里面,这位主教的出现,是政府要借助他来让全世界相信,这四个人确实在空袭中死去。当然,这位主教看不见死者的面孔。
说到昨天的空袭,原来还波及了朝鲜使馆,朝鲜政府发表声明,谴责北约的空袭行动。不过,在的黎波里的同事向第三国外交官查询,根据他们从朝鲜使馆了解到的情况,只不过是受到轰炸几百米外的军事设施的行动的波及,碎了一些玻璃窗。朝鲜的外交官心里面当然清楚,北约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但是国际政治就是这样,需要抓住一些事件来进行发挥,从而表达自己的立场,朝鲜就这样做了。当然,他们的声音,对于国际社会来说,在这个时候相等于零。
北约秘书长在白宫和奥巴马会面,对于西方社会来说,现在正在尝试的是如何为自己设定一个出口,不要长时间地陷入利比亚的这场纷争当中。问题在于,既然已经开始,如果撇下反对派不管,那么谁都知道,反对派是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和卡扎菲的军力抗衡的,如果这个时候抽身而去,只会落得一个不仁不义、见死不救的下场。而继续下去,如果不>藏书网出手再重一些的话,这种拖拖拉拉的场面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这段时间,重要的军事设施已经轰炸摧毁得差不多了,但是要轰炸卡扎菲的地面部队却有些困难,因为要区分反对派武装和亲政府武装,如果光看外表很难。当政府军也开始使用皮卡车而反对派武装很多时候又缺乏统一指挥和调度的时候,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今天的班加西很热闹,警车声不断,乌祖酒
店的大堂里人一下子多了很多,这些都是从多哈、阿布扎比过来的西部和南部的部落长老,以及地方委员会成员。他们来到这里,一是参加今天的祈祷,二是在明天出席一个Town Hall Meeting,也就是市政厅会议,回答大家的各种问题。
这样的安排,很显然是为了回应卡扎菲在国营电视台上不断播出的会见支持他的长老的宣传。从效果来看,反对派在这个问题上人多势众,这些被邀者的身份也经得住考验,因为媒体可以自由采访,不像在的黎波里,一切都是国营电视台的一家之言。
也因为这样,今天的祈祷大会气氛更加热烈,人们情绪高昂,不知道是否是看到太多的摄影机在场,让民众更加亢奋。但是这样一场聚会,毫无疑问,让等待中的人们巩固了信心。
这让街上的好心人多了起来,当然,这是半开玩笑,即便没有这场聚会,这个城市的好心人也很多,尤其是针对我们这些外国人。这是很多地方的一个共通性,当大家一致对待一个目标的时候,是完全能够暂时把分歧和矛盾放在一边的,班加西也好,其他的我们去过的东部城市也好,都是实例。
人们相处得比以往要和睦得多,对外人则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每天,我都会遇到陌生人,好像老朋友一样打招呼。我觉得,他们的这种友善,这些笑容,是因为他们这个时候,心理面坚信一点: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坏日子开始了。
就在今天,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的妻子,也就是前第一夫人被宣布会被拘留十五天,因为她需要解释清楚,为何她的个人账户里面有三百万美元。结果,在这个消息向她宣布之后一个小时,埃及国营电视台报道说,她心脏病发作,被
送进了医院。
很多埃及人不相信这是真的,觉得她是用这样的方法来逃避拘留。不过,对于一个长期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来说,听到自己马上要去女子监狱,出现这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穆巴拉克夫妇的故事并不独特,就拿距离我们近一些的地方来说,陈水扁夫妇的贪腐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穆巴拉克夫妇有着相同的轨迹。从革命者,追求公义的人,变成一个贪腐者,人民公敌。而导致这种轨迹的原因也是一样,并不新鲜:那就是权力带来的腐化,很老套,但却是万试万灵。在利比亚,卡扎菲也逃不过这样的轨迹,这样的原因。
在利比亚,听到好多人比较穆巴拉克和卡扎菲,这个在埃及人民眼中的独裁者,在不少利比亚人眼中,那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他没有下令军队开枪,面对走上街头的群众,他最终选择下台,他没有想办法逃离自己的国家,而是面对对他的指控。
当然,正是穆巴拉克和卡扎菲的例子告诉大家,一个国家是不能依靠在好人身上的,如果没有制度,好人最终也会变成独裁者,只不过,如果制度建设稍微完善一些,人民和国家付出的代价可以少一些。
穆巴拉克成为一个比卡扎菲要好很多的人,是因为埃及的制度让他不得不这样。当然,提到制度,这里面不能回避的,是穆巴拉克在位时所做的一些事情,让这个国家的民主制度在一点点完善。只不过,他走得太慢,对于权力留恋太久,人民不再给他时间。
卡扎菲则不同,这个国家从来都没有开始制度建设,于是他可以调动军队,因为军队并不属于这个国家,而是属于这个政权。他可以选择忽略那些反对者的声音,因为如果不是最后反对派拿起了武器自卫,如果没有北约的空袭,那么卡扎菲完全有能力用镇压的方式,让自己继续在这个位置上永久地坐下去,直到他自己想离开的那一天。
但是,卡扎藏书网菲忽略了反抗的弹力,也高估了国际社会的容忍程度。现在的他,应该非常羡慕叙利亚的阿萨德,因为虽然每天都有不同媒体的大篇幅的关于叙利亚的报道,每天都在批评政府,但是对于阿萨德来说,至少国际社会的压力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在谴责的决议都没有办法在联合国通过的时候,国际社会没有办法对叙利亚发生的事情进行干预。也因为这样,阿萨德可以用对待国内问题的方式处理眼前的危机。
看到穆巴拉克家族现在的样子,自己和妻子被拘留,儿子被判入狱,卡扎菲自然明白,如果他放弃权力,他要面对的就是同样的下场,他的儿子们也很清楚这一点,包括他身边的那些自己人。也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不问代价的,一定要保住卡扎菲的位置。如果卡扎菲倒下了,他们就会变得一无所有。这点,他们非常清楚,自然要为保持现状进行最后一搏。
今天传来一个消息,五个法国人在经过班加西的一个检查站时,其中一个被打死了。可以证实的是,这五个人都是法国一家安全公司的人员,他们是来帮助培训反对派武装的。至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件,说法很多,有一种传说,这些法国人是借用帮助反对派的名义,在帮卡扎菲充当间谍。
这样的人在班加西随
处可见,有的是担任记者的保镖,很多来自英国的保安公司,有的则成为过渡政府保护外国政要的主力,他们是美国大使馆提供的安保人员。就连过渡政府的新闻官,也有两个来自英国的顾问,他们的工作是协助过渡政府安排记者的采访,以及其他的流程安排。如何开记者会,如何应对媒体,如何为记者提供各种信息,这些,对于过渡政府来说,都是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而现在,至少这几个星期下来,会发现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可以用专业来形容,除了偶尔几个场合,会让记者花费太长的时间等待,而且最后等来的是宣布取消。
的黎波里传来反对派在街头插旗,甚至示威的消息,和那些在电视镜头面前激动的高呼口号,支持卡扎菲的民众放在一起,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的黎波里的画面。在卡扎菲的住宅,以及其他的军事设施,一些卡扎菲的支持者主动来做人体盾牌。从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太相信他们是为了钱,或者是因为恐惧而把自己和卡扎菲的利益绑在一起的那些人。他们是最精明的,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压注。这些人,应该是从心底里面把卡扎菲当成了至高无上的领袖,如果大家记得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记得那些在天安门广场上挥舞着红宝书的年轻人,包括现在,那些当领导人亲自来探访就会激动好多天的普通民众,我相信,这样的人在利比亚不会太少。
也因为这样,我特别的好奇,那么在东部地区,比如班加西,那些真心实意支持卡扎菲的人去了哪里?每当我问这样的问题,我遇到的当地人总会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如果有,我们就会把他们抓起来的。”
“但是如果他们没有采用暴力,只不过是口头表示支持卡扎菲,也要被抓起来吗?”对于这样的答案,每次都只会增加我的担忧。
“他们不敢这样说的。”我得到的回答,总是充满了自信。
只是,我很难相信就是这样。如果从学校的教科书开始,卡扎菲就被塑造成为这个国家最伟大的人,算一下比例,就算很多人长大之后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学到的这些和真实的卡扎菲有太大的距离,也至少有一批人会对自己在学校里面学到的东西深信不疑。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拿起武器为卡扎菲作战,但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情感,在这个新的环境下会如何自处?
把真实的想法隐藏在深处?寻找机会为卡扎菲报仇?如果这些人成为被压制的人,即便是只有一小批,那么社会对他们并不公平,而这种不公平正是那些反对卡扎菲的人所反对的。只是,防止自己犯自己反对的人的同样错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不是吗?
Day 24 亲历枪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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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黎波里支持卡扎菲的五岁女孩
来自西部的这些与会代表,今天在班加西有一个Town Hall Meeting。这是一个来自美国的词汇,第一次听说,是前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中国时,在上海图书馆举行的活动。通常这样的大会,应
该是在市政厅里面进行,坐在台上的人,接受台下的人的咨询和质疑,大家就公共事务进行讨论,不过在中国,最近的一次,是奥巴马在上海的那场算不上成功的活动,因为大家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有一个“奥巴马女郎”,那个身穿红衣,频繁在镜头前出现的女孩。
中国人还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其实利比亚人也是一样,在过去四十多年,民众并没有太多参与公共事务的机会,当这样的时候来临之后,需要从头开始学起。也因为这样,这个所谓的Town Hall Meeting,其实就是一场记者会,这些代表们回答坐在台下的记者们的提问而已。
这些西部地区的代表,绝大部分来自海外。那位满头白发,在昨天的祈祷大会上最受 6b22." >欢迎的老人,叫做贾巴尼,离开利比亚已经三十年了,他居住在美国,一直在海外发出反对卡扎菲的声音。这是他三十年第一次,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祖国。这样的经历,在利比亚实在太多,有的因为和卡扎菲政见不同,有的则是当年参加了乍得和利比亚的战争。他们有的被迫逃亡,来不及离开的则被投入了监狱,即便释放之后,也不能离开。
贾巴尼的身边有一个30岁左右的助手,昨天在广场,正是他接过了我的麦克风,放到贾巴尼的眼前,让我们做了一个简短的访问。他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一口美式英文。知道我们来自香港,他很是兴奋:
“我的姐姐就在香港,她做生意,老是在香港和厦门之间来回跑。”
“做什么生意?”
“纺织。”他用手捏住自己的衣领,然后陪着贾巴尼匆匆离去。
贾巴尼已经被指派为过渡政府的一员。看着这些表示自己代表西部城市的人们,我有些疑惑,离开自己的国家三十年了,是否真的能够代表那些城市的人民?那些地方的人民是否会认可他们?毕竟,对于40岁以下的人来说,他们当中的太多人,都不会有印象。
回答我的疑问的,是在主席台上主持大局的人。他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家媒体咨询机构的头衔,他用笔把头衔划掉:“那是我的私人公司,我现在是过渡政府的协调员。”
这个叫做阿莱夫的人说:“其实我们过渡委员会里面很多人是在利比亚的,比如我自己,我就是刚刚从的黎波里离开的。因为安全考虑,在卡
?99lib?扎菲控制的城市参与反对派活动会被监禁或者折磨,所以他们不能够露面,就指派了台上的一些人作为他们的代言人。我们的成员包括了现在正在这些城市的人,在代表性的问题上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答案简短但是清晰。拿着他的那张卡片,忽然想起了利比亚政府的发言人穆萨,在传出关于他叛逃的谣言之后,他又出现在的黎波里的每一场记者会上,他在的黎波里也办过一家媒体研究中心。两个人的举止风格相当相似,都会快速地领会记者提问背后的意思,也能够快速地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自己,还让记者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抓到破绽。比如阿莱夫,当他把名片递给我,等我研究完名片上的电话和公司地址,要追问他为何公司总部是在阿联酋而不是在利比亚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面了。
这些海外归来的利比亚人,衣着光鲜,在酒店大堂出入,个个都显得气度不凡,显然和他们本身就是利比亚的精英有关。哈迈德的岳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参加乍得战争,反对卡扎菲,他的岳父滞留在乍得无法回国,最后作为难民去了美国。到了美国之后,他拿着美国政府给他们的援助开了一家小店。利用自己的工程知识和技术,现在,他已经在美国拥有了一家公司,算是事业有成。他总是对哈迈德说,如果留在利比亚,应该不会有他现在的这种生活,可见再有才能的人,环境是多么的重要。
邀请海外的反对派加入新政府,这样的做法,从阿富汗到伊拉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公式化的东西。当然,这次不同的地方在于,并不是一个由美国选择的人来主持大局。阿富汗的卡尔扎伊,伊拉克的马立基,他们离开自己的国家已经颇为久远了。他们回来之后,先不说能力,是不是有足够的威望来摆平不同的民族、部落,已经成为一个问题。
而在利比亚,过渡政府在一开始就是由那些身在利比亚的人组成,其领导层本身就来自原来的政府,主席贾利乐原本是司法部部长,在民众中威望很高,有这样一个人来领导过渡政府,当然要比一个从海外回来的人,更有威信和说服力。
这些流亡海外的反对派,虽然过去是和卡扎菲抗争的英雄,但是他们毕竟离开已经很久,甚至可能会带着老旧的斗争眼光和方式来看现在的这场变革。而事实上,这场变革的真正动力在于民间,如果民间的努力最终被个别人取而代之,对于整个局势来说不会有任何正面的作用。如果这些海外反对派的加入,只起一个点缀的作用,反而会给未来带来好处。
同样和阿富汗以及伊拉克不同,利比亚从来都没有不同宗教派别之间的冲突历史。在过去四十多年,卡扎菲削弱了部落的影响力,加上城市化,部落也早就退化成为宗亲关系,没有了政治影响力。在利比亚,除了卡扎菲以及他身边的人,没有其他的特权阶层。所有的这些,都有利于利比亚有一个新的平稳的开始。
会议厅外是一个花园,阳光下,不同颜色的玫瑰以及雏菊开得很是鲜艳。这个地方,平时是利比亚人举办婚礼的地方,当然是西式婚礼,如果是传统婚礼,需要一个庞大的空地来搭帐篷,来招呼亲朋好友大吃一个星期。
站在阳光下,正准备拍摄一些外景,突然听到头顶一声枪响,抬头一看,墙上已经有了一个拳头大的弹孔。也就是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二三十个穿着军装的反对派武装,他们迅速冲到大门外,封锁道路,
?99lib.而我们,还有那些准备上车离开会场的西部代表们,则被要求站到最靠近会场的地方。
不用多想,这当然是卡扎菲支持者放的冷枪。前段时间在班加西发生的汽车爆炸,以及前两天在艾季达比耶市中心的爆炸,都提醒大家,即便是在东部,平静的表面下依然蕴藏着波澜。昨天,一个法国安全顾问公司的老板在班加西被枪杀,大家心里清楚,这是卡扎菲的支持者的一种警告,给反对派,也给法国。
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反而觉得这才真实,因为我一直认为,在班加西也好,或者其他的东部城市也好,反对派控制的地方,不可能像我遇到的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所有人都憎恨卡扎菲。那些原本为卡扎菲工作的人呢?那些因为被看成是卡扎菲的人而被拘捕甚至打死的人的家人,他们怎样看待这场变革?特别是那些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一直被灌输卡扎菲是英雄和领袖的普通人,总有一些直到现在,应该还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些的。
其实,这个城市的人心里面也清楚。只要离开班加西,哈迈德每次都会把他的那枝手枪带上,防范抢劫者,也防范政见不同的人。
同事在的黎波里拍了一张在卡扎菲大宅里面当人盾的家庭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女孩,她举着卡扎菲的画像,高喊口号,告诉我的同事:“如果没有卡扎菲,我的生活将会毫无意义。”
看着那个女孩天真无
邪的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总是觉得,如果把孩子牵涉到这样不正常的环境里面,往往因为两种原因:一种是因为无奈,一种则是有预谋的灌输,也就是“洗脑”。
在班加西,每次集会,总会有父母在孩子的脸上画上象征胜利的三色旗,戴上三色旗帽子,让他们挥舞着旗帜,男孩子还会在身上挂上玩具枪,当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会熟练地举起V型手势。
这些孩子都很可爱,尤其是这样打扮的时候,我知道这样的照片或者画面,还很吸引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会担心,这些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其
实和那个举着卡扎菲的画像的女孩子又有怎样的不同?如果我们觉得那个女孩可怜的话,这些孩子被牵涉到革命和政治风波之中,是否也很可怜?
所有这些,当然是因为他们身处的这个国家正在经历变革,于是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不管是孩子,还是成年人。但是我还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够让孩子尽量远离这些?
孩子们应该做他们的年纪应该做的事情。他们应该在游乐场玩耍,他们应该在学校读书,应该教会他们对待陌生人要有礼貌。
在班加西市中心,最近开放了一个游乐场,白天会有很多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来这里玩耍。学校还没有恢复上课,因为安全的考虑。一些团体希望,能够为孩子们提供一个学习和游戏的地方,因为这些孩子,很多都有和父母一起逃难的经历,也有经历轰炸的经历,从为孩子健康成长的角度出发,需要尽量为他们创造一个正常的生活学习的环境。
班加西的动物园搭起了一个大大的帐篷,孩子们可以在动物园里面做游戏,和动物作伴。这里的孩子,他们的脸上不会被涂上旗帜,也不会让他们拿着旗帜,或者摆出胜利的姿势。在这里,他们就是做一个纯粹的孩子,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光。
我和我的同事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下午的工作间隙,要到科斯塔喝上一杯咖啡,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半岛英文台的新闻,毕竟比BB有关中东地区的新闻篇幅要多很多。下午六点之后,会有很多时尚的年轻人在这里出现。我的一个同事觉得,这个地方的人显然要正常一些。他当然是拿这里的人和那动不动就开枪发泄的年轻人进行比较。有一定的道理。这里的年轻人,他们很享受现在这种自由的生活,可以随意聊天,不再担心会被人告发。
不过,我会想到被我的同事忽视的一点,这些年轻人现在享有的自由,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些激动的年轻人拿起枪,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前线。
这是残酷的事实,因为真的很不幸,利比亚民众遇到了这样一个领导人。不过,在想深一层,他们的领导人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民众并不是毫无责任,因为恐惧,因为觉醒得太晚,现在付出的代价会变得很大。
今天中午,哈迈德的胃口显得特别好,原来,他要当爸爸了。
不知道,当哈迈德的孩子,在半年多之后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这个国家到底会是怎样的样子?是一个新的利比亚,还是持续着现在这样的僵局,变成实际上的东西分裂?
这个问题,他的父亲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因为现在这变成了一个死结:反对派的底线,卡扎菲必须下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卡扎菲的底线,绝对不会交出权力,也同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反对派的不能退让自然有他们的苦衷,民众愿意忍受现阶段的所有苦难,是为了没有卡扎菲的明天,这个时候如果让步,民众一定不会答应。现在,只有指望卡扎菲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期望那些政府军士兵,那些他的忠实支持者,发现自己原来错了。
Day 25 巴勒斯坦的受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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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皮卡车
站在酒店的露台,正好可以看到酒店大门口。和平时不同,今天早上酒店门口一早就停泊了好几辆面包车,一些拿着行李的人离开酒店,和送行的人拥抱道别。这些正
是来参加过渡政府大会的西部代表以及他们的代言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不是返回西部城市,而是飞回多哈或者阿布扎比,他们定居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任何人的支持,即便只是一个姿态,对于反对卡扎菲的人们来说都很珍贵。
今天是五月十五日,巴勒斯坦人称为NAKBA,也就是灾难日的意思。1948年的这一天,以色列建国,七十多万巴勒斯坦人丧失了自己的家园。
一直觉得以巴局势过于复杂,所以对于相关的新闻也就是一扫而过,并不太关心,因为听到太多的评论说,中东和平不可能实现,我甚至开始相信,这个问题,至少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任何结果。
在不同的中东
.99lib.
国家,总是会遇到巴勒斯坦人。2003年在约旦呆了几天,为进入伊拉克做准备,司机就是巴勒斯坦人。他带我们去了安曼的巴勒斯坦人聚居地,还记得当时,自己对如此庞大的社区感到惊讶。而约旦是收留巴勒斯坦难民最多的国家,一方面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另一方面,约旦的皇后就是巴勒斯坦人。
在巴 683c." >格达的翻译,当我们变得熟悉之后,他告诉我们,他也是巴勒斯坦人。作为难民,他们拿着联合国发出的一本难民护照。那个中国女孩的男朋友,同样也是巴勒斯坦人,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没有办法进入埃及,因为埃及政府拒绝给巴勒斯坦难民发入境签证。在我回到中国之后,还接到这个女孩的邮件,男孩的弟弟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正在犯愁,不知道如何离开利比亚,因为在过去,可以坐飞机到其他允许巴勒斯坦难民入境的周边国家。
那个女孩子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急切地想回到加沙参加革命,就是为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而努力。
这场中东地区的变革,有的人把它称为第二个阿拉伯之春。第一次阿拉伯之春是从伊朗开始的。三十年前,持续了一年的群众示威,迫使伊朗国王巴列维在1979年1月16日出走埃及,之后转去美国接受治疗。因为这样,一批伊朗年轻人冲进了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将美国人抓了起来。这次人质事件持续了444天。也因为这种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导致伊朗被国际社会孤立,也使得邻国的萨达姆有胆子进攻比自己大得多的伊朗。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向伊朗提供武器,即便萨达姆向伊朗释放了毒气。最终,伊朗只能运用人海战术来抵抗伊拉克的入侵,导致五十万人死亡。
在这一波阿拉伯之春到来之前,算得上是民主国家的阿拉伯国家,也只有伊朗,他们可以全民投票选举总统,在形式上和美国很相似,参选人之间要通过电视辩论这样的方法。当然,伊朗有自己的特点,那就是总统候选人在报名参选之后,要经过宗教机构的审查,信仰可靠的候选人才能拥有参选资格。但是,因为参选人的观点往往对立,从理论上来说,这样的民主形式确实给了人民一个选择的机会。
2009年的伊朗总统大选,最终导致穆萨维的支持者走上街头。这些人对政府公布的选举结果产生质疑。他们不反对伊朗革命,也不反对宗教,他们高举的是精神领袖霍梅尼的画像,他们也高呼“真主伟大”。这一点在阿拉伯正在发生变革的这些国家里面都是一样,他们的要求非常简单:要一个真实的选举结果,政府应该尊重民众手上的选票。
每年的5月15日,巴勒斯坦人总会举行纪念活动,也总会发生冲突。这已经在大家的预期当中。但是这一次,走上街头的人数、地点却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当然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个地区发生的事情,从突尼斯到埃及,再到利比亚以及叙利亚,有更多的巴勒斯坦人走上街头,用他们的话来说,争取自由,争取尊严,争取一个真正的国民身份。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哈马斯和法塔赫签订的和平条约,让巴勒斯坦人终于停止了内部的纷争,能够一致对外。
NAKBA,1948年以色列建国的日子,正是巴勒斯坦人丧失家园的日子。以色列在1948年5月14日建国,第二天就发生了巴勒斯坦战争,也被称为第一次中东战争,大约七十万巴勒斯坦人被迫远离家园,或者被放逐。到现在,已经有数百万巴勒斯坦难民分散在以色列周边国家。根据统计,约旦最多,有大约二百万人,约旦王后就是巴勒斯坦人。黎巴嫩超过了四十万名难民,叙利亚收容了接近五十万人,而在西岸居住了七十八万多巴勒斯坦人,加沙地带则超过了一百万。
不过这一次的灾难日,情况有些复杂,因为叙利亚当前的局势。
在叙利亚和以色列接壤的地方,一批叙利亚示威者冲到了以色列的边界里面,结果以色列士兵开枪,四个人死亡。
叙利亚政府谴责以色列,而以色列则回应,叙利亚政府是在转移国内矛盾,把以色列当成替罪羔羊。
对于这一点,有意思的是,不管是西方媒体还是阿拉伯媒体,都把巴勒斯坦人的诉求和叙利亚政府的指控区分得非常清楚。同样的,在美国以及欧洲,也有类似的讨论,那就是美国,在这场阿拉伯变革中,特别是在拉登被击毙之后,是依然抱着反恐的思维和策略,还是让阿拉伯人看到,美国是站在阿拉伯人民的一边,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站在独裁者一边。
去了旧的市中心附近的市场。这是个巨大的芭莎集市,食物、日用品、服装,应有尽有,当然,绝大多数都是中国制造。
说到中国制造,在一本当地的杂志上,看到了一篇题目为《中国汽车》的文章,还有一张中国汽车的照片,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成为反对派武装标志的皮卡车是中国生产的。
在网上搜索这个品牌的中文名字以及厂家,居然没有找到,于是换了一种方法,在搜索引擎上键入“中国利比亚汽车”,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细心的观众,通过新闻片段以及新闻图片,早在三月份就已经发现了这些被改装之后的皮卡,是中国品牌。
杂志编辑告诉我,他们之所以做这个话题,是因为这些皮卡车为反对派武装取得胜利发挥了太大的作用。这些车是从卡扎菲手下那里缴获的,原本以为这些售价要比日本皮卡车便宜的中国车派不上太大用场,但是经过改装,装上高架炮或者机关枪,冒着风沙冲到前线,这些车经受住了考验,所以他们要记录下来,介绍给他们的读者。
皮卡车在战争里面发挥作用,最著名的一次,是在1987年,利比亚和乍得战争的尾声。
因为卡扎菲拒不承认乍得总统哈布雷的合法性,在1983年占据了乍得北部。利比亚支持乍得的“民族团结联合政府”以武力推翻哈布雷。这项计划由于法国的干预而被打断。法国军队将利比亚军队抵挡在北纬15度线以北。那里是乍得最
荒芜的沙漠地带。1986年,乍得民族团结联合政府也开始反对利比亚,这让利比亚失去了在乍得军事存在的理由。哈布雷认为统一全国的机会来到了,就于当年12月命令自己的军队越过北纬16度线,与民族团结政府军队会师。几个星期以后(1987年1月2日),双方在乍得北部城市法达展开激战。当地的利比亚警备部队被歼灭。在三个月内,哈布雷的部队通过游击战法和大会战的结合运用,几乎收复了整个乍得北部。在以后几个月,乍得军队连战连捷。1987年9月,双方签署协议,宣布停火。在此以后,有争议的奥祖地带的归属问题也得以解决,最终由国际法庭在1994年判给乍得。
“丰田战争”是史学界对乍得和利比亚于1987年发生在乍得北部的最后冲突的称呼,由于乍得军队利用日本丰田皮卡进行灵活机动的运动战而得名。这场战争使得利比亚军队遭受极大损失,仅坦克的损失就达二、三百辆。据统计,利比亚在这场战争中损失了1/10的部队,7500名士兵死亡,价值15亿元的军事设施被摧毁或被缴获,数百辆坦克、装甲车被击毁或被缴获。
同样的战略,还用在禁飞区设置之后,这些架设在皮卡车上用来射击飞机的武器,打击的目标变成了卡扎菲的坦克,采用平射的方式,就是当年二战时隆美尔在沙漠中使用的战术。
有了这样的一个典故,不知道未来,当历史学家书写利比亚这段历史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用这些中国生产的汽车品牌来命名一场战争,不过当我在微博上提到这些中国汽车之后,这家企业的工作人员
藏书网给我发来私信,告诉我,从2008年到2010年,利比亚政府一共进口了一万辆,当然,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车现在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不过,关注这款车,当地人有另外一个故事。这些车原本是政府购买之后,资助那些参加了类似青年团团体的年轻人的,他们可以用优惠的价格购买,以减轻他们的负担。
原本是给这些年轻人日本产的汽车的,政府的预算也是按照日本汽车价格制定的,但是最终,日本汽车变成了价格要便宜差不多一半的中国汽车,当中的差价不知道去了谁的腰包。
哈迈德又开始烦恼了。
坐在科斯塔咖啡店,他指着对面空着的商铺说:“以前我总是想快点离开这个国家,我相信在美国的机会要比在这里好很多,但是现在,这里会有太多的机会。就好像可以开美式快餐,可以做其他生意,而这些机会,在美国,相信反而不会有。”
哈迈德在美国做生意的岳父,已经为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就是在自己的公司里面打工,生活当然会非常安稳,特别是对于要做爸爸的他来说。但是这个有希望重生的国家,确实意味着有太多的机会,卡扎菲在的时候轮不到他,但是只要卡扎菲离开,一道道原本封闭的门就会打开。
和哈迈德一样,开始想象未来的人在这里很多。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司机阿哈迈德,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连续几个晚上,我们出去买晚餐总是坐他开的车。他很机灵,也会一些简单的英文,所以坐车或者等着我们的外卖的时候,我们可以聊天打发时间。即便是等待一份炸鸡,也可能需要花上一个小时。当然,我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每次去炸鸡店,门口总是会有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吸烟,或者是煲电话粥。没有工作,也不用上学。三个多月,我不知道他们开头的热情会不会慢慢消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足够的耐心。
“是很糟糕,没有工作,没有生意。”阿哈迈德叹了一口气,“但是,只要卡扎菲下台,以后会很好的。”也就是一秒钟,他脸上的无奈很快被充满希望的笑冲走,“我们都相信会这样的。”
Day 26 阿拉伯媒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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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电视台的标志
海牙国际刑事法庭终于发出了拘捕令,三个人,卡扎菲,他的二儿子赛义夫,以及他的妻弟、情报头子塞努西。
拘捕令里面包括他的妻弟,一定不令人奇怪,因为1996年那宗阿布萨利姆监狱惨案,不少受害者家属相信就是他下令开的枪。这次也是一样,当班加西民众走上街头之后,他代表卡扎菲来到班加西,可非但没有和民众谈判,反而下令开枪。当民众开始反抗之后,他逃回了的黎波里。不过听到不少东部民众在那里猜测,他应该已经被处死,因为自从他逃离班加西之后,再没有人见到过他公开露面,而人们猜测和相信,按照卡扎菲的个性,办事不力的这个妻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也没有办法求证。
作为情报头子,他做的事情当然不只这些,所有的利比亚家庭遭遇到亲人失踪或者被监禁,被称为是精神病,都是他负责的机构所做的事情。
但是,赛义夫也在这份名单里面,确实让我感觉有些惊讶。国际刑事法庭的理由是,赛义夫在卡扎菲政府里面,实际充当了总理的角色,进行具体的落实。这个最被西方所熟悉,而且被认为是卡扎菲身边最开明的人,最终是他自己选择,牢牢地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或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如果他的父亲下台了,他也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很多人觉得,接受西方教育的新一代,和他们显得保守的父辈比较起来,应该懂得民主、自由的重要性,赛义夫的博士论文,还是论述利比亚的公民社会应该如何发展。
但是,从赛义..夫的身上,是不是给了大家一个这样的提醒,来自于特权阶级的年轻一代,大家不要期待太高,因为当他们回到那个体制之后,所学习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和西方打交道的工具,而且,因为他们熟悉西方的一套,也就比他们的父辈更具有欺骗性。他们的本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因为他们懂得更多,所以更难对付。
看看利比亚政府发言人穆萨,他做的生意就是媒体研究,这并不表示他认为新闻自由是必须的,也不表示他相信新闻应该是按照新闻的伦理和标准来做的,反而正是因为他懂得这些道理,也明白标准是怎样的,他可以纯熟地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来达到他的目标:用更加不落痕迹的方法进行宣传,让媒体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他的套。
这些接受了精英教育的年轻一代,我不相信他们不知道普适价值,只不过他们比他们的父辈更加没有理想,没有原则。对于他们来说,利益就是一切,为了目标,可以采用各种手段,装扮成要打交道的那些人喜欢和接受的样子。
这样的精英到处都有,特别是在官场上,接受了英美教育的技术官僚,很多时候,比那些老土的前辈更加可怕,还是同样的原因,他们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只有利益,只有目标。但是他们比前辈更加有说服力,他们擅长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扮演不同的角色,即便这些角色,在立场和价值观上是相互冲突
的。他们不在乎这些。
之所以这样,我想有一点,还是特权心态。现实生活也纵容这样的心态,看看那些美国的常春藤大学,查查那些外国留学生的名字,不难发现太多人都家世显赫。在这些校园里面,时不>99lib?时会遇到某个非洲国家国王的孩子,中东国家酋长的子女。
学校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他们还特别欢迎这些家境特殊的学生,因为他们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未来的领袖,如果改变了他们,那就可能影响他们所来自的国家的未来。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正如前些年,国际社会为“利比亚模式”津津乐道,卡扎菲甚至被选入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他的三年任期,到现在还没有届满,赛义夫被看成改变利比亚的希望,但是最终,所有的这些,都变成了国际刑事法庭的一张通缉令。
的黎波里的回应是:忽略。视而不见,这本来就在预期之中。要拘捕卡扎菲当然非常困难,除非像抓拉登那样出动特种兵,但是谁都知道,没有一个国家愿意这样做,而反对派自己说得非常清楚:我们没有能力做到。而卡扎菲自然对这样的状况,一清二楚。
当然,影响还是有的,那些卡扎菲身边的官员,是否还愿意冒着成为战争犯的风险继续跟随他?国际社会中,那些支持卡扎菲,至少是没有公开表态指责卡扎菲的国家,在这个时候,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政治立场?
去了位于老城区的图书馆,这是一栋风格和周围有点格格不入的建筑,周边都是40年代意大利人留下的楼房。这栋大楼从用料和造型显然花了不少心思,是50年代国王在位时建造的。
图书馆里面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显得老旧一些,另一部分则有空调,座位也要舒服很多。原来这个地方是学习卡扎菲绿宝书的地方,当然,现在,这些绿宝书已经不见了。
在一个国家的第二大城市里面,图书馆没有得到精心维护,显然这不是一个喜爱阅读的城市。我没有猜错,只有在老城区里面,才有四、五家小小的书店,说是书店,更像是文具店和玩具店,书反而只占据了很小的空间。
仔细看了一下,最多的是烹调书,然后是儿童书籍,再有一些历史和小说。不过,书店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一本阿拉伯语的奥巴马自传。再仔细看,奥巴马的头上,是布什刚刚出版不久的自传,也是阿拉伯语的。
好奇地问书店主人:“这应该不是利比亚印刷的书吧?”
“是的,这来自埃及。而且在革命前,是不可以卖这些书的。”
不鼓励阅读,其实是担心人们看的书多了,就会开始思考问题,而思考太多的结果,自然会不容易受控制,这并不是卡扎菲所希望看到的。
问哈迈德,读大学看不看课外读物?他摇摇头:“只看教材,别的都不看。从小我们都是这样。”
“那你如何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如何吸收你的学科之外的知识?”
“看电视啊。上网啊。”哈迈德显然很不服气。
“上网也就是这些年的事情吧,那之前呢?”
“看电视,看电影啊。不过我说的是我,还是有人看书的,比如我的祖父,他的家里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很多书的。老一辈的人喜欢看书,看看那座图书馆,国王是鼓励大家读书的,成绩好还会被送到外国读书,政府资助的。”哈迈德极力补救他认为的负面印象,然后和之前每次的话题最终的结论一样,他把责任推到了卡扎菲头上,“卡扎菲不愿意我们看太多书。”
但是卡扎菲忽略了另外一个启蒙工具,那就是卫星电视。
在班加西靠海边的地方,有一个专门卖电器的市场,里面最大的那些店面,都是卖卫星天线的。一支天线加上解码器,也就是一千多人民币到一万多人民币之间,其中很多是中国制造的廉价商品,让穷人也能够承担,并且成为他们最主要的娱乐。
因为邻近埃及,这里的人都是接收埃及卫星公司的节目。我们住的酒店那是老式的解码器,只能够收到二十多个频道,但是新的解码器,我很认真地按了一遍,二百多个,除了阿拉伯国家自己的电视台、BB,法国、德国的卫星电视频道,还有中央电视台的阿语频道以及九套,当然更多的,是我没有听说也没有看过的。
这些电视里面播放的电影,率先成为打开这里的民众特别是年轻人通向世界的一扇窗,从开始的好奇到羡慕,然后是反问,为什么自己的国家同样有钱,却不能过上电影里面这样的生活?
从十年前开始,阿拉伯世界的卫星新闻频道开始发展,这当然要提到半岛电视台。围绕半岛电视台产生过很多争议。去年,科威特政府下令关闭了当地的记者站。这不令人觉得诧异,因为在中东地区,对于新闻采访的管制是相当严格的。比如在沙特,当年BBC阿拉伯频道播出的节目就需要经过审查,如果没有证件在街头随便拍摄,马上会有警察出来干涉,随时惹上麻烦。
科威特政府认为,半岛电视台的报道干涉了国家内政,因为播出了科威特警察驱散示威者,导致几名议员受伤的场面。不过通常这样的消息,对于电视台来说未必是坏事,成为世界各地媒体竞相报道的新闻主角,不但提升了电视台的名气,也无形中让这家电视台在人们心目中加深了坚持新闻自由的印象。所以我一直觉得,政府和媒体过不去的通常结果,就是塑造出一个个的媒体英雄。
不过也有不太好的消息,维基解密已经公布的美国政府外交机密电报里面提到了这家电视台,指出卡塔尔政府经常要求这家电视台删除对某些国家的批评或者调整对外国领袖的报道,以此作为外交筹码让其他国家让步。
这和这家电视台一直标榜的独立客观当然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如果看看电视台的资金来源,又不免让人生疑。成立电视台的想法,是在1996年,由当时的卡塔尔外交部长提出的,启动资金1.5亿美元来自卡塔尔王室。不过,建台元老都是阿拉伯世界电视新闻的精英,他们中的大部分原来在BBC阿拉伯语频道或者节目工作,在重金还有编辑自由的许诺下,来到了这个地方。
对于这些新闻人来说,创建第一个阿拉伯语的24小时新闻频道,相当令人振奋。他们一开始在取材上,涉及很多阿拉伯世界有争议和敏感的话题。虽然导致一些在中东国家的记者站被关,比如1999年在科威特,却在阿拉伯世界引领了一种新的潮流,扩大了言论空间,也为自己建立了声誉。2001年9·11之后,因为多次播放基地组织负责人的录音,半岛电视台扬名全球。2003年伊拉克战争的报道,因为站在阿拉伯人的立场,特别关注战争中的平民,广受中东观众的欢迎,被称为“阿拉伯的”。
2006年半岛电视台推出英文频道,但是,在美国的落地并不顺利。除了号称自己“随时随地,播报所有新闻”,英文频道还有一个口号,那就是“只要有新闻价值,不管是关于布什还是拉登”。
这样的口号,让他们显得有点两头不讨好,对于中东国家的政府来说,太多美国的声音,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认定对方在为恐怖分子说话,至少做了传声筒。也因为这样,美国本土的有线网络都不愿意接他们的生意,不让他们落地。在美国,观众开始只能通过电脑收看。为了增强新闻的国际化,同时也增加在当地的新闻资源,他们在华盛顿设立了演播室,聘请
当地著名的媒体人。不过,我听过一名他们在美国的记者的抱怨,打电话去州政府采访,对方一听来自半岛电视台,一口就回绝了。
但是,正是这样的口号,为他们赢得了不少观众。现在,半岛电视台英文频道的全球观众超过了八千万户,成为继BBC国际和国际之后的全球第三大24小时英文新闻频道。有了这样的影响力,要说卡塔尔政府打电视台的主意,倒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传播说到底只是一种手段,做出决定的还是要靠个人自己。突尼斯、埃及所发生的一切,通过这些阿拉伯的新闻频道24小时、不间断地在阿拉伯世界传播。处在突尼斯和埃及中间的利比亚,人们又开始问自己,为何别人可以这样,自己却不可以?
虽然不少人认为,社交媒体在这场中东变革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比如脸谱网、推特网,但是不管是在埃及还是利比亚,如果时间呆得长久一些就会发现,网络毕竟还不是非常普及的工具。对于一部分年轻人以及中产阶级来说,网络虽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性的工具,但是绝大多数的民众,因为没有电脑,也因为语言的关系,他们依赖电视。而这些人,是走上街头的主力。
下午,我们又去了那家意大利餐厅,那个埃及服务生包好了几块热烘烘的埃及面包放进我的双肩背包,他知道我们特别喜欢吃。
黄昏时分,浅蓝色的天空中已经挂上了象牙白的满月。另一边,太阳被遮挡在云层背后,散发出一种透明的金色光芒。那种颜色和质感,有点让人觉得是电脑效果,而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景象。
在晚霞中告别哈迈德,抱着这几块已经没有了热气,但捏上去软软的富有弹性的埃及面包走回酒店大堂,开始等待明天的到来。
Day 27 不要成为自己反对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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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班加西孩子们
每天早上,恺弗和他的搭档,总是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餐厅吃早餐。这和他们的职业有关,他们都是英国保安公司的职员。在这里,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中央电视台的两名记者。
雇用安全顾问是西方媒体的做法。我也一直认为,作为一个专业的媒体,除了要对记者进行安全培训外,如果有财力提供这样的服务,当然是最为理想的。不过,这要视情况而定,比如班加西现在的安全状况,是否需要两个安全顾问呢?
和恺弗聊起这个话题,他很坦率地告诉我,他的建议是一个人足够了,因为根据他们的专业判断,班加西的情况并不是那样的不安全。虽然从做生意的角度,多一个人自然可以多赚钱,但是同样也是从专业的角度,提供的服务应该合理。不过,他的建议并没有得到回应,新来的两名央视记者又带着两个英国安全顾问来到了班加西。
我问恺弗关于那个被打死的法国保安公司老板的事情,毕竟他们是同行,对这件事情非常关心。
恺弗告诉我,事情是这样的,这家法国保安公司准备在班加西开设公司,老板亲自带队,并且从过渡政府那里取得了证明,主要是为反对派进行安全培训。不过,过渡政府不肯为他们发出书面的武
.器携带许可证,因为他们毕竟是外国人。为了控制武器,过渡政府现在规定,如果携带武器进入一些场所,必须持有过渡政府发出的有效证件。哈迈德就有一张,为的是让自己可以携带他的那支手枪进入酒店、政府办公楼这些有安全检察的地方。
不过,过渡政府说,是否携带武器,是否担心风险,由这五个法国人自己决定。最后,他们决定随身携带武器。结果,上个星期四的时候,在班加西的一家餐厅,他们被几个反对派武装截住,怀疑他们携带武器。他们大方承认,并且拿出了过渡政府的证明,说明自己是获得允许在当地开公司做生意的。但是,反对派武装又提出一个指控,说两个星期前,他们曾经在的黎波里和卡扎菲的人见面。法国人承认了,不过解释说,对方是要请他们合作培训武装人员,但是被他们拒绝了。他们表示,已经决定在的黎波里以外的地方做生意。
双方都显得有些激动。反对派武装用枪把他们推上车,准备押回审讯。就在那个老板被反对派用枪推着准备上车时,枪响了,子弹从他的后背穿过了胸膛。
“你觉得是意外还是有意?”我请教恺弗。
“不知道,可能是意外吧。”恺弗耸耸肩膀,“不过,其他四个法国人,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没有再看到他们。也许已经离开,也许还被关押审讯。这里的人说起这件事情,大家都很低调。”
“这些日子,这里的人真的很紧张。”我指指坐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名同行,“他上个周末就被抓到警察局呆了三个小时。”
自从两个星期前,班加西发生了反对派控制这个城市之后的第一次汽车爆炸事件之后,这家住满了外国记者的酒店加强了警戒,没有登记过的车辆都不允许开到酒店门口,大堂里面那个原本只是装饰的X光机.,终于真正派上了用场。
保持警觉心,对于反对派来说确实有必要。在这个城市里面,卡扎菲的支持者正躲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就在几天前,采访过渡政府的一个大会,就在我们准备拍摄会场外景的时候,一声枪响在头顶掠过,在会场外的墙上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弹孔。尽管现场守卫的反对派武装快速冲出马路,但是枪手已经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农庄里面,无影无踪。
但是,过于神经紧张,往往会出现过度用力的情况。楼下的争吵,十分钟后结束,显然这几个当地人终于被证明没有问题。还好大家都熟悉了枪声,不会受到任何惊吓。但是这些日子,即便是记者采访,也开始受到这种紧张状态的影响。
这名摄影记者,就是因为拍摄油站排队的人龙被送进了警察局,呆了整整三个小时。在当地人眼中,这个记者不怀好意,他的照片会被卡扎菲利用来进行宣传,夸大班加西不好的一面,而这只不过是因为周五休息,周六就会一切恢复正常。
我也遇到同样的情形,在埃及大使馆门口拍摄等待拿回护照的人群时被当地人包围,指责我们这样做是在帮卡扎菲宣传。而导致这种混乱场面的是埃及大使馆,先是规定要申请签证才能进入埃及,三天之后又突然宣布取消这个新措施,让人措手不及。我们最后能够顺利采访,是因为另外一批当地人帮我们辩护,大声地反问那些指责我们的人:“我们现在难道不是一个自由的国家吗?”
这样的场景,利比亚人不会陌生。因为缺乏安全感,卡扎菲才会限制民众的自由,不管是言论还是行动,轻易就把民众定义为精神病或者政府的敌人。为了避免政府认定的负面新闻得到传播,就把媒体牢牢地控制在手上,确保不会被敌对势力所利用,从而进行“宣传”。
走上街头反对卡扎菲的利比亚人,正是要为自己争取自由,但是当中的不少人无法摆脱极端的思维模式,结果用自己反对的人所使用的方法、思维甚至语言来对待其他人。他们忘记了,即便是和他们意见不和的人,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人,采用这种被证明是错的方式,最终会让自己也变成自己反对的那种走入极端的人。
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殊途同归。
有个市中心的政府大楼采访。这座大楼刚刚落成,连哈迈德也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的。和周边的建筑比较,显然要气派很多。不过,每次经过那里,吸引我的是空地上的游乐场,孩子们在那里荡秋千,滑滑梯。哈迈德感叹说:“你知道吗,这是班加西第一个游乐场。”
不仅是第一个,而且是免费的。在这个利比亚第二大城市,几乎看不到公共娱乐设施。在香港,我们习惯了每一个社区,政府都会拿出一块空地给孩子们玩耍,但是在这里,孩子们可以去的地方只有动物园,但是门票要两个第纳尔,如果一个家庭有四五个孩子,家长的负担一点也不轻。
这座政府大楼的会场,每个星期有三天用来作为儿童活动中心。这是由三名当地女性发起的,她们自己掏钱,征集志愿者,然后找到了这个过渡政府免费提供的场地。
“我想让他们过正常的生活。”娜伊玛四十出头,她说,在冲突发生前,她本身就从事类似社工的工作,为学校里面有需要的学生提供帮助。
“我从二月底开始和朋友搞这个中心。一些孩子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还很害怕,因为那些枪声就在市中心他们家的附近,还有人看到了大人的死伤。有的孩子来的时候,总是爱拿着玩具枪。我想让他们忘记那些,我希望他们做正常的孩子。”
礼堂里面,孩子们分成了不同的小组,一批男孩子席地而坐,在上跆拳道课,老师是两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大孩子,穿着制服,教起来还显得有板有眼。
旁边的圆桌旁,女孩子们分成不同的小组,有的在画画,有的在做手工。旁边的小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厨房,大一些的女孩子在学习烹饪。
穿过礼堂,五岁左右的孩子都聚集在另外一个会议室里面,他们正在跳集体舞。领舞的大哥哥把一个女孩子背在肩上,和小朋友们一起转圈。女孩子抓着大哥哥的头发,发出咯咯的笑声。
好多女孩子的脸上画上了蝴蝶,也有几个不知道受了怎样的委屈,眼泪把脸上的蝴蝶都弄花了,几个大姐姐在旁边拖着她们的手,安慰着她们。
大门口的走廊两旁,都是孩子们的绘画作品,大部分都是“卷毛大叔”卡扎菲的漫画。不得不说,卡扎菲的形象实在太具特色,画起来非常容易,卷发,大鼻子,就是一个神形兼备的画像。
不过,让这些孩子来到这里,正如娜伊玛她们希望的,是这些孩子的图画,最终能够和其他地方的孩子那样,不要掺杂太多政治和意识形态的东西,就好像在桌子上放着的那张作品:太阳,向日葵,房子,简简单单,回归孩子的单纯。
临走的时候,娜伊玛拿起一条手绳,那是用红色、黑色以及绿色的毛线编织出来
藏书网的,这三个颜色,在反对派控制的城市的电线杆上,甚至是路边的防护栏上,都可以看到。
“送给你的,这是这里的孩子编织的。很感谢你们来到这里,来到班加西。”娜伊玛一边说,一边把手绳系在我的手腕上。现在,我把这条手绳系在bbr>..了我们的摄影机上。
今天做直播节目,话题是俄罗斯在利比亚问题上的角色。原来,俄罗斯邀请了利比亚政府的代表。不过俄罗斯外长在会面之后说,反对派因为技术的原因,没有能够参加谈判,但是会迟一天到莫斯科访问。
这样的说法让我很是疑惑,因为明明昨天的记者会上,过渡政府发言人回应得非常清楚,他们不会介入任何停火谈判,更不要说和卡扎菲谈。而且,从昨天发言人的口气来看,不管是中
国还是俄罗斯,他们都还没有建立起官方正式的沟通渠道,怎么这样快就有了一个访问莫斯科的代表?
找到贾拉尔,他是过渡政府的媒体联络官,更准确一些,是过渡政府发言人库卡的助手,每次开记者会,总是由他先来招呼媒体。他很懂媒体,因为一个月前,当我说我是来自香港的媒体之后,他显然很清楚香港媒体和中国官方媒体之间的一些区分,也因为这样,他会主动给我一些访问,当然是为了向中国政府传递讯息。
贾拉尔让我等一等。两个小时之后,他打电话给我:“我问了库卡,他把电话直接递给了吉布里,也就是过渡政府的第二号人物,告诉他,香港的媒体说,俄罗斯外长说我们的人18号到莫斯科,吉布里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没有,没有这样的代表,也没有这样的行程安排。”
“是不是从你们一个月前写信给俄罗斯外交部,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没有。当然,我们的大门是打开的。我们希望可以去莫斯科访问,但是,那是为了介绍我们的情况,绝对不是为了谈判。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们是不会和卡扎菲谈判的。”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想来想去有几个可能:俄罗斯外交部被自认的反对派代表忽悠了,或者是俄罗斯在和卡扎菲政府唱双簧,也有可能,那个反对派代表,真心认定自己能够代表过渡政府。
在酒店大堂遇到贾拉尔,他很气愤:“俄罗斯人不能在这个时候来抢功劳,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过,他们一直在那里设置障碍而已。”
不过,俄罗斯的这一招,如果是为了表现自己在国际事务上的话语权,似乎并不成功。我很认真地看了英国、美国,甚至是阿拉伯的好几家电视台的新闻,对于俄罗斯只字不提。如果这只不过是一次表演的话,只能说观众不太多。倒是中文媒体很关心,也因为这样,更觉得有澄清的必要。所以,在做完了访问之后,鼓动新华社的同行去做跟进,毕竟他们才是最有影响力的媒体,虽然不知道这个稿子最终能不能被通过。
的黎波里今天有一场政府组织的游行,一批大学生来到中国大使馆门口,对中国政府表示感谢。
Day 28 东边和西边的相互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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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加西妇女要求释放因控诉遭到政府军强暴而被羁押的奥贝迪
这些日子,和在的黎波里采访的同事经常通过微博进行联系。虽然我们都使用利比亚本地电话,但是卡扎菲切断了东西之间的联系,所以无法相互通话。
比东部要好一些的是,西部电话可以向外打长途。当然,很多时候我也有些疑惑,到底是只有记者手头的电话才能够自由地和外界联系,还是包括所有的当地居民。在记者们下榻的力奥克斯酒店,虽然可以自由上网,看各种卫星电视频道,但听很多人说,普通的的黎波里民众已经无法上网,电视的选择也很少。至少有一点,到现在为止,社交网站上看不到来自的黎波里的民众上载的视频,比叙利亚还要密不透风,这从某个角度证明,当地的网络管制非常厉害。
“我在这边听到许多对东边的说法,不知道真假。比如,东边的部落是不是支持反政府军?东边生活秩序不正常,学校甚至一个月都没有开门?叛军残酷地杀害卡扎菲军队的士兵,吊尸鞭挞?有平民从东边出逃?”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我所在城市的状况,只能这样告诉她:
“说老实话,这里很正常。学校没有开学是担心安全,因为毕竟还是有些老卡的支持者。我们每天到处走,采访完就去吃意大利餐,然后去科斯塔喝咖啡。晚上会去散步,然后去买炸鸡吃。对于你们那边,过渡政府的人现在说起来很小心,表示他们信息也不多。这里记者很多,采访很自由,对于西边也有很多的传说,大多数是抓人、排队、加油。这里的人打电话给西边,说话都很小心,怕给对方惹麻烦。”
同事说,她所能够接触到的的黎波里的人,酒店的服务生,负责陪同他们的官员,偶尔被组织外出采访时现场遇到的一些民众,都对东部带着相同的印象:东部只有很少人支持反对派,城市陷入混乱和停顿,情况一团糟。
同样的,和东部城市的人聊起的黎波里,几乎每个人都会焦虑地觉得,那里的
藏书网
人民生活在恐惧之中,不断有人消失,食物和燃油的供应出现了问题。到现在,唯一能够证实的,应该是汽车加油需要花好几个小时,这是因为,每当有新的外国记者从突尼斯边境进入的黎波里,前往指定的酒店的时候,必定要经过加油站,而这些日子,几乎每个记者,在不同的时间都看到了排队加油的长龙。
过渡政府在几个星期前,经常会讲述一些的黎波里的状况,甚至提出一些对卡扎菲的指控,但是,最近显得非常谨慎。发言人强调说,对于的黎波里的情况,他也是听一些从的黎波里逃出来的人讲述的,或者是这些逃出来的人带出来的一些视频而已。这当然是最聪明的做法,因为在未来有机会被独立论证的时候,反对派的指控如果证明是错误的,会对反对派的声誉造成影响。就好像利比亚政府对反对派的指控,其实有些自欺欺人,因为在东部,太多记者,太多各种的独立团体,可以去证明这些指控准确还是错误。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传出了利比亚石油部长叛逃到突尼斯的>消息。到突尼斯,是目前为止最快捷和安全的一条通道,从的黎波里开车,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当然,需要通过无数的政府军的检查站。如果不这样走的话,就需要穿越西部的沙漠地带。
同事打电话向发言人穆萨确认,对方干脆关机不接电话,而快要接替穆萨的准发言人,一口否认。作为发言人,这是最忌讳的一点。对于自己不清楚或者不确定的事情,千万不要说死,就算知道真相,迫不得已要欺骗媒体,也需要用模棱两可的方式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今天中午的时候,打出了走底字幕,突尼斯官方证实,利比亚石油部长已经抵达突尼斯,宣布脱离利比亚政府。高官的离去,对卡扎菲的心理压力,一点也不比北约的空袭来得小,甚至更大,是不是会有一种骨牌效应,还真的值得观察。
突尼斯到现在还没有承认过渡政府,但是从突尼斯在边境地区,对利比亚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冲突的表现,以及对利比亚难民所提供的帮助来看,实际上已经站在了过渡政府这一边。
一个来自突尼斯的政党代表团今天到达 73ed." >班加西,他们宣布,会对过渡政府提供医疗上的支持,他们会安排航班,从突尼斯运送医生到班加西,每批医生会在利比亚停留一个星期左右。
这是一个在突尼斯刚刚建立的政党,叫做“国家和平繁荣联盟”,在突尼斯已经是第六十八个登记的政党,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参加七月份的宪法委员会的选举。
他们的发言人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律师,这一直是让我觉得钦佩的地方,不管是埃及、突尼斯,还是利比亚,总有一批专业人士站出来,愿意参与到社会活动当中。如果没有中产阶级的广泛参与,很难保证独裁者下台之后,国家能持续和稳定地发展,避免走向极端。
“我们并没有胜利,我们的道路才刚刚开始。”这个叫做法利娜的女律师很认真地告诉我,“从现在到七月份的宪法委员会选举,才是关键的阶段,是不是有足够的参与,选举是否公平,选举之后,新的政府是否真的有所作为,回应民众的诉求,所有这些,需要时间。”
“那么作为走得最早的人,有哪些经验可以给利比亚人借鉴?”
“利比亚要走的路比我们还要长,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宪法,而利比亚首先需要制定宪法。”
法利娜把手机还有电子邮箱很认真地写在我的本子上:“希望七月份选举的时候,可以在突尼斯看到你。”
嗯,这是个很不错的建议。我也一直认为,不管是埃及还是突尼斯,后穆巴拉克时代,或者是后本阿里时代,更值得关注。如果最终没有能够建立一个公平公正透明的制度,那民众走上街头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一次革命而已,而革命未必一定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今天遇到一个利比亚同行,当知道我们来自香港,他很好奇地问:“说心里话,你们想回到中国,还是留给英国?”
“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存在假设的吧。”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一般都觉得不需要回答,因为还是那句话,历史不会从头再来。
“那么,你们现在觉得自由吗?如果不自由,学习我们,革命。”
“不用担心,香港很自由。”
“是吗?”对方显然被我们搞晕乎了,因为这不符合他对中国的印象。
“一国两制,明白吗?”
“哦。”尽管他点了点头,我并不确定他是否明白一国两制到底是怎样的含义和模式。
“还是不要革命的好,革命会流血。我们是没有办法。”停顿了几秒钟,这位同行若有所思,留下他的忠告,从我们的身边飘走了。
今天在微博上提到了奥贝迪的事情,那个出现在的黎波里酒店,政府为外国记者举行的记者会上,高呼自己被卡扎菲的人强奸的女孩。国际刑事法庭也表示,正在调查卡扎菲的手下是否有组织地进行强奸,因为有证据显示,一些人配备了“伟哥”。
这样的事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已经超出了常理。也难怪在微博上,一些中国的网友认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认同利比亚官方的说法,认定这个女孩是在诽谤利比亚政府。不过,自己不相信的事情不代表并不存在,卢旺达的种族屠杀,苏丹政府军强奸妇女,这些都是有足够证据证明确实存在的事情。尽管很多人会觉得,人类社会的文明程度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样的行为不可能发生,却忘记了有些人的残暴,忘记了“反人类罪”在不同地方都在发生。
对于奥贝迪这样一个穆斯林女性,要公开承认自己被强奸,需要比其他社会的女性有更大的勇气,因为在伊斯兰社会,有些部落或者村落,对于女性的要求相当
99lib.苛刻。
在巴勒斯坦,一名女大学生失踪了。两个月之后,她的尸体终于被找到,警察也找到了凶手,原来就是她的叔叔,以及他的叔叔随便叫来做帮手的一个陌生人。因为认定自己的侄女和其他男人有性行为,损害了家族的声誉,于是,这个叔叔和那个陌生人一起,把侄女塞进车子,扔到了荒漠中的一口井里面,女孩被扔进去的时候还在呼吸。
女孩的叔叔被捕后,他也承认自己过于冲动,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她的侄女是否做了有辱家风的事情。这件事情在巴勒斯坦引起很大的争议,一些团体发起游行,要求法律认定这种为了保护家族荣誉的行为等同于谋杀。在女孩的葬礼上,很多年轻的男性加入了抗议的队伍。
伊斯兰社会本身也在对原有的一些风俗习惯进行反省,这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的权利,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他们挑战这些风俗的理由是,这些不合理的行为其实并不是宗教行为,因为作为法律依据的伊斯兰教义当中,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只是一些部落或者村落的习俗而已,而习俗如果和教义冲突,那就应该废除或者改变,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奥贝迪选择讲出真相,根据当地的风俗,她的未婚夫可以休了她,甚至为了家族的荣誉而像那个女大学生的叔叔一样杀了她。也因为这样,事发之后,她的父亲马上去找她的未婚夫,希望他不要惩罚自己的女儿,因为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奥贝迪已经是夫家的姓氏,bbr>也就已经是夫家的人。
未婚夫答应了,但是两个人的未来却很难确定。就在奥贝迪到了多哈之后,她的未婚夫拒绝跟随,并且告诉她,两个人可以定bbr>藏书网期通通电话,因为他需要时间来看看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够接受她,如果过不了自己这关,那么将来两个人只能够各走各的路。
奥贝迪接受了这个现实,从她决定要公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对于她来说,是要重新开始生活。她说,经过这一次,她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
“我现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我知道,很多时候,需要自己去做一个选择。”
班加西的迪拜大街有很多时装店,和其他的中东国家城市一样,即便是最保守的沙特,很多都是出售性感晚装的。当然,这些服装只能在家里,或者是婚礼上,女性之间相互欣赏,因为男女宾客是分开的,正如只要有条件,家里面通常会有两个会客室,一个给男性客人,一个为女性客人准备。
但是,对于年轻女孩来说,虽然很多时候还是包着头巾,但是她们平常不会穿着黑色袍子,而是牛仔裤,还有现在最流行的长度刚刚过臀部的衬衣和贴身外套。
如果去ZARA或者H&M,从去年到现在,女装部几乎都是这样的款式,贴身或者宽松,分不清是连衣裙还是长衬衣,设计灵感正是来自于中东,以及印度这些地方。而这些西方品牌设计的服装款式,又成了这些地方的流行装束。结果,我经常发现,自己的穿着风格,和当地的那些女性几乎没有分别:长衬衣,紧身裤,还有一双帆布胶底运动鞋,唯一的不同,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包头巾的方法,无法像她们那样一丝不苟。
今天去餐厅吃饭,居然要等位子了。年轻夫妇带着婴儿或者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年长一些的夫妇带着快要成年的子女,餐厅里面,终于不再是外国记者们的天下。
看来,这些日子,至少是有钱人回来了不少。
Day 29 利比亚的学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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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委员会大楼内的牢房
兴冲冲地去班加西尼里尤斯大学,这是利比亚最大也是排名最前的大学。当然,所谓排名,也就是在三家大学之间进行,还有两家分别在的黎波里和另外一个东部城市贝达。三家大学里面,只有这家大学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认可。
1977年,卡扎菲在这家大学公开绞死了两名大学生,因为他们发表了批评他的言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商人易卜拉欣的表弟。这样做的结果,带来的是一片沉寂,当然,这正是卡扎菲所需要的。
哈迈德就是这家大学工程学院的毕业生,每次开车经过这里,他会指给我们看他当年读书的地方。听说我们要去拍他的母校,他也变得兴奋起来。
想去拍摄这所大学,除了因为曾经的这段历史,更重要的是对这个国家的大学学术科研环境很有兴趣。
哈迈德每次讲起他的母校,一方面很自豪,因为毕竟这是利比亚最高学府,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会告诉我学校里面他们看不惯的很多事情:
比如管理学校的,并不是教授学者,而是革命委员会的人。虽然不少老师很不错,很多是海归,从英国、德国留学回来,因为老国王是鼓励年轻人到国外学习,然后回来报效自己的国家的。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老师,根本就是依靠关系进来的。他的系主任,因为是革命委员会的人,所以很轻易地在这所大学拿到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其实他什么都不懂。
“每个学期都要学习卡扎菲的那个绿皮书,还要考试。如果通不过,你就不可能升级,浪费我们太多时间。”哈迈德每次提起绿皮书,总是显得愤愤不平。
想起前些天在酒店大堂遇到的一个女孩,刚刚从尼里尤斯大学农学院毕业的拉雅尔,那天,她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堂上网,我
99lib.走过去问她,是否会说英文,因为我正在寻找一些被访者。她很爽快地接受了。她的英文很好,原来中学时期,她在爱尔兰住了三年,读大学才回到了利比亚。
访问结束,我们聊起了她的大学生活,她很惊讶我知道绿皮书。我告诉他,十年前,我就买过,随便看过几眼。
“你知道吗,我们大学生用的可不是你买到的那本薄薄的,我们有专门为我们准备的绿皮书,很厚的。”
“是不是考不过就要留级?”
“应该是的,我就有同学没有考过,留级了。不过我自己,虽然那门课很闷,我从来都不去上课,但是我考试还是通过了。要看老师,有的老师还是很好的。”拉雅尔俏皮地耸耸肩膀。
车子到了校门口,被一个校工拦了下来,他说,能不能够拍摄,要请示上级。他拿出电话,讲了几句。哈迈德告诉我们,需要等待。我告诉哈迈德,我只不过是要几个空镜头,也就是几分钟的拍摄时间,我不想坐在车里面浪费时间,不如到校门对面的马路拍摄就可以了。过去这些天的经验告诉我,等待,可以是几分钟,也可以是一个小时。
不过哈迈德还想继续努力,他觉得,拍摄校园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不如等等。摄影师拿着机器去了马路对面,这是我们一贯的工作风格,不想浪费时间,也作好最坏的打算。
这次很快,五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四十岁左右的人开着一辆白色的车子来到门口。一下车,他就对着站在车边的哈迈德,指着马路对面的摄影师大喊大叫。从他的身体语言,我猜出了大概的意思,那就是不要拍。当然,摄影师和我不会理会他。在我们的理解中,既然不能够在你的私人地盘拍摄,那么我到校园外的公共场合,拍摄哪里,那是我的采访自由。
看到对方越讲越大声,甚至要对哈迈德动手的样子,我下车和他理论。对方正眼也不看我一眼,继续向马路对面的摄影师招手,意思让他过来。哈迈德说,是要我们一起去办公室,接受盘问。
最后,哈迈德和这个凶神恶煞的类似主管的人物开车去了办公室。十分钟之后,哈迈德带着这个人开车回到校门口,对方脸上的凶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诚惶诚恐。
“他要向你们道歉。”哈迈德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对那个男人伸出来的手,不知道如何回应。
握完手,等大家上了车,哈迈德开始告诉我们在办公室里面发生的事情:“经理原来是我伯父的朋友,所以,没事了。那个人还啰啰嗦嗦讲我们,结果被经理一句话挡回来。”
“经理怎么知道谁是你的伯父?”我很好奇。
“因为这张证件。”哈迈德在前些日子申请了一张军人证,虽然写明是志愿者,但是可以随身携带武器,“他知道了谁是藏书网我的爷爷。”
哈迈德的爷爷,是目前过渡政府的最高军事领导人,也因为这样,哈迈德才非常容易地拿到了这张军人证。
“为什么看证件就知道谁是你的爷爷?”
“你看,”哈迈德指着证件上的一串阿拉伯字,“这是我父亲的名字,哈里法,这代表我们家族。”
看到我明白了为什么,哈迈德叹了口气:“我爷爷让我不到紧急时刻,不要拿出这张证件,因为不想让别人对我有特殊对待。所以我总是出示这张证件。”他指指另外一张新闻中心发出的翻译证,“但是这次算是紧急情况。”
“我知道这样不好,卡扎菲就是这个样子。问题是还是有很多人,用卡扎菲时代的方法做事情。”
我回想起白衣人最后那种诚惶诚恐的表情,可以想象到,在这个国家,只要有特权,是可以如何的畅通无阻,而一般的民众是如何的惧怕得罪了这些特权阶层。
没有拍成校园,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影响,因为之前已经采访了几个这所大学的教授、学者。
第一天到酒店,在电梯口,看到一张英文的通知:“利比亚第一次民意调查结果记者会。”看了一下时间,可惜,已经
错过。通知上标注,进行民意调查的,是尼里尤斯大学民意调查中心。
大学的民意调查机构,一般来说,往往要比那些商业性的调查机构来得更加独立和严谨。不过在利比亚,很好奇民意在政府决策中,到底可以有多大的影响力。
班加西的出租车司机讲过这样一个笑话:“卡扎菲向他的部长布置任务,去调查一下,如果我要把所有的利比亚人都杀了,大家是否同意?”过了几天,他的部长向他报告,“百分之一百的民众表示,同意您的决定,他们只有一个疑问,到底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吊死,还是等待您来执行?”
很快,有了第二次民意调查结果。上次是关于是否接受利比亚分裂成东西两部分,结果是一面倒的反对。这次调查的话题,是关于是否接受外国地面部队。调查的城市除了上次的六个东部城市之外,增加了一个已经被反对派控制的西部城市米苏拉塔。结果比上次复杂得多,因为这涉及到外国地面部队的规模,他们所从事的任务等等。
记者会上,纽约时报的记者关心的问题是,这个民意调查是否得到过渡政府的资助?对方回答,完全独立,因为希望能够通过独立与科学的方法,为政策制定者提供值得信赖的民意。
“民意调查,在过去我们也做过一些,但是主要集中在经济民生。”在市中心的一座大楼里面,我采访了法特,这个研究中心里面最年轻的学者。“比如,离婚的平均年龄。如果涉及到贪污腐败,以及其他批评政府的政治课题,就不可以了。”
“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们都很清楚,很可能会被抓起来。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偷偷地做了一些,只是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选项,也不能有任何的结论。”
“那么被访者,现在和过去有分别吗?”
“有很大的分别。这次很明显感受到被访者的参与性很强,调查起来容易得多了。”最新的这次民调,他们调查了2700个被访者,六成多的被访者回答了问题。
“那么作为学者,现在和过去的分别呢?”
“自由多了,终于可以放开提问,也可以放心地根据结果来做出我们自己的分析了,这在过去是不可以的。而且,终于可以涉及到那些非常重要的政治议题了。”
“是不是希望未来,学术界可以在政治生活中发挥更大影响?”
“当然,我们希望利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和独立的角色,为政策制定者提供参考意见。”
他们接下来的课题,是调查民众的政治倾向。这个课题,对民众来说,是第一次审视自己,对这些学者来说,同样也是第一次,因为在过去,只有政府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分。
告别的时候,法特告诉我,他在中国大陆和香港都有不少朋友。
“那么他们会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而且我相信,他的朋友们听到他的这些话,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
准时赶回酒店,为的是看奥巴马的中东政策演讲。让摄影师去拍摄当地人看电视的情况,兜了一圈,结果发现,没有太多人关心。电视机屏幕里面,奥巴马在那里声情并茂地演讲,这里的人们喝着咖啡,聊着天,而平时,当电视播放前线战况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暂停聊天,专注地看着电视机。
这就是现实。这里的人们只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革命,和奥巴马无关,虽然他们也知道,利比亚还需要美国的实质支持,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到现在也不愿下台,并且仍然 638c." >掌握着兵力和财力的卡扎菲,过渡政府和反对卡扎菲的人们,需要国际社会的支持,才能够支撑下去。
2009年,奥巴马在埃及开罗发表他的第一份中东政策讲话。他说,他听到人民的诉求,他们要自己选出领导人来,他们要在国家生活中发出声音。但是,两年过去了,直到半年前开始的中东北非变革,从中也
看不到奥巴马政府站在了阿拉伯人民一边。
当埃及民众站在解放广场的时候,美国还在犹豫,如果劝说穆巴拉克下台,是否会导致美国少了一个坚定的同盟;当也门总统萨利赫一次次推翻自己的诺言的时候,美国也在犹豫,也门是不是会被宗教极端主义绑架;当巴林的什叶派遭到镇压的时候,美国一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方面担心是伊朗在背后挑拨,另一方面也顾忌得罪沙特以及巴林这两个盟国;即便是利比亚,美国也把指挥权交给了北约;而叙利亚,直到演讲前一天,美国才宣布对总统阿萨德进行经济制裁。所有的这些让人相信,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美国会站在统治者一边。就连不少统治者也这样相信,并且决定和人民对赌一把。
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希拉里的开场白,还是奥巴马的演讲,那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那一句句普通民众的心声,确实是打动人心的。所有这些,都是希望能够让阿拉伯世界那些走上街头的人们相信,正如奥巴马在演讲中所说:“我们站在突尼斯小贩一边,而不是站在权力一边。”希望大家能够相信,美国不会因为短期的利益受损,而忽略了阿拉伯世界正在发生的一个根本性的长期的改变。也显示美国终于看清楚了,这场阿拉伯的革命,不是某个团体、某种宗教的力量,而是来自于人民对于幸福、自由以及尊严的追求。
如果说,奥巴马对突尼斯、埃及的讲述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那么,当他谈到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问题的时候则是现实的。他提出了美国的最新立场,根据1967年和平条约划定的国界线来进行谈判。他提醒双方,99lib?国际社会已经厌倦了周而复始的斡旋,以色列要看到巴勒斯坦人民建国的必然性,巴勒斯坦呢,当哈马斯和法塔赫签署了和平协议,成为政府的一部分,如果依然不承认以色列是一个国家,那就无法展开以巴对话。
奥巴马说:“美国和以色列是朋友,正因为是朋友,所以要和朋友说实话。”面对这种苦口婆心的表述,如果对方真的是朋友,即便初听起来逆耳,至少也会慢慢回味。
当阿拉伯世界发生改变,而这些改变来自个体的时候,政权需要通过改革接受这种改变,不同国家也需要通过外交政策的改变来面对这种改变。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明天访问美国,不知道这对朋友,当他们从白宫走出来共同面对媒体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表情?
Day 30 不受欢迎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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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派志愿者学习如何使用武器
来到班加西已经是第三十天了。
每天早上到楼下餐厅吃早饭,总能看到新鲜的面孔。不同的媒体,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些有实力的媒体,则是每隔差不多两个星期,就更换在这里的工作人员。
好处是,可以让记者对这个地方保持新鲜感;坏处是,因为缺乏持续的了解,每当刚刚要看得深入一点点的时候,就离开了。
每个星期,总有那么几个下午,会有一批示威者站在特贝斯蒂酒店门口,因为他们知道这家酒店里面同样住了很多国际媒体。而且,特贝斯蒂门口的大道是示威的最佳地点,不像我们住的乌祖酒店,门口正好是一座高架桥。这些示威者总是希望用枪声,甚至是一两声炮声,来表达自己的信心。每当这些声音密集响起的时候,那些紧张地跑到酒店落地玻璃窗前看个究竟,并且不停地问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记者,一定是刚到不久的新人。
三十天了,酒店的早餐没有任何变化,就连摆放的次序也没有变动过,而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早餐食谱:之前一天在餐厅吃午饭时打包的米饭,泡点热水,加上罐头吞拿鱼,以及两个蛋白。说实话,这里的米饭做得非常好吃,厨师会在米饭里面撒上一点点盐或者是香料。我还会泡上一杯绿茶。酒店只提供立顿红茶,我的立顿绿茶也是从当地超级市场买来的自带食品。一次,看到我拿着自备的饭盒在为米饭加热水,一个法国来的韩国同行禁不住感叹:“没有什么比得上中国菜啊。”
同事也是一样,每天早上的菜单,是之前一天在餐厅吃饭打包回来的埃及面包,然后用酒店餐厅的吞拿鱼和白煮蛋自制成吞拿鱼色拉,夹在埃及面包里面。我们吃午饭的餐厅,那个埃及服务员早已熟悉了我们的习惯,每次离开前会主动给我们打包,有时候我们点的午餐没有包括米饭,他也会从厨房包一盒白饭给我带走。
科斯塔咖啡的服务员也是一样,看到我们进来,就会主动地把电视机调到半岛电视台英文频道,因为我们住的酒店使用的还是旧式的接收器,只有三个英文新闻频道,、BBC,和欧洲新闻电视台。对于这些电视台来说,中东的新闻毕竟只是他们报道的国际新闻中的一部分,所以这些日子,篇幅越来越少,甚至没有。也因为这样,我们习惯了去科斯塔,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半岛国际频道,在他们的新闻节目中,利比亚也好,叙利亚也好,依然占据着不小的篇幅。
从酒店的房间望出去,正好是那座立交桥,和刚来的时候相比,桥面上通过的车辆多了很多,这两个多星期,多了大型货柜车,它们通过桥面的时候,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第一次去当地的超级市场,那是我们刚到班加西的时候,门口也就停着四五辆车,而现在,每次去,找车位都需要花点时间,特别是去超级市场对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居然要等位了。
不过,如果没有特别的新闻采访,上午的时间很难打发。吃早饭的时候遇到相识的同行,尤其是那些刚刚来到这里的,总是会感叹“好闷”。没有突发新闻,没有官方的记者会,如果对当地不了解,或者因为之前自己的同事已经做了很多当地的新闻,那么这些后来乍到者的烦恼很是自然。我都开始为下星期来接替我的同事担心,如果情况持续这种僵局,对于当地人来说,只不过是一天天过的日子,但是对于记者来说,新闻到底在哪里?
做午餐生意的餐厅还是不多,即便有也要到一两点钟才开门,算了一下,也就是三四家,当然是因为多了像我们这样的外国记者,还有各种在当地的国际组织以及政府代表。我们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他们每天都要准备三四十份外卖,最多的一次准备了八十份,都是送到当地的外资公司,那个埃及服务员告诉我,应该是一家巴西公司,那已经是三个星期前的事情。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外资公司都把人撤离了,加上这些日子,应该回来了不少。除了原本的生意,当然还有新的商机。坐在酒店大堂吃早餐,就听到自己左边的三个人,正在谈一笔关于购买通信器材的生意,买家当然是当地人,正在努力推销的则是两个英国口音的白人,他们努力让这个当地人相信,印度的公司提供的价格可能便宜,但是要考虑到效率问题。
“他们的官僚作风,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只要签了合约,就可以保证落实。”
星期五的日子更难打发,因为这是穆斯林的休息天。还好,下午可以去高等法院广场看看。因为这是伊斯兰的主麻日,除了去自己家附近的清真寺,更多人会选择去高等法院前的广场。今天去的时候比前几次晚了半个小时,结果我们的车已经不能够开到广场附近了,因
为马路已经被车停满了。就在我们绕路的时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到距离广场至少有五分钟车程的地方。
警察们对于这种人潮管理的技巧也在不断提高,因为这次他们设计了单向行车措施,避免车子拥堵马路。检查也更严格,除了后备箱,还要看车底,自然还有每个人的背包。
我们特地算好了时间,快六点才到达玛纳咖啡店,这家的卡布奇诺是我们到现在为止,喝过的最出色的,只不过他们开门的时间实在太晚,也就很少有机会可以顺路去喝上一杯。只是,很可惜,也许是因为星期五休息的关系,还真的不开门做生意。
这里的一些商店很有个性,比如玛纳隔壁的那家叫做库朵的炸鸡店,虽然七点钟开门,但想要吃到他们家的炸鸡,一定要等到八点多,才会有第一盘出炉。吸取了第一次去等太久的经验,第二次,我们特地八点十五分才到门口,不过,依然要等不少时间,因为,前面排队的人太多,我们需要等第二批慢慢出炉。
奥巴马和内塔尼亚胡的会面,比原定的时间延长了两个小时。看两个人面对记者的身体语言,就知道这次会谈一点也不融洽,尽管两个人都用婉转的语言来表述分歧,特别是奥巴马。
内塔尼亚胡更像是在给奥巴马上课,这让人觉得惊讶,因为实在是很不给奥巴马面子。
在白宫举行的双边会谈,有几种采访方式。一种是不允许记者采访,只会事后由白宫向媒体发放一张照片。内塔尼亚胡上次对白宫的访问,就是用的这种方法。白宫记者猜测,那是奥巴马为了惩罚对方,故意把会面搞得非常低调。还有一种方式,则是会谈开始前的拍照秀,时间从一分钟到几分钟不等。双方领导人会说一些客气的开场白,给媒体一些画面而已。大家也明白,既然是在会谈前,自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表达。第三种就是这次,会谈之后双方直接面对媒体,不是所有的媒体都可以进去拍摄,因为空间有限,白宫会采取组合的方式,美国、访问国各自分配一些名额。我抽中过一次,那次香港有两个名额,一个摄影师,一个记者。当然,记者的责任不是提问,而是拿着话筒收音。那次是布什和温家宝的会面。每次看到镜头前那个壁炉,就会想到那次亲眼看到的这个会谈的地方,很小,很普通,如果不是因为坐在那里的两个人,简陋得甚至可以用残旧来形容。
在第三种方式中,双方的表述等于是会面的总结性发言,通常会比较简洁,让媒体知道谈了什么,以及自己的立场和原则。内塔尼亚胡的表述方法,让人感觉有些倚老卖老,不过他和奥巴马的关系本身就不密切,这样的表现也算不上令人意外。
内塔尼亚胡会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虽然奥巴马说,这显示了两国的朋友关系,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这样的安排,内塔99lib?尼亚胡显然是在奥巴马的背后做手脚。星期天,奥巴马要在一个重要的亲以色列游说组织——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AIPAC)发表演说,能不能够说服这些以色列的坚定支持者们,想必很难。
而一系列后续显示,这依然还是奥巴马的美好愿望。内塔尼亚胡说不,哈马斯也在内塔尼亚胡之后表达不会承认以色列的存在。和平谈判看上去遥遥无期,如果没有谁愿意做出一些让步的话。
还有一个话题,尽管提到的媒体不算太多,那就是奥巴马的战争公约权力今天到期了。这个权力,是指美国总统可以不通过国会而动用武力,但是只有六十天。从美国宣布加入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到今天,正好六十天。两个美国参议员表示,会向高等法院状告美国总统。
当然,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都有不理会过期而继续使用武力的先例。而这一次,即便告上法庭,白宫也有解释的理由,就是这次的军事行动其实是由北约执行的,作为美国总统的奥巴马算不上向外国动用武力。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宣布停止行动,然后第二天再重新开始,这样又可以有六十天。
白宫说,不会停止,也就是说,不会理会是不是过期这个问题。两个参议员很较真,他们认为,美国总统带头违宪,对于这个国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也显得轻视国会议员。不过他们也承认,响应他们的国会议员很少。准确地说,不是很少,而是到现在为止,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美国政府的决策,受到国会的制约,制约与平衡是美国引以为傲的一种制度设计,而在不少阿拉伯人的眼中,这正是美国的弱点,也是奥巴马讲得好听却做不到的主要原因。就好像希拉里代表美国政府,答应会把冻结的利比亚政府的资产转移给过渡政府,但是因为需要经过法定程序,获得参议员的通过,因此政府是有心无力,想快也快不了。特别是当过渡政府代表在国会听证会上介绍过渡政府的需求的时候,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的主席就没有出席,使得这个由民主党议员凯利提出,也获得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支持的议案,不会走得特别快。
也因为国会议员作为被游说对象的传统,以色列可以这样的强硬,因为他们有着一批很有能力的游说团体在华盛顿。而这种游说文化,也让不少阿拉伯人并不信任美国。
一个来自巴勒斯坦的女孩,在上说:“为何以巴和谈,要由奥巴马来告诉我们怎样做?好像白宫是在以色利以及巴勒斯坦之上的。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虽然奥巴马终于决定站在阿拉伯人民这一边,也看到了这次的阿拉伯之春和美国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高估了美国在这个地区的影响力。虽然美国的软实力对这里的人们依然影响重大,但是不管是民间,还是政府,都认定自己的事情要由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理,不管这样的决定是好还是坏。
就在奥巴马点名要也门总统萨利赫下台之后,今天,萨那还是举行了万人集会。在这些支持者面前,他呼吁提早选举,而不是他之前曾经答应的下台。在叙利亚,民众继续上街,政府继续开枪,对阿萨德来说,美国的制裁和压力都比不上他稳固自己的政bbr>权重要。同样在利比亚,就在奥巴马讲话之后,卡扎菲在国营电视台露面,也算是一种宣示。发言人库萨说:
“不是美国人决定领袖是否下台,而是利比亚人民。”
Day 31 真假难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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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加西街头的志愿者们
早上看到同事从的黎波里发给我的邮件,询问我一件事情:
“求证一件事情,两天前的晚上,这边电视台说班加西八个居民区升起了绿色卡扎菲国旗,还有很多人打电话到西边,说愿意和卡扎菲在一起。结果,的黎波里的人疯狂了,到处庆祝对空鸣枪。我想是不可能的,你那边是不是根本没有听说?”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情了,”我告诉她,“班加西的人现在都懒得搭理这些了。”
就在三个多星期前,当我刚刚到班加西不久的时候,利比亚国营电视台就用过去班加西游行支持卡扎菲的画面告诉民众说,卡扎菲在反对派的大本营同样也有支持者,结果在班加西,人们拿着反对卡扎菲的标语旗帜走上街头,用行动表达立场。
当然,这样的呼应,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因为西部的民众,很多人没有办法看到东部民众的这场集会,尤其是的黎波里,卫星天线接收受到控制,国营电视台成为唯一的消息来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同事类似的询问,她没有到过东边,对于班加西,只能够通过媒体来进行了解,就好像我对现在的的黎波里的了解那样,只能够通过BB驻当地的记者,还有就是自己的同事。也因为这样,发现不同的记者,差别就是巨大,同样的一个采访场面,有的可以从里面发现问题和疑问,有的却是照单全收。
对于班加西,在我没有到来之前,我并不关心,只是有一些零星的印象,都是来自媒体以及同行的描述:很混乱,有基地分子,反对派是乌合之众。准备来班加西之前,才开始认真地搜集资料,看了很多在当地的独立记者以及学者的博客,中东以及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发现自己原本的印象是多么的错误。当然,即便这样,我也不想快速地下结论。我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观察,来判断这里的反对派们。
说起反对派,似乎是一小撮人,这也是很多人对反对派的定义和印象,却忘记了从班加西开始的反抗是没有组织性的,也因为这样,反对派变成了一个广义的民众的称号,颠覆了我们固有的认为反政府行动一定是由一些团体,或者一小撮人组织起来的观念,因为这里走上街头的人民,一开始就没有组织,就是自发的。
今天是西班牙马德里广场示威的第六天,也是非法集会的一天,因为根据西班牙的法律,在投票日前,不能够有任何的街头示威活动。但是,这二万多人并没有离开。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少数来自各地的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受到埃及民众的鼓舞,通过社交网络的呼吁来到这里。这是新的形式的街头运动方式,也许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一批人,可以被称为组织者,因为毕竟需要有一个人带头提出一个建议,但是呼应的人的多少,是不是可以成为真正的行动,却不是提出建议的人可以控制和预期的。对于马德里的这些年轻人,国际媒体一开始并不关心,直到昨天,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成了头条新闻。
同事的每次询问都让我提醒自己,在看着这个地方,以及通过媒体看的黎波里的时候,尽量不要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阻碍了自己的判断,尤其不要急于进行判断。但是,有一些基本事实还是有助于进行判断的:的黎波里的记者们不能够自由采访,的黎波里的记者们在采访的过程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支持卡扎菲的民众,虽然我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发自内心。在99lib.一个没有集会自由的地方,突然出现这样的人群,总是让人觉得可疑,就好像刚刚过去的巴勒斯坦受难日,过去十多年都不被叙利亚政府允许出现在戈兰高地的巴勒斯坦难民,居然那天可以在那里集会,甚至钻过铁丝网,而叙利亚方面不进行干涉。这至少说明一点,叙利亚政府不再阻拦。
同样的用一些基本事实来进行判断,在班加西这个反对派的大本营,我还是相信会有程度不同的支持卡扎菲的人。我同样相信,在这里的环境下,这些人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虽然他们未必会像的黎波里公开表示反对卡扎菲的人那样,被抓或者消失,但是即便他们没有实际的行动,只是口头的表述也会遭到周边人的痛骂。不过,我不相信在班加西这里,过渡政府会对这些人采用私刑,因为毕竟聚集的媒体太多,大家每天都在发愁如何发现新闻点,而这些媒体和过渡政府自己的媒体不同,不是宣传工具,因此,一旦利比亚政府通过国营电视台有怎样的指控或者描述,在这里可以非常容易地进行独立的核实。
就好像前两天,国营电视台报道说,北约原本要袭击军舰,但是打偏了,打到了旁边的游艇,的黎波里的记者们没有办法进行独立核实,因为不被允许去现场拍摄。很快,北约展示了空袭这些军舰的影片,也很快,的黎波里的记者们被安排去拍摄被炸毁的这些军舰,这次政府的解释又改变了,表示这些军舰不是北约说的去投放水雷的,而是护航舰,但是对于记者询问的能不能够展示出航记录,则避而不答。
我可以想象,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虽然可以上网,也可以对外进行联络,但是毕竟和这个城市没有一种实质性的接触,而这种接触是必须随机地和这个城市的民众进行交谈,所以我总是会去这个城市的不同地方随便走走,或者在街头截车,就是为了避免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过于依赖我的司机和翻译,因为他们讲述的,带着他们的思维痕迹,以及他们的判断。
今天去科斯塔,进来两对男女,惹得我不断偷看他们,因为两个女孩是亚洲人。从她们的长相还有装扮,我的判断是菲律宾人,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语气娇嗲夸张,有浓重的菲律宾口音,在香港实在听得太多。
这两对男女没有坐在一起,而是分别坐在两张桌子前,动作都非常的亲昵,男孩子搂着女孩的肩膀。
哈迈德也忍不住看了他们好几眼:“奇怪的人。也许是男女朋友吧。”虽然也见过不少年轻情侣在这个咖啡馆出现,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亲热的动作,特别是在这个穆斯林国家,更是显得很扎眼。
我闪过一下和他们搭讪的念头,因为很想知
.99lib.道这两个菲律宾女孩到底是做什么的,毕竟,在这个地方看到的外国人,不是记者,就是国际组织的工作人员,或是一些外资公司的职员。
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当我
的眼神和她们接触的时候,她们显得并不友善。这同样也是奇怪的,在这个地方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只要目光相遇,相互总是会用微笑来打招呼。虽然没有满足我的好奇八卦心理,但是至少说明,这里开始歌舞升平了。
终于有了那个德尔纳的巴勒斯坦男孩的消息,他写了一封邮件给我:
亲爱的闾丘:
很高兴认识你,很抱歉这样晚给你回邮件。我使用的上网服务,我无法控制可以上网的时间。谢谢你帮助我的女朋友找到了我。她讲了好多次,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她说她尝试过很多其他人来帮她,但是你却是唯一一个帮助了她的人。
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错过了和你见面的机会。那天我把我的电话留在了家里面,我的姐姐看到有打入的电话,就把电话关机了。真的非常的可惜。
我的女朋友告诉我,你写了一篇文章,而在互联网上,很多人认为我爱她没有她爱我那样多。哈哈,不是这样的。我爱她甚于一切。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有着美丽的心灵。我相信,她是真主赐给我的礼物。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一定不要客气,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我的女朋友说,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会祈祷真主保佑你们,让你们在利比亚,还有你的人生中的其他地方平安。请保重,也感谢你为我们,以及利比亚所做的一切。
我有些感动,因为他对女孩的描述,和女孩之前对他的描述,有着一种相似之处,让人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属于同样类型,至少他们都很看重一个人的内心。
在我的文章刊登之后,看到很多网友的评论,大多数是祝福,也有一些人有着和我一样的担忧,担心女孩子是不是过于的一厢情愿,甚至有人认定她遇人不淑。
也因为这样,这个女孩在看完了那些评论之后,发了邮件给我,讲述她是如何看待她的这段感情,讲述她的信心来自哪里。而这封邮件,应该是这个女孩,希望让我相信她所讲的一切。
其实,我是否相信并不重要,这段感情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当然在于两个当事人。
我忽然想到了那两个菲律宾女子,或许也是因为爱情的力量,让她们回到这里,看望分开了至少两三个月的男友,也因为离别,所以他们在公开场合的表现,会这样的旁若无人。
这场冲突,应该会有很多这样的分离,异国的,或者是他乡的,也许还会有因为变成了敌我阵营而分手的。
和解,这是在班加西这个地方,人们总是在强调的一点。如果在街头问路人,怎样看卡扎菲的那些士兵,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我:“责任在卡扎菲,他们只是执行命令,他们很多时候是被欺骗的。”
一个被反对派俘虏的政府军士兵告诉BBC记者,他们上前线的时候,上司告诉他们,是去打基地分子,但是到了前线才发现,原来让他们打的是自己人。
这样的问题,在记者会上,也经常被利比亚当地的媒体提起,我想是因为我们这些外来者,不会想得如此仔细。
一个班加西的记者问过渡政府发言人:“曾经在国营电视台工作的媒体人,解放之后,他们是否还是可以继续在媒体工作?如果他们的专业水平足够的话。”
“如果他们现在选择依然在国营电视台工作,那么他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过,我们是言论自由的社会,谁都可以自己办媒体,如果愿意的话。”
类似的问题,之前过渡政府也回答过很多次,他们总是用这样一种说法:
“一个卡扎菲的官员,手上曾经沾染过人民鲜血的话,那么他一定要接受人民的审判。”
但是,每次我都会想这样一个问题:如何界定有没有沾染鲜血呢?除了那些直接下令的人可以清晰地界定,那些从犯呢?那些在体制内不得不执行指令的执行者呢?也因为这些问题,未来的利比亚人内部的和解,会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们经常讨论一个问题,如果知道这个体制是错的,人却在体制内,离开会有风险,或者根本没有离开这样一个选项,怎么办?
过去,我会觉得,尽忠职守是值得尊重的品质,但是现在,我想人总是需要为自己设定底线的,不是要求每个人都要成为体制的反抗者,或者烈士,但是可以选择一种不合作、不配合的方法,或者,最低限度,不要刻意地去做得完美。
就好像在柏林墙倒下之后,德国法官在审判一名守卫柏林墙的士兵的时候所说的那样,“你不能够选择不开枪,但是你可以选择打不准。”
看了一下同事今天在的黎波里的活动安排,又去拍摄被北约炸毁的政府大楼,谴责北约造成了平民伤亡,但是同事质疑,为何无法采访受伤的民众。
这次的安排和之前的采访安排比较,显得没有那样用心,不知道是这些新闻官员的故意敷衍,还是已经有些乱了阵脚,没有了心情。
这些还在的黎波里努力工作的官员,他们此刻的心情才是最五味杂陈的,尤其是那些能够毫无障碍地获得信息的人,他们的处境要比那些无法获得完整信息的人来得更加复杂,因为凭借他们的智商和能力,他们清楚地知道现实环境,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是否陪着卡扎菲赌上这一把。
Day 32 欧盟的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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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访的欧盟官员
早上去高等法院门前的广场,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委员兼欧盟副主席阿什顿马上会抵达班加西访问。
这样的日程安排,和一个月前美国参议员麦凯恩的行程一样,毕竟高等法院门口的广场,在这里的人们心目中,有着埃及解放广场一样的位置。
一个月前进出过的这个广场,现在要经过安检。广场靠近海边的帐篷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一个月前还有不少人在里面举行展览,或者发表演讲。但是,现在,上午十点钟,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这个城市还没有睡醒,商店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开门做生意的,只有广场附近的咖啡店已经开门,一些人坐在街边,拿着蒸馏咖啡,看着大海。
远处传来警车声,以为车队到了。开过来两辆白色吉普车,其中一辆在大家面前来了一个急转弯刹车,刺耳的轮胎声让人差点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当然,这样的声音对我来说,也同样已经习惯,每天在酒店的窗外,或者穿过餐厅的大门,我一直想不明白,这里的人开车为什么喜欢这个样子。
从吉普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还有三条警犬。刚才的急刹车,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些警犬转晕,影响它们的灵敏程度。不过
99lib?广场上也没有什么需要它们,除了警察自己的车,一目了然。
不管怎样,一个月下来,有了像样的警察制服,有了安保程序。大楼顶上的狙击手,站在蓝天下,拿着枪,表情严肃地在屋顶边上来回走动。
很好奇,怎么没有当地民众?上次麦凯恩来,至少还安排了一些拿着美国国旗的利比亚人在现场高呼口号。
阿什顿的车队终于到了,围着她的安保人员,全部穿着有欧盟标志的防弹衣,包括两名随团的记者。也就是在她下车的一刻,从我们后面出来了一批民众,人不多,也就是十多个,他们没有拿欧盟的旗帜,倒是高等法院屋顶上特别挂起了大大的一幅,让这个广场又增加了一种不同的旗帜。
他们全部是上了年纪的男性。一个驻着拐杖的老者,顽强地挤进人群,对着阿什顿高喊:“欢迎到利比亚!”
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左右,阿什顿被簇拥上了车。那些欢迎的民众,也就是一转眼,已经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不知道去了广场的哪个角落,或者哪栋大楼里面。
阿什顿这次来,主要是为欧盟在利比亚的办事处揭幕。虽然她没有直接说欧盟支持过渡政府,只是对这些认真思考和规划利比亚未来的人表示敬意,但是选择把办事处放在班加西,正如她所说的,为的是证明对利比亚人的支持,不单单是口头,而是有实际行动。
办事处就在当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二楼,很小的一个会议室,不过门口欧盟的标志非常醒目。就在这个办事处设立之前,欧盟委员会下面的人道委员会已经在三个星期前来到了班加西,为欧盟属下的成员国在利比亚进行的人道援助工作进行协调。
除了和全国过渡委员会的成员见面,阿什顿还和这里的年轻人见面,这些年轻人是来自不同媒体的代表。也就是短短三个月,班加西的报纸已经有了五十五家,每天坐在车上,街头报贩叫卖的都是不同的刊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报纸有的非常简单,未必超过十篇文章和报道,印刷质量也参差不齐。但是,这些从来没有办过报纸的年轻人,却可以在短时间之内,依靠志愿者,依靠热情,做出这些算得上有板有眼的报纸,这无疑透露出他们的潜力。也因为这样,当阿什顿讲起这些利比亚的年轻人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希望。
今.天,马德里广场的示威已经进入到第七天,虽然违反了选前禁令,还是有数千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表达。这些自发地出现在马德里的年轻人,也感染了西班牙其他地方的人,至少在巴塞罗那,人们也走上了街头。
电视屏幕里面的马德里广场,早晨醒来,有的人打扫卫生,有的人在广场的厨房里面为大家准备早餐,还有人把蔬菜园也搬到了广场。警车在广场周边戒备,但是警察们显得非常的轻松,他们和示威者保持距离,互不影响。
今天的投票如期举行。政府显然明白,虽然这些人违反了法律,但是这个时候的任何驱赶行动,只会导致人们更多的不满,对于执政党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当然,示威者也明白,只有和平的示威,才更加具有力量。
广场上,一些年轻人告诉采访的记者们,他们不支持政府,也不支持反对党,因为这两大党派虽然说得好听,但都只不过是为了争取他们手中的选票,并没有真正聆听年轻人的心声。他们呼吁改革,呼吁选民们支持一些小的政党,改变西班牙目前这种两大政党控制所有政府政策的局面。
在利比亚,和当地人聊起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大部分人会告诉我说,和卡扎菲比,他是一个好人。他在埃及民众的眼中是一个独裁者,而在利比亚人眼中,他没有下令军队开枪,
他最后选择自己下台,虽然他知道要面临法律制裁。
当然,在埃及年轻人的眼中,西班牙的年轻人值得羡慕,因为他们生活在民主国家,他们对政府不满意的时候,可以用自己手里面的选票把不满表达出来。
看到西班牙的年轻人走上街头,有些中国网民认为,这就证明了民主的不成功。在他们的眼中,民主应该是一副万能药,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对于这些人来说,马德里广场的年轻人正在给他们上一堂民主课:民主就是保护小部分的权利,民主就是要让不同的意见有渠道可以表达。而如何利用民主制度,政府和走上街头的人越是成熟,这个机制就可以运行得更加有效。比如到今天为止,克制的西班牙政府,和克制的年轻示威者们。
利比亚人拿起武器,那是因为卡扎菲选择把枪对准了自己的人民。但是,街头运动不该演变成暴力行为。看看今天,同样是反对政府的示威,格鲁吉亚演变成了街头冲突,作为组织者的反对派就会面临缺乏正当性的指责,并且要承受后果。
人们选择走上街头,有意识的违法,是为了向政府施加压力。而这种压力,除了街头行动本身,舆论也非常重要。在很多地方,一些人选择极端行为,媒体也有一定的责任。比如香港,很多时候是一些团体相信,如果不这样的话,媒体不会关心,而如果不能够成为新闻,就无法制造噪音。但是,只要是这些人的诉求确实是需要媒体关注的议题,确实是存在
..的问题,为何不能够在这些人和平地走上街头的时候,或者在这些人还没有走上街头的时候,媒体就率先看到这些问题,并且向政府施加压力呢?
其实,马德里的集会,从一开始,到现在变成国际新闻,绝大部分媒体的反应是迟钝的。这一点更要敬佩这些走上马德里广场的人,因为不管是否有媒体曝光,他们都是那样的坚持和团结,让人数一点点地增加,看不到有离开的痕迹,而对政府以及反对党的压力,也随着天数,以及人数,在不断增加。
奥巴马今天在亲以色列的游说团体AIPAC发表演说,解释美国对以巴问题的看法。外界原本以为他的演讲会引发不少嘘声,但是没有想到,从头到尾,甚至是一些产生争议的地方,也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而掌声次数多到连同事也觉得好奇:“鼓掌文化不是中国才有的吗?”
就在今天,内塔尼亚胡发表声音,表示愿意和奥巴马一起,为以巴和平而努力。既然以色列一直认为自己是区内唯一一个民主国家,那么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就会面临和奥巴马一样的处境,会有支持者,也会有反对者。如果支持者只是集中在强硬的右翼的话,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他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情况,如何争取更多的人在选举中支持自己,过于的鹰派,是不是在以色列也已经不合时宜?
这些掌声对于奥巴马来说,当然是现在最需要的。因为国会议员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台下的这些游说者们的态度。和上个星期四的演讲相比,这一次面对国内听众的讲话更加直接,他谈到了自己的连任,他说他知道少做少错,但是既然认定是应该要做的,就不应该为了今后的选举而选择一条相对容易走和保险一点的道路。
不管奥巴马的动机到底如何,我认同他讲的一点:这次的阿拉伯之春,对以巴来说,带来的是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如果以巴的领导人们,因为缺乏眼光和胸怀而错过了,那么以巴和平会再拖几个世纪,而这样的拖延,对于以巴的民众来说,都不公平。
说到拖延,今天的也门显得富有戏剧性。
原本应该在今天签署协议,宣布三十天后下台的也门总统萨利赫,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签字了没有。因为准备去总统府向他施加压力,让他签署协议的外国大使们,被总统的支持者们围困在使馆里面出不去,英美大使,甚至要也门政府出动直升机,把他们解救出来。
也门的局势就像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主角当然是也门总统萨利赫。根据协议内容,只要他签字,三十天之内下台,就不会在下台之后接受任何审讯,他的掌握军权的儿子则会在六十天后下台,也门会在六十天后举行大选。
就在之前,萨利赫已经同意签字,但是事到临头反悔。这一次,他的诚意到底有多少,也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个戏剧性的场面,让人很是疑惑。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总统府内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有也门的国营电视台在场。
夏天就要到了,我们住的酒店开始给每个房间装空调,之前的中央空调早就没有了制冷功能。也因为这样,这些天的电钻声音,让自己好像生活在建筑工地。还好这里都是中午十二点左右才开工。
采访完回到酒店,下了车,同事抬头看到我的房间的露台上伸出了一条管子:“完了,他们应该在你的房间装空调。”同事们已经有了惨痛的经历,房间因为这样的工程被搞得一团糟,地上、床上,还有桌子上,全部铺满了灰尘。找不到服务员,只能够自己来善后。
走到房门大开的房间,地上铺满了工具,两个工人正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看到走进房间的我,他们显得有些错愕,而我看着两个陌生男人站在我的房间里面,顿时有一种自己私密的空间被人侵占的愤怒。
不过,我的愤怒和不满不知道如何发泄,因为两个人都不会英文。冲到酒店大堂,只有一个前台服务员。
“你们为何不提早通知我?这样我可以把私人物品放好。你们懂不懂尊重客人的隐私?尤其是到女性的房间?”
对方连声说对不起,和我一起回到我的房间,很认真地问我:“他们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完成,还是让他们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看着他们诚恳的模样,我彻底绝望了。我知道,这个地方是没有人在乎我的不满的,甚至不明白我的不满来自何处。在他们看来,他们在为我做一件天大的好事情,装空调,谁不喜欢夏天能有一部清凉的空调呢?却忘记了至少应该提前知会一下,我这个付了钱的,这个房间的临时主人。
Day 33 美国人的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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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班加西的美国助理国务卿
和欧盟记者会的一片混乱相比,美国助理国务卿费尔特曼的这场记者会,明显要整洁有序得多。
首先,是讲台上的话筒。在他进场之前,终于有人整理了一下堆积如山的话筒,确保他的脸不会被面前的话筒挡到。阿什顿的记者会,一支巨大的绒毛收音话筒,把矮小的女主人公的脸遮挡了一半。
其次,是台下的记者。这场记者会,坐在台下的几乎都是记者。美国方面规定,一定要佩戴记者证,终于少了很多来凑热闹的当地人,以及那些翻译们。虽然场面没有之前看上去那样热闹,却显得专业很多。
当然,还有那些摄影机,不再是杂乱无章地插在座位和座位之间,遮挡了一半的听众。工作人员坚持,摄影机要么放在后排,要么放在走廊,总之,要让所有的记者,都能够在主席台的视线范围之内。
坐在第一排的美国记者,没有人举手,因为他们一早已经开了小灶,有了小范围的采访机会,只不过担心自己错过自己没有想到的角度,才在台下听其他国家同行们的提问。
自然还是离不开为何不承认过渡政府的唯一合法性,对于这一点,费尔特曼说,这样的问题其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现实,美国早就终止了和的黎波里的外交来往。在利比亚驻联合国以及美国大使分别转向了反对派之后,美国没有再让利比亚政府派出新的大使,而美国在的黎波里的使馆也已经关闭,也就是说,美国和的黎波里早就断绝了外交上的往来,而同样这样做的,还包括欧盟,以及土耳其和其他的一些阿拉伯国家。
同一时间,和其他国家一样,美国和班加西的全国过渡委员会保持对话,因为这些成员被视.为合法的代言人,代表利比亚人民来进行对话。就连过渡政府到现在,也没有称自己是利比亚的合法政府,这是为了避免被卡扎菲指责他们分裂国家。他们一直强调,他们只是代表了利比亚人民,而且还不完整,因为毕竟一些西部城市还在卡扎菲的控制当中。
虽然美国强调,卡扎非已经失去了统治的合法性,但是美国同样没有制定一个期限。在利比亚问题上,美国显然很明白自己的角色,毕竟这场冲突的起源和发展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属于利比亚民众自己的选择,尽管卡扎菲到现在,继续把美国当成带头殖民侵略利比亚的敌人。
其实,在卡扎菲的问题上,作为北约成员,态度最不坚决的正是美国,他们是很不情愿地加入北约军事行动的。在一开始的时候,担心没有了卡扎菲的利比亚会成为恐怖分子横行的地方,之后则不愿意再介入一场新的战争。阿富汗和伊拉克的经验,让奥巴马政府很清楚,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一个泥潭,而美国已经负担不起。
也因为这样,把美国看成是幕后玩家,实在是太抬举美国了>..。这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有些人,总是对利比亚内部的力量选择视而不见?或许,还是因为缺乏资讯,人们凭借着来自有限媒体的有限信息,来做出自己的判断。也可能是因为固有的思维模式,一旦有这样反政府的事情发生,一定是受到了外国势力的教唆和怂恿,而这个外国势力一定是美国,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大家,要警惕美国。
当然,这同样也是很好笑的,因为负责把警惕美国的观念传授给大众的人们,如果从他们个人的生活选择来看,看不出来他们藏书网会认为美国有怎样的不好,相反,他们把自己的子女送到美国,把自己的家人送到美国,甚至准备好了有一天,自己也会去这个地方。至于那些真心相信美国是黑手的人们,则往往是那些没有能力送自己的子女去美国,自己也没有能力去的那群人。
去了班加西的批发市场,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产品是中国制造,从机电到纺织,还有电器。早上一坐上出租车,司机就给我看他刚买的黑莓手机,不过很粗糙,看到我皱着眉头研究的样子,他笑着指着放在车头的包装盒:“made in a,cheap,fake.”原来是山寨产品。
这里的山寨产品很多,哈迈德的阿玛尼太阳镜,街头女孩头上裹着的百宝丽头巾,都是中国产品。
虽然没有生意,但是这些批发商们还是开门营业。他们告诉我,法国还有丹麦的航运公司恢复海运了,昨天就有五百多个滞留在欧洲的货柜送到了班加西。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一个专门卖各种灯泡的店主对我说,“卡扎菲走了,一
.?
切都要重新建设,生意会比去年更好的。”而去年,他告诉我,他的营业额是八百万美元。
在批发市场二楼,接待我的是轮胎公司的老板纳萨,他的轮胎批发生意占了整个利比亚市场的七成,而他的轮胎来源百分之八十来自中国。看了一下他的合作伙伴,有青岛的,四川的。
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工厂模型,这是他准备在班加西开设的轮胎生产厂。刚刚拿到执照,冲突开始了,一切都停顿下来,原本准备和中国的机械供应商签的合约也搁置了。
“现在的问题是,银行还没有全部营业,所以投资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也许下个月,应该就会好的。我想让你告诉中国人,可以回到这里了,班加西这里很安全,我们欢迎中国人。”
不过等待中国人的到来,自然比不上主动出击。昨天组织游行的伊桑告诉我,他已经准备6月中去中国进货。
“我会去广州,现在海运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我要尽早订货。”
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和一个月前,我们刚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相比。虽然大部分的路口没有警察,但是还算相互礼让。
“你知道吗?以前卡扎菲的时候,每天有很多车祸。开车的人,只要一遇到红灯,就会焦急地摁喇叭。你看现在,大家都很自觉地守秩序。”伊桑很骄傲地站在走廊上,指着楼下马路上的车龙。
“因为你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团结。”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想得更多的是卡扎菲下台之后。”
“或许,你们比埃及还有突尼斯要好的地方在于,你们从空白开始,没有已经形成的利益集团,没有政党之争。”其实不是或许,我很相信,这是一个既定事实。这里的人们,他们从零开始学习和建设,加上有石油作为经济后盾,问题显然没有埃及那样复杂。
今天,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以及他的两个儿子遭到刑事起诉,为死去的那些示威者负责。这个指控,最高刑罚可以是死刑。就在昨天,因为杀害了十八名示威者,一个警察被判死刑。
有些人认为,是不是应该学习南非,用和解而不是清算的方法。这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仔细想一想,却是在混淆概念。南非的和解,针对的不是政权和平民,而是不同的种族。
今天是最后一天晚上可以有时间外出,明天要和同事进行交接。我和我的同事们,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去玛纳喝最后一杯卡布奇诺,要去库朵吃最后一次美式炸鸡。
一个多星期的晚上没有外出,迪拜大街更加热闹了。年轻男孩三五成群,站在街边聊天打发时间;女孩子则三三两两,在一间连着一间的时装店、婚纱店里面进进出出。十几岁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把人行道当成自行车跑道你追我赶。马路两旁停满了车,让两车道的大街变成了三车道。
库朵里面多了好几张亚洲面孔。听他们聊天,说的是菲律宾语。想起前两天在咖啡馆碰到的菲律宾女孩,看来外劳们也开始返回这个城市,埃及人,孟加拉国人,还有这些菲律宾人。
这些天看了太多的演讲,奥巴马从国务院到AIPAC再到爱尔兰,内塔尼亚胡从AIPAC到美国国会。忽然发现,鼓掌并不是中国特色。美国人,还有爱尔兰人,都比中国听众要投入得多。
内塔尼亚胡今天在国会的演讲,议员们起立鼓掌,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哈迈德对着电视机,很不理解地问:“为了以色列,这些美国议员为何要这样做?”
我告诉他,当美国人夸奖你的时候,千万不要当真,因为是他们的一种习惯,一种基本礼貌,没有太大的意义,未必代表对方真的认同。
不过内塔尼亚胡一定很满意,听到这样多的掌声,至少会为他这次美国之行挣回很多面子。
说老实话,我对这个以色利的总理越来越反感。他在国会演讲中谈到以色列的阿拉伯人享受到的自由的时候,那种优越感让人很不舒服。就算以色列已经拥有了这种民主,也不能成为以色列就比其他中东国家优越的理由。对于那些还没有享受到民主和自由的人们,应该给予更大的同情,而不是显得高高在上的样子。以色列的阿拉伯人享有的自由,不是政府给的,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因为他们也是这个国家走到今天的一分子。有今天这样的以色列,是因为有着这样追求的以色列人,当中包括了这些阿拉伯人。
周边中东国家出现的变革,是让以色列更加倾向保守,右翼抬头,还是相反,我很好奇。同时,我又很不了解,因为一直都没有时间去了解过这个国家的现在,特别是这个国家的民众本身,到底有怎样的同和不同,在以巴和平问题上到底有怎样的分歧。同样的,巴勒斯坦人,尤其是年轻的一代,对于以色列
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到底有多少人是像哈马斯那样的强硬?
晚上回到酒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东方男子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整齐地梳向后面,很明显,一定不是记者。
现在这个城市,东方人实在不多,除了中国和日本记者,还有就是那些刚刚回来的菲律宾人。但是,这个东方男子和菲律宾人的外形多少有些不同。很好奇,他到底来自哪个国家?是商人,还是外交官?或者明天,我在班加西的最后一天,可以想办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Day 34 战乱中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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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加西街头的女装店
对于俄罗斯和班加西过渡委员会终于有了对话,还真的有些半信半疑,直到坐在过渡政府副总理厄萨维的对面,听到他亲口证实,只能够感叹:俄罗斯很狡猾。从强硬到不理不睬,然后抛出橄榄枝,一脚踏两船,很会耍外交手腕。不管怎样,没有任何损失,还两边都不得罪。
奥巴马和卡梅伦在伦敦共同会见记者。奥巴马说,不要想象会有一群超人瞬间就把问题解决,但是卡扎菲是一定要下台走人的,对他的压力只会不断增加,不会减弱。卡梅伦也强调,虽然联合国1973决议不包括要让卡扎菲下台,但是这已经是一个不会改变的目标,国际社会的努力,就是要让利比亚人民 53ef." >可以为自己的未来作主。
利比亚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即便的黎波里会持续一段时间在卡扎菲的手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卡扎菲时代的结束,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班加西的港口恢复交收了,从埃及过来的货柜车也开始一辆辆地进入市区。明白过渡政府希望和中国政府对话的焦急心情,毕竟在东部,不少大型项目都是中国公司承建的,如果这些公司能够在这个时候选择回来,并且重新开工,其实就是对过渡政府最大的支持。
一些外资公司开始这样做了,但没有哪个公司的项目比得上中国承接的那些那样巨大。想象一下,如果班加西市郊的楼房工地又开始变得热火朝天的话,就业,未来,太多的希望可以装载在里面。当然,这只不过是想象而已,毕竟这些中国企业都是国有企业,它们的回归与否完全意味着中国政府的选择。但是,如果转换一种思维,既然政府不愿意直接出面,它们的回归也算是一种间接的表态。
在酒店大堂,终于看到了萨格瓦,班加西的一名心理医生。在过去两个
多月,她一直在做一项调查,就是到底有多少利比亚女性遭到了强暴,卡扎菲有没有让手下把有组织的强暴当成武器。
刚到班加西的时候,很多当地人这样控诉卡扎菲,说他鼓励那些雇佣兵强奸东部城市的妇女,因为这样可以让这些家庭的男性害怕,不敢和卡扎菲作对。
这样的指控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虽然在非洲发生内乱的国家,士兵集体强奸妇女确实存在,但是在利比亚这样一个伊斯兰国家,而且经济文化水平都要比那些非洲国家高很多,很难想象会有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发生,总觉得这是反对派的夸大。当人们太痛恨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夸大或者传播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并且深信不疑。
也因为这样,当不同的当地人告诉我,卡扎菲给这些武装人员发避孕套、伟哥的时候,甚至会产生一些反感,很想告诉他们,如果情节过于离奇,反而会对卡扎菲有利,因为会有人选择不相信。
但是,冲入外国记者会现场的女子奥贝迪的遭遇,让我开始反问自己,是不是认为不合情理的行为就一定不存在?也看了一些的黎波里民众写的博客,女性被强奸的并不是只有奥贝迪一个人。受害者通常是住在当地的来自东部城市的女性,因为她们被视为心存二心,是不忠诚的人。还有就是那些来自周边非洲国家的外劳,当她们的主人逃避冲突离开之后,她们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我一直想做关于这个话题的新闻,但是很难,奥贝迪人在多哈。看到那些外国同行特地飞到多哈采访她,很是羡慕。这是一个勇敢的女性,她选择告诉大家真相,虽然她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总觉得,真正的新闻,就是这些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他们在这种冲突中的遭遇,他们的处境。
采访了萨格瓦,这才知道,原来国际刑事法庭表示,要知道卡扎菲有没有进行有组织的强奸,很多证据正是来自她的调查。
终于在最后一天,联系上了萨格瓦,她听说我来自中国,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知道很多中国人支持卡扎菲,我要让他们知道,卡扎菲对利比亚人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
萨格瓦的调查源自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她的一个病人的母亲从艾季达比耶打过来的。那是三月下旬,这个城市刚刚被反对派从政府军那里抢夺过来。这个母亲向她哭诉,她遭到了政府军的强暴,她不知道应该告诉谁,因为在这个国家,女性被强奸会成为家族永久的耻辱,她们可能会被抛弃,甚至可能会被亲人杀害,荣誉杀害(honor killing),为了保持家族的声誉。她找到萨格瓦,是因为她一直是这个母亲的孩子的心理医生,她们相识了很久。于是,她成为了这个母亲最信得过的人。
之后,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当然还有从的黎波里传出来的奥贝迪的事情。这让萨格瓦决定去做调查,她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女性有这样的遭遇。
她去了五六个城市,还去了埃及、突尼斯边境的难民营,发出了七万多份问卷。为了避免过于敏感,这些问卷设计成心理健康咨询,询问被访者的心情,包括是否焦虑,是否觉得孩子很吵闹等,直到最后才询问被访者,有没有遭遇过强暴,以及被谁强暴。
“我收回了一万五千份问卷,二百五十个人填上了有。有的还在问卷的后面写下她们的故事。”萨格瓦把问卷反过来,好几张的后面写着长短不一的阿拉伯文。
“我不知道该怎样办,我现在觉得自己透不过气。”萨格瓦翻译成英文给我听。
“这就是她们现在的状态。她们有的人,被五六个士兵绑架,关上四五天,然后会被扔到沙漠,有的被绑架到卡车上。她们的经历,常人无法想象。”
“她们怎样确定,一定是卡扎菲的人干的?”
“
听口音。在我们这里,住在一个区域的人都是认识的。她们可以从口音,还有这些人对她们说的话,知道她们是卡扎菲的人。这些人里面还有很多来自非洲的雇佣兵。他们都是五六个人一组,而且他们在强暴这些妇女的时候,都戴上避孕套。”
“这些妇女,她们的家人对她们是怎样的态度?”
“她们当中有的人,是被这些人当着她们的孩子,或者她们父母的面强暴的。她们的家人都不愿意谈起这些,即便承认,也要求我一定要保密。”
在回收了问卷,发现有二百五十个.女性承认遭到强暴之后,萨格瓦开始用面谈的方式进行身份确认。到现在为止,她确认了一百四十多个。
“但是问题在于,她们不愿意面对媒体,也不愿意出庭作证。她们可以和我谈,但是不想被任何别的人知道。就算我去面谈,在难民营,她们总是很小心,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我们在谈什么。有的妇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丈夫,结果被抛弃,现在很惨,生活无助。她们是受害者。战争的受害者,总是妇女和孩子,大家都会同情她们的。”
因为酒店大堂过于嘈杂,我把萨格瓦约在了楼上做访问,一个年轻的女孩跟着她一起进了电梯。
“这是我的女儿,十九岁,正在读大学。”这才发现,母女俩长得非常相似,特别是高耸的鼻子。
“楼上不能上网。”我看到她的手里拿着电脑,担心她会觉得听我们的访问很闷。
“她害怕一个人留在大堂。”萨格瓦帮她的女儿解释,“因为我现在做的事情,很多时候让她不敢一个人在外面。”
“你现在面对的压力是不是很大?”过去一个月的努力,让我明白,虽然很多人把奥贝迪当成英雄,但是这毕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太多人并不是愿意公开谈论,即便这可以使人看清楚卡扎菲是一个怎样的人。
“确实,有支持的,有反对的。但是我想,如果我不为这些女性做些事情,不为她们说话,那我和卡扎菲对待她们就没有两样。需要让全世界知道她们遭受了什么,卡扎菲和他的人用强奸作为武器,这是违反人性的行为。”
萨格瓦的故事,是我在班加西写的最后一条新闻。这让我觉得很幸运,因为这是我很久就想做的话题,终于在我离开前完成了。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萨格瓦和奥贝迪,让更多的人和我一样开始明白,很多时候,我们无法相信的时候,不会因为我们的不相信,真相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像把强暴作为战争武器,其实不是新鲜事情,在九十年代的前南斯拉夫战争中,塞族士兵就把强暴作为种族清洗的武器,而在苏丹,联合国也谴责过政府武装的这种行为。对于一些人来说,女性维持着家庭以及社会的稳定,摧毁她们,可以更快速地摧毁家庭、社群乃至社会。
尽管等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有人愿意在镜头面前讲述,才做成了这条新闻,依然还是有些担心,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条新闻还不够完整,因为没有被控诉方的回应,虽然加上了利比亚政府的回应,表示欢迎国际刑事法庭到利比亚进行调查,但是还是不够平衡。我和的女同行讨论这个问题,她也采访了萨格瓦,她也有同样的担心。
不过,就在同一天,BBC的记者在米苏拉塔采访了两名卡扎菲的政府军士兵,他们讲述了自己如何被上司强迫,强暴米苏拉塔的妇女,每一次,会得到五元第纳尔,也就是差不多三十元人民币的报酬。当然,BBC的记者也有我们同样的担心,这只是一方的讲述。还好,当所有的这些报道加在一起的时候,人们自然可以自己去进行判断。
最后一顿在班加西的午餐,很可惜,端上来的菜式居然没有保持平时的水准。也好,如果这顿饭过于完美,会留下太多的想念。
终于看到哈迈德的太太,娇小美丽。看着穿着黑色长袍,包着头巾的她,有些无法把她和芝加哥大学的毕业生联系在一起。有的时候会想,其实读大学对有些女孩子来说,只不过是增加一些人生体验而已,因为最后,做家庭主妇才是最理想的归宿。
哈迈德递给我一个黑色胶袋,里面是两瓶蛋黄酱,让我转交给同事。原因一定是今天中午,他看到酷爱蛋黄酱的同事,对着桌上的蛋黄酱那种依依不舍的样子。这个牌子,在香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而他一直觉得遗憾,在当地的超级市场找不到大包装可以带回香港。
同事拿到蛋黄酱,开心得跳了起来,他觉得不可思议:
“是哈迈德给我的吗?”
换成是我,也会有同样的表情,因为谁也没有和他提过要买蛋黄酱,同事也只是在饭桌上用广东话表达他的遗憾。很多事情和语言没有关系,有没有心才更重要。
在乌祖酒店的最后一晚。
房间里面装上了新的空调,不过还没有接上电源,而我也没有机会来享受这个新空调了,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城市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但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月,这个城市,还有城市里面的人们,每天都在让这个城市发生一些改变,身在其中,自然感觉不会那样深切,因为一点一点的改变而显得不知不觉。
离开了一个多月的同事重返班加西,他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同伴:“酒店房间是没有人打扫的,最多一个星期一次;这个城市是看不到年轻女孩的;这个地方晚上找不到东西吃,准备好每天晚上吃方便面吧……”
我和将要离开的同事实在忍不住:
“他说的这些都不准确,千万不要相信他的经验。至少,年轻女孩到处都是,酒店大堂,吃饭的餐厅,晚上七点过后的迪拜大街,还有科斯塔,不仅年轻,还很漂亮。”
Day 35 告别班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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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自由空气的利比亚孩子
凌晨五点,我们坐上了离开班加西的车。哈迈德特地为这次长途旅行做了准备,车窗装上了遮光板,皮卡后面装上了绳网:
“到了埃及要小心,车子停在边上,行李放在后面,那些埃及人是可能随手牵羊的。”
五点钟,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经过不同的街区,忽然发现那样陌生。
“你来过的。”面对我的疑惑,哈迈德提醒我。
“是吗?”我依然将信将疑,直到看到标志性建筑出现在眼前,“哦,确实来过。”
也许是因为马路上没有车显得宽阔了,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班加西确实变得干净整齐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要离开这个呆了一个多月的城市了。
沿途的检查站,比我们从埃及边境过来的时候少了一些,守卫的人有了统一的制服。虽然有的因为八卦,会检查一下我们的记者证,但是大部分时候只要向他们微笑摆手,就会挥手让我们通过。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和来的时候一样穿越沙漠,幸运的是没有遇到沙尘暴,倒是遇到几场来得急去得快的大雨。看着车穿过黑色的云区,然后开进蓝天和阳光下面,就好像真的可以和天空的云彩赛跑似的。
因为要把我们送到亚历山大,哈迈德在利比亚边境要申请一些文件,包括通行证,还有汽车保险证明。
“多少钱?”
“不用钱,到了埃及那边才付钱。你们看着吧,到时候可复杂了,我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过埃及关卡。他们总是向你要钱,要钱。”
看来接下来过关,会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过程,因为哈迈德的眉头,从离开利比亚边境大门开始,就一直皱了起来。
“没有关系,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来的时候的印象,已经让我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第一关是一个士兵,他和哈迈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哈迈德从脚底下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对方,对方挥手放行。
“你为什么要给他水?”看着那个士兵的笑脸,差点以为哈迈德是否遇到了相识的人。
“他问我要钱,我说我没有埃及钱,我问他,给他水要不要。”
“一瓶水就可以打发?”
“他们就是要从你身上拿点东西才觉得满足,不管是钱还是别的。看着吧,这才刚刚开始。”
确实是刚刚开始。
过入境处,填完表,哈迈德把我们的护照递进窗口,入境处的关员把他的护照留了下来,把我们三本交给了哈迈德。
“跟我走,要找长官签字,外国人都是这样。”哈迈德犹豫了一下,因为他有些担心自己留在窗口的护照,但是还是决定先把我们带到办公室去。
我们认识那个办公室,我们离境的时候,也是先要去那个办公室让那个官员签字。敲门进去,官员正和其他几个人坐在那里,抽着烟,开会的样子,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哈迈德点头退出房间,关上门,显然是让我们等一会儿。
“你去拿你的护照,这里我们自己来处理。”我从哈迈德手里面接过护照,因为我很不放心,他留在窗口那里的护照会不会被弄丢。
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我忍不住敲门,只是推不开那扇门。
就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背后钻出来一个年轻男孩,刚才看到他送咖啡进去的,他什么也不说,伸手问我要护照。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递给了他。
他门也不敲地进去,然后出来,关门,转身离去,还是一句话不说。我倒是不担心,因为护照不可能自己飞走。
过了五分钟,他又从我们背后出现,推门进去,几秒钟后拿着护照出来,一边跳起眉毛对我微笑,一边把护照塞回了我的手上,似乎是在笑我刚才的一丝犹豫,那跳起的眉毛好像在说:“怎么样,还是要靠我解决问题。”
谢过这个男孩,再回到入境大厅,把护照和有了批示的表格交给窗口的入境处关员。
“签证呢?”对方翻看着我们的护照。
“香港护照,免签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了进去,因为他的电话响了。
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后面开始出现了一条长龙,大家很不耐烦地看着这个打电话的官员。没有人出声投诉,包括排在第一个的我,因为上次的经验告诉我,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工作而缩短聊电话的时间的。这个时候,除了电话里面的声音,其他的都是不存在的,他听不到,看不见。
放下电话,他不再多问,在我们的护照上盖下了入境章,然后从一个小窗口塞给相邻的同事,那个同事负责把入境卡上的资料输入电脑,输入之后才会把护照交给持有人。
他的桌上堆着很多护照,不断有其他的官员进去,把一些护照放在最前面,原来做这样的手续也可以插队。还好,他一直在处理我们的三本护照。
看到哈迈德,询问他拿回护照没有,他很生气:“拿回来了,居然要我给钱,不然就不给我。”
我想也不是不给,就是会把这本护照永远放在排队输入资料的那堆护照的最下面,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处理。
“我不喜欢这样,这是你的工作,为何要额外收钱。”哈迈德拿着护照,依然愤愤不平。
接下来,哈迈德要为他的车子办理过关手续。
“这是最艰难的一部>?99lib?分,你看,那么多车在等着办手续。”哈迈德指着车窗外,停放在办公楼前的车,有十多辆。
“要花多长时间?”我看了看手表,我的理想计划,是在天黑前赶到亚历山大。
“看那个人,”哈迈德指着一个黑瘦的年轻人,“他会帮我去办。”
“给他多少钱?”
“一百块埃及钱。”相当于一百二十元人民币。
“他保证行吗?”那个年轻人看上去过于老实,不像是那种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相当于中国的黄牛。
“我跟他说了,如果在限定时间里面办不下来,我就不给钱。你看他多卖力。”哈迈德显得很得意。
半个小时之后,这个年轻人拿着一块埃及的车牌走过来,看来搞定了。不过,如何把这块车牌挂到哈迈德的车上,两个人显得很头痛。
最后,这个年轻人找来一块石头,拿起哈迈德卸下的螺丝钉,开始凿孔。我和我的同事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是,也就十几分钟之后,他拿起这块薄薄的车牌,完成了这道工序。
终于可以上路了。不过,哈迈德还是显得心事重重。
“接下来,就是一道道的关卡了。”
他没有说错,从边境开始,接下来的二百公里的车程,算了一下,我们经过了十个关卡,有的只是很随意地站着几个军人,有的则有坦克车驻守,而对于来自利比亚的车则查得非常严格,我们的行李全部都要打开。
“他们怕我们利比亚人带武器。”哈迈德在出境前,特别兜到边境城市,把他车上的斧头还有匕首放在了亲戚那边。
听新来的同行说,开罗机场有了新的规定,防弹背心已经不能够携带入境,而每家媒体机构都有被海关扣押器材的经历。大家得出的一致结论和哈迈德差不多:“他们就是为了赚钱。”
一个国家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所有的事情最后都可以用钱来解决,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的话,这当然不是好事情,因为这证明这个国家存在问题。
在美国、日本入关,都会检查得非常严格,特别是美国,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尝试用贿赂官员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不单单是没有想过,而且还会害怕用这样的方法。同样的,熟悉香港法律的人们都会知道,在香港,不管对方收还是不收,这样做的人已经犯了法。
官员索贿,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埃及的这些官员,至少他们还算客气。几年前的俄罗斯,海关关员或者是警察,索贿显得理直气壮。他们已经不是刁难,或者是给人脸色这样简单,而是干脆动用手中的权力。当然,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为了罪犯。
还有更加直接的,之前去刚果(金)采访,在过关的时候,官员干脆伸手到同事的钱包里面拿钱。其实,只要对他们稍微严厉一点,让他们知道不允许这样做,他们倒也不敢像俄罗斯或者中亚国家那样,陷害你一把,甚至连刁难都不会,典型的欺软怕硬型。也许,只是因为国家太穷,想顺手捞些外快而已,还没有到那种把权力当作生财工具的程度。
从距亚历山大二百公里开始,沿海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些住宅区,或者是度假村。这些建筑孤零零地出现在公路靠近地中海的那一边,公路的另一边则是荒凉的戈壁。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一百公里,接下来,不管是公路的左边还是右边,建筑群一个接着一个,大部分是别墅区,还可以看到购物中心,以及那些熟悉的商户名称:必胜客,汇丰银行。不过,大部分还在兴建之中,即便是造好的,也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公路边上的巨型广告牌,描绘着这个被称为北岸区的未来:“一切都在改变中。”或者,是那些在中国大小城市都会看到的房地产广告:“海边的豪华生活。”
“哈迈德,其实我真的觉得,这样的房子应该是出现在利比亚的,那里的海滩比这里还要漂亮。”
我一直这样想的,除了从班加西延伸向埃及这边的那段海岸线,更主要的还有气候,以及沿着海岸线的高原,这样的景观和希腊非常接近,而且高山也阻挡了来自撒哈拉沙漠的沙尘暴。埃及这边,虽然海岸线同样很长,但是另外一边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荒野,无法阻挡来自沙漠的沙尘暴。
还有,利比亚的石油,让这个国家有着埃及无法比拟的财富。但是,如果比较两个国家的城市,差别却如此的大。利比亚人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享受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卡扎菲走了,我们就会这个样子的。”哈?99lib.迈德看着海边的那片地中海风格的别墅,“我们早就应该这个样子的。”
快要进入亚历山大,最先看到的是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在利比亚是没有这些快餐店的。不过,如果想吃炸鸡,只要看到快餐店的招牌上写着KFC就可以了,虽然这个国家并不存在肯德基。
“快看肯德基的广告。”我指着迎面而来的巨型广告牌,“好像还是库朵的好吃一些。”
哈迈德紧张地开着他的皮卡,在车龙里面钻来钻去。
“天哪,好紧张,那些车子,一会儿从这里,一会儿从哪里,就会钻出来。”
虽然这样说,哈迈德显然开始卖弄他的车技。原本三车道的马路,早就变成了六车道,我无法想象如果开车的是自己,如何能够在这条车龙里面,保持自己前进的方向。
交通警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站在马路中央,并不理会眼前的这片混乱,其实也不需要理会,因为车龙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堵塞在马路上,依然在向前移动着,虽然在我看来,险象环生,总觉得我
们的车不是要蹭到右边或者左边的车,就是要撞到前面的车尾。
“明天是星期五,去开罗应该不会塞车,不过因为解放广场有集会,所以,你们还是早点出发去机场,保险一点。”前台服务员细心地提醒我们。
坐在酒店的露台,眼前是毫无遮挡的地中海。这原本应该是这个地方的旅游旺季,但是,从露台看出去,大部分房间的灯都没有打开。刚刚公布的数字,来埃及的游客,比去年同期减少了二百多万。
这是埃及革命付出的代价,同样的,还有停滞不前的经济,那些沿途看到的停工项目,很多是因为投资者正在接受调查,因为他们和前总统穆巴拉克有很好的私人关系。 95ee." >问题在于,如果私交不好,就不可能进行这些地产项目。
这是一次重新洗牌,还是为未来营造一
?个公开公平的投资环境,现在下结论,似乎还太早。
Day 36 埃及的解放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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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的清晨
一觉醒来,进入开罗市区了。从亚历山大到开罗机场,司机特地选择了穿越市中心的路线,因为我们想要去解放广场看看。
一直对开罗的印象不佳,不管是建筑还是市容,但是眼前的开罗,却是那样的安静和整洁。特别是进入歌剧院的那条路,葱郁的大树连接出一条林荫道,让这个城市也有了一种适合行走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在班加西呆了一个多月的关系。2001年从喀布尔离开,一下飞机,进入伊斯兰堡市中心,原本觉得有些荒凉的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像个大城市的样子了,更不要说一天之后到了迪拜机场,我和我的同事们就像到了天堂,尽管我们没有谁知道天堂是什么模样,至少如果我们各自想象的话,会有太大的差异。
星期五的关系,车辆少了很多,不再是两个车道变成四个车道的场景,畅通的交通就像眼前这个宁静的城市一样,让人很不习惯。
经过十月六号桥,这座桥的名字,在埃及革命的时候,出现的频率很高,因为不管是警方还是示威者,要进入解放广场,这几乎是必经之路。也因为这样,示威者之间的对峙,和警方之间的对峙,军方的戒备,都是在这座桥远离广场的一边进行。
上了桥,抬头可以看到开罗的国家博物馆。和其他地方的博物馆不同的是,从外表上来看,这家博物馆更像是一座办公大楼。五年前参观过一次,里面的陈列很简单,但是一件件的展品足以让参观者好
好地回顾一次埃及的历史。只是,很可惜,大楼的外表已经被烟熏黑了,而博物馆内的展品,在经过了抢劫之后,也已经不复完整。
司机在高架桥上把车停了下来,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解放广场。广场上的人已经密密麻麻。就在高架桥下,人们正从不同的地方走来,向广场方向走去。
这场集会,和后穆巴拉克时代的集会一样,诉求不再是只有一个,而是变得多元。各种团体
,各种人群,在广场上表达各自不同的诉求。对于最早鼓动民众走上街头,要求穆巴拉克下台的一些年轻人来说,他们这次的诉求很简单,那就是要求军方尽快制定选举的细则,停止用军事法庭审讯平民。
“如果说,一个星期前你问我如何看军方,我会说他们很好,因为他们没有在示威中向民众开枪。但是现在,我会非常担心,担心他们成为下一个穆巴拉克。”一批“四月六日青年运动”的年轻人在上讲述他们的担忧。
即便是宣布参加总统选举的候选人,前阿拉伯联盟秘书长穆萨,以及前国际原子能秘书长巴拉迪,都对接下来如何做显得有些迷茫。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宣布选举的细则,比如如何竞选,可以怎样进行拉票活动,到底哪一天进行选举。
“希望很快吧。”司机是亚历山大人,他说,当人们走上解放广场的时候,亚历山大的人们也在街头呼应。
“我想应该是穆萨的可能性大一点吧,毕竟我们埃及人对他熟悉一些。”
穆萨和巴拉迪曾经是同事,都在埃及外交部工作过,不过很快,两个人走了不同的路径。穆萨曾经担任过埃及的外交部长,也因为这样,一些批评者认为穆萨和穆巴拉克的关系过于密切。对于这一点,穆萨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为自己辩解,他说,自己之所以离开埃及政府,就是因为和穆巴拉克政见不和。
比较穆萨和巴拉迪的风格,差异很明显。穆萨要显得世故很多,也因为这样,他才能够在阿拉伯联盟中平衡各种关系的同时,还有不错的口碑。而长期在国际组织工作的巴拉迪,表达则要直接得多。这两种不同的风格,很显然,会吸引不同年龄和诉求的选民。
一路上,同事担心机场会很混乱,因为他在埃及民众开始走上广场的时候去过一次,那次的经历让他难以忘记:过海关的时候被扣留了,查到了他们携带的摄影器材,于是被遣返出境。
“那次,机场人多得要命,停车场上都搭起了帐篷,全部都是要离开这个国家的外国人。”一想起那天,同事就会不断地建议我们,还是早一些到机场为妙。
“不会吧,要走的人都走了,要来的人现在都还没有来,看看最新的旅游数字,很差呀。”我对同事的担心有些不以为然。根据手头的资料,现在的埃及面临着游客数量的大幅下滑,就连商业活动,特别是外来投资,都几乎陷入了停顿,也就是说,国际商务旅客在机场也会减少很多。
我没有猜错,机场空荡荡的,不管是航空公司柜台,还是出境的地方,都不需要排队。
“差别太大了。”同事显然对这个机场感觉相当陌生,“那个时候,印象里面不是这个样子的。”
电视机里面,一直在直播解放广场的人群,不过,人们看上去并不激动,人数也不算太多。对于埃及人来说,穆巴拉克下台之后,更多的开始考虑如何继续生活的问题,但是经济状况并不理想,一些厂商因为没有资金运转,抛下还没有支付工资的工人们跑路了,一些商家则因为过去和政府关系密切的问题,正在遭到调查,生意自然而然地受到影响。
先是美国政府宣布提供经济援助,再是八国峰会邀请埃及以及突尼斯参加会议,讨论如何帮助这两个国家恢复经济。对这两个国家来说,确实也是亟需帮助。只有在经济上尽快地恢复,才能够让这两个国家的政府和民众,专心于民主化道路的进程。
埃及和突尼斯的民众,如果和利比亚民众比较的话,他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领导人,一个下台,一个出走,让这两个国家的民众不需要经历武装冲突。和埃及的司机聊起穆巴拉克,告诉他,在很多利比亚人心目中,穆巴拉克算是不错的人,因为参照系是卡扎菲。
“那当然,”司机哈哈大笑,“卡扎菲就是个疯子。所以,他不会自己下台的。”这样的判断,在利比亚也听到很多。
就在今天,也门首都萨那爆发了枪战,这是预料之中的。
当民众走上街头三个月之后,也门总统萨利赫一次次的反悔,对于反对派来说,那就是断绝了走政治解决的路径。当进行斡旋的海湾国家都表示撒手不管之后,反对派只能依靠自己。这个时候,对于街头的民众,萨利赫如果依然采取宽容的态度,局势也只是会持续下去而已。但是,如果有一方终于忍耐不住,选择用武力的方式,也门就有陷入?99lib?内战的可能。而今天的枪击,则是反对派为了保护自己的负责人不被政府拘捕。
萨利赫迟迟不下台,和卡扎菲还有不同,他不是对自己超级自信,而是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看到穆巴拉克下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对于萨利赫来说,这是一个他一定要避免发生的结局,而要避免发生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惜一切代价捍卫自己的统治地位,还有一个就是进行谈判,为自己争到最有利的条件。只是,到今天为止,他对谈判所取得的共识还是不满意,不放心。因为权力一旦交出,那么他曾经拥有的保护伞、豁免权就会荡然无存,他和他的家族,在法律面前,就不再享有特权。
在多哈转机,这里的机场还没有完工,不过和我第一次,应该是2001年来的时候,机场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要说这个城市。
2001年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两三家酒店,我们这些采访世贸部长级会议的记者们只能够住在为亚运会而兴建的运动员村里面。我还记得,吃饭的话,大家要去帐篷里面,因为没有足够大的餐厅。
整个城市,准确地说,是整个国家,除了那几家酒店,空空荡荡的,一眼看出去都是荒漠。现在,这个地方高楼林立,曾经的喜来登酒店早已经被新建的四季酒店盖过了风头。除了一片片的住宅区,还有美术馆、购物中心。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这里的购物中心就是一个庞大的室内城市,如果去过拉斯维加斯和澳门的威尼斯人酒店,除了没有冈多拉以及唱歌的船夫,这里的其他设计几乎一模一样,空间还要更大一些。
商场里面的女性,虽然穿着黑色长袍,但是她们的手袋都是不同的名牌,长袍也是欧洲的那几个品牌。
这个国家的富裕,是因为地下的天然气资源,还有石油。而国家的富裕,能够让当地的民众分享到,加上政府管理的相对宽松,让这个地方在过去十年中快速地发展起来。
现在,这里除了富有,还有一个让人们记住的地方,那就是拥有了一家不单单在阿拉伯世界,而且在全世界都具有影响力的媒体——半岛电视台。虽然这是一个在中东地区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国家,但是因为这家媒体,它成了中东地区不可忽略的国家。
在利比亚问题上,卡塔尔率先承认反对派,并且提供军事训练员、石油以及金钱援助。在利比亚东部,到处可以看到飘扬的卡塔尔旗帜,人们对卡塔尔心存感激。应该说,只要是反对卡扎菲的利比亚人,都对卡塔尔心存感激。
但是,这并不仅仅是卡塔尔想要做的,打开、BBC,可以看到,有不少节目都是和一个叫做卡塔尔基金会的合作,就连今年巴塞罗纳球队的球衣上,也印上了卡塔尔基金会的标志。作为一个富裕的国家,他们不单单把钱花在国内,也把钱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投资到了国际社会。他们的一个广告让人印象深刻,那是一个个中东的年轻人,他们有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特长,在卡尔塔基金会的帮助下,他们有了发展和发挥的机会。这些事情,曾经是欧美国家的基金会才会拥有的大手笔,而现在,也可以属于中东地区。
十年前的中东阿拉伯世界,和十年之后有着太大的差别。伴随着卫星电视和网络成长的年轻人开始进入社会公共生活,而同样伴随着卫星电视和网络成长的中年人则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这些人的观念和视野,他们对于自己权利的注重,他们对于个人生活的要求,他们对于未来的想象,与他们的上一辈是完全不同的。即便是宗教,他们中的大部分,不再依靠现成的诠释,而是有了自己的思考和理解。
正是因为他们成为了社会的大多数,才有了今天的觉醒,才有了在阿拉伯世界出现的这场变革。
我不喜欢用革命这个词,因为革命往往并不意味着社会的向前发展,很多时候甚至会倒退,如果革命带来的依然是权力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上的话。
六十年代的时候,阿拉伯世界迎来过一场革命,但是那场革命的最终结果,大多数人依然被排斥在权力之外,也因为这样,那场革命并没有为阿拉伯世界带来根本性的变革。而这一次,和六十年代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并不是少数人或者某个政党所领导,这一次是自发的自下而上的真正的群众性运动,也因为这样,这一次的变革,基础非常牢固。
虽然在这次变革中,看不到独立的英雄,但是,这个时代不正是不需要英雄的时代吗?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汇聚成为一个广义的英雄,推动社会进行变革,让社会能够真正向前。
虽然这个变革以及向前会承受很多的痛苦,就好像今天的埃及还有突尼斯,人们需要承受经济停滞的阵痛,但是因为只是阵痛,只要走对了方向,那么总比在一个坏的制度下煎熬要好。
即便在很多人的眼中,埃及的现在并不理想,但是对于埃及人来说,是不是大部分人想要回到从前?巴拉迪说,现在一定比过去要好,关键是如何让未来更好。这句话放在很多国家身上都适用,突尼斯、利比亚,还有反对派依然在坚持着的也门。
Epilogue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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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访麦凯恩的闾丘
落笔写后记的时候,算一下,利比亚的战火已经燃烧了六个月了。
时间真快,而人们对于利比亚的关bbr>?99lib.注程度,在被其他一个又一个的热点所转移之后,这些天又开始重新燃起,因为反对派攻入了的黎波里。
搜索今天最新的消息,卡扎菲不知所踪,三十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目前被困在Rixos酒店,用记者们自己的话来说,可以把自己形容成人质,因为门口还有卡扎菲的军人以及支持卡扎菲的志愿者把守,他们离不开酒店。
而根据这些记者的报道,从三天前开始,先是卡扎菲的家人,然后是高官和他们的家属们,最后是陪伴和看守记者的翻译们,都从酒店里面消失了。
这两天接到不少媒体的电话,问我如何看待这个急转直下的局势。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突然,因为这一天,总是会到来,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五个月前,当我在班加西的时候?
,一名反对派的官员就对我说过,他估计需要至少半年,才能够打到的黎波里,现在回头来看,他预测得相当准确。
其实的黎波里外国记者们的处境,和2003年的巴格达极为相似,城市被包围了,大家都成为事实上的人肉盾牌。而不同的地方在于,2003年的巴格达,萨达姆从来都没有派士兵把守酒店,记者们一直是可以在城市里面自由走动的,只不过不能够自由采访而已。也因为这样,当巴格达被美军保卫的时候,驻守在酒店内的外国记者,可以到市中心,到机场,去查看真实的战况。而这次,酒店变成了相对最为安全的地方。
就在一个月前,收到一个曾经在的黎波里中资石油公司工作的朋友的来信,他说,“我们公司在的黎波里的经理部被军队占了。我们的车都被征用去打仗了,就连SABAHA那边的两个沙漠项目的上百辆车都被征用了。营房车也拉走打仗去了。”
而就在五月份,他给我的信里面还说,沙漠项目还有当地雇员看管,一切还算正常。
这从侧面证明了反对派之前的指控,卡扎菲的军队开始使用民用设施以及民用车辆。而说到中国,不管是反对派还是利比亚政府的代表,都先后访问了北京。而中国红十字会的救援物资,也已经在不久前,直飞班加西。
为了胜利,不管是利比亚政府还是反对派,除了战场上的较量,同样也一直在进行舆论战,只不过一方完全开放,一方在用组织管理的方式。不管怎样,记者们都面对一个同样的问题,如何确保看到和听到的这些内容的真实性。
和一个从的黎波里归来的同行聊天,回想起一场场被组织的现场拍摄,她笑着摇头:“实在是水平太低,居然那些血滴成了一个个规则的圆形,谁都知道那是布置出来的现场。”
我说:“其实会不会是人家故意留下的破绽?也许是消极抗命。”
离开班加西,到现在为止,依然有太多的问号。
到底是不是有雇佣军?虽然其他媒体曾拍摄到,我也见过当地人手机里面的录像,但是因为无法采访藏书网到个案,我只能够放弃这样的报道。到底是不是有大批女性被强奸?因为我采访过的女医生之后又说,她已经失去了和所有受害者的联系。
很多时候,夸大苦难,也是一种争取关注和同情的方法,因为这个世界,对于苦难见得太多,同情心的标准,越来越高。
只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时间,才能给出真相。但是不管怎样,不会改变反对派反抗暴力的合法性。
还有,见到那个重庆女孩了。当和平来临,女孩终于可以靠自己来握住幸福了吧。
2011年8月22日于香港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