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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阴冷的三月的夜晚,凛冽的寒风灌满了卡里基剧院舞台的每个角落,那前几个晚上就来光顾了的刺骨的寒流气势汹汹地冲进更衣室,使得梅尔达或许是塞姆布里奇的女仆只好抱着貂皮大衣全神贯注地守在幕边,以便及时披在女主角那湿漉漉的裸露的肩膀上。当然,那是幕间或演出结束时的事儿,现在才八点十五分,在那巨大的空舞台上还没发生什么能让一个健壮的人淌汗的事。大凡试图用比起钢铁娇嫩得多的肌肉来演奏“魔鬼的颤音”的人,都不会不称道小提琴家的强壮。
一定是得到许可,简·吐沙尔拿着提琴和弓子走到无数著名演奏家曾经站过的地方试自己的合适位置。他一刻钟后将要登台,可这会儿看上去有点不妙。他正站在更衣室的门槛上,一只手撑着门槛,另一只手勾着弦轴上方的琴颈。他有六英尺高,可那张紧绷着的脸和那双瞪大了的眼睛,外加让牙齿死死咬住的嘴唇使得他看上去更象一个胆怯的孩子。有十来个人,可能还多点,围在他旁边,全都注视着他。只有一个例外,他穿着消防制服,只是站在远处不引人注目的墙边注视着他。他毫不怀疑,一个短命的,将只存在半小时的艺术家即将消逝,但这个大孩子就象一匹圈在围栏里的赛马,对将要发生的事无法预料,而且也无能为力。那些姿态各异、远远近近的人们,似乎要向他靠近,转眼又刹住了脚步,只有一位不大年轻的女人,用漂亮的长长的手指不停地拉扯护着脖子的貂皮围巾,向前走去。
这时一个男人快步上前拦住了她,她耸耸肩,只好作罢,同时酸溜溜地盯了一下那块把她和那孩子隔开了的木板。
简瞪大的眼睛转过去盯着那男人的脸,他什么也没说。
那人把一只白胖的手放在这位小提琴手的肩上:“你回去坐下。”他劝说道。他的声音浑厚而低沉,有一种锐利的铿锵声,没加掩饰地流露出他的同情和关怀。他有吐沙尔那么高,不过比他可重得多,年龄五十多岁,几乎是简的两倍,但保养得很好,言谈举止优雅稳重,显示出他在任何场合都有的极大的适应能力。他的手轻而结实地拍拍年轻人的肩,“别这样,简,坐下,放松点儿,等着他们叫你……”
“我的手冰凉,”吐沙尔解释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控制的胆怯,“现在没法儿让它们暖和暖和,指头也都僵硬了——几点了?”
“八点一刻,你得——”
“波弗尔特夫人在哪儿?”
“她回家了。亨利送她回去的。你不必——”
“别担心!我很好。可我原是希望她——那个跟迪格在一块的人是谁?”
“迪格·佐里拉?”老人转过身看了看,“不认识。”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那露在他衣袋外面的是什么东西?”吐沙尔的声音暴躁而富于挑衅性,“把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来参加音乐会!迪格!过来一下好吗?”
迪格跑过来,他胖墩墩的,年纪比吐沙尔大,不过个儿没他高、皮肤黝黑,一双黑眼睛,外加一头黑发。
“嘿,简!”他高兴地喊起来,“能为你效劳吗?”
“谢谢,迪格。跟你在一起的那人是谁?我想认识认识他。”
“这是为什么,他是一个朋友……我们并没有……”
“我想认识认识他!”
“好吧,当然可以。”迪格转身招了招手,那人穿过人群走近他们身边。他中等个子,三十出头,如果不直接碰上他那双含着锐利目光的棕色眼睛,或者不十分注意他行动中那不露声色的力量,他会觉得他的出现并不引人注目。他还没在两人中站定,吐沙尔便开口了:
“刚才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你口袋里装的什么?”
“这是我的朋友,”迪格尖叫起来,“当然,简,你是在舞台上,但你不是孩子了,我的朋友叫特卡姆·福克斯。这位是简·吐沙尔先生。”他接着介绍了还站在原地的那个举止文雅的老人,“阿道夫·卡奇先生。”他的声音又尖厉起来,“我跟你说过福克斯先生,他是我们的赞助人之一——”
“请不必说了!”福克斯断然制止了他。
“噢,”吐沙尔愠怒地皱起眉头,他瞟了一眼手中的小提琴,好象刚才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一样。“是这样——您帮助——”突然,他的脸色和声音完全变了,显得十分羞愧和懊悔,“对不起——我非常抱歉——”
“别往心里去。”福克斯坦诚地说,笑着看了看他。“迪格他不会再提这事儿,以后也不会再拖我到这儿来了。我有些不拘小节,盯着别人看是我的一个坏习惯,非常抱歉。至于这个嘛——”他拍拍鼓鼓的那个衣袋,“是个香烟盒。我的另一个坏习惯。”
“烟盒?”他面前的年轻人哑然失笑,“一个烟盒?”他笑出声来,可那笑声听起来更象提高了嗓门的尖叫。“听到了吗,卡奇先生?整整一个烟盒放在口袋里!这真再可笑不过了——甚至比你还糟——”那刺耳的笑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穿透了整个空间。
大厅里出现一种常见的骚动,一个人跑过来拉住阿道
藏书网夫·卡奇的手,嘀咕了几句。显然刚才他是躲在暗处,而且预感到了什么。其他人靠了过来,那个围着貂皮围巾的女人大步挤到特卡姆·福克斯身边,他十分迅速地让出靠近舞台走廊通道的位置,远远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形。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朋友佐里拉身边,佐里拉正默默地摇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福克斯并没和那个昏了头的歇斯底里的女人搭讪,而只对佐里拉耳语道:“你觉得这个小提琴演奏会的序幕符合常规吗?”
“这里发生的事儿,”对方粗声瓮气地吼叫道,“据我所知,没哪件是符合常规的,我试过了。”他激动地举起了左手,可怜这只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已不
..知去向,断得只剩下最后一个关节了。“那件事发生以前……”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两小时后将决定简的命运,要么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要么名落孙山,一落千丈,也许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能理解,可这都是些什么人?那个穿深色衣服,紧抓着架子的人是谁?”
“是费里克斯·伯克,简的老师和指导。”
“那位紧抱着双臂的漂亮姑娘呢?她象个惊弓之鸟。”
“多拉·莫布雷,简的钢琴伴奏。她确实受的刺激不小,她的父亲是我的经理,也是简的——你知道,就是劳顿·莫布雷先生,几个月前他从办公室的窗子上摔了下去,粉身碎骨。那个正忙着驱散人群的高个子年轻人是帕里·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的儿子。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你认识她的。她的儿子同前夫在一起。”
“她这会儿在哪儿?”
迪格耸耸肩:“不知道,也许到她的包厢去了,我还以为她会在这儿呢!”
“上帝!从更衣室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也在那儿。那个是谁?”
“你认识她。”
“不,我不认识。”
“再仔细瞧瞧。你平时不看电影吗?”
“不常看,难道她是个明星?”
“那还用说,她叫海贝·黑丝。我不知道旁边那个小伙子是谁?你看她正在拉简,卡奇正盯着她呢!”
“我不想看。”福克斯不耐烦地说,“一个稍微有点自我意识的人都应该离开那儿。走吧,回座位上去。”
迪格点点头:“时间快到了,还有一两分钟。”他的黑眼睛直朝简射过去。他仍在更衣室的门口,被嘈杂混沌包围着。“这种事对一个孩子真太可怕了,通向舞台的路那么长,把你那滚烫而潮湿的手往琴弦上一按——当然如果冰冷而干燥就更糟。走吧,福克斯,这边。”
巨大的演奏厅的前方是乐池。他们的座位在前面第十排,迪格放好衣帽后,站在过道上四下看了看。剧场里座无虚席,后面几排的空位也都被姗姗来迟的听众们填满了,那些承办卡里基剧院首映式的精明的经理们,当然知道怎样由此大捞一把,不过这和迪格不相干。舞台上的各色灯光,将为这位年轻艺术家的美好前程和命运照亮道路,迪格知道他们已经为简·吐沙尔做了最好的准备。他又左右环顾了一下,尤其望了望上面的那个波弗尔特夫人的包厢。
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波弗尔特夫人以前常坐的那个包厢,因为这会儿她不见了。迪格坐下来对福克斯小声说:“新发现,你有事儿干了,波弗尔特夫人不在了,她总是订FF包厢,可现在那儿空着。”
福克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看他的节目单。多拉·莫布雷任钢琴伴奏。“卡佩沙松回旋曲介绍,圣一桑作品28”“帕恩特里尔诙谐曲拉洛作品8”。这些对他都没啥意义,他翻到下一页。节目单是由菲利普·特那设计制作的。他又把它塞进了鼓鼓的衣袋。看来他那随?手拿到东西就往衣袋里塞的坏习惯是该好好改改了。他看了看表,八点四十。
灯光一暗,观众席里等待的阵阵喧嚷都平息了下来。台上左边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裙的姑娘走上舞台,来到钢琴边。一阵稀疏的掌声,她没做出任何反应。她脸色苍白,看上去更象是杏黄色长裙上方的一个含混不清的圆点。她默默地坐到了钢琴前面,福克斯很欣赏她侧面那清秀的眉毛、鼻子和下巴。她微微颔首,直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迎出今晚的英雄。简·吐沙尔大步流星却不失风度地走了出来,站到舞台中央偏后的位置上,没带笑容地行答谢礼,又行了一次,稍等片刻,待掌声还未完全平息下来,他就回头向多拉·莫布雷示意了一下。随即,一阵悦耳的琴声从多拉指间流出,简举起小提琴,夹在了下巴下面。
福克斯瞥见迪格那断了两个指头的左手神经质地抓住右腕。按节目单的顺序,吐沙尔轻轻晃动着身子,向大家演奏的是一首《值得崇拜的行板》。
一切正常,也就是说设什么爆炸性新闻。观众安静而礼貌地听着,只出现零星常见的咳嗽和翻动节目单的沙沙声,剩下的就是台上那流畅、和谐的 4e50." >乐曲声。福克斯从不参加音乐会,这对他来说根本谈不上是一种愉快和舒适的享受。但到了乐曲尾声的时候,他似乎感到一种心神不定的滋味。虽然迪格毫无表情,一副专心聆听的神情,并未影响他极好的心境,但身边这个小个子为什么要摇头呢?
当台上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福克斯斜过身子凑近他同伴的耳朵:“出了什么事?他拉错了吗?”只见吐沙尔直楞楞地站在那儿,脸色铁青。从观众席发出的掌声明显地显得尴尬、敷衍了事、空空洞洞,毫无所期望的那种热情。
迪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可是福克斯听见了前排那个妇女对同伴的耳语:“不懂。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真够呛!如果他这样下去简直是亵渎……”
舞台上的吐沙尔又对多拉·莫布雷点点头,第二首乐曲开始了。对福克斯来说,这同先前并没什么两样,只是几分钟之后,他发现从观众席发出一种明显的听起来在逐渐增大的噪音。他开始感到不舒服,连腿也觉得没站对地方,只好换了个姿势。身边的小个子已掩饰不住他的坐立不安,节目单也掉在了地上。乐曲快结束时,喝倒彩的声音倒比刚才还响。福克斯不再去看迪格,只是换了下跷起的腿,并祈祷幕间休息前的这首乐曲尽量短点。他如愿了。观众的掌声很短。他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地站着,直楞楞地朝前看了一两秒钟,然后脚跟一转走下舞台。观众一阵哗然。多拉·莫布雷的脸色比吐沙尔还难看,她在琴凳上等了片刻,然后跳起来穿过舞台的边门,消失了。
“走!”迪格吼叫道。他抓起了自己的衣帽,福克斯也拿起衣帽跟着他走出过道。在休息厅,迪格再一次吼起来,“我非喝一杯不行。”看到福克斯点头同意后,他带路穿过过道来到一家酒吧。
福克斯呷了一口威士忌,看着迪格接连喝下两杯苏格兰威士忌,琢磨着他脸上的表情,断定现在不适合谈话。为此,他有些为难,不知挑点儿什么说好。一年前,在迪格的怂恿下,他提供两千美元赞助买了一把小提琴,为了一个小提琴家的崛起,按迪格的说法,他很可能成为另一个萨拉沙特。今晚,他又被拉到这儿来,以亲自目睹那位小提琴家的风采,而他所得到的享受是太有限了。因此,他现在不只是为难,甚至有些懊恼了。他压根就不想来的,因为他对音乐一窍不通,而且丝毫不觉得已经分享了什么人胜利的喜悦。他默默地饮着威士忌,而他那位伙伴却闷闷不乐,阴沉地站在酒吧柜前发呆。
突然,迪格转过头来那边:“怎么了,你
藏书网知道吗?”
福克斯放下酒杯:“不知道。”
“我也一样。”
“我想,”福克斯说,尽量使声音显得耐烦些,“他太怯懦了,无法控制自己。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迪格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不,不是这么回事。他的手指很灵巧,音也极漂亮。我想不通,关键是那声音。该死,真他妈见鬼!那把琴应该悦耳动听才对!而他演奏——他的勇气真是难以置信,他还一直演奏到最后!但是你听见那声音了吗?简直象当铺里的破烂货。我实在想不通。这事一开始我似乎就有那么点儿预感。”他伸了伸手指,“如果你不在意,我要出去走走,也许还要再喝点。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谈。”
“吐沙尔会怎么样?”福克斯问。
“不知道。”
“他会就此罢休吗?”
“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什么都弄不明白。”
“我也一样,不过我想知道。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可你不
?然。我们回去看看他吧,还有那把琴。”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次算砸了,一半观众已经回家了。况且,他不会比刚才干得更好。”迪格哆嗦了一下,“我不愿再受一次罪了。”
福克斯仍坚持幕间休息结束前,有必要赶紧去后台一趟。他付了酒钱,匆忙离去,迪格十分勉强地跟在身后。当他们走过大厅,来到一个角落时,人们正成群地沿着高高的楼梯向门口涌,他们穿戴得严严实实,显然不会再回来了。
过舞台边门时,没人盘问他们,因为谁都没心思对这里乱糟糟的一切横加干预,他们并不惹人注目。爬上楼梯,经过走廊,转过两个弯,穿过一间杂乱无章、布满木花、碎屑的大房子,他们打开一扇门。
这里先前只站了十来个人,现在起码增加了两倍多,而且气氛也比先前紧张和令人窒息。福克斯迅速扫了一下四周,感到一种不详而疑惑的恐惧。有两张脸是陌生的,这是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他们背靠着墙,分别站在更衣室门的两边,门紧闭着。与福克斯和迪格离得最近的是阿道夫·卡奇,他坐在木椅子的边上,同以前一样文雅,只是嘴张得大大的,喘着粗气。迪格迎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什么?”卡奇抬起头,“噢,是简,真蠢,他对自己开了一枪。”
第二章
一个警察走过来质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这儿有人离开吗?”
迪格转过脸看看他,什么也没说。
“是这样,”福克斯告诉他,“我们从舞台边门进来的,我们是这儿的……。”
“是什么?”
“他们是吐沙尔的朋友。”卡奇说,警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福克斯侧身逛到一个角落里,观察着周围的情形,这一半出于本能,一半出于习惯。他曾把这种素质当作自身的一大缺点并且至今也不喜欢它,但是众多痛苦的经历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人们在惨案中血流成河,变成一具具僵尸,这样的事实将他变成一架记录和鉴定的精密仪器。当人们处于悲痛、崩溃的边缘,极其渴望安慰的时候,不管愿意与否,这总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
目前的状况,还没有什么人精神濒于崩溃。他们东一群、西一群地站着,默默地凝视着更衣室的房门,低声地悄悄议论着。一个女人抑制不住,神经质地格格笑起来,马上被一个男人制止了;简的老师费里克斯·伯克搓着双手踱来踱去;唠唠叨叨的迪格·佐里拉正和阿道夫·卡奇谈着话;海贝·黑丝不知到哪儿去了,那位先前陪她的,迪格不认识的小伙子,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望前。福克斯注意到他看上去也把自己当成了一台记录和鉴定的仪器。福克斯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看见多拉·莫布雷才又停住。她坐在对面墙边的一把椅子上,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但却带着病态的灰色,面无表情。帕里·丹哈姆凑近她的耳朵殷勤地说着什么,她却显然充耳不闻。
门开了,人们都转过头去,有三个人走进来。虽然他们没穿制服,但进来时那神态已使人一目了然。一个警察喊道,“上尉,在这里。”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迅速地扫了一周,敏捷地穿过屋子,站住,转过头来。那有条不紊的派头并不让人感到放肆,他说话时嗓门不高,显得谦逊而和蔼。
“请原谅,”他说,“如果你们留下姓名和地址,我们将不占大家太多的时间,请不必对此大惊小怪。”
他转身打开更衣室的门,一个警察跟随进去,关上了门。其余两人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履行职责。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好象受到了某种震动,人群开始端动,低语声变成了明显的喧嚷。福克斯站着没动,一个警察拿着本子向他走来。
“尊姓大名?”
“特卡姆·福克斯。”
“请问怎么拼写?”
福克斯拼给他听,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特卡姆·福克斯,住在纽约布鲁斯特。”
“职业?”
“私人侦探。”
“嗯?”这人看了看他:“噢,不错,是你。”他写完了,“你在这里办案吗?”
“不,只是一般性的夜游。”
这人哼了哼,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看起来你更象一个象棋大师。”他的语调不置可否,然后离开了。
福克斯不显唐突地走到屋子的另一边,接近那个迪格所不认识的小伙子,得知他叫泰德里·基尔,他自称是位出版商。当那位办事员走开时,年青人突然转过身,直盯着福克斯的眼睛,狡黠地咧咧嘴,然后问道:
“你还好吗?我是泰德里·基尔,朋友们都叫我泰德。”
福克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绽出一丝笑子中央。上尉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事,先生?”
“另一张纸条到哪里去了?”
“另一张?……”
“你说吐沙尔留了一张给他信得过的朋友的纸条。但在枪响后我们进入更衣室之前,虽然人声嘈杂,我听得很清楚帕里先生说了一句,‘他留下了一张纸条。’而莫布雷小姐说,‘是两张。’帕里先生说,‘不,只有一张。’莫布雷小姐说,‘是两张,我看见它们在一起的。’”卡奇叹口气,“或许这并不重要,但如果你认为在我们离开前,有必要找一找另外的那张条子的话……”
上尉厌烦地皱起眉头;在显而易见的自杀案件中,丢了一张纸条完全是小插曲,这一杠子插得实在是多余。他用更加不耐烦的语气问多拉·莫布雷:
“是这样吗?你说过有两张纸条吗?”
她迟钝地点点头:“大概是的。我想我看见了两张——但是肯定是我错了。我站在那儿看见它时,简已拿起枪,帕里正在接近他,那只是一个印象——一定是看错了,因为帕里说他只看见一张。噢,这很重要吗?”
上尉控制着自己:“那么你不再肯定你看见两张条子了?”
“噢,是的——可能只是一张——”
“你只看见一张吗,丹哈姆先生?”
“当然。”那位年青人向阿道夫·卡奇投去极不友好的一瞥。老人对此不予理睬,怀疑地对姑娘说:
“你的视力很好,多拉。”他看看上尉,“看来真是有两张,另一张恐怕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
上尉不耐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道夫·卡奇,服装制造商,艺术爱好者。”
“你想些什么哟?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对这些女士们和先生们进行搜查吗?”
“当然不是。”卡奇泰然自若。“我本人也不会让你搜查,之所以提起这事是因为你刚才问,是不是有人要补充什么。”
“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谁还有?”
上尉一副不欢迎任何人多事的表情,但事与愿违,一个男中音有礼貌地问道:“我能提个建议吗?”
另一个声音从人群中说:“这是特卡姆·福克斯,上尉。”
“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福克斯简捷地说,“我只想建议,在大家离开前,鉴于伯克先生的疑虑,你是否认为有必要让他仔细看看那把琴呢?”
“当然,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当然——”
“在大家离开前吗?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上尉面对费里克斯·伯克:“你能鉴别吐沙尔的提琴吗?”
“那还用说,”伯克答到,就象有人让他鉴别镜子中的自己一样。
“你们大家请稍候,”上尉说,他走到更衣室门前,进去后随手又把门关上了。屋里随即出现了一阵模糊的响动,可不大象说话声,转眼上尉又出来了。他带上门,眉头紧锁着面向大家,比刚才卡奇提出纸条的问题时更显得焦头烂额。他默默地环顾了大家好一阵,最后用一种难堪的干巴巴的声音说:
“小提琴没在里面。”
人群短短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发出吃惊的嘘声和不相信的叫嚷。费里克斯·伯克向更衣室冲去,一个刚才统计名字的警察抓住了他
。大多数的人声称这不可能,他们亲眼看见琴本来是在里面的。上尉挥动着手臂以平息眼前的混乱,就在此时,一个新的成员闯入了乱糟糟的人群,远处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她的貂皮大衣敞开着,苍白的脸上一双焦虑的黑眼睛,看也不看四周的人,气喘吁吁地张着双唇;她冲过人们留给她的通道,直奔更衣室。上尉挡住去路迫使她停下来。
阿道夫·卡奇靠近她,厉声喊道:“戈尔达,你不该——”
她抓住了上尉:“我的哥哥!简!他在哪儿——”
特卡姆·福克斯静静地回到他先前呆过的那个角落。
第三章
01
“我不同意,”迪格肯定地说,“我绝不能同意。简的所作所为是显而易见的,我失去手指时也差点对自己这样做了。至于小提琴,我简直不能相信,如果琴被换了,简绝不可能不发现。”他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摇摇头,“不,一定是被偷了!对,肯定是这样。至于怎样偷的、被谁偷的……”
“好,你是不是仔细给我谈谈。”福克斯提议。
他们坐在拉斯特曼酒吧,直到半夜才离开卡里基剧院。在那最后的两小时里,除了简·吐沙尔的提琴找不到了以外,再没发生什么新情况。在吐沙尔向自己开枪后的短时间内,琴是在更衣室里这一点看来已无可置疑。谁都否认动过甚至碰过那把琴,但大家都不否认,在那突如其来的混乱中,谁想趁人不备拿走琴非常容易。经过仔细检查发现,在上尉来到之前,只有三个人离开:一个是布雷斯克夫人,一个是狄林斯雷先生,另一个是海贝·黑丝。派人去询问他们,但他们都表示对小提琴一无所知。很明显,要想遮人耳目,把琴裹在大衣或女人的皮袄里带走,是轻而易举的,只需要几分钟就行了,而且可以不露任何马脚。所以在房子里搜查只能是枉费心机。
在拉斯特曼酒吧舒适的小酒厅里,迪格跟福克斯谈了上尉到达前离开的那三个人的情况,布雷克斯夫人,一个老太婆,福克斯曾把她比作貂皮大衣里的一具骷髅,但作为偷琴的贼,她却很容易排在嫌疑之外而早早地被打发走;狄林斯雷先生,曼哈顿交响乐团的经理,大大超出了可以怀疑的范围;此外,海贝·黑丝是一名影星,作为怀疑对象也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或逻辑关系——单以作为赞助者之一,曾经捐献两千五百美元的巨额购买这把小提琴这一点来说,似乎也不象会是她偷的。
福克斯问道:“她也是艺术的崇拜者吗?”
“她是简·吐沙尔的崇拜者,”迪格用一种想当然的语调说,“简是个罗曼蒂克式的人物,真正的罗曼蒂克——他今晚的行动就..证实了这一点。我却不是,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当我的手指在那次事故中受伤,竭尽全力也未能保住时,我停止工作了吗?没有。我得到了你的关怀——你的怜悯——还在你农村的住所呆了几个月,因为一个现实主义者得吃饭。我们再来一杯怎么样?而现在,我又在一家大城市的广播公司任职了。”
“你们拥有许多听众,不论怎么说,你是对的。给我谈谈其他一些人的情况吧。”
迪格告诉了他。很可理解,他说,吐沙尔有同多拉·莫布雷结婚的想法,可不仅没得到多拉的允诺和鼓励,而且还遭到她父亲的坚决反对。几个月前,劳顿·莫布雷从他办公室的窗子跌下去摔死了bbr>,人们纷纷议论说是简给他安排了这最后的旅程,为的是除去爱情道路上的障碍;但是,迪格说,那仅仅是饶舌妇们编造的,恶毒的谎言,因为简再罗曼蒂克也不可能昏到这种地步。过了一段时间,多拉同意再次担任简的钢琴伴奏,首先因为他坚持非她不可,其次由于她很需要钱。劳顿·莫布雷虽是一位成功的经理和艺术家,但他入不敷出,除了债务、声望以及身无分文的女儿以外,他什么也没留下。
福克斯说他注意到年轻的丹哈姆先生同莫布雷小姐之间似乎有某种关系。
迪格对此嗤之以鼻,说希望不是那样。帕里·丹哈姆是一个年轻自负的野小子,不会欣赏象小多拉这样真诚而可爱的姑娘。迪格称她为“小多拉”,是因为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小腿粗粗的象个小子。就是现在,他也认为她缺乏西班牙人的那种风采,但也绝不乏可爱之处,况且她还能把音乐演活。至于帕里,他以为华尔兹就是音乐,迪格的声音说明他难以忍受这一点。帕里愚蠢地来到卡里基剧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竭力想站在他那宽绰的母亲一边,也就是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她是众多音乐家的教母,经济上的坚强后盾,以至于都能独创一个百斯莱赫姆艺术节。对帕里来说,简的妹妹戈尔达·吐沙尔比起多拉·莫布雷来,是一个更好的偶像。
是这样的吗?……
不,不象是迪格所知道的那样。据福克斯不失时机观察到的来看,这个黑发黑眼,旋风式的戈尔达,她所展示出来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是一个引诱者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但如果她一旦需要运用时,则会加倍的谨慎。她有个不明确的工作,据悉同名流社会有联系,就bbr>..她的薪水要支付那些漂亮的服饰、私人住宅、小汽车和汽车司机来看,一定是个晚上的工作。
她很喜爱她的哥哥,福克斯说。
毫无疑问,迪格对此没有异议;但是最近有些冷淡。就在昨天,简告诉迪格,戈尔达对他很生气,所以没来卡里基剧院参加首演式,至于为什么生气他却没说,迪格懊悔地补充说,近几个月他没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同简的亲密关系,这是他的不是,因为他有些忌妒了。六七杯酒下肚后,迪格在他的自责中承认了这一事实。简在为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作准备,也许明显地是一次胜利的荣誉,而这有些使迪格不能忍受。他忽视了此刻那位年轻朋友将最需要他,为此他永远也不能饶恕自己。对于那将简投入痛苦而致命的绝望之中的、导致他结束自己生命的卑劣行径,他一定、要加以报复。他将在朋友福克斯的帮助下,查出是谁用一个带柄的破盒子换下了简的小提琴,并在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后拿走了它。他一定要……
十分钟后他又说,如果有任何调包事件发生,简是绝不可能不知道的。
福克斯对他笑了:“你不能同时说两种可能,迪格。几分钟前你说——”
“我说了又怎么样?”迪格阴森地面对着福克斯的微笑,“不管怎么说,我是对的。我有足够理由说简不会摆弄那把琴,可他却那样做了。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谁干的。我现在是醉了,但明天不会,而那正是我明天要做的事。”
“好吧,祝你好运。”福克斯看看表,“对不起,不能在这里帮助你了,我要去赶到路易斯维尔的卧车,在那里呆上两天。我可能会在星期四上午给你打电话看你进行得怎么样了。”
02
但是在路易斯维尔,一场突如其来、无法抗御的流行性胃痛病传到即将参加赛马大赛的马栏里,使福克斯出乎预料地多呆了一天——也就是在星期五而不是星期四回到纽约;时间是下午两点而不是上午八点;地点也由宾夕法尼亚车站换为拉瓜伊拉机场。而且,他也不必给迪格·佐里拉打电话,询问他那赎罪和报仇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因为星期四晚上他已同迪格隔着长距离交谈过并获悉了情况。此外,他在机场餐厅匆忙吃午饭的时候,还得到一个情报和邀请,让他乘地铁去曼哈顿,然后坐出租车去公园大街的一个住址。
经过三个紧张的昼夜,他已经疲惫不堪。他的口袋鼓鼓囊囊塞满大小包裹——照他家乡流行的说法,是送给动物园里的清洁者和其它人的礼物——而且,他身上的衣服弄得很脏。这些在他看来,已足够使那位不太坏的男管家对他冷若冰霜了。电梯把他抬上十二层楼,男管家应允他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接待厅。福克斯对男管家没什么印象,他在推测,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的家族一定已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们变得冷酷无情了。男管家殷勤地站着,另一位同样殷勤的穿制服的男仆放好福克斯的皮包和外套。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通向里面的拱门走出并靠近他,说道:“您好?我没有女仆,我不喜欢她们。我只有男仆。以前我也曾有过女仆,可她们总是生病。你是福克斯?特卡姆·福克斯吗?我曾从迪格那里听到许多你的奇闻异事,在他遇到灾难时你对他太体贴了。我们到里面去吧……”
福克斯竭力掩盖着自己的阵阵惊讶,这个巨大而豪华的接待厅真是装备得无懈可击。在他曾办的一个案子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偶然知道了一些中国花瓶的情况,而现在,就有两件稀有而美丽的样品陈列在那边的桌子上;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普通的格里沙的彩色画《破碎的水罐》。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吉姆·加菲尔德·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那多愁善感的前夫——最喜爱的一幅画;也不知道在波弗尔特夫人心绪不宁的时候,她有绝对的本领不理会议的规定和趣味——虽然看过她的人并不难对此作出推测。
她的出现是另一种冲击,身为享有盛名的女性艺术资助者,举止却一点也不冷漠和傲慢,这给福克斯极深的印象。她体态丰腴,双眼机敏而漂亮,圆润的嘴唇安排得恰到好处,流露出对生活的极大满足;虽然从她儿子帕里可推测出她至少有四五十岁了,但那令人惊叹的柔嫩皮肤,简直是身上美丽的覆盖物,看一眼足以使罗宾斯魂飞魄散。福克斯自己就如此。
她指挥他进到那间大房子,那里面摆着两架出了点小毛病的音乐会用的三角钢琴,这虽有些不幸却并不使人讨厌。她停在一张不值钱的地毯边缘,用一种掺合着成功和权威的声调喊起来:
“亨利!”一个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走过来。
“我的丈夫。”波弗尔特夫人说。福克斯惊愕不已:一个女人就象说“我最喜欢的管弦乐队”一样说出以上的话而不冒犯那位丈夫的男性自尊,真是不可思议。她继续着:“这是特卡姆·福克斯。我在想,如果我是你的妻子而让你这样留着胡须到处逛——”
福克斯有些迷惑,握住亨利·波弗尔特的手,愚笨地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一直东奔西颠地,忙于乘飞机,所以没时间修面,而且,我根本就不爱修面。另外,我也没有妻子。”他扫了周围一眼,远处除了一个姑娘和一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外,再没别人。“我明白——迪格在电话上告诉我,你邀请了每个在——”
“没错,但阿道夫捎话说四点以后才能来。而你在飞机上,迪格又无法通知你——同样我的秘书也没能找到多拉或基尔先生并让他们知道——你认识他们吗?我想不认识。”
她带路来到沙发前,那里的两人站起来。在波弗尔特夫人说出名字时,福克斯看见多拉的手颤抖和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握住了它,发现它羞怯而坚实。她的面颊比他所记得的平静了许多,但仍看得出是经过了一番努力才如此的。他开始愿意认可迪格所描述的那种可爱。他摇了摇泰德里·基尔的手,对方那敷衍、冷淡的怨恨态度,就象正在执行一项愉快而重要的任务时被中断了一样。
“他看上去,”波弗尔特夫人说,“就象我1926年在挪威遇见的一位男高音,他唱歌的样子象亚当。”
“我不觉得,”亨利·波弗尔特笑起来,“在我看来,他更象你1928年在欧洲遇见的一条鳄鱼。那就是你,基尔。”
“一个斜眼睛的小鳄鱼,”他的妻子恶意地反唇相讥,“那位挪威的男高音,他的名字叫——对了,维尔斯。怎么了!”
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鞠了躬,眼睛不老实地转着:“电话,波弗尔特夫人,巴比里利先生来的。”
“噢,我的上帝,战斗又开始了。”波弗尔特夫人叫道,然后冲了出去。
“愿意来一杯吗?”那位丈夫提议道,“多拉?”
“不,谢谢。”
基尔也回绝了,福克斯则同意来一杯。虽然很明显,此时在这所房子里饮酒并没有多大益处,但至少他被领了出来,穿过另一个小一点的房间,沿着走廊,拐了一个弯,最后来到一个舒适的小屋,里面放着皮椅、收音机,还有不少书……
波弗尔特走近冰箱取了需要的东西。福克斯环视着四周,看见墙角有一个架子,靠墙的桌上放着大大的盛满桃花的花瓶。他走过去细看了看后边,身后响起了波弗尔特的声音,问他是否喜欢花瓶。
“我喜欢这一个。”福克斯说。
“这不奇怪,”波弗尔特骄傲地说,“它是一个年代很早的花瓶。”
“显然你喜欢它们。”
“我爱它们。”
福克斯望望他,发现他的脸如同他的声音一样真诚和没有架子。那甚至是一张有感染力的脸,虽然一开始他并不觉得这样有吸引力,宽大的嘴与尖尖的鼻子不大谐调,一双不大安分的小眼睛盖在斜斜的眉毛下面。
“再没有哪儿的桃花有这么美了。”波弗尔特喝光了杯中的酒,“在我妻子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同这一样漂亮的花瓶,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在你走之前带你去看,以及其它的一些。”他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我之所以喜爱它们的原因之一是,这是世界上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当然,自从我不再有进款以后,是我妻子帮我买的,但它们属于我。”
福克斯呷了一口威士忌,“你怎么弄到这些桃花的?派一个代理人,还是你自己去摘的?”
“都不是,这并不重要。我认输了。我妻子不喜欢把东西锁在柜子里,她喜欢陈列出来装点房子,因为这原因,我顺从了她。但一年前不知哪个蠢货撞翻了一个中国明朝的五彩瓷瓶,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精致的瓷器,而它却被摔成了碎片。你也许不相信,我当时就哭了,当然并没有嚎啕大哭,但我流泪了。这事毁了我,我认输了。那是多么漂亮的一件东西啊,我觉得有责任……”
波弗尔特又喝了一杯,皱着眉头看看杯子,然后恢复了一下情绪,“后来,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个万历年间的长方形瓷器——等等,我拿给你看。”他放下酒杯,从柜子里抽出一个公文包,翻到一个地方,“这是一张彩色照片。它真是一个绝世佳作,胜过任何收藏珍品。看见那瓷器上的金黄颜色了吗?还有白色和绿色?而这不及它真实的一半。”
福克斯认真地看着照片:“它也被打碎了?”
“不,它被盗了。是有一天失踪的,当时——噢,算了,我不想用这事烦扰你。”
福克斯礼貌地表示这丝毫没有烦扰他,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波弗尔特说完请进后,帕里·丹哈姆走了进来。
“我是遵命而来,”他清脆地说,“据清点,除了卡奇而外,所有的人都来了,妈妈请你们过去。”他走近福克斯,伸出了手,“哈啰,我是帕里·丹哈姆,自从那天晚上见过面,你也许还记得我吧。”他瞟了瞟福克斯剩下的半杯酒,“这主意不坏。”
“来一杯吗?”波弗尔特提议。在福克斯看来,他的热情并不过分。
“如果你有波尔本威士忌我就喝。”
“没有波尔本,对不起,只有苏格兰的、爱尔兰的,还有黑麦威士忌——”
“我要找波尔本的。”那位年青的野家伙——照迪格的说法——离去了,开门之前又扭过头来,“给福克斯看妈妈的花瓶吗?还有她的弗罗林和达克特?”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了。
福克斯看见一片红晕泛上波弗尔特的脸颊。很明显,此刻他的难堪已很难用语言来掩盖,福克斯有点尴尬,试图帮他摆脱窘态。
“他真风趣,”他小心地察言观色,“弗罗林和达克特?”
“他刚才说的话,”波弗尔特简短地说,“是指我收藏金币的事,那是在我放弃收藏花瓶后聊以自慰的一个小爱好,因为一旦它们掉在地上不会摔坏,而且不值得为此哭泣。”
“古老的金币么?我很想看看。”
“没意思。”波弗尔特看来对古币缺乏热情,决没有提到古花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豪,“你是古钱学行家吗?那你也许注意过第纳尔。”
福克斯矢口否认,那个“第纳尔”什么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词汇,不过如果在波弗尔特的收藏中有这么一个东西,他到很乐意看看。波弗尔特说,一次他偶然得到了一枚第纳尔,这对别人来说也许会欣喜若狂,他却不然。接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柜门,那里面放满了一排排的小碟子,这些碟子分别用天鹅绒隔开,每个碟子里放着一枚古钱币。波弗尔特指指其中之一:
“就是这个。算不上最好的,可却非常稀有和精致。那个是苏格兰的詹姆斯五世帽子上的一枚。那个么?是一枚古不列颠君主的——请进!”
原来是迪格·佐里拉。他走进来,对他们闪动着黑眼睛,敷衍了事地碰了碰波弗尔特的手,然后热情地拉住福克斯,抱歉说他是被派来捉拿他们的。波弗尔特摆好碟子,把柜门锁上。福克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在那个大教堂吗?”波弗尔特问道。
“不,他们在藏书室呢。”
当他们去那里时,福克斯感到用古老的、流行而夸大的说法称这间房子为“藏书室”,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不恰当。有些书是现在的,却被毫无选择地混杂在其它书里。一些架子陈放着古老的乐器,一台巨大的竖琴,作曲家们的铜像和大理石塑像,一张十平方英尺的世界地图挂在涂满黑条纹的墙上……一切都杂乱无章而没有规范。来宾们已沿着那巨大的长方形桌子坐下,呈现出来的面貌更象指挥官的会议室。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坐在桌子的尽头,旁边是烦躁不安的秘书威尔斯。她中断同阿道夫·卡奇的谈话,看也不看左边刚进屋的三个人,大老远地喊了声“坐下!”
“他们只了解她一点儿,”迪格对福克斯嘀咕道,“在这里举行的一次大型交响音乐会上,她将一本精巧的书扔向丹尼尔·卡伦,然后勒令他离开此地。”
“真没有理由——我真的不屈于——”波弗尔特对着长长的桌子说。
“坐下。”波弗尔特夫人说。
他照办了。在他的继子和海贝·黑丝之间找了个位子。黑丝小姐的身后是费里克斯·伯克;桌子另一边,挨着福克斯和迪格的是多拉·莫布雷;再过去是泰德里·基尔、戈尔达·吐沙尔;阿道夫·卡奇坐在桌角边。大家压低嗓门交头接耳。波弗尔特夫人停止同卡奇的谈话后,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谈话声停止了。
她象个有经验的女主席,用正式的权威和落落大方的语气开口了:“我今天邀请诸位到此有两个目的。首先,我想你们有资格读一读或者听到读星期一晚上简留下的那张条子。在我的建议下,警方同意不再公布它并转交给了我,让我拿出来。威尔斯。”
秘书从他面前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这是写在,”她继续着,“更衣室里的电话备忘录便笺的一张纸上的,上面写了以下这些话:
“给我所信任的朋友们。我让你们失望了,我没勇气再作任何尝试。在舞台上那恐怖的时间中,我已耗尽了所有的勇气。那可怕的声音——我全力以赴想使它歌唱,但没能办到。多拉,我不想说如果你愿意将能使之变得更好,但你要明白——算了,饶恕我吧。请诸位饶恕我。实际上我并不想自杀,但我已经死了。我留下这把属于给予者的小提琴,我没有权利占有它。其余再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他人的了。简。”
波弗尔特夫人念完时,已经泪流满面。迪格咆哮起来;费里克斯·伯克呜咽着;多拉·莫布雷把脸埋在双手里。戈尔达·吐沙尔用一种提高拉紧的声音说:
“我要这张条子!我要!这是我的!”
波弗尔特夫人用手绢擦着眼泪,没理她。
“我要得到这条子!我哥哥——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我有权利——”
“不,”波弗尔特夫人说,再次擦擦眼睛,“被提到名字的只有多拉,如果她想要,可以来认领。”
“但是我——”
“就这样,戈尔达——我奇怪你们这些人居然没有哭,读这种字条我简直没法不哭。不过我肯定你们会同意不公开它的内容的,特别是还涉及到多拉,这是绝对的私人的事情。现在——那张表呢,威尔斯?”
秘书拿出另一张纸。
“>这个,”波弗尔特夫人继续说,“这一张是所有捐献资金买这把小提琴的赞助者名单及其金额数的表:
“劳顿·莫布雷……1,500美元
“特卡姆·福克斯……2,000美元
“海贝·黑丝……2,500美元
“阿道夫·卡奇……10,000美元
“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20,000美元
“总共是36,000美元,众所周知,这么便宜的价买一把奥克斯门·斯特雷蒂瓦利斯琴是很幸运的。”
“我不明白——”阿道夫·卡奇开口了。
“请别打岔,卡奇先生,在我说话的时候——并不是所有在此的人都捐助了资金。我邀请多拉是因为她是简唯一提到的人,还因为她代表她父亲的权益。如经过讨论决定卖掉那把琴——我肯定你们能得到所付出的那些钱——那么1,500美元的赞助金将对多拉有极大的帮助, 5979." >她自尊心强得近似愚蠢地不愿接受朋友们的帮助。邀请戈尔达是因为她是简的妹妹,而费里克斯则是鉴于他是简的老师,迪格是由于他是简的朋友并有义务对福克斯的捐助负责。基尔先生是黑丝小姐的代理人,她说过不能来,但显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迫切赶来是有要事——”
“我知道,黑丝小姐。”波弗尔特夫人突然尖酸起来。“有些事我很想说说,但因为是在我的家只好算了。我只想建议——如果你将参加讨论的负担交给基尔先生,将会是个安慰。但是,在我们进入讨论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什么讨论?”阿道夫·卡奇问道,“有什么可讨论的?如果你指的是小提琴,在我们还不知道它在哪里的时候,怎么能讨论呢?”
“但是我们能。它就在这里。今天早上用包裹寄来的,写的是我的地址。”
所有的人一下盯着她,只有福克斯例外,他把面前的情形尽收眼底。他观察着人们表情的变化:惊奇、感兴趣,还有意想不到的震惊。海贝·黑丝离开他穿到桌子的另一面,手背戏剧性地掩住嘴唇,充满疑虑地盯着她的女主人。
“不!”她叫起来,“你的意思是——简的小提琴——”
“我的意思就是我说的那些。”波弗尔特夫人简短地说。
“这太有趣了。”卡奇咕哝起来。
“你说琴在这里?”迪格声音发颤,“让我们看看。”
“威尔斯,”波弗尔特夫人说。
那位秘书消失在身后的帏幔后面,然后拿着一个三英尺长的包着硬纸板的盒子冒出来,安放在波弗尔特夫人面前的桌子上。她弹了弹后面的包裹物,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福克斯猛推椅子的后背,向她冲过去并喊道:
“请原谅,别忙动。”
他来到她身边,与她忽闪着的眼光相碰。“你的意思是指纹,”她说,象对一个幽默的人,“是有一些,我请警方的代表送去给专家了——当然,是极秘密的。他想把琴带走,我没同意。”她的手极其小心谨慎地掀开了盒子上的包装纸,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把小提琴,”卡奇沙哑地说,“但你怎么知道它就是简的呢?”
“这是我邀请费里克斯的另一个原因。费里克斯,你能——”
伯克已经来到这里,双手接过小提琴,就象一个女人抱自己的小宝宝一样。福克斯后退一步,审视着人们的表情,其余的人则全盯着伯克。
“就象从这儿出来的一样。”阿道夫·卡奇自言自语,声音却能听得见。他是唯一没有离开座位的人。波弗尔特夫人第一个站起来,靠近盒子。其余的人伸长脖子看着,只有帕里·丹哈姆例外,他站得很近,没那必要。海贝·黑丝的胸脯上下起伏,双手紧护着喉头,就象被勒得难以忍受,即将窒息了一样。
起码有三分钟时间,费里克斯忘却了他人的存在,他的眼睛一寸寸地搜索着那个金棕色的乐器,随着他的手小心摆弄,那在灯光下变换角度发出的古老的光泽,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然后他把琴面对自己,放在手弯里,看看波弗尔特夫人,最后点点头。
“真的?”所有的人异口同声问道。
“是那把奥克斯门·斯特雷蒂瓦利斯琴。”伯克说。
一瞬间完全的沉默,接踵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帕里·丹哈姆说:“让我看看!”然后伸去一只手,可伯克继续抓着那把琴。卡奇喃喃自语:“如此说来,这以后该讨论讨论了。”海贝·黑丝瘫软地跌回椅子上。亨利·波弗尔特象一个推理得到了证实一样点着头。多拉·莫布雷不平静地重新坐下,泰德里·基尔效法着她坐下,却不如她那么风度,他对着她低声耳语。波弗尔特夫人抓住靠近弦轴的琴颈,伯克松了手,她把它放回原来的包装盒。
“我们最好都坐下,”她说,等着所有的人回到座位,“我想你们会同意在决定如何处理这把琴的问题之前,有必要讨论一两件其它的事。”
“就比如,”迪格·佐里拉坚定地说,“星期一晚上简是否是用这把琴演奏的?”
“还有,”泰德里·基尔补充道,“谁把它寄给你的。”
波弗尔特夫人对他点点头,“那是我首先想到的,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要考虑。警方倾向于感兴趣的是——事件本身。今天早上他们派来的人,不仅想要小提琴,还想要包裹和盒子,我的代理人哈姆勃对他好言相劝,才阻止了事态的发展。毕竟这里没有包含罪行——是简自己的意识决定那样干的,如果这可怜的孩子——”
“不是他干的!”简的妹妹发出一声凶猛的呼喊,“我不能相信!简不会自杀的!你们都知道这一点!起码一些人是知道的!”
“别傻了,戈尔达。”帕里·丹哈姆横扫了她一眼,“我正好在那里看见的,还有多拉——”
“多拉!”她蔑视地叫道,“你们都在撒谎!如果这正是她的诡计——”
波弗尔特夫人拍了下桌子,“够了,”她厉声说,“亨利警告过我你来会闹事的——”
“我要说!”戈尔达忽闪着黑眼睛,她因激动而浑身发抖,“你封不了我的口!你说这里面没有罪行——但事实是有的!简被杀了,他是被人谋害的!”
帕里·丹哈姆发出了一阵嘲笑声。他母亲挺直腰杆正预备扭转眼下该死的形势,冷不丁冒出另一个声音切断了她:
“她说得对。”多拉·莫布雷紧紧绞动着放在桌上的手指,左右转动着她的脑袋,就象决定不了跟谁说一样,“戈尔达是对的。简是被杀了,我杀了他。”
第四章
戈尔达·吐沙尔的椅子被撞翻在身后,她试图加快脚步,但她感到难以达到目的,迪格·佐里拉有力的双手拉住了她。在一片喧闹声中,帕里·丹哈姆的嗓门压过了大家,他怒目圆睁,隔着桌子对多拉吼道:“看上帝的份上,你疯了吗?”
“不,我没疯,”多拉说,她看着他的母亲而不是他,声音哽咽却不失坚决,“我不知道会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但是我弄的,我必须承担责任。当小提琴失踪的时候我想也许会有转机——但显然现在没有——”
“等一下,莫布雷小姐。”特卡姆·福克斯坐到她的左边,对着她的侧面说,“你是说你向吐沙尔开的枪?”
她转过头来:“我什么?——”
“开了枪,扣动扳机。”
“为什么——我怎么可能呢?他开的,简开的枪。”
“那么,”波弗尔特夫人不耐烦地问,“你说的是什么呢?”
“我是说,”多拉重新面向她,“我认为我杀了简。如果我情绪饱满地演奏——我没能尽力。可是上帝知道我没有让他死的意思——我甚至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虽然以前曾有过——那时我认为是他杀害了我父亲——”
“娼妇!”戈尔达在福克斯和迪格的面前啐了一口,“只有你才说得出如此下流的谎话——”
“戈尔达!”波弗尔特夫人没有撒泼,然而声音却充满了威严,“该适可而止了!你最好检点些,否则要被赶走的,这里的任何人都会乐意把你扔出去,如果你再捣蛋的话。不知羞耻!”
迪格问道:“我可以?——”
“不,让她坐回椅子——现在,多拉?”
“我不怪她,”多拉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我是娼妇,也不是因为我在撒谎。我从没对谁说过我认为简杀了我父亲,但有段时间我的确是那样认为的。我是——你们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爱我的父亲——但bbr>.99lib.我却从未爱过简,虽然他认为是那样。我想我必须用我所能及的办法报复他。”
她又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仅仅是想一下都是卑劣的,但我的父亲那样死去——你说过,波弗尔特夫人,我的魂都飞了一半。我想我要重新与简合作,同他一起参加大型音乐会,然后破坏他的演奏——当然除了简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完成计划。我想我能,但在同他合了几次乐后,我意识到我不行了——我的意思是,我没能力使自己那样做——而且,我不敢肯定自己关于父亲之死的猜测,我想我的头脑在试图重新恢复正常了。”
迪格对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想的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啊,我的小多拉。”
“我知道,迪格。但是我很快就摆脱出来了,而且,我想我已经——不,我肯定是摆脱了。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不用说他拉第一弓,我就知道出毛病了。我唯恐是我那该死的计划下意识地占了上风,而我却不知道,我想叫他停下来并离开,去干点别的事,什么事都行,但我没能。我不得不继续下去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做了。我从没有那么吃力过——相信我!噢,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吗?我从没那么吃力过——我的手指就象父亲那样僵硬,因此全都乱套了——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一派胡言!”费里克斯·伯克生硬地喊起来,“全是胡话。钢琴方面根本就没什么错,迪格,你同意吗?”
“我没有听钢琴,但如果真有大错我想我会发现的。”
“有错的,”多拉可怜巴巴地坚持着,“的确出了错的!这才使简一时冲动,自杀了,不是吗?你们听见他的!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我,当我看见他——当他——当我看见——”
“够了!”波弗尔特夫人提起精神说。福克斯吃惊地看看她,其他人则习惯了她这种惯常的不耐烦表情,只是看了看。她继续道,“多拉,亲爱的,你这种内疚的感觉是荒谬的。戈尔达,你的猜疑实是在哗众取宠,并且极端恶劣,你必须停止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我们还有严肃的讨论要进行。”
她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正如藏书网我所说,警方意识到除了盗窃并没有任何罪行发生,而且自从小提琴原封未动地送回后,他们也不再过问了,除非我们请他们那样做。所以事情就都回到了我们身上,我们可以处理掉小提琴并放下这件事,或者——戈尔达,安静点!——或者我们可以搞个调查,并试着回答迪格和基尔先生先前提的问题,不用说那也是我们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个人的看法是,不管调查的结果多么显而易见地令人不愉快,我们应该归功于简,归功于我们自己,归功于音乐,归功于肇事者。”她的嘴唇绷紧了,“就个人来说,我归功于那位寄包裹给我的不值一提的恶棍。”
卡奇皱着眉头问:“由谁来调查呢?”
“由警方。”戈尔达·吐沙尔强硬地说。
多拉·莫布雷喘着气:“噢,别!”然后用手捂住嘴巴。
“在我看来,”海贝·黑丝开口道,“那真让人恶心——”
泰德里·基尔锐利的命令式的目光镇住了她,可在其他人说话前她又说道,“但是,泰德里,我肯定卡奇先生会同意,因为他在昨天还说——你记得,多尔夫,当我问你为什么没人——”
“海贝!”这是泰德里·基尔。“我仍不要参与这事。”
“好吧,泰德里。”她庄重地同意了。
“我想,”卡奇缓和而镇定自若,面颊微红地向大家提议,“一切都取决于谁来负责调查。”
“我也这样想,”波弗尔特夫人赞同道,“真幸运我们中间有人很合适——一个就在这里面的提琴资助者——一个训练有素的调查员。福克斯先生,你能答应吗?”
“他!”戈尔达轻蔑地爆发了,“你们的人!”
波弗尔特夫人不理她,注视着福克斯勉强的面容。“当然,”她说,“我愿意为此给你报酬,由我给。”
福克斯摇摇头。“不用开任何账单。”他环视了一圈,“如果在座的提琴主人们没有异议——莫布雷小姐?”
多拉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你想要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当然。”
“卡奇先生?”
“没意见,一个高明的建议。我把你的声望给忽略了——”
“我用我的收入作抵押。海贝小姐?”
“噢,好的!”她的声音充满了热忱,那难以琢磨的双眼在他的凝视下屈服了,“请吧!”
“好吧,我答应了。”福克斯转向波弗尔特夫人,“当然,一切都很明白,我会将我所发现的任何事向诸位汇报的——我觉得,正如你今天邀请我们到这里时所说的那样,邀请吐沙尔小姐,伯克先生和迪格是合适的。当然,不包括你的儿子和丈夫。”
“谢谢!”帕里·丹哈姆用一种夸张的感激口吻说,“我还当你要把我们赶出去呢。我们几时和如何开始?”
福克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长桌的尽头,站在波弗尔特夫人和秘书中间,把手放在盒子上。“我想,”他问道,“你们保存着写着地址的包装纸和绳子?”
波弗尔特夫人叫道:“威尔斯!”那位秘书再次掀开后面的帷幕,转眼又出来了。他递给福克斯一堆深棕色的包装纸和一卷麻线。福克斯把麻线揣进口袋说:
“是今天早上寄来的吗?”
威尔斯点点头:“九点钟左右。”
“谁打开包裹的?”
“是我,所有的包裹都是我打开的。当我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立即向波弗尔特夫人汇报了。我们当然不是专家,但我们都认为是斯特雷蒂瓦尔斯琴。她吩咐我把它锁在柜子里,然后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他们派了一个人来查指纹,但什么也没发现。”
“正是那样。他说哪儿都没有指纹,除了露在外面的包装纸上,而那也只是波弗尔特夫人和我的。”
“好吧,就这样。”福克斯拿走盒子放到手臂里,“现在,是否有一间屋子能让我拿着它呆一会儿,作一下检查?”
“你留在这儿检查吧。”波弗尔特夫人站起来,“我想你也许愿意来杯鸡尾酒?我得来一杯。”她走过去,“戈尔达,我想同你谈一谈。亨利,请——亨利!黑丝小姐可以单独呆呆。请告诉斯德文斯……”
他们从椅子上站起,一同离去。
福克斯自己留下来,着手进行检查。他不浪费自己的任何器官,搜寻着一切迹象,这种调查显然是受欢迎的。从他的态度看来,这里面疑团很多,至少他的脑筋有一半得忙于其它的一些事。但他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非常细致地检查着小提琴;那捆麻线、盒子的各个侧面;然后有条理地挨个移动那曾用来作包装的纸张。显然,没有什么新发现,因为他的眼睛没能有所获地闪动。但当他摊开包装纸,盯着那些用墨水写的地址时,那眼睛忽然兴奋地忽闪起来:
纽约市
公园路3070
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
“这个,”他伸直身子自语道,“在任何方面都有不小帮助。”观察一下邮戳,卡拉姆勃斯·卡克邮局。他重新合拢所有的纸张,包好盒子,轻轻拍拍使其恢复原样。站起来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然后凝视着第一张空椅子,接着移向其余的,就象是对它们的主人作一次长长的、仔细的观察一样。
门被推开,帕里·丹哈姆走进来。
他惊奇地看着福克斯和面前的盒子。
“怎么!你还没有开始检查吗?”
“不,已经结束了。我是一个快手。”
“谁寄来的?是我?”
“不错,弦上的香水味同你用的一样。”
“见鬼!罪行总是要在什么地方被忽略,我们不正是如此吗?”
这位年轻人已经来到福克斯的桌子这边。“妈妈想问你一些事,可能还有戈尔达,也就是说,妈妈要你去一下。在那间黄屋子,穿过大厅。她让我在你离开的时候守着这玩意,但是你可以带上它——”
“我将给你一个机会,既然你母亲派你来。是那间有鸡尾酒的屋子吗?”
“正是,但是现在别喝醉了。我们都需要你的脑袋瓜——”
福克斯走到门边,打开门,来到走廊。这边大厅的入口到走廊有二十来步。他轻快地沿着厚厚的地毯走了十步,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尖迅速回到他刚关上的门边,跪下来,将眼睛凑近钥匙孔。这一眼很令人满意,他突然移转身躯,猛地推开门,恢复原来的步伐跨过门槛。
盒子被打开了,纸片撒到桌子上,帕里·丹哈姆手拿小提琴站在纱窗旁边,一副惊愕而恼怒的神情。
“操你娘的,”帕里咬牙切齿地说。
“你还好吗?”福克斯向前移动着,并不着急。当他走到桌子的尽头靠近帕里的时候,年轻人退了一步,他紧握着小提琴,身体前倾作抵抗状,脸色煞白,充满挑战的神情。
“放松一些,”福克斯简短地说,“把琴放下。”
帕里又退了一步:“听着——”
“我是聋子。只有等你把东西归还原处,我才听得见。”
帕里显然不想将它归还原处,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打算开战。福克斯无情地与他对视着。帕里的眼睛闪了闪,犹豫了……
“我们别闹了,”他说,“我们已经开战了,你并不想这样。”
“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我可以一直同你这么站着,只要你愿意。”
两双眼睛再次交锋,忽然,帕里交出了小提琴,福克斯接住了它。
“现在,”福克斯说,“如果你乐意奉告,我将洗耳恭听。”
帕里短短地笑了几声,没有答应。“你怎么会如此不知趣?要是这仅仅发生在别的地方,要是仅仅……”他耸耸肩打住了话头。“我要去喝点波尔本威士忌。”他沉重地走出去,消失在敞开的门外,连门也没关。
福克斯将提琴再次放入盒子,包扎好,挟在腋下,走出去——沿着走廊,穿过中间的大厅,在佣人指点下来到黄屋子,站到房主人和其他宾客的面前。眼前的景象告诉他,大家都在议论着海贝·黑丝和泰德里·基尔的事。他走到波弗尔特夫人和戈尔达坐的地方:
“对不起,你有话同我说吗?”
“我?”她感到唐突地看看他,“噢,我儿子建议——我们正在试着劝说戈尔达小姐明智些——他认为你可能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我很乐意去做,但不是现在。”福克斯的目光从她转向戈尔达的黑眼睛,看到那里丝毫没有任何明智的允诺,虽然她并不缺乏受人钦佩和应允别人有那种倾向的品质。
波弗尔特夫人看了看夹在他腋下的笨重的盒子,问:“你想让威尔斯重新把它锁上吗?”
“不,谢谢。”福克斯回答。谈话声已经停止,所有的眼睛都望着他。威尔斯和费里克斯·伯克在远处的一个角落,亨利·波弗尔特和多拉坐在近处的沙发上,迪格和阿道夫·卡奇站在屋子中央。帕里·丹哈姆背靠窗子拿着一杯酒,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福克斯。
“我要走了,”福克斯宣布道,“而且我要带走这个玩意。我会好好保护它的。只要一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我会立即向大家宣布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你们个别人商量,这是很可能的,我会通过威尔斯同你们联系。”
“你要把小提琴拿走吗?”卡奇问。
“是的。”
“你觉得它会很安全——”
“是的,”福克斯站在门口说,“它同我在一起会更安全——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第五章
“你误解我了。”泰德里·基尔认真地说,“你实在是误解了,我并没有把自己看成一个杰出的人物。”
他翘着腿坐在板凳上,背靠着一个音乐会用的大钢琴。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地点是列克星顿大街东六十号一幢砖砌楼房。钢琴就放在三层上的一个过厅里,位置十分显要。但是自从那位姑娘的父亲突然死于这里的窗户以后,她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属于自己的只是父亲精心建置的公寓里她的那间屋子了。它坐落在57号街上,那里曾是她的家,可后来却发生了什么?至于那台钢琴,过去对多拉·莫布雷是十分必要的,但自从她不能再以此给那些小男孩和小姑娘们上课后,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
多拉坐在一张椅子上。查尔斯曾坐在这上面抱过三个月时的她,将红红的胭脂打在她的脸上。她眉头上有些淡淡的皱纹,使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与面对着她的那位年轻人的认真劲相吻合的神情。
“你当然是那样认为的,”她很精神地说,“倒不是我不欣赏一个好的华丽乐章,只是你把它们全堆砌到一块儿了。你为什么不再加上铙钹?”一片红晕泛上她的脸颊,“请别像那样盯着我!”
“我没有盯,我只是在看。”泰德里已经坐到凳子的边缘,又往前磨了一寸,“看着,我也许最好还是坦白一些事。我的胆怯是个麻烦事,我不能同你在电话上说。我想来——我不得不来看你——但我不能——”他语无伦次,“见鬼,我一同你说话,简直杂乱无章!你可能会想,要是我想见你只需打个电话说想见你就行了!”
“是这样,你可以给我99lib?打电话,”多拉表示同意,“为什么你没有呢?”
“因为我怕你不会让我来!并不是因为我的说法会造成可笑的后果,主要是你可能会把我变成一个懦夫!噢不,我不得不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抱歉!如果我想来只是因为我喜欢看见你、听见你和靠近你,那将是可以理解的……”
他的脸突然涨得比她还红。他退回板凳,用一种决断的声调说:“但是我不得不见你,是因为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是我亲自把那把小提琴寄给波弗尔特夫人的。”
多拉张开了嘴。
“就是我,”泰德里肯定地重复道,“我把它包起来,然后写上地址寄给了她。”
“我的上帝,”多拉迟钝地说。
“昨天下午在波弗尔特家时,我差点就要告诉他们了,但最终还是没决定。因为我怀疑让他们知道是否真的有用,而这正是我要请教你的。如果你认为我应该告诉他们,我就告诉。”
“但是我不明白。”多拉的脸上不再有红晕,她显得很虚弱。“如果那是简的小提琴——那么就是你把它拿走的……”
“不,那不是我。但我明白我现在不得不对你摊牌了。我想也许——”
“你不必告诉我任何事。”多拉的嘴唇开始颤动,她用牙齿咬住了它。
“你认为没必要?”泰德里站了起来,然后又跌坐在板凳上,显得十分沮丧。“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象那样。我星期一晚上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是这个样子——一种,我说不清,又勇敢又漂亮——就象那样。现在听我说,我到这里来告诉你一件完全意外的事——我的意思是,一件特殊的事——”
一阵铃声响起来,泰德里戛然停住。
“是铃声。”他说。
“是的,”多拉说,“我的门铃。”她没有动,“我不知道这会是谁——”
“又响了。”泰德里恳求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支走?”
门铃再次响起来。
“噢!”多拉跳起来,“我忘了!福克斯先生!他在你打电话不久也给我来过电话,说他想见你但找不到,问我是否知道你在哪儿——我说你将来我这里——他问我他能不能来,我说可以——”
“那个家伙,”泰德里闷闷不乐地说。他的眼睛求助于她:“他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走开。”
多拉摇摇头:“我不能那样做。他对我很好。”她向墙上的开关走去,“而且,他知道我们——我在这儿——”
“等一等。”泰德里向她走去,面对着她。“听着,”他咽了口唾沫,“我告诉你的有关小提琴的事——我不肯定他们非知道不可。那是,嗯,很难为情的。所以你别对福克斯提起,好吗?”
铃声又响了一遍。
多拉疑惑的眼睛斜在紧锁的双眉之下,然后遇上了他求援的双眼。
“好吗?”他哀求道,“我来这里跟你说有关提琴的事,而且我还将全部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我也要说。”
多拉不肯定地点点头,离开他按了开关,打开通向大厅的门。顷刻她听见泰德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错不了,准是他。那正是他上楼的方法,我的上帝,他那么精神抖擞。”
多拉并不知道,前天在波弗尔特夫人家与福克斯第一次见面时,他们握手主要是出于他对她的好意——那友好的动作忽然在半空中停住,就象否认了其间的热情一样。这次福克斯已经作好准备把手伸出来了。泰德里退到了里面直到两人进来才被看见。他不礼貌地哼了哼,算是回答福克斯的问候,一双阴郁的眼睛看着他放好衣帽。然后,当多拉坐下后,他重重地落回板凳上,用一种像要急于处理什么事情的口吻说:
“莫布雷小姐告诉我,你打电话在找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介意,”福克斯从口袋里掏出许多纸,翻了翻找出一张,展开并看了看,“我想把这些写下来,然后请你在上面签个字将会节省很多时间。”他递过这张纸,泰德里接住了。
当泰德里读的时候,其余两人观察着他的动静。一开始他的眉毛扬得老高,然后一下子又落下去,吃惊地皱作一团。他的嘴分开,又被下巴猛推着闭上。最后他惊愕而哀怨地看着福克斯,然后站起来把纸条递给多拉。
“念一下,好吗?”他愁眉苦脸地请求说。她看看他,又看看福克斯,然后回到纸条上:
我,泰德里·基尔,特此宣布和声明:
1940年3月7日,星期四下午,海贝·黑丝向我告知,星期一晚上她在卡里基剧院的更衣室动过简·吐沙尔的小提琴,把它拿到了查奇尔旅馆自己的房间并藏匿起来,从星期一晚上至那天上午一直将其锁在她的衣服皮箱里。
我建议她即刻将提琴物归原主(五个赞助者,其间有她本人),她恳求我的协助,于是我找了一个盒子,用薄纸包起来扎好,将提琴放入其间,写上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的地址寄了出去。
依我所见,从黑丝小姐皮箱拿出的小提琴正是我错误地寄给波弗尔特夫人的那把,而按黑丝所说,那也就是她星期一晚上从吐沙尔的更衣室拿走的那把。
“我懂了,”多拉干涩地说,“自然你愿意保护黑丝小姐——”
“我什么也没做,”泰德里高声叫道,“噢,不,就算没被曲解,这事也够糟糕的了。的确我想抑制黑丝小姐。因为一个出版商不能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否则五分钟之内就会进监狱。我有一位在好莱坞的同事……”他耸耸肩,转而看着福克斯,“看来你的确机敏过人。怎么弄清楚的?”
福克斯对他笑笑。“你签还是不签?”
“如果你告诉我是怎么弄清楚这该死的事的,我就签。”
“并不十分机敏,一点没有惊人之处。那天晚上黑丝小姐匆匆独自离开舞台,而且穿了一件极易藏东西的貂皮大衣;第二,昨天波弗尔特夫人宣布她收到寄来的提琴时,她那拙劣的表演是我前所未见的,手背捂住嘴巴,眼睛到处乱晃,胸脯起伏不停,真是蹩脚到家了;第三,包裹上的地址写的是IRENE,开始写了一个B,后又改成N,可以推想为海贝。”
“这点我为她想周到了的。”泰德里不示弱地说。
“当然,毫无疑问这并不是最后的结论,但已足够使我给黑丝小姐打个电话。我同她谈了一小时——我有史以来最长的单独电话。我想你有能力告诉我:她是怎样一种人,比蛇阴险还是极不聪颖?”
“我可以告诉你。”泰德里加强语气说。
“请吧。”
“就你、我还有莫布雷小姐?”
“当然。”
“好吧。要想措辞恰当真不容易。她比以往所表现出来的还要愚蠢和疯癫得多,愚笨到咀嚼棍棒而不吃糖果。愚笨到毫无道理地想独占那把小提琴,把它藏在貂皮大衣里一溜了事。”
福克斯皱皱眉:“这并不难解释。我有对动机感兴趣的癖好。”
“你同她谈了一小时,”泰德里规劝道,“动机出自何处?她心里。好吧,且说她还有颗心。但在此事中寻求动机有什么必要?还是叫做心灵的神经中心吧,好吗?”
“也许,”福克斯疑惑地让步了。“好吧,我们暂不谈此事。莫布雷小姐,能给我那张纸吗?谢谢你。”他从衣袋里抽出钢笔递给泰德里,泰德里在钢琴扶手上展开纸条,尽可能模糊地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吹干墨迹递还福克斯。
“非常感谢。”福克斯将纸条放入口袋,“还有个小问题,你能告诉我星期一晚上你与黑丝小姐在更衣室里干什么吗?我是指演出开始之前。”
“你为什么不问她?”
“我问了。她说是有关音乐的崇高大事。她管它叫——”
“我知道她管它叫什么。我们去那里请吐沙尔与黑丝小姐合影留念,让她拿着那把琴,吐沙尔拒绝了。黑丝小姐控制着不满,吐沙尔则走了出去。”
福克斯点点头:“我看见他的。”他转向多拉,“莫布雷小姐,我能问问你星期一下午与吐沙尔合过乐吗?”
多拉摇摇头。“下午没有。我早上去过他的琴房,我们就那段行板练了三次,然后就结束了。我十二点过离开,直到那天晚上在剧院才再见到他。”
“为什么你们要练三遍?是因为声音不好么?”
“我认为声音很好,只是简不很满意,特别是序曲之后和快板开始之前的那八小节的情绪,他说——”
“但是琴是很好的?那声音?它不是象那天晚上听起来的那样吧?”
“啊上帝,不是。晚上那声音真是太可怕了。从一开始就很糟糕——你听见的……”
“不错,我是听见了。”福克斯站起来穿上外衣,“我得走了。非常感谢你们!”
“这么说,结束了——全都结束了。”多拉走向门口,“那是简的小提琴,没发生什么事——就这些。”
“不止这些,莫布雷小姐。”福克斯穿起另一只袖子,“我已经回答了你们大家向我提出的问题,但是我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恐怕这比那些还要丑恶得多。”
“丑恶?……”她疑惑不解。
“是的。明天下午两点钟,你将被波弗尔特夫人请到那里。还有你,基尔。那时候,你们可以考虑迫使一个人自杀是否可以称为暗杀,那是一个好主意。”
第六章
那人们竭力探寻的暂时掩盖起来的真相,终于在星期天下午在波弗尔特夫人的住所披露出来。十二个人再次聚到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周围,波弗尔特夫人从一边扫视到另一边,注意到每个人都坐在原先的位子上。左边是阿道夫·卡奇,他后面是泰德里·基尔、多拉·莫布雷、特卡姆·福克斯、迪格·佐里拉和戈尔达·吐沙尔;右边是威尔斯、她的儿子、丈夫、海贝·黑丝和费里克斯·伯克。会议开始得晚了一点,福克斯直到两点一刻才来,大概他是故意的,因为他一向准时到达目的地。
波弗尔特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家,说福克斯先生有事相告,然后对他点点头。
福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昨天由基尔先生签署的一份声明。”然后大声念起来。
不同的反应把人们分成引人注目的两组:帕里·丹哈姆爆发出一阵大笑;海贝·黑丝保持傲慢的神情瞪着福克斯,直到他念到最后,突然把脸埋在漂亮的双手之间;泰德里则在远处观察着她;戈尔达的眼睛闪着咄咄逼人的寒光;她左边的亨利·波弗尔特隔在两人中间以防不测。迪格·佐里拉吃惊地喃喃自语:
“一个女人,当然——但是她?”他问福克斯,“还有呢?有魔鬼操纵她?”
费里克斯·伯克找到说话的机会:“你!99lib?”他脱口而出,“我警告过他!我多次警告简提防你——”
“全是瞎话,”阿道夫·卡奇锐利地说,“首先,我想知道基尔先生为什么要签如此奇怪的——”
“这不是瞎话!”戈尔达打断他的话,“她是一个纳粹分子!”
“我的上帝!”泰德里·基尔麻木地嘀咕道。
“你,戈尔达,”卡奇刻薄地说,“真是个低能儿。”
“哦,是吗?”戈尔达得意洋洋,尖酸地讽刺道,“你认为我一贯是个低能儿吗?当我说简是被杀的时候是个低能儿?你是那么说的。”她打开手提包,手指急促地摸索着,然后找出一个信封,“这是今天寄给我的。读读它,然后再看你现在怎么想。”
迪格挨着她,伸手去接,但她绕过他递给了福克斯。福克斯接过信封,看了看地址和邮戳,抽出一张信纸,看看正反面。
“没有称呼,”他说,“字迹是墨水写的——顺便说一下,不是出于寄给波弗尔特夫人包裹的同一手笔——上面说:‘那些企图毁灭第三帝国的人,将同你的哥哥一样付出代价。嗨,希特勒!’,下面签字的地方是一个‘卍’符号。你说是今天收到的吗,吐沙尔小姐?”
“是的,今天早上的特挂。”
“我注意到是特挂。我能保存它吗?”
“不行,我要交给警察局。”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但一会儿我想同你谈谈这事——”
“现在就谈,”卡奇直截了当地说,“这太荒谬了!有关黑丝小姐是纳粹的想法——你有什么说的吗,基尔先生?”
“没有,我都晕头转向了。”
“真荒唐。那‘卍’符号不仅证实,纳粹承认同简的死有关;他们还因没在那不幸之中做什么而获得荣誉。”
“无论如何,”波弗尔特夫人插话说,“既然戈尔达小姐坚持求助于警方,也就没有我们的事了。但是我认为基尔先生签的那张声明给了我们让黑丝小姐做解释的权利,是什么目的促使她从更衣室拿走小提琴并把它藏匿达两天之久?”
泰德里·基尔吼起来。
“那个,”福克斯说,“可以等一会儿。如果你们有人觉得值得的话,一会儿可以去问黑丝小姐。按基尔先生的说法是,看见那把琴在那里后,她便屈服于一种无理智的和无法抗拒的冲动。”
“我不相信这种说法。”波弗尔特夫人冷冷地说。
“诸位,”帕里·丹哈姆提议道,“这里有个设想可以马上解答两个疑问。我怀疑她是否是个纳粹,而如果她是个惯盗又怎么样呢?”他瞥了一眼他的继父,“你的万历花瓶被盗的那天,她也在场,是她偷的吗?我打赌是她偷了,也许开始了一项收藏活动,然后她又偷了小提琴以开始另一项收藏——”
“你是不是,”卡奇尖酸地问波弗尔特夫人,“可以证实一下你儿子具有幽默细胞,夫人?”
她对他看了一眼,压住他的声音:“我不把这当成幽默,卡奇先生。虽然他可能有这个意思。同样的想法也存在我头脑里,非常奇怪。当那花瓶失踪的时候,你也许还记得你说过——当然,是开玩笑——可能是你拿了,因为你是唯一喜欢和赏识它的美丽和价值的人。虽然我和我丈夫曾怀疑是黑丝小姐,但我一直缄默不语,因为没证据。现在我们至少可以说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你同意吗,亨利?”
“我想是这样。”波弗尔特很不舒服,“如果这将有好处,如果能使那花瓶回来……”
“可能就是这个结果。”波弗尔特夫人将目光投向福克斯,“你能告诉我们,你是怎样知道是黑丝小姐偷了那把提琴的吗?”
“不,”福克斯简捷地说,“至少现在不能,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查明吐沙尔用过小提琴后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问题是,在他用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
他声音里包含的尖刻的警告,促使所有的目光聚在他身上。
“或者说,谁干了什么事?因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星期一中午到晚上八点钟之间,有人将大量的凡力水从琴的一个音孔注入,并且把凡力水摊开在里面所有的琴板上。”
人们大为震惊,嚷成一片。
“全能的上帝,”费里克斯·伯克说,“但是那——没有人注意过——”他目瞪口呆。
“我发现了,”福克斯接着说,“当我在一个音孔里插入一只小电笔时,只能看见里面的一部分,我用棍子刮了一些出来,都还是粘的,因此说明时间不长。我与一位专家谈过——”
“它在哪里?”阿道夫·卡奇问。
“正如我所说,在里面——”
“不,我是说那把琴,它在哪里?”
“在一个银行的保险柜里,你可以证实我所说的,里面有凡力水。一位专家告诉我,琴可能完全被毁了。虽然凡力水可以想法弄出来,但木质可能已被浸透;即使那样做也变不回来原来的声音了。他还说无论那层厚厚的凡力水是粘在背板还是前板,都足以破坏一把卓越的小提琴的共鸣,这是任何熟悉乐器的人都知道的。”
他环视了一下大家,那富于穿透力的目光在每张脸上都停了片刻,当看到海贝·黑丝的时候,她抓紧时机做了一个奇特的足以引人注目和获得所有听众的动作,把双手按在胸口上,用一种松弛而漂亮的嗓音喊道:
“凡力水!”
但是就象没人听见她的声音一样,人人都默默地以各自的方式迎接着那审视的目光。福克斯打破沉静对所有的人说:
“因此你们知道了实际情况,虽然你们并不喜欢它。我不怪你们。我猜想吐沙尔小姐会把这当成关于她哥哥被杀的疑测的证实。但也许不是法律上的。不管是谁捣毁了他的小提琴,都可以看着是对他的嘲弄和耻辱,至于是否有人预料这样能致使吐沙尔因悲痛而自杀,将很难查对,如果不是不可能,我们将证实这种预谋的存在和以此产生的谋杀。所以我怀疑是否有人要为吐沙尔的生命付出代价。但是某种代价一定要偿还。当我星期一晚上坐在听众席观看吐沙尔的脸色时,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虽然我由于职业的原因处理过无数案件包括谋杀案,但我不记得曾有过如此丑恶和不择手段的案件。”
“照你说来,”卡奇挖苦地问,“是打算从道义上99lib?指责我们的麻痹啰?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倒凡力水在小提琴里。”
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福克斯不示弱地说:“指不指责不关我的事,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久前受托于一群人其中还包括我的好友,那么现在我要立即办理其中的一件事:我要私下轮流彻底地问你们每人一些问题,而你们要协助我——”
“等等!”波弗尔特夫人断然说,“我们当然不得不决定该作什么,但如果你想把我的家变成警察局——”
“只有两条路,波弗尔特夫人,要么把此案交给警察,要么交给我。此外,我想从你儿子开始。那天我单独留在这里时,他来说你要见我,他留下来。我走了出去,但很快转回来并透过锁眼往里瞧,只见他打开包裹拿出了小提琴。如果你看见我闯进去时他的脸色和听见他说什么,你同我一样会知道他一点没有放过时机。”
所有的眼睛一起投向帕里·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皱着眉不相信地看着福克斯。她欲言又止,转向儿子平静地问道:“怎么回事,帕里?”
“没什么,妈妈。”年轻人绕过威尔斯,拍拍她的手,“你知道我喜欢恶作剧,我是想为他寻找一点线索。”
福克斯摇摇头:“你想在我们有所发现之前把一切都处理好。”他站起来,“你们其余的人是否可以同波弗尔特夫人离开这儿?既然今天已是星期天下午,我想你们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约会,如果谁有可能在我叫你之前留下来,我会尽可能快地见你。当结束这里的事后,我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通报警方,这得看事态的发展。”
人们踌躇地相互看看,喃喃低语,然后离开各人的座位。卡奇问福克斯:
“你说凡力水是在星期一中午至晚上八点之间倒进小提琴里去的,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中午当吐沙尔停止与莫布雷小姐合乐时,这声音还是好好的。”
“你怎样证实是我们其中之一干的假设呢?”
“不是我的假设,我要从这里开始,就这样。”
大部分人开始移向门边,但都迟迟不肯离去。波弗尔特夫人走到福克斯面前:
“我有几句话要对我儿子说,我会尽快叫他回来的。这是一个专横的步骤——我能否推测,你清楚去警察局的威胁是对我们自信心的一种恶劣破坏呢?”
“我不那样认为,”福克斯直视着她,“我的意思就是我所说的那些。我想立刻问问你儿子。”
“我也一样。而且我打算先问。我想劝你,福克斯先生——”
“让我先吧,”亨利·波弗尔特从她身后过来调解道,“那是,如果我包括在其中——”
“好啊,”帕里·丹哈姆格格地笑了,“把你自己推上前线——”
“来吧,帕里。”波弗尔特夫人双手抓住儿子。
“但是,妈妈,我向你保证——”
“你跟我来。亨利,我赞成你的建议。同福克斯先生呆在这里吧,如果他想在这所房子里搜凡力水的瓶子,你可以带他去。”
她把儿子拖出去,其余的人也走了。当帕里拉上门的时候,他从门缝伸进头来,嘲弄地对留下的两人做了个鬼脸。
亨利·波弗尔特在刚才迪格的位子上坐下来。福克斯愁眉苦脸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开口了:“首先,我想现在用用电话。”
波弗尔特点点头:“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也会那样做。”他急切地补充道,“但我希望你别那样。自然你不满我妻子那样把帕里拉走,但她做事就是那样的。她说你专横,其实她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独断专行。她没法控制自己。她在嫁给丹哈姆之前就很富,而且在他死后一直富有,而你知道钱能使人怎么样,即使是对那些优秀者。她就是一个优秀者。”
福克斯将椅子转了一个圈,坐下,用拇指托着下巴思索起来。面前的这张脸让他感到厌烦——虽然那宽宽的嘴唇、尖尖的鼻子以及下垂的浓眉下那双灰色的小眼,并未流露出任何特别难相处的迹象。那么,是否他的厌烦并不来自他之所见,而来自他之所想,即这个人是靠妻子的钱财生活呢?他承认这种估价掺杂了世俗的偏见,正是这种偏见干扰了他的推理。他于是放弃偏见,突然问道:“星期一晚上,你和妻子为什么在音乐会还没开始时就走了?”藏书网
波弗尔特眨眨眼,然后别扭地笑了:“那是因为她要我陪她回家。”
“为什么她要回家呢?她不是去那里听音乐会的吗?”
“不错,是那个目的。”波弗尔特靠在椅子背上,抱起双臂。“你知道,你在把我推向一个难堪的境地。无疑你想知道我妻子为什么要在音乐会前离开是正当的,但如果你去问她,她多半会叫你滚蛋,然后你可能会纠缠在一些完全不相干和毫无价值的事情当中。另外,如果我告诉了你又被她发现是我……”他耸耸肩,“那就更糟了。这是战略上的撤退,布里斯克和波弗尔特之战。”
“什么战?”
“我的上帝,你从未听说过?”波弗尔特惊愕不已,“不过当然了,你并没有象我那样处在战壕里。布里斯克夫人军备短缺,当然指资金方面,但她不要与我妻子较量,因此她采取游击战术。去年她突然诱拐了格里辛格,一位钢琴家。不久她又迫使简答应为她开一个演奏会,我妻子帮助简摆脱出来。星期一晚上在简的更衣室,他失言道出他在重新考虑并准备恪守自己的诺言。为了在音乐会开始前发起反攻,她只得回家了。事实上她为此事很恼火,尽管她不承认。她认为自己的离去打扰了简的演奏,正如多拉认为是自己的过失一样。如今你说有些事是深思熟虑的——而且是恶劣之极的,上帝知道我很赞成,如果事情真象你所推测的那样。”
“还有什么事会发生呢?”
“我不知道。”波弗尔特看起来很不愉快,犹豫地说,“你对这类事很有经验,而我却不。但你说凡力水是在中午到八点之间倒进去的,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肯定。”
“你的意思是可能在音乐会之后?在黑丝小姐掌握小提琴的两天内?”
“我想——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吗?”
“我会说这想法很愚蠢,”福克斯简捷地说,“如果凡力水不是星期一倒进去的,那小提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那么反常呢?如果你喜欢设想是黑丝小姐倒的凡力水,你为什么不设想她在音乐会之前干而不是之后干呢?”
波弗尔特脸红了。“我并不,”他急切地说,“并不特别愿意设想是黑丝小姐干的。如果你因我妻子有关花瓶的谈话而认为我居心不良想陷害黑丝小姐,那你就错了,我甚至从未想过是她偷走了花瓶。”
“你妻子说你们两人都怀疑是她。”
“是我妻子怀疑。我并不同意她关于我疏忽的解释来对付黑丝小姐的防备。通常在公共场所,一个男人要用攻击漂亮女人的手段来防止妻子的猜疑。”
福克斯思索了一下,对此不加评论:“我没结过婚,”如果这事实真被他认作一件憾事,他也不露声色地掩饰过去了。他接着说,“那么,在吐沙尔的更衣室,你说他对你妻子失言了,那是一个公共场所吗?”
“我不能说是。不!但那当然是一个环境。简总是很紧张,可我从没见他到过那样的地步。我妻子知道那音乐会对他意味着什么,她想去安慰安慰他。”
“你们在那呆了多长时间?”
“噢,大约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
“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有,帕里同我们一起去的,但母亲让他去看看多拉,伯克与他同行。布里斯克夫人在那里,她真蠢极了,正是她提到她的音乐会才使简对我妻子说出那番话的。”
“她在你们之前离开的吗?”
“我不记得……”波弗尔特想了片刻,“是的,我记起来了,她同卡奇一起出去的,把我们留在里面,或者不如说,卡奇把她拉走了。我们去时卡奇已经在那里了。”
“你们在那儿时还有其他人吗?帕里、伯克、布里斯克夫人、卡奇,还有谁?”
“我想没有了,我不敢肯定。正当我们留下时,黑丝小姐和那个叫基尔的家伙进来了。”
“当时小提琴在哪里?”
“小提琴?我记不清了——”波弗尔特皱起眉头回忆着,然后吐了一口气,“噢,”他说,“我懂了,你认为很可能琴就是在更衣室被破坏的,我想很可能,周围有那么多的人,但是他们都不会特别注意那把琴。很可能是在那儿,但我记不清是否看见过它。”
“你们离开一会儿后,吐沙尔出现在更衣室的门口,手里拿着琴。”
“哦,我在里面时他手中没有琴,我想如果它在,我会注意到的。”
“在那天晚上去剧院之前,你最后见到吐沙尔是什么时候?”
“星期一下午。”
福克斯的眉毛一下抬起来:“是吗?”
“是的。”波弗尔特在椅子上动了动,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因此如果你站在法律的角度,很可能把我看成是放凡力水的嫌疑犯,或者是我妻子,因为我们两人都有机会,正在事件发生时我没看见那把小提琴。我们去参加一个室外的日间招待会,是冰上芭蕾,于是在五点过一点顺便去了趟简的琴房,邀请他同我们一起喝茶。”
“他答应了吗?”
“他没接受我们的邀请。迪格和卡奇也在那儿,而我妻子不大喜欢卡奇。我们呆了大约一刻钟,然后就——那边怎么回事?”
波弗尔特从椅子上跳起来,僵硬地站着。福克斯扭过头去,机警地听听,然后转回头来:
“象是一种女人的尖叫,可能有谁把酒泼到黑丝小姐身上了——”
但是波弗尔特移动了脚步:“不是黑丝小姐——我想——”
一阵喊叫声从远处穿过门板传来,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了迪格·佐里拉低沉的呼喊:
“福克斯!福克斯!”
福克斯向门边走去,打开门到了大厅,看见迪格直奔他跑来,脸上的表情决不是酒泼到海贝身上所能引起的。
“怎么了?”福克斯讯问道。
“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迪格低沉地说,“是我前所未见的。我请你原谅,我想他死了。”他的拇指指向身后,“在那儿。你能费心去看看吗?”
福克斯刚要往前走,亨利·波弗尔特已经飞快地擦身而过。当他们经过走廊和会客厅走进那间黄屋子时,波弗尔特已来到她妻子身边,抱住她的双肩,她正倚着一张喷漆桌子,对那架黄色电话另一面的听话人说话,她的声音比海贝·黑丝所能及的还要虚弱而漂亮:
“……卡贝特医生,马上……”
其余的声音,骚动,仆人的奔跑声乱作一团……
福克斯冲进挤作一堆的人群,跪在纹丝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人身边。
第七章
威严而公正的法律插手了。
电话在下午3:30打到第十九区,3:40一辆无线电通讯警车到达,3:42又来了一辆。一分钟后出来一位中尉和两个随从;他们三人走进大楼,但很快两名随从又出现在人行道上,来到一位着制服的同事身边。他正..忙着与一位穿皮衣的女人争论,这女人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位上,车停在二十码以外的3070公路入口处。一个随从使劲驱赶一小堆聚在一起的多事者;另一位参加了一会儿争辩后,爬上车顶,跪在将近中间的地方,俯身向下察看着,然后站起来喊道:
“去那里面拿个记事本来!”
“你自己去拿吧!”他的同事在路面上回答他,“我正在找瓶子的碎片!”事实上他的确在找。
3:49一卡车没穿制服的援兵到了。一人参加了同穿皮衣女人的辩论;一人爬到车顶检查那里目前的问题;其他人分散开来寻找瓶子碎片和驱散围观者。一辆试图靠近的高级轿车被勒令改道3070公路,尽管突然下起了大雨,而车又没有顶篷,还是被冷酷地赶到三十步以外。四点钟时,另一辆警车突然拐进人行道,一个手拿黑皮包的人走出来并急匆匆地进了大楼。4:08分又是一辆,五个带着各种各样工具的人钻出来;两分钟后,也就是4:10,全体工作人员的头目露面了。在两个下级的跟随下,他从停在街心的轿车里走出,同一位站在黑色轿车旁边的人招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从窗子里而扔出来一个威士忌酒瓶,监察长,打在这辆车顶上摔碎了,我们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还用滴管收集了一点酒液——”
“很好,处理好所有的事,我要上楼查看一遍。向那位女士道歉——”
“是,先生,我就去。她向我报告说想见市长,还要控告这所城市……”
但这位戴蒙监察长已经走了。身为一个大活人,有职业拳击手一样的下颚和悲观主义诗人一样的眼睛。当他大步跨入门厅直奔电梯而去的时候,他并不象感到强大而威严的法律的出现,因为他事实上就是被迫的。在纽约警察局任职二十年后,他熟知了一切罪行,已乐于将其当作都市作品的一个必然要素来接受,但他总是要被那些无限循环的暴力行为打扰和冒犯。因为当他走进波弗尔特阔绰的接待室,脱下衣帽让一个着制服的警察效劳时,他不仅是一个身兼重职的法律官员,就个人来说这是一个愤愤不平的人。他不耐烦地看着大批从右面靠近的人,暴躁地问:“卡基在哪里?”
然后他来到一个黄色墙板和布满黄色家具的大屋子,走到远处的那一边,站下来默默地看了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人。一个跪在那里的人扭过头向上看看他,点头致意,又回到工作上,他身边有个打开的黑皮包,正在监察长的脚下。监察长转向另一个人,他曾被分派在屋中央的小组里,中尉问道:
“怎么样?”卡基警官的神态就像他感到罪行发生在自己的地盘而不是这里一样。
“同你想知道的一样糟,中尉,”他不快地说,“死于我们到的时候,死者是帕里·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的儿子。在屋子里同八个人一起喝威士忌,然后倒在地上痉挛而死。没有遗书,什么也没有,医生说是氰化物中毒。”
“我简要地说过,”拿皮包的人插嘴说,“我并不想——”
“谢谢你。”戴蒙充满暴躁和挖苦地说;然后在死者身边的地上跪下来,用手撑着身体,将鼻子几乎凑到不久前还属于帕里·丹哈姆的嘴唇上,嗅了嗅,然后伸腿站起来,出于习惯地擦了擦双膝,当看到没必要后便停止了。他转向卡基警官问道:
“是哪个混蛋把酒瓶扔出窗外的?”
“我不知道,先生,我们两分钟前才到这里。第十九区的韦德中尉——”
“我在这里,监察长,”一个新来者的声音插进来。他快步走过来。“我们3:43到的,他已经死了。四名电技师已在这儿,我听说一个酒瓶被从窗户里面扔出——”
“谁扔的?”
“不知道。里面有十来个人,还不算三、四个仆人,而我所知道的都是特卡姆·福克斯告诉我的——”
“福克斯!那个家伙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是来,他本来就在这儿。”
“他在哪里?”
“那边一个叫藏书室的房间。我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在那里并留下了姓名和地址。”中尉拿出一张纸,“除了得到一个丹哈姆倒下前用过的酒杯,这就是我所得到的全部资料。我已把杯子交给卡基警官了。”
戴蒙将名单扫了两遍,哼了哼,然后转向警官:“很好。开始干吧,让它发挥作用,我要你在里面找到需要的东西。你把它拍照下来就在下午向各处发送。找出是什么毒药掺在里面——也可能是一种毒性极大的液体。记住,如果是氰化物,在你打湿之前不藏书网要去闻它。他们认为在滴管里已得到了一些样品,拿到化验室去,并把所有的瓶子碎片都收集起来;还有他喝过的酒杯。让两个人守在门口。医生,我希望你尽可能快地在下午交出验尸报告。”
“星期天下午?”医生闷闷不乐地说。
“不错,是星期天下午,我也在工作。好了,中尉,图书馆在哪里?看上帝的份上,去看看是否有谁毒死这家伙只是为了打击你并让你的尊姓大名见报。”
“这边,监察长。”中尉用一种不失尊严的声音说。
跨进藏书室的门,戴蒙监察长停下来环顾了四周,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遍。十五张脸向他迎来,他深知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在众多的眼睛里,隐藏着一双强打精神,垂死挣扎的眼睛,这是危险袭来时,那些杀人犯用来伪装自己的惯用伎俩,监察长称此为人们神经器官方面的一种高级功能,他十分惊奇一个人竟能将如此深重的罪恶深埋在心里,而且丝毫不露声色……
“波弗尔特夫人。”韦德中尉说。
戴蒙迎着她走去。“我是戴蒙监察长,”他沙哑地说,感到有些尴尬,对于通常那种悲愤的奢侈他并不陌生,能丝毫不感别扭地泰然处之,可这个女人的眼睛让他感到难为情。那是一双干涩的、有神但毫无感情的眼睛。
她说话很平静,小心翼翼的谈吐就像对每个口气,每个单词仔细地分配过:“这些警察什么都没动,他们说他们必须等你来。我的儿子死了,我的独生儿子,唯一的骨肉。你打算怎么办呢?”
“为什么——”戴蒙口吃地说,“我理解你的感受,波弗尔特夫人——”
“你不理解我的感受。”她双唇闭紧,下巴颤抖着。她转过身去作了个手势:“这些人在我的房子里,都是我邀请来的,而其中一个却杀了我的儿子。”她的眼睛平视着阿道夫·卡奇:“你!”然后移向海贝·黑丝:“你!”移向戈尔达·吐沙尔:“你!”移向弗里克斯·伯克……
戴蒙走到她跟前:“看这儿,波弗尔特夫人,”他面无表情地说,“你问我打算怎么办,首先我打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发生的。我不能指望咬咬自己的手指就能跳出疑团,现在我只知道你儿子是由于喝了什么而死的,这可以——”
“他大声地叫嚷。”波弗尔特夫人的下巴又颤抖起来,“他对着我大喊大叫,他想走到我这儿来,那脸色——他摇摇晃晃然后倒下了,挣扎着跪起来,又倒下了——”
她说不下去了。
“这个其他人可以告诉我。”戴蒙提议,“我不想——”
“不,我宁愿亲自对你说。除了我丈夫和那个人,当时我们都在。”她指了指,“特卡姆·福克斯。”又指了指,“那是我丈夫。”再指,“那是多拉·莫布雷。”她准确无误地点着名,就是没点四个穿制服的——两个警察和两个佣人,“开始我们都在这个屋子,后来只剩下我丈夫和福克斯先生在这儿,我们去黄的那间屋子了。就是前面,接待室旁边——”
“我刚从那儿来。”
“那么你——你已经看见他了——”
“是的,我看见了。你知道,波弗尔特夫人,有件事是当务之急——尸体必须送去化验——”
“ 9001." >送走?从这里?”
“是的,我已经下令——”
“不,我反对!”
“你当然是不情愿,可你问过我打算怎么办,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之一,必须这样。尽管很残酷——现在,这边请,波弗尔特夫人!”
她开门进去,跟着戴蒙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警察,他回身插上门栓,她想推开他,可他抢先挡住她。监察长说:“你不能走近,波弗尔特夫人。”
她转过身,他又看到了她的眼睛。“我希望,”她说,“我儿子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我在场。”
戴蒙让步了:“好吧,”他对门边>?的一个人说,“陪她去告诉卡基。”那人点点头,打开门。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戴蒙转身扫了扫四周,对两名警察、一名侦探和两个佣人,以及在场的那么多的人看都没看一眼……只对特卡姆·福克斯皱皱眉,问道:
“就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没在现场?”
福克斯坐在桌子的一角,摇摇头。“当时我和波弗尔特先生呆在这儿,我赶到时丹哈姆已死了。”
监察长的眼睛移向站在福克斯椅子旁边的那位双手插在口袋里的年轻人:“你的名字叫泰德里·基尔?”
泰德里点点头:“是的。”
“当时你在哪儿?”
泰德里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我在那边,一边喝威士忌一边同莫布雷小姐和伯克先生谈话。”
“丹哈姆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没注意。他一直在同他母亲交谈。不过我想他准是走过去倒了杯饮料。我最早知道的就是,听到一阵杂乱的响动和他的惨叫声时,他在凹形饮料柜的前面,踉跄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挣扎着跪起来,然后又倒了下去——就是波弗尔特夫人说的那样。离他最近的是佐里拉先生。”
“确实如此。”迪格·佐里拉低沉的声音从屋子另一面传来,戴蒙转身看着他,“帕里走过来倒饮料的时候,他举杯喝时,我正好在他身边,我正在为自己和黑丝小姐拿苏格兰威士忌和苏打。”
“他和你是从同一个瓶子里倒的酒吗?”
“不,我倒的是苏格兰威士忌,他总是喝波尔本酒。”
“他动没动你用过的那个苏打水瓶?”
“他一点苏打也没倒,直接把酒喝下去了,他经常那样,用水送服。”
“黑丝小姐也和你一起在酒柜前吗?”
“不,那时她不在。开始我自己去倒酒时,她在那儿正要调酒,我提议我来帮忙,她就回到椅子上去坐下了。”
“丹哈姆喝酒的那一刻你在干什么?”
“我端着两个酒杯正要放下,准备关窗子。不知是谁打开了酒柜旁边的窗子,窗帘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波弗尔特夫人让我:关上它,可我终究是没关上,我放下杯子时,看见帕里的脸上有种奇特的表情,那正是他吞下酒的时候——或者刚咽下去——然后他就发出一种凄厉的惨叫。从他喊叫、面部抽搐到倒在地上挣扎,估计还不到三秒钟,如果是酒的缘故,那简直迅速得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要说‘如果是酒的缘故’?难道那之前他还喝过别的什么吗?”
迪格摇着头:“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确信多半没有。他一直在屋子顶头的过厅里。”
“那么他喝酒的杯子是不是干净的?没人用过吗?”
“不知道,我想是干净的。那个活动酒柜里有各式各样的杯子。”
“那么当他走来倒酒的时候,你已在那里兑苏格兰酒和苏打了?”
“是的。”
“和他面对面,你正在看他是吗?”
“看他?我为什么要看他?”
“好吧,你正好在那儿。如果他要是从一个小药瓶、小盒子或是信封里往酒里倒什么东西的话,你会看见的,对吧?”
“是的,会看见。”迪格的眼睛闪了闪,歪了一下嘴巴说,“但是上帝知道我只是说会看见,可事实上我并没看见。”
“你为什么肯承认你会看见?”
“我想那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我不是特别喜欢帕里·丹哈姆,可我并不认为他自杀是件舒心的事,因为可能发生的事情看起来比已经发生过的事更使人愉快。”迪格慢慢地看看周围。“我们中间的一个,包括我。”他和监察长瞪着的双眼相遇。“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看着他’,他绝不可能会变戏法吧,除了从瓶子里倒出的酒以外,没往杯子里放其他什么东西。”
“你指的就是从酒柜里那个波尔本酒瓶倒的东西吧?”
“是的。”
戴蒙转向并排站在远处墙那边的两个男仆。“你们两个,是谁把酒柜放在那里的吧?”
一个人开口了:“是我,先生。我放的。”他的声音并不大,充满惊悸,然后又重复了四遍,“我放的,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
“斯卡福尔,先生。”
“你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
“波弗尔特夫人叫我的时候,她摇铃——”
“这些人当时都在吗?”
“是的,先生。”那人向周围看了看,“是的,大部分部在。”
“你把事先准备好的里面装满酒瓶、酒杯的柜子推了进来,是吗?”
“对,先生,还有冰块和苦啤酒——”
“包括波尔本酒?”
“是的,先生。装波尔本酒总是用一个蓝瓶子,因为丹哈姆先生只喝这种酒。请原谅。”
“为什么?”
“我是说,丹哈姆先生认准只喝这种酒。”
“嗯,瓶子里有多少波尔本酒,你知道吗?”
“知道,先生。”斯卡福尔做得很高兴的样子,“我一直在考虑这一点,而且希望接受提问。那个蓝瓶子里装了不到半瓶波尔本酒。”
“你怎么知道?你喝过吗?”
“没有,先生。一般推酒柜上来时,如果哪瓶酒不满一定要添满,但我记得波尔本酒可以例外,因为除了丹哈姆先生以外没人喝这种酒。”
“你怎么知道没人喝呢?”
“这是众所周知的,先生,这所房子,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丹哈姆先生别的什么酒也不喝。大多数人喝苏格兰酒、黑麦酒和爱尔兰酒,也可以称之为推理吧,先生。”
“我真是见鬼了。”监察长脸胀得通红,他的一大缺陷,就是身边从未有过训练有素的佣人。他回过头对着迪格·佐里拉,“你一点也没喝过波尔本酒吗?”
迪格摇摇头,“我说过,我喝苏格兰酒。”
“你们呢?”戴蒙左右瞧瞧,“你们谁喝过波尔本酒?你喝过吗,卡奇先生?”
“不!”阿道夫·卡奇坐在屋子对面的大窗帘旁边,挨着戈尔达·吐沙尔。显然是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他吐了吐。“我喝杜松子酒和苦啤酒。”
“你是走到酒柜前自己倒的吗?”
“是的。”
“你呢,吐沙尔小姐?你喝什么?”
“苦艾酒,”戈尔达敏捷而清晰地回答,“我和卡奇先生一起走到酒柜前,他给我倒的。”
“莫布雷小姐?”
“我喝了一杯雪梨酒。”多拉的声音很紧,只得清清嗓子说,“我为自己和波弗尔特夫人各倒了一杯,然后递给了她。”
“伯克先生?”
“我不喝酒!”伯克暴躁地喊叫道,他背对桌子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手掌搓着膝盖,“我到那儿——你称它为酒柜的面前——倒了一杯水,往里倒了些柠檬汁喝了!”
“基尔先生,你喝什么?”
“黑麦威士忌。”泰德里简要地说。
“还有黑丝小姐,佐里拉先生说他为你倒了一杯苏格兰苏打水,你没喝波尔本酒吗?”
海贝没有回答。费里克斯·伯克那惯用的响亮的声音抢先冒了出来:
“当然没喝!她更清楚,正是她抓起瓶子扔到窗外去的!”
第八章
海贝·黑丝抓住胸襟,抬起下巴,一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监察长。阿道夫·卡奇从椅子上站起来,念叨着什么,又跌坐回去。泰德里·基尔走过去,将手搭在海贝的椅子上,站在那儿像个保镖,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戴蒙的目光俯视着海贝那双明亮、勇敢、锐利的眼睛,然后走上前去问道:
“你好吗?”
“很好。”她轻轻地说。
“你是把那瓶子扔出窗外去了吗?”
她点点头。
“你扔的?”
她又点点头。
“为什么?”
她的手不再抓衣服,而是求助似地伸向监察长。“噢,”她虚弱地喊道,“那完全是一个不自觉的行动!”
特卡姆·福克斯在座位上蹭了蹭,目光从海贝身上移开。其余的人开始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转向亨利·波弗尔特身边的响动——一种神经质的颤抖的窃笑。他不自然地看看周围,然后不针对任何人地说道:“我很抱歉。”他咬住双唇。
泰德里·基尔用一种耐心而坚决的口吻对戴蒙说:“她自己说是不自觉的。黑丝小姐是神经敏感紧张的人,感情不稳定,有时三心二意又好激动,她是一个演员——”
“我并不想分析她的性格。”戴蒙说。“当然对你也一样,基尔先生。我只想问她为什么要把瓶子扔出窗外。”
“我正想跟你说,你遇到了一位极难对付的人,她如果打定主意想做什么事时谁也别想阻止,她完全处于一种恍惚状态,行动失去了自控能力。现在她压根就不记得曾拿起过瓶子并把它扔了——”
戴蒙哼了哼:“她刚刚自己承认的!”
“她之所以承认,是因为我们有三人在场都看见她拿起了瓶子,并且——提醒过她,莫布雷小姐、伯克先生、还有我。在她扔的那一刻,波弗尔特夫人正跪在她儿子身边;卡奇和吐沙尔小姐也正俯身看着他;佐里拉在福克斯走了也走了。我和莫布雷小姐站在一起,我说丹哈姆喝过的那瓶酒应该是盖着的,但我不知道他喝的究竟是哪瓶。她说他习惯喝波尔本酒。于是我伸手去拿,但黑丝小姐抓着不放并用手做了一个手?势——一个戏剧性的手势,然后把它扔出了窗外。当福克斯进来时我告诉了他,还告诉了第一个进来的警察。但我从她脸上的神情——一种,哼,得意洋洋的神情——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呸!”费里克斯·伯克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得全身发抖。“好一个戏子!她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哈!她是一个狐狸精!一个不要脸的娼妇!开始是简,我警告他提防这个女人,现在又是——”
“够了!住嘴!”泰德里抓住他,“没有这么多胡言乱语已经够糟的了——”
“你们都住嘴!”戴蒙厉声喝斥道。转而面向海贝,“过会儿我们再谈,黑丝小姐,不过现在我想问你,基尔先生说得对吗?你通常好忘事吗?”
“噢!”她气喘吁吁。
“是那样的吗?”
“我不知道。”她漂亮的双手攥得紧紧地按在胸前,“噢,我不知道!”
“你常受无法控制的冲动驱使做一些事,是吗?你会不会受了冲动驱使,把什么东西放进波尔本酒瓶里呢?”
“放什么……”她瞪着他,她的双手不再紧攥而是捂着脸颊。“你是说放什么东西在瓶子里?”她用一种全新的满腹狐疑的声音问。“别傻了!”
戴蒙哼了哼,默默地注视着她,然后抬起一只手搔了搔后颈窝,但仍目不转睛。
“我可以提个建议——”特卡姆·福克斯开口了。
“不,我有责任告诉你们,”他用一种愤怒的声调说:“据推测,帕里·丹哈姆是被谋杀的。现在,在你们被允许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同你们每个人单独谈谈,可能会拖得很久。波弗尔特先生,你能暂时给我个房间吗?”
“当然,我妻子……”波弗尔特犹豫了一下。“不过当然可以。要么我们到别处去,你可以在这里办公了。”
“那太好了。你和你妻子愿意去哪儿都可以,这是你们的房子。但其余的人要集中呆在一间屋子里,等候询问。我想我有这权利。但如果你们与我合作,我会很高兴的。请思考一下帕里·丹哈姆被你们中间的某人杀害的可能性,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主意,我也不喜欢。现在有一件事要做的是,如果波尔本酒里有毒药,也是最后一个喝过这瓶酒的人在某个时候放的。毒药不一定是今天下午在这间屋里放进去的,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装毒药的器皿就有可能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除非有人把它从那个窗子扔出去了。那间屋子正在搜查,呆会儿我们还要查整幢房子,还要盘问你们每个人的行动。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器皿就藏在某人的身上,如果都同意接受检查,我想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方案,你们会同意的。至于女士们,五分钟以后这儿会来一个女警察。”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让步了。然后又回头看着监察长。如果罪犯在场,简直没有理由害怕暴露自己,因为所有的人都显得六神无主。只有福克斯例外,他对戴蒙点点头:
“太好了,那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可能没效果。”
“这是一种侮辱。”费里克斯咆哮道。
海贝说:“这简直太令人厌恶了。”
门开了,大家都朝那边看去,一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对戴蒙说:“卡基叫你去一趟,监察长。”戴蒙点点头,蹬蹬地走出去了。所有的人一下松弛下来,伸了伸手,活动了活动。接着低声的互相交谈起来。阿道夫·卡奇问福克斯,对在场的人进行搜身检查是否合法,福克斯说当然不合法,而泰德里·基尔说也许法庭会允许他们这样的。伯克抱着双臂在屋里踱了几步;一个警察打了个哈欠;斯卡福尔一边在酒柜那倒着酒,一边低声地、慢慢地对他的同事解释着什么。福克斯斜仰着上身,望着天花板发呆,就这样足足有五分钟。这时门又开了,监察长进来走到大桌子的顶头,举起一样东西给大家看。
“有人认识这个吗?”
“当然。”亨利·波弗尔特站起来,“这是我祖宗烧香用的碗,请别摔坏了!”
“不会的。”戴蒙用他那双大手使劲捏住那只红色和翡翠绿色相间的精致小碗,“这碗在这个屋里放多久了?”
“很久了!有两年了。”
“它常用来盛东西吗?比如当烟灰缸用?”
“据我所知,没有。但偶尔里面也有一些烟头、烟灰什么的。”
“是这样,不过这次装的可不是烟头了。”监察长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调说。他把碗放在桌子上,象变戏法似的,用手指从里面夹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而是这个。我不准备打开它。我们的人打开过了,是一张很普通的订契约的纸,上面粘着一些白色的粉末。拿一点弄湿后,闻起来像是氰化物。因此我收回对你们进行自愿搜身检查的要求。”
有点小骚动和嘀咕声,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亨利·波弗尔特打破了这种气氛。
“我的基督,”他怀疑地咕哝着,“在烧香的碗里,那么……”
“那么什么,波弗尔特先生?”
“没什么。”波弗尔特像是怀疑地摇摇头,“没什么。”
“碗里发现东西这件事使你想起了什么吗?”
“不!真是没什么!”
戴蒙死死地盯着他,固执地问:“这件事是不是使你想起了,你曾看到什么人走到碗跟前并往里放了什么东西?”
“不!它什么也没让我想起!我只是想说它是——在座的某人干的。要是当时我看见谁往碗里放东西的话,肯定会抓住他,我总是这样做。可惜当时我不在场。喏,我和福克斯呆在这儿。”
“但你也许,”福克斯插话说,“早在下午之前就看见了。”他看看监察长,“在你从斯卡福尔那里可能要得到错误结论之前,我曾想提醒你,他告诉你波弗尔特夫人打铃叫他时他正在推酒柜。他说当时这些人——他们中间的大多数已经在那儿了。但并不是那时候剩下我和波弗尔特先生。他们去那间黄屋子的,他们去那儿是我们来这间屋子之前的事。我是两点一刻到的,当时酒柜已经放在那儿了,其余的人全都在场。”他转向波弗尔特,“所以那时你有可能已经发现有人往碗里放了东西,是不是?”
“有这可能,”波弗尔特生硬地承认道,“可我并没发现。”
“我发现了。”一个声音说。
所有的目光一齐投向戈尔达·吐沙尔。
“谁?”戴蒙问。
戈尔达没理他,从大窗帘旁边挨着阿道夫·卡奇的椅子上站起来,转到大桌子的顶头处。很显然她是想面对着什么人,她确实这样做了。“是多拉·莫布雷。”她的黑眼睛闪闪发光,多拉也抬起双眼对着她。
“是你干的,”戈尔达说,“我看见的,你走过去,站在——”
掀起一阵骚乱,就是那些神经非常坚强的人,这种情况下也会被弄成错乱,福克斯、伯克在乱叫;海贝气喘吁吁;迪格突然站起来,弄得椅子转了个圈……然而这混乱中的主角要算泰德里·基尔和亨利·波弗尔特。泰德里跳起来抓住戈尔达的手一个劲地摇,摇得戈尔达失去了平衡,把桌子撞翻了,那只恭祖的碗掉在了地上。波弗尔特大叫一声,跳起来想抓住那碗,可已经来不及了,旋转了一圈,他握紧拳头朝泰德里的面部就是一击,监察长和警察马上冲过去,抓住波弗尔特、迪格和戈尔达的手。
“回去!”戴蒙厉声命令道。他瞪着波弗尔特,“你他妈的要干嘛?”
“对不起,”波弗尔特说,不过他的口气听起来可没一点抱歉的意思。他喘着气,弯下腰去拣碗,碗居然一点也没破。
泰德里两眼冒火地瞪着戈尔达。“我真想,”他咬牙切齿地说,“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莫布雷小姐,可你若再敢胡.说八道——”
“泰德里!”多拉站在那里挽着他的手臂:“别这样!她并没有胡说八道,确实是我把那张纸丢进去的!”
泰德里尴尬地看着她。监察长扭过头来:
“你丢的?”
“是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上帝,”迪格咆哮着,“我的小多拉——”
“不,迪格!”多拉对他摇着头,“你的小多拉并没往帕里的酒里放过毒药。”她的嘴唇颤抖着,转而脸上勃然大怒,“看看你们!你们所有的人!你们的表情!你们确信——就是因为我——噢,假若我的爸爸还在多好!件件事都变得这么可恶——自从他死之后——”
“可我在!”泰德里高声地对她说。
戴蒙瞪着她,干巴巴地说:“往碗里丢纸是怎么回事。”
“是我丢的。”多拉看着他,“我说了是我丢的,原来纸是放在我皮包里的。”
“谁放进去的?”
“我哪知道。我们离开黄屋子到这儿来时,发现它在我包里。”说着她从椅子上拿起一个棕色帆布小包,高高举起,指着外面一块帆布夹层说,“就放在这儿。我发现有块鼓起的东西顶着手指头,一看就是这纸团。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看上去没什么东西,只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所以经过那只碗时便把它顺手丢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纸团是手提包在你手里拿着的时候有人放进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这样说。我把包放在黄屋子的沙发上,正好是帕里——也正是我和丹哈姆先生向屋子另一头走去的时候。”
“你再拿起包时,就发现里面鼓起一块了?”
“是的。”
“这包在沙发上放了多久?”
“嗯,大约——十五分钟或者二十分钟。”
“你和丹哈姆为什么要到屋子的另一头去?”
“因为他说有话跟我说。”
“什么话?”
“是——一些——私事。”
“你和丹哈姆订婚了吗?”
“那不关你的事。不过事实上没有。”
监察长哼了哼。“你也许会奇怪,”他强硬地说,“警察在着手调查一起凶杀案件时,所提的问题,若遇到什么难题,一种办法不行,我们会另想一个办法,如果可能的话。你在和丹哈姆相爱吗?”
“天啊!没有!”
“你恨他?”
“不。”
“你是他的知心朋友吗?”
“不是。”多拉皱皱眉,“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他母亲和我父亲是朋友。”
“我很想知道今天下午他想跟你说什么。你要是拒绝回答,就不能怪我了,如果我——”
“我不会拒绝回答的。他想知道简留下的另一张条子,我看到过没有——读过没有。”
“条子?简是谁?”
“简·吐沙尔,”特卡姆·福克斯插了一句,“他自杀了——对自己开了一枪——上星期一晚上在卡里基剧院。我想此事肯定会让你大伤脑筋,我可以为你省很多时间。”他的眼睛看着其他人,“当然,你们大伙儿都知道,将小提琴一案告知警方不再会有什么问题了,警察就在这里。我建议99lib.,监察长,如果你想少费周折的话,你可以跟我来,带上一个记录员……顺便说一句,吐沙尔小姐,既然警察在这里,那件事难道你还要对他们隐藏下去吗?最好现在就拿出来。你不可能比凶杀监察处长干得更好了。”
戈尔达坐进迪格身边的一把椅子上,打开她的手提包,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戴蒙。他瞟了一眼地址,抽出信纸看起来:
“那些企图损害德国的人,将得到和你哥哥同样的下场。万岁,希特勒!”
卍
“天哟,”他厌恶地嘀咕道,“事儿越扯越多。”他迷惑不解地望着戈尔达,“那么你和吐沙尔结婚了?丹哈姆是你的哥哥?”
戈尔达眼睛都瞪圆了。
“不,”福克斯 4e0d." >不耐烦地说,“小提琴是她哥哥的,那只是内幕中的一个小插曲,我正想就此和你谈笔交易,除非你心甘情愿,断掉线索陷入被动——”
“谢谢,我接受了。我喜欢做交易。”戴蒙对着人群高声说,“刚才我让你们大伙配合我们,都留在一间屋子里,现在鉴于碗里的纸条及其它事情的出现,我还得这样要求你们。我就从福克斯先生开始,你们准备好等待通知。赖德,叫个人陪着他们。波弗尔特先生,能劳驾您领他们去一间有坐的地方的屋子吗?你,赖德,让凯什来做记录,另外告诉卡基,我想见他。”
第九章
01
“我不想把这称之为有价的交易。”戴蒙监察长用一种极度厌倦的声调说,“看来这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他妈的缠不清的事。”
他坐在那张大桌子的一个顶头处,右边是福克斯,左边是正皱紧眉头专注地看着记录本的凯什侦探。他们在那儿呆了将近一小时了,中间有几次中断——其中有一个从化验室来的电话说,从轿车顶篷上找到的装有威士忌的药瓶里,发现含有高浓度的氰化钾;一个助理化验员来的电话也报告说发现了氰化物——不过多数时候还是福克斯谈的。所有福克斯看到和听到的都被记在了凯什的本子上,连装着他从小提琴上刮下的少量凝固的凡力水的信封都拿给了监察长。
福克斯站起来伸了伸腿,又坐下,然后说:“也许是缠不清,可你还是得做这个交易,象这样的报告有人出好价钱的。”
戴蒙点点头,但并无诚意。“有一件事你一直没说起过,这些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我并没有弄到什么东西,那不是我份内的事儿。”福克斯对着那双郁闷的眼睛和拳击手一样的下巴笑笑,“事实上,你可以删去我。我没提供一件东西,那些都没什么证据。当然我可以做一些推理,象斯卡福尔那样称之为……”
“好!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是不喜欢去工作究竟是为什么?打个比方,你说说怎么个推理法儿?”
“推理比报告要高明得多。”
“我想你说过你没弄到什么,那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坦率地说,监察长,对这事你完全用不着客气,包括那个凶手——尽管不是法律证实了的,可仍然是凶手——杀害简·吐沙尔的凶手。别忘记这一点,因为这是你的难题之一。我曾试图较量一下,可他从我的眼皮底下溜掉了,真是太阴险太狡猾了。用往小提琴里倒凡力水的方法杀人!你能分析出那个脑袋里的所想所思吗?但愿你能。你也必须如此。假若你真想抓住杀害帕里·丹哈姆的凶手的话。”
“你认为这两个案子有关联。你认为丹哈姆知道有关小提琴里的凡力水的一些内情;你放走的他,当他认为你已经走了的时候,你说你又看见了他在摆弄小提琴,而且你认为这就是丹哈姆为什么被害的原因。”戴蒙哼了哼,“你可能是对的。但如果你想借此推理抬高市价的话——”
“噢,这可不是吹牛的,”福克斯争辩道。“不过这里有个精彩的小破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备忘录并抽出钢笔。“你看这儿!”其它人纷纷围上前来。上面有他画的两个符号:卍卐
“果真是一个破绽,”戴蒙揶揄道,“你觉得你能看出点什么名堂吗,凯什?”
福克斯不理会他,问道:“让我拿吐沙尔小姐的那个东西给你。”他从戴蒙手中拿过那个信封,抽出信笺,放在桌上的备忘录旁边,“你看,我画的两个符号哪个跟纳粹寄来的纸条上的那个一样?当然,你们看得出不同的那个。”
“当然,左边的那个相似。”
“对了,这是惯常的画法,中国人历来把它作为吉祥的象征。但当希特勒将它作为纳粹党徽时,弄错了或者说是故意调了个方向——归根到底,纳粹的党徽是右边的样子,任何纳粹分子都绝不会把它画成左边的样子。所以,这东西并不是一个纳粹寄给吐沙尔小姐的,而是个冒牌货。”
“娘的,”凯什轻声说,“我可以看看吗?”
福克斯从备忘录上撕下那张纸递给他,又将信装回信封,还给了戴蒙。“这个,”他说,“会帮上点小忙,至少你不必浪费时间把这两个符号的某个和东德或是西德联系起来了。我只希望这不是那只狡猾的黄鼠狼出的唯一纰漏,如果那样,你更用不着客气了。”
戴蒙瞥了他一眼:“你听说我让下属派二十个人去调查,尤其注意纳粹活动的部署了。”
“是的,”福克斯承认道,“它让我忌妒,真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
“你还发现了什么更精彩的小破绽吗?”
“嗯……”福克斯若有所思地,“最好让他们分开,各呆一边。自然会像通常那样发现一大堆谎言,可依我之见你不会从莫布雷小姐那里捞到什么。她在突如其来的事件面前可能会撒谎——自然,什么人都会这样——然而我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可撒谎的,况且我相信她所说发现粘有毒药纸团的事是真的。迪格·佐里拉是我的好朋友,这虽不足以使你确信不是他毒死了丹哈姆,却可以使我确信——至少在另有消息以前。我想除波弗尔特夫人而外,你可以把其他人都留下,可即便如此能否有收获,也不能打保票。”
“我会为自己多准备几手的。我刚才的意思是指破绽。”
福克斯摇摇头。“手提包是空的。如果我打算插手此案,幸好我没这打算,谢谢,谢谢。那我就必须从零开始。”他收回钢笔和备忘录,放进衣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打算去哪儿?”
“要看情况,如果你给我放行,我就回家。如果不行,我想我就不得不参加——”
监察长怀疑地哼着鼻子说:“肯定你想回家。那么这事就悬在这儿喽?我若不了解你也就罢了,可我太了解你了。如果我把你和那群人放在一块——不,你就呆在这儿,坐下,凯什旁边。”
福克斯对他笑笑:“我可没打算和你订什么合同哟!万一我只是偶然想到点破绽呢。”
“我 4e5f." >也没这打算。”戴蒙转身对坐在门边的一个穿制服的人说,“叫波弗尔特夫人到这儿来。”
02
波弗尔特夫人走进藏书室的时间是七点差几分,而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已过了午夜,这时侍从把夜点送上来了。侍从出去后门一关上,戴蒙监察长用一连串最解恨的、又脏又恶毒的话抱怨了一顿。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用恼怒而抵触的眼神盯着凯什面前的、上面画得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那两个记事本。
“不管怎样,”福克斯叹了口气,“这火鸡三明治倒是不错。”
“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戴蒙吼起来,“毒死了那家伙。”
确实没有更多能表明这六个小时辛苦的成果的了。可这离他们想要的相差太远了。没有一个人能提供丝毫有关谁要杀害帕里·丹哈姆的线索,许多人拒绝承认不喜欢他。现在已明确,毒药放进威士忌里的时间不是他们返回藏书室,而是在他们预备在黄屋子集中的时候,..要把哪个人从表上排除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没人承认曾看见过其他人的可疑行为——比如拿着波尔本酒瓶,或是长时间逗留在酒柜前,或是搬弄是非,或是心绪不定等,简而言之,如果有谁曾看见什么可能导致受指控的微小事情,那他也没有揭发出来。即使是戈尔达也承认,当多拉把纸团丢进碗里时,并没有偷偷摸摸或是小心翼翼,她只是公开地走过去,站在那里丢进去罢了。
03
三个人——卡奇、多拉和亨利·波弗尔特——都确信无疑:帕里在他们离开黄屋子去藏书室前滴酒未沾。而且关于威士忌何时被下毒的难题也水落石出。至于是否是在黄屋子里放的,尚不能肯定。但十之八九是在那儿放的。佣人们说,那瓶波尔本酒一直是和其它酒一起存放在贮藏室里一个没锁的柜子里,斯卡福尔说他在那儿把所有的酒装进酒柜,便直接推到黄屋子来了。最后一个人从开过的波尔本酒里倒酒的时间问题,没人确切地知道。
这位如果说知道而且承认那至少通常要作线索缺口的行动的人,很显然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家伙。轮到海贝来到藏书室时,所有从窗子往外扔酒瓶的记忆都从她脑袋里消逝了,这就是她所说的话。她那难挨的时刻,以戴蒙默不作声,只是死盯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而告终。福克斯好心地出来解了围,并叫警察把她带了出去。
警察局地方官来呆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地方律师九点左右到的,午夜走的。从化验室和停尸房送来了更详细的报告材料;卡基警官同他的特遣小分队结束工作走了;新闻界一张张呱呱没完的嘴也象被抽了骨头似地闭上了。几个人带上送来的51号街帕里私人公寓的钥匙,去检查他的所有可能有所启示的文件和行李。曾调查过吐沙尔之死的那位警长,由于被访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地方律师的办公室。
凌晨12:40,这场询问最能肯定的就是从戴蒙监察长那副疲倦的喉咙里吼出的那句话:“就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毒死了那家伙。”
福克斯甩开椅子急忙跳到阴影处。“好吧,”他声称道,“如果你仍然认为我最好别回家,那我就试试。事实上,为你们我准备模仿成一个愤怒已极的公民形象,你想仔细见识一下吗?”
戴蒙摇摇头,用手指揉揉眼睛,眨眨眼睛重新盯了一眼那只香碗,站了起来。“好吧,”他厌恶地说,“带上你的记录本,凯什,我猜这上面没别的我们想要的东西了。”他先打开门,对一个穿制服的人说:“带我去看看他们在哪儿。”
福克斯跟着他们,走下走廊穿过会客厅,走进那间波弗尔特称之为大教堂的巨大会议室,从当时那副情景看,倒不如叫它陵墓或是其它某种更阴森的措辞更恰当。甚至那两个担任警卫的警察,各人守在屋子的两头,看上去也像是被阴沉弥漫的潮气憋死了一样。七张憔悴的脸——因为波弗尔特夫妇不在——一齐转向监察长出现的入口处。卡奇突然脱口说了些什么,可戴蒙举起一只手:
“我们准备离开这儿,”他简捷地通知道,“你们大家都可以走了。明早我可能还要去找你们其中的一、两位或者全体,我希望你们留下你们管用的地址。你们全部不得离开这个城市。如果在座的女士们想要有人护送回家……”
泰德里的报纸掉在地上,他站起身走过去:“我来送莫布雷小姐,”他热情地说,大步跨到沙发前,“可以吗?”
她坐起来,并不坚定地表示:“不必了……”
“我呢?”海贝·黑丝可怜地请求道。她衣衫褴褛异常孤单的样子,“噢,泰德里!”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很荣幸,黑丝小姐。”阿道夫·卡奇用一种令人钦佩的社交风度向她鞠了鞠躬。而今眼下仍不逊色的。
“你呢,吐沙尔小姐?”戴蒙问。
“我来送她,”迪格·佐里拉生硬地提出,没带一点社交风度。
“不,不必麻烦你了,”戈尔达表示,她泪眼模糊,可仍闪着光。“我可以乘出租车……”
迪格耸耸肩转向福克斯:“你走吗?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离开这儿吧。”他向拱门方向走去。
福克斯跟着他走了。在会客厅,一个男佣把由一个普通穿着的人看着的东西交还给他们,他们必须站几分钟等着戴蒙发话放他们走。电梯员一改往常的彬彬有礼,从上电梯到离去一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夜间开大门的也盯着他们。这时几个人戴着头盔站在人行道上:一个门岗、两个警察、两三个小伙子,其中一人直向福克斯扑来:
“福克斯先生,我一直在等你,自然是为一个铁路支线的两个专栏来的……”
福克斯用一串急促的脚步和简捷的话摆脱了他。
“我的手套怎么跑到右边口袋来了,”迪格抱怨道,“我总是放在左边的。”
“肯定,”福克斯点点头。“他们仔细察看过每样东西。我的车停在六十九街的拐角处,你愿意搭一段吗?”
“我想来杯酒。”
“在过去的七个小时里,你光喝酒了,什么也没吃。”
“在那儿,我可吃不下,我喝了一点苏格兰威士忌,而且妈的差点把它扔了。我的胃还在折腾呢。去我那儿坐下来吃点三明治怎么样?”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用一句话告诉你,谁杀了丹哈姆警方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但是迪格表示,他目前比起这个更想和他的老朋友一起吃点三明治、喝上几盅,可福克斯推诿说他还得开六十英里的车,得睡上八小时,而且还打算早上起来修剪葡萄树,不过最终他还是答应下来了。他们驾起停在日夜熟食店门前的车,路上买了三明治,然后去了54街区迪格的住处,那是一幢深棕色的石房子,上两段台阶就到他的公寓了。尽管房子设计极不规则,家具也年久失修,中等规格的起居室仍十分舒适且不乏吸引力,迪格用一种西班牙人的风度表示了敬意,接过福克斯的衣帽,放进壁橱。
“我愿提供优质服务,”他建议道,“给你来点苏打水怎么样?”
“我不能来点咖啡吗?”
“没问题,我自己动手做早饭。十分钟就好。”
“那太绝了!你要是能自己动手造个好妻子就更好了。我想洗洗手。”
“门那边。”
福克斯走进盥洗间,关上门后,他伸展开来,打了个十分过瘾的呵欠,成功地做了个无藏书网所顾忌的怪相。他确实打算早上修剪葡萄树的,而每当他做这件事时喜欢充分享受它,品尝品尝它,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大脑太健全,以至于不能设想在目前的情况下,仍愿意专心于葡萄藤和葡萄修剪的问题。即使是现在,他已困倦了或者说是该睡的时候了,仅仅依靠意志力的支撑,他就能够使自己不去想有关海贝·黑丝的那些令人费解的问题……
他用肥皂洗了洗手,抹了两把脸,想找块毛巾。架上一无所有,门上的钩子也空空的。左边是个橱柜小门,他打开,发现架子上放着各色毛巾,跟其他东西一样丰富。他拉下一块粗糙的毛巾,他总是喜欢用这种粗糙的毛巾,而不喜欢用柔软的,等着把脸擦干。擦手的时候,扫瞄了一下架子上的东西,要不是他那非凡而锐利的目光,即使是有训练有素的观察力,按理他也无法看见上面散乱地放着的古玩,因为里面光线很暗。然而,他确实看见了。上边,一堆衣服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什么东西,他伸手把它拿到亮处。
在亮处,他皱着眉头检查起来。那清晰光亮的黑色,那底部白瓷漆的装饰,那条金黄色的龙和中间被轻软的绿色细枝点缀着的花,加上那绝妙之至的形状——波弗尔特曾说它是“绝妙之至的”。
毫无疑问,这正是波弗尔特曾给福克斯看过照片的那个万历年间的长方形黑花瓶,也就是波弗尔特夫人怀疑海贝·黑丝偷去的那个宝贝。
第十章
01
福克斯把花瓶放回柜子,关上门,回到脸盆边又洗了洗手,到底怎么对待它必须稍微考虑一下,当然,根本没谁强迫他这样做。不过到底是从迪格的橱柜里拿到这个东西,而这与修剪葡萄藤无关。福克斯用毛巾垫在手上,从柜子里拿出花瓶,开门走进起居室,喊道:
“喂,迪格,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什么?”迪格的头从厨房里探出来。“我从哪儿弄来什么?啊——”
他看见花瓶,愣住了。他站着发了一会呆,然后走过来。
“真讨人喜欢,”福克斯情趣盎然,“从哪儿弄来的?”
“这东西?”迪格暴跳如雷,“为什么——我不知道。别人送我的。”他伸出手想接住,然后又垂了下来。“怎么样,它很不错吧?”
“那还用说,我虽不是行家,但我想这是十六世纪中国明代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噢,我——你怎么把它翻出来的,想找阿斯匹林?”
“不,找毛巾。架子上没有,真的,我想去买一块。”
“当然你得去买。”迪格笑了笑,但却很不自然。“我还从没见过你不想买的东西。但我——唉——算了,我不想攻击你。我不相信那东西真是那么值钱——至少看起来不怎么样。你是怎么看到它的——那里头很黑……”
“我有猫一样的眼睛。我瞥见了那瓷器上的绿色和金黄色。”福克斯把花瓶放在桌上,“如果你决定卖掉它时请告诉我一声。我闻到咖啡的香味了,是不是?”
半小时以后,福克斯离开了,没再去纠缠那花瓶。考虑到今天发生的事,三明治和咖啡的款待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喜庆的事。然而迪格是那样地闷闷不乐,以至于使人想问一问他为何要请求他朋友的陪伴。
在驾车穿过那漆黑一团的黑夜时,福克斯把时速降到四十英里,他脑子一直被一个问题缠绕着,很明显迪格知道他盥洗间的那个花瓶正是波弗尔特被盗的那个,并知道那是波弗尔特的收藏里最值钱的宠物;另一个显而易见的是那并不是迪格偷的,就算是他偷的,那也是出于更复杂而奇特的动机,而不是因为这件艺术品价值连城。不,对迪格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众所周知,那太落俗套……
一星期以来,福克斯一直在修剪他的葡萄藤,忙着盖温室,给奶牛接生,搭盖冬棚,干着许多杂务活。星期二,纽约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地区律师的办公室,但案子的调查仍无结果,尽管一星期里警官们收到了数十份关于丹哈姆被杀的调查报告,以及简·吐沙尔自杀的调查报告,但案情不但仍无眉目,反而越来越复杂了。报刊对此也有许多的精彩的报道,对案件的侦破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星期天一条黑体字的新闻摘要报道了一个小插曲——一次由海贝·黑丝构想、计划并实施的漫游。当福克斯读这条新闻时,他注意到所有关于她独特个性的地方都加上了着重符号:“草率的”;“意想不到的突然”;还有“纯洁无瑕的愚蠢”。她乘坐一架飞往墨西哥城的飞机,而且真的到了那里,然后发电报说她拒绝回来。星期四她仍停留不动,而泰德里·基尔跟随而去。星期五他们都在墨西哥城,并且显然不打算离开那儿。星期六《公报》为警方让基尔逃之夭夭找了个借口开脱责任。可星期日上午的几家晨报又说基尔已把海贝·黑丝带回来了。
她接受了采访。她说她离开纽约是为了逃避公众舆论(福克斯认为那是她的拿手好戏)。她说她有两个充分的理由选择去墨西哥城:第一是,她从未去过那里,第二是,在她决定走以后,这条航线是从纽约飞往各处的航线里第一准点的。她没有丝毫想逃避同警方合作的意图。如果那样做,她声明说,简直是一种可怕的反叛……福克斯将采访的情况从《时代周刊》上摘抄到自己的本子上。
星期一上午,福克斯接到波弗尔特夫人打来的电话,她那紧绷绷的声音是他从未听到过的,甚至一开始他都没能分辨出来。她请他尽可能快地去见她,他答应下午两点钟赶到。
他准时到了,在接待厅的一个角上,他乘上私人电梯上到了二楼的套房。他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卧室,这里充溢着的温馨和屋内的丝织品,比他料想中的更具有女人风格,他想这屋子的后面一定是间起居室或者化妆室。屋里窗帘是半拉着的,但通过这微弱的光线,他也能看见她的脸色同她的声音一样变了?99lib?,只有那双机智、敏锐的眼睛仍然在红肿的眼睑下放着光彩。脸部肌肉比以往松弛了许多,失去了昔日的那种吸引力。福克斯走过去握住她伸出的手。
“我筋疲力尽了,”她说——这仅仅是一种解释,并不是为了争取同情。“一站起来就头眩。坐那儿,那把椅子最舒服。你终于刮脸了。”
福克斯对她笑笑:“你该让我早上来。”
“我乐意象现在这样做。我要你找到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福克斯舔了下嘴唇:“这个,波弗尔特夫人——”
“有人杀了他,已经一个星期了。已经八天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一心想复仇的老太婆。”
“我不会那样想的,起码现在不。我想这对你无关紧要。”
“不,你错了。这对我很重要。”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我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酸。我并不想对任何人报复,至少我不愿让别人那样想。但你应该理解我的苦衷,在我的房子里,我的儿子就死在我眼前,被那帮人当中的某一个杀了,而且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让我接受这样的事实合理吗?他们中有些人还是我的朋友!我让我的律师对你进行过调查。”
“我无所谓。这之前我已经被调查过了。”
“我想是这样的。他汇报说你很爱夸夸其谈,但人还可靠和正直。我不想要那种狡猾奸诈的人。他还知道一个说你为了一个年轻女人杀死两个人的传言。”
福克斯愣住了。僵硬不动地坐了一秒钟,然后站起来。“如果你想知道的只是那些传言,”他冷冰冰地说,转身走了。声后的叫嚷声没能使他止步,但正当他要抓住门把手的时候,一种神奇的力量使她抓住了他的手,他停下来。她急切地,但却不含抱歉地说:
“真是荒唐!难道事先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你会这么敏感吗?我只是脱口而出!我说话的确不注意——”
“这可是个坏习惯,波弗尔特夫人。请放开我的手。”
她松开手退了一步,毫不畏缩地看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别走,”她说,“我请你原谅,我想这的确是个坏习惯。我需要你,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告诉我的律师我打算雇用你,是他想调查你的,我并不需要那样做。当迪格说你是怎样为简的小提琴捐助资金时,我很自然地会认为你是为了能打入我的圈子,但看到你拒绝参加介绍会时,便意识到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可你这次不要拒绝,我不让你拒绝。我不在乎你是否把我看成一个复仇的老太婆。警察局的蠢货们什么也干不成,他们那群人不是缺脑瓜就是中圈套。”
她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尽量稳住自己。“我站不了两分钟。我睡不着觉,干不成任何事。这事对我打击太大——简直是残酷的打击——请帮我一把好吗?”
福克斯走过去让他勾住自己的手臂,把她搀回到椅子上。看来她的确太虚弱了,因为她曾两次称自己为“老太婆”。这在十天前是不可想象的。
“坐下吧,”她说。“如果你需要,我想再次恳求你原谅。我改不了那个坏习惯,至少现在不行。等等,在你坐下之前,请拿着桌上花瓶底下压着的那张支票,作为聘金。如果不够就直说。”
“这不着急。”福克斯坐下说,“你肯定你想雇我接手这个案子吗,波弗尔特夫人?”
“当然肯定,除了这样我别无选择,我为什么不呢?”
“因为,正如你所说,他们中有些人是你的朋友,你说了你要雇我。如果我接手这事将打乱这种关系,比如说,如果是多拉·莫布雷干的怎么办呢?”
“多拉?她没干。”
“她可能干。或者是你的丈夫,或者是迪格。我请你慎重考虑,这不像偷花瓶或往琴里倒凡力水那么简单,这是彻头彻尾的谋杀。如果我受你所雇,找到犯罪的证据并私下告知你,其中的一个人就要被定罪并处死,那对我当然没什么,对你又如何呢?”
“死,”她干涩地说,又重复了一遍,“死……”
福克斯点点头:“那是罪有应得。”
“我儿子死了,那么痛苦地死了,我亲眼目睹的。他死了吗?”
“他死了。”
“那么——就这样吧。”
“非常好。请告诉我星期天下午你儿子对你都说了什么,当时我正想问他有关小提琴的事,你却坚持要先同他谈谈。”
波弗尔特夫人眨了眨充血的眼睛:“监察长问我这问题时你也在场,我告诉他我儿子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你说他笑话你,让你放心,向你保证从包裹里拿走小提琴只是为了愚弄我。但你现在不是在同警察谈话,而是同你所雇用的人。相信我,你儿子动那小提琴决不是开玩笑和做游戏,那没什么好玩的。我想明确知道你问他时,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小时过去了,福克斯还留在那里,波弗尔特夫人也仍坐在椅子上,她双肩下垂,回答着他的提问。又过了一小时,她闭上眼睛斜倚在沙发上,福克斯坐在她身边还在提问。当他离开时已快到五点钟了。他得知了许多来时还一无所知的事情,归结起来有以下这些:
衣袋里的实物
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
一把帕里·丹哈姆在第五十一大街的公寓的钥匙
一张有称呼的便条:“给有关系的人”,签名是波弗尔特夫人。
他记忆中的波弗尔特夫人的描述——
她根据简生前的谈话,怀疑帕里·丹哈姆一直同戈尔达·吐沙尔干着一件什么事,但她对那谈话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
在迪格·佐里拉在事故中断了手指的时候,戈尔达撕毁了与他的婚约,给了他一生最沉重的打击,而迪格至今仍毫无希望地迷恋着她。
那个万历年间的花瓶是在由她主办的捐助简小提琴的那个晚会上被盗的。
海贝·黑丝该进监狱。
如果海贝没偷那个花瓶,那就是卡奇把它偷去,作他自己的收藏了,他那些收藏“同我丈夫的相比较是非常拙劣的。”
卡奇是一个好色放荡的人。
他头脑中的结论——
波弗尔特夫人的确钟爱帕里并为他而悲伤,但那只是一种自私的愤怒——她的儿子痛苦而悲惨地死在她面前——那是无法忍受的,这仇一定要报。
波弗尔特对海贝的毫不留情的敌视是出于一个与丈夫同年龄(或许比他大)妇女的那种常规的妻子式的妒忌。
02
福克斯走到街上,在一家杂货店找到一个电话间。他想,对于所得到的这些情况,对一个社会学的学生或许会感兴趣用之作为辅助材料,但对于眼前要弄清到底是谁毒死了帕里·丹哈姆并迫使简·吐沙尔自杀却没有显出什么作用,或者说干脆就毫无意义。更糟的是,那唯一的可供调查的线索对他个人来说,毫无吸引力;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工作。
他拨了迪格公寓的电话,没人接,又往广播公司的播音室试了试,在那儿找到了他。迪格对他非常粗鲁和无礼,他说他正忙于一笔账目,还得花一些时间,迫于福克斯的强求,他同意六点钟在他的公寓见。福克斯挂上电话,皱着眉头出了会儿神99lib?,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很幸运,通了。他回到停车处,驾车驶到第二十大街的调查小组办公室,将自己的名片递交给戴蒙监察长,即刻获准进去了。
丹哈姆谋杀案调查组的警察们,看到监察长会见福克斯,都非常惊异。他站起来统过桌子接待客人,并同他握手问候,就像是预约过似的。
福克斯对他笑笑:“我的上帝,这里也一样糟糕吗?”
“这里所有的事都糟糕透了。”戴蒙挥手指着一把椅子,“我们接触的全是犯罪案。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我都糊涂了。如果你以为我是圣诞老人,那真是抱歉。丹哈姆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很好。谁想打听?”
“我和我的雇主。我接手了一件工作。”福克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信纸递过去,“我很乐意知道,至少我能劝说波弗尔特夫人不要惹你发火。”
戴蒙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哼了哼递回去,神情阴郁地看着福克斯。“当你把丹哈姆的案子调查清楚时,”他讽刺说,“你会发现哈莱姆区被戳了个口子。”
“谢谢,我会同你联系的。我一小时前才接受波弗尔特夫人的委托,这没什么值得隐瞒,她想知道谁杀害了她儿子,就这么直截了当。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把这个寄还给她,然后回家。你知道了吗?”
“那边角落处有报纸出售。”
福克斯皱皱眉,“好的。但我认为那并没什么深不可测,难道我不是曾周游各地揭开了无数难解之谜吗?当我幸运地破了卡罗门得的案子时,难道我——”
“你还需要足够的幸运来破这个案子,我的老兄。”
“那么你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没有。昨天,就象我一星期前去那里时一样,我所知道的有关谁杀死丹哈姆的情况,仍和一星期前一样多。报纸上猜测说有了某种进展,但事实上并没有。我们已试过所有的办法。我不必告诉你我们都干了什么,你知道的。”
“我想你可能已经理出头绪,但证据不充分。”
“证据?”戴蒙有苦难言,“见鬼,我们甚至还没有进行到能够胡掐乱算的程度。”
“你能花几分钟谈谈这事吗?”
“我几分钟也抽不出来,但我还是谈谈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几分钟”持续了将近一小时,当福克斯离开时已是六点差一刻了。他回到自己车里,直奔郊区而去。所有他拿得出的情况,不过仍是些能为社会学学生提供的补充参考材料而已。那些稍突出些和令人感兴趣的内容在他头脑中归纳起来:
| 姓名 | 年龄(岁) | 职业 | 个人情况 | 作案动机 |
|---|
| 阿道夫·卡奇 | 52 | 富商 | 单身汉,很有名望。乐于对画家、作家、音乐家和年轻女子提供帮助。 | 吐沙尔对他有妨碍——为了海贝·黑丝?而丹哈姆知道这一情况?没有其它动机。 |
| 泰德里·基尔 | 30 | 事业成功的出版商 | 1938年被戏剧经纪人指控犯有殴打罪,最后宣告无罪释放。 | 由于没给吐沙尔拍摄同海贝的合影而得罪了她?太牵强——没有动机。 |
| 戈尔达·吐沙尔 | 26 | | 1933年和他哥哥来到美国,为了工作奔波了三年。生活奢侈——年薪至少10,000美元。生活来源——帕里·丹哈姆?无法核实。说话含糊,狡猾,机灵。 | 非常爱她哥哥,但最近关系较紧张,没动机杀害自己的哥哥和丹哈姆。 |
| 多拉·莫布雷 | 20 | 钢琴家 | 自从父亲死后就靠教书为生。认为父亲是被杀害的,事实可能的确如此,说简·吐沙尔留下两张纸条。 | 有动机同吐沙尔敌对,为父报仇。反对丹哈姆,害怕事情败露。 |
| 波弗尔特太太 | 45 | | 家财万贯的富婆 | 很可能希望吐沙尔毁灭,曾同他争吵,但不可能对帕里有歹意,在钱方面任帕里挥霍。 |
| 费里克斯·伯克 | 61 | 提琴教师 | 已婚,有两个孩子,有声望,生活宽裕。喜欢赛马赌博。 | 无动机 |
| 亨利·波弗尔特 | | | 曾在美国外交部任职,1932年在罗马与波弗尔特夫人(那时的丹哈姆夫人)结婚。历史清白。个人没有经济来源。无花钱习惯,不大手大脚。常在达米俱乐部玩桥牌。 | 同帕里在一起互不喜欢(动机?)无迹象表明帕里对他形成威胁。没动机杀吐沙尔。 |
| 海贝·黑丝 | | | 1915年生于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城,1936年与洛杉矶一名律师结婚,1938年离异。难对付的人。1938年因驱车闯进邮局而被捕。1939年因用网球拍砸烂了一个男人的鼻子再次被捕。1939年8月开始追求吐沙尔,因达不到目的而恼羞成怒。 | 有动机杀吐沙尔,属病理范畴?安文医生曾隔着栏杆访问过她。 |
| 迪格·佐里拉 | | | 曾是极好的小提琴手,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手指,遭到毁灭性打击。现在广播公司音乐部任职,周薪140美元。 | 1935年被戈尔达·吐沙尔抛弃。同吐沙尔是莫逆之交。因忌妒而怨恨?是的,如果他仍迷恋戈尔达·吐沙尔,有动机杀丹哈姆,因为他一直守护着她。 |
其余的只是一些令人气馁的毫无价值的东西。氰化钾的销售情况里没发现什么迹象,包毒药的纸上没有指纹,掉到街上的酒瓶碎片上面除了佣人和帕里·丹哈姆的指纹外,没发现其它指纹。凡力水方面也没什么迹象。对全部有关联的人长达四天的监视毫无结果,在阿道夫·卡奇和亨利·波弗尔特的强烈抗议下不得不撤回。没迹象表明隐藏了任何计划、欲望、阴谋、动机……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福克斯开始感到他的确需要碰到运气了。当他驱车驶往郊区时,已不再夸耀过去那些最得意的战役了。
在那个案子里,机遇自始至终伴着他。他愿意称之为机遇,虽然真正拯救他的是天生的谨慎和一触即发的警惕的神经,它们能在瞬息之间将信号传达给他,这是许多训练有素的人都望尘莫及的。到达迪格公寓的时间恰好是六点整,他发现大可不必按前厅的门铃,因为通一楼那家小眼镜店的那扇门并没上锁。那本没什么值得观察,可当他登上通向迪格房门的两段阶梯时,发现确有可观察的东西。那门不仅没上锁,而且还打开了几英寸,他那敏锐的眼睛首先瞟见了被弄伤的粗糙门椽,那说明门不是被钥匙打开的,他扬起眉毛盯着它,按了下按钮,听见里面响起了铃声——但其它再没什么了。他又按了按,仍然没有反应。他喊起来:
“嗨,迪格!”
一片寂静。
他伸手推开门,机遇出现了,或者说他那天生的谨慎出场了,他走了进去。他没掏出手枪,因为没随身带着。在那关键的一刻,他把身子紧贴在门右边的墙上,挨着最近的一块墙板,冲了进去。
第十一章
尽管他很谨慎,所发生的一切仍然使他吃惊,因为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就在门开的一瞬间,随着一阵哗哗声喷散下大量液体,紧接而来的另一种声响表明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福克斯离门有六英尺远——一个很好的跳远距离。当一种辛辣刺激的味道扑鼻而来时,他又往后退了六英尺,然后站在那里不相信地盯着一个小搪瓷盆滚进屋子,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哈罗,对不起,我晚了一会儿。”那是迪格的男低音:“我在——喂,门开了吗?怎么——”
福克斯抓住他的胳膊:“小心!我们最好退一点。”
“这究竟是——”
福克斯把他往后拉了拉:“你不会相信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我没看见也不会相信。自从第一个淘气鬼把一碗水架在门上,让他爷爷进来时变成落汤鸡算起,至今已有五千年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水,要么是氢氰酸,要么就是硝基苯,而我们离得越远、闻得越少,会感觉得好些的。我是四分钟前到达这里的,门被撬开了一条缝,按了半天铃又喊了半天都没回音,于是我谨慎地推了推门,那盆就摇晃着落了下来,即使是一匹马这些药也足够把它弄死了。”
迪格瞪起了眼睛:“弄死?”
“是的,如果是硝基苯之类的话。这玩意的威力就象从机关枪里打出来的子弹,能飞快地穿透物体。”
迪格向下盯着地上的盆,盯着流在门槛两边的印迹,然后在喉咙里叫着:“我进去看看——”
“好吧,如果你有坚硬的鞋底,注意不要踩在湿的地方,继续前进,那气味也会伤人的。别碰那盆和靠着门的一切东西。”
迪格照办了。他绕过地上的印迹直到屋子中间才停下来。福克斯走到远处的窗前,把窗户大大敞开。他回来时迪格正怒视着周围。
“有人来过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福克斯干巴巴地附和说,“这一点也不奇怪。”
“是的99lib?,可你看那书架。”
福克斯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半的书撒在地上,其它也被翻得乱作一团。书柜的两个抽屉开着,迪格大步走过去。福克斯则走进盥洗间,打开柜门检查里面的东西,然后回到起居室,看见迪格跌坐在椅子上,脸上乌云笼罩,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
“那个花瓶,”福克斯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你放到别处去了吗?”
迪格没吭声。
“别傻了,”福克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恼怒,“我知道那就是波弗尔特家被盗的那个,我一看见就知道了。”
迪格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你从未见过。”
“我见过它的一张照片,而且我知道一些瓷器方面的知识。你把它放到别处去了吗?”
“是的,我把它放在——”迪格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见他妈的鬼,它不见了。我把它放在顶上的抽屉里并上了锁,锁被撬开,花瓶也不见了。”
“好啊。”福克斯低声哼了哼,“木器大阅兵。”
迪格怒吼起来:“住嘴!”
福克斯吃了一惊,然后抱歉道:“我老毛病又犯了吗?对不起。那么,它不见了,那花瓶。如果你比我先到,并象平常那样猛地推开房门,也许你也不见了,或者正在死去。所以,我救了你的命,这还不能使你息怒吗?顺便问一下,你想让我去叫警察还是自己去?”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要叫警察?”
“我的上帝,”福克斯轻柔地说,“小偷?大盗?还是谋杀?”
迪格的头垂到胸前,两手在双膝间搓个不停。福克斯等待着。迪格低着头摇了摇:
“我不能相信,那药剂可以杀死人。”
“那是警察要提的问题,迪格。”
“他们不会——我不想叫警察。”迪格抬起头,“这是我的家,不是吗?那东西就掉在家里?而且希望的是我来打开门,不是吗?”
“可能。”福克斯的声音很锐利,“但也不一定。你知道我六点钟要来这里。你是五点差一刻知道的,那使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到这里并作好一切安排。因为我发现花瓶的事让你感到害怕,使我成了一个真正的麻烦。”
迪格目瞪口呆,什么也说不出。他深知在不信任和误解面前,语言是软弱无力的。
福克斯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是这么回事,迪格,就是这么回事。在你们八人中间有一个是鬼魂,是毒蛇,是凶手,他非常危险,非常狡猾,是一个想像力丰富的人。小提琴里的凡力水是我前所未见的佳作,要么就是劣作。我怀疑是否是你干的,而如果是你,我会跟踪追击并抓住你。顺便说件事——我目前在为波弗尔特夫人效劳。但倘若不是你,就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解答。一,你还爱着戈尔达·吐沙尔吗?二,你知道她与哪个或哪些男人有关系吗?包括帕里·丹哈姆。三,你从哪儿得到那个花瓶的?四,谁要杀害你和为什么要杀你?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你从哪儿得到花瓶的?”
迪格刺耳地脱口而出:“没人想杀我!”
“那么两者必居其一,你为什么要杀害我?”
迪格张开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他默默地瞪着福克斯,瞪着仍然打开着的抽屉,瞪着敞开的门和仍看得见毛边的门椽。他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战,然后重新盯着福克斯。
“好吧,”他说,“叫警察。我知道你认识波弗尔特的花瓶,也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看我,是想让我作解释。我所能作的唯一解释就是,我偷了那花瓶,而且并不在乎那样做。因此我一正如你说的,我回到家里作了准备,我可能知道你不会那么愚蠢地上当。”
“所以在我进去几分钟后你便赶到了,想弄清楚计划是否奏效。”
“是的,我——来看你是否——来看——”
“你是个十足的笨蛋,迪格。”
“我知道是这样。为什么我在第一个地点偷——”
“是啊,那太没脑筋了。而现在你得面对现实,或者当警察抓到你时。你从哪儿弄来的硝基苯?从我打电话给你到你回到这儿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办公室吗?为什么你要把门撬开99lib.而不用钥匙?抽屉也是同样的道理。还有你把花瓶怎么处理了?我能这样问一个小时。世界上最笨的警察也会对你放声大笑的。”
“让他们去笑好了。”迪格固执地说。
“我的上帝,”福克斯不耐烦地抗议道,“你该不是想说你正希望所有的人轻信那一套吧!”
“我想说,”迪格坚定不移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叫了警察,这就是他们在我这里所能得到的一切。”他脸都扭歪了,露出了牙齿和牙床,“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包括你。如果你想调查一桩杀人案,那好吧,我比你更想,但不是在这儿。我不是凶手。他妈的!我对戈尔达的感情怎么会伴着谋杀?还有那该死的花瓶?”
迪格停了停,他的牙磨动着。他抬起一只手又垂了下来。“我很抱歉,福克斯。”他说,带着一种奇特而笨拙的礼貌腔调,“你认为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这就是我所能说的全部内容,对任何人都一样。”他指了指,“那边有电话。”
福克斯看看那张弯弯的嘴,接着看看那双半闭着的眼睛,它们后面隐藏着一颗骄傲而自尊的心,然而此时却使他落到愚蠢地声称自己是个贼的不光彩境地。显然目前要纠缠、哄骗和说服他是无用的,换个场所或时间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他的手动了动,站在一旁的福克斯看见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尖在左手的断指处转着圈子。福克斯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过,事实上没人曾见过。除了独目一人外,迪格从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举动。
福克斯站起来走到桌边撕下一张报纸,来到大厅中央,用纸包着捡起地上的盆并将其放回桌上,然后从衣帽钩上取下自己的衣帽。当他在迪格面前停下时,迪格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然后又垂了下去。
“别用手碰那个盆,”福克斯说,“那东西是油状的,哪怕一滴对你的皮肤也非常危险。带上皮手套,用布蘸上酒精,然后才能擦门窗和地板,盆也得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后再扔——当然如果你想留它作纪念又另当别论。你不能锁门了,锁已经损坏。有人曾企图暗害你并可能再一次有那样的企图,别当傻瓜了。”
“警察的问题,”迪格说,“我不希望——这并不是在乞求什么人的恩惠,我真实的愿望是——”
“警察们正在哈莱姆忙一个伤害案件。”福克斯粗鲁地说。然后他大步走出屋子,下楼来到街上。
第十二章
在列克辛顿西面第五十四街的一家小餐馆里,福克斯分析着形势,他的面前放着牡蛎和鲜嫩的小牛犊肝,还有上好的用洋葱丝作配菜烧成的土豆。
他从餐桌前离开,走到桌那端的公用电话间,给多拉·莫布雷打了个电话,可没人接。他另拨了一个号码,那是在马迪森大路的一个公寓住着的戈尔达·吐沙尔。同样没人接。在往咖啡里放糖以前,他又拨了一个号码,阿道夫·卡奇的公寓,在第十二街,接电话的人是个黑女仆,她柔和地说,卡奇先生出去了。
这些令人失望的事,不能平息他那活跃的思维,虽然他没有多高明的主意。他没有再纠缠象戈尔达·吐沙尔的收入那样的线索,那些早已被戴蒙监察长的人马搞得差不多了。对于一个好的侦探组来说,那样的事是不难做的。戴蒙也充分意识到从这里可能打开一个缺口,但他仍不知道缺口在哪儿。可能戈尔达是个爱串门的人,时不时地到卡奇、迪格或者帕里·丹哈姆的住所去;要么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或是别的什么男人经常在她的公寓献殷勤;要么她习惯于作为主人或者客人住进某些秘密的临时住所——所有这些可能性已经被戴蒙的人彻底地探弄过了,而戈尔达的令人费解的富裕,仍然是一个不解之谜。这就不可避免地使官方作出这样的推测,她正在敲诈什么人。这个推测自然是似是而非的,而且也是缺乏证据的。
其他所有的调查也都处于同样的状况下。在彻底的绝望中,戴蒙甚至已经探听到一些有关四个月前劳伦斯·莫布雷之死的情况,但在这个缺口上仍未发现什么。只知道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五时三十七分,在第四十八街上的一幢楼房第二十层楼上,莫布雷个人在办公室里,他从窗户边的一个离地面八十英尺高的壁架上跌下去,猛摔在人行道上;例行公事的调查还发现,吐沙尔在出事后两、三分钟曾进入楼房,乘电梯到第二十层楼与莫布雷小姐约会。这就是仅有的对此事可能有意义的记录,但它对于现在的问题没有任何作用。
当福克斯放下空咖啡杯子,皱着眉凝视时,他想,紧紧追随一条训练有素的狂犬是毫无意义的。目前需要的是灵感,讨厌的是什么灵感也没有。他所能做的就只是闲逛和等待。现在可去的地方之一就是第十五街帕里·丹哈姆的住所,因为他有钥匙,那儿甚至有一张床,可以让他安睡。他付了账,又走到公用电话间,拨了布鲁斯特街8000的号码,等了一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蒂莫布太太吗?我是福克斯。请告诉波克尔尼,台球约会取消了,因为今晚我不回家。再告诉山姆把草莓留着,等我看一眼再说。我想我明天晚上在那儿。一切都还好吗?”
“都还好。”蒂莫布夫人把嘴紧靠着话筒,和往常一样,说得很大声,“克劳克先生的腿上擦破了一点皮,两个警探都出去了,另外还有一份电报。”
“电报?是波士顿那家伙打来的吗?”
“不是波士顿,是纽约。你等我拿来,山姆把它给记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又出现了:“电报是一个女人打来的,还有,上面签有多拉·莫布雷的字样:D、O——”
“我知道,上面说什么?”
“上面说:电报收到,务必在八点四十八分到达布雷斯特。”
福克斯屏住呼吸,说:“再读一遍?”
她又重读了一次。
“电报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山姆记下的是在7:15。”
“别挂电话。”福克斯把话筒放在架子上,很快地从口袋里拿出证件,里面有个时间表。他很快地看了上面的栏目,又看了一下手表,拿起电话说:“很好,蒂莫布太太,再见。”说完冲出电话间,抓起帽子和外衣,小心地避免与两个受惊的招待相撞,便向大街奔去。幸运的是他的车就停在门附近的一块空地上。他急速向小车跑去,钻进车内,将车发动起来,颠簸着驶进小巷。
尽管穿城而过要花费宝贵的时间,但他把希望寄托在西区公路上。他转向第十五街上,然后就朝西区公路开去。面对着每条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他简直无可奈何,他为了不去抱怨他那辆旧车,便推测计算起来,他脑子里出现了一张列车时刻表:
伯德福得·黑尔斯……8:23
卡顿那……8:27
金桥……8:32
帕尔蒂斯……8:37
克拉顿·福尔士……8:41
布鲁斯特……8:48
在第八街时,他的仪表板上的钟指到7:55,那么不管是赶到伯德福得·黑尔斯,还是赶到卡顿那都毫无可能了。赶到金桥还有点可能性,赶到帕尔蒂斯则很有可能。克拉顿·福尔士,对,也有可能。至于布鲁斯特,当然没问题,但他不愿那样做。他想在火车到达布鲁斯特以前,在车上找到她,因为那个把她拐上火车并以她的名字打电报给福克斯的人,很可能已经策划了另一个阴谋,在布鲁斯特以前把她带下车。
帕尔蒂斯,有可能。
第九街……第十街……第十一街……,他绕了一个圈子到达斜坡,直向公路急速驶去。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警察,但那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每个汽车驾驶员都知道,有两种方法可以避免警察找麻烦:一个办法是将车开得很慢,他们不会叫你停车;另一个办法是开得飞快,他们赶不上你。这第二种办法,对于西区公路不适用。因为只要一个电话打到亨利·哈得森大桥收费亭,你就将被截住。因此福克斯咬紧牙平稳地把车速控制在时速六十英里以下。在通过人群时,车速掌握在通常的四十五英里。
在距离收费亭大门半英里处,他的速度仪指到了九十。他想,就这样开。在这弯曲的,两边长满树木和草的路上行驶,汽笛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九十英里的时速也不会遭到蛮横无理的罚款。在这弯曲的路上,福克斯一直用手掌住方向盘。当走到一段少有的笔直的路上时,他才可能抽出一点时间,看了一下驾驶反光镜,路标一闪而过,上面标着这个城市的分界符号,他上了索·米尔河林荫道,把速度加到九十五英里,当加大油门发出嗡嗡声响时,引擎抬起了车身,超急速上升,象只燕子飞了起来似的。当他在林荫道的灯下飞速行驶时,时针指到8:19,帕尔蒂斯仍然可能,因此他打算过了霍桑关卡以后便走第二十二大道。
但他最终没能走那条路。不是因为警察,也不是因为道路弯曲,只是考虑到在这个地区车的时速一般在50英里以上,他抬起脚尖,减缓了车速。等到快靠近关卡时,他忽然猛一踩油门,并把拇指一直放在喇叭按键上。他的车前灯已经照着了警察,这警察正和往常一样,在岗亭附近闲逛,他站在路中间,挥动着双臂。福克斯咬紧牙,控制着方向盘,一直鸣着喇叭,加大油门,目的是冲警察一直开去。当这警察被逼得没有退路时,他大叫起来,跳向左边,福克斯又突然转弯向右,然后又向左急转弯,绕着圈子。车子一倾,车身在两个轮子上,由于加大了油门,车子发出尖厉的声音。等车身又落在四个轮子上时,车身急速转向布朗河公园路方向驶去。
毫无疑问,那个警察会给前头的关卡打电话,三分钟以后他在这条路上肯定会遇到麻烦。所以两分钟以后,他便离开了这条林荫道,向右转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乡间公路。他想这条路可直达阿姆恩克,但事实上这条路并不直达什么地方;在一个岔路口,他不得不猜测该走哪条路。在所有的方向都试着行驶了两英里以后,最后还是问了一个小男孩怎么去第二十二公路。当他到达那儿时,帕尔蒂斯已经没希望赶上了。
在那狭窄、弯曲的路上,他尽最大努力开了较长的一段路,在伯德福得·黑尔斯附近时,他没注意一辆小车急速驶来,逼得他离开车道,差点撞在电线杆上。等赶到卡顿那,他的钟指到8:35,火车早已开走了8分钟了。赶到金桥还是迟了5分钟。在8:39时他急速通过帕尔蒂斯,将速度加快。在一个下坡拐弯处时,车子失去了控制,轮子滑到了沟里,可又奇迹般地开上了大路。这时他已听到克拉顿·福尔士车站上传来的火车汽笛声。一分钟后他又拐弯上了砾石路,迅速下了坡,到达克拉顿·福尔士车站。他将车停下,立刻下车跑过去,抓住最后一节车厢的扶梯,跳上车去。
使他心烦的是,他肯定自己干了蠢事。的确,可能由于某种计谋或其它原因,她一定已经在刚才被带下车了。如果是这样……
他打开了车厢后门,走了进去。这是吸烟车厢,几乎是空的。因为这趟列车是接近最后一班,在七八个乘客里,没有一个妇女。在倒数第二节车厢里有三个妇女,从背后看上去,完全可以排除。但是,当他大步走到通道时,他还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三个女人的面容。下面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他往前走,来到另一节车厢,才走三步,他便看见了她。他停下来,凝视着。由于火车在弯道上摇晃着行驶,她靠着座位。对,她侧着脸,头转向同她一起旅行的伙伴,那人正在听她讲话。福克斯沿着过道走过去,可他来到座位旁边,停在他们后面,他们还没注意到他。他站着,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他可以真切地看到多拉的眼里发出温柔的目光,但他们对他毫不在意。泰德里·基尔正用那柔美的声音低语着。
福克斯已经靠近到可以用手摸到他们了……
从后一节车厢传来一个乘客的声音:“布鲁斯特到了!”
“啊!”多拉说:“他说布鲁斯特到了。”泰德里点点头,用力叹了口气,像是他一直都没来得及呼吸似的。他揉揉眼,站起来,走到衣架边,开始意识到被监视了。他转过头,冷静沉着地说:“你好!”
多拉的目光朝座位的靠背上方看去:“怎么向那边问好!”
福克斯缓慢地摇了摇头说:“神圣的基督徒彼得。”
“我们准备在布鲁斯特下车。”泰德里宣布说。拿起多拉的外衣,好象他是天使下凡似的。
“不错。”福克斯严厉地说,“我们都到那儿下。往前走,拿着你们的东西。”
火车开到了车站旁边,猛地一下停住了。福克斯跟他们一起走上过道,下了阶梯,来到站台上。狂风吹着,几片雪花在站台的球状玻璃灯罩周围飞舞。泰德里催促多拉快到车站里去,福克斯被一个想与他打招呼的人阻了一会儿,当他重新赶上他们走时,已来到一个窗子边,泰德里正对多拉说:
“布鲁斯特是我们俩一块到的第一个地方。布鲁斯特,但这不是最后一个地方。这是个美丽的小站,很美。”
“是吗?”福克斯问道。
多拉对他微笑了一下:“啊,真是的!”泰德里和蔼地说,并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想我应该向你作一个解释,你收到一封电报了吗?”
“我收到了,多亏莫布雷太太送给我。”
“很好,那是我打的。幸运的是恰好你也在同一列火车上。你知道,她是不可能给你打电报的。乘这列火车,是我叫她乘的。因为我告诉她,事情很急——”
“并写上了我的名字。”
“我把名字写在电报上,的确,我只得这样做。我想您最好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如果她不打电话回话,你也确实不会知道。麻烦的是,她不想让我见她,不让我和她谈话,她把我给她的信还给我,她不理解我去墨西哥找海贝的意图。我知道——哎,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果我能把她带到什么地方,比如像一列火车上——你知道,她原以为我是一个卑鄙下流的流浪汉——”
“我没这样认为,”多拉否认道,“我只是认为——”
“请原谅,”福克斯冷冰冰地说,“您从打电报到现在已有一个半小时,我怀疑你是想不顾一切与国外作交易。可不幸的是,恰好我得知了电报的事,于是四十分钟以后,我从五十七街开车到了克拉顿·福尔士。在路上警察只差十分之一秒就把我抓住了。我冒险把车开到一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只差三英寸我就撞着了一辆从行车道上开出来的小车。”
“天哪!”泰德里高兴地说,“太棒了!”
“我真希望当时我能和你在一起,”多拉公然说道,“我一直想像那样开车,哪怕只有一次。”
“你真这么想?”泰德里以责备的口吻问她“你真希望当时和他在一起,真的?”
“哦——”他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相互凝视着。“我希望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孪生姊妹,她和他在一起。”
很显然,跟踪他们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控制。他们乐得简直弄不清为什么这个电报会使福克斯冒着生命危险,驾车行驶了五十多英里,而且还是在偏僻的小路上。
他问:“现在你们打算干什么?”
“哦,”泰德里说,“在十点三十有一列往回开的列车,我们打算散散步,或者在附近逛逛……”
“好主意,走远了你们可能失踪或者饿死。”
福克斯朝街边的门走去,进入开阔地,找到了他的朋友乔·普里斯克,一个开出租车的人,让他把自己送回克拉顿·福尔士。等他们到了那儿以后,便对他的车作了一次简单的检查,没发现什么严重的撞击痕迹,只是车前被电线杆蹭掉了一点漆。
“你应该加倍小心。”乔告诫道。
“是的,我一定。”福克斯赞同道。
他又开着车朝纽约去了,在第二十二路的第一个岔口上,他把车拐了过去,最后驶上了哈钦森河大道。这样他就避过了霍桑关卡。他用五十里的时速慢慢行驶着,好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下来。可他的神经可不管这套,还是那么亢奋地回想着这天晚上在乡村公路上的惊险驾驶。
到了十一点差一刻,他到达在第五十一街的帕里·丹哈姆的住所,在车房下了车。在那儿,一个坏脾气、疑心重的看门人让他感到很愤怒。看门人对福克斯持有钥匙和波弗尔特夫人签过名的字条感到不满,决意要叫警察。由于这件事必须通报戴蒙监察长,而他又下班了,所以不得不给他家里打电话。最后等这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以后,福克斯才被带着乘电梯到了六楼,又被带到一个门前。他用钥匙开了门,进去找到灯开关,开了灯,惊讶地环视着周围。
“我想,”他嘲讽地轻声低语道,“这就是泰德里·基尔所要寻找的电报机。”
在对面墙的桌子上有一架电话,他避开障碍物走过去,发现电话还是好的,他拨了个号码,过了一会那边回了一声“喂”,他问道:
“是戴蒙监察长吗?我是特卡姆·福克斯,很抱歉又打扰你,不知是谁在丹哈姆的公寓工作时忽视了整洁卫生,我简直没看见过这样乱的情景,书和其它东西全都在地板上,坐垫用刀划破了——什么?不,我?不知道,我刚进来。当然,好的。”
他站着,瞪眼看着周围这难以形容的混乱,这就是他原打算度过一个宁静夜晚,或者从容地进行检查的地方。一片羽毛从坐垫里掉出来,粘在他的裤脚边,他把它吹去。眼前没看见床。他从一个半开着的门走进去,发现了一张床,但不能睡。被套被丢在旁边,床垫在地板中间,热褥套被撕破,垫褥全都散了。他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向周围巡视了一遍,没有任何东西,他很想去捡《在亚洲》这本书,它是散在一堆书的中间,书页被揉皱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还看到 href='1909/im'>《愤怒的葡萄》、《娜尔的胭脂》、《险恶的泥瓦匠》——很明显,丹哈姆的思想已有变化——、《丽卡米尔夫人》、《没有武器、没有盔甲》、《托马斯·比塞尔的古钱币目录第38号》——99lib?
他在最后一本书前皱了皱眉头,烦恼地咕哝着,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翻开一看,他发现那只是一本封面上已说明了的古代罕见钱币的目录,有九世纪不列颠的,有东罗马帝国时期的,还有十六世纪伟大的摩尔人的……
当卡基警官一行人带着器械三十分钟以后到达时,福克斯还在研究那些罕见的硬币。他同警官打了招呼,并祝他好运气。然后说,他可能在那本硬币目录和电话上留下了指纹,其他东西他都没碰。他把那些既费事又可能是徒劳的工作留给了警官。福克斯一边想着事一边在楼下停下来,想了解不久前光顾过帕里·丹哈姆公寓的来访者的情况,但他发现两个便衣警察已经抢在了他的前头。那两个人正把守门人弄到角落里,对他盘问着什么。福克斯只好离开了那里,走过六个街区,到谢尔曼旅馆订了间屋子,住下了。
早上,他制定了几套方案,所有方案都很明白清楚,却也很没劲,没有一个是有希望的。福克斯最后选定了一个不是完全对立,而只是最不明显的方案。根据昨天下午戴蒙的初步报告来看,官方的一系列否定和排除里最薄弱的环节是对阿道夫·卡奇的家庭事务的论证,特别是涉及到象戈尔达·吐沙尔这类客人的地方。而已经同这家的女仆通过电话,并能鉴定出她的声音的福克斯决定,去探明那个不清楚的环节。但必须等卡奇离开家去上班以后,他才能到那儿去。因此他先到住宅区,对波弗尔特夫人作了个短暂的拜访。在那儿他没有得到什么新情况,只知道据波弗尔特夫人所知,帕里并不收集罕见的古硬币,也没表现过对此感兴趣。
尽管他到达第十二街卡奇先生的住所时,已经十点过了,时间仍然显得早了点。他没见到那个女仆,使他懊恼的是,开门的那个高大而威严的黑人告诉他,卡奇先生在家。这人让他等着,不一会回来把他领到后面的一扇门前,恭敬地把他让了进去。
卡奇看见福克斯,便将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朝他走过来握了握手,并互相致以问候,这时,蜂音器响了起来。
“这该死的。”卡奇说,“我简直成了办公室的勤杂员了,对不起。”
他走到桌子另一边去接电话,一边招呼福克斯坐下。福克斯坐下来,环视着周围,就象任何人在别人打电话时无事可做时那样。这是一间很吸引人的屋子,柔和的色调,有舒适的椅子,漂亮的地毯,屋子的一头是放陶瓷制品的大橱,两边的墙排列着书。
当福克斯巡视着另一堵墙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曾放过现在正放在桌子上的那件东西——他的目光告诉了他,毋庸置疑——正是那尊明朝万历黑色长方形花瓶,也正是他最后在迪格洗澡间那堆浴巾后面看到过的那尊。
第十三章
福克斯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他希望自己的眼神不要显露出有所发现的闪光。
卡奇通完话,挂上电话,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
“您可以想像一下,”他试探性地观察着,“一桩生意竟要花两三个小时,这也是我的过错,让他们事事都不要离开我。所以我常常不能准时九点半去上班……”他耸耸肩说,“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在四处奔忙,”福克斯朝他微笑着说,“波弗尔特夫人很烦躁,她雇我找出杀他儿子的凶手。”
“哦!”卡奇也报之以微笑,“是这样。”
“我正尽力想从某个地方找出起因。”
卡奇一抬眉毛,说:“从我这儿?”
“从任何人那儿,我没有特别指谁。”
“那么警方没有多少进展吗?”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福克斯将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说:“顺便问一下,您说的是您的生意——我知道您制造妇女服装,您也制造纺织品吗?我这儿有一张从波弗尔特夫人那儿得来的字条,如果您想看的话,请合作。”
“那太好了。”卡奇把它抖开并说,“我希望你不要象警察一样让人讨厌。他们已经追问过我的仆人关于我曾邀请过的客人的情况了。”他微笑着,“是的,我自己生产一些纺织品,那意味着不好的兆头吗?”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逗趣的神色。
“我不想说是不好的兆头。你们自己染色吗?”
“当然。”
“苯胺染色?”
“当然,大家都这样干。”卡奇的额头露出了一道皱纹,“我想,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可我不明白。如果你现在正想把问题引到硝基苯胺上来,我们可有成加仑的硝基苯胺呢。它闻起来是很象氢氰酸。但放进帕里·丹哈姆的威士忌酒里的,毕竟是氢氰酸,而不是硝基苯胺。对吧?”
“当然,我告诉过你,我只是调查。你是否恰好知道硝基苯胺溅落在人身上,即使是溅在他衣服上,也能将他致死?”
“我不是‘恰好’知道,而是的确知道。每个使用苯胺染料的人都知道。”卡奇皱着眉头,“那究竟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可能没有什么是重要的,这不过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侦探问起一些神秘的问题,那对于你自然是有点不可思议……”
“这很自然。”卡奇仍皱着眉头,起身走到桌子边说:“说到难以理解,这儿还有另一个东西。”他拿起花瓶说:“看!”
福克斯毫无兴趣地看了一眼,然后说:“这很漂亮。它怎么了?”
“漂亮吗?”卡奇凝视着他,用指尖在花瓶口抚摸着说,“但我敢断定,聪明人才能认为花瓶漂亮。你还记得在波弗尔特夫人家的那天吗?谈论到花瓶,一个万历年间的长方形花瓶,已从亨利所收集的花瓶中被偷走了。这就是那只花瓶!”
“当真?”福克斯呆呆地看着它说,“那挺有趣,你在什么地方得到的?”
卡奇轻轻地将花瓶放回桌上,咕哝着说:“太神秘了!今天早上,它被当作一个邮包送到这里,正好我准备去办公室,这就是你为什么看见我没去上班的原因。自从我在波弗尔特那里见过它以后,我一直想着这花瓶,你可以想像——当威廉姆斯把它带来给我看的时候——他已经打开这包裹——”
福克斯点着头:“是的,我可以想像到,尤其是看到这古怪的东西,你准备拿它怎么办?”
“还给物主,真见鬼!正好在你来之前我打了个电话给他,我正准备把它带去。如果我把它在这儿放二十四小时,那种诱惑——你不会懂得的,你还说它‘漂亮’。”
“我表示歉意。”福克斯温和地说,并以同样的口气补充道:“这邮包的话题显得有点儿单调乏味。既然你说它是一件工艺品,我猜想,你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是的!”
“上面有地址吗?”
“当然有,这是我的住所。”卡奇指着墙边椅子上的那件东西,那是一些棕色的包装纸,“花瓶就是装在那里头送来的。”
“我可以看一下吗?”福克斯走到椅子那儿,他发现用不着铺开那包装纸查地址。因为它已折叠得很整齐,在中间有一个印刷的小标签,正象邮戳一样。他拾起仔细检查起来,他看出那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精致地刻上去的,有卡奇的名字和地址。他转过身,从他扬起的眉毛看去,他已起了疑心。
卡奇点点头说:“这家伙很鬼,是吗?”他温和有趣地说,“那是从我的私人信件的信封上剪下的一个角,用浆糊粘贴上去的。但这没多大用,我对寄信很随便,仅上个星期,我就寄出了一千封邀请信,邀请人们来参观一个青年画家福兰克·米奇的展览。我对这很感兴趣。”他看了一下表说,“中午我必须到办公室去。我真想看到当我把这件东西交还给他时他的表情。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神秘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同我一起乘车去他那儿呢?除非你更想呆在这儿,盘问我的仆人,弄到一些警察还没问出的情况。”
这是开玩笑,是挑战,或者只不过是出于一个有教养的人对于不应有的骚扰的一种礼貌文雅的应付?福克斯分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女仆一直为他保持沉默,这一点很令人怀疑。他接受了陪同卡奇去住宅区的建议。
在乘车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卡奇没再披露什么新情况,他没再补充有关他对警察和地区律师讲了些什么等情况。他认为帕里·丹哈姆是个很自负,轻率浮躁的人,让他对波弗尔特夫人表示了同情,并且他说如果对此事能够有所帮助的话,他愿意承受由此而带来的麻烦。他想知道究竟为什么福克斯要问起硝基苯胺,还想知道是谁送来的花瓶,为什么要送给他;他说事实上,他想问的很多,而能够回答的却很少。
在波弗尔特家他让这夫妻俩都感到如愿以偿。在进行了一阵简短而相当做作的寒暄之后,他突然拿出了那只花瓶。波弗尔特迷茫而又不敢相信地盯着花瓶,看了五秒钟,然后高兴得把嘴都咧得挨着了两只耳朵。波弗尔特夫人的眼睑比以前更红肿,脸色更灰白,肩膀不再那样挺直。她向卡奇投去怀疑而灼热的目光,又转头看了看福克斯,目光虽然不象对卡奇那样怀疑,却也同样的灼热。
“这是那个万历花瓶,对吗?”卡奇问道。
波弗尔特咯咯笑着,欣喜若狂地表示肯定。
卡奇向波弗尔特夫人微微一躬身说:“我很荣幸能够亲自把它送来,而现在我得赶到办公室去了,福克斯先生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的。”
他又躬了躬身子,便走了出去。波弗尔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细心地、爱抚地检查着他的奇迹般被送还的心爱之物。虽然他可能听见了福克斯关于花瓶回归的叙述,他还是无休无止地检查着花瓶。波弗尔特夫人把两耳两眼都用来关注着福克斯的叙述。待他说完,她便直截了当地问:
“那么,您对这事怎么看?”
福克斯耸耸肩,把他的两个手掌往上一翻。
“算了吧,”她厌倦地说,“毫无疑问,是黑丝那妖精拿走了它,卡奇又从她那里拿来寄给了他自己,要么就是他先把它放在一个地方,后来感到害怕了……”她无力地挥动了一下手,“现在没关系了。”她指着在她丈夫手里的花瓶说,“我现在恨那件事,我恨这儿的一切,我恨一切,我恨生活。”
波弗尔特急忙将花瓶放下,把他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好了,爱里安,”他温柔地劝道,“你很清楚这样不好……”
福克斯站起来,说他有必要的话会同他们联系的,说完起身走了。
事情象噩梦一样的混乱和毫无意义。眼下没有任何线索。象丹哈姆公寓里的硬币目录,或者丹哈姆那天把小提琴拿出的事,又看不出与案情有什么联系。那是为什么?就算他知道凡力水在那儿,他肯定也不会将它刮掉,或者去拿那该死的花瓶;这些与丹哈姆的死有联系吗?如果有联系,又是怎么样的联系?本来可以假设波弗尔特夫人的怀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花瓶的失窃有可能是那位神奇而不可想象的海贝的另一功绩,但假若是那样,那么以上帝的名义它又是怎样被放进迪格的壁橱里的呢?……
他突然转身走进一家雪茄烟店,找到电话间,打电话给迪格的工作室。等了一下,他听到了迪格那特有的男低音。
“是迪格吗?我是福克斯。”
“哦,喂,你好吗?”
“很好,你来和我一起吃中午饭好吗?”
“啊——很抱歉,——我已经有个约会了。”
“那么晚一点,五点钟,你说什么时候都行,只是喝一杯;或者同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你是不是有事?”
“我想跟你谈谈。”
“关于——那件事吗?”
“是的,是那件事,但还有另一件事。”
“不行。”迪格简短地回答,“我不想谈那件事,不管是什么时候,那是很明白的。”
“但是迪格,我想你不是这样认为的——”
电话已经挂了。
福克斯惊奇而又不敢相信地凝视着消失了声音的话筒,迪格是个温文尔雅的西班牙人,然而古怪的、迷人的迪格,把电话给挂断了。他几乎立刻相信他有可能将毒药放进一个人的威士忌酒里……慢慢地,他勉强将电话放下,坐在那儿,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大步走上人行道,经过一个街角向西转,朝马迪森大街走去。
在马迪森路上,他走了半个街区,进了一家公寓式旅馆,华丽而俗气的公寓门厅,走过去上了电梯,对开电梯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请到九楼。”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这位电梯工礼貌而直截了当地问他要拜访谁,这样一来,他想图省事的想法已经没有用了,而且当柜台前的年轻人打电话到吐沙尔的房间说福克斯先生来访时,吐沙尔小姐已委派他把福克斯领上去了。福克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张张脸,这里的人从经理到一般职员他都认识,这些人都接受过警方有关吐沙尔小姐的询问,而现在他们却表现出对他们房客的生活习惯、行动和来往朋友的既忠实谨慎又毫不关心的样子。
他同样地观察着那个把他让进九楼D套房的,穿制服宽脸庞木呆呆的女服务员。她叫福莉达·詹金斯,住在东83街909号——这是福克斯口袋里笔记本上记清楚的。可只要瞥一眼她那几何形状没有表情的面孔,就足以知道她不可能提供什么情况。
戈尔达迎上前伸出手与福克斯握手问候,她面带微笑,而那双黑眼睛里却充满着关切。
“绕到这花了您很长时间吧,”她说,装着脾气不好的样子,“您最好坐那张椅子。记得您对波弗尔特夫人说,你要尽力说服我变得通情达理一些吗?那是在一星期以前。”她坐下来,微微有点哆嗦,“似乎有一年了,对吗?”
福克斯坐在那张椅子上回答说是有一年了。然后她开始变得有些亲切、和蔼起来。那椅子还挺舒适,房屋也不太热,而且空气流通,室内布置得雅致严谨……
福克斯说:“我不知道怎样去说服你通情达理,但我想劝您直率一些。亨利·波弗尔特的那个中国万历花瓶又被送回去了。”
她把眼睛闭了一下,然后又睁开来说:“他的花瓶?你说的是被偷走的那只?”
“是的,就是那只。”
“花瓶被送回去了?你是说花瓶又回到他手里了?太好了!”她显得感情激动,“您是在哪儿找到这花瓶的?”
“谢谢您的恭维,”福克斯微笑着对她说,“我可不敢当,是卡奇先生今早上送还给他了。”
“什么?”戈尔达.看起来有些茫然,“卡奇先生——他是怎么回事——我的上帝,卡奇?他偷走了花瓶?他一直保存着花瓶?”
福克斯冷淡地说:“不是那么回事。同波弗尔特夫人收到小提琴的方式一样——它是用邮包寄来的。今天早上,他花了一个小时去玩赏它,然后将它交还给了物主。为此波弗尔特很高兴。”
“那么卡奇不知道是谁把花瓶寄给他的吗?”
“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这么说他们收到了花瓶,而他们并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它。”
“是这样,他们不知道。但我想,我知道。我认为是你拿走了它。”
戈尔达睁大眼睛望着他,她眼里闪出了愤怒的火99lib?焰。然后她开怀大笑起来。这不是那种假装冲动或者一种勉强的笑,而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她抑制着自己,往前倾斜,朝福克斯噘起嘴,然后用嘲弄的口吻恳求他说:
“告诉我还有什么人!啊,请吧!”
福克斯摇摇头说:“我仅仅知道一个,吐沙尔小姐。我想扩大范围,你看可以吗?”
“如果您认为这很有趣的话,您可以这样做。”戈尔达已经清醒了,“我这是第一次笑,自从——很长时间以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会对此感兴趣,这事?99lib?t>很复杂。这事的开端便是警察一直试图解答的一个问题,也就是你的收入从哪儿来的问题。戴蒙监察长说你一年里要花费一万多元,可能还要多得多。而这笔钱的来源却不明不白,并且你也一直没有披露过。”
“我为什么要披露?这不关他们的事,同样与你无关。”
“也许真是这样,但是犯罪调查是很麻烦的。它会把所有洞穴都搜遍,直到它找到洞里的兔子为止。对于那些清白的旁观者,这常常要带来极大的不便。我想你一定知道,警察已考虑到有人在为你提供资助——嗯——”
“我可不迟钝。”戈尔达急道,“我当然知道,他们甚至已经企图威吓我的女仆了。”
“的确。你还能奢望什么呢?你是这个谋杀案的中心人物之一,而你对某些事避而不谈。因为你没有说出你的经济来源,他们便断言你的收入要么是与犯罪有关的,要么是肮脏的,要么两种可能都有。我的意思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因此他们正力图寻找另一个证据,证明你暗地里由某人供养着。”
“他们!……”戈尔达的眼睛眨了一下说,“他们不敢!”
福克斯沉着地点着头说:“这就是他们一直干着的事,我不相信他们会得到什么结论。而据我个人的看法,你是一个歹徒,我认为是你偷了波弗尔特的花瓶。”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请让我简略地说一下。你漂亮,聪明,但可能不谨慎,你到过一些你认为值得去的地方。对于你来说,你认为一年一万多元不算什么,你拿了波弗尔特的花瓶,知道它值很多钱,但又不得不重新拿出来,因为你发现不能安全地放置它。吐沙尔小姐,请你让我说完,别打断我。迪格很爱你,已经和你很亲密,他知道你是怎样弄到钱的,他怀疑,或者甚至知道你拿走了花瓶,并保存着它。但你最后不得不把花瓶转移给他,而他可能吓唬说要揭发你,如果他这样做的话,也仅仅是为了吓唬吓唬你。对迪格这样的绅士来说,揭发一个女强盗是他所不愿的。毫无疑问他只是打算把花瓶还给波弗尔特。不过他的头脑太简单,完全缺乏一个阴谋者的素质。”
“够了!”戈尔达的眼睛露出凶光,“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听着一个骗子的胡言乱语——”
“不会是胡言乱语,吐沙尔小姐,迪格确实拿过这只花瓶,这不是说谎,我在他的住所里见过它。”
戈尔达的嘴唇张开,福克斯可以听得见她的吸气声,她的眼睛暗淡无光,只是将目光躲避开,眼睛半闭着,眯成一条缝:“我没有——”她开始说,可又打住了。
福克斯耐心地说:“我在迪格的橱柜里看见中国万历花瓶,我向你保证这不是谎言。至于它是怎样从那儿转到邮局去的,这是另一码事。对此我有各种看法,这可以等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迪格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我确信他是从你这儿得的。没有什么其它的方法能解释他所干的事,是吗,吐沙尔小姐?他是从你这儿得的花瓶?”
戈尔达摇摇头,但没有明显地表示否定,她那向上翘着的嘴角显示着轻蔑,她半愤慨半开玩笑地说:“真的?你真的问我是否是个普通的小偷,真是那样?是否真如此?你希望我——你知道什么?”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我可以回答是,看你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她整个表情都变了,带着蔑视的眼光看着他,“你是个十足的傻瓜!”
福克斯叹着气,闷闷地凝视着她,什么也没说。
“你的迪格也是!”戈尔达刺耳地叫着,“说到迪格,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他拿过那个花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他是从哪儿得到的?现在如果你把他带来,那么他会谎称他是从我这儿得到的花瓶——,那会是另一种情况。”
“住口!”福克斯突然粗鲁地脱口而出。
顷刻间,她对他微笑着,“啊,”她温柔地说,“你别像那样——”
“我叫你住口!”福克斯站起来,高过她一节,脖子上的肌肉都颤动着,“那么如果迪格说你有这花瓶,你就说他是骗子,是吗?你可能是或有可能不是小偷,我承认我不能证明它,但你肯定是只狡猾的田鼠!”她从椅子那儿走过来,他的手粗鲁地将她推回去,她对他微笑着。
“我会看到你不笑的时候的。”福克斯冷静而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是为了迪格,我这就可以看你哭。我喜欢迪格,甚至可以说我爱他,如果我在以前的若干年还不曾爱过什么人的话。我现在受波弗尔特夫人的委托调查杀她儿子的凶手,当我接这工作时,我认为迪格不可能偷花瓶并且去毒死一个人。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迷恋着你。愿上帝帮助他。我还知道了这个花瓶。他不会告诉我关于花瓶的任何情况,我问你,是为了如果这事与帕里·丹哈姆的死没有什么关系的话,我会忘记这该死的事情,继续去干我所要干的事。”
他把手用力在她的肩上压了一下,摸到了肩上的骨头:“别动!我仍然不能相信迪格会去毒死丹哈姆,但这又是可能的,为了保护你,他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你所告诉我的关于花瓶一事的真相,足以使我弄清是他干的,我就撤出。如果警察抓住他,那由他们去干好了。我希望他们不那样干,我更不会去干。你可以照着我的话去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知道关于花瓶一事的原因。别动!如果你还有点感觉的话——”
“福莉达!福莉达!”
福克斯把身子挺直,双臂合拢,从门的另一边听到了上楼的声音,有点儿急促,但不重,门被打开了。只见门口出现一个窥视着他们的女仆,她的表情呆板而不自然。
“给楼下打电话,”戈尔达告诉她,声音有点颤抖,“告诉托尼先生,有个男人在这儿纠缠我。要么——等一会儿——要么替福克斯先生把帽子和大衣拿来。”她的眼睛扫了福克斯一眼说:“你愿意选择哪一种方式?”
“你犯了个错误,也许是个致命的错误。如果真像这样的话,我准备奉陪到底。”
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他的是冷静而尖锐的;她的是抗拒而傲慢的。
“帽子和大衣,福莉达。”她说。
“好吧,你就保守自己的秘密吧!”福克斯说。他脸上带着残忍的苍白,撇下她走了。
第十四章
在东八十三街那所旧房子外面,虽然不是那么破烂不堪,但确实是又暗又脏。房子里面的光线仍然很阴暗,但却并不脏,相反还很干净。那个星期二晚上九点半,在小门厅和餐厅里弥漫着肉和酸奶酪的香味。这香味充满了整个厨房,扑进福莉达·詹金斯的鼻子。她喜欢闻这气味,因为她刚梳妆打扮完毕,感觉有点饿。一般来说,她只要能在主人的公寓里得到点什么吃的,就会很满足的。而在星期二这天,她的希尔达姑姑给她做了法国的酸奶酪里脊肉,所以她总是把肚子留得空空的。
她放好刀和叉子,她情绪很好。这时从前面传来叫她的声音。
在餐室里,她的希尔达姑姑已经打开灯,警惕地斜眼看着那陌生人。他手下夹着一本很大的书,站在那儿。他的出现又滑稽又带有邪恶感。滑稽的是他那光滑的、透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邪恶的是那黑边眼镜,还有从他右颧骨到嘴边斜着的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他把他的帽子放在餐桌的一角。
“一个可疑的男人。”希尔达姑姑对福莉达小声警告说。
“这是美国十年一次的人口调查。”这个人严厉地说,他的嘴唇由于疤痕而变了形,简直是难以形容的好笑。
“人口调查?”福莉达问道,“已经开始了?报纸和广播说是四月二号开始呀。”
“这是,”这人轻蔑地说:“前期调查,收音机里解释过的。”
“我可没听说。象这样,晚上进行?”
“那么,”这男人斜眼看着她说,“如果您希望我报告地区行政官员……”
“现在,现在,”希尔达姑姑不安地说,她天生胆小。“要我们向您报告吗?那好,那好。”她转身朝着福莉达气咻咻地讲了一串德语,最后,她告诉那个男人:“我侄女英语要说得好一些。”然后嚷嚷着走了出去。福莉达拉出了两张椅子,坐在一张上面,用手拍打着围裙,无表情地说:“我的名字叫福莉达·詹金斯,我是个入了籍的美国公民——”
“请等一等,”这人坐下,打开一个本子,把本子微微翘起,以免让她看见,“首先,户主是谁?”
十五分钟以后,福莉达声音微弱而清晰地谈起了她的家族,她回答了关于两个姑姑,四个表姐弟和一个开出租车的哥哥的提问。对于警察的这种所谓人口调查,人们基本上是持怀疑态度的,这甚至被认为是一种花招,当然,调查结果可想而知是靠不住的。她心里担忧的是她那两个参加了某个组织的表兄弟——她感到额头有点湿,又不敢擦——于是,当这个人调查完其他家庭成员,开始问起她的情况时,她才松了口气。而这种松弛,使她没能注意到官方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来人问起了她现在在哪儿工作,她到那儿多久了,她的工作都是些什么,那所房子里有多少人,无论是常住的还是临时的,她奉命做几顿饭,她什么时间工作,什么时间下班?……
她说她空闲时间相当多,但具体是多少,得看情况来定。这个调查者皱着眉头不满意地说道,出于职业的原因,还得了解得更清楚些。具体地说空闲时间要看什么而定呢?
“这要看她,”福莉达告诉他说,“她吃得不多,当她不吃饭的时候,我通常七点钟离开,有时甚至还要早点儿。可她有时候也叫我两点就离开,或者是早上,那么那一天我就不再回去了。所以空闲很多。”
“经常这样吗?”
“经常,可能一星期有一天,可能一星期三天。”
“是固定的日子吗?比如是星期二吗?”
“哦,不,不是固定的,随便哪天。”
“这样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自从我到那儿工作以来。”
“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福莉达皱皱眉,“我没说谎,”她不满地说。
“当然没有。你怎么会呢?最近一次逛什么时候?”
“是星期五,上个星期五。”
“或许吐沙尔小姐让你走,是因为她打算自己去某个地方,她打算外出而不需要你。”
“可能。她没有说过。”
“在你离开之前,她出门了,还是准备出门?”
“不,都不是。”
“她是不是事先告诉你这事?也就是在放你假那天之前。”
“不,都是突然告诉我的。一般是在菲西先生打电话来以后不久。”
“菲西?”那人和蔼可亲地笑着说,“这个有趣的名字我可常有耳闻呀。我知道有个家伙叫菲西,有点儿胖,双下巴,虽然我认为不是他打电话给吐沙尔小姐的,是他吗?有点儿胖,双下巴?”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我接电话时,他说,你告诉吐沙尔小姐,菲西先生要与她说话。我就叫了她来接电话。”
“不一会儿,她就告诉你,你可以休假了。”
“是的,先生。”
“太有趣了!”
福莉达同意地点点头,这个人又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象朋友而不象调查官员。然后他合上本子,站起来,拿起他的帽子离开了。他走出去以后,在街角的一家餐馆旁,找到电话间,拨通电话后说:
“戴蒙监察长吗?我是特卡姆·福克斯。有个不幸的消息。波尔顿公寓的门厅和电梯的职员瞒了你,一个名叫菲西的,也许可能不叫菲西的人,常常打电话给吐沙尔小姐,每星期一次到三次,这样长达一年之久。这事需要作一次调查访问。把他们集中一下怎么样?好的。我半小时以后就赶到。”
过午夜,在警察指挥所的九号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十几个不同年龄,不同外貌,不同情绪的人们坐在大房子一端的一排木椅子上。四五个便衣警察,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戴蒙监察长靠在桌子边上,借以支撑他的重心。特卡姆·福克斯的头发不再像先前那样光滑油亮,脸上的疤痕和眼镜也不见了。他正在冷饮机前喝着冷饮。
刚才所作的调查访问尽管没用武力,在很多问题上还是很强硬的,但却是完全无效果的。公寓的经理、副经理、守门人、大厅服务员、电梯工等等,所有的人都坚持说,他们从没有见过或听说过一个菲西先生,说吐沙尔小姐常来的客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想对警察隐瞒任何证据,说他们都要回家了云云。调查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戴蒙走到福克斯的那个角落。“我们最好还是让他们走吧,”他咕哝着,“他们都在说谎。要么是女佣人虚构出一个菲西先生,要么就是吐沙尔小姐等女佣人离开了以后才准备出门的。你觉得怎么样。”
福克斯摇摇头说:“你遗漏了一个问题,既然他们都上这儿来了,我们还是试一下的好。从某种意义上也许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包括那个女佣人。会不会有时他是菲西,有时他又不是菲西呢?”
戴蒙咕哝着:“你的意思是他装着另一个来拜访的人,是吗?但我们已经——”
“不,谁能够随时进入这幢楼房,走上电梯,而根本不讲他的名字呢?”
“我不是——哦,”戴蒙思考着说,“我明白了,如果他是在公寓内打电话,那么只须用内线就行了——”
“对此我还不能肯定。他可以不那么做。他完全可以从别的什么地方打电话。如果你认为费点劲是有价值的,我们只需要从顶楼往下调查就行了。”
“根本费不了什么劲。”戴蒙嘲笑地说,他走到桌子边坐下,眼睛盯着一个疲倦的,衣着整洁而又有点过早秃顶的人说:
“沃尔尼先生,我想我们还没谈完。我想问一下关于你的房客的一些问题,你有多少房客?”
“九十三个,”这位经理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十二层楼有多少人?那是顶楼吗?”
“是的,有八个人。”
“他们的名字叫什么?都干什么工作?”
“嗯,从南边数过来有雷蒙德·伯里士夫妇,雷蒙德有一间房地产办公室……。”
一个便衣警察坐在桌子那头,拿着笔记本,在一个多小时里就记录下了有关住在波尔顿公寓上面五层楼房客的厚厚的材料。但看起来其中没有他们所想找的那个人,虽然也已经确定了三四个人作为进一步调查的对象。这工作就象在大海里捞针一样,干起来也很枯燥乏味。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干得厌烦起来,有的都处于半睡眠状态了。特卡姆·福克斯突然“哈”地喊了一声。
“哈什么?”戴蒙不耐烦地问道。
“那个名字,皮斯卡斯太太。”
“这又怎么了?”
“皮斯卡斯是拉丁语鱼(菲西)的意思。”
“见鬼!真是这样。”戴蒙转身问经理:“她怎么样?”
沃尔尼先生详细讲了情况,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租了7D那套公寓,那是两间带洗澡间的房子。她住在城外的某个地方,经理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她只是到纽约来旅行时,才使用这公寓。她平均一星期出现两次,工作人员没有谁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她从来就不带客人到她的住所,也从不打电话。她付房租很慷慨,是用现金,还有小费。她几乎没有来往信件。她的骨架子有点大,害羞,衣服穿着很老式。不过很难说,因为她总是戴着一个厚厚的面纱,象戴孝一样。在工作人员中有这样的传说,说7D房客每次到这儿来,都独自带着悲哀。
她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议论了一下,最后一个守门人和开电梯的人一致说,那是在前个星期五。福克斯对戴蒙低声说了几句,等他回话后,他转身对经理说:
“我们要上去看一下7D套房。”
“现在去?”
“现在!”
沃尔尼被告知:搜查证要明天早上才能拿到,而且这事又不能拖延。他抗议无效,只得勉强答应了。他们离开充满着烟草味和混浊空气的九号房间,一头扎进夜幕中,钻进了三辆警车。公寓工作人员被叫到楼下等候,只有经理陪伴监察长、福克斯和两个侦探到7D去了。
他们在那儿一场空。因为这座公寓是连家具一起出租的。那儿当然有家具,但除了家具便别无他物。衣橱和碗橱都空空如也。在盥洗间甚至连牙刷都没有。在一阵匆忙而彻底的搜查之后,经理说,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的老板的,没有一件属于那个房客。
戴蒙冲一个侦探皱着眉头说:“你这就下楼去。福克斯和我要下去问些荒谬的问题。”
在门厅后面的经理办公室里,工作人员被集中在一起,重又作了一番调查。可还是没有得到有关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的新情况。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见过她不戴面纱的模样。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是一个男人,虽然现在他们承认这是很有可能的——她走路象男的,脚大,她总是乘出租车到这儿来……她没从她的公寓往外打过电话,也没有人打电话到她屋里去。没有邮件来往,也没有包裹……
过了一会,众人被解散以后,侦探们走下楼来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福克斯咕哝着:“我们得耐心坚持。”
“而现在,”戴蒙苦苦地说,“警察就要进行调查了。我们得去寻找那位在公共图书馆前捎上她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这下可好,熬了一夜,我了解到了什么以前所不了解的东西呢?不过是‘皮斯卡斯’的意思是鱼(菲西)。”
“哦,我了解到的可比那要多。”福克斯申辩道,“多得多,比方说这鱼(菲西)有鳃,就象泰德里·基尔说的那样,道尔夫或道尔菲是对叫阿道夫的人的爱称,而道尔菲(意为海豚)又是鱼——”
“胡扯!”戴蒙说着,跺着脚走了出去。
第十五章
三天以来,一百多个警探固执而毫无希望地寻找着菲西先生——或者叫做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的踪迹。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但却没有重大的进展。他们找到了十几个出租汽车司机,这些司机说他们曾用车在波尔顿公寓接送过一个穿女人服装、戴着葬礼黑面纱的人。每一个司机搭乘那家伙时几乎都是在城里靠近地铁车站的附近地区。警探们试图据此顺藤摸瓜,但却毫无结果。另一条线索是在五十一街的一所房子里发现的。帕里·丹哈姆的公寓就在这所房子里,福克斯那天夜里也正是到那儿去,打算在丹哈姆房里过夜,才发现那屋子已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星期一那天下午,电梯工记得有一个乘客在三楼下了电梯,那儿有个摄影展览,而这个戴着葬礼黑纱的古怪女人,一去就没再回来。尽管在丹哈姆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极有可能有人从三楼徒步走上六楼去。
第三条线索也是最后一条线索,尽管也同另外两条线索一样走入了死胡同,但这是最有意义的一条——至少在戴蒙监察长把这个情况告诉福克斯时,福克斯是这样认为的。一个行动小组不厌其烦地复查了近期内氰化物的销售情况,发现星期一早上在第二大街的迪克森化学品商店,有一个售货员售出了五百立方厘米的硝基苯油给一个大个子、尖声音戴黑面纱的女人。
戴蒙近乎疯狂地说?99lib?:“就是她,”他带着沉闷而确信的口吻道:“不要否定我!”
“是他,”福克斯纠正说。
“对,他!他找到了那种药,他是杀人凶手,他还会用那药的!你知道硝基苯油是什么吗?它的毒性很大,如果你滴上一匙在你的皮肤上……”
福克斯假装听着监察长对硝基苯作用的描述,和对菲西——皮斯卡斯可能打算再用剩下的药去害人的担忧。他可没有这份担忧,因为他断定那五百立方厘米的硝基苯已在星期一下午他推开迪格的门时从上面倾泻下来了。但他仍然抑制自己的冲动,宁愿去相信监察长的想法。他知道无论警察多么狡诈和残忍,也没法让迪格松口。
不管怎样,总算开始看到迪格似乎是唯一的希望了。福克斯已将那位菲西先生移交给警察,因为他们的侦破手段和设备恰好适用于这类案子,这要比私人侦探有效得多。而他们却失败了,真令人惊讶。如果菲西——皮斯卡斯是个男人并且正是凶手,那他就是福克斯那张长长的罪犯名单上最幸运、最机 7075." >灵的人了。
至于戴蒙监察长,他已晕头转向了。尽管他表面上装着没事的样子。而事实上,他却被那用硝基苯武装起来的皮斯卡斯弄得慌了手脚。在星期五傍晚前,他去过戈尔达·吐沙尔那儿,单刀直入地向她发起了进攻。而戈尔达却微笑着告诉他,她同许多人打过电话,唯独记不得同“菲西”这么个人通过话。福莉达总爱把名字搞错。她还辩解说,不管什么时候让女仆下午下班,显然并不应受法律和道义的谴责。她说她从未见过或听说过哈丽特·皮斯卡斯,倒是同其它一些房客有过一些接触。
戴蒙监察长对福克斯承认,以前所发起的攻击是错误的。尽管戈尔达仍隐藏得很深,但所进行的调查对于菲西——皮斯卡斯来说,肯定已起到或者将起到一定的警告作用。一直对“她”或“他”进行的监视可能也是没用的。同样没用的还有对伯克、波弗尔特、佐里拉、基尔和卡奇的盯梢。他们指望着能在靠街的某个房间里能找到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的蛛丝马迹。
戴蒙至少还认为,这一次就算没能打赢,也应算打了个平手。在坚持不懈追捕菲西——皮斯卡斯的三天里,并没有忽略其它角度。他们向卡奇询问过花瓶,同海贝·黑丝谈过小提琴和威士忌酒,同多拉聊起过那第二张简·吐沙尔或许留下或许没留的字条,同所有的人了解过所有的事,其中还包括与波弗尔特夫人谈起过她儿子的私生活。不管新闻界怎样讽刺挖苦,警方却是坦率的。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在今天上午十点和市长有次会见,在场的还有地区律师。
戴蒙点燃一支烟,可抽了一半又把烟灭掉了。这个动作比任何申辩都更加具有说服力。福克斯在以前只看见他这样做过一次,那还是四年前办理切尔的案子的时候,那案子至今尚未了结。
因此当福克斯驱车往住宅区去的时候,他认定在这个案子中,唯一的希望是迪格。要么再在迪格身上作一次尝试,要么还是像过去的三天里那样继续等候警方调查菲西——皮斯卡斯那条线索。在这件事上他都已经做得够多了。
但是对迪格所做的尝试不得不推迟了一些。再次来到第五十四街的那处住所,福克斯爬上两段楼梯,发现门装了新锁,他按了五六次门铃,没有回应。他在台阶上坐了一个小时,最后只好起身回到汽车里,然后开车回家睡觉去了。星期六早上,他六点钟起床,七点以前就动身朝城里去了。准八点钟,他用拇指按了按迪格公寓的门铃,听见里面有门铃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生硬的声音喊道,“是谁?”
“福克斯。”停了好一阵以后里面又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此刻就谈谈。”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门开了。
迪格穿着宽松的睡衣,他已经起床。他肯定不会答应来访者的要求。然而礼貌是长在他的骨子里的,他把门打开得大大的,让福克斯走进去。然后关上门,让了个座。
“这屋里很乱。”他低声地辩解说,“我很晚才回家来,喝醉了。在这很冷。”他走过去关了窗户,然后回来坐下,“我在电话里对您很粗暴,真抱歉。可我还得继续那么粗暴。”
“我不在乎。”福克斯对他一笑说,“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事。我知道是谁杀害了简·吐沙尔和帕里·丹哈姆。”
迪格目光迟钝地在椅子上弯着背,眨了眨眼睛。他直直地盯着前面,又眨眨眼。“那是你的事,”他轻声地说。
“是的。我正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不能证实它。”
“你不必向我证实。”显然迪格没有被惊吓住,他企图保持冷静,并不表明意见,但是他无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是卡奇。”他说得很轻,刚好能听得见。几乎马上他就为说出这话而后悔。他咬紧他的下巴,瞪着眼睛。
福克斯摇摇头说:“我现在还不打算说出来,但我向你保证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还要向你保证:假如你还要坚持你这种骑士风度,那么你只会把事弄得更糟。?”
迪格严厉地说:“骑士风度?”
“噢,随便你叫它什么都无所谓。吐沙尔小姐没偷花瓶,即使她告诉你她干了这事。她也没有设计那个愚蠢的圈套去杀害你。但是,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排除掉她。我对你很坦率,迪格,警察至今还没有赶上我对案子的分析,其中部分原因是我对他们并不坦率——”。
“你可以这样做,接着说下去,难道我要求——”
“没有。你曾经是并且现在仍然是一位西班牙骑士,我不讽刺你,我甚至不打算提醒你,那女人不值得你这么去做,这一点你也和我一样清楚。我要告诉你的是,那样做毫无益处。如果现在你告诉我有关这事,让我来处理,即使为了她,这事也将进行得更容易些。别担心你会有被指控为同谋犯的危险——尽管我认为那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如果这事处理得不好的话,更大的危险倒是她将被指控为别人的同谋犯。你希望那样吗?”
迪格咆哮起来。
福克斯朝前倾着身子对他说:“你动动脑筋,迪格,见鬼,你正眼看一下,你是怎样碰巧得到这个花瓶的?难道是她为了安全起见将花瓶给你保管的吗?”
迪格镇静地说:“我告诉过你,我不得不对你无礼。”
“而我也告诉过你,我知道凶手,而你在庇护他。”
“不对!”
“而你确实在这样做!”
“不。我没有庇护杀人凶手。我从波弗尔特那里偷了花瓶,你在我的衣橱里看到过它,有人来这儿把它拿走了,就这些。”迪格伸出手,抬起来做了个手势,他很少这样,因为他的手指曾在意外的事故中受过伤。“别来打搅我,好吗?去告诉警察吧,我不在乎。但是你——像你这样的好朋友——太难相处,太令人痛苦了——”
“你最好别对他们说是你设下的那个硝基苯陷阱,他们已经知道是谁买了硝基苯了。”
“谢谢。那样做本来也是愚蠢的。”
“你只想说这些?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买的硝基苯,并且想用它来杀害你吗?”
“我对所有的事都没有丝毫兴趣。世界上所有的事。”
福克斯看着他,本打算同他泡上蘑菇的,如果需要,福克斯可以同他泡上一整天,以此来打开迪格的金口。可迪格那带着一双充血眼睛的冷酷面容告诉他,那会白白浪费他一整天。
“好。”他说着拿起他的帽子,“我走以前,还有一件别的事。大约在一年前,有人打碎了波弗尔特家的一个花瓶,一个明朝五彩花瓶。那一个与你——嗯——偷来的这个毫无关系。那一个被打破了,你知道关于它的情况吗?”
迪格斜眼看着他:“知道什么情况?我没有打破它,如果那是你问的意思的话。”
“你知道是谁打碎的吗?”
“不知道。”
“你听说过这事吗?”
迪格点点头说:“发生这事时,我正在那儿。”
“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像你说的,大约一年前,一年多了。波弗尔特夫人举行了一个音乐会,为了祝贺一个名叫格里斯格的钢琴家。象往常一样,有好多人参加了音乐会。”
“谁发现花瓶被打破的?”
“我不知道,我已经离开那里了,我一个星期以后才听说这事。波弗尔特到现在还很伤心,他不准备再买瓷器了。”
“有人知道是谁打碎的吗?”
“我记不清了。我不关心这事,但我想没有。就是有人知道,我也已经忘记了,或是没人告诉过我。”
“你知道那花瓶一直保存在那里吗?在哪个房间。”
“不知道,”迪格皱着眉头说,“如果这是在兜什么圈子——”
“这圈子也兜得够大的了,没问题了。”福克斯站起来说,“非常感激,对不起,我耽误你睡觉了。我会告诉你警察是不是要来,或什么时候来的,再见!”
来到街上,他找到电话机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回到车里,往市区开去。
五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两点钟,他来到东六十街多拉·莫布雷的住所,步上石阶来到门前。现在看来,他想了解的有关破碎花瓶的情况也象他和警察进行的所有其他调查一样毫无结果。阿道夫·卡奇已经提供一项情况:那个举世无双的明朝五彩花瓶,曾保存在黄屋子角落附近的一个小矮柜上,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海贝·黑丝穿着兰色的长袍,坐在他们公寓套间里的长沙发上,除了看风景外,什么也没说。费里克斯·伯克倒是提出了一个怀疑,说是戈尔达·吐沙尔打破了花瓶。因为他曾看见她拿过它。但是他说这仅仅是一个怀疑而已。在波弗尔特家里作调查时,主人和女主人都出去了,可无论是管家还是秘书,都不能给福克斯的材料里补充什么新内容。威尔斯提到了一下布雷斯克夫人,但福克斯却像是置若罔闻。
如果真是布雷斯克夫人或别的什么外人打碎了那个花瓶,那么他最好还是赔波弗尔特夫人5000美元,打铺盖卷回家算了。
他来到门前,按下了莫布雷家的门铃。
第十六章
多拉坐在钢琴凳上,皱着前额,踌躇地说:“那很有意思。”
福克斯感觉胃里一阵疼痛,说:“什么事有意思?”
“为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现在你问起它。你为什么要问这事?”
“我好奇,有些事使我感到好奇。”福克斯把一只腿翘在另一只上面,朝她微笑。“而你在说它有意思,那不是你的意bbr>..思。你想说另外的意思,什么事那么有意思?”
多拉又笑了笑,摇摇头说:“那就是我全部的意思。”
“不,不是。你的意思是破碎的花瓶的事很有意思,不是我所问的事。说呀,不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
“很好。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给父亲许下的诺言。你不必告诉我说我是傻瓜。我知道,但是我在父亲生前许下的诺言,是不能不信守的。一个小小的诺言——自他死后——我想一直信守它…藏书网…”她摇动着一只手说。
“是你父亲把花瓶打碎了吗?”
“哦,不!”
“你许下的诺言跟他有关吗?我的意思是,你撒谎能免除他蒙受耻辱——”
“天哪!不是!”
“这会毁坏他的名声——”
“不,根本不是那样。”多拉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我告诉你,我知道这样做是愚蠢的,但我不能不守我给他许下的诺言。就这些。”
“好吧。”福克斯向后靠着,“很好。两个人被杀了,也可能有三个。但是杀人犯却因为你不想打破给父亲许下的一个愚蠢的诺言而逍遥法外。”
“杀人犯?”多拉转动眼珠看着他,“可笑!”
“不,一点不可笑!”
“可它确实是可笑的。”
“我说一点也不可笑。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在我来问你这件事以前,就知道关于伪造花瓶打破的事了。否则我是不会来的。莫布雷小姐,我直说了吧,如果你要信守对你父亲的诺言,就是包庇了一个杀人凶手。”
“可这与一个杀人凶手没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简直是荒谬,可笑!”
“不,”福克斯斜着身子,朝她走近一步说,“现在来看看,凭你的感觉,告诉我那些情况。如果它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那我就放弃它。如果它的确是我所怀疑的,那么你别让我放弃它。好吗?”
“好吧,”多拉勉强地说,“如果不是……”
“我当然不会放弃它。我早已知道,在十二月的那个下午,六七十人在波弗尔特夫人家客厅里参加一个音乐会,幕间休息时,大家在房子里喝饮料,吃点心。那个明朝五彩花瓶就放在黄屋子角落上的一个小矮橱柜上,当一部分或许是全部客人离开了以后——特别是迪格、伯克和阿道夫·卡奇都已离开以后——发现花瓶被打碎了,对吗?”
“是的。”多拉承认道,“只有一些客人还留在那儿,我也在。”
“有多少?”
“只有几个,十个或者十二个。”
“你能记得他们都是谁吗?”
“嗯,”多拉停了一会儿说,“布里斯克夫人、巴比尼和安妮·哈特,我知道她在,因为她在房子的另一边和帕里在一起。当时帕里发现花瓶——”
“帕里·丹哈姆?是他发现的?”
“是的,当帕里在房子的那头叫喊的时候,我们其余的人都在壁炉边坐着。他把波弗尔特先生叫去,后来波弗尔特先生又把他妻子叫了去,我们便都过去看出了什么事,只见花瓶被打成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还有呢?”
“就这些,波弗尔特先生看上去像是要哭了似的。他说不出话。波弗尔特夫人问我们是否知道关于花瓶的情况,我们说不知道,就离开了。”
“那么关于这事有什么有意思的?”福克斯皱着眉头说,“你认为什么有意思?”
“有意思的事没有发生在那儿。”
“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是后来的事。父亲因有约会所以在节目结束前就离开了。后来,当他回家吃饭时,我还没有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说他猜想波弗尔特已经派人就花瓶一事去叫警察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在他离开那儿时,曾想去黄房子喝酒。当他正要进客厅时,看见大镜子的一端反射出波弗尔特,他停下来看着波弗尔特的面部表情,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明朝花瓶的碎片藏书网。父亲不想耽搁时间,因为他知道波弗尔特会为此同他争吵,所以他就走开了。”
“波弗尔特没看见他吗?”
“显然没看见。”
福克斯眼睛里闪着希望的目光:“那么破碎的花瓶被不同的人发现过两次。”
多拉点点头说:“看来是这样。我告诉父亲他一定弄错了,因为波弗尔特没有提起关于花瓶的事,当帕里叫他时,他正平静,自然地站在那儿和我们讲话,看到花瓶时,他显得那么吃惊和冲动。但是我父亲说,他确实看见花瓶碎片在波弗尔待的手里,碎片上还有黄龙。后来,他要我许下诺言,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这样做了。他说,我们有了一切,我们要做的就是关心自己的生意,在我们生活中,不要去依靠其他的人。”多拉停了一下又说,“他是个聪明和善的人,非常善良,他从来就不喜欢波弗尔特先生。”
“他曾经解释过的生意吗?”
“没有。如果有,他也没对我说过。”
“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花瓶的事?”
“没有。我肯定他再没提到这事。”
“你父亲看见波弗尔特时,他的确是独自一人在黄房子里吗?”
“大概是的,当时节目还在进行。”
“从那时到帕里·丹哈姆发现花瓶有多长时间?”
“嗯……”多拉说,“半小时,或许还要长一点。”
“好!”福克斯往后仰着身子,在钢琴键盘边皱着眉头,扯着自己的耳朵说,“我认为这比我的正确推测还有用。但是这方面的证据还不够多,特别是从你父亲离开后——”
多拉提醒他:“你说过如果不是你所想的——”
“可它是的。”
她看起来有点不相信:“你所想的它可能是什么?”
“准确地说,这当然不够详细,只是有牵连,这是喜剧的第一幕,以后就转为一场可怕的悲剧;我知道,这很可怕。因为我看见过简·吐沙尔的面容,当他那天晚上试图将音乐摆脱那把小提琴的时候。”
多拉一阵哆嗦:“我想忘掉那件事,如果我能的话。”
“我忘不了。”福克斯严厉地说,突然站起身,“现在,你必须听我的。你是不会认为这是违背你对父亲许下的诺言的。如果你还有其他诺言,尽可以恪守,这想法很好。但是,我可能要你再重复一遍你刚才所告诉我的话,而且当着其他人的面。如果真这样做了,那对于你来说一定是另一种情况,那才会使人相信你,这是有必要的。同时,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三起谋杀案和一起谋杀未遂事件已经足够了。”
多拉凝视着他说:“三起?”
福克斯点点头:“受害人还有你的父亲。我开始意识到在你的怀疑里只有一件事是错的,那就是他们找错了一个人。”
第十七章
星期天下午两点钟,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又坐在了她藏书馆的那张大桌子旁的首席座位上。管乐队和招待委员会还有社交集团董事长们经常在这里聚会。这一回她的露面引起许多议论,这次会议到底是以她过去的权威招开的呢,还是她确实还有能力招集并控制它?两周前,她曾是风姿绰约,生气勃勃,充满了生机。像所有有个二十岁儿子的妇女所追求的那样。而今她那样子连一个像样点的破落者都不如了,浑身无力。语无伦次,肩也斜了,全身消瘦,浮肿的眼圈包围着那半死不活的眼睛。这一切都表明她已不可救药,只是等待末日来临了。
其他就座者都按前两次位置排座,明显不同的只是特卡姆·福克斯坐在从前帕里·丹哈姆坐过的位子上。在福克斯和波弗尔特夫人之间是秘书威尔斯;他们的右边是亨利·波弗尔特、海贝·黑丝和费里克斯·伯克;桌子的对面是卡奇、泰德里·基尔、迪格和戈尔达·吐沙尔。
波弗尔特夫人无精打采地环视了一圈。“我想,”她用一种董事会或委员会所没有听到过的调子说:“还是确切告诉你们为什么要叫你们到这儿来的吧。福克斯先生昨天告诉我说警察要求他把小提琴转交给他们作证据,他们几乎不能弄到其他的什么证据了,所以才要那东西。我叫他给他们,他不肯。”她有气无力指了指在福克斯面前的小提琴盒子。她的嘴唇颤抖着,她花了好一阵子功夫才镇静下来。而后来又不行了,她咕哝着,用刚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让他来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吧。”
她略微轻松了一些,转眼看着福克斯。那目光不再那么消沉了。
福克斯向四周扫了一眼:“也许我所做 7684." >的有点多余,”他承认道,打开盒子,取出提琴,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但我感到我拿着这东西对你们诸位是负有责任的,并且我要履行我的职责。我告诉过警察,我只是作为一个代理人留着它的。在这里我把它交还给它的集体所有者们。你们要么自愿把它交给警方,要么你们就得迫使他们诉诸法律。”
费里克斯·伯克脱口而出:“我可以看一看它吗?”
“当然。”福克斯把小提琴递过去,放到波弗尔特和海贝的面前。伯克拿起来仔细看着,用指头在琴身的弧形处抚摸着,突然拨了一下E弦,那轻微悲戚的声音震动了桌子边那些本来就已很紧张的人们的神经。多拉打了一个寒战,迪格喝了起来,波弗尔特夫人用手巾捂住了嘴唇,戈尔达·吐沙尔生气地说道:“去别那样做!”
“请原谅。”伯克说着把小提琴放下了。
阿道夫·卡奇注视着福克斯,清了清喉咙说:“假如警方把它当作谋杀案的罪证,他们就能够把它拿走,是这样吗?”
“没有这种必然性,卡奇先生,只要我们想把案子悬起来。这东西很贵,又容易碎,而且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可以提出正式的要求。”
卡奇耸了耸肩膀说:“在我看来,你本来没必要把我们召集到这里来,特别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波弗尔特夫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负担。你只需用电话通知黑丝女士、莫布雷女士和我就行了。”
“当然,我可以那样做。”福克斯转而毫无笑容地盯着他。
“情况是复杂的,在你们作出怎样处理小提琴的决定前,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些别的事。我将告诉你们是谁杀害了简·吐沙尔和帕里·丹哈姆。”
“其实,”卡奇挖苦道,“你完全可以等准备好了再告诉我们。”
“当然,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一阵耳语、斥责声过后,五双眼睛全盯着他。海贝·黑丝扯了扯费里克斯·伯克的衣袖,他挣开了。波弗尔特夫人眼睛发直,模样很呆滞。
“事情是这样的,”福克斯娓娓地说道,“五天前我曾有一个——嗯,姑且管它叫强烈的怀疑吧——那就是那位凶手的身份问题。星期二晚上,也就是昨晚我听到了一些事使我更加确信无疑。但是我无法证明,现在仍然不能,看来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它了。因此,正像我说的,为了你们诸位可以明智地作出处理小提琴的决定,我要告诉你们我所知的情况。当然,你们在座的人当中已经有一位知道这情况了。”
“我们中的一位?”迪格低声恶气地咕哝着。
波弗尔特夫人正用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直盯着福克斯。
“我们中的一位?”多拉气都喘不过来地说。
卡奇抱住双臂说:“这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表演,江湖骗子的表演——”。
“我不那样认为,”福克斯委婉地顶了一句,“在我看来,这种分析是极其符合情理的。这个曾经与你们握过手的人,是一个极其阴险狡猾的家伙。甚至就是一时还不能把他提交给陪审团,我也认为你们诸位应该对他有所了解。特别是我认为吐沙尔小姐应该了解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她所受的欺骗比别人要更加彻底和更加残忍。如果说曾经有人有理由指望同那家伙做一笔>大买卖的话,这个人就是吐沙尔小姐。可是她的代价之一就是她哥哥的死。她爱她的哥哥,吐沙尔小姐,是这样吗?难道你不爱你的哥哥简吗?”
“是的,我爱他。”戈尔达简短地说道,“如果你能够告诉我——”
“我这就告诉你。正是那家伙设圈套使得你的哥哥自杀了,当他的阴谋得逞以后,他怕你怀疑他,就捎给你一张印有纳粹符号的条子,但是这位捎字条的人却不是一个纳粹分子。”
“因为那个纳粹符号写错了。它是逆时针而不是顺时针的。”
戈尔达动了动嘴唇道:“那的确是一个纳粹符号。也许你是从我的女佣人那儿得出这个观点的吧?”
“不,我从你的女佣人那儿所得到的全部情况只是关于菲西先生的消息。正是这个使我找到了突破点。正是菲西先生杀害了你的哥哥。”
“你撒谎——”激烈的冲动使她有些失态,她的话头一下断了,但她并没显出慌乱,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目光集中在福克斯身上藏书网。
“我原以为,”福克斯冷静地说,“你会否认你认识菲西先生。”
“我曾经否认过!现在仍然否认!我只是想说——你所说的都是假话!”
迪格脱口而出:“究竟谁是菲西先生?你说他就在我们当中?”
“我是这样认为的。”福克斯向四周扫了一圈,“菲西先生的故事无论从哪儿开始讲都行,他是经常拜访吐沙尔女士公寓的常客,或者他曾经是。只要他一到那儿,他便不再是菲西先生。而变成了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了——请不要打断我,吐沙尔女士!那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要吵闹,我就把你推出去,以后再继续讲。如果我诽谤了你,你也可以这样对付我。”
“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这样来收拾你的!”卡奇强调地声称,“因为你说我们在座的一位是菲西先生。而现在这位菲西又变成了皮斯卡斯夫人——我再重复一遍,这是一个滑稽的表演。”
“让他继续讲,”波弗尔特夫人用权威人士的口气说,“继续吧,福克斯先生。”
“好吧。”福克斯重新开始道,“我最好先来解决这个表面上的矛盾。这只是表面的矛盾。菲西先生就在你们中间。他过分小心地掩盖着他去拜访吐沙尔小姐的形迹。他总是事先给她打电话,也许用的是公用电话,以便吐沙尔小姐可以支开她的女佣人,单独留在屋里。而他到某一个地方去,也许那是一间伪装室——尽管警方还未能找到它——迅速把自己化妆成一个带着吊哀面纱的妇女,乘上地铁,然后又转乘出租车,来到波尔顿公寓。在那儿,他用哈丽特·皮斯卡斯夫人的名义,长期租用了一套间。他在七楼下电梯,然后爬两段楼梯,来到吐沙尔的公寓。这听起来似乎很麻烦,然而,这样一来似乎可以使他避免被指控为杀人凶手。当然,他并不是为了这个才如此周密计划的,因为他未曾企图谋杀任何人。他如此费心策划只是为了使对吐沙尔小姐的拜访一直在秘密中进行。”
迪格·佐里拉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响。
福克斯看着他:“对不起,迪格。如果你想走的话你可以离开,要想别的可不行……让我们继续谈菲西先生吧。他喜欢收藏那些精美的东西,他是一个瓷器鉴赏家。他也喜欢吐沙尔小姐。他从这所房子里拿走了那只万历黑色长方形花瓶,把它带到吐沙尔小姐的公寓并留在了那儿。他——”
“说谎。”戈尔达向他啐了一口。
“不,”福克斯说道,“我可不是个说谎的人,但我承认,以下的细节是推理出来的。这些事情都发生过,尽管推理可能不是那么准确,吐沙尔小姐一直把这花瓶隐藏起来,只有菲西先生去那儿时才拿出来,因为她担心,偶尔会被来访者认出那正是在波弗尔特先生那儿被盗走的那只花瓶。但由于不小心,一天迪格去访问时看见了它。迪格认定那是吐沙尔偷来的,甚至在那以前他就曾怀疑过她的奢侈,并想方设法要弄清她的收入来源,结论却是令人失望的,他所得知的很少很少。”
“你这家伙!”迪格站起来,“跟我一块走吧,你这坏蛋!”
“我不能走,迪格,现在不行。你本来可以回避这一点的,老弟……就这样迪格拿了这花瓶。公开地,当然是在吐沙尔小姐的面前,因为他不是那种鬼鬼祟祟的人,他的企图是通过某种方式把东西归还给波弗尔特。但是,他把这事拖延得太久了。戈尔达不得不把花瓶被拿走的事告诉了菲西先生,这一来就使他惊慌失措了。因为事到如今,他还有其它比他同吐沙尔小姐的友谊更致命的秘密。其中两件便是他制造的两起谋杀案。他甚至连吐沙尔小姐都不信任了,或者说不全信任了。假如吐沙尔小姐把她是怎样得到花瓶的事也告诉了迪格,那会怎么样呢?于是他闯进了迪格的住宅,拿走花瓶,并在那儿设了个圈套想杀死他,当然这没有成功,仅仅是因为我在迪格到达之前来到了现场。菲西先生现在希望把花瓶归还给波弗尔特了,而且他也这样做了,他转弯抹角地把它邮寄给波弗尔特。上周星期一,对菲西先生来说是一个很忙的日子,在同一天下午,他去了帕里·丹哈姆的住宅,象一股旋风一样地扫遍了住宅。我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但我猜是在找简自杀前留在镜架台上的第二张字条。莫布雷小姐认为她在那儿看见过两张字条,而帕里·丹哈姆声称只有一张。一种自然的推理是丹哈姆拿走了其中的一张并且把它藏了起来,可以设想这是他一个人干的,如果我可以作出这个推测的话。菲西先生当然也可以这样推测。此外,对于他来说,这可能不再是一种推测。无疑丹哈姆曾经告诉过他,他拿了那字条,甚至可能把字条拿给他看过了。丹哈姆是个毛手毛脚的傻小子,他知道是在与一只受困的老鼠周旋,而困鼠是极其危险的动物,因为那字条涉及到菲西先生——当然他不认识作为菲西先生的那个人——”
“我们也不认识,”亨利·波弗尔特插话道,“如果我们非常了解他,当然,欢迎您怀疑……如果这是你的花招的一部分……”
福克斯对他微笑了一下,这是一种微微有些生硬的微笑,“那又怎么样?”他平静地问,“这是不是对你有点太过分了?”
波弗尔特试图报之一笑,而他的笑是别扭的:“过分?”
福克斯点点头:“我指的是那种怀疑。自然,你感到有些好奇,——比方说,对于星期二夜晚是什么使我产生了强烈怀疑。我这就为你解开这个疑问。有四件事——单独看起来他们都没有多少说服力,然而联系在一起却是一个极好的论据。首先,‘波弗尔特’这个名字是一种叫做银鲳的鱼,这是一种黑脊的鱼;而且‘皮斯卡斯’也是鱼的意思。第二,在选用别名方面,许多人会不自觉地选用自己姓名的首字母;于是就出现了哈丽特·皮斯卡斯和亨利·波弗尔特这两个名字首字母都是H·P的情况;第三件事是那个被弄到吐沙尔小姐公寓去的中国万历黑方花瓶,要是它根本就没有失窃过会怎样呢?第四件,显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菲西先生令人难以置信地精心设计了预防措施,来保守住他与吐沙尔小姐交往的秘密,这一定意味着他想抗拒一切会将此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灾难。我认为,这些都表明,事情只有一个方向。我是正确的,不是吗,波弗尔特夫人?难道你丈夫尽其最大努力来防止你知道吐沙尔小姐就是他的情妇不是很聪明的吗?”
没有一个人动弹,也没有一个人吭声。波弗尔特夫人简直是一尊僵硬的雕像,她又一次抬起她那呆滞的目光掠过福克斯,盯着他右边的那个身影。波弗尔特正轻蔑地嘲笑着福克斯,愤慨地嘲笑他是在荒谬愚蠢地诽谤。然而,他感到另一种目光凝视着他,感觉到这目光正把他刺穿,他迫不得已地停止对福克斯的嘲笑,迎住那目光。他干得很漂亮,他接受了这个挑战,并尽力与之抗衡。
“不,爱里安,”他嗓音沙哑但却并不示弱地说,“不,我向你保证,没有这回事!”
随着这最后一个“不”字,出现了动静,但不是由他引起的。戈尔达·吐沙尔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便导致了一个激烈的动作。她象闪电一样,猛然伸手抓住放在她和伯克之间的桌子上的小提琴琴颈,伯克和迪格都没来得及制止她,那昂贵而易碎的乐器一下就飞到空中去了。可以断定这是朝福克斯打去的,但是它飞得高过了他的头部,撞到钢橱柜上,又落到楼板上摔碎了。伯克离开椅子想去拾它,但是福克斯已先将它拾了起来。
“老天爷在上,”迪格说。他抓住戈尔达的手臂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福克斯把提琴拿在手上。漂亮的琴箱被打成了碎片,以致他能够看到里面琴箱的背面。在这紧张的时刻,他竟能如此古怪地自行其事。他这样看了好几秒钟,根本不管伯克拉他的衣袖,直到阿道夫·卡奇喊叫时才停下来。
“真该死,你在等什么暗示吗?”
福克斯理也不理他,坐下来,把提琴放在他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双臂交叉着盖在上面,看着亨利·波弗尔特。
“这玩艺儿,”他说,“完全改变了形势。我承认我先前没有证据,要是吐沙尔小姐死死地坐在原地,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证据出现。我原打算设法使她相信是你杀死了她哥哥,从而在她那儿得到证据——那也足够用了。然而,她是以另一种方式给我提供证据的。”
他轻轻地敲打着提琴那被摔破的琴身:“在这儿,在这里面。”
第十八章
波弗尔特咧了咧嘴,脸色苍白。他的妻子伸出一只手,声音刺耳地说:“让我看看。”
福克斯摇摇头,阴沉地说:“我还得再说一点点。我想在他面前把事情来个清楚满意的了结。”他在椅子上把身子转向波弗尔特,一只手臂仍放在小提琴上,“我刚才说我昨天已经知道了一些使我确信那就是你的事。我所弄清的其实是我早已怀疑过的,那就是你本人摔碎了那个五彩明朝花瓶,那样做完全是有目的的——”
“不,”有一个声音说道,这是阿道夫·卡奇,“我可不相信,如果你有他是凶手的证据,就算你有吧,但他决没有故意摔碎那个花瓶。这简直不可能。”
“可他的确那样做了。”福克斯并没有把目光从波弗尔特身上移开。“你摔碎了花瓶,因为你必须要有充分的、能令人信服的理由停止收集瓷器。你妻子对瓷器简直太内行了——虽然赶不上你,但我认为还是相当内行的。你想开始收集钱币,因为你可以成功地假装你花了二千美元去买一个古钱币,然而事实上它只花了你三、四百美元。而你的妻子为你的钱币收藏提供了资助,就像她为你收藏的瓷器所做的那样。这样,你可以——确切数目我还不知道——依我看每年从中弄出两万美元吧,那无论怎样也能够为你的目的服务了。正因为如此,你才把那个明朝瓷器毁掉。”
“一派谎言!”波弗尔特润润嘴唇,他并不躲避福克斯的注视,这当然不难,至少比迎着他妻子的注视要容易办到些。“该死的谎言,”他又咧了咧嘴,“上帝啊!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那个一戳就穿的鬼花招——证据——,”他指指小提琴,手指头几乎碰着了琴身,“假装有证据——在根本不可能的时候——”
“我这就回到这上面来。”福克斯逼视着波弗尔特的目光,“最初还有其他几件事,你摔碎了明朝花瓶,当你站在黄屋子里,手里拿着一块花瓶碎片时,也就是在丹哈姆发现碎花瓶之前半个多小时,你已经被人看见了。”
“谁看见的?”
“劳顿·莫布雷先生。”
“他死了。”
“不错,他是死了。我认为花瓶事件引起了他的怀疑,他还可能聪明到以某种方式,我不知道是什么方式,猜到了你的动机。他证实了自己的怀疑,并且弄清了你和吐沙尔小姐的关系。你妻子是他的至亲好友,他警告你对妻子要公平对待,并威胁你如果不那样做,他就把事情告诉她。于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你走进他的办公室,猛击他的头部,然后把他从窗户上推了下去。”
“你也可以证明这件事吗?”
“不,我证明不了。这些多是推测,但我想把这些都对你说说,也好让莫布雷小姐听听——”
“多拉!”波弗尔特把手伸过桌子,“你不相信吧?……”
她没看他,紧闭着嘴,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眼睛盯着福克斯。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了。”福克斯说,“你感到没危险了。可事实上,你真是既聪明又愚蠢。一个人可以隐瞒一些无人知晓的单独行为,而且还可以永远隐瞒下去。但要继续进行任何活动,早晚总会被发觉的。莫布雷发现了你和吐沙尔小姐的关系。并且不久后,简·吐沙尔也发现了。我所不清楚的只是时间和方式。吐沙尔小姐毫无疑问到时候就会把这些空白都填补上的。在你面对法官和陪审团的那天到来之前,她大概会谈得比这更加详细,以便使她自己不至于作为同谋而受审。简在他妹妹房里看见了明朝万历花瓶,也就是迪格后来看见的那个,那花瓶可是你自己的,而且是你亲自放在那里的。不管怎样吧,他知道了这回事,而且他不喜欢你。他欠了你妻子很大的恩情,因此他对你下了最后通牒:要你必须同他妹妹一刀两断,否则他就要告诉你妻子。你用魔鬼式的诡计和毒蛇般的狡猾来对付这一威胁。就在他即将登台表演的大型音乐会开始前几小时,你往他的小提琴里灌进了凡力水。你了解他的性格和脾气,你知道他会被绝望所困扰,甚至可能会自杀,他的确那样做了。”
“不,”亨利·波弗尔特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不!”这时他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他转过头去,但不是对着自己的妻子,而是把头转得离开了她,“戈尔达!”他恳求道,“戈尔达,我没有!”
波弗尔特夫人站起来,直挺挺地立着,嗓子里发出象金属般的生硬的声音:
“你说你有证据?”
福克斯向她点点头,“请等一会。”他又转向波弗尔特,“我再说一遍,你把劳顿·莫布雷除掉后,感到安全了。可是这一次,事情却复杂了。小提琴的失踪使你焦虑不安,我说明这一点尽管可以让你满意,但同时,我对凡力水的发现却给你带来了新的恐惧。你害怕罪恶会追查到你身上,而且你可能被吐沙尔小姐怀疑,所以你试图防止那张字条送到她手里,而把她的怀疑引向别的地方去……吐沙尔小姐!请扶住她!迪格。”
迪格扶住了吐沙尔小姐。
福克斯接下去说:“然而导火索一旦点着,那就不会熄灭了。在折磨着你的另一些恐惧日与俱增的情形下,当帕里·丹哈姆告诉你,简事实上留有第二张字条时,你一定已经接近绝望境地而准备孤注一掷了。那字条是写给你妻子的,字条中揭露了你和戈尔达的秘密关系,这张字条就在他手里。他还说了些什么?我猜想,同莫布雷和简说的一样:他要求你和戈尔达断绝来往。他明白,他母亲和你在一起时很幸福,他对自己的母亲爱护备至,不想毁掉她的幸福,因此没有把字条给他母亲看,而给了你一次机会。当然,他不知道你是一个杀人凶手。你答应了他不再与戈尔达往来,他便愚蠢地相信了你。正如我所说的,他不知道你是杀人犯。正因为如此,他愚蠢地喝了从瓶子里倒出的威士忌。这个威士忌瓶子你是随时都可以拿到,而且你还知道他总是喝这个瓶子里的威士忌。”
“你也知道得非常清楚,”阿道夫·卡奇忿忿地说,一边瞪着波弗尔特,“我有时是喝烈性威士忌的!”
海贝·黑丝神经质地格格笑起来。
“于是帕里就这样完蛋了。”福克斯又接下去,“这下你又感到安全。然而事情都一件件堆积起来。你的神经99lib.令你不得安宁,首先是万历花瓶这件事。戈尔达自然告诉了你迪格拿走了它。你再也不像以往那么冷静和足智多谋了。你又以哈丽特·皮斯卡斯太太的身份,买到了硝基苯。你偷偷破门闯入迪格的房间取走花瓶,还布下了陷阱。那件事比冒险更为糟糕,简直只有白痴才会那么干。我不再细说了,你们仔细想想吧。而且这件事一点没有奏效。还有就是简留下的第二张字条那件事,那可是最关键的。你把帕里房门的钥匙弄到手——当你妻子把那样一把钥匙给我时,我注意到那是一件复制品——你找了个托词上楼去,装扮成皮斯卡斯太太,发狂地搜索着,但没能找到那张字条。”
波弗尔特夫人开口了:“我儿子告诉过我再没有什么东西,说就只有一张字条,说是多拉弄错了。我儿子从不对我说谎。”
“可那一次他对你说了谎,波弗尔特夫人。那是相当善意的撒谎,正如谎言本身一样。”福克斯一直盯着波弗尔特,“那张字条准把你弄得焦虑不安了,我知道,要是我也会感到不安。那天当我把他一人留在琴那儿时,帕里把提琴拿走了。那以后我便知道了,字条可能就在提琴里。如果那天晚上在化妆室里他瞟过那张字条的内容一眼的话,这一眼就会使他想到把字条藏起来。当然不会藏在他身上,他也许会轻而易举把字条通过‘f’孔丢到提琴里去,而后来他便没能把它弄出来,因为提琴失踪了。我把提琴抖了一遍,里面没有任何响动的东西,我甚至用钢笔手电筒往里照着瞧了瞧。就在那时,我发现了凡力水,可没有看见字条,当时我太迟钝了,竟然没有猜到所发生的事。那一层凡力水厚得过了六、七个小时还是粘稠的,那张字条飘落在尽头,粘在那儿了。所以在我摇动提琴时,它动也不动,而且从‘f’孔里也无法看到,现在它还在里面呢。”
“它……它……”波弗尔特脸部抽搐了一下,“它”……这就是他所能说出来的。
福克斯点点头。“它在这儿,平展展地盖在凡力水上,”他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那是简的复仇之箭,他的妹妹戈尔达对我们隐瞒了实情。那上面写着:‘给I、D、P,再见,我这样死去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丑事,另一桩丑事就是你丈夫和我妹妹,制止他们。我把这事托付给你了。再见,简。’”
戈尔达把头放在桌子上,她抽泣着,身子在发抖。“把那字条给我。”波弗尔特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恐惧。
福克斯犯了个错误。他把头转向了戈尔达,就在这时,波弗尔特跳起身来,bbr>猛扑向福克斯,把他打翻在椅子上,去抓小提琴。但其他的人也动了起来,从波弗尔特的另一头,有个人像一只看准了捕捉对象的大猫从空中向他扑来。波弗尔特抓提琴扑了空,倒向福克斯脚边的地板上,海贝·黑丝压在他身上,然后福克斯动了手,还有费里克斯·伯克……阿道夫·卡奇……
福克斯站起来,发现秘书威尔斯正把提琴紧紧抱在胸前。威尔斯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颤抖着:“先生,电话接通了。”
“谢谢,”福克斯说,“拨斯普林7-3100。”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