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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的世界3·混血儿》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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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同胞们、全世界的同胞们:今晚,我很荣幸,作为新一届美国总统,首次在此发表重要演讲。我想谈谈被称为智人——智慧之人——我们这样的地球人的将来……
“玛尔,”庞特·布迪特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朗维斯·特洛波。”
在玛丽的思维中,尼安德特人长得都很壮实——《多伦多星报》用“矮短的黑犁耙”这个词组来形容他们的五短身材、发达肌肉。所以,看到站在庞特·布迪特旁边的朗维斯·特洛波,玛丽非常惊讶。
在尼安德特人中,庞特是145代,就是说他38岁。他身高5.8英尺——在同类男性中,算高的了——肌肉发达到会让众多健美者都嫉妒的程度。
尼安德特人中,138代很少有人还健在,朗维斯·特洛波就是其中之一,让人都不敢相信他已经108岁了。尽管他肩膀很宽,却瘦得皮包骨头。所有的尼安德特人肤色都很白,这是因为他们这个种族在北方生活的缘故;但是朗维斯几乎是透明的,因为他身上毛发稀疏。尽管在他脸上能看到尼安德特人所有典型的特征——额头很低、眉脊弯了两 9053." >道、大鼻子、方下巴、无下颌——他头上不见一根头发。相比之下,庞特则是一头浓密的金发,留着多数尼安德特人那样的中分发型,满嘴浓厚的金色胡须。
当然,这两个尼安德特人的眼睛最引人注目。庞特眼睛虹膜的颜色是迷人的金色;朗维斯眼睛的虹膜看上去则有些呆滞:他的眼球是蓝色的,一道蓝绿色的光从眼睛中间的水晶体后面发散出来。
“您好,特洛波学者,”玛丽问候道,她没有和他握手,尼安德特人没有这样的风俗,“见到您很荣幸。”
“哦,你好。”朗维斯说道。当然他是用尼安德特人的语言说的——这种语言只有唯一的一种,所以没有名字——但植入机侣把他所说的翻译过来,这些综合处理过的英语单词一个个地从外置扬声器里蹦出来。
机侣真是很了不起!玛丽知道,用她的世界的时间来计算,早在1923年,朗维斯就发明了这项技术,当时他还是个小伙子。为纪念机侣为尼安德特人所做出的所有贡献,朗维斯被授予一个用纯金面板制成的机侣,安置在他左胳膊的内侧;尼安德特人可是很少有左撇子的。相比之下,庞特的机侣——名叫哈克——面板只是普通钢铁,看上去廉价很多。
“玛尔是遗传学家,”庞特说,“我第一次来地球时,就是她证明了我在基因上是他们所称的尼安德特人。”他伸出手去,把玛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里,他的掌心宽大、手指短小,“不仅仅如此,她是我爱的女人。我们想结伴在一起。”
朗维斯呆滞的眼神落在玛丽身上,不可捉摸。玛丽则把目光投向办公室窗外,办公室坐落在这座旧大厦的二楼,这座大厦位于罗切斯特市,是纽约州协力集团总部所在地。视线所及,可以看到大半个安大略湖。“嗯,”朗维斯说,至少是他那个纯金机侣这么翻译出他所发出的尖锐音节,但接着他转眼看庞特,语调缓和了下来,“我还以为自己为跨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已经够大了呢。”
朗维斯是尼安德特人中的十位尊者之一,这些伟大的科学家、天才的艺术家在从他们的世界到这个世界的征途中,走出了大门,迈出了第一步,阻止了尼安德特政府隔断两个世界交往的企图。
“我们要因此感谢您,”玛丽说,“我们——协力集团的所有人,都很感谢您能来到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想,这是我有生之年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朗维斯说,“长老院那群笨蛋!”他那古怪的脑袋憎恶地摇了摇。
“特洛波学者将和露一起共事,”庞特说,“看看能不能用现有的设备——你们怎么说来着?——直接造出一台量子计算机,就像我和阿迪克造的那台。”
“露”是露易丝·贝努瓦博士,分子物理学家;尼安德特人不会发“ee”的长音,虽然他们的机侣在把尼安德特语翻译成英语时,已经在必要的地方把这个音节填补起来。
几个月前,庞特第一次来到这里,露易丝曾救过他一命。当时很偶然,他从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室被传送到地球上,正好出现在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重水池里,那时候露易丝正在那工作。
之后庞特身染重病,露易丝、玛丽,还有内科医生雷本·蒙特戈也一起被隔离过。因此,露易丝得以从庞特那里学到所有关于尼安德特人的量子计算机技术,这使她成为领衔复制这种技术的不二人选。因为连接两个世界的关键所在就是要有足够大型的量子计算机,所以露易丝的才能也受到了高度重视。
“我什么时候去见贝努瓦学者?”朗维斯问道。
“现在。”一个女人味十足的声音回答道。玛丽转过头。露易丝·贝努瓦——这位芳龄28岁的女人仪态万千、秀发如瀑、明眸皓齿、身材修长——正站在门口。“抱歉,我迟到了,交通真要命。”
朗维斯轻敲几下光秃秃的脑瓜,他在听机侣翻译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很明显这几个字他听得一头雾水。
露易丝径直走进屋,伸出苍白的手。“您好,特洛波学者!”她说道,“见到您很荣幸。”
庞特凑向朗维斯,对他耳语几句。朗维斯的额头攒动几下——一个有眉毛的尼安德特人还能像这样,还真是不可思议。玛丽心想这个百岁老人能这么做,绝对是超现实的。但是,他还是握住露易丝的手,那表情则好像是他正拿着一件令人反感的东西一样。
虽然朗维斯毫不领情,但露易丝的笑容依然灿烂。“真的很荣幸,”她看着?玛丽,“自从我上次见到霍金之后,就没有这么兴奋过了。”斯特芬·霍金到过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监测室位于地下2公里处,而水平方向最近的电梯也有1.2公里之远,因此到观测站非常不方便,那次简直就像是勤务兵的一次操练。
“我的时间很宝贵,”朗维斯说,“我们可以开工吗?”
“当然,”露易丝依旧笑容满面地说着,“我们的实验室就在大厅下面。”
露易丝开始走,朗维斯随后。庞特走近玛丽,在她脸上亲昵地吻了一下。朗维斯压根没回头就喊道:“跟上,布迪特。”
庞特很沮丧地对玛丽笑了笑,耸耸宽肩,便关上身后厚重的黑木门,跟上露易丝。
玛丽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开始把乱成一堆的文件整理分类。她过去是——什么呢?紧张、嫉妒?她不确定,但庞特和露易丝·贝努瓦在一起,这肯定是她当时不自在的原因。毕竟,玛丽已觉察到协力集团里的那些男人在露易丝背后用“LL”来指代她。最终,玛丽去问弗兰克那是什么意思——他是那帮人中的一个——弗兰克当时很是尴尬,但最后还是说了,那是指“诱人的露易丝”(Luscious Louise)。玛丽必须承认,露易丝确实如此。
但到庞特和露易丝共事的时候,玛丽就不再为此烦心了,因为这位尼安德特人爱的是玛丽,而不是那个法籍加拿大人。丰胸厚唇在巴拉斯特人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玛丽抬起头,说:“进来。”
门转开了,来者是乔克·克瑞格。此人瘦高,灰色的头发向后梳成背头,这常让玛丽想到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这么想的人不止她一个,那群背后管露易丝叫“LL”的人也偷偷地给乔克起了个绰号,叫“吉普人”。玛丽猜想他们也给她起了绰号,只是她还没听说而已。
“你好!玛丽,”乔克用低沉粗糙的声音说道,“有空吗?”
玛丽吸了口气。“很闲。”她说。
乔克点点头。“我想和你说件事,”他走了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我雇你到这儿的工作,你已经完成了。你找到了区分尼安德特人和我们地球人的方法,这个方法绝对不会出错。”确实如此,她找到了。这方法极简单:智人有23对染色体;而尼安德特人有24对。
玛丽脉搏加快。她知道这份薪水丰厚的理想工作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试图拿此开涮,“但是,你也晓得,我这个学年不能回约克大学了,两位按学期上课的老师——”其中一个绝对是个禽兽,“顶替了原来我的工作。”
乔克扬起手:“哦,我没让你回约克去,但是我确实是希望你离开这里。庞特马上要回去了,是吧?”
玛丽点点头:“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参加几场联合国的会议,还有,把朗维斯从这带到罗切斯特。”
“嗯,那你为什么不陪他回去呢?尼安德特人非常大方,他们愿意把遗传基因和生物工程方面的先进知识全部拿出来和我们分享。学无止境,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出一趟远差,去尼安德特人的世界,大概一个月,尽可能多学学他们的生物科技。”
玛丽能感觉到心脏兴奋得怦怦直跳:“我愿意去。”
“好的,我还不知道你在那边居住方面怎么安排,但是——”
“我一直是和庞特的男伴的女伴住一起的。”
“庞特的男伴的女伴……”乔克重复道。
“是的。庞特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他叫阿迪克,就是和他一起发明量子计算机的那个家伙。同时,阿迪克和一个女人结伴,她叫鲁尔特,是个化学家。不是合欢节的时候,尼安德特的男女要分开住,这段时间我和鲁尔特住在一起。”
“啊,”乔克摇摇头,“这尼安德特人的家庭关系还真复杂。”
“哦,其实很简单的,”玛丽微笑着说,“杰克·艾伯特曾娶过尼基,尼基的娘家姓里德。在此之前,她嫁过维克多·纽曼——这是前两次,在第三次之前;但现在,杰克娶的是……”
乔克扬起手:“好了,好了。”
“反正就是说,庞特的男伴的女伴是化学家,名叫鲁尔特。尼安德特人认为遗传基因学是分属于化学,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所以,她能介绍我认识这方面的人。”
“太棒了!要是你愿意多认识这方面的人,当然更好啦。”
“你问我?”玛丽说,试图不让自己听起来很兴奋,“敢问教皇信天主教吗?”
“上次我查的时候还是。”乔克笑道。
第二章
今晚我唯一的话题就是我们的未来。我这么说,不仅仅因为我是美国总统,不仅仅如此。因为,在未来这件事情上,我们与尼安德特人是没有交集的……
科尼留斯·拉斯金担心这种逼真的梦魇会无休无止下去:该死的穴居人朝他走来,把他摔倒在地,打成残废。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大汗淋漓。
自从那天那件恐怖的事情发生后,科尼留斯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自己抱着自己,痛苦不已。电话铃响了几次,其中肯定有一次是从约克大学打过来的,有人想知道他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待着。但是那时候他还不能对任何人讲。
那天晚上,他给遗传系打了个电话,在卡伊瑟·雷姆图拉的声讯电话上留了口信。他一直憎恶那个女人,憎恶的程度甚至超过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但是,他设法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推说自己病了,要过几天才能上班。
科尼留斯很仔细地观察尿液中渗出的血丝。每天早上,他用手抚摸着伤口,看有没有液体渗出来,并且不断地给自己量体温,确保没有发烧。还好,尽管时常有些燥热,他的确没有发烧。
这一切,在他看来还是难以置信,一想起来依然烦躁不安。谢天谢地,在加拿大药店柜台能买到止痛的可待因药片。服下后,疼痛的感觉一天天地减少。他手头上常有的是222型号的,起初一次服用5片,现在已经把剂量减少到常规的2片。
除了服用止痛片之外,科尼留斯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肯定不能为此去看他的私人医生——哪个医生都不行。要是那么做,他受伤这件事就无法保密了;肯定有人会讲出去的。庞特·布迪特说得对:科尼留斯不能冒那样的风险。
最后,科尼留斯终于有了点力气向电脑走去:那还是他读研的时候用的,90兆赫兹的杂牌奔腾电脑。这台机器文字处理或是收发电邮尚可,但网速很慢。约克大学是高速光纤联网,而他家里,却只是用本地ISP拨号上网。但现在他需要答案,所以他得忍受这样慢得都要让人抓狂的网速。
花了20分钟,他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庞特带着医用腰包回到这个地球,里面的工具就有麻醉激光手术刀。在联合国外面,这个尼安德特人被枪击后,就是那个设备救了他一命。当然,他也是这样——
科尼留斯又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浑身肌肉紧缩。
他的阴囊,也许是被激光给切开了。还有——
科尼留斯合上眼,狠狠地吞咽了一口,不让胃酸从喉咙里涌上来。
但是——也可能他是空着手的——庞特当时把科尼留斯的睾丸从他身上猛扭了下来;然后肯定又用了激光,把肉缝合起来。
科尼留斯发疯般地在整个公寓里找他的睾丸,希望能够将它们重新移植到身上。但是几个小时后,愤怒和沮丧的泪水从他脸上流下来,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庞特要么把它们扔进了马桶;要么带着它们一起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无论哪一种,它们永远消失了。
科尼留斯狂怒不已。他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那些女人——玛丽·沃恩和卡伊瑟·雷姆图拉——一直都碍手碍脚。仅仅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获得了职位和任期。而他,堂堂正正地从牛津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但职称晋升却没他的份,只是因为约克大学要在其众多教职员工当中“纠正因历史原因造成的性别失调问题”。他被耍了,所以他要让她们尝尝被耍的滋味。“她们”指的是系主任,那个巴基斯坦女人;还有沃恩,她的工作本应该是他来做的。
该死的!科尼留斯想,再次感觉到双腿之间的疼痛。阴囊肿胀得很厉害,却是空空的。
天杀的。
乔克·克瑞格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协力集团大厦的一楼,里面的窗户很大,朝南面对码头,而朝北面对安大略湖。大厦坐落在罗切斯特市海风社区东西走向的陆地上。
乔克的博士专业是博弈理论。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师从约翰·纳什,然后在兰德公司顺风顺水地干了30年。该公司由空军投资,在冷战时期是美国政府的主要智囊团,实施核战研究。时至今天,乔克听到M.D.这个缩写时,他想到的是“megadeath”——100万平民的伤亡——而不是“medical doctor”(内科医生)。
在安大略省北部的镍矿里冒出个现代穴居人这种事就像碰到外星人,或是看到大脚印等一样,只会是那些小报的消息素材。所以,第一个尼安德特人从另一个世界进入了这个世界,这样的首次见面方式让五角大楼大为恼火,但那已是往事了。当美国政府或加拿大政府想要严肃对待这件事时,他们已经来不及操控局势了,因为,尼安德特人已出现,民众皆知。
很多资金忽然涌入来创办协力集团,部分来自INS,但绝大部分来自DoD。这个集团的名称是一些政治家想出来的,乔克倒想叫“巴拉斯特紧急任务特别小组”,或者是其缩写BERET。只是,在他被任命领导这个组织之前,名称和标志都定过了。那个标志被设计成两个世界的联合,傻不拉唧的。
当然,选个博弈理论家绝不是偶然。要是双方恢复联系,尼安德特人和人类(至少是在私下里,乔克一直用这个词指代真正的人)肯定有各自不同的利益。在那样的情况下,追逐利益的最藏书网大化自然是合情合理的,而这正是博弈理论所做的。
“乔克?”
乔克办公室的大门总是敞开的。那可是个不错的管理方式,门户敞开政策,不是吗?但是,看到一张尼安德特人的脸——这张宽脸,额头上有几道深沟,络腮胡——在门旁东张西望时,他还是大吃一惊。“什么事,庞特?”
“朗维斯·特洛波从纽约市带过来一些《联合公报》。”朗维斯和其他9名尼安德特尊者,再加上尼安德特大使图卡娜·普拉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联合国。“你有没有听说要去对应点考察这件事?”
乔克摇摇头。
“嗯,”庞特说,“我们两个世界之间计划要开通一个更大规模的、永久的地面接入口。显然,你们联合国人员想把这个接入口放在你们的联合国总部和相对应的我们的联合国总部之间。”
乔克皱起眉头。真见鬼,为什么这个情报他要从一个该死的尼安德特人那儿获悉?转而又想,今天他还没有看电子邮件,或许已经在那儿了。当然他早就知道纽约市在选择范围之内。在乔克看来,新的接入口当然是在美国的土壤上,而把它放在联合国的地盘上,也能照顾到别的国家的情绪,从技术上来说,联合国是国际领土。
庞特继续道:“朗维斯说,他们正计划把一批联合国官员带到另一边去看看。我和阿迪克准备跟他们一起去我们那边的曼哈顿——多纳卡特岛,去四处走走。为防止大型量子计算机出现故障,就得屏蔽从地球上、太阳上以及宇宙中发出的任何射线,因此还有大量的与此相关的事情需要考虑。”
“是吗?”
“嗯,那你愿不愿意去一趟?这个研究所就是致力于与我们的世界建立良好关系。你是这儿的头,但你还没去看过我们那边。”
乔..克吓了一跳。他发现有两个尼安德特人在协力集团已经让人不舒服,他们看上去就像可笑的侏儒。那个四处都是这类人的地方,他肯定不想去的。“什么时候起程?”
“下一次合欢节之后。”
“啊,好呀。”乔克说,试图一直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我相信用我们露易丝的话说,那就是,‘派——对’!”
“可没那么简单,”庞特道,“尽管这次旅行还看不到合欢节,但是,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工作忙,抽不开身。”乔克回道。
庞特笑了起来,嘴巴咧得像瓢,这让乔克很厌恶:“一般都认为我们——而不是你们——缺乏去未知的地方探险的兴趣。你应该去看看正在跟你打交道的世界。”
庞特来到玛丽的办公室,随手关上门。他抱着玛丽,亲吻她的脸;她也亲吻他。最终,他们放开对方,庞特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我很快就得回我的世界去了。”
玛丽试图很严肃地点点头,但很明显她还没法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为什么在笑?”庞特问她。
“乔克让我跟你一起走!”
“真的吗?”庞特说,“那太好了!”他顿了顿,“但是,当然……”
玛丽点点头,扬起手制止他:“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个月只有4天在一起。”在庞特的那个世界里,男人和女人大部分时间是分开的。女人住在中心区,男人住在边缘区。“但至少我们是在同一个世界——我也有事情做。乔克让我用一个月时间,尽可能地去学习尼安德特人的生物科技。”
“很好,”庞特说,“文化交流越多越好。”他瞄了眼窗外的安大略湖,或许在想着那趟即将到来的旅程,“那么,我们必须先去萨德伯里。”
“离合欢节还有10天时间,是吧?”
庞特没必要让机侣查看日历;他当然知道这个数字。虽然他自己的女伴克拉斯特两年前死于白血病,但只有合欢节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女儿们。他点点头。“之后,我要去南方,去我们 4e16." >世界的联合国总部。”庞特从来不说“UN”;尼安德特人从不讲单音节的字母,所以他们对用首字母来指代事物的方式完全陌生。“新的接入点要建在那里。”
“啊。”玛丽说。
庞特扬起手:“下一次合欢节结束之后,我才会去多纳卡特,当然,到下下次合欢节开始的时候,我早就回来了。”
玛丽能感觉兴奋劲儿正慢慢从她身上消退。理智上,她知道,就算她待在尼安德特人的世界,每次能和庞特聚在一起的日子之间都有25天的空白,要习惯这种日子,对她来说,依然是个艰难的概念。她多么希.99lib.望能有个解决方法,在某个地方、某个世界里,能常常和庞特在一起。
“你要是回来,”庞特说,“那我们可以一起乘车去入口。我刚才准备与露一起走的,但是……”
“露易丝?她也去吗?”
“不,不。但她准备后天去萨德伯里看雷本。”被隔离的那段时间里,露易丝·贝努瓦和雷本·蒙特戈恋爱了。之后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着。“想想看,”庞特说,“要是我们四个人同时在萨德伯里,大家可以一起吃个饭。我好想吃雷本做的烧烤……”
在她的星球上,玛丽·沃恩有两个家:她在这儿租了一套,位于纽约上街的布利斯图港村;她在加拿大买了一套,是在多伦多北面的里士满山。她和庞特正朝着后面的那个家驶去,那儿离协力集团总部的车程为三个半小时。他们在纽约州的高速公路上行驶。途中,他们一度在布法罗下了高速,停车买肯德基。庞特认为这是最棒的食物;玛丽就不敢苟同了,因为她得为自己的腰围着想。在温暖的气候中,要让肉保持鲜味,人们就得往肉里加入香料。庞特以前从未尝过由11种不同的芳草和香料调制而成的食物,他那边的人不会加入这么多调味料的,因为他们居住在高纬度的寒冷地带。
在长途开车过程中,玛丽播放几张CD。他们开始放的是玛缇娜·麦克布里顿的《最热精选》,现在听的是莎尼亚·吐温的《到这边来》。莎尼亚的大部分歌曲,玛丽都喜欢听,唯独不能忍受《从此刻起》这首歌,这歌好像少了吐温标志性的oomph音。她猜想,将来某天,莎尼亚会把专辑里面的那首歌清除出去。
他们一路开着车,一路放着音乐,太阳徐徐落下。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太阳总是早早下山。玛丽思绪纷乱。编辑唱片容易,编辑人生难呀。就算能这么做,她想删除的过往并不多,也就几件事情,最想删的就是被强奸那件事——难道那真的仅仅是三个月前的事吗?
但是,她和科尔姆·奥凯西的婚姻呢?
她知道科尔姆想要什么:在她的教会和上帝面前宣告,他们没有过事实婚姻。这种作废声明,实际上就是对婚姻的批驳,否认其真实存在过。
当然将来有一天,罗马天主教会会停止对离婚的禁令。一直以来,玛丽也没特别的原因要去解除和科尔姆的关系,但遇到庞特后,一切都改变了。她现在真的想和科尔姆一刀两断。她既不想虚伪地去发表作废声明,也不想为了离婚而被开除教籍。
讽刺的是,天主教徒无论犯了什么样的罪,只要向上帝坦白,就会得到宽恕,免除罪名。但是,你若是偶然嫁错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除非你愿意撒谎否认事实婚姻,否则教会要你至死不渝地忠于婚姻。
该死的,她和科尔姆的婚姻并没有从名册上被清除、涂抹、废除的价值。
哦,接受科尔姆求婚的时候,挎着父亲的胳膊在教堂走道上走的时候,她都没有百分之百地确信科尔姆会是她共度一生的人。结婚的前几年还好,但随着双方的兴趣和目标发生变化,婚姻也越来越糟糕。
后来他们谈论了很多人类大跃进的话题,在这个地球上,人类首次有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是在4万年以前。玛丽也有自己的大跃进,她意识到,自己的意愿和职业目标不应该让位给她法律上的丈夫。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活就分道扬镳了,现在他们形同陌路。
不,她不能否认这场婚姻。
那就意味着……
那就意味着不是宣告作废,而是离婚。是的,没有法律说,一个格里克辛人和另一个格里克辛人在法律上还维持婚姻关系的同时,不能和异性巴拉斯特人进行结伴。但是,毫无疑问将来会有的。玛丽想全心全意地做庞特的女伴,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和科尔姆彻底了断。
玛丽超过一辆车,然后看了看庞特。“亲爱的(honey)?”她说。
庞特微微皱眉。这是玛丽爱用的昵称,但他不喜欢。因为里面有“ee”这个音节,他发不出来。“嗯?”他答道。
“我们今晚要在里士满山的家里住,你知道吧?”
庞特点点头。
“嗯,在法律上,我还和我的……我在这个世界的男伴在一起,这你也知道吧?”
庞特又点点头。
“要是可以的话,在我们从里士满山去萨德伯里之前,我——我想去见他,或许和他吃个早饭,或者中饭。”
“我很好奇,想见见他,”庞特说,“看你选的格里克辛人是个什么样子……”
唱片换到了一首新歌《爱过之后的人生》。
“不,”玛丽说,“我是说,我需要单独见他。”
她看过去,庞特的眉毛不停攒动着。“哦。”他直接用英语说。
玛丽看着前面的路:“我该和他摊牌了。”
第三章
在总统大选的时候,我就说过,现在我要再说一遍:总统的目光要看得远一点,不只是看到下一届大选,而是要看到几十年乃至几代人以后的前景。今晚,带着这样长远的目光,我来对你们讲……
科尼留斯·拉斯金躺在床上,床单、被褥都被汗湿透了。他的公寓在顶层,有心情开玩笑的时候,他管它叫“贫民窟顶层公寓”。它位于多伦多市的德里夫特伍德,该社区住的多是穷人。房间里的窗帘边已脱线磨损,太阳光从缝中射进屋内。过去几天里,科尼留斯没bbr>99lib.有定闹铃,他还没劲儿爬起来去看闹钟。
但很快现实世界就侵入进来。他记不得作为学期教师他在病假期间的工资具体怎么算——但不管怎样,毫无疑问,几天后,大学、联合会、联合会担保人或者三者都会需要一个医生证明。所以,他要是不去教书,就领不到工资,而要是没有工资……
是的,下个月交房租的钱还有。因为他得提前交两个月的房租,所以,年底以前他都可以住这里。
科尼留斯强忍着不去伸手找他的睾丸。它们没了。他知道它们没了。他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
当然,有治疗的方法:一直以来,得了癌症的男性,睾丸要被切除。科尼留斯可以去打荷尔蒙激素针。至少在他的社交圈里,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么做。
他的私人生活?没有。两年前,和梅洛迪分手后,就不再有了。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毁了..,有好几天都想自杀。但是,她完成论文,从约克大学法学院乌斯古德礼堂毕业之后,就到库珀·雅戈公司做助理,年薪18万美金。他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种有权有势的丈夫,所以现在……
现在。
科尼留斯抬头看着天花板,感觉全身麻木。
玛丽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科尔姆·奥凯西了,他看上去比她记忆中的模样或许要老5岁。当然,通常她想到他的时候,还是以前他们住在一起时的样子,那时他们共同为退休后的生活做打算,他们早就想好要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盐春岛的农舍安享晚年……
看到玛丽走过来,科尔姆起身,他侧身要吻她。她转过脸,只让他亲面颊。
“你好,玛丽。”他坐了下来。这家牛排餐馆里,深色的原木,仿制的蒂凡尼吊灯,没有窗户,虽然是午饭时间,却好像是在晚上,给人感觉有些超越现实。科尔姆早就点了红酒,是他们最爱的牌子——安比昂斯。在等玛丽的时候,他就往她的酒杯里倒了一些。
她尽量让自己自在些。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餐桌,桌上放着玻璃器皿,一支蜡烛插在里面,烛光摇曳。科尔姆和玛丽都有点矮胖。他的发际线一直在往后退,鬓角已灰白。即使以格里克辛的标准来看,他也是小眼睛小鼻子。
“最近,你一直都在上新闻。”科尔姆说,玛丽早就准备好为自己 8fa9." >辩护,但她还未来得及张口,科尔姆就张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我为你高兴。”
玛丽试着保持冷静,这种场合要想不情绪化真的很难:“谢谢。”
“那么,那边是什么样子?”科尔姆问,“我是说尼安德特人的世界。”
玛丽耸了耸肩。“就像他们在电视里讲的那样。比我们干净,比我们人少。”
“哪天我想去看看。”科尔姆说,但随后他皱起眉头,补充道,“不过我想我没有那样的机会。我还没有看到他们邀请我们学术圈中的学者去那儿。”
那确实是事实。科尔姆在多伦多大学教授英文,他研究的那些戏剧一般认为是莎士比亚所写,但真正的作者是谁尚存争议。玛丽说:“谁知道呢。”婚后他花了半年时间在中国度假,她也不觉得中国人有多在意莎士比亚。
玛丽在她的领域很知名,科尔姆在他的领域也不逊色。只要有人写关于《两贵亲》的论文,就都会摘引他的文章。但是,尽管他们在象牙塔里生活,现实还是早早地介入进来。约克大学和多伦多大学都以市场价值来衡量教授:教法律的教授就要比教历史的教授钱拿得多,因为他们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同样,现在,尤其是现在,遗传学家红得发紫,而一个英国文学学者在学术圈鲜能找到工作。实际上,玛丽有个朋友,在电邮的末尾用了这个签名档:
理科毕业生问:“那个为什么能运作?”工科毕业生问:“那个怎样去运作?”会计专业毕业生问:“那个要花多少钱?”英文学位毕业生问:“要不要加薯条?”
在婚姻中,玛丽是那个家的主要经济来源,这是他们发生摩擦的源头之一。要是告诉他协力集团支付给她的薪水有多少,她都不敢想象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女服务生走过来,他们点了单:科尔姆点的是牛排套餐,玛丽点的是鲈鱼。
“你在纽约过得怎么样?”
有半秒钟,玛丽以为他指的是纽约市,9月份在那里,那场差点儿得逞的暗杀中,庞特的肩膀遭到枪击。但是,不,科尔姆指的是纽约州的罗切斯特,既然她现在供职于协力集团,那就该是玛丽的家。“很漂亮。”玛丽说,“我的办公室就在安大略湖上面,我还有间很不错的单元房在芬格湖群那里。”
“好,”科尔姆说,“那很好。”他抿了口葡萄酒,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期待。
她这一方,玛丽深呼吸一口。毕竟这次碰面是她先提出的。“科尔姆……”她开始说。
他放下葡萄酒杯。结婚已经有7年了,他了解她。每次她用那种腔调,他就知道,她要讲的内容,无疑都是他不想听的。
“科尔姆,”玛丽又说,“我想,现在该让我们……我们做个了断了。”
科尔姆眉头紧锁:“是吗?我以为我们所有的账目都算清楚了……”
“我是说,”玛丽道,“是时候让我们……永远分开。”
服务生不合时宜地端着沙拉过来:科尔姆的是恺撒沙拉,玛丽的是一盆子香醋拌田园沙拉。那个服务生要给他们撒黑椒末,科尔姆对她嘘了一声,让她离开。然后,他压低嗓音说:“你是说一个废除声明?”
“我……我想我需要的是离婚。”玛丽用柔和的嗓音说。
“好。”科尔姆说,目光从玛丽身上移开,他在看餐厅远处的壁炉,火炉冰冷如石,“好,好。”
“反正是早晚的事。”玛丽说。
“是吗?”科尔姆说,“为什么是现在?”
玛丽皱起眉头,很是沮丧。如果说学习莎士比亚能慢慢让你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好些事情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在暗流汹涌。但她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不——不,那不对。来这儿的一路上,她都在头脑中一遍又一遍演习要讲的话。但她无法确定他的反应。
“我遇到别人了,”玛丽说,“我们想要一起生活。”
科尔姆举杯又抿了一口葡萄酒,然后从篮筐里拿起一小块面包,这是适才服务生送沙拉时一并送过来的。虚伪的晚餐;意在不言中。但科尔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离婚,意味着被开除教籍。”
“我知道,”玛丽的心沉了下来,“但宣告作废看上去太虚伪了。”
“我不想离开教会,玛丽,我这一辈子已经够奔波的了。”
听到这样挖苦的话,玛丽蹙眉,毕竟先离开的人是她。然而,或许他也没错。或许她欠他的:“但我不想去声称我们的婚姻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话让科尔姆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有那么一会儿,玛丽以为他的手要越过亚麻桌布,来牵她的手:“是我认识的人吗——你的那个新男友?”
玛丽摇摇头。
“我猜是个美国人,”科尔姆继续说道,“你对他一见钟情,是吧?”
“他不是美国人,”玛丽辩护着,“他是加拿大居民。”然后,她也惊讶于自己的冷酷,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是的,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的。”
“他叫什么?”
玛丽知道科尔姆为什么这么问:倒不是因为他想去认出这个名字;而是,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姓氏中包含了很多的信息。要是科尔姆有啥缺点,那就是他有个那样的老爸,那个冥顽不灵的老朽,说起话来平淡无味,但却把这世界上的人按种族来分为三六九等。不用说,这个想法已经在科尔姆的头脑中根深蒂固了。要是玛丽提到一个意大利人的名字,他就会把对方看成一个吃软饭的;要是个犹太人的名字,他就认定对方必定非常有钱,还会说些诸如嫁给一个穷学者之后玛丽就没过过好日子之类的话。
“你不认得他。”玛丽说。
“你早就说过。但是我还藏书网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玛丽闭上眼睛。她一直很天真地希望能避免说这件事,但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她吃了一勺沙拉,尽量拖延时间,然后,低着头看盘子,不敢去迎接科尔姆的眼光。“庞特·布迪特。”
她听到“哐当”一声,他猛然把叉子放到沙拉碟子里。“哦,天哪,玛丽,那个尼安德特人?”
玛丽忍不住要为庞特辩护,虽然她第一反应是要压住这个冲动。“他是个好人,科尔姆。温柔,聪明,多情。”
“这怎么行呀?”科尔姆问,他的语气没有他的话那么嘲讽,“你还要有个像音乐一样的名字吗?这回叫什么,‘玛丽·布迪特’?你们要住在这儿,还是你们两个去他的世界定居,还有——”
突然,科尔姆住口了,他扬起眉:“不——不,你们不能那么做,是吗?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些文章。在他的世界里,男女是分开住的。天啊,玛丽,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中年危机呀?”
听到这儿,玛丽如遭当头棒喝。老天呀,她才39岁,或许从人生上来讲算是“中年”,但在感情上她从来都不这么以为。分居后是科尔姆先有婚外情,而不是她。尽管一年多前,他和琳达的关系就断了。玛丽强忍住了怒气,在婚姻中,她时常如此:“你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讲得对。”科尔姆说,显然在克制降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别的顾客听到,“这——这很恶心,他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不,他是。”玛丽坚定地说。
“你的那个重大突破,我在CTV上看到新闻了。”科尔姆说,“尼安德特人跟我们的染色体数目都不一样。”
“那没有关系。”玛丽说。
“见鬼去吧,没关系。虽然我不过是个教英语的教授,但我知道,那就意味着他们和我们是不同物种。我也知道,那就意味着,你和他不会有孩子。”
孩子,玛丽想了想,她的心在怦怦跳动。当然,年轻点儿的时候,她也想当妈妈。但等到博士读完,她和科尔姆终于有点儿钱的时候,他们的婚姻已经不稳固了。玛丽一生当中,做过一些蠢事,但至少她晓得孩子无法挽救摇摇欲坠的婚99lib?姻。
现在,她已年届不惑,天哪,说不定哪天就会停经。此外,庞特早就有两个自己的孩子了。
还有……
还有,直到此刻,科尔姆把这话挑明,玛丽才想到要和庞特有个孩子。但科尔姆讲得对。罗密欧和朱丽叶,仅仅一个姓蒙太奇,一个姓卡普拉特,他们之间的鸿沟,比起一个姓布迪特另一个姓沃恩、一个尼安德特人和一个格里克辛人之间这种跨宇宙的差距,简直不算什么。真的!她和他是跨宇宙、跨时间的。
“我们还没提到孩子,”玛丽说,“庞特早就有两个女儿,后年,他就抱外孙了。”
玛丽看到科尔姆眯起灰色的眼睛,或者在想这种事情怎么还有人能预测到。“结婚就该生孩子。”他说。
玛丽合上双目。当初是她坚持要等到博士毕业后再要孩子,所以她不理会教皇的训诫,一直服用避孕药。科尔姆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她,她需要等一等,要是她同时既要当妈妈,又要当研究生,她的学业肯定要遭殃。然而,她把他看得很透,哪怕是在他们结婚的头几年,养孩子的重担也将会落在她一个人肩上。
“尼安德特人的婚姻与我们的不一样。”玛丽说。
但是那并不能平息科尔姆的怒气:“当然,除非你一定要嫁给他,否则你没必要非得跟我离婚。”但接着,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这一刻玛丽记起为什么当初一看到科尔姆,就被他深深吸引。“你一定很爱他,”他说,“为了和他在一起,你都愿意放弃教籍。”
服务生过来,给他们上主菜。玛丽看着自己点的鱼,非常可能这是她和这个男人——目前还是她丈夫的男人——最后一顿饭了。忽然,她希望能让科尔姆幸福。原本她铁了心要离婚,但他讲得对——那将意味着被开除教籍。“要是你想的话,我同意去声明作废。”
“是的,”科尔姆说,“谢谢你。”过了一会儿,他把牛排切成薄片,“我想没必要再拖下去,我们做个了断吧。”
“谢谢。”玛丽说。
“我只有一个要求。”
玛丽的心跳得很厉害:“什么?”
“告诉他——告诉庞特——我们婚姻失败,不全是我的错。告诉他,我以前是——现在依然是——一个好人。”
玛丽伸出手,做了刚才她以为科尔姆打算做的事情:她握住他的手。“很乐意。”她说。
第四章
让我以此为开始,这并不是我们跟他们的问题;也不是我们人种或是尼安德特人种孰优孰劣的问题;也不是格里克辛还是巴拉斯特谁更聪明的问题。而是要挖掘出我们自己的最大的潜能,做那些能让我们引以为豪的事情……
和科尔姆的午饭一结束,玛丽就开车去接庞特——他待在她那套位于里士满山的单元房里,心满意足地看着经典影片 href='4641/im'>《星际迷航》。
他们坐进玛丽的车,朝着雷本·蒙特戈家开去,路上要花5个小时,正好能赶上晚餐。
他们在400号高速公路上一路前行。露易丝的那辆黑色福特探索者,车牌上是D20——重水的分子式——从他们旁边驶过。露易丝从后视镜里面对他们挥挥手,继续向前加速。
“她肯定在超速驾驶。”庞特说。
玛丽点点头。“但我打赌,她有本事说服交警不开罚单。”
几个小时过去了,车已经开过几百公里。莎尼亚·吐温、玛缇娜·麦克布里顿的歌早就放完了,又放了别人的专辑,先是凡斯·希尔的,后来是苏珊·阿格露卡科的。
“或许我不是天主教的最佳代言人,”针对庞特的此番评价,玛丽做出如是回复,“或许我可以介绍考尔迪科特神父给你认识。”
“为什么他比你更适合?”庞特问道,目光从前面的公路上收回,转而看玛丽。对他来说,在高速上急速行驶,依然就像是发生在小说里的故事一样。
“嗯,他是被任命的教士。”玛丽做了一个小手势,每每遇到一个哈克不熟悉的单词,她都会抢在哔哔声之前把左手轻轻抬起,“有神圣的命令颁布给他,他被选为传教士。就是说,他是牧师。”
“很抱歉,”庞特说,“我还是不太明白。”
“宗教当中,分两个等级,”玛丽说,“牧师和信徒。”
庞特笑了笑。“太巧了,这两个词我都发不出来。”
玛丽不禁莞尔一笑,越发地喜欢庞特式的冷幽默。“不管怎么说,”她继续说道,“牧师就是那些专门被培养来履行宗教事务的,而信徒则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但你对我讲过,宗教是一种信仰、伦理和道德行为体系。”
“当然所有的成员都能平等地接触到那些东西。”玛丽眨了眨眼睛,“当然,但是,嗯,你看,大部分——大部分的原始资料都有待阐释。”
“举个例子。”
玛丽蹙眉。“举个例子,圣母马利亚,就是耶稣的母亲,是不是一辈子都是处女?在《圣经》中提到耶稣的兄弟。”
庞特点点头。“这个问题重要吗?”
“这个问题倒不重要,但是还有别的问题,其结果事关道德,就很重要。”
现在他们路过帕里·桑德。“比方哪种?”庞特问。
“举个例子来说,堕胎。”
“堕胎……胎儿终止?”
“是的。”
“是什么道德问题?”
“嗯,杀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那样做对吗?”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庞特问。
“嗯,假如是意外怀孕的话……”
“你们怎么可能意外怀孕呢?”
“你知道……”她在拖延,“不,我猜你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里,每10年有一代人出世。”
庞特点头。
“你们所有女性的月经周期都是同步的。所以,每个月男女在一起的那4天里,都是安全期。”
庞特又点头。
“嗯,这儿不是那样的。男女一直住在一起,一个月当中都会有性关系。不想怀孕的时候,也会怀上。”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们有防止怀孕的技术。”
“我们有的,安全套、口服避孕药。”
庞特越过玛丽看佐治亚湾:“它们不起作用吗?”
“大部分时间都有效。但是就算他们不想要孩子,也不是每个人都在避孕。”
“为什么不呢?”
玛?99lib.丽耸耸肩:“不方便、费钱。对于那些没有服用避孕药的……啊,避孕让心情很糟糕。”
“可是,孕育一个生命,然后抛弃它……”
“你看!”玛丽说,“即使对你,这也是个道德问题。”
“当然是。生命很宝贵,因为它是有限的。”庞特停顿片刻,“那你们的宗教对堕胎怎么说?”
“那是罪,是个道德之罪。”
“啊,嗯,那么,你们的宗教是不是命令你们避孕?”
“不,”玛丽说,“那也是罪。”
“那是……我想你会用‘难题’这个词。”
玛丽耸耸肩膀:“上帝告诉我们要生养众多。”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世界有这么多人的原因吧?因为是你们的上帝这么命令的?”
“从某种角度可以这么说。”
“但是……但是,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懂。你一直都有个男伴吧?”
“科尔姆,是的。”
“我知道你们没孩子。”
“正确。”
“但是你和科尔姆肯定有性。为什么没有孩子?”
“嗯,我在避孕。我服用一种药片,是人工雌激素和黄体酮合成的,这样我就不会怀孕。”
“那不是罪吗?”
“许多天主教徒都这么做。对我们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个矛盾——我们想要顺服,但总还要关注很实际的事物。看哪,1968年,整个西方世界对性都很开放时,教皇保罗六世颁布了教令规定每次性生活都不能避孕。我记得几年之后听到父母谈论起,就连他们也?很震惊。坦诚而言,多数天主教徒都希望教规能宽松点儿,而不是太过严厉。”玛丽叹了口气,“对我来说,避孕很明智。”
“这看上去要比堕胎好,”庞特说,“假设在你不想的情况下,你怀孕了。假设……”
玛丽放慢车速,让别的车过去:“什么?”
“没什么,我道歉。我们聊点儿别的吧。”
但是玛丽明白了:“你是不是在想我被强奸那件事?”玛丽抬肩,意识到话题的艰难性,“你在想,要是那事之后我怀孕了的话,教会会让我怎么做。”
“我不是故意想让你想到不愉快的事情。”
“不,不,没关系。是我挑起堕胎这个话题的。”玛丽深呼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继续道,“哪怕是被强奸,只要我怀孕了,教会就会力争让我生下孩子。”
“那你会吗?”
“不会,”玛丽说,“不会,我会去堕胎。”
“你又一次不遵照你们教会的规条了?”
“我爱天主教,”玛丽说,“我也很喜欢做个天主教徒。但我不会把我自己的事情拱手让别人管。还有……”
“嗯?”
“在任的教皇年老体衰。我想他也活不长了。他的继任或许会放松教规。”
“啊。”庞特说。
他们继续讲。高速公路转出了佐治亚湾。他们已经进入加拿大领土,左右两边都是种满松树的保护带。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过了一会儿,玛丽问。
“这些日子以来,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是说,我们的将来。”玛丽说。
“也一样。”
“你不要不高兴,但是我们至少谈谈它的可能性:等我回来的时候,或许你能和我一起回来,就是来我的世界定居。”
“为什么?”庞特问。
“嗯,我们在这儿可以一直待在一起,而不是一个月就4天。”
“那倒是,”庞特说,“但……但在我的世界里我有我的生活。”他扬手示意玛丽不要说话,“我知道,你在这儿也有你的生活。”他立刻又说,“但是我有阿迪克。”
“或许……我不知道……或许阿迪克可以跟我们一起过来。”
庞特蹙眉。“那阿迪克的女伴鲁尔特·弗拉德罗怎么办?她也和我们一起来吗?”
“嗯,她——”
“那么阿迪克的儿子达布,后年就要搬来和我和阿迪克一起住了,他怎么办?当然,还有鲁尔特的女伴,她女伴的男伴,他 4eec." >们的孩子怎么办?还有我的小女儿,梅加·贝克。”
玛丽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实际,但是……”
“嗯?”
她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大腿上捏了一下:“但是我很爱你,庞特,一个月就4天能看到你……”
“阿迪克很爱鲁尔特,那是他每个月看到她的全部天数。我曾深爱过克拉斯特,但那也是我一个月能看到她的天数。”他面无表情,“这就是我们的方式。”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想。”
“还有别的问题。你们的城市闻起来很刺鼻。我怀疑我是否能够在这儿定居下来。”
“我们可以远离尘嚣,搬到农村去住。那里的空气清新宜人。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在哪住对我都不重要。”
“我不可能抛弃我的文化,”庞特说,“或者我的家庭。”
玛丽叹息:“我知道。”
庞特眨了好几次眼。“我希望……我希望我能提出个法子让你开心。”
“这不仅仅关乎我一个人,”玛丽说,“什么能让你开心?”
“我?”庞特说,“只要每次在萨尔达克中心区的合欢节上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对你就够了?一个月才4天?”
“你必须要明白,玛尔,别的我就没法想象了。是的,在你们的世界,我们一直都待在>.一起,但在这里的时候,我想阿迪克都想得心痛。”
庞特从玛丽的表情上肯定看出来自己讲了些不明智的话。“很抱歉,玛尔,”他继续说,“但你不能嫉妒阿迪克。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同性、异性的伙伴各有一个。憎恶我和阿迪克的亲密关系是不恰当的。”
“不恰当!”玛丽暴发了,但随后深呼吸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你说得对。至少从理智上——我懂。我正试着从感情上来接受。”
“这很值得,阿迪克很喜欢你。玛尔,他一心希望你能幸福。”他停了停,“当然,你也希望他也一样,不是吗?”
玛丽什么都没说。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上了,车子加速行驶。
“玛尔,你当然希望阿迪克幸福,你不这么希望吗?”
“什么?”她回复,“哦,当然,当然我希望。”
第五章
40年以前,我的前任约翰·F.肯尼迪在总统办公室中说过:“现在——是时候开展这项崭新的伟大的美国事业了。”当时,我还是个住在蒙哥马利贫民窟里的孩子,但是我深深记得这些话令我全身振奋……
晚上7点不到,玛丽和庞特把车开到了雷本·蒙特戈家门口。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车:黑色是露易丝的,栗色是雷本的。玛丽笑着想:这两个人感情还真的很深,开的都是福特探索者。玛丽停好车,和庞特一起朝前门走去。
在这萨德伯里城外的小镇莱弗利,雷本的房子占地2英亩,复式结构,既宽敞又摩登,玛丽很喜欢。她按了门铃,过一会儿,雷本就来开门了,露易丝站在他的旁边。
“玛丽!”雷本大声喊道,并给了玛丽一个拥抱,“还有庞特!”他放下玛丽,也和庞特拥抱了。
雷本·蒙特戈是个黑人,35岁,光头,穿了件汗衫,胸口横着多伦多蓝鸟棒球队标志。
“进来,进来。”雷本边说边把他们从清凉的室外带到屋内。玛丽脱了鞋,但是庞特却不行——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穿鞋。他穿的是尼安德特人的裤子,一直包到脚。
“这是隔离之后的重聚!”庞特打量着他们的小组,这么宣称着。确实是的!庞特第一次来的时候被发现染病,加拿大卫生部要求他们四个一起被隔离四天。
“是呀,老兄。”雷本赞许庞特的评价。玛丽向四周看了看。她很喜欢这里的装饰——加勒比风格和加拿大风格的混合,满屋都是内置书架和实木家具。雷本自己有点儿俗,但他的前妻绝对品位不凡。
玛丽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当然,因为在这儿,她开始爱上庞特。不仅如此,在多伦多的约克大学的校园内,她被科尼留斯·拉斯金强暴之后的第三天,这儿成了她的避难所,很安全地被锁在里面,门外是加拿大皇家骑警。
“这个季节烧烤估计晚了点儿,”雷本说,“不过,要不要试试?”
“好的!”庞特最兴奋了。
雷本大笑。“那好,我们开始动手吧。”
露易丝·贝努瓦是素食者,但她不介意她吃饭的时候别人在旁边吃肉——这是件好事,因为庞特真的很喜欢吃肉。雷本把三大块牛排放在烧烤架上,露易丝忙着准备沙拉。雷本在后院里来回忙,和露易丝一起把一切安排妥当。玛丽看着他俩在厨房里卿卿我我,不禁想到自己和科尔姆在刚结婚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后来,他们之间总是话不投机。
玛丽和庞特都要去帮忙,但都被雷本推掉。很快,晚餐就准备好了,四个人开始吃了。有个想法忽然让玛丽愣住了:这些人,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居然才认识三个月!世事难料呀。
玛丽和雷本吃牛排的时候用刀叉,而庞特套上随身携带的可回收餐用手套,抓起一大块肉,用牙齿来撕咬。
“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这几个月太神奇了。”雷本说,或许他想的和玛丽一样。
确实如此。庞特·布迪特在做量子计算机实验时遇到故障,很意外地被传送到这个地球上来。而在他的地球上,庞特的男伴阿迪克·胡德被指控谋杀了他,并将他分尸。阿迪克和庞特的长女杰斯梅尔·凯特设法重新建立宇宙之间的通道,及时把庞特带回家,证明了阿迪克无罪。
才一回去,庞特就说服长老院让他和阿迪克尝试开通恒定通道,很快他们就成功了。
同时,这个地球的磁场开始加速活动,显然是磁极逆转的前奏。尼安德特人的星球最近也在经历逆转——整件事情都进行得很快,25年前他们的磁场开始坍塌,10年前磁场就重新建立了。
被强暴这件事一直让玛丽痛苦不堪,所以她离开约克大学,加盟乔克·克瑞格新组建的协力集团。但故地重游的时候,庞特认出了那个强奸犯科尼留斯·拉斯金,他还强暴了玛丽在约克大学所在系的主任卡伊瑟·雷姆图拉。
“这几个月真的很神奇。”玛丽说。她笑着看了看雷本,又看了看露易丝: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庞特坐在她旁边。要是他没戴那该死的手套,她会去牵他的手。但是雷本和露易丝就没有这样的羁绊,雷本含情脉脉地轻拉着露易丝的纤手,一脸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四个人边吃边聊,很是开心。先上的是主餐,然后是甜点、水果鸡尾酒,最后除了庞特喝可口可乐外,余下的三个人喝的都是咖啡。分分秒秒,玛丽过得都很开心,但也夹杂着一丝伤感,像这样的夜晚,和庞特一起与朋友小聚,会越来越少。在庞特的文化里,没有人这么做的。
“哦,顺便说一下,”雷本喝了口咖啡,说,“我有个朋友,在劳伦森大学,一直跟我唠叨着要我把你介绍给她认识。”劳伦森大学在萨德伯里,玛丽在那里完成了她对庞特DNA的研究,证明他是尼安德特人。
庞特扬起一条眉。“哦?”
“她叫韦罗妮卡·香农,是那里神经科学研究组的博士后。”
庞特希望雷本能多说点儿,但是他没有。庞特用尼安德特语继续追问:“Ka?”相当于“是吗”。
“抱歉,”雷本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猜想,你大概不知道迈克尔·普辛格?”
“我知道,”露易丝说,“我在《周六之夜》上读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
雷本点点头:“是的,有篇封面报道写了他。《无线电》、《询问者》、《科学美国人》、《探索》都对他有报道。”
“他是谁?”庞特问。
雷本放下叉子。“普辛格是个美国人,在过去美国经济大繁荣的时候,很多人才都越境去了美国,但普辛格却逆流而行,在劳伦森大学待了很多年,并发明了一种仪器,通过磁性刺激人的大脑,就可以推测出此人的宗教经历。”
“哦,那个人。”玛丽翻了个白眼。
“听上去,你很怀疑。”雷本说。
“我是怀疑。”玛丽说。
“我自己做了测试,”雷本说,“不是和普辛格一起,而是和我的朋友韦罗妮卡一起,她已经在普辛格研究的基础上发展了第二代系统。”
“你看到上帝了吗?”玛丽嘲弄地问道。
“你可以那么说,是的。他们在那里的确弄出点儿名堂。”他看了看庞特,“大家伙,韦罗妮卡想在你身上测试她的仪器。”
“为什么?”庞特问。
“为什么?”雷本重复,好像答案很明显的样子,“因为你们世界的人居然没有宗教信仰,这让我们世界的人很惊奇。不是说你们有过,然后又放弃了;而是在你们历史上,就没有人想象过上帝,或者是来生的观念。”
“这样的观念——你们怎么说来着?——‘公然违背’客观事实。”庞特说,他看着玛丽,“对不起,我知道你信这些事情,但……”
玛丽点点头:“可是你不信。”
“嗯。”雷本接着说,“普辛格小组相信他们已经从神经学方面找到人类有宗教信仰的原因。所以,我的朋友韦罗妮卡想看看她能否在一个尼安德特人身上同时诱导出宗教经历。既然你们没有宗教的思维,那么如果她能的话,就会有文章可做了。但是韦罗妮卡怀疑这种仪器在我们身上能起作用,在你们身上却未必。她认为你们的大脑组织肯定在某个基本层面上和我们的不一样。”
“这个假想很有意思,”庞特说,“在试验过程中有危险吗?”
雷本摇摇头:“肯定没有。我证实过。”他笑了笑,“多数心理学研究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测试者都是心理学的本科生——那些自己选择学习心理学的人。很多像这样的人的大脑我们都了解,他们或者很典型,或者不,但是我们一点都不了解普通大众的大脑。去年我第一次遇到韦罗妮卡,她过来找我要一些矿工作测试对象——跟她平时工作的那些对象完全不同的一组人。”雷本是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所在地国际镍业公司克莱顿镍矿的矿区医生。“她给矿工一些钱,但是在国际镍业公司批准之前,由我来审核这个程序。我阅读了普辛格的研究,看了韦罗妮卡的改进版,自己也进行了测试。跟核磁共振相比,磁场非常微弱,我一般都会推荐我的病人去做。百分百安全。”
“那么她也会付钱给我?”庞特问。
雷本看上去有些吃惊。
“嗨,人总要吃饭的。”庞特说,但是他装不下去了,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不,不,你讲得对,雷本,我才不会在意什么补偿呢。”他看着玛丽,“我真正在意的是理解你的这个方面,玛尔——这种事是你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但是我却无法理解。”
“你要想了解更多有关我的宗教,可以跟我一起去做弥撒。”玛丽说。
“很乐意,”庞特说,“但我也想见见雷本的这位朋友。”
“我们得到你们的世界去,”玛丽说,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很快就到合欢节了。”
庞特点点头:“哦,是的——我们不会错过的。”他看着雷本,“你的朋友明天得空出时间给我们,她行吗?”
“我马上给她打电话。”雷本边说边起身,“我肯定她会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第六章
肯尼迪说得对:当时,我们是该把步子跨大一点。现在又是时候了。自从4万年以前我们人类有了意识以来,最大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欲望,到处行走,翻山越岭,扩展疆土——肯尼迪演说发表4年之后出现了一个词组,我在此借用一下——大胆地去无人走过的地方……
庞特和玛丽在雷本家过夜,睡在折叠沙发上。第二天清早,他们开车前往劳伦森大学。校园并 4e0d." >不大,他们很快就找到神经研究小组所在的实验室之一,C002B室。
韦罗妮卡·香农是个瘦瘦的红发99lib?
白种人,近30岁的样子,鼻子大得都快能和尼安德特妇女的鼻子相媲美了,穿的是实验室的白色大褂。她握住庞特的手说:“布迪特博士,您能抽空过来,真是感激不尽。”
他笑着回道:“叫我庞特就可以了。我对你的研究很有兴趣。”
“玛丽——我可以叫你玛丽吗?——能见到你太好了!”她边和玛丽握手,边说道,“之前你来这所学校的时候,我正好回哈里法科斯的家中过暑假了,所以没见着你的面,我一直都遗憾呢。”她笑了笑,然后目光看到别处,好像接下来不知说什么好。“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她说。
玛丽眨眨眼:“我?”
“加拿大女科学家有名的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即使是在庞特来这以前,你也早就名扬海外了。你研究的古代DNA,一流水准!绝对一流!谁说加拿大女人不能令世人刮目相看?”
“嗯,谢谢夸奖。”
“你们一直都是我的榜样。你、茱莉·帕俄特、罗布塔·邦达……”
玛丽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和她们的名字列在一起——帕俄特和邦达是加拿大宇航员。但是,话又说回来,她去过另一个世界,而她俩还没有……
“谢谢,”玛丽接着说,“嗯,我们的时间有限……”
韦罗妮卡赧然:“不好意思,那言归正传,我来把过程解释一下。这项研究是迈克尔·普辛格最先发现的,上个世纪90年代,他就在劳伦森大学着手做了。我不能把这个头功抢过来——但是科学无非就是验证,我的工作就是要证实他的发现。”
玛丽环视实验室——新旧混合的仪器、陈旧的木质器皿——大学的实验室通常都是这样。韦罗妮卡继续道:“现在,普辛格的仪器准确率达到80%,我的仪器是在他的仪器基础上改进制成的第二代产品,准确率有94%左右。”
“真巧,这个项目与两个世界的通道的距离这么近。”玛丽说。
但韦罗妮卡摇摇头:“哦,不,玛丽,这不是巧合!我们因为同样的东西而出现在这儿——镍!20亿年前小行星撞地球时储存下来的镍。你看,普辛格最早是对UFO现象感兴趣:为什么那两个名叫克拉特和布巴的家伙总是看到飞碟?”
“嗯,”玛丽接道,“想喝啤酒,哪里都有。”
玛丽没想到自己这个小玩笑居然能让韦罗妮卡如此大笑不已。“讲得好——但是普辛格决定研究这种现象。不是他或者我相信的真有飞碟,而是这里面确实存在一种心理现象,使人们认为他们看到了这些东西。普辛格继续猜想,为什么这种现象会发生在户外,尤其是荒郊野外?劳伦森大学在矿产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当然,普辛格着手在给野外看到UFO的经历寻找可能的原因的时候,这里的矿业工程师建议他从压电排放入手。”
庞特的机侣哈克已经响了两三次,表示有些词他没有听懂,但是庞特和玛丽都没有打断韦罗妮卡。显然,她也没指望庞特能知道什么是“压电”,所以就用自己的话做了解释:“压电就是岩石晶体在变形或受到挤压的时候所产生的电力。比如说,在野外,一辆过路的大卡车行驶在岩石地上——目击UFO的经典场景——就会有压电的排放。普辛格在实验室里已经成功地复制出那种电磁场,你瞧,他有本事让任何一个人以为自己看到外星人。”
“外星人?”玛丽重复道,“但是你说的是上帝。”
“别急,别急,”韦罗妮卡咧嘴笑着说,“都是一样的道理。”
“如何呢?”
韦罗妮卡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上帝为什么还不离开:信仰的生物学基础》。“这本书的作者纽伯格和德阿奎利对8名在冥想中的佛教徒和一群祷告中的修女做脑部扫描,结果显示那些人大脑中与注意力相关的部分活跃度增加,而大脑顶叶活跃度降低。”她弹了弹自己的头颅,指出顶叶的位置,“顶叶的左半侧帮助界定你自己的身体形象,而右半侧帮你适应三维空间。所以,那两部分联合起来负责划定你身体自身的终端与身外之物的开端之间的界限。当顶叶休息的时候,人很自然就会有如僧侣讲的那种感觉:自我迷失,天人合一。”
玛丽点点头:“我在《时代》杂志上看到过相关的封面报道。”
韦罗妮卡礼貌地摇头:“事实上,是《新闻周刊》。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研究综合了普辛格的和我的。他们发现在宗教的体验过程中,边缘叶系统会发亮——正是边缘叶系统标出重要事物。你把100个宝宝给父母看,他们只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时,才会有深刻的反应,那是因为边缘叶系统已将那个特定的视觉输入标注为重要事物。所以,在宗教体验过程中,在边缘叶系统的煽动之下,整个事情被标注为绝对重要地位。
“那就是为什么光听别人讲宗教的体验如何如何,并不会觉得怎么样。就好像我告诉你,我的男朋友是这世界上长得最帅的男人,你会说,是呀,肯定了。所以我打开钱包,把他的照片给你看,我认为你会相信我讲的,是吗?你将会说,哦,他不错呀。但是我要是那么做,你不会有那样的反应。他的帅只是对我而言如此,因为我的边缘叶系统已经把他的外表标注为特别重要的级别,但我无法把它用语言或图片向你传达。宗教体验亦然:不管别人告诉你多少,他们的生命是如何经历了重要的改变,你都无法感同身受。”
庞特听得很认真。“所以你相信,”他说,“这事你们的人有,而我们的人没有——这个宗教与你们的大脑功能连接在一起吗?”
“确实如此!”韦罗妮卡说,“大脑顶叶和边缘叶系统活动的结合。看看老年痴呆症病人吧:他们患上老年痴呆之后,身体虚弱下来,对宗教也常失去兴趣。当然,老年痴呆首先就表现为边缘叶系统的残缺破损。”
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早就有研究指出,所谓的宗教体验与头脑中的化学物质有关联,迷幻药能诱导出该物质,这就是为什么在众多部落文化的礼仪中此类迷幻药都不可或缺的原因。我们早就知道边缘叶系统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一些癫痫病人发作的时候,其边缘叶系统中的宗教体验被放置在难以置信的高度之上。例如,托尔斯泰就是个癫痫病人,在病情发作的时候,写下了‘感应上帝’的文字。圣保罗、圣女贞德、特蕾莎修女、伊曼纽尔·斯维登伯格都可能是癫痫病人。”
庞特现在正靠在一个放档案的柜子一角,挠着后背,完全无意识地左右摇晃着。“那些都是人名吗?”他问道。
韦罗妮卡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都不在世了,历史上有名的宗教人士。”
在这点上,玛丽很是同情庞特,并向他解释“癫痫”的意思。庞特从来没听说过这些。玛丽在想,癫痫是不是又一个被尼安德特人冷静地排除在他们的基因库.99lib?之外的基因?一想到这儿,她就不禁打起冷战。
“但是,即使你不是癫痫藏书网
病人,”韦罗妮卡说,“你也会有那样的体验。仪式性的舞蹈、唱赞美诗等已经通过宗教在全球范围内独立地发展起来。为什么?因为在庆典中,刻意的、重复的、格式化的肢体动作使边缘叶系统将之标注为特别重要的级别。”
“这一切都很好,很不错,”玛丽说,“但是——”
“但是你是不是在想这和中国的茶叶价格有什么关系?”
庞特完全糊涂了,玛丽笑了笑。“是个比方,”她解释道,“意思就是,‘眼前的话题’。”
“答案就是,”韦罗妮卡说,“我们现在已经确切知道大脑如何创造出宗教的体验经历,并能够在实验室里将其复制出来……至少对智人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急切地想知道,我是否也能在庞特身上诱导出这样的效果。”
“我倒没有那么样的好奇,”庞特笑道,“但不管怎么样,我也想知道结果。”
韦罗妮卡又看了看手表,然后皱起眉头:“我的研究生还没过来,很遗憾,仪器太精致了,每天都需要重新校对。玛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玛丽感觉自己的脊骨一紧。“什么?”
“第一轮你来,在给庞特做试验之前,我需要确信设备仪器是完好的。”她举起一只手,好像要预先不要玛丽反对,“这台新设备,一轮只要花5分钟时间。”
玛丽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可不是她想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测试的东西。和已故的史蒂芬·杰·古德的看法一样,她相信科学和宗教——用他的音乐术语来说——是“永不重叠的区域”,各有其所,互不干涉。“我还是不太确定——”
“哦,别担心,这没有任何危险。我用于经颅磁性刺激的磁场仅有一微斯特拉。在顶叶部分,我按逆时针方向转动磁场。如我所说,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智人,凡是尝试过的,都有神奇的体验。”
“是什么样的体验?”玛丽问。
韦罗妮卡对庞特说了声“不好意思”,就从他身边把她的测试对象玛丽带走了,这样这个尼安德特人就不能无意中听到任何内容。“这种体验通常是感觉有人在他们背后或是旁边。”韦罗妮卡说,“体验的具体形式因人而异。要是个UFO狂热分子的话,他会感觉到有个外星人存在。要是个基督会教徒的话,他或许会说,他看到了基督本人。最近刚丧失亲友的人,则可能会看到死者。还有人说,他们被上帝的天使触摸。当然,这些体验皆在操控之中,受测体很清楚他们是在实验室中。但是想象一下,我们的朋友克拉特和布巴半夜时分在荒郊野外所经历的同样感受。或者是当你坐在教堂里、清真寺里,或是犹太教堂里,真的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我真的不想……”
“拜托了,”韦罗妮卡说,“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是否还有机会来测试一个尼安德特人——基准得先设定好。”
玛丽深呼吸一口。雷本说过整个过程很安全,那好吧,她也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女人失望,她如此渴望,再说,她还给自己那么高的评价。
“拜托了,玛丽,”韦罗妮卡再次恳请,“要是结果如我所想,那我的事业将会因此迈一大步。”
加拿大女性令世人刮目相看。她又如何能说不呢?
“好吧,”玛丽勉强地说,“我们开始吧。”
第七章
我们的力量正是我们的漫游癖,我们的好奇心,我们去探索、去研究的高昂精神……
“怎么样,还好吗?”韦罗妮卡·香农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到玛丽的耳朵里。
“我还好。”玛丽对着夹在衣领上的小麦克风说。她在暗室里的一张垫椅上坐着,暗室大概有两个卫生间大小。灯熄灭之前,她看到墙上贴着灰色的泡沫橡胶,应该是用来隔音的。
韦罗妮卡点点头:“好的。不会有事的,但是任何时候你想把设备关掉,就对我说。”
玛丽头戴一顶摩托车头盔样式的双耳式耳机,两边都是螺形线圈,直接对着她的太阳穴。一捆电线把头盔连在靠着墙边的一架机器上。
“好的,我们开始吧。”韦罗妮卡说。
玛丽以为她会听到嗡嗡声,或是滴答声,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和寂静,还有——
忽然,玛丽感觉后背紧张起来,肩膀不觉间拱起。有人在,和她一起,在这暗室里。她看不见他,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后脑壳上。
这太荒唐了,玛丽想。这不过是暗示的力量。要是韦罗妮卡没有先跟玛丽说了那些,她确信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天哪,只有那些能拿到研究基金的事情才会让她有兴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儿戏,而——
忽然间,她知道了是谁在那儿——谁和她一起在这暗室里。
那不是他。
那是女人。
那是马利亚。
不是玛丽·沃恩。
马利亚。
圣母。
神的母亲。
她压根就看不见她,只是一道很亮很亮的光,此刻转到她的面前——但是光线一点儿也没刺痛她的眼睛。但是,她非常确信那是谁:纯洁、安详、智慧。她闭上双眼,但是光线并没有消失。
马利亚。
玛丽·沃恩与她同名,而——
玛丽·沃恩那个科学家的一面又占据了上风。当然,她的确是见到了马利亚。倘若她有个墨西哥的名字叫耶稣——赫苏斯——那她见到的或许就是基督了。要是她叫特蕾莎,那毫无疑问,她见到的将是特蕾莎修女。除此之外,昨天,她还和庞特谈到圣母马利亚,所以——
不。
不,不是那样的。
头脑在告诉她什么,这点无关紧要。
她心里知道这光线是别的东西。
她的灵魂知道。
那是马利亚,耶稣的母亲。
为什么不呢?玛丽·沃恩心想。仅仅因为她在这儿,在大学实验室的测试室里,那并不能意味什么。
玛丽对当今的神迹一直半信半疑,但是若是神迹真的发生,那么,圣母马利亚也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
毕竟,人们认为她出现在葡萄牙的法提玛。
人们认为她出现在法国的路德斯。
墨西哥的加达罗普。
还有越南的拉方。
那为什么不出现在安大略的萨德伯里呢?
为什么不出现在劳伦森大学的校园里?
为什么不和她讲话?
不。不,要谦卑。在我们的圣母面前,照着她的完美榜样,要谦卑。
但是……
但是,那么圣母马利亚来看玛丽·沃恩,这可能吗?玛丽就要去另一个世界旅行,那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天父,也没人知道圣子耶稣,更没有被圣灵感化。当然,拿撒勒的马利亚会对这样的一个人感兴趣!
纯洁简约的幽灵现在移向她的左边。不是走,而是移动——徘徊着,却不沾土。
不,不,根本就没有土。她在一所大厦的地下室中,根本就没有土。
她在实验室中!
经颅磁性刺激物正在影响她的思想。
玛丽再次闭眼,紧紧地闭上,但是没用,幽灵还在那儿,依然感觉得到。
多么多么美妙的幽灵呀……
玛丽·沃恩张口要对圣母马利亚说话,然后——
然后,忽然她就不见了。
但是玛丽兴高采烈,这种感觉,自从她受洗归主第一次领取圣餐后就再也没有过了。那一次,也是她一生当中唯一一次,切身感受到基督的圣灵充满了她。
“还好吗?”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
不速之客闯入她的幻想之地,玛丽对此置之不理。她要细细品味这一刻……但它如同梦一般消逝了,尽管她挣扎着要将其化成意识……
“玛尔,”又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她知道那个声音,曾经她很希望能再听到那个声音,但是此刻、现在,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安安静静的。
但是那个时刻还是很快散去了。又过了几秒,暗室的门开了,光线——刺眼的荧光灯发出的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韦罗妮卡·香农走了进来,庞特随后。这个年轻女人从玛丽头上取下头盔。
庞特凑向前,用粗短的拇指擦拭玛丽的脸颊。然后他把手拿开,给她看他的拇指是湿的。“你还好吗?”他又问。
玛丽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我还好。”她说,然后意识到光说“还好”还不能表达出她的感受,就加了一句,“我非常好。”
“那这眼泪……”庞特问,“你……你是不是体验到什么了?”
玛丽点点头。
“是什么呀?”庞特问。
玛丽深呼吸一口,看着韦罗妮卡。尽管已经对那个年轻女人有好感,但是玛丽还不打算和她分享体验,这个实用主义者,这个无神论者会将其归为她的大脑顶叶活动被抑制的结果。
“我……”玛丽开口,然后把话吞了下去,试着重讲,“韦罗妮卡,你的仪器真的很了不起。”
韦罗妮卡会心一笑。“哦,真的吗?”她转向庞特,“那你准备试试吗?”
“当然了,”他说,“玛尔感受到的东西,我要是也能感受到就好了……”
韦罗妮卡把头盔递给庞特,很快就发现问题来了。头盔是按照标准的智人的头型来设计的,高额头、脑袋的前后距离短、无眉脊。
“恐怕会有点紧。”韦罗妮卡说。
“我试试。”庞特说。他拿起头盔,颠倒过来看里面,好像在目测它的容积。
“或许你可以想一些谦虚的念头。”庞特的机侣哈克通过外置扬声器说。庞特对着左前臂直皱眉,但是玛丽大笑了起来。显然自我膨胀这个意象是跨越物种界限的。
最终,庞特决定试试看。他拿起头盔,左摇右晃地往头上戴。真的很紧,而且里面还有线。最后庞特用力一挤,成功地让头盔里的泡沫体适应了他的后脑勺。
韦罗妮卡站在庞特前面,打量着他,就如亮视点的员工在调试新的镜片那样。然后,她稍微调了调头盔的方向。“可以了,”她最终开口,“那现在,像我刚才告诉玛丽的那样,这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希望我早点儿停,就直说。”
庞特点点头,但又在那儿左摇右晃,头盔的下面戳到了他厚实的颈部肌肉。
韦罗妮卡走向靠墙的仪器架,看到示波管还在跳动。她皱起眉头,去调整了下面的电线。“有东西干扰。”她说。
庞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啊,是我的内置耳机。在必要时,它们让我和我的机侣无声交流。”
“你可以关闭它们吗?”
“好。”庞特说。他打开机侣的面板,调整了控制按钮。
韦罗妮卡点点头。“就是它,现在没干扰了。”她看着庞特,鼓励地对他微笑着,“好的,庞特,请坐。”
玛丽让开道儿,庞特坐在垫椅上,宽阔的后背对着她。
韦罗妮卡离开测试室,并提醒玛丽也跟着出来。测试室有个大铁门,韦罗妮卡用?
力把它关上。玛丽注意到门上标着“韦罗妮卡的衣帽间”。门关上后,韦罗妮卡走到电脑前,开始移动鼠标,敲击键盘。玛丽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有意思。过了会儿,她问:“那么,他体验到什么了?”
韦罗妮卡微微耸肩。“除非他自己讲,否则就无从知道。”她指着一个连接到电脑上的扬声器说,“他的麦克风是开着的。”
玛丽看着测试室紧闭的铁门,她希望庞特能体验到她所体验到的一切,哪怕他视之为幻想——毫无疑问,他肯定会的——至少他也能明白她在这儿体验到什么,在整个智人的历史长河中有那么多人能感觉到有神圣之物存在,他们又体验到什么。
当然,也许他会体验到外星人的存在。有意思的是,虽然她跟庞特已经聊过很多话题,却从未谈及他是否相信有外星人。或许对庞特来说,对尼安德特人来说,在别的世界上有生命存在的这个想法就如上帝这个概念一样愚蠢。毕竟,至少是在玛丽的这个地球上,还没有可信的证据来证实外星人的存在。因此,庞特那边的人会说,相信那样的东西离荒唐的信仰不过是一步之遥……
玛丽继续盯着紧闭的铁门。宗教当然不仅仅是神经上的小把戏或微电子下的自我幻想所能涵括的,当然它是——
“好的,”韦罗妮卡说,“我要关掉电流了。”她走去开铁门,“你出来吧。”
庞特第一件事就是把紧紧卡在头上的头盔拿掉。两只大手在头两边用力地拔,这装置总算给脱下来了。他把它递还给韦罗妮卡,然后就在那儿揉眉脊,像是要使其恢复原位。
“怎么样?”玛丽等不及,终于开口问。
庞特打开哈克的面板,调整好一些操作钮,应该是在激活他的内置耳机。
“怎么样?”玛丽又问。
庞特摇摇头,玛丽心跳了一下,希望那只是他恢复装置的一个尝试。“什么都没有。”他说。
简单的一句话,让玛丽异常失望。
“什么都没有?”韦罗妮卡重复道,听上去兴高采烈,“你确定吗?”
庞特点点头。
“什么都没看到?”韦罗妮卡继续说,“没感觉到有东西在你旁边?也没感觉有人在看你?”
“压根就没有。只有我,孤单单地在想心事。”
“你想了些什么?”玛丽问。毕竟庞特也可能没有宗教体验。
“我在想午餐,”庞特说,“想我们要吃什么,还有天气,这里的冬天什么时候到。”他看了看玛丽,肯定瞧出她脸上的失望之情,“哦,还有你!”庞特很快地说,显然想让她开心,“我当然想着你!”
玛丽强颜一笑,便看别处去了。当然一次试验,一个尼安德特人,并不能证明什么,还有……
还有,这点很有争议性,她,一个智人,有那样非同寻常的体验;而他,一个尼安德特人,却体验……
那个词冷不防就滑到她的心里,但是这是个悲哀的事实。
庞特·布迪特体验不到神迹。
第八章
正是那种探索精神带领我们的祖先在广大的旧世界当中繁衍生息……
韦罗妮卡·香农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办公室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椅子,玛丽坐在一张上面,至于另一张椅子,庞特发现扶手之间的距离放不下他的臀部,所以就一屁股坐在韦罗妮卡干净整齐的办公桌上。
“庞特,你知道心理学吗?”韦罗妮卡问道,她的双手扣在背后。
“略知一二,”庞特回答道,“在学院学计算机科学的时候学过的。那是一门——你们怎么称呼的?——必须和人工智能课一起修的课程。”
“同修课。”玛丽补充道。
“在每个新生的心理课程中,”韦罗妮卡说,“这儿的人都会学习伯勒斯·斯金纳。”
玛丽点点头,她自己就学过心理学入门课程。“行为主义,对吗?”
“对,”韦罗妮卡说,“操作条件反射、强调和惩罚。”
“和驯狗一样。”庞特说。
“确实如此。”韦罗妮卡说,停下了步子,“现在,玛丽,请你不要说话,以免影响到庞特,我想听听庞特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玛丽点头。
“好的,庞特。”韦罗妮卡说,“那你还记得心理学的内容吗?”
“记不得了,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年轻的红发女人一脸失望。
“但我记得,”哈克通过外置扬声器,用合成的男声说,“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记忆中装载了相当于一本教科书的心理学内容。当庞特干傻事的时候,它帮我给庞特提建议。”
庞特很是难为情地笑了笑。
“太棒了。”韦罗妮卡说,“好,提个问题:想让一种行为在一个人身上根深蒂固的最佳方法是什么?不是你想除去的行为,而是你想养成的行为。”
“奖励。”哈克说。
“奖励,是的!但是什么性质的奖励?”
“持续性的。”
韦罗妮卡那表情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一样。“持续性的,”她重复道,好似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你确定吗?绝对肯定?”
“是的。”哈克说,听起来他也很迷惑。
“你要知道,在这儿,可不是这样,”韦罗妮卡说,“持续性的奖励并不是让一种行为根深蒂固的最佳方法。”
玛丽皱眉。毫无疑问,她一度知道正确答案,但过了这么多年,她记不起来了。最后,韦罗妮卡期待的问题,庞特自己来问:“那么,在你们的人中,什么才是让行为能根深蒂固的最佳方法?”
“间歇性的奖励。”韦罗妮卡得意扬扬地说出来。
庞特皱了皱眉:“你是说,做得好的话,有时候奖励,有时候不奖励?”
“就是如此!”韦罗妮卡说,“一点不错!”
“但那讲不通呀。”庞特说。
“是讲不通。”韦罗妮卡笑着表示同意,“这也是智人心理中奇怪的事情之一,但这绝对是真的。赌博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一场游戏,我们总是赢的话,这游戏玩得就没有意思。但要是有赢有输,我们就会上瘾。就像孩子央求父母:‘给我买这个玩具’,‘我要晚点儿睡觉’,‘开车带我去购物中心’,这些行为是父母最讨厌的,但是孩子却欲罢不能——不是因为这样的央求常常有效,而是因为它有时候有效。这种不可预测性正是我们所无法抗拒的。”
“那很荒唐。”庞特说。
“在这儿不是,”韦罗妮卡说,“从定义上来说不是,大部分人会做的行为就不能叫荒唐。”
“但……但没有预期的结果,肯定会让人不愉快。”
“你会这么想,”韦罗妮卡笑容可掬地说,“但,我们不会。”
玛丽也很着迷其中:“韦罗妮卡,你到底要讲什么?”
“对经典的宗教体验做出解释,就是我们这里的神经研究小组正在做的事情。在综合解释智人相信上帝的原因时,我们工作中的漏洞和缺口就是:很多信徒,虽然自身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却依然相信。但这应该就是答案——看明白了吗?这种强化的心理——这是我们大脑编程的一种方式——使我们容易相信上帝。要是真有上帝,理智的种族希望上帝的行事理智可测。但我们的上帝不是那样。有时候上帝好像在帮助一些人,有时候,他会让修女当众在电梯口摔倒。根本无理由可讲,所以我们说——”
玛丽点点头,把话接了过来:“我们说,‘上帝行异事’。”
“就是这样!”韦罗妮卡大声说道,“祷告并不总是有回应,但人们还是去祷告。庞特他们就不会这么做。”她转向尼安德特人,“是吗?”
“是,”庞特回答道,“不用哈克告诉我,我也知道这不是我们行事的方式。倘若结果不可预测,或形式无法辨别,我们就会放弃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但我们不一样。”韦罗妮卡揉揉双手说道。玛丽能看出来她一脸“《科学》封面我来也”的表情,多年以前玛丽自己也有过这样的表情,当时她成功地从德国的古尼安德特人样本中提取出DNA。韦罗妮卡微笑着看了一眼庞特,又把目光转向玛丽。“就算没有形式可依,我们也会说服我们自己有潜在的逻辑可循。因此,那些关于神的故事并不是我们编出来的;我们相信真有其事。”
在她心中,那个虔诚的玛丽完全退居后线,而科学家玛丽占领前沿:“这一切你都确定吗,韦罗妮卡?因为你若是——”
“哦,我是,我是。有个非常有名的试验——我会把引文发到你的邮箱。有两组人玩跳格子游戏,玩家事先都不知道游戏规则,只知道跳对了得分,跳错了不得分。然后呢,对其中一组的玩家,格子的右下方每两步的地方,跳到了,就得分。跳了几轮,玩家很容易就找出规律,于是每次都赢得比赛。而另一组玩家,则是随意给分:他们怎么跳跟是否得分之间没有关系。但那些玩家也声称找到了游戏规则,他们确信,按照那些规则可能做得更好。”
“真的?”庞特说,“我对这种游戏肯定没兴趣。”
“不错,”韦罗妮卡笑着说,“但我们会觉得这游戏很有意思。”
“或者说,很刺激。”
“很 523a." >刺激,是的!它会让我们着迷——因为要是一桩事物没有潜在的规律可循,我们就不能接受。”韦罗妮卡看着庞特,“我可以再做个测试吗?还是和刚才一样,玛丽,你若不介意的话,就别讲话。庞特,你知道什么是弹硬币吗?”
庞特摇头,所以韦罗妮卡就从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看到庞特点头表示理解之后,这个瘦瘦的红头发女人又继续说:“那好,要是这枚硬币我弹了20次,而这20次全部都是字朝上,那么第21次,还是字朝上的可能性是多少?”
庞特毫不犹豫地说:“一比一。”
“是这样的。或者用我们的话来说,50%比50%,是吧?机会均等。”
庞特点点头。
“那么,玛丽,我肯定你知道庞特是对的:假定这枚硬币是恒重的,不管前面连续多少次字朝上,下一次,硬币弹起再落下来时,字朝上的比例还是50%比50%。但是,我拿.同样的问题问过心理学新生,他们多数人认为字仍然朝上的几率微乎其微。在某些基础层面上,我们的大脑将随机事件归因于动机。那就是为什么就算那些人从没有过玛丽刚刚获得的那种宗教体验,却仍然能在随机事件中看到神在做工。”
第九章
正是那股征服精神让我们中的一些人奔向千里之外,跨过白令大陆桥,这个在冰川世纪连接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的桥梁……
去通道之前,玛丽想到劳伦森大学的书店去看看。她忘了从里士满山的家里带几本书过来,在尼安德特人的宇宙里,她肯定找不到她能看的书。
还有,说实话,玛丽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消化一下刚才在韦罗妮卡·香农的实验室里所获知的信息。所以她把庞特丢给韦罗妮卡,自己找了借口出来,现在正沿着“保龄球小道”向前走,这条狭长的玻璃墙面过道连接着劳大的教学楼和主大厅。迎面走过来一位漂亮的黑人姑娘。玛丽一贯不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但是她看到对方的表情好像认出她来,但转眼,那表情就被掩住。
玛丽或多或少习惯于此。自从8月上旬她认出那个在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淹得半死的人是尼安德特人之后,就常在媒体上露面。她继续往前走,忽然她想起来了——
“凯莎!”玛丽转过身喊道,黑人女子现在已经从她身边走过。
凯莎转过身,微笑着:“你好,玛丽。”
“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你。”玛丽说。
凯莎一脸惭愧。“我认出你了。”她压低嗓音,“但我们有规定,去过我们中心咨询过的人,在别的地方再遇到的时候,除非她们先打招呼,否则我们不能表示出认识她们。这是确保个人隐私的一部分……”
玛丽点点头。“中心”是指劳大的强奸危机援助中心,因为约克大学那件事情,玛丽来这儿咨询过。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玛丽?”凯莎问道。
不远处几十米的地方有家蒂姆霍顿甜点店。“你有空吗?”玛丽问,“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凯莎看了看表:“好呀。要不——要不去楼上,就是,去中心坐坐?”
但是玛丽摇摇头:“不,不,那没必要。”往蒂姆霍顿走去的这一路上,玛丽都沉默不语,一直在想凯莎问的问题。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玛丽最爱喝的就是用巧克力牛奶调制的花式咖啡,而蒂姆霍顿连锁店是少数几家能买到这种咖啡的地方——因为卖咖啡的时候,他们会供应小盒装的巧克力和牛奶。玛丽点了杯咖啡,巧克力和牛奶各要了一盒。凯莎则点了苹果汁,玛丽全部买单。走道的玻璃墙旁有两张小桌子,她们在那里坐了下来。大多数时候,人们在这儿买过咖啡就去了别处。
“我想谢谢你,”玛丽说,“你对我非常好,那个时候……”
凯莎的鼻子上有个宝石饰钉,她低头的时候,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我们的职责。”
玛丽点点头。“你刚才问我过得怎么样,”她说,“现在,我找到了一个男人。”
凯莎微笑着说:“庞特·布迪特,我在《人物》上读到过的。”
玛丽的心直跳:“《人物》上刊登了我们的文章吗?”
那个年轻女子点点头:“上个星期。庞特和你在联合国那张照片拍得不错。”
老天爷,玛丽心想。“嗯,他对我非常好。”
“那他有没有接受邀请,去给《花花女孩》摆造型,拍照片?”
玛丽笑了笑,她都忘了还有这事了。这还是庞特第一次来被隔离时的事。玛丽99lib?倒是想在那帮女生面前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男人的体格,她在大学里可是受够了她们,整天就会和足球运动员约会;但现在和庞特一比,那些球员真是肌瘦无力。但另一方面,想到科尔姆,她又有点迟疑,因为他肯定禁不住要从一个新立场来看看,到底什么是那个尼安德特人拥有而他没有的。
“我不知道,”玛丽说,“邀请来的时候,庞特笑了笑,以后就再没提过。”
“哦,他要是拍的话,”凯莎笑着说,“我要张他亲笔签名的照片。”
“没问题。”玛丽说。她知道自己说话算数的。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被强奸的阴影,她猜凯莎也很难走出来。但是事实上,她们都可以拿一个男人拍裸体写真供女性娱乐这事说笑,两个人都经历了很多。
“你问我过得怎么样,”玛丽停了停,然后笑着说,“好多了,”她伸出手,拍拍凯莎的手背,“一天比一天好。”
她们喝完饮料后就各奔东西了。玛丽匆忙去了书店,买了4本平装书,而后折回C002B室去接庞特。他们一起出了一楼大厅,朝停车场走去。这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这个位于多伦多北部400公里的小镇上树叶大多都变红了。
“Dran!”庞特惊呼,哈克通过外置扬声器翻译道,“惊讶!”
“什么?”玛丽问。
“那是什么?”这个尼安德特人手指着前方问。
玛丽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想知道庞特到底看到什么了,但见她扑哧一笑。“是狗呀。”她说。
“我家帕勃才是狗!”庞特声明道,“在这儿,我也遇到别的长得像狗的动物。但是这个!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狗和它的主人朝他们走过来。庞特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动物,皮带的尾端拿在一个年轻漂亮的白人姑娘手中。“它看上去像香肠!”庞特断言道。
“它是猎獾狗(Dachshund)。”年轻女子说,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她做得不错,玛丽心想,她肯定知道庞特是个尼安德特人,却不惊不慌。
“那它是——”庞特开始问,“我多嘴问一句,是不是先天性疾病?”
那女子更加生气:“不!它就该是这个样子。”
“但你看它的腿!耳朵!身体!”庞特站起身,直摇头,“狗是用来打猎的。”他说,好像面前的这个动物代表着对狗的公开侮辱。
“猎獾狗是猎犬,”年轻女子针锋相对,“它们是德国品种,专门猎獾的。Dachs是‘獾’的德语。明白了吗?它们的体型允许它们躲到灌木丛中跟踪獾。”
“哦,”庞特说,“是这样的,嗯,对不起。”
那个女子怒气消了。“现在,谁还养狮子狗,”她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些狗长得很蠢。”
日子不经意间就这样过去了,科尼留斯·拉斯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觉和以前有所不同。在这个贫民窟的顶层公寓里,他往google里敲入关键词。他先输入的是“阉割”,但是 51fa." >出来很多关于“猫”、“狗”或是“马”这样的相关信息,于是他改输入专业的医用术语“睾丸切除术”,结果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很快在普利茅斯大学的网页上找到这样一篇文章:《论睾丸切除对男性性生活的影响》,上面论证阉割过的小白鼠的性行为立刻下降。但是科尼留斯是个男人,不是只动物!适用于啮齿动物未必——
同样的页面上,用鼠标下拉,有篇文章,作者是海姆和哈设,他们的研究指出50%以上的强奸犯被阉割之后“很快就停止性行为——鼠类动物也有类似的结果”。
在读大学的时候,女权主义者认定强奸不是一种性行为,而是暴力犯罪。但是2000年,科尼留斯读了桑希尔和帕姆的《强奸的自然史:性强迫的生物学基础》,那本书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论证,强奸行为实际上是一种生殖策略——一种性繁殖策略——为了……
科尼留斯不愿这么去想自己,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也知道:为了那些无权无势的男性去以正常的方式繁衍下一代。尽管他应该得到那个职位,但却受到排挤,事实就是他没有得到,也得不到——至少是在学术界。
他依然憎恶那些政策。在古代DNA方面,他和玛丽·沃恩一样专业,他是牛津大学古代生物分子研究中心正宗的毕业生!
这就像该死的《奴隶补偿法案》,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公平!就算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背负早已入土的祖先所犯下的罪过。一直以来的男女不平等的聘任政策,凭什么要让科尼留斯来承担后果?
这么多年来bbr>.,他一直都在默默忍受。
但是现在……
现在……
现在,他只是生气,但这却是他生平第一次能控制得住的生气。
他已经不那么狂怒,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毕竟庞特切除他的睾丸是不久前的事,科尼留斯这么快就感觉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合乎情理?
很显然,答案是肯定的。继续搜索网页,他看到《新时代》的一篇文章,采访布鲁斯·克雷特菲尔特,他在做睾丸切除手术之前,曾因猥亵儿童而入狱20年。“这就像个奇迹,”克雷特菲尔特说,“第二天早上,我意识到这么多年来,终于没有那些可怕的性梦干扰,我第一次一夜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
天哪!什么是半衰期的雄性激素?键盘敲击几下,鼠标点击两次,科尼留斯找到了答案:“半衰期的雄性激素是指睾丸切除后,在血液中的雄性激素仅能存活几分钟。”而另一个网页上给出更精确的时间为10分钟。
此后,他在“地理城市”的个人网页上看到一篇日志,这个男人做了睾丸切除手术,他此前及此后几年都没bbr>99lib.有进行激素治疗。他写道:“手术后的第四天……等红绿灯这样的小事,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让我烦躁不安……
“手术后的第六天,我回去上班。今天异常忙碌……但一天下来,仍然很平静。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手术带给我的影响。我非常确信,没有雄性激素,感觉会更好。
“手术后的第十天,感觉自己轻若鸿毛,四处飘舞。感觉越来越好。对我而言,睾丸切除的最大影响就是拥有平和的心态,次之就是性欲的减退。”
瞬息改变。
一夜改变。
数天改变。
科尼留斯知道——他就知道!——他应该对庞特的所作所为非常气愤。
可是,他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发怒了。
第十章
正是那种探索精神,激励着人们勇敢地去远航,发现了澳洲和波利尼西亚群岛……
在两个联合国总部之间应该建立新的宇宙通道。目前的这条通道位于地下2000米处,离格里克辛这边最近的电梯有1200米,离巴拉斯特这边最近的电梯有3000米。
从她的世界的地表到他的世界的地表,玛丽和庞特要花好几个小时。他俩头戴安全帽,脚穿安全靴,顺着克莱顿矿业公司的采矿升降机下来。安全帽有内置矿灯,还有保护听力的杯体,在必要时会覆盖住耳朵。
玛丽带了两个箱子,庞特一手一个,毫不费力地提着走。
一路上,5个矿工跟着他们走到出口,玛丽总算松了口气。在这部升降机里,她总是很不舒服,这会让她想起那一次和庞特的尴尬之旅,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虽然二人互生好感,她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的原因。
到了6800英尺层之后,他们就开始朝着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方向跋涉。玛丽不擅长运动,而事实上,庞特更不擅长,因为这里的温度高达41℃。
“很高兴马上能到家了,”庞特说,“回家我就能呼吸了!”
玛丽知道他说的不是这矿上的难闻空气,而是,他期待着一个不烧化工燃料的世界。这个地球上他去过的大部分地方,刺鼻的气味都让他的大鼻子受不了。他说过,只有在郊区的雷本家的空气,他能受得了。
玛丽想起了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连续剧中的主题歌:
空气很新鲜!
时代广场!
你是我的妻子!
城市生活,再见!
那部连续剧中女主角丽莎·道格拉斯离开都市,随夫去农场生活。玛丽希望能够自己也能像她一样,适应庞特的世界。但是,这不仅仅是离开一个有60亿灵魂的世界,而去一个仅仅有1.85亿……人的世界;不能用“灵魂”这个词指巴拉斯特人,因为他们不相信有灵魂。
离开罗切斯特的前一天,庞特接受一家电台的专访。不管尼安德特人身在何处,人们都力邀他们来当节目嘉宾。玛丽饶有兴趣地听了鲍勃·史密斯询问庞特有关尼安德特人的种种问题,特别是尼安德特人如何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这个话题,史密斯追问了好久。他们走在泥泞的狭长隧道中时,那次访问的话题冒了出来。
“嗯,”玛丽回应庞特的问题,“你是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
“你说的那些事情——关于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我……”
“嗯?”
“很抱歉,庞特,但是我无法容忍。”
庞特看着她。他头戴了一顶橘黄色的头盔,是按照他的头型特制的:“为什么不能?”
“那……那太不人道。人类是不该这么做的。”
庞特看着为防止岩石崩裂而布满线网的墙面沉默片刻。“我知道,这个地球上的很多人都不相信演化论,”他最终开口,“但那些相信的人都会知道人类的演化——应该怎么讲——告一段落。自从医疗技术基本上能让每个人都活过生殖繁衍的年龄,就不再……不再……我不太清楚用你们的话怎么讲。”
“自然选择,”玛丽说,“当然,我相信演化论,基因若不能选择性地存活,就无从演化。”
“完全正确,”庞特说,“但正是演化使我们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它将四大基本生命形式转化成如今复杂的多样种类。”
玛丽看了看庞特:“四大基本生命形式?”
他眨眨眼:“当然了。”
“哪四种?”玛丽问。她或许可以从中看出庞特的世界观。会不会是尼安德特亚当、尼安德特夏娃、尼安德特亚当的男伴、尼安德特夏娃的女伴?
“原始植物、动物、菌类,还有——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叫的——包括泥质物和海藻的组合。”
“原生物质,或者类原生物,”玛丽说,“那要看你问谁了。”
“是的。每一种都独立地出现在生命起源以前的元世界里。”
“你们已经证明过了吗?”玛丽问,“我们一般都认为这个世界上生命只出现过一次,大约是在40亿年以前。”
“但是四种形式的生命截然不同……”庞特说,然后他耸耸肩,“好吧,你是基因方面的学者,我不是。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和我们的学者碰面商讨这些事情,所以到时候你可以问他们。你们之间可以相互学习。”
玛丽一直很惊讶,在许多..t>基础概念上,尼安德特人的科学与他们人类的科学分歧如此之大。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好奇——
更重要的事情。玛丽认为道德上的难题或许比基础的科学事实更为重要。“我们一直谈的是演化论的终端。你说因为你们一直有意识地去铲除坏的基因,所以你们的人种在继续演化。”
“铲除?”庞特重复道,他皱起眉头,“啊——农业上的比喻。我明白了。你讲得对。通过清除掉不受欢迎的特征,我们持续改善基因库。”
玛丽跨过一个大水坑:“我大体上可以接受——但是,你们不仅使罪犯失去生育能力,你们还要使他们的亲属失去生育能力。”
“当然。否则,基因还会延续下去。”
玛丽摇摇头:“我不赞同。”
“为什么不?”
“因为……因为这样做不对。个体有其权利。”
“当然他们有,”庞特说,“但是人种也有。我们在保护和改善巴拉斯特人种。”
玛丽试图不让自己耸肩,但庞特肯定注意到了:“你不赞同我的看法。”
“噢,”玛丽说,“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人讲过同样的话。回首20世纪40年代,阿道夫·希特勒着手要清除掉我们基因库中的犹太人。”
庞特轻轻地敲着头,或许在听哈克通过内置耳机提醒他谁是犹太人。玛丽想象那个小电脑会说:“你知道的,就是那些不轻易相信耶稣的人。”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庞特问。
“因为他就是憎恶犹太人,”玛丽说,“你没看出来吗?要是某个人能够决定别人的生死,就是在扮演上帝。”
“扮演上帝,”庞特重复道,好像这个词非常古怪,“很显然,我们是不会有这种念头的。”
“这么做,就会滋生腐败、不公……”
庞特说:“你们也处死一些罪犯。”
“我们没有,”玛丽说,“我是说,加拿大没有,但美国一些州有。”
“所以我听说过,”庞特说,“还有,我听说,这里面还有种族因素。”他看了一眼玛丽,“你们不同的种族让我很着迷。你知道,我们那里的人都适应北方的气候,所以不管经度如何,我们大致都住在相同的纬度上,我猜想这也是我们的人都长得很像的原因。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离赤道越近,皮肤越黑?”
玛丽点点头。
“还有——你们怎么称呼的?像保罗·桐山眼睛上面的那个?”
玛丽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谁是保罗·桐山——在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和露易丝·贝努瓦一起把庞特从重水池里救出来的那个研究生。然后她又想了半天庞特所指的名称:“你是说亚洲人眼睑上部的皮肤?内眦赘皮。”
“是的。内眦赘皮。我猜这应该是帮助眼睛遮挡强光,但是我们那里的人有眉脊,有同等的功效。所以,这一特征我们一直都保留着的。”
玛丽慢慢地点点头,与其说是对庞特,不如99lib?说是对自己:“网上和报纸上有很多推测,说你们别的种族到底到哪去了。人们猜想是你们将他们全部消灭了,因为你们要清理基因库。”
“基本就没有别的种族。尽管我们有些科学家在你们所说的非洲和中美洲,但他们不在那里长住。”他扬起手,“我们没有种族,所以肯定没有种族歧视。但是你们有。在你们这儿,重大罪行的处置结果与种族相关,是不是?”
“是的,跟白人 76f8." >相比,黑人更经常被判处死刑。”玛丽决定不说后半句:尤其是当他们杀死一个白人的时候。
“或许,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区分,我们就不会从主观意愿出发去消灭我们之中的一部分。”
两个矿工路过他们,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虽然在这个地方也很少能看到女人的身影,他们却一直盯着庞特看。等他们走了过去,玛丽继续说:“但是有一点很肯定,就算没有种族,也会有关系的远近亲疏之分,这就是血缘选择,存在于整个动物王?国当中。我想尼安德特人也不例外。”
“例外?或许不是。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的家庭关系,比起你们或是别的动物都更加复杂。我们基于男伴和女伴的家庭链永远不会终结;在我们的体系之下,合欢节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我们无须像你们那样纠结在父亲的身份问题之上。”他停了停,又笑着说,“但言归正传,我们会觉得这里的死刑或是数十年监禁这种做法,比起我们让罪犯失去生育能力或是司法监视要残酷得多。”
玛丽想了想什么是“司法监视”:就是通过机侣实时监控个人一举一动的过程。“我不知道,”玛丽说,“我是说,就像我在车里讲的,我采取节育,这一点是我们的宗教反对的,但不能说,我就反对怀孕。但是……让一个无辜的人不能繁育下一代,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比起死刑或监禁,你更能接受让真正的犯罪者失去生育能力,而不是他或她的兄弟姐妹们、父母、子女?”
“或许吧。我不知道。在某些情况下,应该是吧。要是犯罪的人这么来选择的话。”
庞特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们愿意让罪犯自己选择它的惩罚方式?”
玛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哈克把“its”翻译成“它的”,到底是因为巴拉斯特语言中有这样一个中性的人称代词,而英语中没有,还是因为庞特没有把罪犯当人看?“在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会让罪犯在一系列适宜的处罚中做选择,是的!”她说。她想起最近一次忏悔的时候,神父给了她悔过的机会。
“但是在某些案子当中,”庞特说,“只有一种处罚适合。比如说,在……”
庞特硬生生地停住。“什么?”玛丽问。
“没,没什么。”
玛丽皱起眉头:“你想说强奸。”
庞特沉默很久,看着脚下泥泞的土地。起初玛丽以为是因为自己很不明智地又提起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但他最后张口说的那句话,更让她大吃一惊。“实际上,”他说,“我说的不是广义上的强奸。”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地面,安全帽顶灯的光柱照射出隧道里凌乱的脚印,“我说的是你的强奸。”
玛丽的心都跳出来:“你什么意思?”
“我——这是我们的方式,在我们那里的人中,伴侣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但是……”
“嗯?”
他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别的人。“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你——有些事情我对谁都没讲过,除了……”
“除了谁?阿迪克?”
庞特摇摇头:“不,不,他也不知道。我们那边有个男人知道这件事,他叫朱拉德·塞尔根。”
玛丽皱起眉头:“我记得你从没跟我提过这个名字。”
“我没有,”庞特说,“他……他是个人格塑造师。”
“一个什么?”玛丽问。
“一个——他帮助那些希望改变自己的精神状态的人。”
“你是说心理专家?”
庞特在听哈克通过内置耳机对他说话。不用说那个机侣正在把玛丽刚讲的词从词根上拆解。很讽刺的是,在尼安德特语言当中,“心理”是最接近“灵魂”的一个词。最终庞特点点头:“一个相对而言的专家,是的。”
沿着隧道,继续往前走,玛丽的心越来越凉。“你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我被强奸?”她以为他会理解的。真可恶!是的,大家都知道,这个地球上的男人,倘若妻子遭到强奸,他就会以不同的眼光去看待她,甚至去猜想这是不是女人的过错,或者她是不是也想偷偷地这么做——
但是庞特……
庞特应该理解呀!
顶灯的光束照着前面的路,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
回想当初,庞特看上去竭力想知道玛丽被强奸的细节。在警察局,庞特抢过封过口的证据袋——里面装有卡伊瑟·雷姆图拉强奸案中的样本——撕开袋口,嗅里面的气味,并确定玛丽的同事科尼留斯·拉斯金就是强奸犯。
玛丽看着庞特,说:“这不是我 7684." >的错。”
“什么?”庞特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我也不想那样。”
“是的,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去看那个——那个人格塑造师?”
“我不会再去了。当时只是——”
庞特停止了,玛丽看了过去。他歪着头,听哈克说话。过了一会,他微微点点头,是对机侣的,而不是对她的。
“只是什么?”玛丽问。
“没什么,”庞特说,“很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我也一样,玛丽心想。他们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第十一章
正是凭着那种征服精神,1000年前,维京海盗来到北美;500年前,哥伦布跨越大西洋……
他们终于来到萨德伯里的中微子观测站。这个大型设备里到处都是悬挂的管子和巨大的箱子,庞特和玛丽从中走过,到达已废弃的控制室。庞特第一次来的时候毁坏了观测站的重水监测池,维修计划却因后来准备重新设立通道而一直搁置下来。
他们来到位于监测室楼上的房间,穿过活动门,玛丽最害怕这部分,因为只有一架长梯通向高达6米的中间站。中间站位于德克斯管末端,这个防挤压地道一直通往另一端出口。
玛丽站在德克斯管入口处往里面看。管道里面的长度有管道外面长度的两倍,她能看到另一端的黄色墙,那是庞特那边地球上的量子计算机室。
一位加拿大卫兵守在那里,他们向他出示护照。在被授予加拿大公民后,庞特也得到一张护照。
“女士优先。”庞特对玛丽说,这是他从玛丽的世界里学到的献殷勤法。玛丽深呼吸一口,然后走下管道。当人站在里面,可以测出管道有16米长、6米宽。走到中间,她能看到墙壁上的半透明物质所发出的蓝色荧光。又深呼吸一口,玛丽快步走过蓝色光环标出的断点地带,感觉从头到脚都是静电。
这就到了——到了尼安德特的世界。
玛丽回过头,看着庞特朝她走过来。他穿过..断点的时候,一头金发凌乱了。像多数尼安德特人,他的发际线天生就是中分的。
看着他过了断点,玛丽回过头继续往管道的终点走去。
他们终于到达了这个4万年以前从玛丽的世界中分离出来的世界。他们现在身处量子计算机室中。这台由阿迪克设计硬件、庞特设计软件的计算机被发明来运算前所未有的庞大数字;连接上平行世界纯属偶然。
“庞特!”一个深沉的嗓音喊道。
玛丽抬头看,原来是庞特的男伴阿迪克。虽然从控制室到计算机室就五步之远,他还是小跑过来。
“阿迪克!”庞特跑了过去。两个男人拥抱亲吻着对方。
玛丽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当然,以这个世界的准则,她很少能看到阿迪克和庞特在一起,因为合欢节的时候,阿迪克会匆忙赶去见自己的女伴和儿子。
但现在还不是合欢节,所以此时此刻,庞特应该和他的男伴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两个男人才分开,庞特转向玛丽。
“阿迪克,你还记得玛尔吧?”
“当然了。”阿迪克边说边朝玛丽露出真诚的笑容。玛丽说:“你好,阿迪克。”
“玛尔!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
“但什么风把你吹过来啦?现在还不是合欢节的时间呀。”
“我知道,”玛丽说,“我来是做访问的。我想获悉更多有关尼安德特?99lib.人基因方面的资料。”
“啊,”阿迪克说,“那样的话,我想鲁尔特肯定能帮得上忙。”
玛丽藏书网微微歪着头,倒不是她在听机侣。阿迪克到底是有心帮助她,还是在提醒玛丽,她需要一个尼安德特女人的帮助?而尼安德特的女人肯定是住在中心区,离庞特和阿迪克非常远。
“我知道,”玛丽说,“我很期待能与她有更多的交流。”
庞特看了看阿迪克。“我准备把玛丽先带回我们的家,”他说,“给她一些必要的物品,然后我安排车子送她去中心区。”
“好呀。”阿迪克说,他看了看玛丽,然后又看着庞特说,“我想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吧?”
“当藏书网
然,”庞特说,“当然了。”
玛丽一丝不挂——她要经过激光杀菌程序,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宗教禁忌,所以玛丽并不害羞。连续的光束以精确的波长通过她的身体,清除其体内的异质分子。在玛丽的世界中,也有类似的仪器来治疗不同形式的传染病。可悲的是,肿瘤由病人自身的分子构成,所以这一程序并不能治疗癌症。两年前,庞特的妻子克拉斯特就是被白血病带走了。
不是,不是“带走”,这是格里克辛人用的委婉语,暗示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至少他们是这么看的,而她则不这样认为。庞特自己也说了,她已经死了。
还有,不是“庞特的妻子”,应该是“女伴”。在尼安德特的世界,玛丽真的要试着用尼安德特的术语去思考,这样就更容易来面对差异。
激光停止跳动,门上的指示灯变了颜色,指示玛丽可以离开了。玛丽走了出来,轮到庞特了。她换上尼安德特的衣服。庞特第一次去玛丽的世界的时候,得了马瘟。智人对这种病菌免疫,但是尼安德特人不免疫,这个程序就是确保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链球菌性细菌或别的细菌和病毒。
任何人只要还有别的选择,都不会住在科尼留斯·拉斯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德里夫特伍德到处都有人吸毒犯罪。唯一吸引科尼留斯的地方就是,这儿离约克大学很近,走走就到了。
他从14楼乘电梯到底层。这个地方,不能说他非常喜欢,至少也是心存感激。毕竟,住在离约克大学这么近的地方给他省去了买车、买保险费和办理停车许可证的钱——或者是每月要花掉93.5加元的多伦多城市地铁卡。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科尼留斯穿了件棕色的夹克。他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一家便利店。这家店出售大量的色情杂志,还有蒙了一层灰的罐装食品。科尼留斯常在这儿买香烟。还好,他的公寓里还有半盒烟。
科尼留斯走在校园里,经过住宿区,看到很多学生,有的穿短袖,有的还穿长袖运动衫。他怀疑是否能在约克大学弄点雄性激素补充剂。他可以设计出一个需要雄性激素的基因项目。回到以前的工作这当然也是激励他的一个动机,但是……
但是,科尼留斯已经变了。其中一点就是不再做噩梦,他现在睡得像木头一样。以前躺在床上,总是想到命运的不公,想到至今还孑然一身,翻来覆去一两个小时都睡不着;现在好了,头只要一挨着枕头,就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后神清气爽。
是的,以前他确实是不想起床,但是现在不会这样。他感觉,现在没有活力,也不想为生存而每天战斗。不,他重拾了多年以前的那种感觉,那是小时候的暑假,不用上学了,别的同学也不会欺负他了,老师也不会责骂他了。
科尼留斯·拉斯金感觉心如止水。
“你好,拉斯金博士。”一个男同学和他打招呼。
科尼留斯转过身,是一个遗传系的学生,叫约翰,或者是吉米之类的名字。那个小伙子说过想当遗传学的教授。科尼留斯想告诉这个可怜的傻瓜最好现在就放弃这个念头,现在学术界里没有白人男性的位置。但是,他并没说出口,只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回道:“你好。”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那个学生边说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科尼留斯继续在人行道上走着,一边是草地,一边是停车场。他当然知道他要去哪儿:法夸尔森生命科学楼。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名字很好玩,这让他想起查尔斯·法夸尔森——那个在美国电视连续剧《驴子的声音》里由东·哈伦扮演的一个愚蠢的角色。科尼留斯摇摇头,每次走到那栋楼,总会有古怪的想法冒出来。忽然,他意识到他到了……
这个地方没有名字,他也从没有想过去命名。但是就是这个地方:两堵墙形成直角,被茂密的树叶遮得严严实实。这就是现场,就是这儿,他前后将两个女人推至墙边;就是这儿,他向卡伊瑟·雷姆图拉证明谁才是操纵者;就是这儿,他把它插进了玛丽·沃恩的体内。
过去,每当科尼留斯需要振作精神的时候,哪怕是大白天,他也会走过来,提醒自己,至少在某一刻他是操纵者。经常只需看上一眼这地方,他就会勃起,但是现在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墙上满是涂鸦。喷漆艺术家喜欢在墙上作画,情侣们喜欢在墙上写下诺言,就像……
都是尘封的往事,但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名字首字母和梅洛迪的首字母曾一起画在一颗爱心里。
科尼留斯不再去想往事,再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便转身走了。
天气这么好,不去工作了,他边想边朝家的方向走去,天空看上去更加明朗。
第十二章
是这种探索的精神让怀特兄弟展翅翱翔,让艾尔哈特飞越了大西洋,让耶格尔飞得快过了声响…….
玛丽和庞特从德布拉尔镍矿区的电梯间出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玛丽很是惊讶,因为现在不过下午三四点,她抬头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鸟!”头顶上都是飞鸟,黑压压一片,挡住了太阳。
“是吗?”庞特问,“它们就是普通的品种。”
“嗯,那是肯定的!”玛丽惊呼。她继续朝上看,注意到鸟的身体羽毛是粉色的,而头是灰蓝色的。“天哪!它们是旅鸽!”
“我怀疑它们能不能运送旅客。”庞特说。
“不不不。那只是我们起的名字,学名叫做extopistes migratorius。我很了解它们,我正致力于恢复它们的DNA。”
“我第一次去你们的世界的时候,没有看到这种鸟,是不是已经灭绝啦?”
“是的。”
“都是格里克辛的错?”
玛丽点点头。“是的,”她耸耸肩,“我们过度捕杀,以致灭绝。”
庞特说:“我们叫这种鸟——哈克,接下来的那个词你别翻译——quidrat。它们的味道很鲜美,我们经常吃。”
“真的吗?”玛丽问。
庞特点点头。“是的,我担保你在这儿能吃到。”
哈克刚恢复与行星信息网络的联系,庞特就让他预订了一辆立方车。车子正向他们驶过来。这辆车与SUV的大小差不多,但是它依靠底部和后部的大型风扇驱动,前面还有三个小型风扇控制方向。车体近乎全透明,内有四个座位,司机是一位146代的壮汉。
立方车减速停了下来,其中一侧翻开,让乘客进去。庞特爬了进去,坐到后排靠里面的座位,玛丽跟在后面,坐在后排的另一张座位上。庞特对司机简单地说了几句,车子开始升起。玛丽看到司机操纵着两个主控杆,转动方向,向庞特家驶去。
离开电梯间之前,玛丽身上绑了一个临时机侣,所有来访问尼安德特世界的格里克辛人都需要佩戴这样的机侣,以监控他们的行为,并将信息同步输入到档案中。但是这个东西直接接触皮肤会有些痒,玛丽把一支圆珠笔塞在机侣下面,想要挠痒。她望着庞特,问.99lib?道:“永久机侣也这么不舒服吗?”
“藏书网我感觉不到哈克身体的存在,”庞特说,停顿一下,“但是,那个……”
“什么?”
“这些临时机侣20天之后就过期了,它们毕竟是上电池的,而不是从你的体内获得能量。当然,考虑到你的身份,我们肯定再给你换一个。”
玛丽笑了笑,她还不习惯,仅仅因为她是玛丽·沃恩,就能够有特权。“不,”她说,“不,我想我应该有个永久机侣。”
庞特咧着嘴笑:“谢谢。”过了一会,他又追问:“你知道什么叫做永久吗?以后你要是想摘除,会很麻烦的,很可能会严重损坏你的前臂肌肉和神经。”
玛丽点点头:“我懂。但我也知道要是没有一个永久的机侣,我在这儿永远是个外人。”
“谢谢你。”庞特温柔地说,“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玛丽在看着这原始的风景——森林茂密,岩石嶙峋。“嗯?”
“哦,你可以选择标准型机侣,或者——”庞特举起左臂,将内侧面向玛丽,“也可以选择一个像我这样的,内置真正的人工智能。”
玛丽眉一扬:“我还没有想过。”
“很少有人有智能机侣,”庞特说,“尽管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它们能普及。你肯定希望你的智能机侣能有先进的处理能力,你也需要实时语言翻译,除此之外,你自己还可以决定你需要什么。”
玛丽看着庞特的机侣。从外表上看,它跟她所看到的别的机侣并无区别,当然,除了朗维斯·特洛波佩戴的纯金机侣。但是,她知道,里面有个哈克。玛丽问:“佩戴一个智能机侣是什么感觉?”
“哦,不错。”哈克的声音从内置的扬声器传出来,“我已经习惯这个大家伙了。”
玛丽笑了起来,半是逗乐,半是惊奇。
庞特翻了个白眼,这个表情是他从玛丽那学来的。“差不多吧。”他说。
“我还不太确定想不想佩戴,”玛丽说,“让一个机侣一直跟我在一起。”玛丽皱眉,“哈克是不是真的……有意识?”
“怎么说?”庞特问。
“哦,我知道你们不相信灵魂的存在,我知道你们认为你们自己的思想,如同完全能够预测的软件在大脑的硬件之中运行。但是,我是说,哈克真的在思考吗?他有自我意识吗?”
“很有趣的问题。”庞特说,“哈克,你怎么看?”
“我能意识到我的存在。”
玛丽耸耸肩:“但是……但是,我是说,你有没有你自己的欲望?”
“我希望我能为庞特所用。”
“就这些?”
“就这些。”
哦,玛丽想,科尔姆应该娶一个这样的人。“恕我直言,要是庞特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的能量源自他自身的生物力源。他死去十几天之后,我就不再起作用。”
“那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不会的,因为没有庞特,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智能机侣的用处很大,”庞特说,“我第一次去你们的世界,要是没有哈克,我怕我都不能保持理智。”
“我还是不太明白,”玛丽说,“那恕我直言,它以后能升级吗?你知道,刚开始是基础,以后再加入人工智能吗?”
“当然可以,我的机侣原先没有智能。”
“或许吧,”玛丽说,“但是……”
但是,不!她要尝试着适应这里的生活。有个机侣会对她很有帮助的,它可以解释她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给她提建议。“那就一步到位吧!”
“我——没听清楚,什么?”庞特说。
“我是说,我要一个像哈克那样能思考的机侣。”
“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庞特一脸自豪的笑容看着玛丽,“你不是第一个来这个世界的格里克辛人。”他说——那是真的。要么是渥太华疾病控制中心的一位女性,要么是亚特兰大疾病防控中心的一位女性;玛丽不太确定到底是谁第一个跨越过来。“但是,”庞特说,“你将是第一个佩戴永久机侣的格里克辛人——第一个成为我们的一员。”
玛丽往外看,正值深秋,乡间风景如画。
她微笑着。
车子在庞特和阿迪克家门口停了下来。他们房子的中间有一棵参天大树。玛丽以前来过,但这次树叶都变成红色,看上去美极了。
屋子里,四周的墙壁发出绿色的冷光。庞特的狗帕勃嗷嗷叫着来迎接他们。玛丽已经习惯它像狼一样的外形,她弯下腰去挠它耳朵后面的毛。
玛丽打量了客厅的四周。“可惜我不能住在这儿。”她很伤感地说。
庞特拥她入怀,玛丽把头放在他的 80a9." >肩膀上,抱着他。一个月虽然只有4天能和庞特相守,也胜过天天和科尔姆待在一起。
一想到科尔姆,她就会想起他曾经讲过的话题。虽然玛丽竭力不去想,但是科尔姆还是把它挑明了。
“庞特,”玛丽温柔地说,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时候胸膛一起一落。
“嗯,我的小女人?”
“明年,”玛丽说,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和,“有新的一代人将要孕育。”
庞特放开玛丽,看着她。“是的。”
“我们到时候要不要也生个孩子?”
庞特眼睛睁得大大的。最后,他开口道:“我想那不是我们能选的。”
“你是说,因为我们的染色体数量不同?当然了,那确实是个麻烦,但肯定有解决的方法。嗯,乔克派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让我学习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技术。我在研究的同时,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方法让我们能融合我们自己的DNA,然后生个孩子。”
“真的吗?”
玛丽点点头:“当然了。受精过程将在试管里进行。”
哈克哔哔叫。
“在玻璃器皿中,我的体外。”
“啊,我真的很惊讶,”庞特说,“你们的信仰体系对生育有那么多的禁忌,但是却同意那种过程。”
玛丽耸耸肩:“是呀,罗马天主教反对试管婴儿的。但我想要个孩子,想要个你的孩子。所以我看不出给自然少许帮助有什么不好。”她低下头,“但是我知道你早就有两个孩子了。或许……或许你不想再当爸爸了?”
“我当然愿意当爸爸,”庞特说,“直到我死的那一天。”玛丽抬起头,很高兴看到庞特也在看着她,“我还没有想过再要个孩子,但是……”
玛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是多迫切地希望庞特能点头。“但是什么?”她问。
庞特抬起肩膀,但是速度很慢,好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但我们相信人口零增长。我与克拉斯特早就有了两个孩子,他们是我们的替代。”
“但是阿迪克和鲁尔特才一个孩子呀。”玛丽说。
“达布,是的,但或许他们明年会尝试再生一个。”
“他们准备了吗?你和阿迪克谈过吗?”玛丽恨她的话中透出了绝望。
“不,我还没。”庞特说,“但就算他们不打算,长老院那边——”
“够了,庞特,我讨厌长老院!我讨厌条条框框!我讨厌一帮老头老太操控你的生活。”
庞特很惊讶地看着玛丽:“你知道的,他们是被推选出来的。他们所执行的那些?规则也是我们这里的人民共同为自己选出来的。”
玛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对不起,只是——只是要是我们想要个孩子的话,就应该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
“你讲得对,”庞特说,“我们的世界也有人不止两个孩子。双胞胎也很常见,我隔壁邻居就有对双胞胎的儿子。还经常有女人生了三个孩子:19岁、29岁、39岁时各生一个。”
“我今年39岁,为什么我们不能试一试?”
“会有人说这样的孩子非自然。”庞特回答道。
玛丽看了看四周,靠墙有张长椅,她坐上去,并拍拍旁边,示意庞特坐过来。庞特照做了。
“我来的那个地方,”玛丽说,“许多人都说两个男人亲密地抚摸对方是很怪异的,两个女人之间有那种关系,也很怪异。”玛丽的表 60c5." >情很坚定,“但是他们错了。我要是没有来过你们的世界,也不会这么肯定,但是我现在很清楚。”她点点头,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庞特,“一个世界——任何世界——只要人们之间有爱,相互关心,就会更好。只要同性恋的双方是自愿的,就不关别人的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就很正常。所以,只要他们相爱,一个格里克辛,一个巴拉斯特,也是正常的。”
“我们相爱,”庞特说,把玛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当中,“但是,你我的世界中会有人反对我们生孩子。”
玛丽很悲伤地点点头。“我知道,是的,”她长叹一口气,“你知道雷本是黑人。”
“要让我说,更99lib?像是深棕色。”庞特笑着回答道,“非常漂亮的颜色。”
但玛丽没心情开玩笑。“露易丝·贝努瓦是白人。我们的世界到现在还有人反对黑人小伙和白人姑娘谈恋爱。但是,他们错了,错了,错了。就像那些人反对我俩在一起,或者是生个孩子,都是错的,错的,错的。”
“我当然同意,但是——”
“但是什么?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更能象征我们两个世界的协力关系,我们对彼此的爱情。”
庞特看着玛丽的眼睛,金色的眼球闪烁着兴奋。“亲爱的,你讲得对,你绝对正确!”
第十三章
正是那股征服的精神让像尤里·加加林、凡伦蒂娜·特诺斯科娃、约翰·格林这样勇敢的人去乘坐宇宙飞船,进入地球的轨道……
每周,乔克·克瑞格都会去翻阅媒体对尼安德特人的种种报道,不仅仅是协力集团订阅的140种杂志,还囊括形形色色的印刷品、广播、录像剪辑等。他手头上这叠资料包括《旧金山记事报》对朗维斯·特洛波的专访连载,这一期探讨尼安德特人的科技对硅谷公司未来发展的影响;《明尼苏达星报》中的社论,声称图卡娜·普拉特应该荣膺诺贝尔和平奖,因为她为两个世界保持连接畅通做出巨大贡献;电台特别访谈节目,邀请的是博尔·卡达斯,他负责研究尼安德特人的基因项目;NHK的纪录片中,半是真实半是虚构地记录尼安德特人; 65b0." >新建了一个国防安全问题研究部门,专门研究两个地球之间的通道安全问题,等等。
露易丝·贝努瓦也从办公室出来,来到协力集团的会客大厅看看这些报刊资料。她正在读《新科学家》上的一篇文章,探讨的是尼安德特人在自己的嗅觉已经超乎灵敏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养狗,文章的意思是狗对他们打猎没有一点帮助。她被乔克打断了,因为他在大发雷霆。
“怎么啦?”露易丝抬起头关切地问道。
“我受不了了!”乔克指着那叠报纸、杂志和卡带,“我真的受够了。‘尼安德特人比我们更和平’、‘尼安德特人比我们更环保’、‘尼安德特人比我们更快乐’。为什么会这样?”
“你真的想知道?”露易丝笑着问,她在一堆杂志里翻找,然后抽出一本这一期的《加拿大新闻时事周刊》,“你没有看这一期的特邀社论?”
“还没有。”
“它说尼安德特人就像加拿大人,而格里克辛人则像美国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作者说加拿大所代表的一切——社会主义、和平主义、环保主义和人道主义——尼安德特人都认同。”
“真可悲!”乔克说。
“哦,不要这样。”露易丝带着戏谑的口吻说。
“加拿大人也是格里克辛人,贝努瓦博士!”
“也不全..是。”露易丝的话中依然带着戏谑。
“但我不认为那就是他们广受媒体追捧的原因,而真正的原因是那些该死的左翼记者的偏见。”
“我可不这么认为。”露易丝边说着,边放下手中的杂志,“尼安德特人比我们优秀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比我们的大。尼安德特人大脑的脑容量比我们的要大10%。我们的大脑仅仅够我们想到事情的第一步。比方说,我们只要造出更锋利的矛,就能猎杀更多的动物。除非我们非常认真地去思考,否则我们根本看不到后面的第二步:要是我们猎杀太多动物,剩下来的数量就减少了,我们日后就会挨饿。而尼安德特人从一开始就能看到全局。”
“那为什么在这个地球上,我们曾经战胜了他们?”
“因为我们有意识,真正的自我意识,而他们没有。记住我的理论:当人类第一次出现意识的时候,地球分为两半。在我们这边,只有我们;在他们那边,只有他们。不管头脑尺寸的大小、身体的强弱,在各自的发展过程中,真正占上风的是有意识的人,这是不是很奇怪?但现在我们比较的是脑容量为1400毫升的有意识的人与脑容量超过1500毫升的人。”她笑着说下去,“我们一直在等待着大脑袋的外星人出现,现在他们出现了。但是他们不是从离地球有4.4光年的阿尔法星座来的,而是直接从隔壁过来的。”
乔克皱起眉头。“脑袋大,不代表就更聪明。”
“那不一定。但是,我们智人的智商平均是100,按照钟形曲线正态分布:只要有一个人智商是130,就会有另一个人智商是70。但是,想想吧,他们平均智商是110,而不是100——这还是在他们改善基因库以前。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你说的钟形曲线,我看过一本相关的书,里面讲——”
“那里面都是垃圾。除非营养不良,否则种族之间的智商并没有明显的差别。你见过我的男朋友雷本·蒙特戈。不错,他是个黑人。但要照着《钟形曲线》的话说,他这种高智商的人应该非常罕见。但事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以前因为经济和社会原因阻止了黑人接受高等教育,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劣等种族。”
“但你是说,我们生来就是不如尼安德特人?”
露易丝耸耸肩:“毫无疑问,在体型上我们不如藏书网他们,那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在智力上我们也不如他们呢?”
乔克露出非常不屑的表情。“我猜,当你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己又摇摇头,“不过,我在兰德公司的时候,我们绞尽脑汁想要战胜的对手在智力上和我们旗鼓相当。有时候在硬件上他们有优势,有时候我们占上风,但从来不会说谁比谁天生就更聪明。但是这儿——”
“我们并不是想要胜过尼安德特人。”露易丝说,然后,眉毛一竖,追问道,“对吗?”
“什么?不,当然不想。别傻了,小姐。”
“孩子?”鲁尔特·弗拉德罗问道,她的手放在宽大的臀部上,“你和庞特想要个孩子?”
玛丽害羞地点点头。此刻她已经离开庞特家,乘坐立方车来到萨尔达克中心城区的鲁尔特家中。“是的。”
鲁尔特张开双臂,给玛丽一个结实的拥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玛丽感觉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我为什么不同意呀?”鲁尔特说,“庞特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你们一定会是很好的父母。”停顿片刻,她又说,“我不知道你们格里克辛人是怎么算的,你多大了,亲爱的?”
“39岁,”玛丽回答道,“也就是520个月。”
鲁尔特放低声音:“我们这里的女人,这个年龄很难怀孕了。”
“虽然我们有很多药品和技术帮助受孕,但这个年龄想怀孕也不容易。但是还有个小问题,就是……”
“哦?”
“是的,像你和庞特这样的巴拉斯特人有24对染色体,而像我这样的格里克辛人只有23对。”
鲁尔特皱眉:“这样受孕就非常困难。”
玛丽点点头:“是的,我怕单靠性交是怀不了孕的。”
“不管怎么说,你也别放弃!”鲁尔特笑着说。
玛丽也笑着回道:“绝不放弃任何一丝机会。但是我希望能找到办法融合我和庞特的DNA。我们种类的其中一对染色体是由我们共同祖先的两对染色体合并而成。从基因角度来看,DNA序列的实质内容非常相似,只不过智人那一对长染色体,要换成尼安德特人的两对短染色体。”
鲁尔特慢慢地点头:“你希望克服这个问题?”
“那是我的想法。我想应该有办法解决。就算是以我们那边目前的技术水平也能做到,但相当棘手。你们这边在很多领域都遥遥领先。你知不知道这方面有谁是专家?”
“我非常喜欢你,玛尔,因为你确确实实地去准备做。”
“啊?”
“办法倒是有,而且是非常完美的办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已经被禁了。”
“被禁?为什么?”
“因为它有可能会给我们的生活方式带来危害。有个遗传学家,叫维珊·莱内特。她一直住在科拉达可,但4个月前,她搬走了。”
“她离开科拉达可了?”玛丽问。
鲁尔特摇摇头:“她离开了一切。”
玛丽感到自己的眉毛都竖了起来:“我的天哪——你是说她自杀啦?”
“什么?不,她还活着。但我们没法和她联系上。”
玛丽指着鲁尔特的前臂问:“你们不能联系她的机侣吗?”
“不。那正是我想说的。维珊离开了我们这个社会。她抠出了机侣,独自在野外生活。”
“她为什么那么做?”
“维珊是个很了不起的遗传学家。但是她发明的一种仪器,最高长老院不批准。事实上,当地的长老院也就此咨询过我。我不希望这项研究被压制,但是最高长老院认为维珊所发明的内容让他们别无选择。”
“天哪,你说的好像她发明了什么基因武器一样!”
“什么?哦,不,当然不是了。她不是个疯子。她发明的仪器是一个……一个‘密码子记录器’。我想应该是那个名字。程序设定后,它能生产出你所能想象的任何序列的脱氧核糖核酸和核糖核酸,还有辅助的蛋白质。只要你能想到,维珊的密码子记录器就能做到。”
“真的吗?哦!听起来非常有用。”
“至少在最高长老院的眼中,那是过分有用了。你看看,别的不说,它能生产出……我不太确定你们是不是这么讲的:存在于性别分子中的一半基因。”
“完全正确。但那个为什么有问题?”玛丽问。
“因为我们的司法体系。”鲁尔特说,“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使罪犯及其直系亲属绝育时,是在阻止他们生成单倍体的染色体;我们使他们不再具备能力去生育后代。但是维珊的密码子记录器能够让被绝育的罪犯设法逃避惩罚,通过程序编码来生成含有他们自己的基因信息的染色体,继续把基因传到下一代..。”
“所以这就是仪器被禁止的原因?”
“的确如此,”鲁尔特说,“最高长老院下令停止一切研究,维珊大怒。她说她无法认同一个镇压知识的社会,所以她离开了。”
“所以……所以维珊现在自给自足?”
鲁尔特点点头:“这也不难。年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接受过那项技能训练。”
“但是……很快就到严冬了。”
“她肯定会建个小屋或者别的什么遮挡一下。不管怎么说,维珊的密码子记录器就是你所需要的。在最高长老院发出禁令之前,就只有一台样机。正常地来说,因为机侣会观看和记录一切,所以这个世界不会丢失任何东西。但是维珊在抠出机侣之后,才处置密码子记录器的样机,而且那时她只有一个人。所以样机非常可能还在,如果你们想要个混血儿,那它绝对是最理想的工具。”
“但前提是我能找到它。”玛丽说。
“确实如此,”鲁尔特说,“前提是你能找得到。”
第十四章
正是那种探索的精神,让阿波罗11号、阿波罗12号、阿波罗13号、阿波罗14号、阿波罗15号、阿波罗16号与阿波罗17号飞往月球…….99lib.
必须要有一位尼安德特的外科医生来给玛丽安装永久植入机侣。在手术之前,玛丽得先回到德布拉尔镍矿上面的那间设备房,因为临时机侣就是在那个地方绑上的,所以也必须在那个地方卸下。之后,两位尼安德特壮汉护送玛丽去萨尔达克中心区。
女外科医生名叫科波拉,是145代,与玛丽年纪相仿。科波拉的日常工作是修复那些严重受伤的肢体,例如那些在打猎中严重受伤的人。她在肌肉组织和神经系统的知识方面是无人能及的。
“这会有些复杂。”科波拉说。临时机侣虽然已经取出放在桌子上,但是依然插着电源,通过外置扬声器为玛丽做翻译。科波拉肯定不习惯她的话需要翻译,所以就提高嗓门,好像这样玛丽就能听懂尼安德特语一样。“跟巴拉斯特人相比,你的前臂肌肉过少,很 96be." >难装置机侣。不过,他们说你们格里克辛人的前臂和上臂长度一样,我看确实如此。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有别的办法。”巴拉斯特人的前臂很明显要比上臂短很多。他们的小腿也比大腿短。
“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个常规手术。”玛丽说。
科波拉泛着微红的金色眉毛一竖:“常规?在成人手臂上安装第一个机侣可不是常规。当然,大约1000个月以前机侣刚问世的时候,它们主要是安置在成人手臂上。但是做那些手术的外科医生全部早就不在了。现在每个人小时候就会在一只胳膊上装置植入机侣。不,这个手术现在偶尔也做,对象是那些没了那只胳膊的人。”
“啊。”玛丽说。她斜靠在一个外形很像牙科医生椅子的物体上,这显然是个手术台。椅子一边突出一块,是一张桌子,玛丽的左手摆在上面。手臂内侧擦了一种粉红色的液体,不是酒精,闻起来酸酸的,应该是用来防止皮肤感染。但是,看到科波拉没戴面罩,玛丽还是大吃一惊。“我们那里的外科医生通常都会罩住口鼻。”玛丽有些担心。
“为什么?”科波拉问。
“防止医生与病人交叉感染。”
“那我也许应该蒙上眼睛做手术!”科波拉说。
玛丽明白这个外科医生的意思了:尼安德特人敏锐的嗅觉是他们觉察力的关键部分。
“那你怎么用麻醉剂?”玛丽问。第一次,她很感激庞特不在身边。以他的幽默感,他肯定会说“麻醉剂?那是什么?”——当然,过一会儿,他又会说“只是开玩笑”,可她现在已经非常紧张。
“我们将使用一种神经断续器。”科波拉回答道。
“真的?”玛丽问,尽管她对手术了解有限,她身体里的那个科学家又跑了出来,“我们那边使用化学物质。”
科波拉点点头:“我们以前用过的,但化学物质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起作用,太浪费时间,并且不能保证精确度。当然,还有些人对化学物质过敏。”
“毫无疑问,这项技术我们那边人肯定也想学习。”玛丽说。又有个女性走了进来。玛丽对巴拉斯特人的医疗等级毫无所知,她或许是护士,或者是另一个医生,或者某个职位是格里可辛世界里所没有的。不管怎么说,她给玛丽的前臂部位缠上绷带,一端到肘部,另一端到腕关节。接着,让玛丽惊讶的是,她掏出一支像记号笔一样的东西在绷带之间画了一套复杂的线条。画出来的虽然也是液体物质,但不是墨水,也不热,很快就干涸了,表面很平整。虽然颜色不对,但那效果就好像巧克力浆很快融化到冰淇淋里面一样。“这是在做什么?”玛丽问。
拿记号笔的那个巴拉斯特没有回答,但是科波拉回道:“她正在寻找你前臂中恰当的神经干。这些线在两个清除稳定剂之间形成电连接。”
过了几分钟,第二个女人点点头,显然是对她自己的,然后就朝微型控制台走去。她拉出几个操作钮,玛丽感到前臂麻木。“噢!”她叫道。
“好了,”科波拉说,“我们开始吧。”玛丽还没有反应过来,医生已经在她的前臂上切开一道长长的切口,玛丽看到自己的血直往外冒,都溢到桌子上了。
玛丽太震惊了。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在手术当中,是尽可能不让病人看到自己。但是这儿,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一点。或许,有谁偶尔宰杀过一只牲口,就不会感觉这么恶心。玛丽艰难地吞咽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血……不是吗?
她在想,要是胸部手术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格里克辛的外科医生面对的病人都是脸部遮挡住,只留下手术的部位。巴拉斯特也这么做吗?这么做,倒不是怕病人身上到处都染上血。而是,玛丽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过她,这对外科医生是一个心理帮助——帮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术上,而不去想他们切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之所。但是,巴拉斯特对灵魂毫不关心,或许就没有这必要了。
科波拉在伤口处塞了几个蓝色物体,功效应该和手术钳一样,用来撑开切口。还有些别针连着动脉、血管和神经。玛丽能清楚地看见皮肤里面的一切。
许久以后,另一个巴拉斯特,就是那个在玛丽胳膊上画线的女人,走了过来。巴拉斯特的医生穿着黄色短袖衬衫,戴着蓝色长手套,一直到肘部以上。玛丽心想,或许这样就可以阻止血溅到她们毛茸茸的前臂上去。
第二个巴拉斯特拿起玛丽的新机侣,把它从包装中取了出来。玛丽已经习惯了机侣面板的样子,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另一面。它好像拓扑模型,高高低低,还有管道,应该是用来和血管连接的。玛丽看到自己的大动脉被切断——这可是自杀者的最爱——感觉很恶心。很快动脉两端就被夹住,但是血流如注,喷出有一尺远。
玛丽就在想那个密码子记录器的发明者维珊·莱内特是怎么自己把机侣取出来的,肯定非常不容易。
医生接下来使用激光外科手术刀,跟庞特在联合国门口中弹时玛丽自己用过的那把很像。玛丽大动脉的两端与机侣内部两个不同的仪器相连接。她知道机侣本身没有能源,它们通过身体运转程序获取能源。当然了,血液通过大动脉时的脉搏力量是个很好的能源。显然,机侣有个内置的水力发电站——或者说血力发电?
玛丽在观看装置机侣的全过程,既恐怖,又有趣。最后是缝合所有机侣周边的皮肤。相比而言,剩下装入两个耳蜗内置耳机的手术就是小手术了,之所以说小,大概是因为玛丽看不到这一部分吧。
最后,终于全部结束了,玛丽手臂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机侣面板上的保护膜也被揭去,两个耳蜗内置耳机已经调整好位置和音量。
“好的,”外科医生边说边伸手按了玛丽前臂上的按钮,共有6个,各色各异,“你可以使用了。”
“你好,玛丽。”一个合成的声音说。听起来这声音好像是来自她的大脑,尼安德特腔调,深沉且有磁性,大概是女性——但是它成功地发出了玛丽名字当中的“ee”音节,显然那个问题得到解决了。
“你好,”玛丽说,“嗯,那我怎么称呼你?”
“随便你怎么称呼。”
玛丽想了想。“那克里斯蒂娜可以吗?”克里斯蒂娜是玛丽妹妹的名字。
“那行,”她大脑里的声音,“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可以给我换别的名字。”
“好的,”玛丽说,“那,你刚才说的是that's和you're吗?”
“是的。”
玛丽说:“那么你可以使用缩写形式!庞特的机侣不会。”
“只要知道背后的概念,这不是很难的编程问题。”克里斯蒂娜说。
有人轻拍她的肩膀,玛丽吃了一惊,她一直关注着和机侣说话,完全忽视了外部世界。她在想她有没有歪着头,像尼安德特人那样,这是一个礼节,让别人知道你暂时正忙——这个礼节是自发形成的呢,还是后天学习形成的?
“那么,”外科医生低头,笑着对玛丽说话,玛丽此时还躺在手术椅子上,“我想你的机侣应该在工作了吧?”第一次,玛丽像庞特那样听到了翻译,不是通过外在的耳机,而是那些词直接在她的大脑中流动。机侣很会模仿,尽管它说的英语有点古怪,但是它说出来的声音,好像就是外科医生本人说出来的一样。
“嗯,确实如此。”玛丽说。——她刚说完,机侣外置的扬声器就把她的话翻译成尼安德特语:“Ka pan ka.”
“那好的。”女人依然笑着说。
“那我的机侣会不会把信息传送到我的档案中?”
“是的。”医生回答道。“我会。”克里斯蒂娜翻译过医生说的“Ka”之后,又用自己的声音说了一bbr>句。
玛丽从椅子上坐起来,谢过医生和她的同僚,然后就离开了。路过医疗设备大厅的时候,她看到四个尼安德特男性,要么断胳膊,要么断腿。其中有一个身着银色的衣服,玛丽感觉这个人看上去比较和善,所以就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弄的?”
“我们吗?”那人问,“和往常一样,打猎伤到的。”
玛丽想到了埃里克·特林考斯和他的研究,说古尼安德特人和牧民一样,经常会受伤。“你们猎的什么?”
“麋鹿。”那人回答道。
玛丽很失望,不是什么珍禽异兽。“值得吗?”她问,“我是说,为此受伤。”
那人耸肩:“就是想吃麋鹿肉。能吃的旅鸽和野牛也就这么多。”
“哦,”玛丽说,“我希望他们很快能帮你们做好手术。”
“嗯,他们会的。”那人笑着回道。
玛丽说声告别,就离开了医院,走在傍晚的阳光当中。忽然她意识到:刚刚她一个人在有四个陌生男人的屋子,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直接走过去和他们说话,这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发生。
她低头看着前臂,看着机侣,看着克里斯蒂娜。知道此刻,她自己的永久机侣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还体会到每个人的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的含义。但是现在她理解了这样有多好。在这儿,她是安全的。哦,或许周围还会有人对她心怀恶念,但是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否则就会留下记录。
玛丽本可以让克里斯蒂娜叫辆立方车来送她去鲁尔特的家,但是在这个秋色宜人的傍晚,她决定走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可以与别的尼安德特人交流目光,好像他们就是她所在那座镇子上的邻居,好像她属于这儿,好像她就在家乡。
第十五章
在坦桑尼亚利特里地方的火山灰烬中,保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类的足迹。那是格里克辛和巴拉斯特共同的祖先,更新纪灵长类,他们肩并肩,慢慢地走着,探索着周遭:这是原始人渺小的足迹。如今,人类的足迹已经登上了月球,阿波罗11号的宁静海,阿波罗12号的风暴海,阿波罗14号的弗拉·毛罗高地,阿波罗15号的哈德利溪,阿波罗16号的笛卡儿环形山,到阿波罗17号的陶拉斯·利特罗山谷——真正伟大的跃进……
刚做完手术,玛丽筋疲力尽,到了鲁尔特家,她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直到鲁尔特很晚从实验室回家,她才醒过来。
“看!”玛丽边说边炫耀她的新机侣。
几乎所有的机侣都是一个样子,但是鲁尔特看出玛丽想得到夸奖,就说了句:“很可爱。”
“可不是吗?”玛丽说,“但不是一个它,而是一个她。她叫克里斯蒂娜。”
“你好。”一个合成的声音从克里斯蒂娜的扬声器里传出。
“克里斯蒂娜,”玛丽说,“这是鲁尔特·弗拉德罗学者。她是阿迪克·胡德学者的女伴,而他的男伴就是我的……”玛丽停下来找恰当的词语,但又耸耸肩,继续说,“……我的男朋友,学者——大使——庞特·布迪特。”
“你好,弗拉德罗学者。”克里斯蒂娜说。
“你好,”鲁尔特说,“叫我鲁尔特就可以了。”
“谢谢。”机侣说。
鲁尔特深呼吸一口,显然在闻气味。“吉拉德还没回来。”她说。吉拉德是她的女伴。
“还没有,”玛丽说,“达布和卡拉图尔也没有回来。”达布是鲁尔特和阿迪克的儿子,卡拉图尔是吉拉德和她的男伴的女儿。
鲁尔特点点头:“好的,那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有一个状?况,我们必须解决。”
“什么?”
但接下来,鲁尔特一直不讲话,显然是个很艰难的话题。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玛丽问,“我是不是冒犯你们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生存,肯定会有文化差异,但是她已经很努力地来适应,在各个方面都听从鲁尔特的话。
“不,不,”鲁尔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示意让玛丽在环形客厅里坐下来。玛丽坐到一张沙发上,鲁尔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你的生活安排问题。”
玛丽点点头。“我逗留太久了,”她说,“很抱歉。”
鲁尔特摇头。“别误会。你上次来的那段时间,我非常高兴有你的陪伴。但是我家已经很拥挤了。虽然达布再过几年要搬去与庞特和阿迪克一起住,但是……”
玛丽点点头。“但是,还有几年。”
“的确如此,”鲁尔特说,“所以你要想长期在这个世界生活,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家。”
玛丽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我会和庞特商量。现在我的支出都得记在他的户头上,但要是我买房子——”
鲁尔特大笑了起来,但是绝不是蔑视:“你不需要买房子。你选一个没人住的,搬进去就可以了。你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知识。你当然有权得到一所房子。”
“你是说你们的房子不是私人的?”
“不是,为什么要是私人的呢?啊,我想我懂了。记住,我们人口数量稳定。除非是要取代那些已经枯死的树,否则没有必要造新房子。政府来栽种、看管那些用来造房子的树木。毕竟一棵树成材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总会有多余的房子给那些临时来萨尔达克的人居住。我们可以给你找一间像那样的房子。我认识一位手艺精湛的木工,她可以给你定做家具——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按照你的特殊需求来制作。”鲁尔特停了停,“当然,你会一个人住。”
玛丽不想说那对她将会是一种释放,但是,事实上她习惯了一个人住。自从她和科尔姆分开,这么多年来,玛丽非常习惯晚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相比之下,鲁尔特家里闹哄哄的,让她头都痛。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如此陌生。玛丽根本没有准备好独自来面对。就算是有克里斯蒂娜的帮助,她知道自己只能是以在她大脑中的方式存在。
“那你有没有朋友愿意找个室友?”玛丽问,“你知道,有些人单独住,但是或许希望有人与她共同分担家务活?”
鲁尔特用拇指轻敲着前额的中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她又敲头,显然是在听机侣的建议。“那个主意太棒了!”她边说边点头。她看着玛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住着我的一位好朋友,名叫班德拉·图尔佳克,她是个地质学家,也是我最喜欢的家伙。她对格里克辛人十分痴迷。”
“那她没有和家人同住?”
“是的。她和她的女伴解除关系有一段时间了。班德拉的孩子现在都离开了——她的小女儿最近刚刚离开。听她说过自己家里看上去空荡荡的,或许她愿意有人陪伴……”
这是个凉爽的秋日,银色的天空,云层如画。鲁尔特和玛丽一起走在路上。前面是一幢建筑物,有一个足球场那么长,从窗子的部署来看,应该有四层楼那么高。“这是我们的科学院——女性专属,”鲁尔特说,“班德拉·图尔佳克在这儿工作。”
科学院有很多扇门,都是厚实不透明的转门。鲁尔特推开其中一扇,她们走了进去,继续沿着走廊走。墙壁内置的管子里面通过催化反应射出光线。许多147代的尼安德特女性——正是接受大学教育的年龄——在来回走动。许多细长的机器人在跑差事。她们走到电梯口停了下来。尼安德特人非常明智,没人乘坐的时候,就让电梯门敞着通风,有人需要乘坐的话,一眼就能看到。鲁尔特领着玛丽进入一间等候中的电梯。“班德拉·图尔佳克的实验室。”鲁尔特对着空气说。门关上了,电梯向上运行。几秒钟之后,门开了,她们眼前是另一条走廊。“右边第三间。”一个合成的声音说道。
玛丽和鲁尔特朝那扇门走去,打开门进去。
“日安,班德拉。”鲁尔特说。
一位尼安德特女人宽厚的肩膀对着她们。她转过身,微笑着。“鲁尔特·弗拉德罗!日安!”然后,她小麦色的眼睛落在玛丽身上。“你一定就是沃恩学者了,”她说,“鲁尔特说你要过来。”她又笑着。令玛丽惊讶的是,她居然伸出手来。
玛丽接过来,紧紧握住:“我——我不知道尼安德特人也会握手。”
“哦,我们不握手的,”班德拉笑着说,“但是我一直在读有关你们格里克辛的资料。真是很令人着迷!”她放开玛丽的手,“我做得对吗?”
“对的,”玛丽说,“非常不错!”
班德拉面露喜色。她是144代,比玛丽大9岁——事实上应该是8岁半,因为玛丽出生在9月份,而大多数尼安德特人都出生于春季。班德拉脸部和身上的毛都是可爱的铜色和银色的混合。“太好了。哦,等等!还有个礼节!”她假装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好吗?”
玛丽大笑了起来:“我很好,谢谢。你呢?”
“我也很好。”班德拉也大笑起来,“多么好玩的民族!这么多的客套话!”她笑着对玛丽说,“真的很高兴可以见到你,沃恩学者。”
“你就叫我玛丽吧!”
“不,我不可以,”班德拉又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很乐意叫你玛尔。”
班德拉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矿物样本——矿石晶体、抛光石头、美丽的备置晶洞,还有更多。“终于能见到一个格里克辛人,真是太荣幸了。”班德拉继续说,“所有关于你们人类的资料,凡是我能找到的,我都读过了。”
“嗯,谢谢。”
“那跟我讲讲你自己吧。你有孩子吗?”
“还没有。”玛丽说。
“啊,那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外孙。你要不要看照片?”
“嗯,当然了。”
但班德拉再一次大笑起来:“你们格里克辛人和你们复杂的方式!你们会很容易适应环境!我知道我可以迫使你花很多时间去看那些照片。”
玛丽感觉很放松。班德拉的幽默感会传染的。
“我希望你们别介意被打断一会儿,”鲁尔特说,“但是……”
“但是你就住在附近!”班德拉边说,边对玛丽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么,”班德拉说,“鲁尔特说你有事要问我。”她指着一屋子的岩石,“我想不出我一个地质学家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我愿意洗耳恭听’。”班德拉喜滋滋地看着玛丽。
“嗯,我……嗯,我想找个地方住,在萨尔达克中心区。”
“真的?”班德拉问。
玛丽微笑着说:“我要是说谎,我就会死。”
班德拉笑得前仰后合。“我希望都不要!”她停了停,“我倒是有间大房子,我现在是一个人住。”
“鲁尔特也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儿只是待上一个月左右,但要是你不介意多个室友……”
“我愿意,但是……”班德拉有些犹豫。
玛丽想问:“但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权利这么逼问。就算班德拉拒绝玛丽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班德拉接着说:“只是一个月,你说的?也就是说,你只是在下一次合欢节期间会在这儿?”
“是的,”玛丽说,“但我不会干扰到你的,保证。”
玛丽看到班德拉脸上变化的表情——她当然能理解。毫无疑问,在和一个陌生人同住所带来的不便与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共处的科学魅力之间,这个尼安德特女人在权衡着。
“非常好,”班德拉最后说,“你们的短语怎么说的?‘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我想你说反了。”玛丽说。
“啊,是的,是的!我还在学习!”
玛丽微笑着。“我也一样!”
第十六章
自从尤金·赛南成为在月球上行走的最后一人,30年已经过去了。最后一人!谁又能想到对于1972年以后出生的整整几代人来说,人类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这个概念仅仅是历史课中的一章……
玛丽发现班德拉的家并不比鲁尔特家大,但却舒适很多。其中一点,家具更合玛丽的口味。另一点,班德拉还是个一流的艺术家,她用奥杜邦级别的本地鸟类画作装饰室内的墙和天花板。还有一点,班德拉是个鸟类观察家,玛丽自己也是爱鸟之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在约克大学研究旅鸽的DNA;而她的研究生达丽娅,研究的则是从埃及木乃伊身上恢复基因物质这一更性感的任务。
玛丽发现,在班德拉之前回到家的感觉很奇怪——就算是陌生人,也会直接从大门走进来。但是,当然,尼安德特人不锁门,没有必要。
班德拉有个家用机器人——很多巴拉斯特人都有一个。形状是细长的,样子很像昆虫。它拿眼睛——和朗维斯一样的蓝色球体——打量着玛丽,然后继续推进,打扫着。
尽管玛丽知道要等到合欢节的时候才能看到庞特,但并没有什么理由说她不可以给他打电话——她那崭新的机侣可以很容易地和他的机侣联系上。
所以玛丽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班德拉家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美丽的天花板,让克里斯蒂娜联系哈克。
“嗨,甜心(sweetie)。”她说——这个昵称比“亲爱的”还要糟糕,因为庞特完全发不出来,不过现在他能听到的都已经是克里斯蒂娜翻译过的。
“玛尔!”庞特的嗓音满是兴奋,“能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我想你。”玛丽说。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18岁那年,在父母家中自己的卧室里跟男朋友多尼聊天。
“我也想你。”
“你在哪儿?”
“我带着帕勃散步,我们两个都需要运动。”
.“和阿迪克一起的?”
“不,他在家。有什么新鲜事?”
玛丽从植入永久机侣开始一点点地讲,最后讲到她搬到了班德拉的房子,最后她说:“鲁尔特讲过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说有个被禁的设备可以帮助我们生个孩子。”
“真的?”庞特问,“是什么?”
“她说是一个叫维珊·莱内特的女人发明的。”
“哦!”庞特说,“我记得她。我在展示器中看到过她。她自己除去了她的机侣,然后就搬到野外去住了。她在一项发明上和长老会的人闹翻了。”
“的确如此!”玛丽说,“她发明的那个设备叫作密码子记录器,你想要的任何DNA,它都能生产出来。我们要是想要个孩子,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鲁尔特认为维珊应该还有样机。”
“或许吧,”庞特说,“但要是她有——对不起。乖狗!乖狗!这边,去吧!去捡!去捡!对不起,我是说,要是真的存在的话,它还是被禁的。”
“是的,”玛丽说,“在这个世界。但要是我们把它拿回我的世界……”
“太聪明了!”庞特说,“但是我们怎么才能拿到它?”
“我们找到维珊,直接向她索要。这么做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那么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她没有机侣。”
“嗯,鲁尔特说她以前是住在科拉达可镇。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当然了。就在度安澜湖北面,就是你们的伊利湖。科拉达可镇相当于你们世界的底特律。”
“要是她住在野外,应该就离那儿不远,是不是?”
“嗯。没有机侣,她无法借助任何形式的交通。”
“鲁尔特还说,她很可能造了一个小房子。”
“很有道理。”
“所以我们可以在卫星图片上搜索新造的房子——一所4个月前在地图上还不存在的房子。”
“亲爱的,你忘记了我们是在哪儿,”庞特说,“巴拉斯特人没有卫星。”
“是呀,哎。那航拍可以吗?就是在飞机上拍的照片。”
“我们也没有飞机,但是我们有直升机。”
“那她离开后,有没有直升机航拍?”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来着?”
“鲁尔特说是4个月之前。”
“那就对了。森林大火是夏天最大的隐患。既有可能是雷电造成,也有可能是人为原因。航拍图片能够追踪调查。”
“我们能不能访问这些图片?”
“哈克?”
哈克的声音传入玛丽的头脑。“我已经在访问数据库,”机侣说,“根据远程信息档案显示,维珊·莱内特的机侣离线的时间是148/101/17,在此之后,科拉达可镇及其周边地区有三次航空勘探。在冬季很容易看到新造的小屋,但是夏季树叶茂密,所以想找出一间小屋的难度很大。”
“但是你会试试看的,对吗?”玛丽问。
“当然。”
“或许根本就没意义,”玛丽叹了一口气,“要是鲁尔特讲的密码子记录器都是真的话,肯定已经有人去找过她了。”
“为什么?”
“嗯,你知道的:那些绝育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解除那些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制裁。”
“或许吧,”庞特回道,“但是维珊是不久之前才选择离开这个社会,还没有那么多被绝育的人。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打算在下个夏天来临之前怀孕,所以——”
“打扰一下,”哈克说,“我找到了。”
“什么?”玛丽问。
“小屋——至少是旧地图上没有的一间小屋。位于科拉达可镇西边35公里处。”哈克已经为玛丽把尼安德特的计量单位翻译成英语中的单位,尽管庞特通过其内置耳机听到的应该是“70000臂展”。
“太好了!”玛丽欢呼,“庞特,我们得去看她!”
“当然了。”他说。
“明天可以吗?”
庞特的声音有些沉重:“玛尔……”
“什么?哦,我明白,我明白,还没有到合欢节,但是……”
“嗯?”
玛丽叹息一声。“不,你是对的。那我们能不能等合欢节来的时候去呢?”
“当然可以了,我亲爱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好,”玛丽说,“这是我们的约定。”
班德拉和玛丽相处得很融洽——这是班德拉很喜欢用的一个词。她们晚上都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她们时常讨论很多科学的问题,也经常涉及更加私人的话题。
这让玛丽想到她和庞特刚开始在一起的日子,那是在雷本·蒙特戈的家中。和班德拉分享观点、看法,既是智力上也是情感上的交流,这个尼安德特女人对她很好,既善良又风趣。
她们坐在班德拉家的客厅里,有时候,那些话题就算称不上激烈,至少也可以说是直截了当。
“你知道的,”班德拉说,她和玛丽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这种对私人空间的极度欲望一定是你们的宗教带来的。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某些很吸引人的行为被禁止,所以人们需要秘密地放纵自己。毫无疑问,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你们的信仰体系有多样性,看上去,哪怕是弱势宗教的信仰行为也需要秘密进行。你们的宗教体系——基督教——早期的信徒都是秘密集会,不是吗?”
“那是真的。”玛丽说,“事实上,一年当中,我们最重要的一天就是圣诞日,纪念耶稣的降生。我们在每年的12月25日庆祝——那是冬天——但是耶稣是在春天降生的。因为《圣经》上说他降生的日子正值牧羊人彻夜看管羊群,这只可能在春天,小羊羔出生的时候。”玛丽笑了笑,“嗨,你们的人也一样:也在春天生孩子。”
“或许是同样的原因:在冬天到来之前,给下一代最好的机会来成长。”
玛丽忽然想到一个比喻,就脱口而出:“在别的方面,你们巴拉斯特人也像羔羊。你们很和平。”
“看上去是那样吗?”班德拉问。
“你们没有战争。在我看来,你们也没有多少社会暴力。尽管……”她自己打住了,因为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庞特的下颌很不幸地被阿迪克打碎。
“我也这么想。我们依然自己打猎,当然不是一直这样,除非是为了特别的庆典。但这样就是给暴力的冲动一个发泄的地方。你们怎么说?我们没有这类词。”
“宣泄,”玛丽说,“清除掉被压抑的情感。”
“宣泄!哦,又一个伟大的词!是的,确实如此,打碎一些动物的头颅,或者从骨头上剥下肉,之后你就会感觉特别心平气和。”
玛丽停下来想想自己有没有为了食物,或者别的原因杀过动物。除了打蚊子,答案是不。“我们不那么做。”
“我知道,”班德拉说,“你们认为这不文明。但是我们认为它是使文明成为可能的一部分因素。”
“还有,你们没有隐私——那样会不会被滥用?会不会有人通过档案的安全系统,来偷偷地看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有人想那么做?”
“嗯,比方说,防止颠覆政府。”
“为什么有人想颠覆政府?为什么不直接选举出来?”
“嗯,..现在,是这样的。但是你们也不是有史以来就一直有民主的吧?”
“那我们应该有什么呢?”
“部落首领?军阀?教皇?不,去掉最后一个。但是,嗯……”玛丽皱起眉头。嗯,什么?没有农业,就没有小规模的防御领土。哦,毫无疑问,原始的农民防卫的是几百公顷的土地,但是几百平方公里的狩猎森林是超出小组的保护能力之外了。
事实上,为什么要费神去防御它们呢?对农场的突然袭击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从地里偷的或是从谷仓里抢的种植食物和纤维。但是,如庞特再三指出的,打猎和采集都要建立在知识之上:没有人能够才刚进入新的领土就马上获利。他们不知道哪个地方动物会来喝水,哪个地方鸟会来下蛋,哪棵树果实结得最多。不,旅行者只要拿一些值钱的东西去交换被捕的新鲜猎物,而不是自己试着去打猎,这样的生活方式会带来和平的交易。
虽然如此,大部分的尼安德特人都有很强的生存能力,正如维珊现在这样。除此之外,持续控制人口总量——尼安德特人已经执行了几百年——给那些想要独自生活的人留出了很多闲置的领土。
“但是,”玛丽说,“肯定会有这样的时候,人民不喜欢他们选出来的官员,想要让他们下台。”
“哦,是的,确实如此。”
“.99lib?那该怎么办?”
“在过去吗?在清除我们的基因库之前?暗杀!”
“哦,这就对了!”玛丽说,“要损害他们的隐私,总得有个原因:挫败暗杀企图。要是有人想要暗杀你的话,你就要留心他们,阻止他们的计划得逞。”
“暗杀不需要任何计划,”班德拉说,她的眉毛扬了起来,“你直接走到你想除掉的这个人面前,砸他的头。相信我,这也让选出来的官员有了足够的动机好好为人民办事。”
玛丽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但是,就算大部分人都满意,总会有小部分的人不满意呀。”
班德拉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很久之前我们就开始在基因库中清除掉那些行为不符合社会规范的异己。”
“但是这种清除基因库……”玛丽试图不去评价,但是她的舌头背叛了她,“我与庞特谈过这个话题,但是很难谈下去;他一味盲目地支持。比起你们缺乏隐私这一点,清除基因库的概念让我们的人更为揪心。”
“‘揪心’!哦!很经典!”
“我是认真的,班德拉。从前,我们试图做过这种事情,但是……做得都不好。我是说,我们不相信那种事情能避免腐败。我们有人试图清除掉某一特定的民族。”
哔哔响。
“民族就是由地缘关系形成的有显著特点的族群。”
“但是,从基因上来说,多样性很有价值。”班德拉说,“当然,你作为一个生命化学家,是肯定知道的。”
“是的,但是——嗯,我是说,我们曾经试图……我们的人民,我是说……嗯,不是我们的人民,而是坏人,我的种族里坏的成员,试图要……我们称之为‘大屠杀’,清除掉整个别的民族的人民,还有——”
真该死,玛丽想。为什么不能和尼安德特人只是谈谈天气,而是总是谈到这些恐怖的话题?要是她能学会管住自己的嘴就好了。
“大屠杀。”班德拉重复道,但是不是她一贯的欢快口气。她没有必要说出来,她自己的种类,古尼安德特人, 5c31." >就是古智人大屠杀的第一个牺牲品。
“但是,”玛丽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如何去界定哪些特点要去清除?”
“难道不是很明显吗?过度暴力、过度自私、虐待儿童、智力迟钝、易染病体质。”
玛丽摇摇头。她还是被这个话题困扰,她上次和庞特谈过,已经没有结果:“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有生育的权利。”
“为什么?”班德拉问。
玛丽皱起眉头。“这是——这是人权。”
“这是人类的一个欲望,”班德拉说,“但是一项权利?演化只是人口中的一部分成员繁衍。”
“我猜,我们相信取代自然选择的残忍性正是文明的特征。”
“但可以肯定,”班德拉说,“社会作为一个整体要比个人重要。”
“基本上,我猜我们那边人不会赞同这个观点。我们认为个人权利和自由具有重大价值。”
“重大价值,还是重大成本?”班德拉摇摇头,“我听说过,你们在运输终点站要求实施的所有安全预防措施,还有你们整个城市要求的所有安全。你们宣称不要战争,却把你们资源里的很大一部分用在准备和发动战争上面。你们有恐怖分子,诱导他人对化学品成瘾的贩毒分子,虐待儿童的瘟疫,还有——你得原谅我这么说——远远低于标准智力的平均智力。”
“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不受文化差别干扰的智力测量方式。”
班德拉眨眨眼:“智力怎么会受到文化差别干扰?”
“哦,”玛丽说,“要是你问一个有正常智力的富人小孩‘什么东西和碟子相配’,他会回答‘茶托’——茶托是我们喝咖啡热饮的时候放在杯子下面的小碟子。但是你要是问一个有正常智力的穷人小孩,他就可能回答不出来,因为他家可能买不起茶托。”
“智力不是琐碎的游戏,”班德拉说,“有更好的方式来测智力。我们看的是大脑中生长神经的连接数量,数算它们会是个很好的客观指标。”
“当然,那些因为自身智力低下而被剥夺生育权利的人……当然,他们会因此很伤心。”
“是的藏书网。但是,根据定义,他们不难以智取胜。”
玛丽深呼吸一口:“但是……”
“记住我们的民主是如何组成的:我们这儿的人一般一生能看到900次月圆。而要想有选举的资格,就至少要见到600次月圆,也就是一生的三分之二。那是……德尔卡?”
“48岁。”班德拉的机侣德尔卡说。
班德拉继续说:“那个年龄大部分女性已经过了生育期,男性过了繁衍期。所以他们选举的议题与自身的利益没有什么关系。”
“但只是让少部分人参与选举,这不是真正的民主。”
班德拉皱眉,好像在试着去理解玛丽的话:“每一个人都会去选举——只不过不是在他们生命中的每一个时段。与你们世界不一样,我们不会因为肤色和性别而拒绝任何一个适龄公民的选举权。”
“但是,”玛丽说,“那些有选举权的人一定会代表他们已经成年的孩子,他们正值生育的年龄,但是还不能代表自己选举。”
班德拉犹豫了一下,玛丽猜想着原因;她追问的太多了。“当然,希望我们的孩子有幸福的将来这很重要,”她最后说,“但是选举在智力测试发明之前产生。你明白吗?他们的结论就是:最底层那5%的人口,10代之内禁止繁衍后代。所以要想找一个认为自己的子女是最底层那5%的父母——这是不可能的!选举者无疑认为自己的子女不会受到影响。”
“但有人会。”
“是的,有人会。”班德拉直起肩膀,微微耸肩,“你看,这也是为了整个社会好。”
玛丽摇头:“我们那里的人永远不会做这种事。”
“尽管会有些个别情况,但我们不必再担心我们的基因库。当然,经过10代的严格控制繁衍,我们会放松政策。多数遗传性的基因疾病已经永远地消失,多数暴力基因也消失了,平均智力会高很多。当然,肯定还是在钟形曲线上正态分布,但是我们会终止于——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我们在统计学上有个概念:一组数值与平均数值之间的差异。”
“标准差。”玛丽说。
“啊,是的。10代之后,平均的智力已经移到标准差的左边。”
玛丽正要说“你说的应该是右边”,但又想起来尼安德特人是从右往左读的,而不是从左往右。但是她加了一句:“真的吗?变化有这么大?”
“是的,我们现在最笨的人的智力已达到我们过去一般人的智力。”
玛丽摇摇头。“我可看不出来我们那边的人会愿意限制生育权。”
“我不是为我们的方式辩护,”班德拉说,“你们有句话说得好,‘人各有志’。”她露出笑容,样子很温暖,“但是,玛尔,不说那些严肃的话题了吧,这么美好的夜晚!我们出去散散步吧,然后你再和我讲讲你的故事。”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玛丽笑了笑:“我知道了。”她边说边站了起来。
第十七章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放弃我们人类从奥杜威峡谷到月球环形山的那种高贵的动力?答案是我们越来越安于现状。这个世纪,我们在许多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人民安居乐业,健康长寿,科技发展,物质丰富——我们创造的价值超过了以往4万年的总和……
玛丽·沃恩的生活已经形成规律:白天跟鲁尔特和别的学者一起学习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科学;晚上舒舒服服地待在班德拉家中。
玛丽本以为自己的臀部已经够宽了,但是尼安德特的妇女平均骨盆更宽。她记得埃里克·特林考斯的一个旧推论,说尼安德特妇女的孕期应该要有11到12个月,因为她们的宽臀可以容纳更大的孩子。但是那个理论被推翻了,因为后来的研究证明,尼安德特人骨盆的不同构造只跟她们走路的姿势有关。
不管怎么说,玛丽发现尼安德特的椅子坐起来不舒服。大多数尼安德特人的小腿要比大腿短,因此尼安德特人的椅子离地面太近,不合她的口味。所以,她叫鲁尔特的那位木工朋友给她定做一张新的椅子:松木制的,还有个垫子。
那天,班德拉在玛丽之前回到家,待在自己的卧室。但是玛丽刚从前门进来,她就从卧室出来了。“嗨,玛尔,”她说,“我闻到你了。”
玛丽甜甜地笑了。她已经习惯这儿的一切。真的,她习惯了。
“看!”班德拉边说边指着,“你的椅子到了!你一定得试试!”
玛丽试了试,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怎么样?”
“太棒了!”玛丽左右转动了一下,评价说,“真的,非常舒服。”
“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定制!”班德拉说,然后她居然竖起大拇指,这让玛丽很吃惊。
玛丽大笑起来:“确实如此。”
“完全正确!完美无缺!”
“都对,是的。”玛丽说。
“是的!”班德拉重复着,她自己乐在其中,“正确!正确!”班德拉喜滋滋地看着玛丽,玛丽也对她报以微笑。
那天晚上,玛丽一直坐在那把新椅子上,读那本她从劳伦森大学的书店买的书。
而班德拉则在画画。但显然,她想停一会儿。她走过屋子,来到玛丽面前.t>。“你在读什么?”
玛丽本能地把书的封面给班德拉看,忽然意识到班德拉看不懂标题——尽管班德拉很想学英语,但是要让她学着去认识英语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它叫作《有产者》,”玛丽说,“作者叫约翰·高尔斯华绥。他荣获了我们世界中写作的最高奖——诺贝尔文学奖。”科尔姆一直向她推荐高尔斯华绥,但是直到她妹妹极力夸奖BBC的《福尔赛世家》改编剧,玛丽才去看他的书,其中《有产者》是第一册。
“讲的是什么?”班德拉问。
“一位有钱的律师娶了个漂亮的女人。他雇用一个建筑师为他们修建在乡村的房子,但是女人和建筑师有婚外情。”
班德拉说:“啊。”玛丽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她。她又说:“这是关于格里克辛人复杂的内部关系。”
“你可不可以读点儿给我听?”班德拉问。
这个要求让玛丽很惊讶,但也很高兴地接受了。“当然。”班德拉在玛丽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抱着胳膊放在腿上。玛丽柔声地读出书上的单词,让克里斯蒂娜翻译成尼安德特语。
多数人眼中,索姆斯和艾琳娜的婚姻是郎才女貌,非常登对,但这是妥协的结果。就算他们彼此厌恶对方,但也没有理由不能凑合着过日子。只要面子上能说得过去,维持着婚姻的神圣性,尊敬共同的家,各过各的也没有关系。上流阶层有半数的婚姻都建立在这几条规则之上:不要损害社会;不要损害教会;避免伤害个人感情。维持家庭稳定的重要性是能看得见的,这么多的财产,没有必要破坏现状。破坏一个家庭顶多是个危险的试验。
这是个自我保护的实例,小乔连叹息一声。
“所有一切的核心,”他想,“就是财产问题。但是有很多人不愿那么说。对他们而言,那是‘婚姻的神圣性’,但是婚姻的神圣性是建立在家庭的神圣性基础之上,而家庭的神圣性是建立在财产的神圣性基础之上。但是我却在想象,所有这些人都是一位一无所有者的追随者。这太奇怪了!”
小乔连又叹息一声……
玛丽终于停了下来。“真有趣。”班德拉评价说。
玛丽笑了起来:“你可真会说话,对你来说,这肯定是垃圾。”
“不,”班德拉说,“不,我想我是明白的。这个人——索姆斯,对吗?——他跟这个女人住在一起,这个……”
“艾琳娜。”玛丽补充道。
“是的,但是他们之间关系很冷淡。他渴望能跟她再亲密点儿。”
玛丽点点头,有点吃惊。“的确如此。”
“我怀疑这样的忧虑是普遍存在的。”班德拉说。
“我猜想也是,”玛丽说,“事实上,我非常认同艾琳娜。她嫁给索姆斯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像我跟科尔姆一样。”
“但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我知道,我要庞特。”
“但他不可能单单只为你一个人,”班德拉说,“他还有女儿,还有阿迪克。”
玛丽在书页上折了一道,合上书。“我知道呀。”她柔声地说。
班德拉或许感觉到了自己的话让玛丽不开心。“对不起,”她说,“我去拿点儿东西喝。你要点儿什么?”
玛丽特别想喝红酒,但是尼安德特的世界里基本就没有。但是,她还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带过来一听速溶咖啡。一般来说,她晚上不会喝咖啡的,但是尼安德特的室内温度是16度——两个世界的刻度相同,溶点和沸点之间都是划为100等分。玛丽喜欢20度左右的气温;一杯美味的咖啡能让她暖和起来。“我来帮你吧。”玛丽说,两个女人朝着食品准备区走去。
她俩又回到了客厅。班德拉坐在一张靠墙摆放的环形沙发上。玛丽准备坐到她自己的凳子上,但是那样就没有地方放咖啡杯了。她拿回那本书——科尔姆最讨厌她这样把书脊、书页都弄皱——于是她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把咖啡杯放在面前的松木桌子上。
“你在你的世界里是一个人过的?”班德拉说。这也不是个问题:她早就知道了。
“是呀,”玛丽说,“我有一间公寓房——就是在一幢和900户人家共同享有产权的大楼里有套私人住房。”
“900户人家!”班德拉问,“那幢大楼该有多大呀?”
“有22层高,我在第17层。”
“风景一定很好。”
“是很不错。”但是玛丽知道,那不过是条件反射性的答案,她的视野里只是框架和玻璃、高楼和公路。她以前在那儿住的时候感觉还好,但是人的品位是会改变的。
“那你的房子现在怎么处置?”班德拉问。
“还是在我名下。我和庞特有次谈到将来的定居地点,我也提出那个房子的处置问题。我们或许想要一直保留它。”
“那你和庞特想在哪儿定居下来?”
“我们还没有定下来,”玛丽说,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就像你以前说的,庞特也不是一个人。”
“你也不该。”班德拉说着,低下头,不去看玛丽的眼睛。
“你说什么?”玛丽说。
“你也不该是一个人。你要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分子,那么不管哪一天,你都不应该孤孤单单一个人。”
“呃,”玛丽说,“在我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是异性恋。”
班德拉往上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皮。“女人之间就没有亲密关系了吗?”
“嗯,有时吧。女人之间要是有亲密的关系,那她们就不会有男性伴侣了。”
“我们这儿不是这样。”班德拉说。
玛丽柔声说:“我知道。”
“我——我们——你和我,我们相处得很好。”班德拉说。
玛丽感觉浑身僵硬了起来:“我们是不错,是的。”她说。
“这儿,两个女人住在一起,相互喜欢对方,也没有血缘关系,就会——”班德拉的大手忽然放在玛丽的膝盖上,“会很亲密。”
玛丽低头看着那只手。多少年来,她会把男人的手从她膝盖上拿开,但是……
她不想得罪班德拉。毕竟,这个女人对她很好,让她住在家里。“班德拉,我……我不喜欢女人。”
“或许……或许只是……”她在寻找一个恰当的词语,“只是文化差异。”
玛丽皱起眉头,思索着。或许是的,但是也没有多大区别。哦,玛丽十三四岁的时候,也吻过别的女孩,但那只是为最终与男孩子接吻做准备。她和那帮女孩子害怕到时候做不好。
至少,那是她们之间相互这么说的,但是——
但是那只是好玩。
然而……
“对不起,班德拉。我不想无礼。但是我真的没兴趣。”
“你知道,”班德拉看着玛丽的眼睛说,随后又把目光移开,“只有女人更懂得如何取悦另一个女人。”
玛丽的心在颤动。“我——我知道那是真的,但是——”她轻轻地拿开班德拉的手,“但是,对我不适用。”
班德拉点了几次头。“要是你改变主意的话……”她说,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在合欢节之间的这段日子会很难熬的。”
那倒是真话,玛丽心想,但是她嘴上什么也没说。
“那好吧,”班德拉最后说,“我要回房间睡觉了。嗯——按你们的说法是‘好梦’吧?”
玛丽挤出一丝笑容:“是的,晚安,班德拉。”她目送那个尼安德特女人走进自己的房间。玛丽有自己的房间,以前是班德拉的小女儿詹娜住的。她本想今天也到此结束,回房休息的,但是还是决定再读一会书,希望能够理清思绪。
她拿起《有产者》,打开到折角的那一页。高尔斯华绥采用了嘲讽的腔调,毕竟,不仅仅是尼安德特人来找格里克辛人的茬儿。她一直读下去,很喜欢他笔下所描写的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中上层人民的生活。他很会用文字表达意思。还有——
哦,我的上帝……
玛丽猛地把书合上,她的心猛地在跳。
我的上帝呀。
她深呼吸一口,吐了出来,又吸气,呼气。
索姆斯……
玛丽的心怦怦地跳着。
或许她读错了。毕竟语言也含糊其辞,这肯定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她打开书,小心翼翼地,像科尔姆那样,找到了她刚才读的地方,眼睛再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然后——
不,毫无疑问了,索姆斯·福尔赛,有产者,向他的妻子证明她不过是个女人。尽管她不爱他,但是,在他们结婚的那张床上,他强奸了她。
在此之前,玛丽一直都很喜欢读这本书,特别是艾琳娜与建筑师博斯尼之间偷偷摸摸的浪漫爱情——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和庞特之间同样具有禁感的奇怪感情。但是——
一起强奸。
该死的强奸。
但是她不能责备高尔斯华绥。这的确是索姆斯会干的事情。
的确是一个男人会干的事情。
玛丽把书放在业已冰凉的咖啡杯旁边,浑然不觉地盯着班德拉的房门看。不知道过了多久,玛丽才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走向孤独,走向黑暗。
第十八章
在北美、在印度、在日本、在欧洲、在俄罗斯、在我们这美丽广阔的地球上,所有的一切都比以前好——而且会越来越好……
终于盼到了那一天!又是合欢节了。玛丽和成群的妇女站在空地上,等着男人出现。鲁尔特带着她和阿迪克的儿子小达布等在那儿,庞特的大女儿杰斯梅尔也在那儿,但是玛丽知道,她真正等的是她自己的男伴特赖恩。庞特的小女儿梅加也在那儿,玛丽站在她旁边,牵着她的手。没看到小梅加的监护人达卡拉·波尔贝,这倒让玛丽松了口气,那个女人已经给玛丽、庞特和阿迪克带来很多麻烦。
最终那辆悬浮巴士来了。庞特和阿迪克下了车,玛丽向她的男人直奔过去。他们拥抱接吻。然后庞特分别拥抱了两个女儿,把梅加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此时,阿迪克早就带着女伴和儿子走了。
庞特带了一个梯形箱包,是他常带着去另一个地球的那个。玛丽拎着这个包;庞特扛着梅加。
他们已经通过机侣通过话,准备在合欢节这4天里的第3天去找维珊,因为天气预报说那一天萨尔达克有雨,而科拉达可却是晴天。
所以今天早上,玛丽、庞特带着梅加玩得很尽兴。尽管天气越来越冷,树叶也开始变色,空气依然很清新。午饭后,梅加出去找小朋友玩去了,留下庞特和玛丽待在玛丽和班德拉合住的屋子里。尼安德特人对性很开放,但是要是知道还有别人在家,玛丽就会感觉做爱不舒服。幸运的是,班德拉说过,她和她的男伴哈布要在外面待到晚上才回来。所以现在屋子里就剩下庞特和玛丽。
性爱总是美好的。完事之后,他们一起去沐浴,相互亲昵地给对方擦洗。然后,他们躺?t>在垫子上,相互依偎着闲聊。玛丽还不习惯庞特现在用缩略词的声音,但是当然他会用到的,因为现在翻译的是克里斯蒂娜,而不是哈克。
整个下午,玛丽和庞特就这么相依相偎着,边走边聊着。他们欣赏了一出小喜剧——尼安德特人很爱舞台剧。后台的电子扇将演员的外激素吹向观众,又将观众的外激素冲出场外。
他们还一起玩了一个尼安德特的棋盘游戏,名叫帕坦拉,和国际象棋差不多形式:有100个格子,棋子都是一样的,但是棋子怎么动取决于它在格子中的位置。
后来,他们在一家饭店吃饭。店主是两位老太太,她们的男伴都过世了。他们吃到了美味的松子蕨叶沙拉、炸土豆、荷包蛋。在那儿,他俩并肩坐在饭店的沙发上,戴着尼安德特的餐饮专用手套,轮流喂给对方吃。
“我爱你。”玛丽说。她依偎着庞特。
“我也爱你,”庞特回道,“我非常爱你。”
“我希望……我希望天天都是合欢节。”玛丽说。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希望可以这么一直下去。”庞特边说,边抚摸着玛丽的头发。
“但是,”玛丽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庞特说,“但是你可以……”
玛丽坐起来,面向着他:“什么?”
“你可以回到你的世界。”
玛丽的心沉了下去:“庞特,我——”
“一个月待25天。到合欢节的时候,你再回到这里。我保证,每次你来的时候,我都会给你充满爱意的4天。”
“我——”玛丽皱起眉头。她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两个人可以常在一起。但是好像希望不大。“在多伦多与萨德伯里之间往返会很麻烦,”玛丽说,“更不要提两边都有激光杀菌程序,但是……”
“你忘了你是谁。”庞特说。
“我……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是玛尔·沃恩。”
“嗯?”
“你是玛尔·沃恩。任何学院——对不起,应该是任何大学——都乐意请你去供职。”
“嗯,那是另一个问题。我不可能每个月都会连着4天休息。”
“你低估你自己了。”
“怎么说?”
“不知道我这样理解你们学校的日程表对不对。你们是一年工作8个月。”
“头年9月到来年4月,是的。秋季到春季。”
“那么,你不用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就会有4到5次合欢节。剩下的8次,非常有可能会在周末,你也不用工作。”
“但是……”
“但是,总会有你得在大学里工作的时候。”
“的确是。没有人会理解的——”
“亲爱的,原谅我这么说,每个人都会去理解的。就算是你这次来之前,但尤其是现在,你不仅仅比别的格里克辛人了解更多的尼安德特人基因,你也比任何格里克辛人都清楚尼安德特人在基因方面如何领先于格里克辛人。..所以你对于任何大学都是一笔资产,倘若是为了你的特殊需求,我相信任何学校都会安排好的。”
“我想,是你低估了这其中的困难。”
“是吗?解决的方法就是去尝试。”
玛丽抿起嘴,在思考。他讲得对,问问也无妨:“但是,从多伦多到萨德伯里就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尤其是再算上从通道到坐车的时间。4天很容易就变成6天。”
“你回去要是还住在多伦多,那肯定是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去萨德伯里的劳伦森大学?他们已经知道,我第一次去你们世界的时候,你做了不少工作。”
“劳伦森。”玛丽说着,仔细思量着这个主意。那是个面积虽小却很美丽的大学,有着一流的遗传系,囊括了所有的司法鉴定工作。
司法鉴定。
强奸。该死的强奸。
玛丽怀疑自己能否再在多伦多的约克大学待下去。不仅仅是要面对科尼留斯·拉斯金,她还得和 5361." >卡伊瑟·雷姆图拉共事,她也被拉斯金强奸过,要是玛丽报警的话,这起强奸就会被避免的。每次一想到卡伊瑟,玛丽就满心内疚;跟她共事会很不舒服——与科尼留斯共事则是令人恐惧。
庞特的建议值得考虑。
在劳伦森教遗传学……
住得离克莱顿矿业公司非常近,那里是原来的宇宙间通道的出入口……
就算跟庞特在一个月只能一起待4天,也胜过跟别人天天待在一起……
“但是,149代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不能一个月只看一次我的孩子。”
“在我们的文化中,孩子都是和母亲一起住的。”
“但要是男孩的话,只能到10岁为止。然后,像达布那样,很快就要和父亲一起住。我不能只让我的孩子跟我一起住10年。”
庞特点点头:“不管我们找到什么方法生孩子,肯定需要操纵染色体。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确保我们生个女儿也不是难事。这样,孩子就能和她的妈妈一起住满225个月——按照你们的年份算,就是超过18岁。就算是在你们的世界里,孩子待在父母身边也是到这个年纪为止吧?”
玛丽头昏目眩。“你是个聪明人,布迪特学者。”最终她说。
“我尽我所能,沃恩学者。”
“这不是个完美的方案。”
“完美很难 6c42." >求。”庞特说。
玛丽想了想,然后又挨近庞特,亲吻着他左边的脸。“嗯,”她说,把她的脸紧贴着他的面颊,“或许行得通吧。”
第十九章
所以我们中断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们享用了冷战后第一个几十年的繁荣,我们沉溺于我们人类伟大的事业当中:我们停了下来,闻闻玫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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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饭店后,玛丽和庞特与梅加会合,陪着她玩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是她上床睡觉的时候,梅加回到她的监护人达卡拉·波尔贝的家里,这让玛丽想到一个好主意:她和庞特可以去边缘区庞特的家里过夜,毕竟,阿迪克不会在的,这样班德拉和哈布就可以单独待在自己家里了。庞特对这个建议大吃一惊——一个女人去男人家有些不寻常。虽然玛丽现在已经去过两三次——但是,在玛丽解释完不愿在有别人在家的情况下做爱之后,庞特很快就同意了,他们叫了辆立方车,驶向边缘区。
几次美好的性爱之后,玛丽躺在圆形浴缸里,庞特坐在椅子上,假装在看笔记本电脑上的东西。但是玛丽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是从左往右看,或者按照他们的习惯,从右往左看。帕勃躺在它主人的脚边打盹。
庞特的姿势与智人的男性不同:尽管他下颌很长,却没有屈手肘托腮。当然,他手臂的比例非常不正常。不,该死,不。不该用“正常”这个词。当然,要他去模仿罗丹的 href='/article/9536.htm'>《思想者》的姿势,肯定很不舒服。或者——为什么玛丽以前没有注意到?庞特的枕骨在后脑中占据相当的分量,使他沉重的脸获得了完美的平衡。或许,思考的时候,他就没必要托起头。
当然,不用说庞特现在就陷入在沉思当中。
玛丽从浴缸中起身,只裹了一条浴巾,就在屋子里走动着。她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一分钱来买你的想法。”她说。
庞特皱起眉头:“我怀疑可值这么多钱。”
玛丽笑了起来,轻抚着他的上臂:“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不开心?”庞特说,“不,不,没有呀。我只是在想事情。”
玛丽环抱着庞特宽宽的肩膀:“跟我有关吗?”
“嗯,有点儿关系。”
“庞特,”她说,“我们说好,让我们的关系好好维持下去。但我们能做的唯一办法就是相互交流。”
庞特看上去完全领会,玛丽心想,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你认为我会不知道吗?
“那么……”玛丽说。
“还记得韦罗妮卡·香农吗?”
“当然,劳伦森大学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让玛丽·沃恩看到了圣母马利亚。
“在她的研究中,有一个……一个暗示,”庞特说,“她辨别出了智人大脑中负责宗教冲动的那部分结构。”
玛丽深呼吸一口。她不习惯那个概念,但是她体内的那个科学家不能忽视韦罗妮卡显然已经证明了的事实。但是……“我猜是的。”玛丽吐出呼进去的空气。
“嗯,要是我们知道什么会产生宗教,”庞特说,“那么……”
“那么什么?”玛丽说。
“那么或许我们就有法子治疗它。”
玛丽的心怦怦直跳,她想她要从椅子扶手上跌下来了。“治疗,”她重复道,好像是听到这些词从她自己嘴巴里说出来才清晰一样,“庞特,你不能治疗宗教,它不是一种疾病。”
庞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玛丽看到他的眉毛紧锁,好像是在说:“是吗?”
玛丽决定抢在庞特开口讲她不愿意听的事情之前:“庞特,这是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但这也是你们世界中有那么多罪恶的原因。”
“但也是有很多伟大崇高的原因。”玛丽说。
庞特侧头转向玛丽:“是你叫我说的。我只是想自己私下里想想。”
玛丽皱起眉头。要是他什么都不说,她永远都不能问他有什么不对。
庞特继续说:“应该有可能确定是哪种基因突变导致格里克辛人的宗教信仰。”
基因突变。宗教是一种变体。亲爱的耶稣。“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人基因突变??或许我们才是正常的,祖先传下来的,你们的人才是基因突变。”
但是庞特只是耸耸肩:“或许是我们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也不是……”
玛丽接过他的话来,她的口气全是讥讽:“也不是自从尼安德特人种和智人人种分开后唯一进步的地方。”
“玛尔……”庞特温柔地说。
但是玛丽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看!你们的音域不如我们的广!所以我们更高级。”
庞特张开嘴想要抗议,但又合上嘴,不做声。但是玛丽知道他想讲什么。对她这话的最好反驳就是格里克辛人喝水的时候可能会呛死,但是尼安德特人不会。
“对不起,”玛丽说,她这回坐到了庞特的腿上,胳膊抱着他的肩膀,“对不起,请原谅我。”
“当然了。”庞特说。
“对我来说,这个是很难的概念。当然你会理解的。宗教作为一种偶然的基因突变,宗教带来的损伤。我的信仰只是一种生物反应,根本就没有现实基础。”
“我不能说我理解,因为我真的不理解。我从不相信无视事实的一切。但是……”
“但是?”
庞特又沉默了,玛丽换了个位置,往后面挪了点,这样她好研究他那张宽宽圆圆的、长满胡须的脸。他那金色的双瞳里满是智慧,满是善良。
“庞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我最不希望你做的,就是你不愿意与我坦诚相待。请你告诉我,到底你想说的是什么?”
庞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么做的同时,也让玛丽感觉到一阵微风。“还记得我对你讲过我去看人格塑造师吗?”
玛丽点点头。“是的。关于我被强奸这事。”
“这是我去咨询的主要目的。但是,还有,还有一件事情……”
“我们称之为问题。”玛丽说。
“啊。我还有一些别的问题要解决。”
“然后呢?”
庞特往椅子里面挪了挪。“咨询师名叫朱拉德·塞尔根,”庞特说,这是毫不相干的话,他是在思考的时候拖延时间,“塞尔根有个假设,关于……”
“嗯?”
庞特微微耸肩:“关于你吸引我的原因。”
玛丽感觉到后背僵硬起来。很显然,她成了庞特的问题根源,这已经很糟糕了,但成为另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理论研究对象更糟糕!她冷冰冰地问道:“他的猜想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女伴克拉斯特是死于血癌的。”
玛丽点点头。
“她不在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就像那些纪念越南老兵的墙。”玛丽说,记得他们去过华盛顿,庞特对那个景点印象很深。
“的确是!”庞特说,“的确是!”
玛丽边点点头,边整理头脑中琐碎的思绪:“在爱他们的人心中,纪念墙上的那些人依然以某种形式活着,这种想法让你很不舒服。”
“Ka.”庞特柔声地说。要是巴拉斯特只说了这个词,克里斯蒂娜就不会多事把这个尼安德特的词翻译成“是”。
玛丽又点点头:“你是……你是在嫉妒他们,尽管他们失去亲人,但是他们依然有安慰。而因为你们不相信有天堂,或是来生,所以你们就得不到这种安慰。”
“Ka.”庞特又说,但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继续,克里斯蒂娜在翻译着,“但是塞尔根和我并没有谈到那次华盛顿之旅。”
“那么是什么?”玛丽问。
“他暗示我……我被你吸引的原因……”
“是什么?”
庞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以前说过,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与事实相悖的迹象,或者说是眼见为实。但是塞尔根建议,或许当你说你有灵魂,就算死了,也依然会以某种形式存在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了你。”
玛丽的眉毛拧在一起,头歪向一侧,肯定是迷惑不解:“是吗?”
“他……他……”庞特讲不下去了,最后,他只好抬起左臂,说,“哈克?”
哈克接过他的话,直接用英语来说。“你不要觉得奇怪,玛尔,”机侣说,“庞特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塞尔根学者很清楚,我也一样。”
“是什么?”玛丽问道,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可以想象得出来,”机侣继续说,“要是有朝一日你死了,庞特就不会像当年克拉斯特死了那样悲伤——倒不是因为他爱你少一点,而是因为他相信你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着,而减轻点痛苦。”
玛丽浑身都松弛了下来。要不是庞特的胳膊抱住她的腰,她只怕会从他腿上滑下来。“我的……上帝呀。”她说。她的头脑一团糨糊。
“我也不是认同塞尔根的看法,”庞特说,“但是……”
玛丽微微点点头。“但是你是个科学家,这是……”她停了下来,相信有来生,居然能起到这样的安慰作用,“这推测很有趣。”
“Ka.”庞特说。
是的,确实是。
第二十章
但是,现在是时候重新开始我们的旅程,因为正是对旅行的热爱,让我们如此伟大……
“你猜怎么着!”庞特对梅加说,“今天,我们要出去旅行!我们要坐直升机!”
梅加满脸笑容:“玛尔对我说过了!耶!”
在合欢节的时候,有很多的城际交通,其中有架直升机固定地从萨尔达克中心飞往科拉达可中心。庞特、玛丽和梅加往候机坪走去。庞特带了一个皮包。玛丽帮他拿着,因为他肩膀上扛着梅加。
直升机是红棕色外观,圆柱形身体;这让玛丽联想到巨型辣椒罐头。里面的机舱非常宽敞,玛丽和庞特面对面坐在宽宽的沙发椅上;梅加坐在庞特旁边,正看着机窗外,地面越来越远。
机舱的隔音效果很好。玛丽以前很少坐飞机,因为每次坐,都会头痛。“我给你带了个礼物。”庞特对梅加说,他打开皮包,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制玩具来。
梅加发出快乐的尖叫声:“谢谢你,爸爸!”
“我也没忘了你的。”他微笑地看着玛丽。他又伸手到包里取出一份《环球邮报》,这是加拿大全国性发行的报纸。..
“你从哪儿弄来的?”玛丽睁大眼睛问道。
“通过量子计算机设备。我让一位格里克辛人从另外一边传递过来的。”
玛丽很惊讶——也很高兴。她在这儿几乎都没有想到过她出生的那个世界,但是看看也不错——她也很怀念呆伯特漫画连载。她打开报纸。首版中说,温哥华附近有辆火车脱轨;印度和巴基斯坦双方关系再次紧张对峙;财政部长在议会发放新的预算书。
她翻着报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
“哦,我的天哪!”玛丽说。
“怎么啦?”庞特问。
玛丽很高兴她是坐着的:“教皇逝世了。”她柔声地说——事实上,他过世已经好几天了,否则他肯定会在首页。
“谁?”
“我的信仰体系中的领袖。他死了。”
“很抱歉,”庞特问,“那现在怎么样了?会是个危机吗?”
玛丽摇摇头。“嗯,不会的……不会有具体的危机。我说过的,目前的教皇年老体衰,在世的日子早就屈指可数了。”因为班德拉知道很多修辞,所以玛丽都懒得去避免使用它们,但是她看到了庞特脸上迷惑的表情,“就是说,他很快就会死的。”
“你见过他吗?”
“见教皇?”玛丽说,很惊讶这个想法,“不。不,只有那些特别尊贵的人物才能面对面地见到教皇。”她看着庞特,“你就比我更有机会见到他。”
“我……不太清楚见到一个宗教领袖该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个宗教领袖。在罗马天主教会中,教皇是上帝向人类传达指令的渠道。”
梅加刚才想要从她自己的椅子上跳下来,爬到庞特的腿上。他帮助她坐了上来。“你是说教皇对上帝说话?”
“据说是这样的。”
庞特轻微地摇了摇头。
玛丽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不相信那有可能。”
“那我们就别再提了。但是……你看起来很悲伤。再说,你也不是个人认识教皇,你说过他的死不会影响到你的信仰体系。”庞特轻轻地说着,所以梅加都没在意他。但是克里斯蒂娜通过玛丽的耳蜗内置耳机用正常的音量译出庞特的话。
“很令人惊讶。”玛丽说,“还有,唉……”
“怎么了?”
玛丽吐了口气。“新教皇将要对一些基本问题制定方针决策。”
庞特眨了眨眼睛。“比方说……”
“罗马天主教会是……嗯,许多人都说它已经落伍了。你知道吧,不仅禁止堕胎、禁止离婚,也禁止牧师有性行为。”
“为什么禁止?”梅加安分地望着庞特旁边的窗外。
“嗯,性生活被认为会干扰到教会职责的履行。”玛丽说,“但大多数别的宗教不需要它们的教士禁欲,也有很多罗马天主教徒认为这种做法弊大于利。”
“弊大于利?我们告诉青春期的男孩不要压抑自己,要不然他们浑身都是精子,会爆炸的。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了。那么,禁欲到底为什么弊大于利?”
玛丽不再看他:“神父——独身牧师——有的……”她闭上眼睛,又开始说,“只有一小部分的神父,你明白吗?他们大多数都是很好的、诚实的人。但是他们有些人虐待儿童。”
“怎么虐待他们?”庞特问。
“性虐待。”
庞特低头看梅加。她看起来基本就没有在听他们谈话。“如何界定‘儿童’?”
“小男孩和小女孩,三四岁及以上。”
“那么这些牧师禁欲也好,这种行为的基因应该灭绝。”
“你这么想。”玛丽耸耸肩,“或许你们做得对,不仅让犯罪分子绝育,也让至少有他一半基因的人绝育。总之,牧师虐童的风潮已经越演越烈了。”她举起《环球邮报》,“至少,你读报纸,会有这种印象。”
“我不会读英语,”庞特说,“虽然我也想去学。但是我经常看你们的电视新闻和广播。我听过这些评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尼安德特人黑暗的一面?他们肯定也有坏的特征。’但是我告诉你,玛尔,”克里斯蒂娜倒是能够把庞特口中的玛尔翻译成玛丽,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跟你们的猥亵儿童者、环境污染者、制造使用炸弹者、奴隶制度还有恐怖分子相比,我们真是完美无缺。我们总是光明磊落,但是你们依然认为我们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知道这种谬误是不是跟你们的宗教信仰有关,但是它看起来的确是带来了类似的损害:你们相信有些罪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事情并非如此。要是我们两个世界的接触能带来什么好处的话,那么这就是明证。”
“或许你说得对。”玛丽说,“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不断进步。这也是新教皇要做的事情。”
“爸爸,看!”梅加指着窗外说,“又一架直升机!”
庞特探头。“是呀,”他边说,边抚摸女儿的头发,“嗯,你知道,很多人都要在合欢节的时候去看望他们的爱人。”
玛丽一直等到梅加坐回座位,往窗外看,才开口。“很多事情都视情况而定。”她说,“新教皇将采取何种措施——或者,用我的信仰来说,上帝告诉他如何去做。已故的教皇在处理牧师虐童的问题上举措不力。但新教皇会强力整治这个问题。他有可能下令终止牧师禁欲行为。他或许会放宽反流产政策。他或许会认同同性恋。”
“怎么认同?他们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的教会认为同性之间发生关系是一种罪,但新教皇或许会放宽政策。不单单这一桩,而是所有的事情。”
“那你对这些事情是什么看法?”
“我?”玛丽说,“我主张人工流产是合法的行为。也就是说,我同意让女性自由选择是否继续怀孕。我也不反对同性恋。我认为牧师不应该强制禁欲。我当然认为离婚也不该是一个难题。这对我来说,也是最大的问题:科尔姆和我同意宣布我们的婚姻无效——也就是说,在教会和上帝面前宣誓我们的婚姻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应该从记录中清除。现在,我猜我们会等着看新教皇会如何走下一步。要是他允许天主教徒离婚,又不用脱离教会,我会更开心的。”
一个尼安德特人走了过来:“先生,我们准备在科拉达可降落,请您把您的女儿固定在座位上。”
庞特叫了一辆立方车来带他们一行三人去哈克指认的地方。但是男司机不太愿意接这个活,因为小棚屋离科拉达可的边缘区非常远,但是庞特最终说服了他。立方车从岩石地上起飞,飞过树丛,飞过小湖泊,最终到了哈克指认的地方。
他们从车里出来,朝棚屋走去。这是间木制小屋,庞特敲敲门,但是没有回应。他扭动海星状的门柄,打开门——
小梅加大叫一声。
玛丽感觉浑身冰凉。正对着她的——在对面的墙上被窗户里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照亮的——是一个巨大的骷髅……
这不可能,但……
但它看起来很像一个独眼巨人。变了形的头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眼洞。
庞特抱起女儿,安慰她。“这只是个大头颅。”他说。玛丽知道他讲的是对的。牙齿已经拔掉了,中间光秃秃的一个大洞。
庞特喊出维珊的名字,但是木屋只是一间大房子,中间摆放着饭桌、一张椅子、一个石制火炉和一捆木材,一个角落还堆着衣服。没有人能藏得起来。玛丽在四周转转,希望能看到维珊,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她……
“布迪特学者!”说话的是立方车的司机。
庞特走回到门口。“怎么啦?”他喊道。
“你们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庞特说,“大概一两个小时吧。”
司机想了想。“那好,我去打猎了,”他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到郊外了。”
“玩得开心。”庞特说着,向那人挥手。然后他又回到屋子里,朝墙角的衣服堆走去。他拿起一件衬衫,嗅了嗅,又拿了几件别的衣服来嗅,而后对玛丽点点头说:“好的,我闻到了她的气味。”
庞特把梅加扛起来,放在肩膀上,朝门外走去。玛丽跟在后面,随手关上门。庞特鼻孔张开,在空气中呼吸着。他一直沿着屋子转,然后停了下来。“那边。”他指着东边。
“太好了,”玛丽说,“我们去吧。”
小姑娘知道有打猎这回事,却从未真正地看过猎人打猎,所以梅加看上去很乐意去冒险。虽然她骑在他的肩膀上,庞特依然在岩石地上大步流星地往森林中走去。玛丽在后面紧紧地跟上。一会儿,他们吓跑了一群小鹿;一会儿,他们惊飞了一群旅鸽。
玛丽不擅长在野外估量距离,但他们大约走了五六公里,庞特最终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的一个人影。
“她在那儿,”他轻声地说,“她在我们上风,所以我确信她还不知道我们在这儿。”
“好的,”玛丽说,“那我们走近点儿吧。”
庞特示意梅加要安静,然后他们走到离那个尼安德特女人大约40米的地方。但玛丽忽然踩到一根棍子,发出嘎嘎响。那个女人惊讶地抬起头来。双方对视着,这个戏剧性的场面持续了一秒钟,然后那个女人撒腿就跑。
“等等!”玛丽叫道,“不要走!”
玛丽倒没有期望她的话能起多大作用,但是那个女人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们。这回玛丽愣住了,因为她喊的是英语,尽管克里斯蒂娜稍后会很尽责地把她的话翻译过来,但那个女人或许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高的分贝,或者是这么奇怪的语言。要是有人自从入夏以来,就没有机侣,也没有监视机,而且还是独居的话,那肯定就不知道有个通道通往另一个平行的宇宙。
庞特、梅加和玛丽往前走了几步,离那个女人有20来米,那个女人一脸惊愕。
“你——你是谁?”她用尼安德特语问道。
“我是玛丽·沃恩,”玛丽大声说,“请您不要走!您是维珊·莱内特吗?”
那个女人更是惊讶,玛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中包含了“ee”音,这是那个女人以前从未听到过的。
“我是,”维珊回道,“我是维珊——但请不要伤害我。”
玛丽很惊讶地看了一眼庞特,然后又大声说:“我们当然不会伤害你的!”然后又问庞特,“她为什么怕我们?”
庞特轻声地说:“她没有机侣。这次的碰面没有有利于她的记录,在我们的法律之下,她没有地位——她都不能在档案中心调出我们的记录来看。”
“别怕!”梅加也在帮忙喊道,“我们是好人!”
庞特、玛丽和梅加又设法再往前靠近5米,维珊没有跑开。“你是谁?”维珊又问了一遍。
“她是格里克辛人!”梅加说,“你分辨不出来吗?”
维珊盯着玛丽:“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梅加讲得对。我就是你们所称的格里克辛人。”
“这太令人惊讶了!”维珊说,“但是——但你是个成年人。要是多年前有人恢复了格里克辛人的基因,我应该知道的呀。”
玛丽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想明白维珊是什么意思。原来她以为玛丽是从古代DNA中克隆出来的人。
“不,不是那样的。我是——”
“让我来。”庞特说,“维珊,你认识我吗?”
维珊眯起眼睛,然后摇头:“不认识。”
“那是我爸爸,”梅加说,“他叫庞特·布迪特。他是145代,我是148代!”
“你知道一个名叫鲁尔特·弗拉德罗的化学家吗?”庞特看着维珊,问道。
“弗拉德罗?萨尔达克那位?我知道她的研究。”
“她是阿迪克的女伴,”梅加说,“阿迪克是我爸爸的男伴。”
庞特一只手放在梅加的肩膀上:“是这样的。阿迪克和我都是量子物理学家。他和我一起设法进入另一个平行的现实世界中,在那里格里克辛人一直存活到现在,而巴拉斯特人却没有。”
“你在胡说。”维珊说。
“不,他没有!”梅加说,“这是真的!爸爸消失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就在德布拉尔镍矿下面。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达卡拉认为是阿迪克做了什么伤害爸爸的事情,但是阿迪克是个好人,他从不会做那种事的!杰斯梅尔——我的姐姐——和阿迪克一起把爸爸又带了回来。在那之后,他们就造了一个通道,连接两边。玛尔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不可能,”维珊低下头说,“她肯定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机侣。”
玛丽也低着头看,克里斯蒂娜的面板有一部分露在夹克衫的外面。她脱下夹克衫,卷起袖子,举起胳膊。“但我的机侣是最近才装的,”玛丽说,“伤口还在愈合当中。”
维珊向玛丽迈近一步,又一步,再一步。“确实是的。”她最后说。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庞特指着玛丽说,“你能看到我们说的是真的。”
维珊把手放在宽宽的臀部上,开始研究玛丽的脸,小鼻子、高额头,下巴突了出来。然后,她充满好奇地说:“是的,我想我看到了。”
第二十一章
科学家告诉我们,我们人类向非洲北端迁移,远眺直布罗陀海峡,看到一片新的陆地——是的,自然而然地,我们冒险穿过海峡,走向欧洲……
维珊是144代,大概比玛丽大10岁。她是绿眼睛,头发几乎都灰白了,夹杂着几丝金发。她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还带了一个包,应该是放她早上采集的食物。
一行四人往维珊的棚屋走去。“好吧,”她看着玛丽说,“我接受你的故事。但是我还是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他们来到一个小溪边。庞特抱起梅加首先跳了过去,然后伸出手帮玛丽跳出去。维珊自己涉水而过。
“我也是个生命化学家,”玛丽说,“我们对你的密码子记录器很有兴趣。”
“它被禁了,”维珊耸耸肩说,“被一帮白痴给禁了。”
庞特做了一个让大家安静的动作。前方是一群鹿。玛丽看着这美丽的动物。
“维珊,”庞特低声说,但是克里斯蒂娜还是用更大的声音来翻译,因为玛丽只能听懂英文,“你吃的够不够?我可以帮你打一只鹿来。”
维珊笑了笑,用正常的声量说:“谢谢你,庞特,但是我应付得来。”
庞特低着头,他们继续往前走,鹿群也散开来了。再往前,就能看到维珊的棚屋。
“我对密码子记录器产生兴趣,并不是为了科研,”玛丽说,“我和庞特想要个孩子。”
“我马上有个小妹妹啦!”梅加说,“我早就有个姐姐。很少有人既有姐姐,又有妹妹的,所以我很特殊呀。”
“没错,宝贝,”玛丽说,“你是非常特殊的。”她又转向维珊。
“那你的巴拉斯特女伴呢?”维珊现在看着庞特,问道。
“她不在了。”庞特说。
“啊,”维珊说,“对不起。”
他们到了棚屋。维珊打开门,并示意他们三个跟进来。维珊脱掉外衣——玛丽看到她左臂内侧有个很吓人的伤疤,那是她把机侣剜出来造成的。
庞特和梅加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父女俩正在玩。梅加拿出两颗路上捡到的石头,让她爸爸看。
玛丽看着维珊问道:“那你的样机还在吧?”
“你为什么需要它?”维珊问,“你们是不是有一个人被政府绝育了?”
“不是,”玛丽说,“不是那样的。”
“那你为什么需要我的仪器?”
玛丽看了看庞特,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梅加讲她在学校里的事。“巴拉斯特人和格里克辛人,加上猿猴、猩猩、狒狒有个共同的祖先。”玛丽说,“祖先很明显有24对染色体,而后裔们除了格里克辛人都还是24对染色体。格里克辛人身上有两对染色体合并为一对,也就是说,我们只有23对。整个基因的长度相同,但染色体数量不等,这就很难自然受孕。”
“很有趣!”维珊说,“密码子记录器能很容易生成双倍染色体来融合你和庞特的DNA。”
“我们就是这么希望的。”玛丽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想知道样机是否还存在。”
“哦,它在,好端端的呢。”维珊说,“但我不能给你——它是被禁的仪器。虽然我也很恨这个事实,但它毕竟是事实。你要是拥有它,就会受到惩罚的。”
“它在这儿被禁了。”玛丽说。
“不仅仅是科拉达可周边地区,”维珊说,“全世界都被禁止了。”
“这个世界的全部,”玛丽说,“但不包括我的世界。我可以把它带到那边去,我和庞特可以在那边怀孕。”
维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沉默了良久,玛丽知道最好不要去打断她的思绪。“我想,那样的话,应该可以,”维珊最后终于开口,“为什么不呢?有人受益总比没人受益好。”她停了停。“你还需要医疗辅助,”维珊说,“从体内排出一粒卵子。先取出你体内天然99lib?
的单倍染色体,再把用密码子记录器生成的双倍染色体加入进去,接着卵子会被移植到你的子宫。那之后,就和正常的怀孕一样了。”她笑了笑,“特别想吃咸的,早上会呕吐,等等。”
当它原本是个很抽象的概念——一个很神奇的黑盒子——的时藏书网候,玛丽非常兴奋。但是现在……“我……我没想到要取出我的天然DNA。我以为我们只要重新编码庞特的DNA,与我相符就可以了。”
维珊扬起眉:“玛尔,亏你还是个生命化学家。你知道无论是你体内,还是机器所生成的脱氧核糖核酸,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实上,你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是你体内自然生成的,哪个是机器生成的。在化学上,它们没有区别。”
玛丽皱起眉头。她经常责备她妹妹花太多钱去买“天然”维生素,那些在化学成分上,和人工维生素没有差别。“但是……但是其中一个来自我的身体,而另一个来自机器呀。”
“是的,但是……”
“不,不,你讲得对,”玛丽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教导我的学生说DNA不过是编码信息。”她微笑着望着庞特和梅加,“只要是我们的编码信息,就依然是我们的孩子。”
庞特抬起头,又点头。“我们个人的基因也需要按序排列。”
“很容易做到,”维珊说,“事实上,密码子记录器也可以做到。”
“太好了,”玛丽说,“那密码子记录器在这儿吗?”
“不,不在。我把它埋在地下藏起来了。用塑料和金属包好放??
在那里。离这不远,我可以很快就把它挖出来。”
“这对我们意义非凡,”玛丽说,然后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到我的世界去。我保证那里不会禁止你的设备,或者制止你从事相关的研究。”
“很令人吃惊的想法!”维珊说,“你们的世界像什么样的?”
“嗯,它跟这儿不同。其中之一就是我们人口更多。”
“多少?”
“60亿。”
“60亿!但我想你们是不需要我这个设备来帮助怀孕了。那么……”
玛丽点点头,承认她的说法。“男人和女人一直住在一起。”
“疯了吧!他们就不相互厌烦吗?”
“嗯……是的。我想有时候会的,但是……就像我说的,它是个不同的世界。我们有宇宙空间站——一个固定的据点,绕着我们的地球轨道。我们有摩天大楼,还有很多游轮。”
“庞特,你去过那儿吗?”
“我爸爸现在已经去过三次啦!”梅加说。
“我会喜欢吗?”维珊问。
“因人而异。”庞特说,“你喜欢在这儿吗?在野外?”
“非常喜欢。我很习惯住这儿。”
“气味会不会让你不适应?”
“气味?”
“是的。为了能源,他们燃烧汽油和煤炭,所以他们的城市里一股臭味。”
“那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吸引人,我想我还是待在这儿好。”
“只要你开心就好,”玛丽说,“那么你能不能教会我们怎么用密码子记录器?”
维珊看着庞特:“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我自愿远离文明世界的束缚,所以长老院——不管是最高还是最低都没权管制我。但是你们……”
庞特看了看玛丽,然后又看着维珊说:“我以前就冒犯过长老院,我选择违背他们的命令,不回到这个世界,他们都准备关闭通道。真的,要不是有一位大使竭力说服他们,我现在还待在玛尔的星球呢。还有……”
“嗯?”
“还有,有时候有些人会被误判为绝育,所以……”
庞特没说完,玛丽接了过来:“他是说他的男伴阿迪克。当庞特第一次从这个世界中消失到我的世界去的时候,他们认为是阿迪克害死了他,他们要将他绝育。”她转向庞特,“是不是这样的,庞特?”
“什么?”庞特说,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哦,是的。是的,当然那就是我想说的……”
“那好吧,要是你们想要那个密码子记录器的话,”维珊说,“那我也愿意给你们。”她朝门口指着,“我去把它取出来。但是一定不要告诉别人——至少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拥有它。”
第二十二章
同样,我们巴拉斯特的一些表亲,欧洲的原住民,往南来到直布罗陀海峡,现在遗留下来的著名化石,是恒久和稳定的完美象征。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尼安德特人能看到南边那片未知的非洲大陆。
“乔克,可以和你谈谈吗?”
乔克·克瑞格坐在办公桌旁,抬起头。他一直欣赏露易丝的美貌,但又疑心这样会不好。这可是个辈分问 9898." >题,毕竟,他比露易丝年长36岁。而且,他也看到在兰德公司有同僚陷入桃色事件当中。“啊,贝努瓦博士,”他边说边起身,“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我们以前谈过行星磁场减弱或许会对人的意识造成影响这个话题吗?”
“怎么会忘记呢?”乔克说,“你说当磁场减弱的时候,人的意识会增强。”
“是的。4万年前人类大跃进的时候,地球的磁场就像现在一样,开始经历一次减弱过程。在我们这个宇宙中,磁场指向的目标和上一次减弱之前一样——目前已经进行一半了,却不着痕迹。但是在另一个宇宙中,磁场指向的目.99lib.标忽然转向,所以被记录了下来。就像我说的,人的意识增强与磁场减弱之间不可能是巧合。还有——”
“你还说过这次或许再次对我们的意识产生影响,甚至会导致一场灾难。”
“确实如此。我第一次跟你提起的时候,只是因为我发现大跃进居然很巧合地与地球磁场减弱发生在同一时间。显然,磁场与意识之间有联系。但是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挖掘,去查找是否有人在研究意识的电磁属性。乔克,坦白说,我现在更加担忧了。”
“为什么?尼安德特人在他们的世界里,75年前就经历过一次磁场减弱过程了,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呀。”乔克读到库以和普瑞福特的研究报告时,大吃一惊。因为根据他们的地球地质记录提供的证据来看,磁场减弱是几个星期之后的事情,而不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要是他们能安然无恙地度过磁场减弱过程,那我们为什么不能?”
“我们和巴拉斯特人很像。”现在再把尼安德特人称为尼安德特人,从政治上来说是不妥当的,“但他们毕竟是不同的人种。大脑构成不同,”露易丝说,“你只要看看他们的头颅就知道了。他们能安全度过,不代表我们就可以。”
“哦,你继续讲,露易丝!”
“不,真的。我在网上查找电磁场与意识之间的关系,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叫意识电磁场信息理论(CEIT),是两位研究者独立研究出来。一位是萨利大学的约翰乔·麦克法登,一位是新西兰的苏珊·坡克特。”她停了停,朝窗外望去,然后又继续说,“看,我们已经指认出人脑中每个区域的作用:哪个区域产生视觉,哪个区域进行数学运算,甚至——我想你肯定也在媒体上看到——哪个区域产生了宗教情感。但是有一样事情,我们始终没有找到它的物理位置,那就是意识在头脑中的准确位置。当然了,麦克法登和坡克特都认为自己找到了这个位置——不是在大脑内部,而是在外部环绕着:一个电磁场。这样的磁场允许分散在大脑中的神经元连接起来,共同将小块的信息合成有机的整体,形成完整的形象。”
“大脑中的无线交流?”乔克不由自主地问。
“确实如此。早在1993年,卡尔·坡普就提出意识是头脑中强势场域的表征,但是他认为应该是来自某种未知的强势场域,因为他估计若是我们熟悉的能量源的话,我们早就该测出来了。但是麦克法登和坡克特则说,场域就是电磁场。”
“那他们测出来了吗?”
“哦,大脑内部和周围肯定有电磁活动。但是,你要晓得,我们的巴拉斯特朋友已经把电磁和核能联合起来。换言之,就不仅仅是电磁场的问题,它包括地球产生的电磁场和我们大脑所产生的电磁场,这就远远超过我们所知。”
“但是你提到的这些研究是否证明了这样的场域与意识有联系?”乔克问。
露易丝捋了捋前额的乌发。“不,还没有。颇有一些人对此看法持怀疑态度。当年笛卡儿提出的身心二元理论都落伍很久了。有些人认为CEIT理论不过是一次不受欢迎的回归而已。但是从信息数据处理的角度来看,CEIT理论还是有道理的。基本上,麦克法登和坡克特从不同的角度说明了意识和信息是同样的现象。所以——”
“嗯,所以?”
“哦,”露易丝说,“要是意识是个电磁现象的话,那么它第一次是在地磁场减弱的时候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现在,如我所说,我们从巴拉斯特的最近试验得知,这样的磁场减弱本身不会给意识带来问题。虽然我是太阳物理学家,应该专门研究中微子,但是我对太阳辐射的整个领域都感兴趣。要是在磁场减弱的几年到几十年过程中,太阳光线在正常的情况下略有偏离,那么我们的大脑中复杂的电磁场就会受到攻击。我越深入研究,就越发认为意识危机会以某种形式爆发。”
“但那太荒唐了吧,”乔克说,“意识不可能是电磁。我去年刚做过核磁共振检查,我向你保证,小姐,在整个过程中,我都是清醒的。”
“这是最常见的反对这个理论的看法。”露易丝点头说,“在《意识研究》上,麦克法登最近的一篇文章指出,大脑的脑液会产生一种法拉第罩,有效地隔断大脑与外部电场的大部分联系。至于核磁共振,他指出那些是静态电场,只有电伏改变它们才会改变,所以它们不会产生生理上的反应。同样,地球的电磁场也完全是静态的,嗯,至少是在磁场减弱之前。但是,与静态磁场不同,外部电磁场在不断变化着,这就会影响大脑的活动。而事实上,使用重复经颅磁刺激(rTMS)时必须遵从严格的准则,阻止正常人诱导性的突发疾病。”
“但是——要是意识就是电磁场的话,为什么我们测不出来?”
“事实上,我们可以。苏珊·坡克特罗列的所有研究都证明了大脑的电磁场在特殊性状下会以可复现的方式发生改变:你看到某物是红色的,而不是蓝色;听到中音C,而不是高音C;这些时候都可以测量出头脑中电磁场的变化。她很擅长击破反对该理论的论点。比方说,胼胝体——连接左右半脑的束状神经——损伤的话,那你肯定认为大脑的两个半球之间就无法交流。但是,除了一些人为的场合,脑分裂病人行为并无异常,尽管他们的左脑和右脑没有物理上的连接,但是在意识上它们是连成一体的。坡克特说,因为意识就是电磁场,而电磁场包含了整个大脑,而不是通过神经的化学反应。”
“所以你说的是——什么来着?——大脑的两个半球以心灵感应的方式交流?哦,继续说!”
“就算之间没有硬接线,它们的的确确是在交流,”露易丝说,“那是事实。”
“那为什么我站在你旁边,但是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嗯,首先从大脑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法拉第罩,保护着自己。其次,坡克特认为意识的变动频率是在1~100赫兹的范围之内,主要集中在40赫兹。也就是说,它们的波长约为8000千米,那么接受电磁场信号的理想天线长度是一个波长。没有一个大型的接收器再加上敏锐度极高的仪器,你站在我旁边,基本就接收不到我的任何信号。但是电磁场在个体头脑中形成一个整体,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意识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所谓的连接问题。看看这本书。”她指着桌子上的一本书,是一本核能研究,“大脑中的一部分认出那是绿色的,大脑中的另一部分则从记忆库中搜索出这个东西的外形,大脑中的第三部分则把‘书’这个字找出来描述它。我们知道那就是大脑工作的方式——一系列相兼容的功能。但是这些小块如何聚集起来产生出思想,让我们知道我们看到的那个绿色的东西叫做书呢?CEIT认为,正是电磁场负责这样的连接。”
“非常值得深思。”乔藏书网克说。
“有些尖锐,但确实是从扎实的科学理论基础上推导出来的反证 9884." >预测。乔克,我告诉你,直到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出现后,我才去想到底是什么组成了意识,但这个领域非常有意思。”
“所以你担心地球磁场减弱的话,我们的意识或许也会受到干扰?”
“我没说将来会怎么样——毕竟,你说得也对,尼安德特人就平稳地度过了他们世界的磁场减弱过程。但是,嗯,是的——我是在担心。我想,你也担心吧。”
第二十三章
但是尼安德特人没有跨越直布罗陀海峡。在直布罗陀,我们看到了他们与我们的差别。因为,当我们看到一个新世界就在不远之处,我们会去占领……
“这就是密码子记录器的样机。”维珊指着桌子上摆放的一架浅色仪器说。
玛丽看着仪器,它大概有三块并排放置的面包那样大小——尼安德特人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衡量大小。
“只要你需要,它能合成任何种类的脱氧核糖核酸、核糖核酸,或者是制造染色体或别的结构所需要的额外蛋白质。”
玛丽惊叹地摇摇头。“它是个生命工厂。”她看着维 73ca." >珊说,“在我的世界里,你肯定会荣获最高的科学奖——诺贝尔奖了。”
“但是这儿,”维珊说,“它被禁了。”她的声音有些苦涩,“我完全是出于好意。”
玛丽皱起眉头。“你原本的目的是什么?”
维珊沉默良久。“我有个弟弟住在医院里面。”她望着玛丽,“我们已经除去大部分遗传性的基因失调,但是有些事情还会出错。这些事情是基因性的,而不是遗传性的。我的弟弟有——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它。他的第22对染色体多出来一个。”
“你是说第21对染色体,”玛丽说,“不,不是,这儿应该是第22对。我们称之为唐氏综合征。”
“这种症状在格里克辛人中也有吗?”维珊问,“身体和智力都是发育不健全?”
玛丽点点头。但是唐氏综合征还会导致格里克辛人长相异常,包括舌头突出、面颊松陷,甚至有内眦赘皮。玛丽想知道巴拉斯特人的唐氏综合征患者长什么样子。
“我妈妈是140代,她应该在20岁的时候生第一个孩子,但是那时候没有怀上;30岁也没有;直到40岁的时候,我才出世;50岁的时候生了我弟弟拉纳玛。”
“我们那儿也是,大龄产妇容易生出有唐氏综合征的孩子。”玛丽说。
“因为身体产生完整染色体的能力下降。我想克服这个问题——我做到了。我的密码子记录器可以清除掉所有复制过程中的错误,所以——”
“所以什么?”玛丽问。
“对不起,”克里斯蒂娜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翻译维珊用的那个词。它指的是应该是1对染色体,却出现了3个染色体。”
“三体细胞。”玛丽说。
“要是我父母能有这样的技术帮忙,”维珊说,“虽然年龄大了,但是他们依然可以产出合格的双倍染色体,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都可以避免。”
玛丽很认同她的话。在格里克辛人的孩子中,每500个当中,就有1人一出生就有性别染色体问题,如克兰菲尔特综合征(2个或以上的X染色体,1个Y染色体),3-X综合征、特纳综合征(只有一个X染色体,另一个发>育不完全),或者是XYY综合征,患此症的男性有暴力倾向——她猜想科尼留斯一定有个多余的Y,他的性格和体型都符合。还有一些别的组合,但主要是导致流产。
“但还不止那些,”维珊说,“阻止三体细胞的出现还有其他类似的紊乱,只是我最初的工作动力。我一旦着手研究,就想到一些别的很完美的可能性。”
“嗯?”庞特问。
“是的,我想要排除掉基因选择过程中的任意性,而是由父母自己来决定。”
“那怎么说?”庞特问。
维珊看着他。“你从你父母那儿各继承了一部分特征。你的24对染色体所需的脱氧核糖核酸一半来自你的父亲,一半来自你的母亲。但是你所产生的每个精子都可以任意选择那些特征。你——庞特·布迪特——拥有的DNA中,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等一切,要么像你的父亲,要么像你的母亲。但是你的精子只有12对染色体,也就是说任何单个的精子中,每一个具体的特征中,要么是像父亲,要么是像母亲,不可能两个都像。其中的一个精子或许是眼睛像母亲,头发像父亲;而另一个精子则完全相反;而第三个或许全部像你母亲;第四个或许全像你父亲,等等。你有成千上万个基因,所以,你所产出的精子就不会有相同特征的。同理,产出的卵子也是一样,没有哪一个卵子会和母亲的父亲或是母亲的母亲的基因物质一样。”
“明白了。”庞特说。
“事实上——梅加是你的女儿吧?”
“是的,我是!”梅加说。
维珊弯下腰,跟梅加的脸平齐。“你看,她是棕色的眼?睛,而你是金色的眼睛。”维珊说,“你还有别的孩子吗?”
“有个大女儿,叫杰斯梅尔。”
“杰斯梅尔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跟我一样的。”
“她太幸运了!”梅加嚷道。
“她确实是。”维珊说,直起身,轻拍小姑娘的头,她看着庞特,“棕色是显性的,金色是隐性的。通过自然过程,你的孩子遗传你眼睛颜色的几率是1/4。但是,你要是用密码子记录器的话,就可以让你的两个孩子都有金色的眼睛,或者是你和你的女伴所想要的任何的遗传密码子。”
“哇,”梅加说,“我希望我可以有双金色的眼睛!”
“明白了吗?”维珊说,“自然怀孕的过程就是任意选择一系列的特征搭配在一起。”
庞特点点头。
“但是你还不明白吗?”维珊说,“那样做太疯狂了,绝对是一场赌博。像眼睛的颜色这种特征还不至于产生什么后果,但是有些特征就至关重要了。你有两个基因与你眼睛的水晶球体相关:一个来自你父亲,一个来自你母亲。比方说,你母亲的那个非常好,就算老了,也不需要戴眼镜,而你父亲的那个很糟糕,很小的时候,就需要眼镜,那么你会选择哪个?”
“当然是我妈妈的那个。”庞特说。
“确实是!但在自然怀孕过程中是没得选的。完全只能任凭运气来决定你的孩子遗传哪一个,谁叫你携带不健康的基因呢。但要是我们重新排列脱氧核糖核酸,在每对特征当中,我们都选择我们自己继承较好的那一个,然后我们可以生成一个双倍体,只包括那些最好的特征。同样,玛丽也这么选,从她的全身当中,选择最好的特征来组成一个双倍体。然后将它们合成,就会制造出一个继承你们两个所有优点的孩子来。这个孩子依然是一半基因继承父亲,一半基因继承母亲,但继承的绝对是双方最优秀的基因物质。”
“哇,”玛丽摇头说,“这可是在设计一个孩子,但是……”
维珊摇摇头:“不是的,尽管从技术上密码子记录器可以做到,它可以不需要父母的基因,单独编程。但是这不是我的意图。马上就要孕育149代了,我希望这是有史以来最棒的一代,继承父母全部的优点,而没有父母任何的缺点。”她又摇摇头,声音比正常的时候更低,“它能做到像清除基因库那样改善我们人种的质量。”过了一会儿,她看上去是暂时要把她的苦涩放置一边,“那显然再也不会了,但只是你们两个可以受益。”
玛丽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要做妈妈了!这真的要梦想成真了。“这太棒了,维珊。谢谢你!你能教我们怎么用吗?”
“当然了,”她说,“我希望电池还有电……”她按了一下开关,一会儿,仪器中间的方形屏幕发亮。“你首先把适量的源化学物质放在这个孔上,”她指着仪器右边的一个洞,“结果在这里出现,浮在纯净水上。”她指着左端的水龙头,“当然,你要把它与一个玻璃容器相连。”
“能不能具体说明这个结果?”玛丽问,很感兴趣地盯着仪器。
“一种方法就是通过声音,”维珊按了一个开关,对着仪器说,“生成一串脱氧核糖核酸,长度100000个核苷酸,不断重复基码腺嘌呤—胞嘧啶—胸腺嘧啶。”她转向玛丽,“这是氨基酸的代码——”
“苏氨酸。”玛丽说。
维珊点点头。“正确。”
仪器上闪现几道绿光。“啊!那儿——它在说它需要原料。”她指着屏幕,“看见了吧?它们在这儿具体指定。当然了,你也可以用键盘输入数据。”她指着拨动开关,“你在这儿要么选择脱氧核糖核酸模式,要么选择核糖核酸模式。然后你输入相关数据,直接到单个核苷酸。”她指着4个方形按钮说。
玛丽点点头,肯定设置的是DNA模式,按钮显示的是尼安德特语言中的腺嘌呤、鸟嘌呤、胸腺嘧啶、胞嘧啶。玛丽指着另一块8×8网格形状的按钮群问道:“这些肯定是用来规定密码子的,是不是?”密码子是遗传学术语,..共有64个,每个由3个核苷酸组成。每个密码子代表一种氨基酸,共有20种氨基酸来合成蛋白质。因为密码子的数量多于氨基酸,同一种氨基酸有2个或更多密码子,这些密码子就为同义密码子。
“是这样的,”维珊说,“那些按钮是让你选择密码子。要是你不介意哪个密码子代表特定的氨基酸,你只要在这边直接选择氨基酸的名称就可以了。”她指着一组20个按钮,共有4行,每行5个。
维珊继续说:“当然了,这些按钮通常是用来做精确编辑的,要手动排列一个长长的脱氧核糖核酸的序列会很枯燥乏味的。正常情况下,我们可以把这个仪器连接到电脑上,然后直接下载想生成的基因设计方案就可以了。”
“太神奇了,”玛丽看着维珊,“谢谢你。”
“我的荣幸。”维珊说,“那现在,我们开始工作吧。”
“现在?”玛丽问。
“当然了。我们不是生成真正的DNA,但是我们要先设立好程序。首先,我们从你和庞特身上提取脱氧核糖核酸的样本,然后排列它们。”
“你在这儿就可以做?”
“密码子记录器可以做到的。我们只要给它脱氧核糖核酸的样本,剩下的让它去分析吧。每个样本它要花上2个小时吧。”
“只要2个小时就可以排列完整的个人基因?”玛丽惊讶地问道。
“是的。”维珊说,“我们开始吧,然后我去给大伙找点吃的。”
“很乐意帮忙去打猎,”庞特说,他笑着举起手来,“尽管我知道你也不需要。”
“我欢迎有人加入,”维珊说,“但是,首先要从你们身上提出点基因物质……”
第二十四章
要是说地球磁场减弱带给我们的危险有任何启示的话,那就是我们人类只有一个家园,这太危险了,孤注一掷是愚蠢的……
庞特让那位立方车司机先回科拉达可去,他们稍晚点儿会再叫一辆车送他们回家。
维珊和庞特出去打猎了,留下玛丽和梅加待在屋子里。梅加向玛丽展示她的新玩具,玛丽则给她讲了个故事,梅加又教玛丽唱了一首尼安德特歌曲。跟梅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真快——玛丽知道要是他们自己有个孩子,还会更好。
维珊和庞特终于回来了,战利品是一只野鸡。维珊去烧这只鸡,庞特则做沙拉。维珊家的屋顶上有一个太阳能面板,她还有一个储存食物的真空箱子、一个电烤炉、几盏荧光灯,还有别的东西,都是她决定离开尼安德特的社会时,朋友赠给她的告别礼物。总的来说,玛丽认为只要有足够的书来读,在这儿生活也不糟糕。维珊把掌上电脑拿给玛丽看,并告诉她是怎么利用屋顶上的太阳光来充电。“这里面储存了40亿个字的文本,”她说,“当然了,我没有办法看新出的书,但是也没有关系,那些新书都是垃圾。我就爱看这些经典作品!”维珊把这个小玩意抱着贴在胸口,“我太爱读经典作品了!”
玛丽笑了笑。维珊的口气很像科尔姆,喜欢研究莎士比亚和他同时代的作家。她得把她的哈勒金小说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免得他看到了两个人又要争辩。
这顿饭很丰盛,玛丽得承认——也许是她忙乎了这么久,真的饿了。
吃饭的时候,密码子记录器得搬到地板上。吃完后,维珊又把它搬回桌子上。梅加在一个角落里蜷着身子睡着了。三个大人则围桌而坐:维珊坐在椅子上,庞特坐在木头上,玛丽坐在真空箱子上。
“好,”维珊望着仪器,“已经排好顺序了。”她指着屏幕说,“玛尔、庞特,如你们所看到的,你们各自的脱氧核糖核酸是由50000个活动基因组成的。”
“50000个?”玛丽问,“我们最新统计结果是人的DNA中只有35000个活动基因。”
维珊皱眉:“啊,是这样的,你们肯定漏掉了……我不太清楚你们管它叫什么。一种外显子折叠。稍后我会显示给你们看它是怎么运作的。”
“请吧。”玛丽说,她充满了好奇。
“总而言之,这台仪器已经把你们各自所拥有的50000个等位基因排好序。那就是说,密码子记录器可以继续操作下去,生成你们想要的东西:一副有等量染色体的配子。但是……”
“什么?”玛丽问。
“嗯,我告诉过你们我最初发明这个仪器的目的:帮助父母挑选遗传给子女的等位基因。”
“我们很乐意随机生成。”玛丽还没有仔细想好,就脱口而出。或许对于这样的调整生命物质的行为,天主教思想会本能地进行抵制吧……虽然,任何使用这台机器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调整行为。
维珊皱眉:“你们要都是巴拉斯特人,我也同意——但是,你自己也看到了,玛尔,如果你们都是巴拉斯特人,也没有必要用密码子记录器,只要直接随机组合你们的基因物质就可以了。”她摇摇头,“但是你们不是。”她往下看着庞特的前臂,“我本以为我不会再用到它们了,但是……庞特的机侣!”
“你好,”一个男声从外置扬声器中传了出来,“我是哈克。”
“哈克,好的,”维珊说,“自从与玛尔世界的人接触之后,肯定有人研究过巴拉斯特人和格里克辛人在脱氧核糖核酸上的区别。”
“哦,是的,”哈克回道,“这是个热门话题。”
“通过信息平台网络能不能看到那些数据?”
“当然可以。”
“好,”维珊说,“在整个过程当中,我们需要进入信息平台网络。”她抬起头看了看玛丽,又看看庞特,转而又看玛丽,“我强烈反对把你们的脱氧核糖核酸直接合在一起。我们现在要谈的是融合两个种类。现在,是的——”她指着密码子记录器的屏幕,“很显然,巴拉斯特和格里克辛的基因大体相同,但是我们必须查清楚到底他们有哪些不同,然后再仔细选择。”她指着玛丽说,“小鼻子是不是你们人种的典型特征?”
玛丽点点头。
“哦,那儿,你看到了吗?要是编码出一个格里克辛人的小鼻子,却长着巴拉斯特人的大鼻孔,该多难看呀。应该仔细选择特征,让它们能够融和,至少让它们不要相互干涉。”
玛丽点头。“你讲得对。”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满意足的样子,“那么,我们可以点些什么?”
“哈克?”维珊问。
“基因分歧——”
“等等!”维珊说,“我还没有问你们一个问题。”
庞特笑了笑。“哈克是个智能机侣,”他说,“你知道库巴斯特·冈特吗?”
“研究人工智能的那个?”维珊说,“我听说过。”
“好的,”庞特说,“大概10个月前,他给我的机侣升级。你可不是唯一一个想改善巴拉斯特人种的人。库巴斯特希望每个149代都能装备真正的人工智能。”
“好呀,希望他们不要把冈特的工作也禁了——虽然我倒是欢迎有个邻居。不管怎么说,我要请哈克总结一下已有的研究中,格里克辛基因与巴拉斯特基因的不同之处。”
“我正准备告诉你们。”哈克说,“如你们观测到的,无论是巴拉斯特还是格里克辛,都有50000个活动基因。但是98.7%的基因都有对等形式,只有462个基因仅存在于巴拉斯特人中或者是格里克辛人中。”
“好的,”维珊说,她看着玛丽,“你可以去碰运气,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仔细..
地看看那462个基因,每一个我们都要做出明智的选择。”
玛丽看着庞特,看看他有没有反对意见。“那好吧。”她说。
“好的——在开始之前,有两个重要问题我们要解决。有了密码子记录器,我们能生成结合你们二人脱氧核糖核酸的双倍染色体。那是要23对染色体,还是24对?那就是说,从基因的数量定位,你们希望你们的孩子是巴拉斯特,还是格里克辛?”
“哦,”玛丽说,“问得好。我在我的世界的工作就是判断一个人是属于哪个种类,因为我们的人不断地移居。看来非常可能把染色体数量定为法律标准。”
“你们的孩子在很多方面都会是个混血儿,”维珊说,“但是在这个方面,必须选择其中之一:要么是格里克辛人,要么是巴拉斯特人。”
“嗯,这……庞特?”
“你是遗传学家,玛尔。我觉得染色体数量的多少没有多大关系。”
“那你就没有更想要哪个吗?”
“从情感上来说,没有,但是从法律上角度来看,我倒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在基因上面是个格里克辛人。”
“为什么?”
“我们有一个联合的政府——最高长老院。你们的联合国有191个成员国,还有一些非成员国,移民的问题肯定是个国与国之间经常谈论的议题,不是吗?”
玛丽点点头。
“所以,让我们世界的一个政府相信一个有23对染色体的人应该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工作生活,比让你们世界的200多个政府相信一个有24对染色体的人也有同样的权利要容易得多。”
玛丽看着维珊:“我们不是今天就来给我们的孩子生成DNA吧?”
“不,不,当然不是了。那是你们回到你们的世界之后的事情。我猜想,应该是你准备怀孕的时候。我只是跟你交代清楚你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所以,我们也不需要现在就做决定。”
“是的。”
“那好吧,我们先把那个问题搁起来。”
维珊看了看她面 524d." >前的桌子:“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先把那个问题放一边吧。”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跟你倒没有多大关系,但是现在也必须决定,因为它会影响密码子记录器如何排列庞特的脱氧核糖核酸。你们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早就商量过了,”玛丽说,“我们想要个女孩。”
维珊按了按钮。“一个女孩子。”她说,“现在,让我看看,我们还有什么要做……”她望着屏幕。
“下一组显示出来的基因顺序,”哈克说,“与头发有关。巴拉斯特是沿着矢状缝的自然中分发型,而格里克辛则是侧分的。所以玛丽的等位基因是侧分的,而庞特的等位基因当然是中分的。你们可以各选一个,看看到底哪个会是显性的,也可以两个都选庞特的,或者两个都选玛尔的,这样结果就是确定的。”
玛丽看着庞特。尼安德特人的确是中分发型,像猿猴一样。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非常吃惊,现在已经习惯了。“我不知道。”
“侧分吧,”庞特说,“要是女孩的话,她应该像她妈妈。”
“你确定吗?”玛丽问。
“当然。”
“那就侧分吧,”玛丽说,“两个都用我的等位基因。”
“完成了。”维珊按了些按钮说,她指着屏幕,“你们看到它是怎么做的了吧?这些屏幕上的按钮选择等位基因。”
玛丽点点头。“简洁明了。”
“谢谢,”维珊说,“我一直在努力改进,让它能容易操作。现在,是下一组等位基因:眼睛的颜色。玛尔,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我们这儿的人都没有。庞特的眼睛是金褐色的,在这儿也很少见,但是物以稀为贵。”
“格里克辛人中,蓝色的眼睛也越来越少了。”玛丽说。
“这儿金褐色的眼睛也是一样。所以我们要么全部选取你的等位基因,让你们的女儿的眼睛是蓝色的;要么全部选庞特的等位基因,那样她的眼睛就是金色的;或者是每人一个,但是结果可能会让人惊讶……”
他们就一直这么继续讨论着,除了中途玛丽和庞特轮番去上厕所。
“那么现在呢,”维珊说,“我们来看看神经项,这很有趣。我可不愿意就直接选个玛尔的等位基因,再选个庞特的等位基因,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样结合起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想,让孩子只是单一地选取你们其中的一个人的等位基因会更好。在巴拉斯特人当中,这个基因是控制大脑顶叶的发展,位于左脑。你们肯定不想冒着脑损伤的风险吧,还有——”
“你是说大脑顶叶?”玛丽问,她身体前倾,心怦怦直跳。
“是的,”维珊说,“要是那个形成不好的话,就会导致失语症,运动功能也会有困难,所以——”
玛丽转向庞特:“是不是你让她说的?”
“对不起,你说什么?”庞特问。
“直接点吧,庞特。左脑的顶叶部分!”
庞特皱眉:“怎么了?”
“韦罗妮卡·香农讲过的,这个部位是负责我们人种的宗教思维。体外的经历;和宇宙融为一体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根源于那里。”
“哦,”庞特说,“是的。”
“你是说,你不知道会讨论这个吗?”
“老实说,玛尔,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玛丽眼看别的地方。“你一直在讲要‘治疗’宗教,现在,瞧呀,机会来了。”
“玛尔,”维珊说,“我和庞特之前没有谈过这个。”
“没有?你们刚才一起单独打猎打了那么久……”
“真的,玛尔。”维珊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讲到的研究。”
玛丽深呼吸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对不起,”她最后开口说,“我应该知道的。庞特不会这么做的。”
玛丽伸出左手。“庞特,你是我的男伴,虽然我们还没有过结伴仪式,但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背叛我。”
庞特什么都没说。
玛丽摇摇头:“我没有想到会面对这个问题。我是说,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当然是能想到的。但不管是无神论还是有神论,谁能想到居然是个基因选择的问题?”
庞特捏着玛丽的手:“至少我明白,这个问题对你的意义比对我的意义要大得多。所以,照你的意思做吧。”
玛丽又深吸一口气。她?
猜想或许可以和考尔迪科克神父谈谈——但是,算了吧,一个罗马天主教的神父不会赞同这个过程的任何一个部分。“你知道,我也不是个瞎子。”玛丽说,“我看得到,大部分时间,你们的世界非常的和平。我也看到……”她停了停,想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找不到有什么比她刚才想到的词更好的能表达她的意思,“……你们的人精神很高尚。我也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庞特——在雷本的家里,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罗马天主教徒集会,在越南老兵纪念墙上,还有……”她又耸耸肩,“我一直听说,但是……”
“但是你一直都不相信,”庞特柔声地说,“我没有怪你,毕竟我也不是社会学家。我在想——”他也停了停,显然意识到这是个非常复杂的话题,但是他又接着往下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词,“你们世界的宗教带来的罪恶就是那样:沉思,杂乱无章的哲学。我什么也证明不了,我想别人也不能。”
玛丽闭上眼睛。她想要祷告,寻求神的指令。但是这在过去就从来没有过回应,所以也没有理由认为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或许吧,”她最终说话,“我们应该就让命运来决定吧,让基因自己去选择。”
维珊的声音柔柔的:“这要是关系到身体的别的部分,我倒是同意,玛尔。但是,我们谈的是大脑的组成部分,这关乎两个人种之间最大的区别。只是简简单单地拿一个巴拉斯特人的等位基因、一个格里克辛人的等位基因合并起来,然后听天由命,这可不太谨慎。”
玛丽眉头紧锁,但是维珊讲得对。要是他们准备要个混血儿,就必须有个选择,要么这个,要么那个。
庞特放开玛丽的手,但是立马又抓起来。他说:“我们不是在选择是否让女儿有灵魂,至多,我们选择的是是否让她相信有灵魂的存在。”
“你们不用今天决定,”维珊说,“我的意图,如我前面说的,是教你们怎么使用这台密码子记录器。不管怎么说,玛尔,直到该是你把双倍体的染色体移植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们才需要生成它们。”她双手交叉,“但是到那时候,你们必须做出选择。”
第二十五章
所以,是的,现在是时候迈开步伐了。但是这并不仅仅是我们美国人的伟大新事业,而是,请允许我在此回应另一个演讲,这是所有人的事业: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犹太人或是外邦人,新教徒或是天主教徒——还有印度教徒、穆斯林和佛教徒,所有有信仰的人民或是没有信仰的人民——我们191个联合国成员国的每一个人,我们每个种族、每个宗教共同构成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类的所有同胞们——一起携手向前走吧,我们团结和平、相互尊重,重新继续我们智人未竟的征途……
“我想,”维珊说,“你们两个有很多事情要谈。或许我可以带着梅加出去,看看外面的星星。”梅加睡醒了。“你愿意吗,梅加?”
“当然了!”梅加说。
维珊从椅子上起身,加了件衣服,又用件超大号的衬衫包裹着梅加,她们朝门的方向走去。
门打开的时候,玛丽感到一股冷风吹到脸上。她目送维珊和梅加出去,她们身后的门关上了。
“玛尔……”庞特说。
“不,不,让我想想,”玛丽说,“让我单独想几分钟。”庞特亲切地耸耸肩,朝着维珊家的壁炉走去,准备生火。玛丽从真空箱上起身,坐到维珊的椅子上,手托着下巴。
她的下巴……
智人的特征。
但是是个很微小的特征,完全不重要。
玛丽叹了口气。除了因为生活安排问题,她一点都不介意是男孩还是女孩。
当然,她也不介意他们的孩子是中分发型,还是偏分;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她是否有像尼安德特人那样的肌肉,或者她有什么样的嗅觉。
只要她健健康康……
这也是几千年以来天下父母挂在嘴边的话。
除了在韦罗妮卡的实验室中,玛丽从来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宗教体验,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依旧真的相信有神的存在。就算是现在,她已经知道她的宗教倾向在头脑中有硬线连接,但她依然相信。
难道她想让女儿拒绝信仰带来的愉悦?难道她希望女儿知道宗教带来的狂喜之情?虽然她自己在实验室外也不曾体验过,但这狂喜的确感染着成千上万的子民。
她想着她那个世界,青春时期新闻广播中的辩论涌上心头。她一直回避着不去想那些词语。
天佑众生。
共产主义。
然而,都忘了吧,尼安德特体系很管用。比她世界中腐朽的、道德败坏的资本主义管用——那个世界充斥着烟草巨头、安然公司、世通公司等存在,人们一心满足欲望,赚着昧心钱,而其他人连填饱肚子都办不到。
也比她世界中的宗教体制管用——她自己的教会为虐童犯提供数十年的庇护,她的宗教联合各方面一起压迫女性,宗教狂热分子甚至开着飞机撞向大楼……
庞特已经在生火了。一阵阵烟从壁炉里升起。最后,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玛丽起身,走向她的男人,而他依然蹲在壁炉边上。
他抬头看她,火光下,他的眉沟显得如此的深,他的鼻子显得如此的大,但是他看上去还是一脸的爱意和关切。“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他说着,站了起来。
玛丽把手环绕在他的肩膀上:“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多花点儿时间再好好想想。”
“是有时间,”庞特说,“但也是有限的。要是我们的孩子是149代,那么她必须按照规定被孕育。”
玛丽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任性:“那或许她可以不要是149代,或许可以过一年再要她呀。”
庞特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们那里每年都有人生孩子。要是我们的孩子主要是在你们的世界生活,那么她什么时候出世就没有关系。但是我希望,大部分时间她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或者说,让她有机会选择适应这个世界,那么一切就必须按规定来。”
“一切……”玛丽看着庞特说。
庞特的眉毛扬了起来。
“一切,”玛丽重复道,“必须按照规定来,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浪漫。”
庞特抱着她:“我们面临着一些……特别的挑战。但是有什么比两个相爱的人孕育的孩子更浪漫呢?”
玛丽挤出一丝笑容。“你讲得对,当然了。对不起。”她顿了顿,“我们是应该在准确的时间里做这件事。”玛丽自己的生日是在下半年,她知道,就算比操场上的孩子小6个月的那种感觉也不好受。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比别人都要小一两岁,那种感觉该有多糟糕!是的,他们的女儿大部分时间会在玛丽的世界成长,但是,她长大了,也许可能选择住在尼安德特的世界——要是她不属于某一代的话,她就很难适应这儿。
庞特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开口了:“有没有想好?”
玛丽越过庞特的肩膀,看着壁炉中的火焰。
“我哥哥比尔娶了个新教徒,”她最终开口说,“我妈妈很失望。比尔和他的妻子戴安娜一直为他们孩子的宗教信仰而争论。我只是从比尔那儿零零星星地听到一点点,但显然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而现在你问我,有没有决定好让我们的孩子是否相信神的存在?”
庞特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抱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就算是庞特非常想知道玛丽的选择,但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对此,玛丽很感谢。他看上去要是很焦虑的话,那玛丽就知道他倾向选哪个,这样她就很难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至于他到底要选哪个,要是有的话,玛丽也不想说。她首先想到的是他肯定希望他的孩子完全像他,完全没有……
她讨厌这个术语,但是早在与尼安德特世界沟通之前,大众媒体就做过宣传了。
……没有“上帝的器官”。
但话说回来,庞特也很聪明,尽管他们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你不可能像点比萨饼那样点一个人:“给我2号,加洋葱。”所有的事情都经过混合,形成一个整体。或许,他也希望他的这个新女儿有她妈妈的信仰?或许这也是他所期待的,他的人格塑造师所假设的?那他对有信仰的女儿的态度会与杰斯梅尔、梅加不同吗?
玛丽永远都不会去问他的,决定之前不会;决定之后,更不会。一旦他们孩子的染色体编排好恰当的基因,就没有必要后悔,或是旧事重提。
在 href='4641/im'>《星际迷航》中,有一个场景——那部电影是威廉·沙特纳导演的,讲述斯波克同父异母的哥哥西博可去寻找上帝的故事——是描述斯波克自己出生的时候,在一个洞穴中,他的人类母亲阿曼达在一位瓦尔金助产妇的帮助下分娩。但当婴儿斯波克被送到他的瓦尔金父亲萨瑞克的面前,萨瑞克只说了几个字,字字都是失望:“这么像人……”
玛丽对这个记忆直摇头。萨瑞克到底想看到什么?为什么他一开始想要个混血儿,然后看到孩子有他母亲的人种特征的时候,又非常失望?玛丽和庞特真的是在寻找两个世界中最好的——那就是意味着包括所有的事情。
“它并不是个缺陷,”玛丽最后说,她也不想费神给“它”下个定义,“并不是因为格里克辛的大脑出了问题。相信上帝——要是我们想要的话,要是我们这样选择的话——是我们人类组成的一部分。”她拿起庞特的手,“我知道宗教会带来些什么。我甚至开始同意你说的仅仅相信有来生的这个信仰给我们世界带来的危害。我们有很多不人道的行为都是与我们相信所有的不公正最终都会遭报应有关。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希望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至少知道有那些东西的存在。”
“玛尔……”庞特开始说。
她推开他:“不,不,让我讲完。你们会使罪犯绝育,说是为了维持基因库的健康。但还不止如此,对吧?至少当罪犯是男性的时候,你们不单单是做了输精管切除术,你们是阉割了他们——你们除掉的这人体的一部分,不仅仅代表着性带来的侵犯,同时也代表着性带来的快乐。”
庞特看起来有些不适,她猜没有哪个男人爱听阉割这个话题。她继续说:“我站在这儿,作为一名被强奸的女性,知道睾丸所带来的最负面的影响;但是我站在这儿,心中知道和一位男性爱侣之间所有的性带来的快乐。或许,在某些时候,除掉睾丸所生成的腺体是恰当的行为;或许,在某些时候,除去上帝的器官也是恰当的。但是,不应该一开始就是这样。”
玛丽又看了看庞特:“我们的教会有‘原罪’这个概念:所有的人生来就是被玷污的,背负着他们祖先所犯下的罪恶,但是我反对这个概念。韦罗妮卡·香农对我们讲过行为主义,庞特——讲的就是你能够给人反复灌输任何行为、任何反应。这一机制——间断性的强调和连续性的强调——或许在格里克辛和巴拉斯特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但是内涵的定义是一样的。一个新的孩子,一条新的生命,一种发展的可能——我希望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女儿拥有一切可能性,通过我们做父母的给她父爱与母爱,让她成为最棒的人。”
庞特点点头:“你想要的,我都愿意。”
“这个,”玛丽说,“就是我想要的。一个能够相信上帝的孩子。”
第二十六章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要说出这句话。朋友们,是时候了,至少我们中的一些人要去前行,离开我们的地球,大步向前……
玛丽、庞特和梅加晚上就在维珊家打地铺睡了一宿。第二天,他们用件毛皮衣服把密码子记录器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了。一行三人叫了辆立方车载他们去科拉达可中心,从那儿再乘坐直升机回到萨尔达克中心……正好赶上了合欢节的尾巴。
庞特和阿迪克会合,然后两人乘坐悬浮巴士朝着男人的领域去了。玛丽知道,庞特明天还要出门,他要陪同包括乔克·克瑞格在内的联合国考察团去多纳卡特岛。
玛丽的心开始痛了起来,她早就在数着到下一个合欢节还有多少天了——倒不是因为她希望她那时还在这个世界里,而是在那之前,她必须回到协力集团。但当然了,她会回来过节的。
玛丽感觉自己非常嫉妒阿迪克。她知道这不公平,但是整个事情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第三者,庞特从家里溜出来和她这个不合法的情人约会,而现在不得不回到他真正的家里。
玛丽拿着用毛皮衣服包好的密码子记录器,慢慢地朝着她和班德拉一起住的房子走去。许多妇女从她身边走过,但是没有人是悲伤的。那些结伴走的都在大声地笑谈;那些单独走的则面带着微笑——不是问候式的微笑,而是偷偷的微笑,很私人的微笑,回忆的微笑。
玛丽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她到底在这儿跟着这些人干什么?是的,和庞特在一起的时光,她是很快乐。性爱一如既往地令人陶醉,谈话如此有趣,和庞特带着梅加一起去见维珊的旅行也很棒。但是,下一次和庞特相聚,还要等到25天之后!
一群旅鸽暂时遮住了太阳。玛丽知道它们是迁徙鸟类,在一南一北两个家之间来回飞动。玛丽长叹一口气,继续赶路。她知道为什么路上的这些尼安德特女人会微笑。因为她们并不是回到一个孤零零的家,而是回到她们同性爱人的身边,要是有孩子的话,也会回到她们孩子身边,回到她们的家。
一阵冷风吹过,玛丽竖起猛犸毛大衣的领子。她很讨厌多伦多的冬天——她猜想她更讨bbr>藏书网厌这里的冬天。多伦多面积很大、工业很多、人口很多、车辆也很多,这都改变了当地的环境。这个城市的北面——还有南面,在纽约州的西部——全都被雪覆盖了。但是在多伦多,每年都很少飘雪花。通常圣诞节之前都不会下雪。当然了,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对应的并不是多伦多,萨尔达克对应的是玛丽世界中萨德伯里向北400公里的地方。萨德伯里倒是雪成堆,萨尔达克的雪肯定更大。
尽管天还没有那么冷,玛丽却在打冷战。一路走着,她想问问她的机侣这里的冬天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怕克里斯蒂娜会证实她的担忧。
最后,她来到了她和班德拉合住的房子门口。屋外的树叶不停地飘落。玛丽进了屋子。她穿的是尼安德特的连脚裤,但是她进门的时候,本能地弯腰想脱鞋子。她又叹了口气,想着她是否真的能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
玛丽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密码子记录器,转身去了客厅。她能听到哗哗的水声。班德拉肯定在家,她的男伴或许搭乘上一班悬浮巴士回到边缘区了。水声肯定是掩盖了玛丽进门的声音,因为浴室的门是关着的——这不是为了隐私,而是为了卫生。玛丽知道,班德拉肯定还没有闻出玛丽的气味。
玛丽走进厨房,倒了杯果汁。她听说在南方果园里工作的尼安德特人都会把头发和体毛全部剃光,以便更好地在高温下工作。她试着想象庞特要是没有毛发该是什么样子。玛丽看过电视上的健美人士,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的胸口和后背都没有毛。要么他们是剃掉了,要么是他们服用的类固醇产生了那个效果。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喜欢庞特现在这个样子。
玛丽希望班德拉现在能从浴室出来,因为现在她很想上厕所。纯粹是因为走投无路,她强迫自己克服困难和别人共用洗手间。她走向关着的门,把门推开。
班德拉正站在洗脸盆前面,弯着腰,侧身向着水池上方的方形镜子。
“对不起,打扰你了,”玛丽说,“我只是想要——哦,我的天哪!班德拉,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玛丽才看到洗脸盆里面有血迹;粉红色的石头上很难分辨出红色的血滴。
班德拉没有转过身。事实上,她看上去试图要遮住她的脸。玛丽上前一步。
“班德拉,这是什么?”玛丽伸出手,抓住班德拉的肩膀。要是班德拉真的想要的话,她那么大力气,肯定能阻止玛丽让她转身。但是她只是刚开始时有些抵制,随后就让玛丽把她转过来。
玛丽倒吸一口气。班德拉的左脸肿得可怕,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大概有10厘米长,从眉沟往下到面颊,一直到嘴巴。伤口的中间位置已经结痂,但是班德拉把它们大部分都揭去了,鲜血往外直流。
“我的上帝呀,”玛丽说,“你到底怎么啦?”玛丽找到一块布,把它沾点水,然后帮助班德拉清洗伤口。
眼泪顺着班德拉的脸庞流了下来,滑过她的大鼻子,经过下巴,掉落到洗脸盆中,和血混合在一起。“我——我不应该让你住这儿的。”班德拉柔声说。
“我?”玛丽问,“我做了什么?”
但是班德拉看上去在想自己的事。“这还不算坏。”她对着镜子说。
玛丽放下布,把手放在班德拉的肩膀上。“班德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试图除掉这些痂,”班德拉小声地说,“我以为我可以掩盖住伤口,你就不会注意的,但是……”她吸了一下鼻子。尼安德特人吸鼻子的时候,声音大而且粗粝。
“是谁干的?”玛丽问。
“这没啥关系。”班德拉说。
“当然有关系!”玛丽说,“是谁?”
班德拉攒起一点力气。“我让你住在我家,玛尔。你知道我们巴拉斯特人很少需要隐私的——但这件事上,我坚持隐私。”
玛丽感觉很难受:“班德拉,你受伤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班德拉拿起布,在脸上蘸了几下,看看血是否止住了。终于止住了,她把布放了下来。玛丽扶着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玛丽坐在旁边,握住班德拉的大手,看着她那双褐色的眼睛。“慢慢来,”玛丽说,“但你必须要告诉我怎么回事。”
班德拉转眼不看她:“他已经3个月没这样过了,所以我本以为这次他不再会了。我本以为或许……”
“班德拉,是谁打你的?”
班德拉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但是克里斯蒂娜重复的声音足够大,使玛丽能听清楚:“哈布。”
“哈布?”玛丽惊讶地问道,“你的男伴?”
班德拉的头上下点了几次。
“我的……上帝呀。”玛丽说。她深深呼吸一口,是对她自己,也是对班德拉。“好吧,”她说,“我们应该这么做:去当局举报他。”
“不。”班德拉说。
“要的,”玛丽坚定地说,“这种事情我的世界也有发生。但是你不该就这么容忍下去。我们需要帮助。”
“不!”班德拉态度更加坚决。
“我知道这么做非常难,”玛丽说,“但是我会陪你一起去。我会寸步不离。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她指着班德拉的机侣,“远程信息档案中心里应该有他的记录吧?他不能就这么逍遥法外。”
“我不会去控诉他的。没有受害人的指控,就没有犯罪。这就是法律。”
“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但是你不该容忍他这种行为。没有女人该这么做。”
“我才不爱他,”班德拉说,“我恨他。”
“那就好办了,”玛丽说,“让我们一起做点事。来吧,我帮你换上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去见仲裁者。”
“不!”班德拉说,用手把面前的桌子拍得砰砰响,玛丽都担心桌子被她拍裂了。“不!”班德拉又说。但是她的声音里没有害怕,而是充满了坚定。
“但是为什么不?班德拉,要是你认为你有责任容忍——”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的世界,”班德拉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把这拿去和仲裁员说。”
“为什么不呀?打人在这儿肯定也是罪,不是吗?”
“当然是。”班德拉说。
“就算是两个结伴的人之中也一样,不是吗?”
班德拉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我们的孩子!”班德拉说,“因为哈普纳和詹娜。”
“关她们什么事?”玛丽问,“哈布会去找她们吗?他——是个虐待子女的父亲吗?”
“你看!”班德拉叫道,“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让我明白呀,班德拉。让我明白是为什么,要不然我自己去找仲裁者。”
“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玛丽被这句话问住了。这肯定关乎每个女人的事情。肯定……
这话就像一瓢冷水猛地浇在她的头上。被科尼留斯·拉斯金强暴后,她也没有报警,导致她的系主任卡伊瑟·雷姆图拉成为第二个受害者。她一直想去弥补,不想再因为任由罪犯侵犯女性,而不去举报而内疚不安。
“我只是想帮你,”玛丽说,“我在乎你。”
“你要是在乎我的话,那你就该忘记你看到的我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
“你一定要保证!你一定要向我保证。”
“但是为什么,班德拉?你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再发展下去。”
“我只能由着它!”她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我只能由着它。”
“为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班德拉……”
“这跟你们那个愚蠢的上帝没有关系,”班德拉说,“这跟现实有关。”
“什么现实?”
班德拉又把眼睛看往别处,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呼了出去。“我们法律的现实。”她最后说。
“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做这种事,他们还不惩罚他?”
“嗯,会的,”班德拉说,“是的,他们肯定会的。”
“那不就行了吗?”
“那你知道是什么样的惩罚吗?”班德拉说,“你和庞特·布迪特在一起。当他的男伴阿迪克被误控为谋杀庞特的时候,阿迪克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他们要使阿迪克绝育,”玛丽说,“但是阿迪克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因为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哈布——”
“你以为我还在意他怎么着了?”班德拉说,“但是他们不是单单使哈布绝育。在基因库里是不能容忍有暴力的基因。每个有他50%基因物质的人都要被绝育。”
“哦,天哪,”玛丽小声地说,“你的女儿……”
“的确是!149代很快就要孕育了。我的哈普纳到时候要怀她的第二个孩子,我的詹娜则要怀她第一个孩子。但是,要是我举报哈布的行为……”
玛丽感到透心凉。要是班德拉举报哈布的行为,那么她的两个女儿就会被绝育,同时,她猜想,要是哈布有兄弟姐妹的话,也会被绝育的。要是他父母还健在的话……不过他妈妈应该可以免了,因为她应该已经绝经了。“我想尼安德特的男人也不全是那样,”她轻声地说,“很抱歉,班德拉。”
班德拉挺直腰背:“这个担子我一个人已经扛了很久。我都习惯了。还有……”
“什么?”
“我本以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我的女伴离开后,他就没有再打过我。但是……”
玛丽能感觉到喉咙下面冒出的酸水。“你肯定能做些什么。”她停了停,接着说,“你可以自我防卫。那肯定是合法的。你可以……”
“什么?”
玛丽看着布满青苔的地板:“一拳打得准的话,一个尼安德特人能杀死另一个尼安德特人。”
“确实是!”班德拉说,“确实是的。所以你看,他肯定还爱我——他要是不爱我的话,我早就被打死了。”
“打人可不是显示爱的方式,”玛丽说,“但是狠狠地打回去或许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不能那么做,”班德拉说,“因为那样的话,我同样会面临施暴的指控,那么我的女儿们因为有我一半的基因,又要受到牵连。”
“该死的第22条军规,”玛丽说,她看着班德拉,“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班德拉点点头。“找不到出路的困境。但是玛尔,你错了,出路是有的。最终,或许是我,或许是哈布,总会死的。到那时……”她举起手,松开拳头,翻开掌心,做个一切皆是徒劳的动作。
“但是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不管你们这儿叫什么吧,这应该不难呀。”
“从法律程序上,你所谓的离婚一点儿不难,但还是会有闲言碎语,人们还是会很好奇。所以我要是终止和哈布的关系,别人就会问我们。万一真相大白,那时我的女儿们很可能一样面临被绝育的危险。”她摇摇头,“不,不,还是这样更好。”
玛丽张开双臂,拥抱着班德拉,抚摸着她头上泛着银灰的橘色头发。
第二十七章
我亲爱的智人同胞,是时候了,我们该去火星了……
这肯定够他受的,看到拜德罗斯议员苦恼的样子,庞特·布迪特在一旁幸灾乐祸。
毕竟,就是拜德罗斯下令把他和图卡娜·普拉特从玛丽的世界召回,作为关闭两个世界通道的前奏。但是不仅庞特拒绝回来,图卡娜·普拉特更是说服包括朗维斯·特洛波在内的尼安德特的十大尊者,到另一个世界去看看。
现在,拜德罗斯不得不恭候从那个世界来的格里克辛人代表团。庞特被安排在量子计算机室等候代表团的到来。拜德罗斯今天则没有下德布拉尔矿。他在上面等着格里克辛的联合国秘书长和其他官员的到来。
电梯往返两趟才把他们所有人都运了上来。四个穿银色衣服的展示人前后忙碌着,把这一切展现给公众。首先从电梯里出来的是深色皮肤的联合国秘书长,庞特跟在后面,接着出来的五个人都是浅色皮肤,其中有两个是女性,再后来是乔克·克瑞格,这组人中他个子最高。
“欢迎来到占塔。”拜德罗斯说。他显然命令自己的机侣不要把巴拉斯特语中他们星球的名字翻译出来。而这七个格里克辛人则没有机侣,甚至连那种捆绑的临时机侣都没有。对此也有很多争议,但是和庞特当初一样的所谓“外交豁免权”让他们不必将一切言行记录在远程信息档案中。事实上,要是庞特理解正确的话,乔克不应该享有这样的特权,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有佩戴机侣。
“为了我们共同的将来,我们热烈欢迎你们来访。”拜德罗斯继续说。庞特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来。虽然图卡娜·普拉特曾经藐视过他的权威,拜德罗斯还是得请教她如何编出一篇符合格里克辛标准的演讲,他讲了大概有一辰的时间。
庞特想,乔克·克瑞格内心肯定是个巴拉斯特人。别的格里克辛人看起来都很喜欢盛大的欢迎仪式,唯独他根本就没在意,环顾四周看着树、看着山,看每一只鸟飞过,看头顶上的蓝天。
最后,演讲结束了。庞特走到乔克旁边。乔克穿了件长风衣,腰间系着带子,戴着皮手套和..一顶有边的帽子。他们的衣服还在进行激光杀菌,格里克辛人代表团都在矿下等着,没有换尼安德特的衣服。“嗯,你认为我们的世界怎么样?”
乔克慢慢地前后摇动着头,然后他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很美……”
班德拉家的展示器固定在客厅的墙上,它的表面顺着圆形的室内呈现出弧度。大的方形屏幕分为四小块,每小块都显示一位展示人的视角。在联合国代表团出现在德布拉尔镍矿上的时候,这四位展示人都在现场。班德拉今天是没办法外出了,玛丽也待在家里,显然是在展示器里观看别的格里克辛人到来。
“哦,看!”班德拉说,“那是庞特!”
玛丽多希望能看他一眼——但是不幸的是,图像一闪而过。展示人肯定对一个巴拉斯特大家伙不感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群格里克辛人身上。
“这些都是谁呀?”班德拉说。
“那边的那个人,”她和许多加拿大人一样,怕被视为种族分子,即使那是科菲·安南和那组中别的成员之间最大的区别,她也没有说“那个黑人”或是“那个深色皮肤的人”,“是联合国秘书长。”
“哪一个?”
“那个。在左边,那儿。”
“那个褐色皮肤的家伙?”
“嗯,是的。”
“那么他是你们世界的领导?”
“哦,不是。不算是。但是他是联合国的最高官员。”
“啊。那个高个子是谁?”
“那个是乔克·克瑞藏书网格,我的老板。”
“他——他看上去……很危险。”
玛丽考虑了一会儿。她认为班德拉讲得没错:“一副精瘦的饿鬼样。”
“哦,哦!”班德拉开心地说,“那是个习语吗?”
“是一出戏剧中的台词。”
“嗯,很适合他,”她点点头,“我不喜欢他那样子。他的表情没有喜乐。”然后,班德拉意识到她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玛丽说,她坚持一个原则,朋友就是你去过他/她的家、他/她也去过你的家的人,“我们只是一起工作。”
“快看!”班德拉说,“他没有佩戴机侣。”
玛丽看着屏幕。“他是没戴。”她又查看了其他人,“格里克辛都没有戴。”
“怎么会那样?”
玛丽皱眉。“我猜应该是外交豁免权。就是说……”
“嗯?”
玛丽的心在跳:“通常是指一个外交官享有免检其随身行李的权利。要是我把密码子记录器给乔克,他应该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带回到我的世界。”
“很好,”班德拉说,“哦,看!又是庞特!”
从萨尔达克飞到多纳卡特岛要花两辰的时间。庞特知道,这要比在玛尔世界的同样旅程的时间长得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想玛尔,想着能让他们孕育孩子的维珊的仪器,但是在这架直升机宽敞的机舱里,坐在庞特旁边的乔克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们就从来没有造过飞机吗?”乔克问。
“没有,”庞特回道,“我自己也在想。当然了,我们也有很多人都对鸟和飞翔很感兴趣,但是我看到过长长的——‘跑道’,你们是那么叫的吧?”
乔克点点头。
“我看过你们的飞机所需要的长跑道,只有习惯了开垦大块土地来发展农业的种族才会认为,开垦出大量的土地来建设跑道或公路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倒是从没有那么想过。”乔克说。
“哦,”庞特继续说,“我们的路肯定跟你们的路不同。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你们怎么说的?宅在家里的类型。我们很少旅行。”
乔克左右看了看直升机:“但是这里面很舒适。座位之间有很大的空间。我们那边的飞机里总是人满为患,火车、汽车也是一样的情况。”
“倒不是在刻意追求舒适,”庞特说,“而是让大家相互闻不到对方的外激素。我就发现在你们的大飞机里飞行特别难受,尤其是经济舱。我们没你们飞得高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的机舱不是封闭的,我们经常让新鲜空气进来,这样就避免了外激素堆积,还有——”庞特忽然不说话,侧着头,“啊,谢谢,哈克。”他看着乔克,“我叫哈克在到达纽约罗切斯特的对应点上空时提醒我。要是你现在往窗外看……”
乔克将脸贴在方形的玻璃上。庞特移到另一边的窗户旁向外看。他能看到一座大湖的南岸,在乔克的世界里,那座湖叫安大略湖。
“全是森林呀。”乔克惊讶地转过身对庞特说。
庞特点点头:“有些狩猎小屋,但没有大规模定居。”
“没有路,几乎都认不出地形了。”
“我们很快就要经过芬格湖区,我们的名字和你们的名字是一样的,因为形象很明显。你应该很容易看出来。”
乔克再次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中。
展示人并没有随联合国代表团一起飞往南部,班德拉说他们抵达多纳卡特岛的时候,会有别的展示人在现场。在这之间,班德拉关上了展示器。她转向玛丽:“昨晚我们还没有谈……谈我跟哈布的问题。”
玛丽点点头:“那是不是你的女伴离开的原因?”
班德拉仰头望着天花板:“是的。她实在看不过去他对我的所为。但是……在某种程度上,她走了也好。”
“为什么?”
“没人在旁边的时候,更容易掩盖羞耻。”
玛丽站起来,把手放在班德拉的肩膀上,然后看着她说:“你听我说,班德拉,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班德拉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我们一起找个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没有办法。”班德拉拿手擦拭眼泪。
“肯定有,”玛丽说,“我们会找到的。一起。”
“你没必要这么做。”班德拉摇着头柔声说。
“不,我有。”玛丽说。
“为什么?”
玛丽耸耸肩:“就算是我们都是女人吧。”
“女士们,先生们,”拜德罗斯议员说道,“我们已经到达多纳卡特岛——也就是你们那里的曼哈顿。”
乔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纽约了若指掌——但是这里!
这太壮丽了!
他们正飞过南布朗克斯——蓊郁的森林,胡桃树、香柏树、栗树、枫树和橡树,所有树叶都燃烧着秋天的颜色。
“看!”科菲·安南喊道,“赖克斯岛!”
确实是,但是大小只有乔克所知那座人工扩展岛屿的三分之一。直升机飞在上面的时候,乔克看到南边没有桥梁通往皇后区。不,当然了,在他的世界,左方就是拉瓜迪亚机场的所在地,这里也没有机场,却有个港口。忽然乔克看到一个像航空母舰的物体,不禁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尼安德特也有这个。他很讨厌跟他旁边的那个尼安德特人讲话,但是他得知道。“那是什么?”
“船。”庞特回道。那语气好像是明摆着的答案。
“我知道那是船,”乔克回道,有点儿被激怒了,“但是为什么它顶部那么宽且平?”
“那些是太阳能收集器,”庞特说,“给涡轮机提供能源。”
飞行员肯定被告知要蜿蜒前行,好让他们看到这大好河山。他们现在向西,向华兹岛飞去,岛的周边布满了像是农舍的建筑物。
直升机继续飞行。好像纽约的中央公园已经扩展到整个曼哈顿区,从东河大道一直到亨利哈得孙林荫大道。
“多纳卡特岛是我们派普拉达可城的中心区,”庞特说,“换句话说,它是女性的领土。在萨尔达克,边缘区和中心区之间有几百公里的郊区。在派普拉达可,边缘区和中心区被你们称为哈得孙河的河流隔开。”
“那男人都住在新泽西?”
庞特点点头。
“他们怎么过来?我没有看到桥。”
“立方车能在水面飞过,”庞特说,“所以夏天他们就乘坐立方车,冬天的时候河面结冰了,他们直接走过去。”
“哈得孙河不结冰。”
庞特耸耸肩:“在这个世界,是结冰的。你们的活动对气候的改变超出你们的想象。”
直升机现在沿着河流向南飞行。他们很快来到一条细小的支流上,这无疑就是霍博肯未经驯化的野态了。乔克往左边看。岛屿在那儿,是的:连绵的小山——难道曼哈顿不是“群山之岛”的意思吗?——点缀着湖泊……根本就没有摩天大楼。有些空地上有建筑物,但是都不超过四层高。乔克又往右边看。原来自由州立公园所在地都是森林。这边叫伊利斯岛,对应着那边的自由岛,但是,肯定没有自由女神雕像。乔克心想,这样也好,他可不想真的看到一个150英尺高的尼安德特人——
乔克能听到周围的人都在惊呼,他们和他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在上纽约湾有两条鲸鱼,它们肯定是从大西洋里游来,在这儿搁浅了。每条都有40英尺长,露出深灰色的后背。
直升机现在往东,在加弗纳斯岛和炮台公园之间的水域上空飞行,然后朝着东河方向飞去。乔克可以看到沿岸有成百上千座树木房子。“那是什么?”
“观测台,”庞特说,“我知道你们把大望远镜放在半球体的封闭空间里,但是我们更喜欢这些立方体结构。”乔克摇摇头,无法想象格林尼治村会暗到可以遥望星空。
“那儿有野生动物吗?”乔克问。
“哦,有呀。海狸、熊、狼、狐狸、浣熊、麋鹿、水獭——更别提鹌鹑、山鸡、天鹅、火鸡,还有很多很多的旅鸽。”庞特停了停,“只可惜现在是秋天,要是春天,你能看到到处都是玫瑰和各种野花。”
直升机飞得非常低,现在还在东河的上空飞行,蓝色的河水轻拍着河岸。直升机又飞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一块长满草的空地上降落下来,周围都是梨园和苹果园。拜德罗斯首先走出来,接着是庞特和阿迪克,然后是联合国秘书长,跟着是乔克,其他成员也纷纷走了出来。空气里有清甜凉爽的味道,头顶上的天空一片碧蓝,乔克只在亚利桑那的夏天见过这样的蓝,纽约城是永远看不到的。
当地女性官员代表团和两位当地的展示人在现场,人们再次发表演讲,其中包括一位当地长老院的主席,乔克猜她的年龄大概跟自己相仿——她应该是142代。她剃着光头,只有头顶处留着一撮银色长发。乔克想,就算是个尼安德特人,她看上去也很讨厌。
她以即将要举行的盛宴菜单结束她的演说,他们可以吃到大牡蛎、大龙虾;然后她请庞特·布迪特上来再说几句。
“谢谢。”庞特走到众人前面。乔克听不清他讲的是什么。尼安德特人没有为演讲准备扩音器,因为声音都靠机侣,他们没有这样的设备。
“我们做了不少努力,”庞特继续说,“去寻找我们的地球上与联合国总部相对应的地点。你们知道,我们没有卫星,所以我们也没有你们那样棒的定位系统。我们的测绘员之间也在争论,或许会有几十米的误差,但是我们希望能解决那个问题。然而……”他转身,指着远方,“看到那边的那些树吗,我们相信它们标志着联合国大楼的入口。”他又转过来,“那边的沼泽地,那里是联合国安理会的所在地。”
乔克惊讶地看着。这里是纽约市——没有百万人口,没有刺痛你眼睛的空气,没有拥挤的交通,没有几千辆出租车,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噪声。这里是曼哈顿……好像是几百年之前,好像回到了1626年,彼特·米纽 7279." >特花了24美元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它,这里好像回到了被开发、被建设、被污染之前的时光。
代表团的其他成员正在相互交谈,那些说英语的人似乎跟乔克有一样的想法。
庞特开始朝东河河岸走去。那个尼安德特人跪在岸边,伸出双手,不断地从河里掬水往脸上泼。
乔克注意到一些人脸上漠然的表情,他们没有看出这种行为的意义。但是乔克看出来了。
庞特·布迪特刚刚在用.99lib?东河的水洗脸。那水未经处理、未经过滤、未经污染。
乔克摇摇头,憎恶他那世界的人民对他们的世界所做的一切,希望能找到方法让他们重新开始,重享新鲜、干净的环境。
第二十八章
我相信,我们这个地球上的人,在未来的10年里,能够组织一支国际队伍,登上那个红色的星球。
玛丽和班德拉一直在看展示人传来的多纳卡特岛上的节目。看到庞特出现在尼安德特的电视上面非常有意思。当然,在两个世界之间再建设一条通道的这项提议也很引人注目。
庞特已经阐述过了在两个世界间的地表建立通道的难度。他原来的量子计算机是埋在地底下的,这样就避免了因太阳光的辐射而导致量子运行的间断。但是,当庞特和阿 8fea." >迪克已经有重大突破——突破进入另一个宇宙——在欧洲的另一组巴拉斯特研究者也在做相同的努力。那个小组都是女性,她们正从海上坐船赶往多纳卡特,来展示她们在阻隔光线方面的技术。
“你好像给自己挑了个很棒的男人。”班德拉说。
玛丽笑了笑:“谢谢。”
“你们认识多久了?”
玛丽不去看班德拉小麦色的眼睛:“8月3号才认识的。”
班德拉歪着头,在听机侣翻译日期。玛丽以为班德拉会说诸如时间太短了这类谴责的话。毕竟,玛丽每次告诉她妹妹自己又爱上某个人的时候,克里斯蒂娜都会说她的动作太快了。但是班德拉却说:“能认识他,是你的幸运。”
玛丽点点头,她是很幸运。除此之外,她知道许许多多的人以前都有过旋风般的浪漫史。是呀,她现在认识庞特的时间还不够从她认识科尔姆到科尔姆向她求婚那么久,虽然她当时答应了,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
而现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不确定。
既然感觉这么做是正确的,那就不要迟疑了。
“Carpe diem.”玛丽说。
班德拉的翻译在哔哔叫。
“对不起,”玛丽说,“那是拉丁语——另一种语言。意思是‘珍惜时光’。不要把整个人生花在后悔上面,而是抓住这一刻,勇往直前。”
“很有哲理,”班德拉说,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们该去准备晚餐啦。”
玛丽点点头,也起身,跟在班德拉后面进了食品准备区。虽然没有冰箱,但是班德拉家有个大的真空箱来储存食物,还有个激光灶具,这个和激光杀菌室一样用的是可调式激光技术。
真空箱上面有个显示屏显示里面的食物名目,这样就不需要费神去翻找食物了。“猛犸?”班德拉看着名目问道。
“太好了!”玛丽说,“我一直都想尝尝看呢。”
班德拉笑了起来,打开真空箱,挑选了两块肉,放入激光灶具里面,说了一些指令。
“捕捉猛犸,可不是简单活呀。”玛丽说。
“我没有捕过,”班德拉说,“那些捕手说,这里面也有些简单的技巧。”她耸耸肩,“但是,就像你说的,想象中的罪行掩埋在琐事之中。”
玛丽眨巴着眼睛,想弄清楚克里斯蒂娜刚才翻译过来的话。“你是说‘魔鬼存于细微之处’。”
“就是这个意思!”班德拉说。
玛丽笑了起来:“我走后,一定会想你的。”
班德拉也笑了:“我也会想你的。在这个世界里,我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谢谢,只是……”
班德拉扬起一只手:“哦,我知道,你只打算在合欢节的时候过来,那时候你要跟庞特在一起。所以我……”
“对不起,班德拉。肯定有些事情是我们可以做的。”
“就此打住吧。你还要在这儿待上几天,我们好好过吧。”
“珍惜时光?”玛丽说。
班德拉笑了笑:“确实如此。”
晚餐很丰盛,猛犸肉风味独特,班德拉准备的枫糖沙拉酱味道也非常好。
玛丽斜靠在沙发上,一脸的满足:“要是你们这里有红酒,就更好了。”
“红酒,”班德拉重复道,“那是什么?”
“一种饮料。酒。发酵过的葡萄。”
“好喝吗?”
“嗯,口感不是关键——至少,不全部是。酒会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至少格里克辛人是这样的。它让我们感觉到放松愉快。”
“我很放松。”班德拉说。
玛丽笑了笑:“事实上,我也是。”
庞特给玛丽带来的那份《环球邮报》上报道了一项研究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的结果,倒不是说让人笑得最厉害的那个笑话——它并不是想复制巨蟒剧团那个秘密武器的笑话,那个笑话,谁听了谁都会笑死。相反,这个项目旨在寻找一个跨越文化障碍、让所有的人类都认为好笑的笑话。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打猎的笑话,玛丽决定在班德拉身上试一试,因为她想尼安德特人或许会喜欢。她在谈话中,也穿插些解释,这样班德拉就大略地知道了故事的背景。接下来,大约在晚上9点钟,尼安德特时间的六辰时分,她开始讲述:
“好吧。嗯,有两个家伙,他们出去打猎,有个人忽然倒下来了——就躺在地上。他看上去已经停止呼吸,眼神涣散。所以另一个家伙,他拨打911,我们那里的紧急电话号码,因为我们那儿没有机侣。打电话的那个家伙非常害怕,他说:‘嘿,我跟我的朋友鲍勃出来打猎,他刚刚跌倒,躺在地上。我担心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接线员说:‘先生,请镇静。深呼吸一口,我们慢慢来。首先,我们得确定鲍勃是真的死了。’
“这个家伙说:‘好的。’接线生听到他放下电话离开了。然后——砰!——一声枪响。那个家伙又跑回到电话旁,说:‘好了,现在该怎么做?’”
班德拉大笑起来。她在喝松叶茶。尼安德特人的喉咙是钩形的,这能防止水从鼻孔里喷出来,但倘若她是个格里克辛人,看她笑得这么厉害,水肯定会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太可怕了!”她边说,边拭去眼角的泪水。
玛丽也开怀大笑,那嘴巴咧得能和庞特媲美了:“可不是嘛!”
那天晚上余下的时间,她们聊了各自的家庭,讲讲笑话,听听音乐,就这样,过得轻松愉快。嫁给科尔姆之前玛丽也有几个闺蜜,但婚后和她们的关系越来越远,和科尔姆分开后就再没有听到她们的消息。玛丽心想,尼安德特人体系中非常好的一个方面就是女人之间有足够的时间来交流。
虽然她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是班德拉肯定是她愿意去结交的朋友。班德拉热情、聪明、无私、风趣——玛丽既可以和她共享一个愚蠢的笑话,也可以和她探讨科学界最新的突破。
过了一会儿,班德拉拿出棋盘,玛丽和庞特曾玩过。庞特的棋盘是磨光的木头做的,棋盘内相邻的格子之间,八明八暗。但身为地质学家,班德拉家的棋盘是由磨光的石头制成,黑白相间的格子。
“哦,好!”玛丽说,“我知道这个游戏!庞特教过我。”
在国际象棋中,棋手面对面坐着,每动一步都朝着对方去进攻。但是帕塔拉棋却不是这样,玩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有方向——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所以班德拉把棋盘放在沙发前面的小桌子上,然后和玛丽并肩坐在沙发上。
她们大约玩了一个小时,玛丽很喜欢这样的游戏,不是科尔姆喜欢的那种,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玛丽和班德拉都不介意谁会赢,一方每下一步妙棋,另一方总会拍手叫绝。
“你在我旁边,真的很开心。”班德拉说。
“待在这儿,我也很开心。”玛丽说。
“你知道,”班德拉说,“我们世界有些人不赞同两个世界的交往。拜德罗斯议员——还记得在展示器里看到的那个人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正如你们所说的,就算有几个坏苹果,也不会影响到整棵树。玛尔,他错了。他看你们的眼光是错误的,你就是个证明。”
玛丽又笑了:“谢谢。”
班德拉犹豫了很久,她的眼睛从玛丽的左边看到玛丽的右边,然后又扫回来。然后,她侧着身子,轻轻地吻着玛丽的左脸。
玛丽脊骨绷直:“班德拉……”
班德拉望着地板。“对不起……”她轻声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方式……”
玛丽把手放在班德拉的下巴上,慢慢地抬起她的脸,直到她看着玛丽。
“不,”玛丽说,“不是的。”她看着班德拉小麦色的眼睛。她的心在狂跳。
珍惜时光。
玛丽侧身靠得更近,吻上班德拉的唇:“这才是。”
第二十九章
尽管我们欢迎尼安德特表亲们加入到火星探险的伟大事业中来,但是他们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
科尼留斯敲办公室的门。“请进。”那个熟悉的、带着巴基斯坦口音的女人声音回道。
科尼留斯深呼吸一口,然后推开门。“你好,卡伊瑟。”他边打招呼,边走进办公室。
卡伊瑟·雷姆图拉教授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左边靠着墙。她今天穿了件深绿色的夹克和黑色的裤子。“科尼留斯!”她说道,藏书网“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
科尼留斯笑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说:“谢谢关心。”
卡伊瑟微微皱起眉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儿告诉我你今天会过来。戴维·奥尔森已经过来带你下午的那个班级。”
科尼留斯摇摇头:“没关系,我来就是要和你谈这件事情。”
卡伊瑟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把另一张椅子上的一堆书和纸搬走,对科尼留斯说:“请坐。”
科尼留斯坐定,双腿在脚踝处交叉——
他又摇摇头,猜想他是否能习惯这种感觉。以前每每像这样坐的时候,他都微微地感觉到睾丸的压迫感,但是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卡伊瑟问。..t>
科尼留斯看着她的脸:棕色的眼睛、棕色的皮肤、棕色的头发,三位一体的巧克力色。她看上去大概有45岁,比他要大10来岁。他看到过她痛苦地哭喊的样子,他看到过她恳请他不要伤害她的样子。他没有后悔过,她活该,但是……
但是。
“卡伊瑟,”他说,“我想休假。”
“对于学期性聘任的教师,没有带薪休假的。”她回答道。
科尼留斯点点头。“我知道。我——”他早就演练过,但是现在又犹豫不决,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你知道前段时间我病了。医生建议我请个……请个病假。”
卡伊瑟关切地问道:“严重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科尼留斯摇摇头:“不,我相信我会好起来的,但是我——我不想再上课了。”
“再过几周就是圣诞假期了,你要是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话……”
“对不起,卡伊瑟。我恐怕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了。”
卡伊瑟皱起眉头:“你知道,玛丽·沃恩走后,我们人手不够。”
科尼留斯点点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得多问一句,”卡伊瑟说,“毕竟这是一个遗传系。这里有很多潜在的东西可能会让你不舒服,所以……嗯,我不得不担心师生的健康。你的身体不适是不是因为你在这儿接触了什么化学物质?”
科尼留斯又摇摇头。“不,不,不是那回事。”他深呼吸一口,“但是我无法在这儿待下去。”
“为什么呀?”
“因为……”几个星期前,每每谈起这个话题,他都控制不住激动,但是现在……
他耸耸肩。
“因为你们赢了。”
卡伊瑟皱起眉头:“我没有听明白。”
“你们赢了。这里的体制——它赢了。它打败了我。”
“什么体制?”
“哦,得了!用人体制、晋升体制、聘用体制。这地方根本就容不下白种男人。”
显然,卡伊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是我们大学面临的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卡伊瑟说,“所有的大学都有这样的问题。但是你知道的,我们遗传系,虽然有我和其他几个人,在长期聘用的女性数量上还是低于学校的规定人数。”
“你们应该占有40%。”科尼留斯说。
“是的,我们根本就达不到。”卡伊瑟申辩说,“但是,你看,就算这样,也是不公正的,应该有一半,还有——”
“一半。”科尼留斯重复了一遍。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显然,卡伊瑟也吃了一惊,她停顿了下来。他说:“就算申请者中的女性只占20%?”
“嗯,是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目标并不是一半。只是40%。”
“这个系里长期聘任的职位有多少个?”
“15个。”
“女性占?99lib.多少个?”
“目前吗?算上玛丽?”
“当然算上玛丽。”
“3个。”
科尼留斯点点头。他报复了其中两位,第三位坐在轮椅上,科尼留斯不能让自己……
“所以,接下来的3个长期聘任职位将会给女性,是不是?”他说。
“嗯,是的。要是她们符合条件的话。”
科尼留斯很惊讶自己的反应,要是以前,最后这几个字肯定让他转身就走。但是现在……
“要是玛丽决定辞职,”他说,语调依然平缓,“这可能性非常大,那么你们也会让另一位女性来取代她,对吗?”
卡伊瑟点点头,但是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接下来4个长期聘任职位都会属于女性。”他停了停——这比他想象得要容易很多——然后又加了一句,“跛腿的黑人可能性更大。”
卡伊瑟又点点头。
“那么长期聘任的职务多久评审一次?”他问,好像自己丝毫不知道答案似的。
“这就看别人什么时候退休,或者调动了。”
科尼留斯等着,什么都没说。
“大概每隔几年吧。”卡伊瑟最后说。
“平均起来,是每3年,”科尼留斯说,“相信我,我算过。也就是说,至少要12年之后,才会有男性被聘任。就算那个时候,也会是残疾的男性,或少数族裔的男性,不是吗?”
“嗯……”
“不是吗?”
卡伊瑟没有必要回答。教工协会和董事会的联合协定中的相关条款尽管是很拗口的官方语言,但科尼留斯看得太多,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1)在各院系,长期聘任职位中,女性人数的比例少于40%,那么在候选人资格相等的情况下,应推荐少数族裔、原住民,或者是女性残疾人士。
(2)当候选人资格相等的情况下,没有(1)中所推荐的人选,则推荐女性,或者是少数族裔、原住民,或者是男性残疾人士。如果候选人中没有满足(1)或者(2)的,则推荐男性候选人任职。
“科尼留斯,对不起。”卡伊瑟最后开口。
“每个人都排在一个白种健康男人的前面。”
“这仅仅因为……”
卡伊瑟停住不说了,科尼留斯一直凝视着她。“嗯?”他说。
她的嘴唇嚅动着:“这就是因为在过去,白种健康男人一直都排在前面。”
科尼留斯记得上次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去年春天的一次聚会上,说这话的是一个白人小伙子。他听后非常生气,说他不应该因为他祖先的行为而受到惩罚……
他现在意识到了。
当时他做了件蠢事,他应该转身就走。
“或许你讲得对。”科尼留斯说,“不管怎么说,那个祷告是怎么说的?‘神啊,我不能改变的事情,请赐给我安宁;我能改变的事情,请赐给我勇气,同时也请赐给我智慧能分辨出它们。’”他停了停,“在这件事情上,我能分辨出来。”
“对不起,科尼留斯。”卡伊瑟说。
“所以,我应该离开。”
“你也知道,大多数大学都是类似的聘任规划,那你去哪儿?”
“或许去私人企业吧。我喜欢教书,但是……”
卡伊瑟点点头。“生物科技现在非常热门。有很多工作机会,还有……”
“还有,生物科技是个朝阳产业,就不会有一些历史的失衡需要摆平。”科尼留斯缓缓地说。
卡伊瑟说:“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吗?去协力集团吧!”
“那是什么?”
“是美国政府的智囊团,专门研究尼安德特人。玛丽·沃恩就受雇于这个集团。”
跟玛丽共事的难度不会亚于跟卡伊瑟共事。科尼留斯正想打消这个念头,就听到卡伊瑟继续说:“我听说他们付给玛丽的薪水是15万美金。”
科尼留斯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那是——天哪,那几乎就等于每年25万加元。这才是像他这样牛津大学的博士生所应该得的!
但是……“我不想抢玛丽的饭碗。”他说。
“哦,不会的,”卡伊瑟说,“事实上,我听说她离开协力集团了。达丽娅·克莱恩刚才收到她的电邮。她准备永久移民到尼安德特世界了。”
“永久?”
卡伊瑟点点头:“我是这么听说的。”
科尼留斯皱起眉头:“那样的话,我申请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了,然后……”
“肯定的!”卡伊瑟说,很显然想尽力为科尼留斯做点儿什么,“那我给你写封介绍信。我打赌他们现在正需要一位DNA学者来代替玛丽。你的博士是在牛津大学的古典生物分子研究中心读的,对吗?你是个适合的人选。”
科尼留斯思考着。目前的这份工作他一直没有出路,所以有个了结也好。他也该去做一份值得的工作。“谢谢,卡伊瑟,”他微笑着对她说,“非常感谢。”
第三十章
但是不管尼安德特人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去那个红色的星球,我们都应该采用他们看待那个世界的眼光:火星不是战争的象征;它是健康的颜色、生命的颜色——非常有可能,火星上现在还没有生命,但是我们不能让它就一直这么下去……
玛丽该把密码子记录器拿给乔克了,这样他就可以带回到……
嗯,到哪里?
在展示器中,听到拜德罗斯议员把巴拉斯特的世界称为“占塔”,玛丽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但是,玛丽称为家的地球,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不同的语言,叫法各不相同。庞特就简单地称之为“玛丽的世界”,但是这肯定不能通用的。
不管怎么说,玛丽现在得把密码子记录器拿给乔克,这样他就可以安全地把它带回……带回格里克辛的世界。
格里克辛的世界?不,这么说太粗鲁了。那么智人的世界如何?或者——
玛丽叫的立方车开来了,她钻到后排坐定。“到德布拉尔镍矿。”玛丽说。
司机很酷地看她一眼:“回家呀?”
“不是我,”玛丽说,“是别人。”
看到庞特的时候,玛丽的心都雀跃起来,代表团的部分成员已经从多纳卡特岛回来。但是她向自己保证过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行事,所以她就没有跑过去拥抱他。毕竟,还没有到合欢节!
但是,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向他送了个飞吻,他则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当然她过来看的不是他,而是乔克·克瑞格。玛丽把包裹夹在腋下,朝他走了过去。
“玛丽!”克瑞格喊道。
玛丽示意乔克到一边没有人的地方去。一位穿银色衣服的展示人试图跟在他们99lib?后面,但是玛丽转过身,瞪着他,那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那么,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玛丽问。
“叹为观止。”乔克说,“理论上,我是知道,我们把环境弄得一塌糊涂。但是看到这里的一切……”他指着郊外,“这就像是伊甸园。”
玛丽笑了:“可不是嘛。可惜被人家占了,嗯?”
“确实是的,”乔克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在伊甸园里再待上一段时间?”
“哦,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可以多待几天。”她试图不去笑,“我已经取得……重大进步。”她呈上包裹,“但是我倒是有些东西要你捎回去。”
“是什么?”
玛丽环顾左右,接着又低头,确信乔克没有被绑上一个机侣。“这是密码子记录器——巴拉斯特的DNA合成器。”
“为什么要让我带回去?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的时候带上?”
玛丽压低嗓音:“这是一项被禁的技术。我不应该有的,别人也不应该有的。但是这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我已经做了些标注,塞在包裹里面。”
乔克扬起眉,显然被吸引住了:“被禁的技术?我就知道当初聘用你,是没看走眼……”
忽然,玛丽醒过来了。她花了一会儿工夫才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旁边睡着一具热乎乎的身躯。庞特吗?
不,不。不是今晚,还没有到时间。是班德拉,玛丽这几天晚上一直和班德拉睡在一起。
玛丽望着天花板。尼安德特数字在那儿闪烁,指明时间。在非常清醒的时候,玛丽能够认出来,但是现在她视力模糊,她花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她应该从右往左读,圆形是代表五,而不是零。现在是9辰的中间,凌晨3点过后一会儿。
虽然现在就想起床,但是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倒不是因为她的旁边睡了另外一个女人;事实上,她自己都吃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适应。但是迫使她清醒过来的想法依然在她的头脑中,闪闪发亮。
以前,她偶尔也会半夜被一些灵思妙想惊醒,但很快又睡着了,到早上就完全记不起来。多年以前,她幻想自己能成为一名诗人——她和科尔姆就是在他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认识的——她在床头放了一本便笺和一盏台灯,这样她就可以随时记下来,而不会干扰到他的睡眠。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习惯,因为每次早上看看便笺上写的内容,几乎全是垃圾。
但是这个想法,这个观点,这个美妙的主意,玛丽很确信,会一直留到早上的。这太重要了,不会溜走的。
她抱着胳膊,靠在靠垫上,很快就安宁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定好的时间——10辰过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柔声叫醒玛丽。班德拉也设定了相同的时间,此刻她的机侣也唤醒了她。
玛丽微笑着对班德拉说“嗨”,并伸出手去摸那个巴拉斯特女人的胳膊。
“日安,”班德拉说,她眨了几次眼,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我去准备早饭。”
“先不着急,”玛丽说,“我想跟你谈些事情。”她们在床上面对面地看着对方。
“什么事情?”
“上次合欢节的时候,”玛丽说,“庞特跟我谈到……谈到我们的将来。”
班德拉很显然觉察出玛丽有话要说。“嗯。”她说。
“你知道,我们有些……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班德拉点点头。
“庞特提出一个解决方法——至少是能解决部分问题的方法。”
“我一直害怕这个时刻的到来。”班德拉柔声道。
“你知道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玛丽说,“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
“为什么不可以?”班德拉哀bbr>藏书网怨地问道。
“就在昨天,我的老板乔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确实得回去。我还要去宣布我和科尔姆的婚姻无效。此外,我……”
“嗯?”
739b." >玛丽耸耸肩:“我实在容忍不了——待在这儿,在这个世界,和庞特这么近,却不能看到他。”
班德拉闭上眼睛:“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回到我的世界。”玛丽说。
“那就是解决方法?你要离开庞特?你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庞特的,”玛丽说,“每个月合欢节的时候,我都会过来的。”
“你打算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往返?”
“是的。我打算结束和协力集团的合约,然后在萨德伯里找份工作,因为我们世界的通道入口在那里。那里有所大学。”
“我明白了。”班德拉说,玛丽可以听出来,她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嗯,我想那么做很有道理。”
玛丽点点头。
“我会想你的,玛尔,我会非常地想你。”
玛丽又碰了碰班德拉的胳膊。“现在还不是分别的时候。”玛丽说。
但是班德拉摇摇头。“我知道合欢节意味着什么。哦,刚开始的几个月你过来的时候,或许还会过来看看我,但是你真正想见的人是庞特,你想把所有的时间都和他一起度过。”班德拉扬起一只手来,“我也能理解。你有个很不错的男人。要是我也能有像这样的一个人……”
“你不需要一个男伴,”玛丽说,“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不一定要有个男伴。”
班德拉的声音很低:“但是我有个男伴,所以对我来说,没别的选择。”
玛丽笑了笑。“很有趣的一个词,选择。”她闭上眼睛,想了想,“我知道,在你们语言中是habadik。跟别的一些只能翻译出大致意思的词不同,这两个词完全对等:二者选一,只有两种可能。我有些生物学家的朋友,他们争论说‘选择’这个概念根深蒂固,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构造:一手这么做,另一手那么做。要是八爪章鱼能说话的话,它们肯定找不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只有两种选择的处境。”
班德拉盯着玛丽。“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她最后问道,显然有些生气。
“我在说,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不会做任何会影响到我女儿生育能力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玛丽说,“相信我,那也是我最不愿意发生的。”
“那是什么?”
玛丽从靠垫上直起身,亲吻着班德拉。“跟我走吧。”玛丽说。
“什么?”
“跟我走,到另一边去。到我的世界去,到萨德伯里去。”
“那怎么能解决我的问题?”
“每个月的合欢节你待在我的世界,那么你就看不到哈布了。”
“但是我的女儿们……”
“她们还待在中心区,她们应该是99lib?安全的。”
“但要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们,那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所以,等合欢节过去了,你再回来,这样你就不会碰到哈布了。你可以随时回来看你的女儿和她们的孩子。”
班德拉在试着消化所有的这些内容:“你是说我们两个都往返于两个世界,只不过回来的时间不同而已?”
“就是这样的。合欢节的时间,我就过来;而其他的时间,你过来。加拿大的工作时间是每周工作五天,休息两天,这两天我们称为‘周末’。只要不是合欢节的时候,每个周末你都可以回来。”
“哈布会恼火的。”
“那谁会在乎呢?”
“我要使用通道的话,就必须去边缘区呀。”
“所以,不要一个人去,确保在那里他没法接近你。”
班德拉还是很犹豫:“我……我想或许可以吧。”
“肯定可以,”玛丽坚定地说,“他要是反对的话,或者在不当的时间来找你,那么他的行为就会暴露出来。他或许不会在意你或者你们的女儿会遭受什么,但是他肯定不想阉割自己。”
“你会帮我吗?”班德拉问,“你会在你的世界里给我一个家吗?”
玛丽点点头,紧紧地抱着她。
“我在那儿能做什么?”班德拉问。
“教书,跟我一起,在劳伦森大学。我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所大学会拒绝一位尼安德特地质学家加入它的师资队伍。”
“真的?”
“哦,是的,真的。”
“所以,在你的世界里,我们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是的。”
“但是……你说过,那样不是你们世界的生活方式。两个女人一起……”
“大部分人不会这样,”玛丽说,“但是还是有些人像这样的。在我住的安大略,就是我们世界上对这种事情最包容的地方。”
“但是,但是这会让你高兴吗?”
玛丽笑了:“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但这个是最.99lib?接近的。”
班德拉哭了,但显然是幸福的眼泪:“谢谢你,玛丽。”
“不,”玛丽说,“谢谢你们,你,还有庞特。”
“庞特我能理解,但是,我,为什么?”
玛丽又抱着她:“你们两个都给了我崭新的生活。为此,我会永远感激。”
第三十一章
当然,等我们到了那里,在太阳系的第四颗行星那赭色的沙地上种上鲜花,用来自火星极地的水浇灌它们,我们智人或许能够再一次停下来,去嗅那些玫瑰的香气……
“混账!”
乔克知道别的司机听不到他的话,天气这么冷,大家开车的时候都会把车窗摇上。但是他很憎恶那些傻子挡了他的路。
今天的交通尤其糟糕。当然,乔克知道,在多伦多开车,每天都是如此,但是跟他所看到的那个干净美丽如田园风光般的另一个世界相比,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无法容忍。
“另一个世界。”天哪,他的母亲曾经像那样谈过天堂,“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会很好的。”
乔克不相信天堂,或者地狱,但是,他不能否认尼安德特世界的现实情况。当然,他们没有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也是运气。要是现实中人类也有那样的鼻子,我们或许也不愿意整天去呼吸垃圾的味道。
前面是红灯,乔克停了下来。小孩子在车站牌前抽着烟;>.99lib.前面一个街区有间麦当劳;警笛在远处长鸣;车主们不断按着喇叭;旁边的一辆大货车从尾气管中排出大量乌黑的气体。乔克环顾左右,终于在半个街区开外看到了一棵绿树,长在水泥砌成的花台里。
广播里开始播放新闻。头一条就是伊利诺伊州发电厂里一个精神失常的男人开枪杀死四位工友,之后自杀;第二条就是印度与巴基斯坦边界冲突;接着是达拉斯附近一列火车出轨,罗切斯特这儿发生一起银行抢劫案。
什么乱七八糟的!乔克想,手指敲着方向盘,等待绿灯。
乔克到了协力集团大楼的前门。露易丝·贝努瓦正好在走廊上。“嗨,乔克,”她说,“那边是不是像他们讲的那样好看呀?”
乔克点点头。
“我还没有见过呢,”露易丝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可是错过了最神奇的极光。”
“这儿?”乔克问,“这么南边?”
露易丝点点头:“特别神奇,我可是个太阳物理学家,但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地球的磁场开始加速运作了。”
“不过你的意识还在呀。”乔克讥讽道。
露易丝笑了笑,指着他拿着的包裹:“既然你送了花给我,刚才讲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啦。”
乔克低头看玛丽·沃恩交给他的长盒子:“哦,这是玛丽要我帮她带回来的。”
“是什么呀?”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
乔克走到前台。华莱士夫人是前台接待员,也是乔克的行政助手。
“老板,欢迎回来!”她说。
乔克点点头:“今天有没有预约?”
“有一位。您不在的时候,我帮您安排的,希望您不会介意。一位遗传学家来应聘。他获得了强力推荐。”
乔克哼了一声。
“他11:30到。”华莱士夫人说。
乔克查看了自己的电子邮件和语音信箱,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然后打开玛丽给他的包裹。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个外星人的技术:材料、色泽、外观——都跟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尼安德特人特别喜欢方形:方形的区域分布,方形的键盘,连按键都是方形的。
各种各样的操作钮都有标注。让乔克惊讶的是,有些标注是尼安德特的手写文字。这肯定不是机器化大生产下的产品,或许是某种产品的样机……
乔克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内线。“朗维斯吧?我是乔克。你能不能下楼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朗维斯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乔克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乔克,什么事?”
“我这儿有台仪器,”他指着办公桌上摆放的那台奇怪装置,“我不知道开关在哪儿。”
朗维斯走到办公桌边,乔克几乎都能听到这个尼安德特人走路时关节发出的嘎吱声。他弯下腰看那台装置,这回乔克听得更真切了。他指着一个孤零零的操作钮,说:“在这儿。”他伸出两只粗糙的手指抓住操作钮,把它往上拽。仪器开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这是什么?”
“玛丽说这是DNA合成器。”
朗维斯眯眼又看了一会儿。“式样上倒是很标准的仪器,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拿起来?”
“什么?”乔克说,“哦,好呀。”他把仪器从桌面上举起来,朗维斯躬着背看仪器的底部,“你需要把它跟外面的电源连接起来,然后——嗯,不错,这里有个标准接口。我跟贝努瓦博士设计了一些仪器,能把尼安德特科技与你们的个人电脑连接起来。你想不想要一台?”
“嗯,当然。好的。”
“那我让贝努瓦博士给你送来。”朗维斯边说边朝门口走去,“好好摆弄你的新玩具吧。”
乔克花了好几个小时研究这台密码子记录器,反复地阅读玛丽准备的使用说明。
这东西能制造DNA,这一点写得清清楚楚。
还能制造RNA,乔克知道这是另外一种核酸。
它好像还能制造出相关的蛋白质,比如那些将脱氧核糖核酸链接变成染色体的蛋白质。
乔克对遗传学有大致的了解,在兰德公司的时候,他参与的很多研究都与生物战相关。要是这种仪器能产生核酸链和蛋白质,那么……
乔克修剪了自己的指甲。那美国生化武器中心那帮人该会为这台机器出多少价!
核酸。蛋白质。
这都是病毒的基本组成,而病毒不过是包裹在蛋白质外壳中的DNA和RNA碎片。
乔克盯着仪器,思索着。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内线。乔克拿起话筒。“11:30预约的人到了。”华莱士夫人说。
“好的,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的蓝眼睛男人走了进来,约莫35岁。“克瑞格博士,见到您很荣幸。”他边说,边伸出手。
“请坐!”
那个人先给乔克呈上一份厚厚的简历,然后才坐了下来。“您可以看到,我从牛津大学的遗传学系拿了博士学位,在那里的古代生物分子研究中心里做的研究。”
“那你研究过尼安德特人吗?”
“没有专门研究过。但是我研究过很多别的晚期新生代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听说我们的?”
“我在约克大学,玛丽·沃恩在那儿工作过,然后——”
“我们通常是自己招聘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猜想,玛丽要搬到另一个星球,你们或许还需要一个遗传学学者。”
乔克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台仪器:“拉斯金博士,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人。”
第三十二章
但是去嗅火星玫瑰只是一次短暂的停顿,只是一个喘口气的间歇,一个反思的时刻,之后我们又要开始我们的旅程,向更远的方向驶去,让我们的身心去学习、探索、扩展……
包括乔克在内的联合国代表团回来已经快有3周了。庞特和阿迪克一直在地表1000臂展之下的量子计算机室工作,这时候,一位加拿大的卫兵通过德布拉尔通道送过来一份快件。
正好是庞特打开封皮。里面的信封印着协力集团的双地球标志,庞特起先以为是给玛尔的,但不是。让他惊讶的是,里面的信封封面上用英文和尼安德特语两种语言写着他的名字。
庞特打开信封,阿迪克站在旁边。里面是一个记忆珠。庞特把它放入控制台上的播放器里面,朗维斯的三维立体形象出现了,大概有真人的三分之一大小,在控制台上方一个掌距处浮着。
“你好,布迪特学者,”朗维斯说,“我需要你回到这边秋兰特湖南部的协力集团总部——虽然我都纠正他们很多次了,但是那些格里克辛人总是叫它安大略湖。你知道,我现在在这边正和贝努瓦博士共同研究量子计算技术,这方面我有些新的想法,但是我需要你在量子计算方面的专业知识。把你的研究搭档阿迪克·胡德也带过来,他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会非常有帮助。接到信后,3天之内赶过来。”
形象不动了,表示影像到此结束。庞特看着阿迪克。“你愿意一起过去吗?”
“你在开玩笑?”阿迪克问,“能见到朗维斯·特洛波!我当然愿意啦!”
庞特笑了笑。格里克辛人说巴拉斯特人缺乏探索新世界的欲望。或许他们说得没错:虽然是他的硬件使开通通道成为可能,但是到目前为止,阿迪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想去看看格里克辛世界的意愿。现在他却准备过去看看,这样他就能见到他的巴拉斯特偶像了。
“给我们3天时间足够了,”庞特说,“那离这儿不远——我说的这儿是指那边的对应点,离协力集团总部不远。”
“我真想知道朗维斯脑子里面有什么。”阿迪克说。
“天知道!但是我肯定,里面都是智慧。”
控制室里就庞特和阿迪克两个人,通道口上还有个尼安德特卫兵坐在那儿,以防万一。
“我得叫上玛尔跟我们一起。”庞特说。
阿迪克不高兴了:“还没有到合欢节。”
庞特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这条规则在她们的世界不适用。要是我过去,不带她的话,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特洛波学者没有叫她。”阿迪克说。
庞特伸出手,放在阿迪克的胳膊上:“我知道,这也难为你了。我花太多的时间跟玛尔在一起,而太少的时间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阿迪克缓缓地点头:“对不起,我也在努力——我真的是——不想小心眼,你和玛尔在一起。我是说,我希望你有个女伴,你也知道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找的女伴会影响到我们相处的时间。”
“这……很复杂,”庞特说,“我为此道歉。但是很快你儿子达布就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到时候你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了。”
这些话刚脱口,庞特就后悔了。阿迪克脸上明显有受伤的表情。“我们会一起抚养达布的,”阿迪克说,“你知道,大家都这样的。”
“我知道,对不起。刚才只是……”
“只是目前这种情形很尴尬。”阿迪克说。
“我保证很快就能解决。”庞特说。
“怎么解决?”阿迪克问。
“玛丽会搬到通道的那边,在她的世界居住,只有合欢节的时候才过来。阿迪克,那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什么时候?”
“很快。我保证。”
“但是这趟旅行你要她跟我们一起,跟我们一起去协力集团,跟我们一起见朗维斯。”
“嗯,目前她的身份是协力集团的科研人员,所以她时不时回去看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阿迪克依然一脸的不高兴。庞特轻抚着阿迪克的面颊,摸着他的胡须:“我是真心地爱你,阿迪克。没有什么会隔在我们之间。”
阿迪克缓缓地点头,然后,决定采取主动,他对他的机侣说:“请帮我连接玛尔·沃恩。”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从阿迪克的机侣的外置扬声器中传出来,克里斯蒂娜把玛尔用她自己的语言说出来的话翻译出来,并模拟玛尔的声音:“日安。”
“日安,玛尔。我是阿迪克。你愿不愿意跟我和庞特一起旅行?”
“太令人惊讶了!”阿迪克说。此时他们在安大略省的萨德伯里行驶着,“到处都是建筑!到处都是人!男人跟女人在一起!”
“这还是个小城市,”庞特说,“等会儿你再看看多.?伦多,或者曼哈顿。”
“不可思议。”阿迪克说。庞特坐在后排,阿迪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可思议!”
开长途车去罗切斯特之前,他们在劳伦森大学稍作逗留,为玛丽和班德拉咨询能否被雇佣。庞特讲得对:刚开始是遗传系和地理系的主任接待他们,但很快大学校长就赶了过来。他们非常乐意为玛丽安排好每月连休4天的日程。
既然他们到了劳伦森,也就顺道去韦罗妮卡·香农的实验室转了转。阿迪克戴上适合尼安德特人头颅的新制测试头盔进入“韦罗妮卡的衣柜”。
玛丽希望,阿迪克的左脑顶叶被刺激之后能有些反应,但是他没有。韦罗妮卡猜想,尼安德特人的头脑有可能跟格里克辛人的大脑成镜像关系(考虑到尼安德特人是左撇子,这点不太可能),她又进行第二轮测试,刺激阿迪克的右脑顶叶,但是也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玛丽、庞特和阿迪克开车前往玛丽在里士满山的单元房。一路上,阿迪克都惊讶地看着高速公路和过往的车辆。
他们到了楼下99lib?,玛丽从大堂的管理员那里取回一大堆邮件,然后他们乘坐电梯,去她家所在的楼层。
阿迪克站在阳台上,被眼前的风景惊呆了。光看着这风景,他就心满意足,所以玛丽也就不去管他,开始叫外卖。她点了庞特的最爱:肯德基汉堡、薯条、12瓶可乐。
他们在等餐的时候,玛丽打开电视看看新闻,很快,她就被新闻吸引住了。
“Habemus papam!”褐色头发、戴金丝边眼镜的白人女主播说,“今天的头条来自罗马的梵蒂冈:我们有了新教皇。”
画面转换到播放从西斯廷教堂的烟囱里冒出来的白烟,这是在候选人获得了超过所需的三分之二选票后把选票焚毁。玛丽心跳得厉害。
接着出现了一幅静止的画面:一位55岁左右的白人,灰白头发、长条脸。“新的教皇是来自佛罗伦萨的红衣主教迪卡欧。据称他的名号将是马可二世。”
现在镜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女主播;一个是黑人女性,40岁上下,穿着精致的职业装。“今天在我们CBC广播中心做客的是来自多伦多大学宗教研究中心的苏珊·多卡斯特教授。欢迎您,教授。”
“荣幸之极,萨曼莎。”
“您能否给观众们谈谈这位新教皇的背景?他上台后,罗马天主教将会有哪些改变?”
多卡斯特微微张开手臂:“我们很多人都希望新教皇的上台能带来一丝新鲜的空气,或许是希望教会的保守姿态能放松点儿。但是根据他自己所选定的名号:教皇,马可二世,可以看到他在暗示他将继续推行原有的政策。你们会注意到在圣彼得的宝座上又来了个意大利人。作为红衣主教,迪卡欧是个保守派。”
“所以在宗教政策方面不会有任何放松,比方说,人口控制?”
“基本上不会,”多卡斯特摇摇头说,“据记载,迪卡欧将圣保罗教皇的《人类生命》称为第二个千禧年中最重要的通谕。”
“那牧师还要立誓不婚吗?”
“迪卡欧经常谈到顺服这些标准的誓言——贫穷、 8d1e." >贞洁、顺从——有多么重要,所以,在这件事上,马可二世与罗马教会的态度是一致的。”
女主持人微微地笑着说:“我感觉,那就没有必要再问女性是否有可能被委任圣职。”
“起码在迪卡欧的任期内,那是肯定的。”多卡斯特说,“整个教会是传统堡垒的维护者,而不是拆毁者。”
“那么就是说,关于离婚方面也没有放松政策?”
虽然玛99lib.丽知道答案会是什么,但她依然屏住呼吸。
“没有一丝机会。”多卡斯特说。
刚入夏的时候,玛丽把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在抽屉里,因为她在减肥,这是强迫她多走几步的最简单方法。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向14英寸的电视机,按了按钮,关上电视。
转过身,庞特正看着她。“你不喜欢这个新教皇的选择。”他说。
“是,我不喜欢。其他很多人也不喜欢。”她耸耸肩,“但是,我想还会有很多地方举行庆祝活动。”她叹气。
“那你会怎么办?”庞特问。
“我——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想被开除教籍,但是我许诺过科尔姆,我同意不跟他离婚,而是宣布我们的婚姻无效,但是……”
“但是什么?”
“别误解我,”玛丽说,“我还是乐意让我们的孩子有个上帝的器官,但是我很讨厌那些清规戒律。老天爷,这都21世纪了!”
“这个新教皇或许会让你吃惊的,”庞特说,“我是这么理解的,从被宣布任职以来,他自己还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我们听到的都是推测。”
玛丽坐回到沙发上。“我知道。但是如果红衣主教们真希望有所变革,他们就会选一个不同的人。”她笑着说,“听我说!那当然是世俗的眼光。教皇的选择应该是上帝所启示的。所以我应该这么说,要是上帝真想要变革,他会选择一个不一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你们有个新教皇,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能在位很久。”
玛丽点点头:“我会去宣布婚姻无效,那是我欠科尔姆的。是我先提出来的,他不想被开除教籍。但是就算一个婚姻无效声明能保住我待在天主教,我也不想了。还有很多别的基督教派,毕竟,这不是说我要放弃信仰。”
“这听起来是个很重大的决定。”庞特说。
玛丽笑了笑。“最近,我做了很多那样的决定。我无法在天主教待下去了。”她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这么容易就说出这些话来,“我做不到。”
第三十三章
我们——名为智人的人类,尼安德特表亲们称我们为格里克辛人——在所有灵长类动物里有一种独特的冲动,这种冲动只限于有意识的存在体……
“你好,乔克。”玛丽走进协力集团乔克的办公室内。
“玛丽!”乔克喊道,“欢迎回来!”他从艾伦椅上起身,和玛丽握手,“欢迎回来。”
“很高兴见到你。”她向门外打了个手势,两位同伴进入视线,“乔克,你还记得庞特·布迪特大使吧?这位是阿迪克·胡德学者。”
乔克灰白色的眉毛扬起,直冲向他的大背头。“我的天哪!”乔克说,“这真是个惊喜。”
“你不知道我们要过来?”
乔克摇摇头:“我一直在忙……别的事情。所有尼安德特人的出入境名单我都有,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
“不管怎么说,欢迎回来。”乔克走上前和庞特握手,然后又和阿迪克握手,“欢迎来到美利坚合众国,胡德博士。”
“谢谢。”阿迪克说。
玛丽指着两位巴拉斯特:“朗维斯·特洛波让庞特回来的,这次要带着阿迪克跟他一起。”
庞特笑了笑:“我肯定,对于朗维斯的研究,我不过是理论家,阿迪克才有真功夫。”
“说到尼安德特的创造力,”玛丽指着乔克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张工作桌说,“我看你在研究那台密码子记录器了。”
“嗯,确实是的,”乔克说,“这台设备很神奇。”
“是很神奇。”玛丽说,她望着乔克,心想要不要告诉他,最后,太激动了,她控制不住地说出来,“虽然我和庞特的染色体数量不同,但是这台机器能够让我们生个孩子。”
乔克说:“真的吗?我的天哪。我没想到这也有可能。”
“嗯,它可以的!”玛丽笑道。
“嗯,啊,恭喜,”乔克说,“当然也恭喜你,庞特!”
“谢谢。”庞特说。
忽然,乔克皱起眉头,好像想到了什么。“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混血,”他说,“那它的染色体数量是23对,还是24对?”
“你是说,根据我计算出来的结果,它到底是格里克辛人,还是巴拉斯特人?”玛丽问。
乔克点点头:“只是——你知道——好奇而已。”
“我们早就谈过。我们最终决定让我们的孩子有23对染色体,在那个方面,显示的是格里克辛——一个智人。”
“我明白了。”乔克说。他看起来有些失望。
“考虑到胚胎要移入我的子宫,”她拍拍自己的腹部,“我们得尽量减少排斥反应。”
乔克往下看:“你现在还没有怀孕吧?”
“没有,还没有呢。149代人要到明年孕育。”
乔克眨眨眼:“所以这个孩子要住在尼安德特的世界?那是不是说,你要到那边定居?”
玛丽看着庞特和阿迪克。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想过。“事实上,”她缓缓地说,“我准备大部分时间待在这个世界……”
“听起来好像你话才讲半句。”乔克说。
玛丽点点头:“嗯。你雇用我来协力集团做的工作,已经比原计划提前完成了。所以,我想我也该离开了。劳伦森大学的遗传系给我提供了一份全职的工作。”
“劳伦森?”乔克问,“在哪儿?”
“在萨德伯里,你知道,通道就在那里。劳伦森大学虽然规模不大,但是遗传系非常不错,它为加拿大皇家骑警队做DNA鉴定。”她停了停,“近来,我对那个方面很有兴趣。”
乔克笑了笑。
“你好,玛丽。”
玛丽在自己的办公室,手上拿的大茶杯“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加了巧克力牛奶的咖啡泼了一地。“我会尖叫的,”玛丽说,“我会叫庞特来。”
科尼留斯关上身后的门:“没必要那么做。”
玛丽的心狂跳。她环顾四周,寻找能当武器使用的东西。“你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科尼留斯设法挤出一丝笑容:“我在这儿工作,我会接替你。”
“我们来看看。”玛丽说,她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
科尼留斯往前。
“不要碰我!”玛丽说,“你敢!”
“玛丽——”
“滚!滚!滚!”
“给我两分钟,玛丽——就两分钟。”
“我要报警!”
“你不能那么做。你知道,在庞特对我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你不能报警,还有——”
忽然,科尼留斯不说了。玛丽的心狂乱地跳着,科尼留斯肯定看出她的脸色出卖了她。
“你不知道!”他的蓝眼睛睁大了,“你不知道,是不是?他从来没有跟你讲!”
“跟我讲什么?”玛丽问。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并没有参与谋划,你要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玛丽厉声问道。
科尼留斯后退几步。“我不会伤害你,玛丽。我也不能伤害你。”
“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庞特跑到我的公寓找过我?”
“什么?你说谎。”
“不,我没有。”
“什么时候?”
“9月份的时候。深夜里……”
“你说谎。他从来没——”
“哦,他有。”
“他会告诉我的。”玛丽说。
“所以我也这么想,”科尼留斯耸耸肩,“但显然,他没有。”
“看,”玛丽说,“我不会在乎那些东西。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躲开你。我要报警。”
“你不想那么做。”科尼留斯说。
“你看我敢不敢——你走近一步试试,我要叫了。”
“玛丽——”
“不要再走近。”
“玛丽,庞特阉了我。”
玛丽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你撒谎,”她说,“你自己在那儿胡编的。”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看……”
“不!”想到再次要看到那块白花花的肉,玛丽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是真的。他来到我的公寓,大概是凌?99lib?晨2点的时候,然后他——”
科尼留斯伸手去拉拉链:“像我说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不!”玛丽快要窒息了。
“卡伊瑟·雷姆图拉告诉我,你会在另一边定居。要不然,我也不会过来的,但是……”他又耸耸肩,“我需要这份工作,玛丽,”科尼留斯说,“你也知道,对我来说,对任何一个我们这个年代的白人男性来说,约克大学都是条死路。”
玛丽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能跟你共事。我甚至不能跟你同处一室。”
“我保证我不会碍你的事。”他的声音柔和下来,“玛丽,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这让我想到——”他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破碎,“想到过去的我。”
“我恨你。”玛丽嘶哑地说。
“我知道你恨我。”他耸耸肩,“我——我不能说我怪你。但是你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无论是给乔克,还是别人,庞特·布迪特就玩儿完了。他对我所做的,足够判他坐牢。”
“上帝会处罚你的。”玛丽说。
科尼留斯只是点点头:“他肯定会的。”
“庞特!”玛丽喊道,此刻庞特正和阿迪克·胡德和朗维斯·特洛波一起在协力集团工作,玛丽怒气冲冲走了进来,“跟我出来!”
“你好,玛尔,”庞特说,“什么事?”
“现在!”玛丽说,“马上!”
庞特转向另外两个尼安德特人,但是克里斯蒂娜继续翻译着:“我要出去一会儿,请你们原谅……”
朗维斯点点头,并示意阿迪克,此事肯定非同小可。玛丽走出大门,庞特随后。
“到外面去!”玛丽头也不回,直接沿着大厦一层的走廊走,从衣帽间拿了自己的大衣,从前门出去。
庞特跟在后面,没有拿衣服。玛丽踏过草坪,穿过马路,直到他们来到人迹稀少的地方,她开始诘问庞特。“科尼留斯·拉斯金在这里。”她说。
“不可能,”庞特说,“要是他在的话,我应该能闻出他来。”
“或许割掉他的睾丸已经改变了他的体味。”玛丽厉声说。
“啊,”庞特说,接着又说,“哦。”
“就这些?”玛丽追问,“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我——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会同意的。”庞特低头望着人行道,有一半的路都被落叶遮盖了起来。
“我肯定不会同意的!庞特,你怎么能做那种事情?看在基督的分上……”
“基督,”庞特小声地重复着,“基督教你们原谅是最重要的美德。但是……”
“什么?”玛丽厉声问道。
“但是我不是基督徒,”他说,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忧伤,“我不能原谅。”
“你对我说过,你不会伤害他的。”玛丽说。此刻一只海鸥从头顶飞过。
“我对你说的是我不会杀了他,”庞特说,“我没有杀死他,但是……”他耸耸肩,“本来我只是想要警告他,我已经认出来他就是那个强奸犯,这样他就不敢再犯罪了。但是我一看到他,闻到他的气味,闻到他留在最后一位受害者衣服上的恶臭味,我就情不自禁……”
“天哪,庞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占上风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想的话,他都能指控你。我猜想,他是否犯了强奸罪这件事都不会出现在你这个案子里。”
“但是他有罪!我不能容忍他逍遥法外,他有罪。”或许是要进一步为自己辩护,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止一桩罪。”这在提醒玛丽,她并不是科尼留斯·拉斯金唯一的一名99lib?受害者,因为玛丽没有报警,所以才会有第二起强奸案。
“他的亲戚,”玛丽忽然想到,就问了起来,“他的兄弟姐妹父母,我的天哪,你没有对他们动手吧?”
庞特低着头,玛丽以为他要承认那些袭击。但是那不是他羞愧的原因。“没有,”他说,“没有,我没有对别人动手,我只是要处罚他——处罚他,因为他伤害了你。”
“但是现在他可以伤害你。”玛丽说。
“你别担心,”庞特说,“他不会揭露我的。”
“你怎么敢肯定?”
“控告我的话,也就意味着他自己的罪行会被暴露出来。或许,不是在审判我的案子里,但是肯定会在别的程序中,不是吗?执法人肯定不会放过这种事情的。”
“我想是的,”玛丽说,但是她的怒气依然没消,“但是法官可能会判他已经被你惩罚够了。毕竟,加拿大的法律认为就算是强奸,判处阉割也太过分了。从法律上来说,法官可能会认为没有必要让弱势者再去坐牢了。要是那样的话,他什么都没有少,但是相比之下,你却因为你对他所做的要去坐牢。”
“不管怎么样,那样他曾是个强奸犯这个事实就会昭告天下的。他不敢冒这个险的。”
“你应该先跟我说呀!”
“像我说的,我原先没有打算去……”
“报仇。”玛丽说,但是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提供一个词汇,她缓缓地摇头,“你不该那么做。”
“我知道。”
“你那么做,而且还不告诉我!庞特——我们之间应该没有秘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庞特望着远处,望着冰冷的湖水:“我确信在这个世界我是安全的,如我所说,拉斯金不会把我对他做的说出来。但是,在我的世界……”
“那边怎么了?”玛丽问。
“你看不出来吗?要是在我的世界,知道我所做的话,那么我会被判为极度暴力。”
“你相信该死的拉斯金会守住秘密,但是你却不相信我!”
“不是那样的。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被记录下来。我告诉你的时候,我的档案也会记录下来,你的档案里也有相同的内容。就算我们两个都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是也有可能法院有朝一日会进入你我的档案,那时候……”
“什么?什么?”
“不仅仅我会受到惩罚,梅加和杰斯梅尔也会受到连累。”
哦,天哪。玛丽想。
“对不起,”庞特说,“我很抱歉——关于我对拉斯金所做的,关于没有让你知道。”他看着她,“相信我,对我来说这也是个重负。”
玛丽忽然明白了:“那位人格塑造师!”
“是的,这就是我去看朱拉德·塞尔根的原因。”
“不是因为我被强奸……”玛丽缓缓地说。
“不是,不是直接的。”
“……而是因为你对于我被强奸所做的事情。”
“嗯。”
玛丽长叹一口,气也消了。他并没有因为她被强奸过就看轻她……“庞特,”她柔声说,“庞特啊,庞特……”
“我真心爱你,玛尔。”
她慢慢地摇头,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三十四章
那种冲动迫使我们向前,向外………
布里斯托尔港村是开发商费雷德·萨基斯的梦想:五栋豪华公寓楼矗立在卡南代瓜湖岸边的岩石峭壁上。纽约上州芬格湖之一的卡南代瓜湖是一道狭长的深谷,周围是冰河世界的冰川形成的独特风景。
布里斯托尔港村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当时罗切斯特还有很多别的上州城市都没有发展起来。它是那个时代奇特的文化遗产,很像是1967年世博会的故址。在露易丝·贝努瓦的推荐下,玛丽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想的是下一部《蜘蛛侠》电影应该在这里拍摄:各种各样的桥连接着多层户外停车场和非常适合攀檐走壁的公寓楼。
显然,开发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尽管不远处就有罗伯特·特伦特·琼斯高尔夫球场这样豪华的地方,附近还有冬季可以滑雪的布里斯托尔山,但是这个地方总有大量的房子租售。跟玛丽打交道的这个房地产经纪人还在谈当初帕蒂·杜克和约翰·阿斯廷婚后,在这儿待了一个夏天。玛丽怀疑,要是她知道现在住在这里的是两个尼安德特人,这可能会成为她加租的新筹码。
玛丽租来的公寓有上下两层,两个卧室,总面积有1000平方英尺。风景非常好,直接就能看到湖。楼上主卧里的阳台能看到风景,一览无余。楼下的阳台能看到长在悬崖上的树尖。两个阳台上都能看到,有条水泥小路从室外的电梯间开始一直延伸到几百英尺之外的码头和人工沙滩。
“这个地方不错!”庞特站在下面的阳台上,双手抓着栏杆,“自然之中有着现代的便捷。我几乎都以为我回到我的世界了。”
玛丽正在阳台上使用一台电烤架来烤牛排,那是她从韦格曼超市买来的。庞特继续望着湖面,而阿迪克则兴致勃勃地看一只大蜘蛛怎么沿着栏杆爬行。
牛排好了——庞特和阿迪克的都是三成熟,他们戴着手套撕着吃,玛丽的则是七成熟,她用刀叉。当然了,晚饭倒不是什么难题,玛丽心想。肯定要有人把这个话题挑明——
“那么,”阿迪克说,“我们怎么睡?”
玛丽深呼吸一口,然后说:“我想庞特跟我——”
“不,不,不,”阿迪克说,“还没有到合欢节。现在跟庞特睡觉的应该是我。”
“是的,但是这是我家,”玛丽说,“是我的世界。”
“那不相干。庞特是我的男伴。你们两个还没有结伴呢。”
“不要争了!”庞特说。他笑着看着玛丽,又看着阿迪克,但是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他用试试看的口气问:“或许,我们三个睡在一起……”
“不!”
“不!”
阿迪克和玛丽异口同声地说。
玛丽继续说:“我真的认为我跟庞特睡才是合情合理的——”
阿迪克说:“软骨头,很显然——”
“我亲爱的。”庞特说,但是或许他意识到尼安德特语言中玛尔的意思就是“亲爱的”,所以他重新换了一个词。“我的两位爱人,”他说,“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关心的人。但是阿迪克说得对,在正常情况下,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我是跟他在一起的。”他伸出手,爱抚着阿迪克,“玛尔,你必须要适应。在我有生之年,这都不会更改的。”
玛丽朝外面看着湖面。这边是阴面,但是在一英里半以外太阳依然落在远处的海岸线上。公寓里有四台空调。每层左右两端各有一台。每晚睡觉之前,她都会打开主卧里的那台,这样噪音就会遮盖过鸟类在日落时分飞过的嘈杂声音。她猜想要是把它调高点儿,应该能隔住从另一间卧室传来的任何声音……
庞特说得对。她得适应这种情况。
“好吧,”她最终闭着眼睛说,“但是你们两个要负责做早饭。”
阿迪克拉起庞特的手,笑眯眯地对玛丽说:“成交!”
乔克的办公室里有台大保险柜,是内置到墙里面的。协力集团买下这座旧大厦后,这是乔克下令整改的第一个地方。把保险柜嵌入混凝土中符合国防部防火防盗的标准。乔克把密码子记录器放在里面,只有进行重大研究藏书网的时候才拿出来。
乔克坐在桌子旁。桌子一角摆放的是朗维斯做出来的交换器,能让乔克电脑中所有的编程载入密码子记录器。乔克正在看一个这样的编程。他的显示器是台17英寸的黑边液晶屏,上面正显示着由科尼留斯·拉斯金所编写的程序和注释。当然,他告诉科尼留斯他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卫——他想看看像密码子记录器这样的仪器落入坏人手中,最糟糕的景象会是什么样。
乔克知道他应该把这台仪器上交给五角大楼——但是那些混蛋只会拿它对付人类。不,这是他的机会——他的一次机会——他应该抓住这次机会。目前,两个世界的接触还处在早期,这样看上去会是一次意外事故:可恶的病毒悄悄地溜到另一个世界。非常遗憾,但是它也会让伊甸园没有人住,那么智人这边只会有一个牺牲品——科尼留斯·拉斯金,在那之后他就毫无用处了。
当然,拉斯金只会知道一些必要的内容。比方说同大多数的遗传学家一样,拉斯金认为埃博拉病毒的天然储存库——这种病毒存在但是不会传染给人类的地方——还没有确定。但是乔克知道那些拉斯金不知道的东西:美国政府早在1998年就封锁了储存库——鲸头鹳,在非洲热带地区以东的沼泽地生存的一种大型鸟类。为免被不友好的力量所用,这条信息一直是保密的。
埃博拉是一种RNA病毒,它的基因是完全有序的,尽管出于相同的原因,这条信息也是保密的,所以拉斯金也不知道。拉斯金至多能知道,乔克让他操控的序列不过是随机的病毒链,而不是真实存在的埃博拉基因编码。
因为首次发现的地点不同,埃博拉又分为好几种病毒链。埃博拉-扎伊尔型是目前最致命的,但只通过体内的液体传播。相比之下,埃博拉-雷斯顿型则不会影响人类,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但是拉斯金应该不会有问题——当然,仅仅是练习的一部分——给密码子记录器编程,合成一些基因,生成一种混合的埃博拉,将埃博拉-扎伊尔型的剧毒性和埃博拉-雷斯顿型的空气传播性相结合。
这种病毒的原始杀伤率有九成,所以又进一步在细节上修正,将杀伤率提高到九点九成。最后一处修改是改变限定病毒天然储存库的基因标示……
项目的第二部分更加艰难,但是科尼留斯还是像狗看到骨头一样接了下来:20万美金的顾问费用居然能让一个人如此卖命。
概念写在纸上很简单:只有当寄主细胞具备某些特征的时候,病毒才会被激活。幸运的是,图卡娜·普拉特大使把尼安德特最著名的10个人全部带到联合国,他们无条件分享了很多知识。其中波尔·卡达斯提供了尼安德特人的所有基因序列信息,以人类时间来算,这些工作早在1953年就完成了。那些数据提供了信息,确保病毒只会杀死那些该杀死的人。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怎么把病毒带到另外一边。首先,乔克想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感染上这种病毒,毕竟,这种病毒对只有23对染色体的智人不会有影响,但是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激光杀菌技术会很轻易地将病毒从他体内扫除出去。就算是外交官也要经过这一程序,所以让他们带过去也不可能。
不,他需要一个容器来包着液体炸弹,在尼安德特人的杀菌设备的激光柱下,这种炸弹是透明的。乔克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的光学小组——原本是组织起来研究机侣成像技术的,他们都是从博士伦、柯达、伦琴公司挑选过来的精英——他们肯定能有办法,何况激光技术也是尼安德特人无条件跟智人所分享的技术之一。
乔克拿起桌子上的话筒,拨了个内线。“喂,凯文,”他说,“我是乔克。你、弗兰克,还有莉莉马上下楼来我的办公室。我有些任务要交给你们……”
对与科尼留斯bbr>·拉斯金在同一栋楼里工作的这个问题,玛丽找到了一个暂时的简单方法。她会傍晚过来,工作到深夜;她到后不久,科尼留斯就会离开——或者,幸运的话,在她来之前。
庞特和阿迪克同玛丽一起从布里斯托尔港村过来,除了让她开车带他们,他们是寸步难行。但是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和朗维斯·特洛波还有露易丝·贝努瓦一起忙于量子计算项目,不过露易丝还是正常上下班,今天早上就离开了。
玛丽正在给乔克写报告,详细叙述她从鲁尔>..特、维珊还有其他人那里学到的尼安德特基因技术。在这个过程之中,玛丽既高兴,又沮丧:高兴的是她学到了这么多新知识;沮丧的是在这个领域,尼安德特人已经领先他们几十年,也就是说她在过去所做的那些工作都是过时的,还有——
脚步声传来——有人沿着走廊跑过来。
“玛尔!玛尔!”
阿迪克出现在玛丽的办公室门口。他那张宽宽的圆脸看上去很焦急。“怎么了?”玛丽问。
“朗维斯·特洛波——他倒下了!我们需要医疗救助,还有——”
还有,除了班德拉听过猎人拨打911的那个笑话,尼安德特人根本就不知道打急救电话;他们的机侣在通道的这边也无法叫来医疗救助。玛丽站起身,沿着走廊跑到量子计算机实验室。
朗维斯躺在地上,眼皮颤动着,睁开的时候只能看到光滑的蓝色球体,眼睛虹膜那部分已经缩上去了。
庞特跪在朗维斯旁边。他用一只手背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挤压着朗维斯的胸口——尼安德特人版本的心肺复苏术(CPR)。同时,朗维斯金色的机侣正在用尼安德特语大声地说出朗维斯的主要指数。
玛丽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电话拨了9,接通外线,然后拨911。
“火警、匪警,还是救护车?”接线员问。
“救护车。”
“怎么回事?”
“一个人心脏病发作,”玛丽说,“赶快!”
女接线员肯定已经根据打进来的电话号码看到了面前屏幕上的地址。“我正在调度一辆救护车。你会不会做CPR?”
“会,”玛丽说,“但已经有人在做了,啊——我应该先告诉你的。心脏病患者是个尼安德特人。”
“女士,这可是个重罪——”
“我没有开玩笑!”玛丽打断她的话,“我从协力集团打来。我们是美国政府的智囊团,我们这里有尼安德特人。”
庞特还在继续挤压朗维斯的胸口。同时,阿迪克打开朗维斯的医疗带,用压缩注射器往朗维斯的颈部注射某物。
“你叫什么名字?”接线员问。
“救护车来了吗?有没有派车?”
“是的,女士。正在路上。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沃恩。V—A—U—G—H—A—N,沃恩。我是遗传学家。”
“病人多大了,沃恩女士?”
“108岁——不,我没有开玩笑。是朗维斯·特洛波,上个月来联合国访问的尼安德特人之一。”
在楼下工作的地缘政治学家斯坦·拉斯穆森出现在门口。玛丽捂住话筒,快速地对他说:“朗维斯心脏病发作,叫乔克!”拉斯姆森点点头,跑走了。
“我将把你的电话转到急救医生那边。”911接线员说。
片刻之后,传来另外一个女声。“我们5分钟后到,”她说,“你能不能描述病人的目前情况?”
“不,”玛丽说,“但是我会让他的机侣讲。”她把电话机搬到朗维斯旁边,然后对朗维斯的植入机侣说,“调到英语,然后回答你听到的所有问题。救助已经在路上……”
第三十五章
而我们有些人会在火星上定居。现在,在科幻小说中,长篇累牍地提到要改造火星——通过改善那里的空气,释放冰冻的水源,让它更像地球,由此创造出更适合人类居住的世界……
乔克、庞特和阿迪克陪着昏迷中的郎维斯·特洛波匆匆忙忙地赶往医院。玛丽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乔克的催促下,她就待在协力集团。
玛丽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平静下来,重拾手头的工作,不过她终于成功了……只是一脸的不耐烦。
玛丽在约克大学的一位朋友是Linux的忠实用户,试图说服遗传系所有人放弃微软Windows,转而用开源操作系统。玛丽是想远离这场电脑之战——几年前,在Mac-PC的小规模冲突中,她一直保持中立——但是每次她的Windows电脑出现蓝屏死机的时候,她都想要摇旗转而支持Linux。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玛丽想办法恢复系统。耗了很久,等着系统重新启动,之后却发现系统就是拒绝重新连接网络。
玛丽叹了口气。现在是晚上7点,但是她还不能收工;不管庞特和阿迪克什么时候从医院回来,都需要她开车把他们藏书网带回布里斯托尔港村。
当然了,在协力集团这幢旧楼里还有很多别的电脑,但是,嗯……
乔克有一把非常精巧的艾伦椅,玛丽在夏普图像的商品目录单上看到过。据说坐上去超级舒适,如在人体工程学的天堂。他肯定是根据自己的体形来调节了高矮,但是,她在他办公室里工作的时候大可以体验一回。
玛丽起身下楼。楼梯台阶都铺着酒红色的地毯。乔克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玛丽走了进去。乔克有个大的海景窗台,往南可以看到整个码头。尽管室内很暖和,玛丽光是望一眼窗外也冷得直哆嗦。
她走向乔克那把超舒服的椅子,由全黑色的金属和塑料制成。黑色的精致网状椅背应该会让坐在上面的人连皮肤都可以呼吸。感觉自己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她往椅子上一坐,往后靠着。
我的天哪,她想。广告讲得没错!真是非常舒服。她用脚把椅子左右转动几次。玛丽知道艾伦椅价格不菲,但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买上一把……
在椅子上放松片刻,她开始工作了。听到朗维斯·特洛波心脏病发作,乔克匆忙离开办公室,都来不及注销网络。玛丽先是试试自己的密码看能不能登录,但是不行,所以她决定不管了,把自己当作乔克继续工作。她打开服务器上的“尼安德特遗传学”文件夹,然后——
玛丽扬起了眉毛。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这个文件夹,但是有两个图标她以前没有见过。她很紧张:尽管玛丽很擅长备份文件,她担心她自己的电脑忽然死机已经毁掉整个系统。
她决定双击打开其中的一个图标看看——那是一个红黑相间的双螺旋图标。玛丽知道市面上大部分的遗传学软件,也知道它们的文档图标,但是这个不熟悉。
过了一会儿,一个窗口打开了。在标题栏上写的是“US-AMRIID Geneplex-Surfaris”,下面是整屏的文本和公式。USAMRIID是“美国军队传染病医疗研究中心”的缩写,经常在遗传学的文献中出现。Geneplex明显是这个程序的名称。但是玛丽想藏书网不出来“Surfaris”会是什么意思。
她又看了看窗口里面的内容,但这一看可是吓了一跳。她在协力集团的早期工作就是使用细菌数量测试仪器来决定真正呈现的染色体数量是23对还是24对——也出现在这里。但是,那种方法没有成功。首先,测试仪器无法算出精确的数量;第二,在细胞的有丝分裂过程中,染色体会游离出染色核,这也是细胞内部的非常规状态。
但是,很明显乔克也让别的人参与了这项研究,那个遗传学家使用了一个更简单的技术。格里克辛人的祖先的染色体2和3已经融合在一起,生成一个更长的染色体。原先在染色体2的尾端基因和染色体3的首端基因,现在都在新组成的染色体中间连接起来了。
在尼安德特人中,也存在同样的染色体,但是它们没有连接。染色体2的尾端基因跟着的是端粒,就像鞋带的尾端有个小的塑料包着,这也是个废弃的DNA帽子,保护着染色体。同样,染色体3的首端前面也有另一个端粒,包着染色体的前端。所以,在一个尼安德特人身上,你能发现这样的序列:
在染色体2的尾端:
……【别的基因】【基因α】【端粒】
在染色体3的首端:
……【端粒】【基因β】【别的基因】
这些序列不会出现在一个格里克辛人身上。相反,在格里克辛人的DNA中,几百万对的基础对中都没有端粒。你会发现尼安德特人的DNA完全不存在这个序列:
……【别的基因】【基因α】【基因β】【别的基因】……
这是在玛丽原先工作基础之上的合乎逻辑的拓展——用这个方法来区分两个种类的人,就算细胞没有处在有丝分裂过程,也能准确无误地区分开来。这正是乔克所想要的:区分格里克辛人和巴拉斯特人的简单可靠的方法。
玛丽很高兴地看到,所有的测试都被用到了。理论上,这三种情况中只能测出其中的一种。发现前两个序列——无论是基因α,还是基因β在端粒旁边——就肯定是个尼安德特人。发现第三个序列——基因α和基因β相邻——就是个智人。但是事情经常会出错,所以这个确定尼安德特人的测试用了一个小的逻辑树分析,可能是为了方便乔克,这里给出了简单的英语解释:
第1步:基因α和基因β是否相邻?
如果是,中止(这不是尼安德特人);
如果否,这可能是尼安德特人。——进入第2步
第2步:基因α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这依然可能是尼安德特人。——进入第3步
如果否,中止(这种情形不会在尼安德特人身上发生)。
第3步:基因β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这确定是尼安德特人。——进入第4步
如果否,中止(这种情形不会在尼安德特人身上发生)。
第2步和第3步的中止条件有故障保险。要是基因α和基因β没有相邻(如第1步所设定的),再加上α和β都没有与端粒相邻——这种组合在两种人的DNA中都不可能发现。
虽然,这是个很简单的计算机操作程序,但是要解码成一串生化反应还是非常复杂的。不过,很明显乔克的遗传学家已经做出来了。玛丽毫不费劲地跟着公式看每一步反应所产生的结果,发现结果确实符合预先设立的逻辑。在公式的最后,她预计会看到一个简单的答案:一个毫无争议的结论说,哦,这是尼安德特人,或者,不,这不是。
但是,这个程序远远没有结束,她拉到下一页的屏幕,也是满满一屏幕的文本和公式。玛丽继续读,当她看到第4步的时候,下巴都掉了下来。乔克和他小组的很多成员都来自兰德,玛丽已经习惯他们之间用冷战风格的语言,但是下个术语足足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一秒:“炸药投递。”
假设,仅仅是假设,测试的对象是尼安德特人,会出来一系列新的结果,最终会导致……
玛丽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专业是古代DNA——毕竟,这就是她一开始牵扯进来的原因——但那并不代表她对最新确认的序列一无所知,尤其是那些上了全世界新闻的头条。
要是该物种是尼安德特人,而炸药真的投递了的话:这种根据纤丝病毒制造的炸药会导致出血热迅速蔓延。
致命的出血热……
玛丽靠在乔克的椅子上,她能感到一股胆汁涌上喉咙。
为什么有人要清除尼安德特人呢?
但是,当然,问题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有两个地球,还会有人要灭绝尼安德特人?
出血热会传染。格里克辛人还没有找到治疗的方法,所以她怀疑尼安德特人是否能找到。这不是凭空猜疑,而是有两点原因:第一,尼安德特人根本就没有发展农业和畜牧业,所以他们也没有应对瘟疫的方法。第二,大家都知道出血热是热带病——住在北方的尼安德特人很少有机会经历。
玛丽强迫自己把那酸味和苦味咽下去。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死尼安德特人?这没道理……
忽然,玛丽想起当初在德布拉尔镍矿门口与乔克的一次简短对话:
“叹为观止,”乔克当时说,“理论上,我是知道,我们把环境弄得一塌糊涂。但是看到这里的一切……”他指着这淳朴的郊外,“这就像是伊甸园。”
玛丽当时笑了起来。“可不是嘛。”她说,“可惜被人家占了,嗯?”
一个小玩笑——不过是个玩笑。但是当时乔克没有笑。你只要除掉那些讨厌的尼安德特人,然后伊甸园就在那里等着……
这太恐怖了——但是乔克这一辈子都在从事大规模的破坏事业。对玛丽来说那么恐怖的事情,不过是他在办公室里的又一项工作。
玛丽首先想到的就是删除计算机文件——但不用说,这样做也是无济于事,肯定有备份。
她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拿起电话要打——嗯,作为一个加拿大好公民,她自然想到了CBC,它可以马上把新闻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人民不会允许这种种族灭绝的行为。
但是她不知道乔克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要是他已经准备好了,玛丽可不想打草惊蛇,要是他听到民众对他的计划有所耳闻的话,或许马上就会释放这种病毒。
玛丽需要帮助,需要主意,需要支持——不仅仅是来自庞特和阿迪克,而是从别的格里克辛人,一个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作的人。
在多伦多有她能信任的人,但是在美国有她能指望的人吗?她的妹妹克里斯蒂娜——真正的克里斯蒂娜——当然靠得住,但是她在萨克拉门托,在几千公里之外,去那儿得横跨整个大洲。
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很明显的答案,一个年龄和美貌都胜过玛丽的人。
当庞特·布迪特第一次来这个地球的时候,那个女人救过他的命。
乔克挖来帮他复制尼安德特计算机技术的量子物理学博士后。
露易丝·贝努瓦。
并不是说露易丝在医学方面有什么帮助,但是——
可她有男朋友!雷本·蒙特戈虽然不是学者,但在处理疾病方面,总要强过一个物理学家。
玛丽知道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计算机文档。她环顾四周,找到一打空白光碟(因为是在罗切斯特,所以肯定是“柯达”牌的)。她拿了一张,放在电脑的驱动器里面,为了保险起见,她选择了文件夹里面的所有文档。全部容量是610兆,装在一张光碟里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按了“复制”按键,然后靠在艾伦椅上——这回,一点儿都不舒服——希望她知道如何让狂乱的心平静下来。
第三十六章
但是也有人反对去探索火星,他们认为,就算火星上没有原住民,我们也不应该去污染那块原始、朴实、美丽的土地——就算我们去过了,我们也应该视之为我们地球的公园,除了记忆什么都不带走,除了脚印什么都不留下……
整夜,庞特和阿迪克都在医院里陪着朗维斯,乔克也在医院。玛丽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告诉庞特她的发现,最后,她只得一个人回家。
第二天上午11点钟她才到海风区,但是庞特、阿迪克和乔克都还没回来。从华莱士夫人那里得知朗维斯现在的状况已经稳定之后,她上楼来到露易丝·贝努瓦的实验室。“一起吃午饭,好吗?”玛丽问。
露易丝非常惊讶。“当然可以,”她说,“什么时候?”
“现在怎么样?”玛丽说。
露易丝看看手表,很惊讶时间还这么早,但是听出玛丽的口气和往常有些不同。“好的。”她说。
“很好。”玛丽说。大衣都在大厅前门的架子上,她们穿上之后就朝外走去。11月的天气有些寒冷,天空飞舞着雪花。
卡尔夫大街的两侧都有饭店,但很多是季节性的——毕竟,海风是个度假胜地——但也有些饭店是常年开着的。玛丽开始有意往西边走,露易丝紧随其后。
“你觉得还好吗?”露易丝问。
“昨晚我在乔克的办公室,”玛丽说,省掉了寒暄,“当时他在医院陪朗维斯。他设计了一种病毒,要杀死尼安德特人。”
露易丝的声音充满疑惑:“什么?”
“我想,他要把他们全部清除干净。”
“为什么?”
玛丽看看左右,确信她们没有被人跟踪。“因为他乡草更绿。因为他想为我们的人类霸占他们的星球。”她把地上的一些废弃物踢开,“或许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告别这些垃圾,重新开始。”
前方路的左边有一个游乐园,冬季不开放,摩天轮的铁架锈迹斑斑。“那我们该怎么办?”露易丝问,“我们怎么去阻止他?”
“我不知道,”玛丽说,“我只是偶然看到他设计的病毒。我的网络连接中断了,因为他一天都不在,我就去了他的办公室用他的电脑。或许是得知朗维斯心脏病发作,他走得太匆忙,忘记在计算机上注销。我已经把病毒设计方案拷到光碟上,但是我真正想做的是,重新返回他的账户修改原始档案,这样它就不会产生致命的物质。我猜想他准备把这些指示输入密码子记录器,然后把病毒带到尼安德特的世界释放。”
“要是他早就研制出来病毒了,怎么办?”露易丝问。
“我也不知道。要是他已经这么做了,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
她们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走着,一辆车从她们旁边驶过。
“你有没有想过拿着这张光碟去媒体曝光?”
玛丽点点头:“但是,我想……在曝光之前,先更改他的病毒。所以我需要帮助,重新进入乔克的电脑。”
“协力集团的电脑使用的是RSA加密系统。”露易丝说。
“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露易丝笑了笑:“在遇到我们的尼安德特朋友之前,我肯定会说没有方法。毕竟,大多数加密系统,包括RSA,都是在两个巨大的原始数字基础之上的编码。要想破解的话,必须要确定那两个巨大的原始数字,像我们现在使用的512位加密系统,传统的计算机要花数千年才能试出所有的可能性。但是量子计算机——”
玛丽灵光一闪。“量子计算机同时测试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她又皱起眉头,“所以,你有什么建议?是不是要把通道关闭,这样庞特的量子计算机就可以为我们破解乔克的密码?”
露易丝摇摇头:“不要以为尼安德特世界只有庞特那一台量子计算机——那台是最大的——我们也没有必要为解决这个问题跑到那里去。”她笑了笑,“你过去那两个月在两个宇宙间来回穿梭得快活,我可是认认真真地在这儿工作,我的任务就是根据我们被隔离的那段时间里我从庞特那里学到的知识,制造我们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在协力集团我的实验室里,我们已经研制出一台非常不错的小型量子计算机。虽然不像庞特那台大到能够开通与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但是,破解一..个512位加密密码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太棒了,露易丝。”
露易丝笑了笑。“你才发现呀。”
庞特和阿迪克刚从医院回来,玛丽就让他们去吃午饭——希望华莱士夫人不要向乔克汇报,这是她一天?99lib?
以来第二次出去吃午饭。他们一走出大门,玛丽就把他们带到大厦的背面。他们沿着海滩走,安大略湖上的冷风迎面吹来。
“肯定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安了,”庞特问,“怎么了?”
“乔克已经研制出一种生物武器。”玛丽说,“是一种病毒,能判断寄主细胞是不是尼安德特人,倘若是的话,就会诱发出血热。”
她听到庞特和阿迪克的机侣都发出哔哔声。这不足为奇,他们迄今尚未聊过热带病这个话题。“出血热是致命的,”玛丽说,“我们世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埃博拉病毒;它会导致血从眼睛等器官流出来。这样的热病有高度传染性,目前我们还没有治疗方法。”
“为什么有人要造出这样的东西?”庞特问,他的声音充满厌恶。
“要清除掉你们的世界,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占领你们的星球,作为第二个家园。”
显然,庞特都无法从自己的语言里找到适合的词语来表达他的心情。“基督啊!”他直接用英语说。
“我同意,”玛丽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样去阻止乔克。我是说,或许他是单独行动,或许还有他的政府,或许也有我的政府——都在背后支持。”
“除了我们之外,你还告诉别人了吗?”庞特问。
“露易丝。我还叫她联系雷本·蒙特戈。”
阿迪克说:“你确信他们可靠吗?”
玛丽还没开口,庞特又说:“我用我的生命相信那些格里克辛人。”
玛丽点点头:“我们可以指望他们俩,但是别人就不好说了。”
“嗯,”庞特说,“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但是,要是乔克释放了他的病毒,我们世界的每个人都可能会死。我们应该回去,然后……”
“然后怎么样?”玛丽问。
庞特抬起肩膀:“然后关闭通道,保护我们的家园。”
“在通道这边,有十几个巴拉斯特人。”玛丽说。
“我们首先要让他们回家。”庞特说。
“他们在这儿的原因就是阻止最高长老院关闭通道,”阿迪克说,“所以要劝服他们回去,很困难——但是,不管怎么说,天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移动朗维斯。”
庞特皱起眉:“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乔克去把病毒输送到我们的世界,这太危险了。”
“或许我们错了,”阿迪克说,“或许乔克只是不希望这个星球上有巴拉斯特人。或许他想把病毒释放在这里。”
“无论是哪种情况,”庞特说,“第一步都是要让所有的巴拉斯特人回到我们那一边。但是你听到他说的话了,这个星球上,所有尼安德特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所以,要杀死这几个人,完全可以用更常规的方式。”
阿迪克深呼吸一口。“你讲得对。”他看着玛丽,然后又看看庞特,“当你第一次从这个世界回去的时候,我问过你,格里克辛人是不是好人,我们应不应该和他们重新建立联系。”
庞特点点头:“我知道。这是我的错。这是——”
“不。”玛丽激动地说,凯莎给她的小册子里能教会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你不要责备受害者,“不,这不是你的错,庞特。”
“你真好。”庞特说,“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今晚乔克离开后,我要重新进入他的电脑,”玛丽说,“修正病毒的设计,这样它就不再危险了。让我们祷告他还没有生成真正的病毒吧。”
“玛尔……”庞特柔声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做祷告。但是或许你应该试一试。”
第三十七章
谁又曾想过这些关于火星的梦想会实现?但是,现在可以了。我们将会到这个宇宙中的火星上去旅行,这个照亮了美洲、非洲、欧洲、亚洲和大洋洲夜空的星球。我们将一如既往,征服这块新大陆,在那里为智人开辟一个新的家园……
他们回到大厦的时候,乔克正在等着他们。玛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阿迪克、庞特,”乔克说,“恐怕你们二位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阿迪克问。
“医院打电话说,朗维斯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最好还是把他送回到尼安德特的世界,这样他可以在那儿医治。我已经安排了一架美国空军飞机送他去萨德伯里,但是他要你们两个陪着他。他说——对不起,先生,但是他说,他可能时日不多,他需要把量子计算机方面的知识都传授给你们。”
庞特看着玛丽。玛丽扬起眉头,希望还有别的选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她说。
“哦,”乔克说,“在你们离开之前,有个问题。”
“请说。”庞特回答。
“你们什么时候——你们怎么称呼的?——合欢节?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3天后。”阿迪克回道,“为什么问这个?”
“哦,没有什么原因,”乔克回答,“只是好奇。”
当她和露易丝逃回加拿大的时候,玛丽很想把密码子记录器也一并带走,但是它现在被锁在乔克的保险柜里,不太可能。虽然乔克的保险柜无法打开,但是乔克的电脑还是可以的。露易丝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乔克的加密文档——他的密码是“minimax”,玛丽隐约记得这是与博弈理论相关的一个概念——夜晚,所有人都离开之后, 739b." >玛丽蹑手蹑脚地走进乔克的办公室,露易丝则待在自己的实验室。
玛丽在电脑上输入“minimax”,进入所有协力集团服务器上的隐藏文件。然后,她点击Surfaris图标,打开了USAMRIID Geneplex项目,出现的是病毒的设计方案。玛丽开始准备修改这个方案。
这是个很头痛的经历。虽然她经过科学训练,虽然维珊所说的一切不假,在玛丽的内心深处依然认为生命很神奇;其核心不仅仅是化学物质。但是作为化学家的她知道,生命的核心就是化学物质。只要编出核酸的正确序列,最终你就会得到一系列你想要的蛋白质。不过,玛丽还是不太相信她在做的事情,就像当年她嫁给科尔姆一样。他在业余时间写诗歌,很多首诗歌卖给了——用诗人的话来说,是用来交换杂志样刊了——《马拉哈特评论》、《白墙评论》、《危险品》。玛丽总是很惊叹他居然可以坐在键盘前,用Wordstar来操作——他什么时候才会淘汰那个程序?——凭空写出一些美丽的、有意义的、独特的东西。
现在玛丽就做着同样的事情:设置一种序列,这最终会产出一种真实而又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或者说,至少是一种病毒。当然,她只需要在原来的那个遗传学家做出来的基础之上,对已有的Surfaris稍作改动,但是就算这样,出来的病毒都是全新的了。
但是,她所创造的病毒不会做任何实质性的事情。按原来的设计,只要细胞的主人是个格里克辛人而不是巴拉斯特人,一切就中止了。而玛丽的版本就是无论细胞的主人是谁都会中止。玛丽只要修改部分逻辑就可以了。会导致出血热的那部分代码,玛丽基本就没打算动,因为她要确保至少是粗略看的时候,她的序列跟乔克打算输入密码子记录器里的那个序列是一样的。
玛丽想给她自己设计的这个版本起个名字,以便跟乔克的版本区别开来。她皱起眉头,努力想着一个恰当的名称。乔克原来的程序叫作“Surfaris”——这个单词就连牛津英语词典的在线数据库也查不到。但是玛丽想它或许是个复数形式,所以她猜测这个词的单数形式很可能?是“surfari”。
有了:“surfing”和“safari”的混合,指的是在巨大的波浪里搜救冲浪者。玛丽看不出来有何相关,所以她把这个词按乔克使用的复数形式输入到google里搜索。
当然。
The Sur faris是滚石乐队在1963年录制的一张唱片,意思是“清除”。
老天呀,玛丽心想,清除。
她摇摇头,感觉很恶心。
嗯,那么“清除”的对立面是什么?
今年玛丽有39岁了,但是她也没赶上45转黑胶唱片的好时光。毫无疑问,这张专辑应该是以黑胶唱片形式发行的。但背面是什么歌?她google出答案:“Surfer Joe”,是荣·威尔森写的歌词。玛丽都不记得她听过这首歌,那就是B面的命运。
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是个很不错的编码名称:她把乔克原来的病毒视作清除病毒,而她修正后的无害病毒视为“Surfer Joe”。当然了,她用乔克的遗传学家设计的那个清除版本的文件名保存了修正版本,但至少现在她脑子里可以这么称呼。
玛丽靠在椅子上。
感觉像是在扮演上帝。
是的,她得承认,这感觉不错。
她暗笑,在想尼安德特人怎么称呼有妄想症的人。肯定不是扮演上帝,或许是“出现一个朗维斯”……
“玛丽!”
玛丽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以为只有她在这里。抬头一看——
天哪,不要。
科尼留斯·拉斯金正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吗?”玛丽问,声音都在颤抖。她从办公桌上抓起一个重重的石制镇纸。
科尼留斯举起一只手,手里拿的是一个棕色的皮夹。“我把钱包落在办公室了,我回来拿的。”
忽然玛丽想起来了。另外一个遗传学家。乔克用他来编程,这个……这个魔鬼。是科尼留斯,肯定是他。
“你在乔克的办公室干什么?”科尼留斯问道。
科尼留斯站在门口,看不到乔克的电脑屏幕。“没什么。在找一本书。”
“哦,”科尼留斯说,“玛丽,我——”
“你已经拿到钱包了。出去。”
“玛丽,要是你——”
玛丽的胃部在绞痛:“露易丝在楼上。你知道,我会叫的。”
科尼留斯站在门口,一脸疲倦:“我只是想对你说抱歉——”
“走开!从这儿滚出去!”
科尼留斯犹豫片刻,然后转身离开。玛丽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走远了,然后是大厦厚重的大门推开和合上的声音。
她的视线模糊,她感到恶心。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再来一次,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心都是汗,喉咙口 662f." >是酸酸的味道。让他去死,让他去死,让他去死……
那次强奸事件又在玛丽的脑海中活灵活现,她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想过了。科尼留斯·拉斯金冷冰冰的蓝色眼睛在黑色面罩下清晰可见,他呼吸的时候口里充满烟味,他的胳膊把她推到墙上。
该死的科尼留斯·拉斯金。
该死的乔克·克瑞格。
让他们两个都下地狱。
让男人全下地狱。
只有男人才会造出清除病毒这样的东西来。只有男人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玛丽哼了一声。对于这样的罪恶,“伤天害理”这个词都不够分量。这种罪恶只能和阿道夫·希特勒或者奥萨马·本·拉登联系在一起。
还有乔克·克瑞格。
还有科尼留斯·拉斯金。
这个世界的男人。
不,不仅仅是男人。一种特殊种类的男性。男性智人。
玛丽又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邪恶。她知道的,她真的知道。比方说她的爸爸、她的兄弟,还有雷本·蒙特戈,还有考尔迪科克和贝尔方丹神父,还有穆罕默德·甘地,还有小马丁·路德·金。
有情有义的人,值得尊重的人。是的,还有一些人。
玛丽不知道从基因上如何区分好人和坏人,但是男性暴力倒是有一个明显的基因标志:Y染色体。一致公认的是,不是每个有Y染色体的都是坏人,事实上,大部分都不是。但是通过定义,每个坏人都有一个Y染色体,在智人所有的染色体当中它最短,对心理的影响却最大。
历史如是。
妇女儿童的安全如是。
科尼留斯·拉斯金有个Y染色体。
乔克·克瑞格也一样。
Y。
为什么?
不,不,不能那么做。这是在扮演上帝。
但是她可以这么做。哦,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界释放这个东西。她不是杀人犯——玛丽很清楚自己的为人准则,对于她最恨的人,她最希望看到被惩罚的人就是科尼留斯·拉斯金。但是当庞特建议要杀掉科尼留斯的时候,她坚持不让他那么做。
虽然阿迪克那么猜测,但是玛丽肯定乔克·克瑞格不会把他的清除病毒在这个地球上释放。不用说,目标肯定是那边的尼安德特世界,在纯洁的伊甸园里放出一条毒蛇。
当然,要是一切按计划进行,要是她能设法阻止乔克,就不会有病毒在尼安德特世界释放。
但是要是有的话,嗯,希望那是玛丽的Surfer Joe,要么是她设计出来的那种,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或者……
或者……
她可以制造出更加理智的版本,修正原来的激活逻辑,只要——
这很简单,非常简单。
这个版本中,只要病毒入侵的寄主细胞不是尼安德特人,而且包含一个Y染色体。
假如,仅仅是假如……
玛丽皱起眉头,修正版的Surfer Joe。
一个马可二世——就像新教皇一样,所有的一切再进一步。
她摇摇头。这太疯狂了。这是有罪的。
是吗?她正在保护整整一个世界免受男性智人的摧毁。毕竟,要是她和与她持同样观点的古人类学家没搞错的话,正是男性智人——部落中的猎人而不是采集者,不是女人——屠杀了他们那有眉脊的表兄,一个都没留。
现在,运用21世纪的工具,以及从巴拉斯特他们那里借用的技术,那些智人准备再一次去干男性古智人做过的事情。
玛丽望着乔克的电脑屏幕。
这会很简单。非常简单。已经有逻辑公式,她只需要稍微改动顺序。
测试Y染色体很容易:只要从人类基因组数据库里选出只有那个染色体才有的基因。玛丽在乔克的办公桌上找出笔和纸,然后在黄色的便笺上写下逻辑公式:
第1步:是否有Y染色体?
如果是,这是男性。——进入第2步
如果否,中止(这不是男性)。
第2步:基因α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中止(这是尼安德特人)。.99lib?
如果否,这可能是格里克辛人。——进入第3步
第3步:基因β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中止(这种情形不会在格里克辛人身上发生)。
如果否,这确定是格里克辛人。——进入第4步
玛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写的东西,但是都没有发现错误。
这个逻辑应该不会有问题。她检查了两遍而不是一遍,确认她的对象是智人男性,而不是尼安德特人。
当然,这根本就没意义——在释放病毒之前乔克肯定会被阻止。现在修正这个病毒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以防万一。
玛丽摇摇头,看着手表。子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应该回家了。乔克的清除病毒已经解除,它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玛丽强烈地希望他还没有用密码子记录器制造出真正的病毒分子。Surfer Joe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危害。毕竟,那就是她想要做的全部。
也就是需要做的全部。
但是……
但是。
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她要找一个方式去传播这条信息,确保这个地球上的人都知道男性格里克辛人去尼安德特世界很不安全。巴拉斯特的激光技术不会让Surfer Joe病毒从通道里回到这个世界来。只要他们放过庞特的世界,男性格里克辛人——大部分都是好人,可怕的少数人却产生了这么大的祸害——将会是安全的。
玛丽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
她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左手的中指上还有凹痕,以前那个地方戴的是婚戒。
玛丽·沃恩左思右想。
最终她摊开手。
然后,她做了一件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尽管有一天我们或许也会去到达戈尔——尼安德特人对他们宇宙中那颗红色星球的称呼,他们那个版本的火星也曾将暗红的光线投在杜尔卡努、波德拉、拉尼拉斯、依维索伊、加拉索伊和纳尔卡努这七大洲上面——我们一旦到达,就会离开。诚然,如我们在这个新纪元里遇到的许多事一样,我们会鱼与熊掌兼而得之……
玛丽·沃恩在她布里斯托尔港村的家里,忽然醒了,坐在床上。
什么时候——你们怎么称呼的?——“合欢节”?下次是什么时候?昨天乔克是那么问的。朗维斯的.t>身体每况愈下,让玛丽很伤心,接着后面就是庞特的离开。但是现在她想到了这件事,不由惊醒过来:为什么乔克会关心这件事?
合欢节是他释放病毒的最佳时间。这样更容易感染到萨尔达克的当地居民,那时男女都会聚集在中心区——当然,在合欢节的时候,很多城际交通也比平时更忙碌,这样病毒会很快传播开来。
4天的节日将从后天开始。就是说在那之前,乔克不会动手——也就是说,玛丽必须在此之前动手。
她抬头看天花板,看时间——但是,她是在这儿,不是在那儿,她家的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她转头看桌子上的数字时钟,红色的数字显示着5:04 AM。玛丽打开台灯,拿起电话,拨了露易丝·贝努瓦在罗切斯特家里的号码。
“喂。”电话铃响了6声之后,一个睡意蒙眬的声音说道。
“露易丝,我是玛丽。看——后天就是合欢节。我相信乔克准备那个时候释放病毒。”
露易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合……”
“是的,是的!合欢节。这是尼安德特世界中城市人口密度最大、城际交通最频繁的时刻。我们得行动了。”
“去媒体曝光?”露易丝问。
“你所说的去媒体曝光,我们肯定要做。但是,我们两个要是能在曝光之前先离开这里回到加拿大,会更安全。半个小时后,我会出门,也就是说我会在早上6:30到那边接你,然后我们开车去多伦多。”
“好,”露易丝说,“我马上去准备。”
玛丽挂上电话,朝浴室走去,打开淋浴头。现在,要是她知道该怎么向媒体曝光就好了。当然,她已经在电视、广播上被采访过好几次,还有——
她想到了1996年在CBC新闻世界里遇到的那个女导演,当时,大家知道的尼安德特人还是化石,玛丽在莱茵河地质博物馆的尼安德特标本里分解出一个DNA样本。CBC直播人员的名单未必列在电话本上,但是编导的应该有。玛丽又回到房间拿起话筒,拨了1-416-555-1212,这是多伦多查号台,随后她得到了她需要的号码。
一分钟之后,她又让一个睡梦中的女人来接电话:“喂?”
“凯利吗?”玛丽问,“是凯利·约翰逊吗?”
她几乎能看到那个女人在揉眼睛:“是的,哪位?”
“我是玛丽·沃恩。记得我吗?来自纽约的遗传学家——尼安德特DNA学者?”
玛丽有丝小小的失望,无论是露易丝还是凯利都没有说套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相反,凯利似乎立马清醒了。“是的,我记得你。”她说。
“我有个很大的新闻。”
“我在听。”
“不,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你。我目前在纽约罗切斯特,但5个小时后我会到达多伦多。到那里之后,我需要你让我上《新闻世界》的直播现场……”
玛丽和露易丝正沿着尼亚加拉河上的金士顿-里维斯顿大桥驱车前行。这会儿她们正好开到桥的中间。有三面旗帜在微风中飘动着,划定着界限:第一面是星条旗;第二面是联合国国藏书网
旗;第三面是枫叶旗。“很高兴回家了。”经过的时候,露易丝说。
一如往常,玛丽回到自己的祖国时感觉要放松得多。她又想起了一个老的笑话:加拿大人本该拥有英国的文化、法国的烹饪、美国的生活方式,最后却拥有美国的文化、英国的烹饪、法国的生活方式。
但是,回来真好。
下了桥,她们面对出入境海关检查:“是沃恩女士吗?”
玛丽的心怦怦跳。她点点头。
“请在前方停车。”
“出了什么事?”玛丽问。
“按我说的做吧。”她说完,拿起话筒。
玛丽慢慢地驶往前方,握方向盘的手心里都是汗。
“他们怎么知道是你?”露易丝问。
玛丽摇摇头:“车牌照吗?”
“我们要不要冲出去?”露易丝问。
“我是玛丽,不是《末路狂花》中的西尔玛。但是,天哪,要是——”
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海关人员从检查大楼里走了出来,他示意玛丽把车停在一旁的停车场。她以前在这儿也停过一次,借用卫生间。
“沃恩女士?玛丽·沃恩女士吗?”那个工作人员问道。
“是的。”
“我们一直在等您。我的助手刚刚在接一通电话。”
玛丽眨着眼睛。“要我接吗?”
“是的——是紧急电话,快点!”
玛丽和露易丝从车里出来。她们走进海关大楼,那个肥胖的男人带着她们走到柜台后面,他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我找到了沃恩女士。”他对着话筒说,然后,把话筒递给玛丽。
“我是玛丽·沃恩。”她说。
“玛丽!”一个牙买加口音兴奋地传过来。
“雷本!”她四周看看,看到露易丝开心地笑了,“什么事?”
“天哪,拜托,你需要一部手机。”雷本说,“你看,我知道你和露易丝在朝多伦多方向去。但是,我想你们最好从那儿直接去萨德伯里——而且要快。”
“为什么?”
“你们的乔克·克瑞格已经过了通道去尼安德特世界了。”
玛丽的心猛跳着:“什么?他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肯定是坐飞机过去的,所以你们也要坐飞机去。从你们那儿到这儿开车要6个小时,不过我给你们弄了一架飞机,在圣凯瑟琳等你们。”镍矿公司有架喷气直升机,机翼涂成墨绿色。“我也是偶然发现他去了,”雷本继续说,“我给别人登记的时候,在矿场的旅客登记日志上看到他的名字。”
“为什么没有人拦住他?”玛丽问。
“他们为什么要拦?我问过中微子观测站的加拿大卫兵,他们说他有美国外交护照,所以,他们让他去了另一边。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给海关传了一份地图,教你们怎么去机场……”
第三十九章
我们正在迈入一个新纪元。新生代——最近的生命纪元——已经过去。新新生代——崭新生命的纪元——即将开始……
“紧急医疗事件!”雷本·蒙特戈喊道,他那剃得光光的大脑袋在大楼灯光的反射下锃锃发光,“我们直接下地下6800英尺。”
升降机操作员点点头:“直接带你们去那儿,医生。”
玛丽知道,自雷本从办公室打了电话过来,这部升降机就一直在地表候命。一行三人匆忙进入升降机,而操作员则待在地表,他关上沉重的升降机门,做出直下到底的指令。升降机开始下降,它要下降的深度有五个世贸双子塔那么高,当然,要是那些男性智人没有毁掉它们……
在来的路上,玛丽、露易丝和雷本就从换衣间各自拿了一套头盔和矿工服。升降机晃荡晃荡地下降的时候,他们匆匆忙忙地穿上那套衣服。
“另外一边的警力如何?”雷本用一口深沉的、带牙买加口音的英语问道。
“几乎没有。”玛丽差不多是喊出来,升降机的噪音太大了。她想,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一个没有犯罪和暴力的世界。
“那么,一切看我们了?”雷本问。
“恐怕是这样。”玛丽回答。
“要是我们带些加拿大警力过去,你看怎么样?”露易丝问。
“我们还不知道哪些人在幕后,”玛丽说,“这可能是乔克一个人单独行动,也可能与五角大楼有关。”
露易丝看着雷本,玛丽看到他把她拉得更近。要是他们有玛丽一半害怕,她就不能责备他们想要相互拥抱。玛丽走到升降机的一角,给雷本和露易丝留几分钟独处。
“我的英语词汇量显然很欠缺,”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从内置耳机里面传了出来,“juh-tahm是什么意思?”
玛丽什么都没有听出来,显然机侣的听力更好。她轻声地说,这样别的人就听不到她了。“那不是英语,那是法语:‘Jet'aime’,意思是‘我爱你’。露易丝告诉过我,他总是用法语对她说这句话。”
“啊。”克里斯蒂娜说。他们继续下降,直到升降机最终停了下来。雷本打开电梯门,3个人走了出来,直奔前方。
“他是什么时候通过的?”玛丽问。他们到达了通道的台阶部分,这部分是建立在有6层楼高的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顶层的平台上。
一位加拿大的卫兵抬起头,竖起眉毛:“谁?”
“协力集团的乔克·克瑞格。”玛丽说。
那个金色头发白皮肤的小伙子在电脑上查询:“有个叫乔克·凯文·克瑞格的人在3个小时之前通过。”
“就是他,”玛丽说,“他随身携带了什么物品?”
“对不起,沃恩博士,”那个卫兵开始说,“但是我想我没有必要泄露——”
雷本走上前,向他亮了自己的工作证:“我是蒙特戈医生,这里矿业集团的内科医生,这是一次紧急医疗事件,我们怀疑克瑞格携带了高度传染性病毒。”
“我应该向我的上司汇报。”卫兵说。
“请便,”雷本说,“但是请先告诉我们他都带了些什么。”
那个人皱起眉头,在回想:“一个一次性袋子。”
“还有别的吗?”
“有,一个有鞋盒大小的金属盒子。”
雷本看着玛丽。“该死的。”她说。
“盒子也通过激光杀菌设备了吗?”露易丝问。
“当然了,”卫兵的声音带着防备,“未经激光杀菌设备检测,绝对无法通过。”
“那好,”玛丽说,“我们赶紧过去吧。”
“我可以看你们的身份证件吗?”
玛丽和露易丝拿出各自的护照。“可以了吗?”玛丽问,“现在,让我们通过吧。”
“那他呢?”卫兵指着雷本问。
“我刚才不是把我的工作证给你看了吗?”雷本说,“护照没带。”
“我想这不应该——”
“看在上帝的分上!”玛丽说,“这是一次紧急事故。”
卫兵点点头。“好吧,”他最后松口,“好吧,朝前走吧。”
玛丽一路小跑冲向德克斯管。她到达入口,继续往前走,然后——
蓝色火焰。
静电。
玛丽能够听到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所以在走出地下通道的时候,没有必要回头看看露易丝和雷本是否跟了上来。一个尼安德特男性技师抬起头,目瞪口呆,或许以前从来没有人是跑着出地下通道的。
这个尼安德特人玛丽认识,显然他也认出了玛丽。但是让玛丽惊讶的是,他居然拦住了紧随玛丽的雷本。
玛丽忽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个尼安德特人以为露易丝和雷本不是跟在玛丽后面,而是在追赶玛丽。“不,”玛丽喊道,“不,他们是跟我一起的!让他们过吧。”
玛丽在大声喊,也就意味着克里斯蒂娜要等她喊完才能翻译,因为扬声器只能发出常规的音量,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一个人大喊时候的音量。玛丽听到前臂传出尼安德特语:“Rak!Ta sooparb nolant,rak!Derpant helk!”
翻译到一半的时候,尼安德特技师停下脚步,但是没留神滑倒在这计算机机房光滑的地板上,顺势滑向雷本。露易丝躲闪不及,也被尼安德特人绊倒在地。
玛丽弯腰扶起露易丝,雷本自己也站了起来。
“对不起!”尼安德特人喊道。
玛丽爬楼到了操控室,然后继续走向连接量子计算机设备与镍矿的机房。
“等等!”又一个尼安德特人喊道,“你得通过激光杀菌设备检测!”
“没有时间了,”玛丽喊道,“这是一次紧急医疗事件,还有——”
雷本打断她:“不,玛丽,他是对的。还记得吗?庞特第一次去我们那边病得多严重。我们是去阻止一场瘟疫,而不是带来瘟疫。”
玛丽无奈地说:“好吧。”她看着雷本和露易丝,这个光头黑皮肤的牙买加-加拿大混血儿和这个金发碧眼的魁北克姑娘。他们肯定有很多次看到对方的裸体,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看过玛丽不穿衣服的样子。“脱下衣服,”她语气坚定地说,“全部脱下,包括手表和首饰。”
在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工作的时候,露易丝和雷本就习惯了激光杀菌设备,那是设置在清洁室内,直到庞特第一次来毁坏了监测仪。但是,他们两人还是犹豫片刻。玛丽开始脱下衬衫。“快点!”她说,“别浪费时间。”
雷本和露易丝开始脱衣服。
“衣服就留在这个地方。”玛丽边说,边把裤子放在一个圆形的桌子上,“在隔壁房间,我们可以换上尼安德特的衣服。”
玛丽现在一丝不挂,走进了圆柱形抗感染检测室。这个检测室对一个尼安德特成年人来说很宽敞,但是为了节省时间,在玛丽的坚持下,三个人一起挤了进去。露易丝和玛丽背对着背站着,而雷本与玛丽面对着面,但玛丽已经紧张到顾不上害羞了。
玛丽拉出了操作钮。地板开始缓慢地旋转,激光开始运作。玛丽目前已经习惯了这个程序,但当光束扫射过身体时,玛丽能听到露易丝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关系的,”玛丽说,“这非常安全。激光知道哪些是人体内该有的蛋白质分子——包括那些肠内细菌,等等——它们都会通过检测的。但是激光会拦阻异质蛋白质分子,杀死任何病原体。”
玛丽感到露易丝微微颤抖一下,但是她听起来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激光能做那些事情?”
“量子层叠激光,”玛丽回道,这是她从庞特那里听说来的,“以每拍万亿转的频率。”
“调谐式万亿赫兹激光!”露易丝惊叹道,“是的,当然了,像那样的东西可以选择性地与大型分子互动。整个过程要花多久?”
“大概3分钟。”玛丽说。
“玛丽,”雷本说,“你应该去检查一下你左肩的痣……”
“什么?”玛丽问,“天哪,雷本,现在不是时候——”
但是她忽然住口了,因为她意识到,退到一个技术性的角度,从专业眼光来看,他所做的正是露易丝刚才做的。毕竟,雷本现在正裸体和两个女人站在一起,一个是他的恋人,一个是他恋人的朋友。“我会去看皮肤科医生,”她柔声地说,在有限空间的许可下,她耸耸肩,“该死的臭氧层……”
玛丽轻轻扭转头。“露易丝,你前方应该有一个方形的灯,看到没有?”
“是的,哦,是绿灯!太好了。”她轻轻地动了动,好像想要出去。
“不要动!”玛丽喊道,“在尼安德特的颜色中,绿色是停止的意思。当它变成红色的时候,就可以出去了。变成红色的时候通知我们。”
露易丝点点头,玛丽能感觉到背后的那个年轻女人的头上下动了一下。或许,把这两个毫无准备的人带到尼安德特的世界是个错误。毕竟,这可能——
“红色!”露易丝喊道,“是红灯了!”
“好的,”玛丽说,“打开门。扶手像海星一样,看到没有?向上一提,就可以开门了。”玛丽能感觉到露易丝又往后挤了一下,然后忽然,玛丽背后顿时就轻松了,露易丝走出检测室。玛丽后退一步,转过身,也匆忙走了出来。“这边!”她喊道。
他们走进另一间屋子,里面四周全是立方柜子,每个柜子里面都有一套尼安德特的衣服。“那些应该适合你穿,雷本,”玛丽指着一个柜子说,“这些应该适合你。”玛丽又对露易丝说。
换巴拉斯特衣服,玛丽是老手了,但是露易丝和雷本都遇到了麻烦。玛丽对雷本喊出指令,露易丝不知道怎么穿尼安德特的连裤鞋,玛丽弯下腰,帮她穿了进去,并在脚踝处系好带子。
然后他们匆忙出去。玛丽希望门口能有辆车,但要是有的话,乔克自己肯定会乘坐的。
3000米长跑,玛丽心想。亲爱的主啊,自从大学毕业后,玛丽就再没有跑过3000米了,就算是那时候,一提到长跑,玛丽就头痛。但是肾上腺激素一直在她体内汹涌不息,就像没有明天一样——她知道,或许巴拉斯特会迎来这样的未来。她沿着地道奔跑着。
与格里克辛人那边的地道相比,这边的照明更少。尼安德特人用机器人采矿,所以不需要那么多灯光。
“有……多……远?”露易丝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虽然现在情况紧急,玛丽还是很高兴听到那个年轻女人已经开始喘气了。“3000米。”玛丽对身后喊道。
忽然有东西挡在路上。要是她的心脏没有跳动的话,或许现在也被吓得跳起来了。但那不过是个采矿机器人。她对身后的露易丝和雷本说了一声,以免吓着他们。然后,她对机器人大喊道:“等等,到这边来!”
克里斯蒂娜把她的话翻译过去,片刻之后,机器人又出现了。玛丽这回好好打量了这个机器人一番:矮矮的,扁平的,6条腿,像个2米长的螃蟹,有圆锥形的口径和半圆形的凹处保护着前面的有关节的胳膊。这种机器人是用来搬运石头的。看在上帝的分上,它应该非常地结实:“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玛丽问。
克里斯蒂娜翻译了这些话,然后机器人的背部闪出一道红光。“这种类型的机器人不会说话,”克里斯蒂娜补充说,“但是答案是可以。”
玛丽爬上机器的银色背部,爬的时候右边小腿刮了一下。她回头对雷本和露易丝说:“全上来。”
露易丝和雷本相互交换了惊讶的目光,但是他们还是马上爬上机器人的背部。玛丽对着机器人说:“驾!”
她的机侣或许没听说过那个单词,但是肯定明白玛丽的意图,并将其传达给机器人。它的6条腿上下活动,好像是掂量背上的重量,然后就朝着前方驶去。速度非常快,玛丽能感觉脸上飕飕的热风。到处都是泥浆水,每次机器人的一只脚着地,玛丽他们都会被溅到。
“抓牢!”玛丽不停地说,虽然她怀疑雷本和露易丝是否需要提醒。但是,玛丽自己东倒西歪的,好几次都快要跌倒。他们又经过一个采矿机器人——一个细长直立样式的,让玛丽想到螳螂——大概走了600米,他们遇到两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尼安德特人,他们往旁边躲闪,及时地避让开机器人。
最后,他们到达电梯间。谢天谢地,正好那两个尼安德特人刚刚下来:电梯还停留在底层。玛丽从强健的螃蟹上跳了下来,直奔电梯。露易丝和雷本紧随其后。他..们三人全部上了电梯后,玛丽按了按钮,电梯向上运行。
玛丽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在荧光灯下,一切都绿莹莹的。但是有一点看得很真切,露易丝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时装模特,汗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淌,头发上沾着泥浆,她的尼安德特衣服也沾满泥污,脏兮兮的。过了一秒钟,玛丽意识到那是油脂,或者类似的东西,从机器人身上沾来的。
雷本的形象更加糟糕。机器人一路上都在跳跃前进,雷本的光头肯定撞到了屋顶。
“好了,”玛丽说,“电梯到地表还需要几分钟。上面会有一两个卫兵,你们要是不绑上临时机侣,他们是不会放行的。你们最好还是同意那么做,因为要说服那些卫兵这是紧急医疗事件要花的时间比绑上机侣的时间还要长。除此之外,机侣还可以帮我们和任何尼安德特人交流。在矿上的所有机侣都有翻译数据库。”
玛丽知道电梯在上升的过程中,会旋转180度,但是她怀疑露易丝和雷本能不能感觉出来。她举起前臂,对着说:“克里斯蒂娜,你有没有连接上星际信息网络?”
“还没有,”声音从玛丽的内置耳机传来,“恐怕只有快接近地表的时候,我才能接收到信息,但是我会一直连接的——等等,是的,我连接上了。我在网络上了。”
“太好了!”玛丽说,“接庞特。”
“正在连接,”克里斯蒂娜说,“还没有接通。”
“快点接庞特,”玛丽急切地说,“快点接……”
“玛尔!”传来庞特的声音,同时克里斯蒂娜也在翻译和模仿,“你到这边来干什么?后天才是合欢节,现在——”
“庞特,听我说,”玛丽说,“乔克·克瑞格已经过来了。我们必须找到他,阻止他。”
“他会捆绑机侣的,”庞特说,“我从展示器里看到,对格里克辛人之前没有佩戴就通行的这一行为,最高长老院有争议。相信我,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玛丽摇摇头:“他不是白痴。当然也要请求监视他的机侣,但是我敢打赌,他早就除掉了机侣。”
“他没有办法那么做的,”庞特说,“那样会不停地响起警报。他在这里肯定不能随心所欲。他或许跟拜德罗斯在一起,或许跟别的官员在一起。不,我们可以定位他。你在哪儿?”
电梯晃荡一下停了下来。玛丽打手势让雷本和露易丝赶紧出去。“我们刚要进入德布拉尔镍矿顶部的设备间。露易丝和雷本跟我一起的。”
“我在家,”庞特说,“哈克,给玛丽和我分别叫辆立方车,联系审判者。”玛丽听到哈克应允,然后庞特接着说,“乔克可能在什么地方?”
“现在,我不知道,”玛丽说,“虽然我猜想,他准备在合欢节的时候,到中心区释放病毒。”
“非常可能,”庞特说,“那是人口密度最大的时候,节日结束时会有很多城际交通,所以——”
哈克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没有翻译,他在直接对庞特说话。
“玛尔,”过了一会儿,庞特说,“哈克已经为我联系上一位审判者。你的立方车到了之后,直接去中心区的档案馆,我们在那儿汇合。”
一个尼安德特男性现在正往雷本的左前手臂上绑上临时机侣,过了一会儿,他走向露易丝,给她也绑上一个。玛丽举起胳膊,向卫兵展示自己的永久机侣。“好的,”她对露易丝和雷本说,“抓件衣服,我们出发吧。”
玛丽上次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下雪,现在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审判者正在联系另两位审判者,”庞特的声音从线上传来,“这样他们就能要求对乔克的机侣数据进行监控。然后他们就可以定位他。”
“天哪,”玛丽说,一只手罩在眼睛上方,看看视野里是否有立方车的踪影,“到底要多久才能过来?”
“希望不要太久。”庞特说。
“希望吧,”玛丽说,“我一会儿再给你 6253." >打电话。克里斯蒂娜,帮我接班德拉。”
“你好。”传来班德拉的声音。
“班德拉,亲爱的,我是玛丽。”
“玛尔,我亲爱的!我以为你要到后天才过来。我一直都担心合欢节,要是哈布——”
“班德拉,离开中心区。别问我为什么,照做就行。”
“是哈布——”
“这跟哈布没有关系。叫一辆立方车,然后走,离中心区越远越好。”
“我不明白。这是——”
“照我说的做!”玛丽说,“相信我。”
“当然,我——”
“还有,班德拉……”玛丽看了看露易丝和雷本,然后想,不去管那么多了,“班德拉,我想我早就该说出来了。我真的爱你。”
班德拉的声音满是高兴:“我也爱你,玛尔。我都等不及要跟你在一起了。”
“我得走了,”玛丽说,“快点儿,现在。离开中心区!”
玛丽看了一眼露易丝,露易丝脸上露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的表情,但接着她就指着玛丽的背后。玛丽转身,立方车往这边飞来,停在一片白雪覆盖的空地上。他们跑了过去,玛丽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这位红发的司机是144代。她看着雷本和露易丝费劲地爬到后面的两个位置坐了下来。“萨尔达克中心区,越快越好。”玛丽对司机说。她的机侣在翻译的时候,司机的反应很不高兴。
“是,我知道,还没有到合欢节!”玛丽说,“我知道他是男的。”她扭头向雷本的方向,“但这是个紧急医疗事件。快走!”
克里斯蒂娜很聪明。玛丽听出她说的第一个词是尼安德特的祈使词“tik”,也就是说,她把“快走”首先翻译了出来。当司机开始发动的时候,她才继续把玛丽别的话翻译出来。
“克里斯蒂娜,帮我连接庞特。”
“连接上了。”
“庞特,为?什么监视乔克需要三个审判者?”
庞特翻译好的话进入了玛丽的内置耳机。她拉出了机侣面板上的操作钮,这样他的回答就从外置扬声器中放了出来,露易丝和雷本也能听到:“嘿,你说过在我们的档案系统中,没有足够的措施来保护个人隐私。事实上,要是没有犯罪控诉的话,必须要在三个审判者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对机侣进行司法监控。”
玛丽看着路过的风景——至少这辆立方车符合尼安德特的标准;大概每小时只行驶60公里。“哦,那你就不能起诉他犯罪吗?”玛丽问,“那样的话,你只需要一个审判者,是不是?”
“这样更快,”庞特说,“起诉有一个复杂的程序,还有——啊,我的立方车到了。”玛丽听到车子下降的声音、庞特上车的砰砰声。他用尼安德特语说“档案中心”,玛丽听出来了。然后,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玛丽这里。
“好的,”他说,“现在让我们——哦,等一等……”连接出现几秒钟中断,然后又传来庞特的声音,“审判者要求司法监控。档案中心的一位技术人员正在确定乔克现在的位置。”
雷本往前倾,这样他就可以对着玛丽的机侣说话。“庞特,我是雷本。一旦定位到乔克,让他们清空周围的人,露易丝、玛丽和我都是安全的,但是任何一个靠近乔克病毒的尼安德特人都可能会死。”
“我会的。”庞特说,“我们可以对每个机侣广播紧急通知。我很快就到档案中心。我会确保这一切不出意外。”
前方,萨尔达克中心的建筑隐约可见。成群的妇女在外面装扮,迎接合欢节的到来。
“我们定位到他了,”庞特的声音,“哈克,停止翻译,直接连接。”庞特开始用尼安德特语言喊,显然是在对玛丽这辆车的司机说话。
司机回复了几句,其中一个是“ka”,车子开始转头。
“他在空布广场,”庞特说,他的话再次被翻译过来,“我对你们的司机讲了,我们在那会合。”
“不,”露易丝说,她身体也前倾,“不,庞特,你去太冒险了,任何尼安德特人都是。让我们去吧。”
“他不是一个人。审判者正在看他的机侣传输的信息,他和德康特·多思特在一起。”
“那是谁?”玛丽问。
“萨尔达克中心选举出来的官员,”庞特说,“她是一位141代的女性。”
“该死,”玛丽说。正常来说,她相信任何一位女性巴拉斯特人都能制服任何男性格里克辛人。但是141代已经78岁了。“我们不希望她成为人质。我们得想法让她离开那里。”
“确实如此。”庞特说。
“德康特·多思特肯定有内置耳机,是吗?”玛丽说。
“当然。”庞特说。
“克里斯蒂娜,联系德康特·多思特。”
“连接上。”
玛丽抢在这个巴拉斯特女人能回复之前,立马就开始说起来:“德康特·多思特,不要说话,也不要让乔克·克瑞格看出来你是在跟别人交流。要是你明白的话,就咳一声。”
从克里斯蒂娜的扬声器里传出一声咳嗽声音。
“好的,我是玛丽·沃恩。我是一个格里克辛人。乔克目前处于司法监控之下。我们相信他正私自把一种致命物质带入萨尔达克中心。你必须尽快找机会离开他,我们正在去往你所在的地点。好吗?”
又一声咳嗽声。
玛丽感到很糟糕。那个老奶奶肯定吓坏了。“有什么建议吗?”玛丽问雷本和露易丝。
“她可以告诉乔克她想上厕所。”露易丝说。
“太聪明了!庞特、乔克和那个女人现在在什么位置?室内还是室外?”
“我来问问审判者……他们在户外,正朝着中央广场走去。”
“乔克的清除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玛丽说,“他带的那个盒子里肯定有液体炸弹,或许他想把它埋在中央广场,在合欢节的时候引爆。”
“要是这样的话,”庞特说,“要是这样的话,他很可能算过时间,定在合欢节的最后一天,确保所有的男性在病状出现之前就已经回到家。这样病毒就不仅仅会传播到萨尔达克边缘区,还有很多男性是从更远的地方过来的。”
“好的。”玛丽说,“德康特,找机会对乔克说,你要去公共建筑里面上厕所,但是他得待在外面,因为他是男性。好吗?我们很快就到了。”
又一声咳嗽,然后,玛丽第一次听到了德康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紧张。“克瑞格学者,”她说,“你得原谅我,但是我这老朽的身体不太中用了,我想……想上厕所。那里面有厕所。”
乔克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呀,我就……”
“不,你必须在外面等。合欢节还没有到,你知道,男人不行!”
乔克说了些什么,玛丽没有听出来。大概20秒以后,德康特说:“好了,沃恩学者,我现在已经安全地在里面了。”
“好,”玛丽说,“现在,要是——”
但是她的话被一个尼安德特的女声打断了,这个声音从立方车的四个机侣中都传了出来——应该是萨尔达克档案中心连接上的所有机侣都传了出来。“我是审判者马卡拉,现在有紧急情况。立刻撤出萨尔达克中心,步行、坐悬浮巴士、坐立方车,都可以,但是必须马上撤离,不得延误。空气中可能有致命的物质。要是看到一个银色头发的格里克辛男性,一定要躲开他,他正受到司法监控,目前他在空布广场。我重复一遍……”
忽然司机把立方车停在地上。“这儿离我去的地方很近,”他说,“你们听到审判者的话了。你们要是还想往里面去,就自己步行去吧。”
“你这该死的。”玛丽说,但是克里斯蒂娜并没有翻出来,然后玛丽问,“我们离那儿还有多远?”
司机指着前方说:“空布广场就在那边。”远处,玛丽能看到一群低矮的建筑物、一排立方车和一片空地。
玛丽非常生气,但是她把海星按钮往上一推,打开立方车她这边的门,跳了出来。露易丝和雷本也跟着出来。他们一下来,立方车就升起来,朝他们来的方向飞去。
玛丽开始往司机指点的那个方向奔跑。乔克在一块空地上,四周都是白雪。玛丽能够看到别的立方车正从中心区驶出,开往边缘区。她希望审判者不至于笨到把警告也传输到乔克佩戴的机侣身上。玛丽、雷本和露易丝快速地拉近了距离,离他只有20米。稳住呼吸后,玛丽喊道:“都结束了,乔克。”
乔克穿了件猛犸毛大衣,手里拿着那个加拿大士兵所提到的金属盒子——里面可能装着液体炸弹。他转过身,看上去大吃一惊。“玛丽?露易丝?还有——我的天哪!蒙特戈医生,不是吗?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知道Surfaris病毒,”玛丽说,“你逃不了的。”
这回轮到玛丽吃惊了,乔克居然笑了。“好呀,好呀,好呀。三个勇敢的加拿大人,来拯救尼安德特人。”他摇摇头,“你们这些人总是让我发笑,你们那些愚蠢的社会主义,假惺惺的人。但是你们知道,加拿大人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把半自动手枪,“你们不带枪。”他拿枪指着玛丽,“现在,我亲爱的,你倒是如何阻止我?”
第四十章
在两个地球上,在新生代的开始,著名的白垩纪-第三纪交界,都找到了恐龙灭绝时代的土层。火星上第一个殖民者的脚印将标志着这个宇宙、我们的宇宙、智人的宇宙的开端,我们人种中第一位离开地球摇篮的人,永远不会归来……
庞特和三位审判者在档案中心最大的一间视频室里,从多个角度来观看事态发展。审判者不仅将乔克的机侣调到司法监控,对玛丽·沃恩、露易丝·贝努瓦、雷本·蒙特戈的机侣也同时进行监控。四个屏幕分别对应显示四个人所在的环境。
庞特和三位审判者当然也处在危险当中。毕竟,档案馆地处中心区边缘,离事发现场依旧非常近。“黑头发的那个格里克辛女人说得对,”马卡拉审裁员说,他是个长得非常结实的142代,“你必须离开,布迪特学者。我们所有人都必须离开。”
“你们三个走吧,”庞特说,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我留下。”
然后庞特看见乔克拿出枪。他的整个脊梁骨僵住了。直到在联合国总部外面差点被暗杀之前,庞特都不知枪为何物。他重新想起子弹射入他体内的那一刻,那热乎乎的刺痛感——
他绝不能让玛尔发生那种事。
“这里存放有什么武器?”庞特问。
马卡拉的白眉竖立起来:“这儿?档案中心?”
“或者是隔壁,”庞特说,“大会厅。”
尼安德特人摇摇头:“没有。”
“那执法者用的麻醉枪呢?”
“存放在执法局,在多播拉亚广场。”
“难道执法者不随身携带吗?”
“一般都不会,”另外一位审判者说,“没有这个必要。萨尔达克长老院只授权允许使用六把;我猜现在全部都存在库里。”
“有没有办法阻止他?”庞特指着乔克的图像问道。
“那几个柔弱的格里克辛人肯定不行。”马卡拉审判者说。
庞特点点头,非常理解:“我去帮他们。他们有多远?”第二个审判者看了一下,数据显示“大约7200臂展”。
他很快就能跑到:“哈克,你记住准确的位置了吗?”
“是的。”机侣说。
“好的,审判者们,”庞特说,“去安全的地方吧,祝我好运。”
“你不能对我们开枪,”玛丽说,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但是目光始终看着枪,“档案中心会有记录的。”
“哦,是呀,确实。”乔克说,“我必须要承认,他们搞的这个体系很有意思:老少妇孺,人人都有个遥控的黑匣子。当然了,很容易就能看到我们四个的档案记录。但是一旦所有的尼安德特人都死光光了,就没有人来阻止我去把那些档案全部毁掉。”
玛丽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雷本从她旁边一寸一寸地往旁边撤。他身后几米之外有棵树,他或许可以躲在树后面,也就是说,乔克要是不改变位置的话,就无法开枪打中他。玛丽不能怪雷本想要保护自己。同时,露易丝应该也在她身后右边的某个地方。
“别指望只要部署一次,你的病毒就能蔓延到整个世界。”玛丽说,“尼安德特的人口密度还不足以发生瘟疫。它过不了萨尔达克中心区。”
“哦,别担心那个,”乔克举起金属盒子说,“事实上,我还要感谢你,沃恩博士:正是你早期的研究使它成为可能。我们已经把这种病毒的天然存储库从非洲的鲸头鹳改为旅鸽。那些鸟将会把病毒带往整个大陆。”
“尼安德特人是和平的——”露易丝说。
“是呀,”乔克说,他的眼睛和他的枪都对着露易丝,“那就是他们衰落的原因——现在,这里,就跟27000年以前我们打败他们那次一样。”
玛丽正想着如何逃跑,然后——
然后雷本就那么干了,他跑了起来。乔克转向他,朝他开枪。枪声惊起了一群鸟——玛丽认出来是旅鸽——但是乔克没有打中,雷本现在躲在树后面,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雷本往玛丽左边跑的时候,露易丝往玛丽的右边跑。两边宇宙中的安大略北部都差不多,地形坑坑洼洼,这是冰川世纪末期冰川相互撞击的结果。露易丝跑到一个勉强能遮住她身体的大石头后面躲着。
玛丽依然站在中间,左边的树、右边的石头,都离她太远了,只要一跑,肯定会被乔克开枪打中。
“啊,好呀bbr>.99lib.。”乔克说,他耸耸肩,意思就是露易丝和雷本目前的藏身之所不过会给他带来一点点的不方便而已。他拿枪指着玛丽:“祷告吧,沃恩博士。”
庞特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他两条腿上下跃动。尽管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不过很多地方都清扫出了可供人行走的道路,他跑得很快。他注意只用鼻子呼吸,在把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之前用鼻腔预热。
“我还有多远?”庞特问。
哈克从内置耳机里回答:“要是他们没有动的话,应该过条街就到了。”停了停,哈克说,“你最好不要发出声音,”机侣继续说,“不要让乔克知道你来了。”
庞特皱起眉头。你没有必要告诉一个老猎手怎么样去打猎。
玛丽的机侣通过她的内置耳机对她说:“庞特离这儿只有15米远。要是你能再与乔克多谈一会儿……”
玛丽点点头,幅度只能让克里斯蒂娜觉察到她在动。“等等!”玛丽说,“等等!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乔克的目标并没有颤抖:“什么事?”
玛丽的头脑飞速地转动:“尼安德特人……他们……他们能通灵!”
“哦,拜托!”乔克说。
“不,不——这是真的!”忽然庞特出现在乔克背后,他的身影映着落日。玛丽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有宗教,而他们没有。我们的大脑总是试图与别的大脑连接,但却做不到;我们的神经线有问题——这会让我们认为有些我们够不到的更高等的意识存在。但是他们的大脑里面,大脑机体正常运作。他们不会有宗教体验的。”天哪,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她又怎么能指望他去相信?“他们没有宗教体验,因为他们能连上别人的大脑!”
庞特以夸张的姿势迈动两条腿,小心翼翼地踏在雪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乔克站在庞特的下风,要是他是尼安德特人,他现在肯定就觉察到他了,但是他不是,感谢上帝……
“想想秘密行动中心灵感应的意义!”玛丽把声音稍微提高一点,但又不是十分明显,她想要掩盖掉庞特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我现在正在研究基因方面的原因!你要是杀了我和巴拉斯特人,那这秘密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哦,沃恩博士!”乔克喊道,“好一个假情报。我都被吸引住了。”庞特现在离乔克近在咫尺,然而他自己长长的影子——可恶的冬日斜阳!——落入了乔克的视野之内。庞特握紧拳头,准备往乔克的头部捶去,然后——
乔克肯定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庞特的拳头落下之前,他往一侧动了一点儿。庞特的拳头没有落到乔克的头上,而是落在他的左肩膀上。玛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乔克发出痛苦的咆哮声,炸弹盒子也摔到地上。但是他的右手依然拿着枪,他打出一枪。乔克没有尼安德特人那样可以遮挡光线的眉脊,他转身面对太阳的时候,光线刺得他一瞬间睁不开眼睛,所以放了空枪。
玛丽没有办法安全地跑到庞特旁边,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她往左边跑,跟雷本一起躲在树后面。庞特大吼一声,他抓住乔克的右臂,使劲往后扳,空气中传来骨头裂开的咔嗒声!乔克尖叫,庞特一转身,拿到了枪。他用力把它扔到寒风里去。然后庞特把乔克拧过来面对自己,右臂后引,然后又是一拳。
乔克转向右边,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抓住银色的盒子,把它拉到他的身旁。他对盒子做了些动作,然后白色的气体就开始从盒子里冒出来。云雾中只能隐隐约约见到庞特,但是玛丽看到他一只手抓着乔克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拳,往后拉,准备往乔克的脸中间打去。
“庞特,不!”露易丝边喊,边从石头后面跑出来,“我们得知道——”庞特早就一拳下去了,但是肯定是因为听到露易丝的话下手稍微轻了点儿。乔克被打倒在地,双眼紧闭。
云雾继续扩散99lib.。玛丽跑上前,直接跑到盒子这边。气体还在从里面往外冒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手摸索着,看有什么可以把盒子盖起来,但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雷本也跑上前,朝着乔克冲去。他蹲下来摸乔克的脉搏。“他现在没知觉了,但是还活着。”他抬头看着庞特说。
玛丽脱下衣服,想要把炸弹包裹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包好了,但是转眼它就爆炸了,衣服被撕裂了,玛丽的皮肤也被划破好几处。云雾越来越厚。就像是伦敦的大雾天,玛丽只能看到前面一两米的地方。
露易丝现在弯腰看着乔克:“他多久会死掉?”
雷本抬起头,耸耸肩:“你听到庞特拳头落下来的声音了吧。至少是脑震荡,或者是个脑粉碎。但还能挨过几个小时吧。”
“但是我们得知道!”玛丽说。
“知道什么?”雷本问。
玛丽的心脏跳得狂快,胃里往上泛酸水。“他到底用的是哪个版本的病毒!”
雷本完全蒙了。“什么?”他边问,边站起身。
“昨天晚上玛丽修改了病毒设计方案,”露易丝说,“要是乔克今天早上才制造病毒的话,那么……”
玛丽听不进去。她的头一片混乱。她要尖叫。要是那天早上乔克用密码子记录器制造出病毒的话,那么他制造出来的,就是玛丽修正过的Surfer Joe;但要是他早就制造出来了,那么他们现在所站的云雾里,则是原来的大清除版本,那就意味着——
玛丽的眼睛被刺得很痛,她站都站不稳。
——意味着,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天杀的格里克辛恶棍将要杀死..她深爱的男人。
第四十一章
一些科学家认为,在四万年前地球上出现意识之际,只存在一个宇宙,在我们这个广袤的宇宙中没有别的意识——或者至少可以说,没有别的意识比我们的意识更长久。那要是事实的话,那么探索太空,就不仅仅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责任,因为除了我们有意愿也有能力的智人,就没有别的人能去做了……
此刻,庞特看上去还好,没 6709." >有病毒会那么快发作。他从雷本的衣服上面扯下几条猛犸毛皮,然后露易丝和雷本用它们来绑住乔克的四肢,乔克已经不省人事。他被五花大绑之后,雷本和庞特就把乔克扛到最近的一栋楼里面——或许就是德康特·多思特进去的那栋楼,当然,希望她早就离开了。太阳下山了,天气非常寒冷,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不忍心把他丢在户外,让老天来处置他。
雷本关上门,然后他和庞特又回到玛丽和露易丝那里。“快点儿,大家伙,”雷本说,“让我们带你去矿上——我们可以试试那里的杀菌激光。”
庞特抬起头,棕色的眉毛爬上了眉脊;和玛丽一样,他显然是还没有想到那一点。
“你认为还有机会?”玛丽看着雷本问道。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的脸如此渴慕能有奇迹。
“为什么没有?”雷本说,“我的意思是,要是那些激光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运作,它们就能杀死病毒分子,不是吗?这对庞特是个解决方法,至少——中心区或许有更好的杀菌设备?”他看着庞特,“你们的医院里是不是有?”
庞特摇摇头:“是有,但最先进的就是通道的那台。”
“那让我们带你去那边。”雷本说。
“务必先让矿上的所有人员都撤离,首先是量子计算机房。”庞特说,“我们不能再冒险由我传染给别人。”
“让我来叫辆立方车。”玛丽说,她开始对她的机侣下令。
但是雷本碰碰她的胳膊。“谁会飞到这儿来?我们不能再冒险让别的尼安德特人被感染了。”
“那么——那么我们带他去那里!”玛丽说。
“那不可能,”露易丝说,“有几千公里。”
“我还能走过去。”庞特说。
但是雷本摇摇头:“得让你尽快通过激光杀菌设备。我们没多少时间能耗得起。”
“太可恶了!”玛丽说,她捏紧拳头,“这太荒唐了,肯定有办法准时把他送过去的!”然后,她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哈克,你是这里最有经验的机侣,肯定能指导庞特怎么开立方车吧?”
“我可以获取程序,然后解释给你们听,是的。”声音从庞特的前臂传来。
“好的,”玛丽说,“那边停了一排立方车,快走!”
他们很快就走到那些立方车旁边。车群旁边有个圆柱形控制台,庞特操作了一会儿,让一个叉车状的东西竖起来把最顶上的立方车取了下来,放在地上。立方车的透明面向上翻起。
庞特爬到右前边的座位上,玛丽坐在他旁边;雷本和露易丝爬到后面的座位上。“好的,”庞特说,“哈克,告诉我怎么发动吧。”
“要激活系统电源,拉起琥珀色的操作钮。”哈克通过外置扬声器说。
玛丽看了看庞特前面的控制台。这比她自己车上的仪表板要小。立方车的便利装置要少得多。“那里!”她说,庞特伸手拉起操作钮。
“右边的操纵杆控制垂直运动,”哈克继续说,“左边的操纵杆控制水平运动。”
“但是它们都是上下移动的杆子。”雷本满心疑惑地说道。
“确实是,”哈克说,“但是,对司机来说,这样子肩关节会舒服很多。现在,要操作地面助推器,使用两杆之间的一组操作钮——看到它们了吗?”
庞特点点头。
“大的操作钮是让主风扇加速旋转。现在……”
“哈克!”坐在后座的雷本喊道,“我们没多少时间了。直接告诉他该按哪些键!”
“好的,庞特,”哈克说,“放空大脑,不要去思考。完全按照我的指令去做。拉出绿色操作钮。然后是蓝色那个。抓住两根杆子。是的,很好。当我说‘出发’时,把右手操纵杆向你的方向转15度角,同时左手操纵杆转动5度角,明白吗?”
庞特点头。
“准备好了吗?”哈克问。
庞特又点头。
“出发!”
立方车剧烈摇晃着,但还真的从地上升起来了。
“现在,压下绿色操作钮。”哈克说,“好,把右手操纵杆往回拉到底。”
立方车向前加速,尽管是正严重向一侧倾斜。“我们没有平衡。”玛丽说。
“不要紧张,”哈克说,“庞特,把右边操纵杆往回拉1/8转。是的,现在……”
飞出萨尔达克中心区只要几分钟,但是离矿上还有很长的路——要操控一辆能飞行的车辆真是太复杂了。玛丽从来不相信电视节目上说的,当飞行员失去意识后,乘客们能够在地面程控员的指挥下安然着陆,还有——
“不,庞特!”哈克大喊道,“另外一边。”
庞特把水平操控杆往自己这个方向拉,但是太迟了。立方车的右侧撞到一棵树上去了。庞特和玛丽猛地向前一倾。操作钮缩入控制台中去了,就像望远镜收起来了一样,这显然是安全举措,以防它们戳伤司机。立方车倒在一边。
“有人受伤了吗?”玛丽喊道。
“没有。”雷本说。
“没有。”露易丝说。
“庞特?”
没有回答。玛丽转身面对他。“庞特?”
庞特正低头看着左臂的植入机侣,它显然被撞坏了。他费力地打开哈克的面板,已经被撞变形了。
庞特抬起头,深陷的金色眼睛噙着热泪:“哈克伤得很重。”他说——克里斯蒂娜在翻译。
“我们得继续走。”玛丽温柔地说。
庞特又望了损坏的机侣几秒钟,然后点点头。他扭动并推开海星状的门闩,立方车的一边打开了。雷本站起来,朝外跳到地上。接着露易丝出来了。庞特轻而易举地从前面的车厢里跳了出来,然后帮着玛丽出来了。之后庞特去看立方车的底部。玛丽顺着他看的方向,能看到一对风扇很可怕地缠在一起。“它再也飞不起来了,是不是?”她问。
庞特摇摇头,用右臂做出“看看它”的无奈姿势。
“我们离德布拉尔矿还有多远?”玛丽问。
“21公里。”克里斯蒂娜回答。
“最近的运行中的立方车有多远?”
“等等,”克里斯蒂娜说,“西边7公里处。”
“见鬼。”露易丝说。
“好了,”玛丽说,“我们步行吧。”
天非常黑——他们正在郊外的中间地带。白天的时候,玛丽已经看到很多庞大的动物;她都不敢去想晚上会有什么动物出没。他们在雪地里大概走了有10公里——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走了5个小时。露易丝的长腿带着她走在前面。
头顶上,星光暗淡。他们继续往前,再往前。玛丽的耳朵都冻麻木了,直到——
“软骨头!”庞特说。玛丽转过身。他正靠在雷本身上。庞特举起手,还有——
玛丽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她听到露易丝发出惊恐的声音。庞特的手上有血,在月光下黑黢黢的。太迟了,出血热开始发作了。玛丽看着庞特的脸,但是,除了惊愕的表情,他看上去很好。
玛丽快步走到庞特身边,抱着他的另一只胳膊,帮着他举起来。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不是雷本扶着庞特,而是庞特在扶着雷本。
昏暗的光线,再加上他本身的黑皮肤,玛丽刚开始都没有看到:雷本脸上满是血。她匆忙走到他身边,鲜血从雷本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角里流淌出来。
露易丝跨了两步来到她男朋友身边,开始帮他擦拭血,首先是拿衣服袖子,然后直接用手,但是现在血流如注,根本就擦不过来。庞特帮着雷本躺在雪地,鲜血溅到白雪上,渗入雪底下。
“天哪。”玛丽小声地说。
“雷本,我心爱的……”露易丝弓着腰在他旁边。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脑后,肯定能感觉到他今天才长出来的发茬。
“露……易丝,”他虚弱地说,“亲爱的,我——”他咳着,鲜血从他口中喷出,然后,就像每一次他要说情话的时候,他改成了法语,“我爱你。”
露易丝的手慢慢地感觉到雷本的头往后倒,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玛丽在找雷本右手的脉搏,而庞特在找雷本左手的脉搏。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摇摇头。
露易丝的脸被痛苦扭曲了,她哭个不停。玛丽走到她身边,跪在雪地里,一只胳膊环绕着这个年轻女子,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我很抱歉,”玛丽边抚摸着露易丝的头发,边不断地说着,“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过了一会儿,庞特轻轻地碰着露易丝的胳膊,她抬起头。“此地不宜久留。”他说,克里斯蒂娜在翻译。
玛丽说:“庞特说得对,露易丝,天太冷了,我们得赶路了。”
但是露易丝仍然在哭泣,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那个混账!”她说着,浑身都在发抖,“那个没人性的野兽!”
“露易丝,”玛丽柔声说,“我——”
“你没看到吗?”露易丝抬头看着玛丽说,“你没看到克瑞格都做了些什么?他不满足于仅仅杀死尼安德特人!他制造的病毒也杀死黑人!”她摇摇头,“但是……但是我没有想到病毒居然这么快就发作。”
玛丽耸耸肩:“大部分的病毒感染都是由少量的个体病毒分子引起的,会对身体的一个部位产生影响,大部分的潜伏期都是因为原先的这些少量分子再扩散成足够大的病毒团,这样才能发作。但是我们几乎就是暴露在病毒雾气当中,吸收了亿万个病毒分子。”她看着黑暗的天空,然后又看着露易丝,“我们得去找个能待的地方。”
“那雷本怎么办?”露易丝说,“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玛丽看着庞特,用眼神请求他不要说话。露易丝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就是,雷本不在了。
“我们明天过来找他,”玛丽说,“但我们得找间屋子。”
露易丝犹豫了几秒钟,玛丽知道这个时候不要催促她。最后,那个年轻女子点点头,玛丽帮她站了起来。
“我来查查看,”克里斯蒂娜说,过了一会儿,“根据中央地图数据库资料显示,离我们的立方车撞毁的地方不远,有一处猎屋。去那里要比去中心区容易。”
“你们两个往那边走,”庞特说,“我要去矿上的激光室。请原谅我,但是你们两个只会让我走得很慢。”
玛丽的心直跳。有很多事情,她想跟他说,但是——
“我不会有事的,”庞特说,“别担心。”
玛丽深呼吸一口,点点头,然后庞特给她一个告别的拥抱,她的身体在发抖。他放开她,朝冰冷的黑夜走去。玛丽跌倒在露易丝的旁边,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照着克里斯蒂娜指示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露易丝绊了一跤,脸都埋到了雪地里。“你怎么样了?”玛丽赶紧把她扶起来。
“没事,”露易丝说,“我——我一直在想。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她们两个将近走了一个小时,走到了狩猎小屋,玛丽一路都在发抖,但是她们终于走到了。这间小屋和维姗的那间看起来很像,但是更大些。她们走了进去,激活灯泡,屋内一片绿光。有个小的取暖器,她们打开取暖。玛丽看了看手表,摇摇头。就算是庞特,这会儿也还走不到矿上的激光室。
她们两个都筋疲力尽——身心俱疲。露易丝躺在一张沙发上,双手抱着自己,小声地抽泣。玛丽躺在地板上的垫子上,发现自己在流泪,在心痛,那个好人流血的样子让她既伤心又内疚。
第四十二章
要是那个观念不正确的话——要是正像一些科学家和哲学家所相信的,这个宇宙和别的宇宙都有有智力的生命的存在——那么当我们迈开下一小步的时候,就还有一个任务,我们一定要迈出最好的一步——以我们全部的力量,向所有别的生命形式展示智人生命的伟大……
整夜玛丽都在不断地祷告、小声地私语,尽量不打扰到露易丝。“天父啊,万能的主啊,救救他吧……”
后来:“神啊,求求你,不要让庞特死。”
再后来:“该死的,神呀,你欠我的……”
99lib?
一整夜翻来覆去,老是梦到自己溺在血的海洋中,最后玛丽感觉到从木屋的小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和旅鸽嘚嘚的报晓声。
露易丝也醒了,躺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天花板。
猎屋里有个激光厨具和真空箱,应该是屋顶的太阳能提供了能源。玛丽打开真空箱,找到一些肉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还有一些植物根茎,她把它们煮了煮,给露易丝和她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
屋里有一个小方桌,四周都有凳子。玛丽坐了一个,露易丝坐在她对面。
“你现在怎么样了?”玛丽柔声问道,这时她们已经吃完饭了。她从来没有看到露易丝像现在这样:衣冠不整,眼睛下面有黑黑的眼圈。
“我还好。”她轻声地说,但是她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好。
玛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提起雷本,还是随它去,希望露易丝自己能够走出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但接着玛丽想到了强奸,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情。露易丝没有办法不去想她刚死去的男友。
玛丽伸出一只手,去握住露易丝的手。“他是个好人。”她说。说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露易丝点点头,棕色的眼睛很干涩,布满血丝。“我们谈过搬到一起住。”露易丝摇摇头,“他离过婚,你知道,在魁北克,我这个年龄的人,没有人愿意麻烦去结婚——无论有没有那张纸,法律都会一视同仁,所以为什么要找麻烦呢?但是我们谈过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她的眼睛看往别处,“这就像我们之间的一个玩笑。他说过这样的事情,‘哦,我们搬到一起住之后,我们要留出位置放一个很大的衣柜’。因为他觉得我的衣服太多了。”她泪眼蒙眬地看着玛丽,“就像那样的一些玩笑,但是……”她摇摇头,“但是,你知道,我以为那一切会真的发生。完成协力集团的工作之后,我打算搬到萨德伯里。或者我们去蒙特利,雷本可以在那儿开一家私人诊所。又或者……”她耸耸肩,显然也是意识到再说这些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了。
玛丽轻抚着露易丝的手,陪她坐了一会儿。最后,她说:“我要去找庞特。”她摇摇头,“唉,我已经习惯让机侣帮我们保持联系,但是哈克现在撞坏了……”
“庞特肯定没事,”露易丝说,显然她意识到现在轮到她来安慰玛丽了,“他没有一点儿发病的症状。”
玛丽想点头同意,但是她的头不愿意动。她太沮丧了、太紧张了,所以……
忽然门外有什么刮着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玛丽的心都跳出来了。她知道自己基本上不用害怕尼安德特人,但是这里是原始的狩猎区域——要不然也不会造个小屋。谁知道是什么野兽在门外吼叫?
“我们不能去找庞特。”露易丝说,“你想想,激光会从他身上清除掉病毒,但是那并不是说,就会对病毒免疫,我们也感染了病毒,不是吗?或许对格里克辛白人不会有危险,但是我们是携带者。除非我们也经过激光杀菌程序,要不然,他不能见我们。”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玛丽问。
“找乔克·克瑞格。”露易丝说。
“什么?为什么?我们把他放在那个地方,他没法再害到别人。”
“不,但是病毒要是有解药的话,或者能在大范围内中和它的话,他是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你怎么能确定他会告诉我们?”玛丽问。藏书网
自从雷本死后,露易丝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坚决。“他要是不说,我就会杀了他。”她说得很简单。
她们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外面有动物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雪花飞舞了进来。
她们走了一个上午,才走到空布广场旁边的那幢楼,乔克被捆绑在那里。
“我猜想他已经跑了。”她们往楼里面走的时候,露易丝说,“那个混账看上去诡计多端……”
她扭开海星,打开门。
乔克没有走。
他侧身躺着。周围地板上全是褐色的血迹。他的皮肤呈惨白色。
玛丽把他翻过来。他满脸都是血,像葡萄酒颜色的血柱从他耳朵里面往外冒出。她往下看,他裤子上也全都是血。
玛丽努力不让自己把早饭全吐出来。她看着露易丝,露易丝咬着下嘴唇。玛丽转过身,想要理清头绪。
99lib.t>两个格里克辛人死了。
两个格里克辛男性死了……
这好像是……
Surfer Joe,马可二世。
但是不,不,那不可能。不可能!是的,玛丽是想过设计一种只杀死格里克辛男性的病毒,但是那些纸都扔掉了,她肯定没有输入乔克的程序中。他显然是在玛丽在把它修改为无害之前就制造了病毒,然后,但是……
但是它看上去就像是玛丽先前想到的那个,那个会杀死带有Y染色体的智人。
除非……
不,不。那太疯狂了。
但是她在两个宇宙之间来回走动,乔克也一样。如果在她的地球上,她并没有制造会对智人男性致命的Surfer Joe,那么……
那么,或许,在另一个地球上,她实现了她的幻想,制造了这样的病毒……
这个乔克·克瑞格,浑身上下都在流血,或许就是来自那个地球……
玛丽摇摇头。这一切太奇怪了。此外,庞特和露易丝不是经常说玛丽称为家的这个宇宙与庞特称为家的那个宇宙是相互交织的吗?它们原本是两个支系,在四万年前地球上第一次出现意识的时候分道扬镳了。
要是那样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就是另外有人修改了病毒。
但是谁呢?为什么?
第四十三章
我们就是那样:一个伟大的民族。是的,我们曾经失足——但是这是因为我们总是向前走,总是朝着我们的命运前进……
科尼留斯·拉斯金在看新闻报道的时候,试图控制自己,不让身体晃动,但是他控制不了。
他修改乔克·克瑞格的Surfaris病毒,就是想将其改成防御性武器,而不是进攻性的——保护尼安德特世界躲开……
嗯,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过去那样的人……
现在,两个人死了。
当然,要是一切从现在开始都能按照他期待的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死去了。智人男性会待在自己的世界,除了不能把他们的邪恶带到通道对面,他们什么权利都没有少。
在罗切斯特的一条中产风的林荫路上,科尼留斯找了间很不错的出租房,这比他在贫民窟顶层租的那间房子条件要好得多。但是,在这里并不舒服,感觉像地狱一样。他双手扶着崭新的活动椅扶手,试图稳住自己。播放的节目正在采访玛丽·沃恩,这个被他强暴过的女人。她并没有在谈论那件事情,而是在解释为什么格里克辛男性只能待在这里,在这个世界,而永远不能去尼安德特世界旅行。陪着她的是看上去很健壮也很热心的庞特·布迪特。
这次访谈是CBC新闻世界录制的,然后由转播。当然了,几天前,为了追踪阻止乔克,她放了CBC一次鸽子,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现实。
这个科尼留斯·拉斯金不得不忍受的世界。
“所以你的意思是任何一个智人男性到尼安德特世界都很危险?”一个亚裔男性记者问道。
“是的。”玛丽说,“乔克·克瑞格释放出来的病毒是——”
“美国疾病防控中心已经把它命名为埃博拉-萨尔达克型,是不是?”记者问。
“是的。”玛丽说,“我们推测乔克的意图应该是让这个病毒只是对尼安德特人致命,但是结果正好相反,这个病毒选择性地杀死智人男性。我们不知道在尼安德特世界中这种病毒扩散得有多广,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人种的男性暴露在那样的空气中,几个小时后就会死去。”
“那么尼安德特激光杀菌技术怎么样?布迪特博士,您能否谈谈相关情况?”
“这种技术使用调谐式激光去消灭体内的异质生物分子。”庞特说,“在来到这个地球之前,沃恩博士和我都接受了激光杀菌处理,它非常有效。但是,如沃恩博士所说,任何感染了埃博拉-萨尔达克型的格里克辛男性,除非能很快接受激光处理,否则就会死,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这样的激光杀菌仪器站点很稀少。”
“除了这种激光技术,就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了吗?”
“目前还没有,”玛丽说,“当然,我们正在试着去研制。但是,要知道,我们多年来一直都在研究治疗别的埃博拉病毒的方法,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成功。”
科尼留斯摇摇头。当他意识到乔克不只是在做模拟实验而是实实在在地计划制造病毒时,科尼留斯修改了他编写的代码,然后让乔克在密封的玻璃容器中制造了几升的病毒,等完成之后他再改回原来的代码。这样就算是乔克再次检查,也不会知道他已经动过手脚了。
这样做应该能弥补一点点,并不是说,这样就可以弥补他在多伦多所做的一切。但是那个强奸者是个旧的他、生气的他。而他现在是个新的人了——虽然还是被误解,但是在被误解的时候,他也能控制怒气。不,他不再有以前的那种感觉,那时他袭击玛丽·沃恩,那时他对卡伊瑟·雷姆图拉施暴,那时雄性激素在他的血管里上下蹿动。但是她们肯定依然能感觉到,一定会一身冷汗地醒来,被那个形象吓坏了……
嗯,不 662f." >是他,他想,而是一个戴黑色头套的男人。至少卡伊瑟是这么看他的,因为她不知道施暴者的身份。
但是玛丽·沃恩知道他是谁。
这是一把双刃剑。科尼留斯能理解。要不是庞特冒着被指控的危险,她无法指认科尼留斯。
但是,那个萦绕在玛丽心头的形象肯定是一张被愤怒和仇恨扭曲的白皮肤、蓝眼睛的面孔。
而现在,科尼留斯意识到,没有人能知道他在雷本和乔克之死中所扮演的角色。玛丽告诉整个世界,乔克在制作病毒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错误,所以他死在他自己的创造下。
当然,说实话,科尼留斯并不觉得乔克的死有多可惜,毕竟,这个人想要灭绝尼安德特人。
但是一个无辜的人也死了,这个医生——这个真正的医生、治疗者、生命的拯救者,这位雷本·蒙特戈。
科尼留斯放开椅子的扶手,举起双手,看看是不是还在颤抖。它们还在抖,他又抓住扶手。
“一个无辜的人。”他大声地说,虽然周遭无一人听到。他摇摇头。
好像并没有这样的人……
但是,等等,或许有这样的人。
网上有很多对雷本·蒙特戈的讣告和溢美之词。他的女友——科尼留斯在协力集团看到的——露易丝·贝努瓦非常伤心,不停地在说他是个多好多好的人。
又一次,科尼留斯给一个女人带来了巨大的伤悲。
他知道在被阉割后,他很快就得做些事情。毕竟,别的变化很快跟着发生:他的新陈代谢会减慢,脂肪会在身体上堆积,大多数时间他会感觉毫无头绪——毫无头绪,或者沮丧。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开始注射雄性激素。他知道,这种激素主要由睾丸间质细胞生成。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激素同样可以通过别的类固醇合成,例如薯蓣皂甙元。毫无疑问,黑市有这种激素出售。在德里夫特伍德,以前他住的地方附近,就有这样的交易,但科尼留斯一直不去考虑。要是他想要的话,他肯定可以在那儿或者罗切斯特这儿的某个地方找到卖家。
但是不。不,他不需要那么做。他不想回到过去的那个他,不想有那样的感觉。
他不要回到过去。
还有……
也不要去将来。
他抬起手。它们不再抖了,一点也不抖。
最近他一直在电视上收看宗教世界观的辩论节目。像玛丽·沃恩这样的人到底对不对,他会知道的——就算是死了,他也会知道的。或许,仅仅是或许,他拯救了尼安德特世界,这应该也算数的。
当然,要是尼安德特人是对的话,死了就是被遗忘了,完完全全地不存在。
科尼留斯希望尼安德特人是对的。
他不想让他所承受的一切留下痕迹。他不会在意庞特·布迪特的将来会是怎么样,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知道他在多伦多干了什么。
科尼留斯出门朝车库走去,开始从他汽车的后备厢里拿出汽油。
“嗯,班德拉,你觉得怎么样?”玛丽问。
班德拉穿了格里克辛的衣服——耐克的鞋子、水洗的蓝色牛仔裤、宽松的绿色T恤。所有的衣服都是从马克工装商场买的,庞特第一次来到玛丽的世界时,也是在那儿买的衣服。她双手放在臀部上,惊讶地打量着四周。“这……这跟我平时住的地方都不一样。”
玛丽也在环视这间宽敞的客厅。“大部分人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至少,是在北美。当然了,这房子也非常漂亮,许多人都住在大城市,而不是在郊外。”她停了停,“你喜欢这里吗?”
“要花点儿时间来适应,”班德拉说,“但是,我喜欢这里,非常喜欢,这么宽敞!”
“有两层,”玛丽说,“3500平方米,加上地下室。”她给班德拉的机侣一秒钟来换算,然后微笑着,“有三个地下室。”
班德拉小麦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顶级奢侈!”
玛丽笑了笑,回想到她过去用的那种染发剂的广告:“我们值得拥有。”
“你说周围的土地也是我们的?”
“是的,一共2.3英亩。”
“但是……但是我们能买得起吗?我知道,这里什么都要钱买的。”
“要是在多伦多附近的任何地方,我们肯定买不起。但是这里,在莱弗利郊外?当然了,毕竟劳伦森大学会给我们两个支付薪水的。”
班德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着雕刻有花纹的黑木壁柜。“这些装饰很漂亮。”她说。
“这种混搭不常见,”玛丽说,“加拿大风格和加勒比风格。当然了,雷本的家人会要些东西走的,露易丝也会要些东西走的,但是,我们会留下大部分的。我买下的是带装修的房子。”
班德拉往下看。“真希望能够认识你的朋友雷本。”
“你会喜欢他的,”玛丽坐在班德拉旁边的沙发上,“他是个好人。”
“但是,住在这儿会不会让你难过?”班德拉问。
玛丽摇摇头。“这倒不会。看,庞特第一次来我的世界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庞特、我、露易丝和雷本被隔离。在这里我开始了解庞特,爱上庞特。”她的手指着对面墙上的内置书橱,“我在那边的书柜旁,给他画素描。我们也在这沙发上有过很多次愉快的聊天。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一个月只能看到他4天,大多数都是在他的世界,而不是我的世界。但是,我感觉在某种意义上,这里也是他的家。”
班德拉微笑着:“我懂。”
玛丽拍拍她的膝盖:“那就是为什么我爱上你的原因。因为你真的懂我。”
“但是,”班德拉依然笑着说,“我们的二人世界也不会长久,很快我就要跟一个小宝宝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帮我。”
“当然了,我知道半夜三更起来喂孩子是什么感觉。”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你要愿意,自然求之不得。不,我希望的是你可以帮我抚养庞特和我的女儿。我希望她能知道并且欣赏格里克辛和巴拉斯特两种文化。”
“真正的协力,”班德拉说,笑得更欢心了,“真正的合欢。”
玛丽也笑着对她说:“完全正确。”
两天后,大概傍晚6点钟,电话响了。玛丽和班德拉结束了她们在劳大的第一天工作,正在家放松,这里曾是雷本的家,而现在是她们的家。玛丽在沙发上舒展着腰背,她终于看完了这本司各特·图诺的小说。在很久之前,通道第一次开通之前,她就开始看这本书了。班德拉躺在沙发躺椅上,玛丽被隔离的时候就是在那上面睡觉的。她正在掌上电脑上读她自己的书。
然后,沙发旁边茶几上的电话响了。玛丽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拿起话筒:“喂?”
“你好,玛丽。”一个带着巴基斯坦口音的女性声音,“我是卡伊瑟·雷姆图拉,从约克打来。”
“我的天哪,你好!最近怎么样?”
“我还好,但是,我有则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还记得科尼留斯·拉斯金吗?”
玛丽感觉胃部收紧:“当然。”
“哦,很抱歉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他已经过世了。”
玛丽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真的?但是他这么年轻……”
“35岁,我听说。”卡伊瑟说。
“怎么回事?”
“起了火,然后……”她没有说下去,玛丽能听到她在努力地吞咽,“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玛丽极力去找出一句话来回答,最后只能吐出一声“哦”。
“那你——你要不要参加他的追悼会?在多伦多大学这边,这个周五?”
玛丽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思考:“不。不,我跟他不熟。”她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好吧,我理解。”卡伊瑟说,“我只是想,应该通知你。”
玛丽想告诉卡伊瑟现在她可以睡安稳觉了,因为强奸她——强奸她俩——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
但是玛丽是不应该知道卡伊瑟被强奸这件事情的。她的脑子有点晕,她最终会找到合适的方式对卡伊瑟说明的:“谢谢你给我打电话。但是很抱歉,我去不了。”
她们道别之后,玛丽挂上电话。班德拉从躺椅上坐起身来:“谁打来的?”
玛丽走向班德拉,张开手臂,把班德拉拉起来,然后,又抱着班德拉。
“你还好吗?”班德拉问。
玛丽把她抱得紧紧的。“我很好。”她说。
班德拉说:“你在哭。”她看不到玛丽的脸,她的脸深埋在她的脖子上;或许她是闻到了泪水的咸味。
“别担心,”玛丽温柔地说,“抱着我就好。”
班德拉抱着她。
第四十四章
同胞们,智人们,我们要继续我们伟大的征途,继续我们不屈的探索,继续前行。那是我们的历史,那是我们的未来。我们不会停止,我们不会退缩,我们不会放弃,直到我们到达那颗最远的星球。
由于男人不能使用通道,是否在联合国总部与多纳卡特岛对应的位置继续修建一条新的永久通道就成了大家争议的话题。为此,联合国还专门成立了个委员会,庞特和阿迪克这段时间一直在委员会忙碌着,露易丝·贝努瓦也在这个委员会工作。
圣诞节假期到了,劳伦森大学当然也放假了。这段时间玛丽和班德拉都不需要工作,所以她们决定飞往纽约去和庞特、阿迪克、露易丝一起到时代广场去跨年。
“真难以置信!”班德拉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这儿到底有多少人?”
“通常有50万。”玛丽说。
班德拉环顾四周:“50万!我可从没有想象过会有50万个巴拉斯特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庞特问:“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在今天庆祝新年?既不是冬夏至,也不是春秋分。”
露易丝回道:“哦,我也不知道。玛丽你说呢?”
玛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哪天都行,只要玩得开心!”
“那今晚会有什么节目呀?”阿迪克问。
一切都包裹在霓虹灯下。“那边的那栋楼看到了吗?”玛丽指着前方说。
阿迪克和庞特都点点头。
“那儿过去是《纽约时报》的总部,所以这个地方就叫时代广场。你们看到楼顶上的旗杆了吗?它有77英尺高。晚上11点59分时,有一个重达1000磅的巨型球体从那个旗杆处往下滑落,到达底部正好花60秒,而这意味着新年的开始,接下来就是一场盛大的焰火盛宴。哦,当球到达底部的时候,你们应该首先亲吻你的爱人,然后高呼‘新年快乐’。”
阿迪克摇摇头:“好复杂的礼仪。”
“听起来很不错呀!”班德拉说,“我想我们——哦!太惊讶了!太惊讶了!”
“什么?”玛丽问。
班德拉指着:“是我们!”
玛丽转过身。其中的一块大屏幕上出现的是班德拉和玛丽。真的很过瘾!玛丽看的时候,图像已经移到左边庞特和阿迪克的身上。但是下一刻,图像就转到正在向群众挥手的纽约市市长身上。玛丽又转过身,面对别人。
她笑着说:“我们还是被人家注意到了。”
庞特也爽朗地笑着:“哦,我们早就习惯了。”
“你每年都过来吗?”阿迪克问。
天空飘着细雪,玛丽说话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呼出去的气。“我?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但是我每年都会在电视上收看。全世界有3亿人会收看的,这已经是传统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庞特问。
玛丽看看手表,霓虹灯光亮得足够能看清表盘。“11点半刚过。”她说。
“哦!”班德拉又指?99lib?着屏幕说,“现在轮到露了。”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露易丝那张美丽的面庞,看到自己在大屏幕上,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人群中成千上万的男人发出欣赏的啧啧声。
镜头现在转向迪克·克拉克,他穿了件黑色夹克,站在舞台上,周围充满了成百上千的粉色气球。“世界,你好!”他喊道。
人群在欢呼。玛丽也跟着鼓掌。
“欢迎来到迪克·克拉克的新年摇滚晚会!”
更多的欢呼声。所有的人都摇动着手中的星条旗。
“这真是神奇的一年。”克拉克说,“今年,我们与失散很久的表亲尼安德特人又重逢了。”镜头又给庞特一个脸部特写,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上镜头了。此刻,他正高兴地挥着手,哈克的新面板在霓虹灯光下闪闪发光。
人群中有节奏地喊道:“庞——特!”“庞——特!”“庞——特!”
玛丽感到自己的心都快骄傲得蹦出来了。迪克·克拉克还在继续推波助澜。“今晚,除了世界上最大的乐坛之外,科瑞克·多那特将会现场来演唱他的最热门单曲《合欢节》。但是,现在,我们——各位,各位,对不起,但是请你们离开。”
玛丽疑惑地看着大屏幕。克拉克一个人站在舞台上。
“对不起,各位,但是我们现在正在直播。”克拉克对着空气说话,他转过身大喊道,“马特,能不能把这个小丑赶走?”
人群议论纷纷。克拉克到底是怎么回事?班德拉也靠近玛丽问:“他是在……”
忽然,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们的一个人转过身,看着庞特,他说:“我的上帝呀,是你!是你!”
庞特礼貌地笑着说:“是的,我——”
但是那个男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把庞特推向一旁,又说:“是你!是你!”他看起来好像是想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事实上,人群也在自动分开,给他让出道来。
“主啊!”班德拉旁边的一个女人喊道,但是玛丽不懂到底是什么让那个女人那么沮丧。她转头去看那个从庞特身旁挤过去的男人,令她大吃一惊的是,她看到他跪了下来。
迪克·克拉克的声音又从扬声器里传出,听起来很痛苦:“有他在这儿,我什么都干不了!”
玛丽感觉口干舌燥。她伸出左手,希望能够站稳。班德拉抓住她的胳膊:“玛尔,你还好吗?”
玛丽勉强地点点头。
“主啊!”那个女人又喊道。
但是玛丽摇摇头。
“不。”她轻声地说。
不,那不是主耶稣。
那是马利亚。
那是圣母马利亚!
“庞特,”玛丽的声音在颤抖,“庞特,你看见她了吗?你看见她了吗?”
“谁?”庞特问。
“她就在这儿,”玛丽边说边指着——然后,几乎是在同一刻,她把手收回,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她就在此地!”
“玛尔,这儿有50万人……”
“但是她在发光。”玛丽柔声说。
庞特转向露易丝,玛丽强迫自己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露易丝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在不停地低语着,声音很低,玛丽都听不清楚,但是她能读懂露易丝的唇语:我的主啊,我的主啊……
“看!”玛丽说,“露易丝也看到她了!”但是尽管玛丽这么说,她也在怀疑;圣母马利亚确实是神圣的,但是别人不会称她为“我的主啊,我的主啊,我的主啊……”
玛丽情不自禁地盯着面前那发光的影像,两旁是高耸的建筑。
班德拉还抓着玛丽的胳膊。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跪了下来。“马利亚!”她喊道,“圣母马利亚!”但是她完全对着另一个方向……
“看,”一个声音响起——现在有成千上万个声音,但是玛丽碰巧在这样嘈杂的背景中就听到这一种,“圣母!”
玛丽抬起头。探照灯不停地在黑夜的星空中来回闪动。
“玛尔!”是庞特的声音,“玛尔,你还好吗?怎么啦?”
玛丽前面的一个男人转过身来,把手伸进口袋。有半秒钟,玛丽以为他会掏出一把手枪,但是他最终掏出的是一只肥大的钱包,里面装满了现金。他打开钱包,随手向玛丽扔出一些钱。“接着吧!接着吧!”他转向庞特,又向他扔出一些钱,“接着吧!接着吧!我钱多得用不掉啦……”
玛丽的身后传来喊声:“伟大的神哪!伟大的神哪!”
玛丽的前方传来:“弥赛亚来了!弥赛亚来了!”
玛丽的左边传来:“是的,是的!主啊,接我回天堂!”
玛丽的右边,有人在高唱:“哈利路亚!”
玛丽希望有一串祷告念珠。圣母就在这儿——就在这儿!——招手示意她向前。
“玛尔!”庞特喊道,“玛尔!”
玛丽身后,有人在哭泣;前面,有人在失控地大笑着;有人把头埋在两手之中;有人在拍手;有人把手举向天空。
一个男人大喊:“是谁呀?谁在那儿?”
一个女人大喊:“滚开!滚开!”
还有一个人在大喊:“欢迎来到地球!”
几英尺之外,玛丽看到一个人晕了,但是人群非常拥挤,他只能杵在那儿,无法倒下。
“最后的审判日到了!”一个声音喊道。
“马赫迪!马赫迪!”另一个声音喊道。
附近,一个女人在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她旁边的一个男人说:“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另一个人喊道:“这不可能发生的!这不是真的!”
“玛尔!”庞特抓着玛丽的肩膀晃动着,让她离开圣母马利亚,“玛尔!”
“不,”玛丽艰难地说,“不,放开我。她在这儿……”
“玛尔,人群失控了。我们必须离开!”
玛丽使劲儿扭动着,她从不知道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只要能和圣母在一起,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阿迪克、班德拉,快点儿!”庞特的声音通过翻译,盖过了圣母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玛丽抬起手,试图把内置耳机抠出来。庞特继续说:“我们把玛丽和露从这里带出去——”
白色的灯光——完美的白色灯光——正在闪烁,玛丽感觉她的心在扩展,她的灵魂在翱翔,她的——
枪声!
玛丽向右看。一个约莫40岁的白人手上拿着一把手枪,正朝着某个看不见的魔鬼开枪,他的脸因恐怖而扭曲着,他面前有人快要死了。但时代广场人太多,他们无法倒下来。玛丽看到他们的脸,一个又一个地,子弹射入他们的身体。
尖叫声响起来,盖过狂欢的声音。
“班德拉,”庞特吼道,“开路!我带着玛尔。阿迪克带着露易丝!”
虽然是冬天,玛丽的汗顺着脸往下淌。庞特想要把她带走——
不,玛丽理智的一部分思索着,努力着要占领她的意识。圣母不在这里。
在!身体的另一部分尖叫道。在,她在!
不在——不在。没有圣母!没有——
但是那里——那里肯定有!——忽然,玛丽感觉自己离开地面,飞起来了……
因为庞特正扛着她,高点儿,再高点儿,把她扛在肩膀上。班德拉在前面带路,使劲地推挤着人群,在人群里清出一条道来。庞特奋力前行,紧紧地跟在班德拉的后面。稍微一迟疑,班德拉刚挤出来的地方,就又被人群充满。还有些人少点儿的地方——被留作停放紧急车辆的通道——班德拉正朝其中的一个通道走去。
玛丽左右看看,试图找到圣母马利亚的光芒——她看到露易丝现在被扛在阿迪克的肩膀上,这两个人正在玛丽和庞特的后面。
一个男人走向他们,一脸疯狂。他挥手向庞特打去,被庞特避开。但是又一个人冲向庞特,喊道:“魔鬼!魔鬼!”
庞特想避让,但是没有用>99lib?。袭击者就像是——完全像是被附身了一样。他往庞特的下巴重重地打了一拳,庞特终于还手,一掌击中那个人的胸部。尽管周围一片嘈杂,玛丽还是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那个人倒下了。班德拉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地方,很快就被人群占据,那个袭击者好像被人群踩踏着。但是很快,庞特就挤到很远之外,玛丽都看不见那个倒下的人到底怎么样了。
因为被庞特扛着,所以玛丽的视野也宽阔很多,忽然,她看见那个巨大的球开始从旗杆上滑落。网状的球体,有6尺宽,表面是水晶,从里到外都发光;玛丽不觉得现在还有人顾得上这个巨球,肯定是有计算机在控制它。
霓虹灯光,探照灯光,一直在空中闪烁着。
更多的尖叫声、更多的枪声、玻璃粉碎声、警报声。一个纽约警察局官员被他的马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马利亚!”玛丽喊道,“拯救我们吧!”
“庞特!”阿迪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心!”
玛丽感觉到庞特转过头。又一个疯狂的人,手里挥舞着一根铁棍,向他挤过来。为避免被袭击,庞特转到这个人的右边,把他踢倒在地。
班德拉转过身,抓住这个人的手腕捏紧。再一次,玛丽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铁棍哐的一声掉在地上。
玛丽转头,寻找圣母。巨球一直往下滑落——他们几乎快走出时代广场了,正朝东边的42街跑去。
忽然天空爆炸了——
玛丽抬头看。天堂的主人!
但是不是,不是。既然电脑能操纵巨球滑落,也就能操纵焰火表演。他们身后,刹那间,闪起的光如孔雀开屏那般绚烂。
庞特一直在向前走,人群越来越稀,现在他走起来方便多了。班德拉还是在前面,阿迪克依然扛着露易丝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继续往前跑着,跑进黑暗,跑进新年。“马利亚,”玛丽·沃恩喊着,“圣母马利亚,回来!”
联合国总部在时代广场东边一里路的地方。这一路与人群、与交通做搏斗,他们步行总共花了90分钟,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成功地到达,安全地进去了——一个格里克辛保安认出庞特,把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午夜过后,这种异象很快就过去了。忽然消失,就如同忽然到来一般。玛丽的头疼得像裂开了一样,内心空虚而冰冷。“你看到什么了?”她问露易丝。
露易丝慢慢地点着头,显然是在回忆刚才的神迹。“神哪,”她说,“天父啊,就像西斯廷教堂的屋顶。这……”她在找一个词,“太完美了。”
这一夜,他们就待在20层的秘书大楼里,找了间会议室和衣而睡,听着窗外从远处传来的警车声音——虽然异象结束了,但是混乱才刚开始。
早上,他们收看零星的几个新闻电台——很多台根本就没有节目——试图拼凑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球磁场4个月前就开始减弱了——这是自意识出现在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形。磁场的力量在不断浮动,力线不断分裂或合并。
“哦,”露易丝望着电视说,“这不算是一个大的危机,但是……”
“但是什么?”玛丽问。她们都已经精疲力竭,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淤青。
“我告诉过乔克,磁场坍塌带来的最大影响不是紫外线的穿透什么的;而是对人类意识产生的影响。”
“这跟我在韦罗妮卡·香农的实验室里体验到的一样,”玛丽说,“只是程度上更加剧烈。”
庞特点点头:“但是,在韦罗妮卡的实验室里,我,或者我相信,巴拉斯特人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是所有其他的人,”玛丽指着电视说,“在这个地球的每个角落,都出现了宗教体验。”
“或者是看到UFO这种体验,”露易丝说,“或者至少是看到某些并不真实存在的物体。”
玛丽点点头。清算实际伤亡人数还需要数天,甚至数月。但很清楚,有几十万甚至数百万人死在除夕夜——或者是在新年这一天,在纽约东部。
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有一位评论员称之为“世界末日”,这样的争论还在不断持续着。
教皇马可二世稍后会对信徒发表演说。
但是他会说些什么?他会证实有人看到耶稣和圣母马利亚吗?那他会否定伊斯兰教、摩门教、印度教、犹太教教徒看到的圣人和先知吗?
那些看到UFO、灰色外星人还有虫眼怪兽的人又怎么解释?
教皇可得做出一些解释。
所有的宗教领袖都得这么做。
阿迪克、班德拉和露易丝正在听BBC的报道,讲述昨天发生在中东的新闻。玛丽碰碰庞特的肩膀,他扭头看她的时候,她示意他到会议室另一边去。
“怎么啦,玛尔?”他温柔地问。
“一切都混乱不堪,不是吗?”她说。
“嗯,我改变主意了。关于我们的孩子……”
她看着庞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不!”玛丽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前臂,“不,我还是想跟你生个孩子。但是忘记我在维珊的家里跟你说过的话。我们的女儿不需要有个上帝的器官。”
庞特金色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寻找着什么:“你确定吗?”
她点点头:“是的,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我非常确定的一件事。”她让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胳膊滑下去,她的十指与他的十指交叉。
尾声
新年已经过去了6个月,那种异象没有再出现。环绕这个地球的磁场还在波动,所以也不敢保证说它不会再以同样的方式影响智人的头脑。或许,14年或15年后,磁极逆转完成了,玛丽世界的人们就不必再担心那样的事情。
在这期间,在世界重建的过程中,韦罗妮卡·香农以及其他做类似研究的人成了媒体的宠儿,他们解释着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是对那些愿意听的人。在北美,去教堂的人数达到历史最高点——接着是历史最低点。以色列停火了。穆斯林极端分子被从整个阿拉伯世界驱除。
但是在这里,在占塔,在巴拉斯特世界,10多年前磁场坍塌就已经结束,一切都一如既往,他们的头脑中根本就没有上帝、魔鬼或外星人的概念。
玛丽·沃恩总是想在夏天举行婚礼,她跟科尔姆的婚礼是在2月份。因为尼安德特人的结伴仪式都是在户外举行,所以选个暖和的月份对她来说就更重要了。
结伴仪式将在萨尔达克中心区和边缘区之间的郊野举行。玛丽以前参加过一次,是庞特的大女儿杰斯梅尔·凯特和特赖恩·鲁加尔的结伴仪式。那次非常尴尬:达卡拉·波尔贝不期而至,她是杰斯梅尔的前任监护人、阿迪克的原告,一度也是玛丽的情敌。尽管有她在那儿,那也是一次按照巴拉斯特范式举行的小型仪式。
但是玛丽总是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当初她跟科尔姆决定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们只邀请了父母和兄弟姐妹——简单,最重要的是不贵,他们当时只是研究生,这样的开支在他们的预算之内。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至少以尼安德特人的标准,也有很多人要参加。阿迪克要带着他的女伴鲁尔特和儿子达布。还有庞特的父母,两位你所见过最慈祥的142代。还有庞特的女儿杰斯梅尔和梅加,再加上杰斯梅尔的男伴特赖恩。还有哈普纳和詹娜以及她们各自的男伴。虽然尼安德特这边并没有伴娘,但玛丽还是需要一位,这自然是露易丝·贝努瓦。另外也邀请了朗维斯·特洛波,他现在已经有109岁的高龄了,装置了个机械心脏后,身体只是微微衰弱一点儿。
所有女性的肚子都没有显出来,但是很快就会显出来了:149代很快就要出生了,玛丽期待着,鲁尔特、杰斯梅尔、哈普纳和詹娜也在期待着。
庞特还没有到。有一个传统,准备结伴的男性要去打猎,猎取食物送给他的未婚妻。在她这边,玛丽也准备了很多松果、蔬菜、食用菌类等。
“爸爸来了!”小梅加指着前方说。玛丽往前看。在西边,庞特的身影出现了。他两只手都拿了东西,但是玛丽还是看不清是什么。
“妈妈来了!”哈普纳指着东边说。当然,班德拉从东边走了过来。
庞特说过双重仪式很罕见,但是玛丽认为这非常适合:同时和她的男伴庞特和女伴班德拉结伴。天空蔚蓝,万里无云,空气温暖干燥。玛丽感觉很美好——爱着,被爱着,也爱着生活。
庞特和班德拉有同样的距离要走,但是西边的路比较崎岖,所以班德拉先到了空地。她先拥抱了两个女儿,然后问候了庞特的父母。她自己的父母住得很远,但是玛丽知道,他们正在通过班德拉的机侣实时传播的图像收看这个仪式。她走到玛丽这边,亲吻着她的脸。
班德拉一脸的幸福模样,这让玛丽心跳不已。班德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哈布了。她的男伴知道班德拉已经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但是班德拉并不打算去解除与他的关系,因为她说过,要是她这么做,他就会找别的女伴。或许将来哪天,他会主动来解除他们的关系——别想哈布了,玛丽心道。今天是个大喜日子,他们是在结伴,而不是解除。
班德拉带了个大袋子?99lib?,她把袋子放在地上,里面是她送给玛丽的食物。玛丽带了两份的量:一份是给班德拉的;一份是给庞特的。
不久——终于!——庞特来了。玛丽很惊讶。当时她参加杰斯梅尔和特赖恩的结伴仪式,特赖恩出现的时候肩膀上扛着一头刚杀死的麋鹿;血从多处被箭射到的伤口中流出来,让玛丽很反胃。但是庞特这次拿的是两个巨大的立方体容器——玛丽认出来那是保温装置。她满是疑问地望着庞特,但是他只是把它们放在地上,然后走过来久久地拥抱着玛丽。
仪式并不需要官员,因为在档案中心,整个过程都会被多个机侣同时记录下来。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开始了。玛丽站在中间,庞特和班德拉分站在两边。
玛丽转向庞特说——用的是尼安德特语,在过去半年里,班德拉一直在耐心地教她:“我承诺,亲爱的庞特,每一天,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在合欢节的日子里,我都会把你搂在怀里。”
庞特拿起玛丽的一只手。她继续说:“我承诺我将把你的健康与幸福看作我自己的健康与幸福。任何时候,如果你厌倦了我,我承诺会平静地放你自由,并将我们子女的最大利益视为最重要的事情。”
庞特金色的眼睛发出迷人的光。玛丽转向班德拉:“我承诺,亲爱的班德拉,每一天,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在不是合欢节的日子里,我都会把你搂在怀里。我承诺我将把你的健康与幸福看作我自己的健康与幸福。任何时候,如果你厌倦了我,我承诺会平静地放你自由。”
班德拉这边已经很熟悉英语了,至少那些词她可以说出来。她温柔地用英语说:“厌倦你?一万年都不会。”
玛丽微笑着,然后转向庞特。轮到他说了,他用浑厚的磁性嗓音说着:“我承诺,每一天,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在合欢节的日子里,我都会把你搂在怀里。我承诺我将把你的幸福与健康看作我自己的幸福与健康。任何时候,如果你厌倦了我,我承诺会毫无痛苦地放你自由,我将会把我们子女——我们非常特别的混血儿——的最大利益视为最重要的事情。”
玛丽握着庞特的手,然后又转向班德拉,她重复了同样的誓言,然后,又加了一句,还是英语:“我爱你。”
玛丽又亲吻了班德拉。“我也爱你,”她说,然后她转身给庞特一个长长的深吻,“你知道我爱你,大家伙。”
“他们结伴了!”小梅加拍手喊道。
阿迪克走了过来,和庞特拥抱:“祝贺你们!”
露易丝拥抱着玛丽:“祝你们幸福!”
“现在,”庞特喊道,“宴席开始!”他走到他带过来的立方体容器跟前,打开它们。庞特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纸袋,然后又拿出一个。玛丽看到纸袋上面是熟悉的图案:一个戴眼镜、山羊胡、白头发的格里克辛头像。
“太惊讶了!”玛丽喊道,完全的巴拉斯特风范,“肯德基炸鸡!”
庞特咧开嘴巴笑着。“最好的给你。”
玛丽也望着他笑了。“哦,是的,我亲爱的,”她说,“在两个世界都是最好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