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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的勇者1》
人物介绍
亚德雷·麦亚
自称地表最强的少年,使用各种秘密道具战斗。
娜榭塔妮亚·露伊·彼埃纳·奥古斯特
大国彼埃纳的公主,个性却自由奔放又调皮。【刃】之圣者。
芙雷米·史披德洛.
不与他人往来的冷淡少女,操使枪枝与炸弹的【火药】圣者。
葛道夫·奥欧拉
以铁枪战斗的魁梧骑士。效忠于娜榭塔妮亚。
摩菈·切斯特
担任众圣者领导,一本正经又富智慧的女性。【山】bbr>之圣者。
韩斯·韩普提
话语穿插猫叫声的古怪男子。以超乎常人的独特剑术战斗。
恰姆藏书网·若瑟
被人称作当代最强战士的傲慢少女。【沼】之圣者。
萝萝妮亚·曼切特
个性胆小却又善良的少女。【鲜血】圣者。
序章 死地之森
传说。
魔物自暗黑深渊里苏醒,将世间化作地狱之时……
命运之神将会挑出六名勇者,授予其拯救世界的力量。
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于背负了救世宿命,一群勇者的故事。
要述说他们的故事,就不得不先提到一件事。
肩负救世重任的勇者,必定会是六人行。
既不会是五个,也不会是七个,无庸置疑是六个人。
……
少年在浓雾弥漫的森林里奔跑着。
那是一名披着一头红色长发的年轻剑士。
他身着麻服,披上皮甲,头上绑了铁制护额,右手握着一把略显短小,但铸得坚固耐用的剑。
而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扎着四条粗皮带,上头绑着数十个小袋。
“呼……呼……呼……”
少年受了伤。千疮百孔的麻服底下,露出被锋刃割裂的伤口,皮甲被烧焦,双手皮肤也带着灼伤的痕迹,流出的鲜血将靴子染得通红。若是换作凡人,想必早已伤重倒地。
少年名为亚德雷·麦亚,今年十八岁。
亚德雷边跑边回首。由于雾气与枝叶的遮蔽,森林里一片昏暗。而在昏沉迷雾的另一头,浮现某个朦胧的人影。
亚德雷正遭人追杀,而追兵已逼近到仅距三十公尺。
“这下不妙。”这个念头才刚从少年脑中掠过,森林就在这时回荡起人声。
“在那儿!”
高亢又柔和,宛如雏鸟般的呼喊,是某位少女发出的。
“呜……!”
喊声传来的同时,亚德雷脚边冒出剑刃。长约三公尺的银色剑刃,突然.99lib?从空无一物的地面窜出,精准刺向亚德雷的心脏部位。
亚德雷反手持剑,顺势一挥,靠着剑柄上的石英镶饰勉强挡下刀尖。随之而来的反作用力将亚德雷弹向后方,窜出的剑刃则粉碎消散。
翻滚着的他,举剑插向地面,靠臂力撑起身子一跃而起。下一秒,地面再次窜出三根剑刃,亚德雷的身体仅以毫厘之差闪过袭击。
“逮到了吗?”追兵——少女问道。
“……想得美。要想一击夺命,你就应该放安静点。”亚德雷边着地边回答。
说完,他再次拔腿奔跑,直到追兵的身影隐没在迷雾的彼端。
“加点油吧!地表最强的男人,是不会被这点雕虫小技逮到的!”
“真是何等顽强!”
少女依旧穷追不舍,至于奔跑的亚德雷,此刻正伸手捂着右臂。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躲过先前的攻击,被割伤的上臂此刻正鲜血汨流;从容的口吻也不过是装腔作势,借此隐瞒自己负伤的事实罢了。
亚德雷一边跑,一边看着自己手背上头的奇特纹章。
纹章约有婴儿手掌般大,在勾勒着复杂纹饰的圆圈里,有一朵带着六枚花瓣的花,整体散发着淡红色的朦胧微光。
“我岂能死在这儿……身为六花勇者,我岂能在这种地方丧命。”亚德雷看着纹章,嘴里念念有词。
在亚德雷右手上的,即是俗称的“六花纹章”。
那是肩负拯救世界使命,天命勇者的象征。
传说在大陆西方的尽头,沉睡着骇人的魔物。
据称其形貌令人闻之丧胆,其强大超越人类思维。仅为杀人而存在的魔神一旦苏醒,将带领人称“凶魔”的数万名手下攻击大陆,将世间化为地狱。
魔物没有名字,人们仅以魔神称之。
传说当魔神自沉眠苏醒,命运之神将会挑出六名勇者。被选中的勇者,身上将会浮现花朵般的纹章。
能打倒魔神的,只有这六名命中注定的勇者。
亚德雷·麦亚也是获选为六花勇者的一人,为了寻找与己身命运相同的伙伴并打倒魔神,而踏上旅程。
然而……
“还不乖乖就范!”
面对紧迫而来的追兵呼喊,以及脚边袭来的利刃,亚德雷只是死命地逃。
过量失血让他视线朦胧,指尖冰冷,步伐也变得沉重。如今绝不能停下,否则一旦追上,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亚德雷心想。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攻进魔神沉眠之地,和命运之神所相中的伙伴们一同对抗凶魔才对,如今却被少女追杀,眼看即将丧命。
“这次不会失手了!”
少女.99lib.对准亚德雷的所在位置,接二连三发动攻击。剑刃掠过亚德雷的发丝,斩裂他身上的铠甲。
“呜!”
他趴到地上躲开迎面而来的剑刃,再度起身奔跑。随后,来自正下方的剑刃,又被他翻身至一旁躲过。
尽管攻击不甚精准,攻势却无比激烈。数十把剑刃里,就有一两把差点命中亚德雷,为了躲开它们,两人的距离也逐渐缩短。
“!”
剑刃同时自左右两侧逼近,其中一把刺进亚德雷的侧腹,斩断肋骨的冲击弹飞身躯,让他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咽喉涌出鲜血,跪倒在地并捂着侧腹的他,这下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追兵已经逼近到能清楚看见亚德雷的位置。
“……总算逮到藏书网你了。”
一名少女从烟雾缭绕的树荫下走了出来。
容貌优雅的少女身着白铠甲,手持的细剑柄上镶着宝石,头上戴着仿兔耳外型的头盔。
淡亚麻色的头发、一双红色大眼珠、以及丰润的嘴唇……五官鲜明的她,光是立于此处,便洋溢着高雅与气质,是个光彩盈身的少女。
“……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喊了声少女的名字。
亚德雷知道,娜榭塔妮亚的胸前,拥有跟他右手上一样的六花纹章,是为了打倒魔神而被选出的六花勇者之一。
而现在,他就快被应当一同奋战的伙伴杀死。
“……听着,娜榭塔妮亚。”
“听什么?”
“……我是你的同伴。”
娜榭塔妮亚嘻嘻笑着,细剑随后伸向亚德雷,伸长的剑刃刺穿了亚德雷的耳朵。
“事到如今,还在胡说些什么。”
娜榭塔妮亚笑道,但她的眼神却透露着不屑。
“你这人真傻,要是乖乖投降忏悔,起码还能死得痛快些。”
“我才不忏悔,因为我根本没做错什么。”
“没用的,我不可能再上你的当了。”
娜榭塔妮亚默默叹气。
“你设局欺骗、伤害我们大家。我已经彻底认清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我没骗你,敌人打算利用你来杀了我,你才是被骗的人啊。”
但这番话,娜榭塔妮亚早已听不进去。
“我没有杀害伙伴,也没有设局陷害大家。”
“我刚说过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我真的没骗你,娜榭塔妮亚!第七人不是我!”
娜榭塔妮亚手握细剑。剑刃逐渐伸长,往亚德雷的心脏而去。
“不,你就是第七人。”
……
传说——
当魔神自沉眠苏醒,世界陷入危机之时,命运之神将会挑出六名勇者,这些勇者身上将会浮现花朵般的纹章。
能打倒魔神并守护世界的,只有六花勇者。
然而……
拥有六花纹章的战士,如今却出现了七人。
这七人毫无疑问,都带有真正的纹章。
多出一人的原因,亚德雷很清楚:那个人是为了设下圈套并杀害勇者而混入的敌人。
现身的七名勇者之中,究竟谁才是敌人?
关于这问题,亚德雷目前也还没找出答案。
第一章 启程与两次邂逅
三个月前,亚德雷·麦亚正待在位于大陆中央的丰原之国彼埃纳。
彼埃纳是大陆上幅员最辽阔的国家,不论国土、人口、军力,以及人民的生活水平,没有国家能出其右;皇室的威名更响遍全土,可说是主宰全大陆的实质盟主。
当时,彼埃纳的京城正举办一年一度的神前比武大会。
身为最大国家,比武大会的规模自然也是举世无双,参加者除了彼埃纳骑士团与步兵团众多勇将,还有邻近各国的代表,声名远播的佣兵,以及拥有神力的圣者;外加来自各方的自由战士,以及想趁此机会夸耀实力的市井民众。
出场者超过一千五百人,举国空巷的比武大会。
然而如此盛大的赛事,对战表却找不到亚德雷·麦亚的名字。
“准决赛!西侧是隶属于丰原之国彼埃纳,皇家亲卫队首席卫士巴特尔·雷恩霍克。”头发斑白的老骑士一从竞技场西侧现身,欢呼顿时淹没会场。
“东侧!隶属于深绿之国托玛索,赤熊佣兵团代表夸特·盖恩!”而东侧现身的,则是名身形如熊的巨汉战士。他得到的喝彩,亦不逊于西侧老骑士。
持续一个月的淘汰赛,终于迈向最后高潮,如今只剩三名参赛者,以及两场赛事。上万名的观众,将竞技场塞得座无虚席。
这个竞技场位于王宫旁的神殿之中;或者说,此竞技场就是用来祭祀命运之神的神殿。竞技场南侧手持一朵花的女神像,正慈蔼地看着眼前两名战士。
“敬告二位,这不是一般决斗,而是伟大的彼埃纳王亲临的御前比武,也是守护世界和平的命运之神所见证的神前比武,还望二位拿出符合神前之战的精神,堂堂正正地比试。”彼埃纳的宰相对着他们宣告训辞,然而两名战士并未理睬,只目光灼灼地瞪着彼此。两人的剑拔弩张,让观众也随之紧张起来。
这次的比武大会别具意义。
这场大会优胜者将获选为六花勇者——煞有介事的流言,在众人间不胫而走。
“就如众人所知,比试的赢家将和前次大会的优胜者娜榭塔妮亚殿下对决。小人与懦夫皆无资格与公主一战,请两名战士向前……”
彼埃纳宰相的训辞滔滔不绝,而这段期间悄悄发生的异变并没多少人发现。
一名少年从竞技场南门走了进来,在场边站岗的卫兵却无人制止,宰相身后待命的仪仗兵也只对着他瞧,没 6709." >有进一步的行动,观众对他则是无甚关心,因为他的举止实在太过自然,给人一种“似乎不该阻止他”的错觉。
少年披着一头红色长发,身着便服,没戴头盔也没穿护甲,仅背后插了根木剑,腰上扎着四根皮带,上头绑了大量的小袋。
他来到两名战士间,露出笑容并说道。
“打扰二位了。”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宰相吓了一跳,并发出咆哮。
“你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我叫亚德雷·麦亚,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即将在准决赛比试的两名战士,杀气腾腾的视线对着少年——亚德雷·麦亚。
但亚德雷丝毫不当一回事。
“通知二位,比赛行程变了,接下来由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跟你们两个对决。”
“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疯了不成!”
亚德雷依旧处之泰然,没理会气得面红耳赤的宰相。至此,观众才终于察觉事态有异,纷纷骚动起来。
“喂,你们,还不快将那蠢蛋赶走。”
由于对决遭人妨碍,佣兵对着宰相身后待命的仪仗兵说道。
仪仗兵这才想起自己应做的事,纷纷举起手中棍棒。就在这瞬间,亚德雷咧嘴笑了。
“比赛开始了!”
下一秒,亚德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神速,从双手指尖掷出不明物。四名仪仗兵被迎面射中,纷纷痛苦地捂起脸。
“有两下子!”
亚德雷对仪仗兵根本不屑一顾,仅看着分居左右的老骑士与佣兵,两人手上都掐着亚德雷掷出的毒针。原来毒针上头抹了引发痛觉的神经毒,尽管毒性微弱,但足以让人狠狠地痛上三十分钟。
佣兵和老骑士同时拔剑,看来他们终于发现前来搅局的蠢蛋并非泛泛之辈。佣兵毫不客气地挥剑往亚德雷身上招呼,尽管是把未开锋的模造剑,这一击依旧足以致命。
“哼!”
亚德雷俯身躲过佣兵的一击,老骑士随即从背后突袭而来,但亚德雷飞快地摸向腰际,从小袋里掏出小瓶扔往身后。
“唔!”
老骑士以剑腹挡掉小瓶,瓶内虽然只装了清水,不过要制造空档已绰绰有余。老骑士与佣兵纷纷拉开距离保持警戒,并从正反两侧包夹亚德雷。这样的局面通常是必败无疑,亚德雷却从中看出必胜的良机。
他从小袋里掏出小纸包并砸向地面。下一秒,脚边发生爆炸,扬起的烟雾遮蔽让他消失了踪影。
“这家伙搞什么鬼!”
“是魔术师吗!”
老骑士与佣兵齐声惊呼。两人当然不至于败给区区的魔术师,只是亚德雷实在太快,而且快得匪夷所思。
在烟雾里,亚德雷从小袋里掏出接下来的道具。两人被烟雾迷惑的瞬间,致胜的布局早已完成。
亚德雷先是抽出背后的木剑,对着老骑士一跃而上。
“太天真了!”
攻击被挡下的瞬间,亚德雷扔下木剑,双手架住老骑士的两臂,将脸凑过去并咬响牙齿。不知道老骑士是否看见亚德雷事先装在牙齿上的打火石,以及随着火花一同呼出的烈酒。
“呃啊!”
老骑士被火焰喷得满脸,发出哀号。抓住老骑士的亚德雷就在同时转过身,使出一记过肩摔。背膀着地的老骑士,这下再也动弹不得。
亚德雷随即转身向后,但这并不是要迎击剩下那名佣兵,他的攻击早已结束。
烟幕弹的烟雾逐渐散去,蹲坐其中的佣兵也在随后现身,正扶着脚板唉声喊疼。
“不好意思啊,那毒针很痛吧?要是条件许可,其实我也想用其它秘密道具打倒你的。”亚德雷皱起眉头,无畏地笑着。
原来亚德雷已在先前的位置撒下看似大型圆钉的道具,那东西跟竞技场地板一样是淡灰色,若没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钉子上抹了引发剧痛的神经毒,佣兵为了绕至背后袭击,在烟雾中奔跑时踏到这些图钉。
只要穿着铁靴或是厚皮鞋,要防范这些图钉是轻而易举,但注重步法的佣兵,穿的是行动较灵活的布靴。亚德雷在接近两人的途中,就已经仔细观察了他们穿的靴子。
“看到了吗!是我赢了!”
听着亚德雷的胜利欢呼,观众全傻了眼,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谁都没料到立于淘汰赛顶点的两名勇士,竟然会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被默默无闻的搅局分子打倒。
“你、你们还在干什么!快来人!包围他!把他抓起来!”
陷入混乱的宰相对着场边的士兵大喊,而士兵们也不待吩咐,早已卸下枪上护鞘,往竞技场中央奔去。
在被士兵包围之际,亚德雷对着见证眼前战事的神像大喊。
“我叫亚德雷·麦亚!地表最强的男人!听清楚了吗?运命之神!要是没选我当六花勇者,到时就有你瞧了!”
士兵终于来到亚德雷周遭。至此,观众才总算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家亲卫队!拔剑!拿下那个小鬼!”
观众席的众人也纷纷闯进会场,而老骑士与佣兵再次爬了起来,往亚德雷的方向走去。
由神祇见证实力的神圣竞技场,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乱斗大会。
从这天起,亚德雷·麦亚变得声名远播——其臭名分别为“邪恶魔术师亚德雷”、“卑鄙战士亚德雷”以及“史上最糟的六花候补”。
……
千年前,大陆出现一头魔物。
对于它的存在,人们知悉甚少,不知它来自何方,为何而生;不知它所思何事,所求何物;连它究竟是不是生物,人们也无定见。魔物就只是毫无征兆地,突然现身于世。
过去曾有少数遇见魔物而逃过一劫的生还者,称魔物全长约十数公尺,形态并不固定,就像是一滩活着的泥巴。
魔物仅此一具,独一无二。它的身体释放毒素,触手的酸液融解一切,开始攻击人类。它不吃人,也不折磨人,仅为了杀人四处游走。它切下身躯造出手下,进而杀害更多人。
由于世上再也找不到其它东西与它相似,因此魔物没有名字,也没有命名的必要。
大家仅以“魔神”来称呼它。
当时,大陆由伟大的永世帝国洛汗尼所统治,而征服世界的帝国派出了全军,却还是败给了魔神。
国家灭亡,皇族尽逝,都市与村庄遭焚烧殆尽。
就在人们深陷绝望,接受灭绝的命运时,出现一名不知来自何方的圣者。
圣者以手持的一朵花为武器,挺身对抗魔神。全世界只有她,能与魔神抗衡。
经历漫长的战斗,最后圣者将魔神逼至西方尽头,并打倒了它。
归来的圣者说道。
魔神并未死去,总有一天会从沉眠中再次苏醒,将世间化为地狱。
圣者下了预言,称魔神苏醒时,将有六名勇者带着她的力量现身,将魔神逐回沉眠的深渊里。
据称,被选中的勇者身上,将浮现带有六枚花瓣的花朵纹章。
因此,大家称这六人为“六花勇者”。
过去魔神曾二度复活,而两次也都如同预言,被现身的六名勇者封印。
要成为六花勇者得符合特定条件:必须在由持花圣者所建造,祭祀命运神的神殿前展现自己的真本事。祭祀命运神的神殿,全大陆共有三十处,而曾经在殿前展现武艺的战士,起码有一万人以上。
魔神复活时,这里头最优秀的六人,将会得到六花纹章。
获选为六花勇者,是身为战士的无上荣耀,所有战士都梦想着成为六花勇者,亚德雷亦是其中一人。
由于近年显现的种种征兆,有传言魔神即将复活,最慢会在一年以内,快的话也许就在明天。
……
“……我有在反省,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大会准决赛过了三天,亚德雷如今以重刑犯的身份待在监牢里。铁栅栏外的宰相,正一脸深恶痛绝地瞧着他。
亚德雷身受重伤,头、肩膀、双脚全都捆上绷带,右手挂在三角巾上。被那么大群人围殴,当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对着监牢外的宰相说道。
“话先说在前头,我本来也想循正式管道报名参加,可是你们的人一直啰唆些什么规则之类的,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上场。”
神前比武大会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不但武器有所限制,也禁止偷袭与欺瞒手法,这让亚德雷什么也做不了。
“就如你听说的,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那样的规则实在让我有些为难。基于无奈,我只好忽略规则进场较量了。”
“……你目的为何?”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获选为六花勇者。”
“六花勇者?就凭你这种人,也想成为光荣的六花勇者?”
“我一定行的,绝对能够获选,毕竟我可是地表最强的人啊。”
亚德雷笑着,惹得宰相一拳捶上铁栅栏。这老伯还真是欠缺自制力啊——亚德雷心想。
“……看来你是毫无反省了。”
“我有在反省啦,真的。抱歉害那些仪仗兵、卫兵、以及许多人受伤。”
“对于毁了神圣的比武大会,你有什么想法?”
“那一点都不重要吧?”
宰相发出怪叫,并且拔出剑,试图撬开监牢门锁,一旁的护卫兵竭尽所能阻止他。
“听着,我绝不放过你,一定会把你送上绞刑台!一定!”
在士兵们的阻止与安抚下,宰相离开了监牢。亚德雷躺在床上,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他想起了三天前,与自己交手的老骑士与佣兵。双方实力都强得吓人,若当时出了什么差错,输的大概就是亚德雷。
然而他还是赢了——尽管赢得不怎么光彩,应该也足以证明自己是地表最强。
“……话说回来,那还真是唯一的遗憾啊。”
亚德雷翻个身,嘴里喃喃念道。令他遗憾的,是关于娜榭塔妮亚公主的事。
娜榭塔妮亚·露伊·彼埃纳·奥古斯特,丰原之国的第一公主。尽管是出身尊贵的一王储,却也同时是彼埃纳的最强战士,据说她是由【刃】之神授予力量的圣者,能凭空造出剑刃。
娜榭塔妮亚是前年度的神前比武大会冠军。被亚德雷捣乱的那场比赛原本也会在决赛安排赢家与她对决。
亚德雷恨不得跟娜榭塔妮亚会会;就算没能交手,看看长相也好。击败两人时,亚德雷以为有机会见到她,可惜一直到最后,她都没露面。
算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着想着,他伸了伸懒腰。
“喔,原来在这儿。”
声音从铁栅栏的另一头传来。单调枯燥的监牢里,站着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物。
“……你谁呀。”
一名金发美少女,脸上带着仿佛能温暖人心的灿烂笑容。她身着黑色女仆装,但看起来并不搭衬。适合穿女仆装的,应该是更朴实点的女孩。
“你就是亚德雷先生吧?不好意思,能请你过来这儿吗?”
少女招了招手。亚德雷纳闷地直起身子并面向铁栅栏。一接近少女,随即飘来一股浓浓的苹果味。那是他不曾闻过,令人茫醉的香气。
“请和我握手。”
突然,少女将手伸进铁栅栏的缝隙。
“咦?”
“抱歉冒昧前来。我看了三天前的比赛,实在是深受感动,现在已经是亚德雷先生你的支持者了。”
“……咦?……咦?”
思绪被少女身上的芬芳融化,亚德雷只能支支吾吾地回应。
“请跟我握手好吗?”
他依少女所言,轻轻握住她伸来的那只手。软绵绵的触感不禁让亚德雷心想,世上竟有如此柔软的东西。
“亚德雷先生,你似乎很紧张呢,难道是头一次和女生握手吗?”
少女遮起嘴,一脸淘气地笑着,亚德雷连忙放开她的手。
“你、你在说些什么,我明明就镇定得很。握手这种小事,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嘻嘻,但你的脸却红通通的。”
少女一笑,周遭弥漫的苹果香气,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郁。亚德雷别过头,摸着自己烧烫的脸颊。
“明明武功高强,对女孩子却这么没辙吗?”
“什么话。我亚德雷·麦亚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哪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东西。”
“……你这人还真风趣呢,看来我果真是来对了。”
说着,少女又笑了起来。
“我想多认识亚德雷先生,能跟我聊聊关于你的故事吗?”
亚德雷点点头,带有苹果香的少女则露出淘气笑容。至此亚德雷才想起,自己还没询问对方的名字。
今年迈入十八岁的亚德尔·麦亚生于西方边境小国,白湖之国渥勒,十岁那年因故离开家乡。他从小就没有家人,也没有恋人或朋友。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师父一同深居山中,为了打倒魔神而日日修行,精进剑技锻炼体魄,并学会各种秘密道具的制造与使用方法。
他使用的,是融合了剑术与各种秘密道具,独树一格的特殊斗术。
不隶属任何门派,也不追从任何人,只以对抗魔神为目标,不断精进自我的自由战士——这就是亚德雷的经历。
以剑为生的人,通常都会加入骑士团或佣兵团,参与战事挣取金钱并累积名声。但亚德雷对那两样皆无兴趣,只有个单纯的目标:挑战并击败魔神。像他这样专一的自由战士,即使全大陆也找不到几个。
漫长修行结束后,我为了证明自己是地表最强,因此下山报名了彼埃纳的比武大会——最后,亚德雷如是说。
带有苹果香的少女,津津有味地听完亚德雷的故事。这番话究竟哪里有趣,亚德雷无法理解。
“……总之我已向命运之神展现,自己才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不好意思,让你听了这么无聊的故事。”
亚德雷的话到此结束,苹果香的少女则回以掌声。尽管最初有点难为情,说着说着也就渐渐习惯了,何况有个可爱的女生倾听,总是令人高兴的事。
“真是精彩,我坚持跑来见你,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在这儿听到‘地表最强’的次数可能比我将来一辈子都还多呢。”
“这样啊?”
“地表最强”可说是亚德雷的口头禅,只要提到自己,总不忘记加上那么一句。
“毕竟本人的强,是无可动摇的事实。我将来一样会继续诏告天下的。”
“……不过,轻易就将最强挂在嘴边真的好吗?你应该还没赢过娜榭塔妮亚公主吧?”少女语带挑衅,然而亚德雷并没放在心上。
“听说那人异常强劲,但还是比不过我的。”
“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更厉害的人。”
“那当然。但我能确定,没人能比我更厉害。”
“……亚德雷先生说得这么肯定,凭的是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是地表最强,这就够了。”
“就凭这样?”
“除了我自己清楚,命运之神也清楚,接着只要让魔神与世人见识就行了。”
“你还真是自信过人呢。”
“这不是自信,而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少女面露微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也难怪她会慌了,毕竟是头一次跟地表最强的男人见面嘛——亚德雷心想。
“对了,我能问点事吗?”
“好的,请问是什么事呢?”
“我想稍微越个狱,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想离开这儿吗?为什么呢?”
这女孩可真是处变不惊啊——亚德雷暗想。因为这反应跟他预料的有段落差。
亚德雷将彼埃纳宰相直嚷着要判他死刑的事告诉少女,蹲苦窑本是罪有应得,但死刑可就有点伤脑筋了。听完事情经过,少女扶着下颚思考了起来。
“我想应该不要紧的,宰相虽然生气,应该不至于判处死刑,毕竟这次并没有闹出人命。”
“这样啊?那就好。”
亚德雷松了口气,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越狱实在有点吃力。
“后来比武大会怎样了?中止了吗?”
“不,亚德雷先生,你的胜利……最后被大会判定无效。昨天重新进行的比武,由佣兵夸特先生以些微差距获胜,到决赛则是彻底败给娜榭塔妮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似乎直呼公主的名讳。
“想不到竟然是佣兵赢了?我看那老爷应该更技高一筹才对啊。”
“之前那一摔,似乎伤了巴特尔先生的背。”
“看来我力道没拿捏好,真是对不起他了。”
之后,亚德雷又同少女聊了些琐事,聊自己刚来彼埃纳,被京城的宏伟吓傻,对高昂的物价感到无所适从。少女既随和又好相处,两人也聊得颇为投机。
“啊!”
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并说道。
“对了,我都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怎么了,说得好像很严重似的?”
少女屏住气,以低声呢喃。
“你听过六花杀手吗?”
“……那是啥?”
“你知道黄果之国的骑士马特勒·威奇托吗?”
“喔喔,有听过这名字。”
对于谁能获选为六花勇者,世间众说纷纭,而这名字则是街谈巷议里的常客。据说他是个天才少年骑士,兼世界第一的弓术高手。
“那么银沙之国的弗迪尔加,以及【冰】之圣者艾思苪呢?”
亚德雷点点头。这两人也是名闻天下的战士。
“怎么了吗?”
“……他们被杀了,而且凶手不明。”
“凶魔吗……”
“恐怕是。”
凶魔即是魔神的随从,为了迎接魔神复活,它们悄悄地潜伏于大陆各个角落,暗中进行阴谋,扼杀六花勇者。有机会成为六花的人物,接连被不明分子杀害。
“……这些人可不是区区凶魔能轻易摆平的对象。他们究竟是怎么输的?”
“不知道。”
“这下麻烦了。”
“所以亚德雷先生,我想你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虽然待在哪儿都一样危险,但这监牢至少有森严的戒备。”
“的确,在伤势痊愈前,我还是乖乖待着好了。”
少女大概是传达完正事,心神不宁地望着外头。
“抱歉,我再不回去就要挨骂了。不对,挨骂已经是确定的事,只是会被骂得更惨。”
“无所谓,你就回去吧。”
少女行个礼准备告辞,亚德雷临时又叫住了她。
“你要是有见到公主,拜托帮我传个话,就说她肯定也会获选为六花,我很期待与她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咦?”
少女怔怔地微张着嘴,随后不知为何,嗤嗤笑了起来。
“怎么了啦?”
“没事,不好意思。要是有见到她,我会替你转达的。”
少女来到牢房外,转身吐了吐舌头。
“亚德雷先生,其实你这人还挺糊涂的呢。”
亚德雷正想追问她所指何事,然而少女早已消失踪影。之后他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决定忘了这件事。
亚德雷躺回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思索着关于那六花杀手的事。
“……六花杀手吗。要是被选为六花,将来势必得跟他交手了。”
先前既开朗又无忧无虑的亚德雷,眼中燃起了一抹静谧的怒火。
就如少女所言,亚德雷面临的惩处,最后仅止于刑期未定的徒刑。由于判亚德雷并没提出异议。他独自待在牢房,静候伤势痊愈。
几天之后,一把大小刚好可藏至床底的剑,偷偷送进亚德雷的牢房里。这似乎是要给亚德雷防身用的,但把东西偷渡进来的究竟是那名少女还是其它支持者,则不得而知。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他在牢房里勤加锻炼,以免体力衰退,期间并没见到什么六花杀手。
过完第三个月,伤势已完全康复,正当亚德雷开始思考如何越狱时,异象发生了。
某天夜里,他被突如其来的悸动唤醒,同时浑身发热,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兴奋。过了约莫十秒,悸动终于平息,亚德雷的右手浮现微光朦胧的纹章。
魔神苏醒了,而亚德雷获选为六花勇者。
“……什么嘛。”
亚德雷瞧着纹章嘟哝道。
“过程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平凡啊。”
他原本还想着会被光芒缭绕,或命运之神降临授命之类的。怀着有点扫兴的心境,亚德雷注视着那纹章。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发呆的时候。
“喂!快来人啊!”
亚德雷敲着铁栅栏呼唤卫兵。既然六花勇者的身份已确定,他总不可能再继续被关在牢里。但要是没先来个卫兵,一切都是空谈。
“没其它人在吗!我已经获选为六花了!”
监牢里宁静异常,丝毫感受不到卫兵的动静,正当他死了心打算越狱的时候,楼下突然骚动起来。
“为何要来这种地方!您究竟有什么事?”
“巴特尔!我正急着,拜托你别妨碍我!”
两个声音都很耳熟:一个是带有苹果香的少女,而另一个追在后头的,大概是竞技场上交手过的老骑士;除了前头的两人,后方还有更多纷乱的脚步声。
“亚德雷先生!你被选中了吗!”
少女奔至亚德雷所在的牢房前。她穿的并不是先前的女仆装,而是一套奢华的白色铠甲,腰间佩着细剑,头上戴着仿兔耳形状的头盔。亚德雷曾听说过,仿造动物外型的头盔,是彼埃纳皇室向来的传统。
见到那身装扮的当下,亚德雷不只明白少女的来历,也终于了解自己先前的糊涂。通常应该都会察觉才对呀——不由得苦笑。
少女来到牢房前,说了:
“好久不见了,就让我再次自我介绍吧。我是娜榭塔妮亚·露伊·彼埃纳·奥古斯特,彼埃纳王国第一公主,也是当代的【刃】之圣者。”
带有苹果香的少女……娜榭塔妮亚挪了挪胸甲,露出锁骨附近的六花纹章给他瞧。
“这次,我获选为六花勇者,还请你多多指教。”
“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麦亚,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亚德雷举起右手的纹章给她瞧。
“公主,您究竟是在做什么?眼前可没闲工夫陪他这种人说话!”
面对前来的老骑士等人,亚德雷一样对他们秀了秀手上的六花纹章,所有骑士全看得瞠目结舌。
“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走吧。”
娜榭塔妮亚打开牢房,亚德雷从中走出。两人没理会老骑士等人的制止,径自跑了起来。
“准备好的马呢?”
“在这儿!”
两人朝窗口一跳,落到外头的草地上。在那里待命的女子以别扭的动作牵了两匹马过来,看来她应该是娜榭塔妮亚的贴身仆人。
“还真是准备周全啊。”
“好,出发!”
跨上马背的两人奔驰而出,老骑士与士兵们则在后头喊着出征式、晋见国王之类,听起来无关紧要的事。
我们俩应该能成为好搭档吧——看着身旁奔驰的娜榭塔妮亚,亚德雷笑了。而她似乎也想着相同的事,笑眯眯地看着亚德雷。
……
千年前,人称持花圣者的女性打倒并封印了魔神。封印地点就在大陆西方尽头,名为巴尔迦半岛的地区,目前目前属于铁岳之国葛恩拜亚的一部分。
半岛本身呈烧瓶状,瓶口处和大陆相连,六花勇者一旦抵达,首先将会在入口处会合。所有曾在命运神殿前展现武艺的战士都知道,无论六花勇者散落何方,只要到那里等待,最后一定能集结为一。
魔神苏醒后,得经过一段时间恢复原本的力量,六花勇者得在魔神力量恢复前进入巴尔迦半岛深处,将其重新封印。魔神从苏醒到完全回复力量,最短只有三十日,看似充裕却又不然。
半岛上超过一万头凶魔,早虎视眈眈地等着六花勇者,要靠六人突围,势必得经历漫长苦战。过去的二场封印之战,都有半数勇者牺牲。
然而怕死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六花勇者的。
鲜少有人以巴尔迦这正式地名称呼半岛。广大的半岛上,满是翘首期盼魔神复活以及它们凄厉的哀泣。
因此,人们都称那地方为——魔哭领。
离开彼埃纳京城的两人,途中绕至亚德雷的山中住所。在那里,亚德雷备妥了一身行头。他的腰际小袋里如今塞满了各种秘密道具,背上扛着的铁匣里装着大量炸弹、毒物、暗器。要打倒魔神,大量的秘密道具是不可或缺的,少了这些道具,亚德雷就称不上地表最强。
铁匣坚固且沉重,一般人光扛着都会喘不过气,但亚德雷可不一样,一点都不觉得那是重担。
随后,两人骑了一整天的马离开丰原之国彼埃纳,目前已踏入黄果之国芬德茵的领土。
“看来他们并没追来。”
“大概是死心了吧。”
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看着身后说道。他们指的,是先前对着自家公主穷追不舍的那票宫廷人士。
“但这样不会有点冷漠吗?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属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群人真的是太碍事了。”
亚德雷刻意舍弃“公主”头衔直呼娜榭塔妮亚,视她为对等的伙伴,而娜榭塔妮亚似乎也不以为意。
为了让疲惫的马匹歇息,两人放慢步伐。街道两旁全是成片的果园,黄果之国顾名思义,盛产可口的水果。
“真是漂亮,我头一次见到果园呢。”
“这样啊?”
娜榭塔妮亚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亚德雷司空见惯的景象,对她来说却稀奇罕见。看着看着,对面来了一辆载满柠檬的马车。
“不好意思,能给我一个吗?”
她要干什么啊——亚德雷心想。而娜榭塔妮亚没等马车御者回话,抓起一颗柠檬用力掐开,津津有味地吸起果汁。
“多谢款待!”
喝完,她擦擦嘴,果渣扔回马车上。尽管早就心里有底了,看来这位公主当真是个奇特的人。
“话说回来,还真是安详呢。”
娜榭塔妮亚边舔着沾到手的果汁边说。
“我还以为所谓的魔神苏醒,是更加严重的事。”
“就是这样子。魔神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苏醒时,世上都是一片和谐。有战乱的,就只有魔哭领附近而已。”
亚德雷接着说。
“要是我们输了,世间就不会再这么和谐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可得加油了。”
对面这次来了一辆载满胡萝卜的马车,娜榭塔妮亚又跳下马背,径自拿了一根。亚德雷才想着她该不会是要生吃,她还真的就这么吃了起来。
空中突然冒出白色薄刃,以快得难以捉摸的速度瞬间削掉萝卜皮。
“那就是【刃】的神力吗?”
“没错,很厉害吧?毕竟我可是个圣者呢。”
娜榭塔妮亚啃着整根胡萝卜,挺起胸膛得意地说道。
“除了削皮,还可以这样子玩。”
说着,娜榭塔妮亚食指往上一翘。
大地冒出一只剑刃,长度有五公尺以上。一旦被这锋利异常的薄刃刺中,不管人类或凶魔,想必都不堪一击吧。
“甚至还能这样子用。”
她食指一指向亚德雷,四周便冒出一圈约三十公分的剑刃,一根根朝着亚德雷颜面飞去。
“笨蛋,你在干什么!”
“才这点程度,你一定闪得过吧?”
娜榭塔妮亚咯咯地笑着,不停地发射短剑。尽管闪得轻松,但娜榭塔妮亚【刃】之圣者的力量,还是让亚德雷为之惊愕。
所谓圣者,泛指那些拥有超常力量的战士,世上只有不到八十人,而且清一色皆为女性。
据说,圣者与司掌万物天理的神合为一体,因此能借助体内神力,发挥超越凡人的力量。寄宿在娜榭塔妮亚体内的,是诸多神祇之中的【刃】之神。
神与圣者是一对一的,所以能使用【刃】之神力者,目前就只有娜榭塔妮亚一人,若她死了或是奉还圣者之力,才会有其它人成为【刃】之圣者;除了【刃】以外,其它还有【炎】、【冰】、【山】等各种能力的圣者,这些人里头,想必有几个获选为六花勇者。
过去击败魔神的持花圣者,体内寄宿的就是【命运】之神。
“适可而止好吗!”
亚德雷手指接下娜榭塔妮亚的飞刃并扔回去,飞刃砸中娜榭塔妮亚的头盔,落到地上。
“抱歉,看来我玩过火了。”
“真是的。”
“你生气了吗?”
“我生气了,气炸了。”
说完,娜榭塔妮亚突然垂头丧气,神情悲伤地啃着红萝卜。亚德雷后悔了,其实他也没生气到那地步。
“……对不起。”
娜榭塔妮亚用与先前大相径庭的低声说道。
“我是个怪里怪气的女生,平常就总是惹父王、女仆们生气。”
“不,倒也没那么严重……”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到哪儿都是个麻烦吧。”
亚德雷的确觉得她难以捉摸,先是突然穿着女仆装来到牢房,沿路都如此欢欣雀跃,稍微被人凶一下却又异常沮丧。
真伤脑筋啊——亚德雷低头握着缰绳,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两人只是默默地牵着马匹前进。
地表最强的男人岂能为这种无聊事烦恼——亚德雷想着,转过头准备跟娜榭塔妮亚搭话,这才发现她正侧目看着自己。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很沮丧吧?”
“……喂。”
娜榭塔妮亚捂着嘴角,露出淘气的笑容。亚德雷完全忘了,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恶作剧。“啊哈哈哈哈,亚德雷先生果然是个逗趣的人。”
“搞什么,害我瞎操心一场。”
“请放心,我这人是不会那么轻易沮丧的。”
亚德雷别过头,鞭子往马儿屁股一抽,抛下娜榭塔妮亚跑了起来。
“别生气嘛,我知道自己闹过头了。”
“真是的。”
“但是请别误会,我平常可是更文静的,这次只是兴奋到有点不能自已罢了。”
“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和魔神对决,这你明白吗?”
“我知道,所以只有现在才这样嘛。对不起啦。”
娜榭塔妮亚笑着低下头。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即使明白将来的战斗,心情还是控制不住。”
“经验?什么经验?”
“和亚德雷先生这样的人共处的经验。”
娜榭塔妮亚表情变了,看着亚德雷的表情从原本的调皮笑容,变成慈爱温和的笑容。这少女拥有各式各样的笑容。
亚德雷突然一阵难为情。
“能与我对等地交谈,听我坦然说出想法与感受的,亚德雷先生,你是头一个。”
原本的难为情这下转为害臊。亚德雷瞄着娜榭塔妮亚,以为她大概只是要逗人害羞,看起来却又不像。
“啊,又是一辆马车,我再要一根萝卜好了。”
娜榭塔妮亚不知是否看透他内心的想法,若无其事地再次啃起了红萝卜,亚德雷只好一头雾水地耸耸肩,瞧着她吃东西的模样。
在那之后,娜榭塔妮亚的举止依然恣意率性。太阳下了山,两人将马停到路旁,开始准备露营。亚德雷原本担心皇宫内长大的娜榭塔妮亚会无法忍受,但她说自己也有过几次露宿经验,野外扎营并不是问题。
亚德雷弄好床铺后,对着周遭巡了一圈,确认附近有没有死角,以及可供藏身的遮蔽物。他们随时都得提防敌人趁虚而入。
“怎么了吗?”
娜榭塔妮亚问道。她眼皮半合,眼看就快睡着的模样,还真是从容。
“诶,睡前我想问件事,那个六花杀手后来怎样了?”
“……这么说来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
娜榭塔妮亚脸色一沉,看来后续并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半年前,葛道夫动身前往追查六花杀手。”
“葛道夫……不就是你们那儿的骑士吗。”亚德雷听过这个名字。
黑角骑士团首席骑士葛道夫,彼埃纳王国军引以为傲的年轻天才,和娜榭塔妮亚并称彼埃纳最强骑士。
“遗憾的是,他没传回什么好消息。最后一次回报是在一个半月前,只有简短一句‘尚无线索’。”
“搞不好敌人反制他,把他做掉了。”
“不可能的!”
娜榭塔妮亚罕见地大声喊道。
“葛道夫实力坚强,我从来没赢过他。”
“那么去年大会是?”
娜榭塔妮亚是去年的神前比武大会冠军,应该在决胜场上和葛道夫有过一番缠斗。
“在最后一刻,他手下留情让我赢,以我们的主仆立场,也难怪他会那么做了。但我从来不曾那么不甘心,所以当时跟他约定了,在我还没雪耻前不准比我先死,所以葛道夫是不能死的,他一定还活着。”
“……大概。”想了一下子,她又补上最后一句。
“你这究竟是信赖他,还是不信赖?”
“当然是信赖他,只不过他才十六岁,毕竟是太年轻了。”
“真年轻啊。不过我们也没什么资格说他。”亚德雷说。十八岁的他,听娜榭塔妮亚提过自己也是同样年纪,要肩负世界的命运,这年纪似乎太小了点。
“可是葛道夫也就那么一点点靠不住,实力倒是挺坚强的喔。”
“但愿如此。所以目前毫无线索?没什么其它变化吗?”
“有的。【太阳】圣者黎乌拉女士,一个月前行踪成谜。”
“黎乌拉?【太阳】圣者?”
这位拥有【太阳】神力的圣者是个活生生的传奇,亚德雷对这名字当然不陌生。
约莫四十年前,她在某场战役里展现力量,以从天而降的热线将敌方固守的城池焚烧殆尽。据说靠她一个人就攻下了十数座城。她老了以后担任领导,管辖众多圣者,如今应该已经退隐了。
“这人的确很有名,不过应该已经打不动了吧?”
“是的,她已经八十多岁了,就算再怎么实力高强,身子也上不了战场。”
“这样岂不是很奇怪吗?凶魔照理说还有更多该攻击的目标,例如我、你、葛道夫、【沼】之恰姆,或是其它更厉害的家伙吧?”
“这点我也很纳闷……”
娜榭塔妮亚蹙起眉,但即便在这里讨论也得不到结果。
“也罢,先睡吧。关于六花杀手,我们迟早会明白的。”
“迟早?”
“我们肯定会和那家伙一战的。”
“那家伙会是凶魔吗?还是说,其实是人类呢?”
“天晓得。”
结束一番话,娜榭塔妮亚躺上床铺,亚德雷则抱膝闭目。这是最能保持警戒同时休养身心的姿势。
当晚平安无事,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第三天亦然。平静的每一天,对亚德雷反倒是一连串的不安。
两人的旅途进入第十天,这趟旅程实在急促,不但换了好几次马匹,一天也只睡三小时,若是一般旅行者,这段路途起码得走上将近三十天。
漫长旅程告一段落,两人即将跨越魔哭领的所在之处,铁岳之国葛恩拜亚的国界。道路在险峻山间蜿蜒,四周被苍郁森林笼罩。
随着脚步迈进,关于魔神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每接近魔哭领一步,人们的神情也益发沉重;踏进铁岳之国后,更是不时能见到带着家眷与家当,准备逃难的人们。
“……我们加快脚步吧。”
到了这儿,娜榭塔妮亚也不再嬉闹了,尽管个性天真烂漫,但她可不是不识相的傻瓜。
“小心点,我看凶魔也差不多该有所行动了。”
“你怎么知道?”
“它们打算在集结之前攻击我们,就像对付上一代六花那样。”
“你还真清楚呢。”
“师父把关于凶魔的一切知识灌输给我,例如它们的种族、生态、弱点采取的行动。”
“那么接下来可得靠你啰。”
之后,亚德雷一伙人继续前行。随着前进,娜榭塔妮亚也变得越来越寡言,终至完全沉默,亚德雷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娜榭塔妮亚?”
娜榭塔妮亚没回话,面容苦恼地握着缰绳。
“娜榭塔妮亚!”
“什、什么事?”
“……你很紧张吗?”
握着缰绳的手早已泛白。她松开缰绳,汗手对着大腿抹了几下。手心冒汗,是她逐渐失去从容的证据。
“镇静点,我们的战斗都还没开始呢。”
“的、的确。为什么我会紧张成这样呢?”
亚德雷提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你以前曾经上场实战过吗?有和他人厮杀的经验吗?”
“这……”
看来是没有——亚德雷心想。这也没办法,毕竟对方可是一国的公主。
“……亚德雷先生,bbr>.我真的强吗?会不会从以前到现在,大家都只是礼让我呢……?”
看着被汗水浸湿的掌心,娜榭塔妮亚问道。
“冷静点,别胡思乱想那些。”
“我连凶魔都还没遇上,得先镇静下来不可……”
娜榭塔妮亚正发着抖,直至昨日的兴奋之情早已不复存在。不,也许她昨日之前的开朗只是为了压抑不安而装出来的。
不过她的表现并非胆小,第一次上阵,任谁都会紧张,即使实力再强的人也不例外。“娜榭塔妮亚,笑吧。”
“咦?”
“我要你笑一个,先从这点做起。”
娜榭塔妮亚看着掌心回答。
“我办不到,亚德雷先生。现在我连手都是颤抖的,哪里还笑得出来呢。”
一.99lib?边说,她抬起头看着亚德雷。亚德雷就在同时,手指顶起鼻子,双手挤扁双颊:
“……噗呼。”
娜榭塔妮亚发出奇声,扬起嘴垂下头。
“笑了就好。稍微平静些了吗?”亚德雷问道。
娜榭塔妮亚看着手掌,伸手摸摸颈子确认脉搏。
“似乎好多了,谢谢你。”
看着她的表情,亚德雷点点头。她没问题的,虽然表面带点青涩无知,但骨子里的确是个独当一面的战士。
“这个笑,是我师父教我的头一件事。”
“看来你似乎有个好导师呢。”
这可就难说——亚德雷耸耸肩。
总之接下来得前往魔哭领的入口,全员集结则是首要的目标。亚德雷认为在这之前,肯定会先遇上几样难关。
就在这时,一名抱着孩子的男人及脚受了伤的女子,从对向道路上奔来。
“发生什么事!?”
娜榭塔妮亚下马走近那两人,女子上前抱着她,开始哭了起来。
“我们想逃!想在凶魔……凶魔到来前先逃走!”
“你先冷静下来!”
号啕大哭的女子连话都说不好,娜榭塔妮亚于是转头面对男子。
“我们村庄的人打算跟着士兵一起到首都避难,可是半途被凶魔袭击。我们俩抛下同伴……抛下小儿子……”
听着男性的话,娜榭塔妮亚的手又再次微微发颤。亚德雷手搭到她肩膀上,并且轻声说了:
“老话一句,镇静。以你的实力,没什么好怕的。”
说完,亚德雷鞭绳一挥,驾马奔驰了起来。
“娜榭塔妮亚!跟我来!”
“好、好的!”
果然如同预料——操着缰绳的亚德雷思忖。
凶魔打算将六花勇者各个击破,之所以纵火烧村,攻击村人,为的是引诱六花勇者前来。
上一代六花中,就有一人因此丧命。
若纯粹追求胜利,忽略陷阱继续前进才是正解;但这样的正解,对亚德雷来说根本是狗屁倒灶。打倒魔神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无助的众生吗?
“有了!”
十头凶魔正在攻击马车车队,它们约十公尺长,形体有如水蛭,从头顶延伸出一根角以及几根触手,触手上带有与人类相仿的眼球。
凶魔虽然是种源单一的生物,却能自在地变换形态,除了这次遇上的水蛭型,还有巨大昆虫型,以及鸟类或动物型,甚至还有能开口说话的人型。
它们的共通点——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头上某部位都长了角。
遭受攻击的有十数名士兵,农夫以及其家人,大多数都受了伤,其中几人已经丧命。亚德雷跳下马背,朝凶魔群冲锋而去。
“我负责牵制,娜榭塔妮亚你消灭它们!”
他对着身后赶来的娜榭塔妮亚喊道,然后迅速从小袋里掏出铁瓶解开瓶盖,把里头装的东西含进嘴里。
“——!”
几头凶魔发现了亚德雷,扬起头并吐出液体。亚德雷向前翻滚躲开,并在起身的同时咬响门牙上的打火石。
铁瓶里装的原来是特别调制的烧酒。呼出的火焰喷向凶魔的颜面,火势并不大,只要随手一挥就能免受烫伤,凶魔却难过地挣扎身躯。
一如所料,这种凶魔的弱点是火焰。
亚德雷的秘密道具本身威力都不大,透过各种道具来找出凶魔的弱点,才是其真正价值所在。
“真有一手!”
娜榭塔妮亚使出【刃】之神力。地面冒出的刀刃斩下三头凶魔的脑袋,结束了它们的性命。剩下七头依然故我地攻击农夫,亚德雷又掏出另一件秘密道具——一只小笛子,含在嘴里吹了起来。
“——?”
听起来似乎没声音,但攻击村人的凶魔全部转头面对亚德雷。原来笛子吹出的是特殊音波,能吸引凶魔的注意。
凶魔开始对亚德雷展开攻击,亚德雷冷静地闪躲,娜榭塔妮亚也没放过破绽,前后又刺死了五头凶魔,剩下的两头则由亚德雷收拾掉。战斗转眼间结束,十头凶魔仅花了不到一分钟。
“……呼。”
身子虽然不累,却还是冒出汗水。尽管不是头一次面对,但上场实战总是令人紧张。
“呼……呼……”娜榭塔妮亚则是气喘吁吁。
“你做得好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初次上阵。”亚德雷手搭着她肩膀说道。
“我的应战比预料的还要冷静。这么一来,我应该也能帮得上忙了。”
“那么以后可得靠你啰。”
娜榭塔妮亚笑了。
之后,两人忙着替士兵包扎,村人们将伙伴的尸体堆上马车。死亡总是悲伤的,若死者遗留孤子,就又更使人痛心了。
“大家都在这儿吗?有没有其它人来不及逃命的?”
负责包扎伤口的亚德雷一问,伤员这下有口难言似的垂着头,以眼神彼此示意。
“怎么了?”
“关于这个……”
支支吾吾的村人,让亚德雷很快就会意过来。
“有人还留在里头,.99lib.是吗?”
“有、有个出外旅行的女孩,单独留在村子里。”
听到村里还有一人,亚德雷立刻跳上马背,抓起鞭绳准备出发。
“亚德雷先生,你要去哪里?”娜榭塔妮亚急忙赶来问道。
“有个女孩被抛在村里,我先去巡一趟。”
举起的鞭绳才正要挥下,娜榭塔妮亚却握住他的手腕。
“请等一下,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对。娜榭塔妮亚,这里就先交给你。”
亚德雷拉起缰绳准备驾马,这次却又被她给揪住马尾巴。
“为何阻止我?”
“……没用的,亚德雷先生,已经太迟了。”
“……”
“我们只有两个人,不可能为了拯救大家而四处奔走。”
他有点意外。想不到娜榭塔妮亚虽然紧张,对于状况的判断倒是很冷静。
“这么说好像也对。”
“说起来虽然遗憾,但我们也只能放弃那女孩,继续前进了。”
娜榭塔妮亚悲伤地垂下头。看来她其实也很希望能出面搭救,然而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以打倒魔神为要务,才是当前的正确判断。
“……打倒魔神以及救人,还真难两全其美啊。”
“我自己也很不好受,但现在还是先把六花集结列为第一要件吧。”
娜榭塔妮亚一松手,亚德雷鞭子随即挥下,马儿发出嘶声奔驰了起来。
“抱歉,还是让我去一趟吧。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这是什么意思!?”
能打倒魔神并同时救人,才配叫做地表最强的男人啊——亚德雷在心中说道。
奔驰了约三十分钟,眼前终于出现村外的栅栏。沿途静悄悄的,不管是人、动物、凶魔,什么也没看到。
村里鸦雀无声,看不出凶魔究竟还没来,还是早已完事离去,或是设好陷阱等人进入。亚德雷下马拔剑,小心翼翼地前进。
村子入口躺了个巨大的怪东西——一具看似蟒蛇的凶魔尸骸。这是远比先前打倒的水蛭型凶魔还要强壮的个体。
亚德雷于是靠近观察,尸骸的头部似乎受到强大重击而碎裂,往裂口里一找,里头嵌约两公分大的铁珠。
“……弩吗?也不像。难不成是枪?”
亚德雷好奇地歪着头。所谓的枪是在约三十年前,借由将大炮小型化而研发出来的新武器,尽管如今已日渐普及,但火力实在难称强大,在实战方面,就连想打倒未穿防具的人或野猪都很吃力。打得死凶魔的枪,根本是前所未闻。
亚德雷进到村内,里头到处是凶魔尸体,死因全都是脑袋或心脏遭射穿而一击毙命。
至此,亚德雷终于意识到村人口中那名女孩的来历。她并不是被丢在村里,而是在村里迎击凶魔。
在魔神即将苏醒的时刻,只身外出旅行的战士——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亚德雷开始寻找少女。巡过民家与村内广场后,他来到村边的制炭小屋附近。
“……喔?”
见到人影,亚德雷正要举手打招呼,手却在中途停下,话语也梗在喉咙里。一见到她的瞬间,亚德雷变得动弹不得。
少女走到凋朽的小屋前。她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有着一头白发,披着一件下摆破破烂烂的披风。少女双手搂着一只小狗,边走边怜爱地摸着它的颈子。
枪支从披风的缝隙里若隐若现。事实一目了然,凶魔就是她击杀的。但亚德雷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上头。
少女抱着小狗——如此平凡的光景,却让亚德雷看得呆若木鸡。
“我找到它了。”
小屋前的木桩上拴着一条狗,看来它就是少女怀中小狗的父母了。少女一放下,小狗便奔向大狗,摇着尾巴与它戏耍。
少女从怀中掏出小刀,切断大狗的项圈为它松绑。
“凶魔不会攻击人以外的动物,你们就安心在这儿过活吧。”
两条狗在少女脚边嬉戏了一阵,随后进到森林里消失无踪。亚德雷仿佛凝固般,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她是个美丽的少女,脸庞带点稚气,右眼盖着眼罩,左眼则是清澈的蓝色。由于眼角下垂,眼神显得很冷淡,除了身上披着的皮制披风,底下还穿着贴身的皮衣,头上则缠着黑布。
亚德雷一眼就能看出,这名少女不简单。毫无破绽的动作,如刀锋般犀利的举手投足,在在显示出身为战士的高水平,光是接近她,就给人带来一种令心脏停止的压迫感。
但她轻抚小狗的手势,让亚德雷陷入混乱;包裹着小狗背部的轻柔,就像是要与其分享温暖,教导它什么是慈爱。
少女默默地看着两条狗离开森林,那眼神与表情看在亚德雷眼中是如此飘渺,枯萎的花朵,即将西沉的星星,是纤弱又黯淡的存在。
亚德雷不认识少女,她既冷漠又温暖,强大却又纤弱。各种矛盾的第一印象,让亚德雷为之错愕。
“……谁?”
少女面向亚德雷。这下亚德雷心脏骤然加速,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耳朵深处甚至能听见怦怦心跳声。
他并不是被美丽所震慑,也不是感动,更不是一见钟情——大概不是。他就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手足无措,别无其它办法。
“你,喜欢狗吗?”
亚德雷总算挤出一句听起来不太对头的话,少女张口结舌地看着亚德雷,显然是愣住了。
“我喜欢狗,讨厌的就只有人类。”
“……这样啊?我两边都喜欢就是了。”
“你是谁?”
说着,少女拔出披风下的枪,对准了亚德雷的眉间,另一头的亚德雷却毫无危机感。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她的右手手背上浮现出六花纹章。亚德雷心不在焉地瞧着她的脸,又瞧了瞧那纹章。
“……我能开枪吗?”
这句话让亚德雷回神,他连忙举起双手,说明自己并没有敌意。
“等等,别射,我叫亚德雷·麦亚,跟你一样是六花勇者啊。”
一露出手背上的纹章,少女这下狐疑地盯着他瞧。
“……我有听过你,你就是彼埃纳比武大会的那个卑鄙战士吧?据说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胚子。”
亚德雷慌了起来。
“等、等等,你是听谁说的?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卑鄙战士。”
一边安抚那激荡不已的心脏,亚德雷连忙解释。
“你真的是六花勇者?这我实在难以置信。”
以枪口指着亚德雷的少女,身上再也感受不到温柔或缥缈。眼前存在的,就只有冷静与谨慎,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士。看着她的态度,亚德雷心里的踌躇也逐渐消散。
“那个传闻是错的,我的确为了胜利而用尽手段,但并不卑鄙。”
“……”
“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卑鄙的男人是不配称作最强的,所以别再拿枪对着我了。”
亚德雷自信洋溢地说道,但少女哑然以对,看不出任何想收枪的样子。
“……其它伙伴呢?”
“娜榭塔妮亚就在附近而已。你知道她吧?就是彼埃纳的公主,【刃】之圣者。”
“娜榭塔妮亚……原来那女人也被选上了。”
少女照理说已经明白亚德雷并非敌人,但还是没有放下枪的意思盯着亚德雷的冰冷视线,也并不像是在面对将来的伙伴。
“帮我通知娜榭塔妮亚,以及你接下来遇见的其他伙伴。”
“……通知什么?”
“我叫做芙雷米·史披德洛,是【火药】圣者。”
【火药】圣者——亚德雷对这字眼很陌生,据说神栖息于万物中,掌管森罗万象之事理,但他从没听说过什么火药之神或圣者。
而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何要将这件事通知其它伙伴呢。
“我不会跟你们同行,打算一个人与魔神对决。我不会妨碍你们,所以你们也别和我有瓜葛。”
“你在说些什么?”
“看来你有重听?我说,我会跟你们分头行动,所以今后别跟我扯上关系。”
亚德雷为之一愣。六花勇者不就是要齐心合力吗?光凭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请你正确地转达他们。这么简单的事总该办得到吧?”
说完,芙雷米放下枪转过身,以高速奔驰而去。
“喂,等等!”
当然,芙雷米并没因他喊停而停下。没多久,她便消失无踪。
“可恶!”
亚德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骑的马正在朝着自己走来,他从怀里掏出刀子,在马鞍上刻下“娜榭塔妮亚,我找到六花同伴了。我要去追她,你不必管我,自己先去目的地”,随后让马儿奔出村外。
“等等我,芙雷米!你在哪里?”
即使呼喊也得不到响应,亚德雷往森林里奔去。
凡行经森林,一定会留下踪迹。透过折断的树枝与践踏过的草叶,要追踪对方并不是太困难的事。亚德雷时而登山,时而下山,不停地奔驰。
但芙雷米的足迹却不时中断,这种边跑边消除踪迹的行动方式,是惯于脱逃的人所特有的。
“那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亚德雷边拿出望远镜搜索周遭边嘀咕。一看见远方微微动作的人影,他拔腿往那奔去。
由于挂念着被抛下的娜榭塔妮亚,亚德雷一度打算放弃追踪,回到原来的地方,然而战士的直觉在心底呢喃,说芙雷米是不追不可的对象,因此亚德雷还持续追下去,说什么也不让她跑走。
远方森林里终于出现芙雷米奔跑的背影。看来关于脚程,亚德雷似乎更快一些,只要再跑一下就能追上了。
再那之后又经过约一小时的追逐,亚德雷终于绕到她的面前。
“……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被追上。”
气喘吁吁的两人瞪视彼此。芙雷米拔出枪,对准了亚德雷。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别再追来了。”
“……你说什么?”
“要是你再追,我就要开枪了。”
怒火自亚德雷腹内熊熊窜起。先前说了一大堆任性的话,如今竟然还打算开枪?
“你这蠢蛋别闹了。魔神哪是一个人能打倒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让开,别碍事。”
“何况敌人不只魔神,还有凶魔在呢。要是六人没齐心合力,到时候一定会输的。你难道蠢得连这些都不懂吗?”
“我一个人就能打,一个人就能赢。要是想看证据,我就让你见识。”
“啊?你想让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见识什么?”
芙雷米指尖扣着扳机,亚德雷抛下背后的铁匣,手抓起剑柄。
现在可不能就此退让。
两人彼此瞪视了一阵子,不过看来芙雷米似乎也无意在此与人战斗。两人比的是耐力,比谁先投降让步。
“不然你起码也说个理由吧。好歹当面告诉大家,你为什么要单身战斗?”
“办不到。”
“为何?”
芙雷米缄默不语。
“说话呀。”
亚德雷依然没得到回答。
“话先说在前头,我这人可是很拗的,会纠缠到你回答,纠缠到你求我离开为止。地表最强的男人,死缠烂打的个性也是超一流的喔。”
“你这男人真莫名其妙,什么地表最强嘛。”
“你为何要一个人去,而不肯见其它六花?你要是不回答,我怎么帮你呢?”
芙雷米紧咬着牙,扣着扳机的手指正微微颜动。接着,她垂下头,平静地说道。
“……一旦跟其它人碰面,我一定会被杀掉。”
亚德雷顿时无语。尽管难以置信,但他晓得那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怎么可能。大家同是六花勇者,为何要残杀最重要的伙伴?”
“大家不会把我当成重要伙伴的。”
“为何?”
芙雷米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那跟之前的互瞪可不相同,是铁了心肠,准备开枪的眼神。
“要是说出原因,你也会想杀我的。”
亚德雷心想,要是继续深究,两人势必得残杀。
“由你选择吧。看是要听完理由再与我厮杀,还是跳过理由直接厮杀。”
“……”
“或者,也可以默默离开这儿。”
亚德雷把刀收回鞘内,然后拾起地面的铁匣,芙雷米这才松口气似的把枪放下。
“我要一个人对抗魔神,你要怎样就随你高兴。可以的话,希望将来别再见面了。”
芙雷米把枪收回披风内,转过身子。亚德雷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就这么让她离去。
不,绝对不行——毫无由来的决心驱使着亚德雷,让他朝着芙雷米那儿猛然扑去,并在芙雷米转头的瞬间,以烟幕弹砸向她。趁着烟雾弥漫之际,亚德雷夺走了芙雷米的行李。
“你在做什么!?”
“你刚不是说随我高兴吗?我只是照着你的话做罢了。”
“……把行李还我!”
芙雷米再次拔枪。亚德雷把抢来的行李揣在怀中。里头装的似乎是枪弹或保养工具,以及口粮、地图之类的。
“你是在耍我吗?还是真的是傻瓜呢?”
“我没有傻,也没在耍你。总之我.99lib.决定了,接下来要跟着你走。”
“……啊?”
“既然决定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亚德雷没理会杵在原地的芙雷米,径自走了起来。
“什么事情决定了?快把行李还给我。”
芙雷米的表情起了变化,由困惑转为愤怒的她,指尖勾住扳机。
“慢着慢着。你要是开枪,我就要抱着行李逃跑啰?到时伤脑筋的可是你自.己。”
“……真的这么想挨子弹吗?”
“还是说,你想抢回行李再逃跑?不过根据刚才的结果,你是逃不掉的。”
“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亚德雷想了想,接着仿佛晓以大义般,对着芙雷米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
“我不晓得你有什么苦衷,但看得出你身陷危机。单身前往魔神与凶魔的据点·魔哭领,一旦遇上其它六花还有可能被杀。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这就叫做危机。”
“所以?”
“我这人生来就是无法弃身陷危机的同伴于不顾,毕竟地表最强的男人可是很体贴的。所以,我决定要帮你一把。”
“……你还在耍我?拜托适可而止好吗?”
“别再找借口了,我们趁早出发吧。”
亚德雷没理会架起枪的芙雷米,向前迈出步伐。
“……简直难以置信。搞什么?怎么回事?这男的到底哪里不对劲?”
芙雷米苦恼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跟上。两人一声不吭,默默走在森林里。
这样真的好吗——亚德雷思考。临时起意、顺水推舟的决定,却导致娜榭塔妮亚孤单一人,而芙雷米也不知何时会狠下心来杀了自己。
他悄悄瞄了身后的芙雷米一眼。那表情早已超越困惑,甚至流露出些许恐惧。也罢,反正桥到船头自然直。
“诶,芙雷米。”
他对着跟在身后的芙雷米说道。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我可是真心想保护你。毕竟你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六个伙伴之一啊。”
“安静走你的路。真是惹人厌。”
芙雷米别过头,不悦地撇下一句。
……
另一方面,娜榭塔妮亚正与凶魔战斗。她人来到亚德雷与芙雷米相遇的那个村里。
“我、饿。想吃、肉。想喝、血!”
她的战斗对象,是一头外貌似狼的巨大凶魔,尽管话说得支离破碎,但能够讲人语就是身为强大凶魔的证明。娜榭塔妮亚的脸颊流下一注鲜血。
凶魔抬起前脚企图踩烂她,但地面窜出的剑刃,刺中了凶魔的身体。
“肚子……肚子!”
即使被刺中,凶魔依旧在地上翻滚。娜榭塔妮亚以细剑沾上脸颊的鲜血,接着伸长剑刃刺进凶魔的嘴里,这下凶魔边呕吐边痛苦地挣扎。
“圣者的血、不能吃。圣者的血不能吃!”
凶魔会吃人,但娜榭塔妮亚等圣者的身躯对凶魔来说好比剧毒。
“虽然一开始很害怕……”
娜榭塔妮亚低语。接着,凭空而生的剑刃撕划凶魔。
“……但也差不多适应与凶魔的战斗了。”
凶魔被四分五裂,再也动不了了。
战斗结束后,娜榭塔妮亚环顾四周。周遭悄然无声,看不到凶魔,也看不到亚德雷等人的身影。
娜榭塔妮亚露出失望的表情,拾起掉到地上的马鞍,发现上头刻了文字。
——娜榭塔妮亚,我找到六花同伴了。我要去追她,你不必管我,自己先去目的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娜榭塔妮亚站在亚德雷离去的村里一脸纳闷。
“既然说是追,意思就是那个女人逃跑了?她为何要逃呢?六花同伴又是来自何方的什么人?”
她边低喃边环视村庄,寻找亚德雷是否有留下其它物品。
就在这时,黑马奔进村里。那匹马的背上骑着一名身躯巨大、身着黑铠甲的男子。一看到他,娜榭塔妮亚喊了起来。
“葛道夫!”
男子——葛道夫来到娜榭塔妮亚身旁下马跪地,接着卸下头盔,低头以对。
“公主,抱歉我来迟了。”
来者是葛道夫·奥欧拉,他的实力被誉为彼埃纳骑士团第一人。威风堂堂的相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比娜榭塔妮亚还年轻的小伙子。
黑色铠甲沉重且坚固,头盔则是设计为蜷曲的羊角状。右手持着一把大型铁枪,枪杆部分以牢固的铁链绑在手腕上。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个身经百战的堂堂猛将,唯独脸上表情,残留了些许稚气。
“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也会获选。”
娜榭塔妮亚和气地对葛道夫说道。
“我深感荣幸。”
“感谢命运之神选择了你。只要有你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娜榭塔妮亚以威严之姿说道,口气却带了些许别扭。与亚德雷对话时的那种直来直往,并不存在于这两人之间。
“我将奉上性命守护公主之贵体,今后必将讨伐魔神,护送公主平安归国。”
这句话令娜榭塔妮亚微微蹙眉。
“……葛道夫。”
“是!”
“从现在起,我们是对等的伙伴。我不再单方面受你保护,而是一起保护彼此。”
“可是公主,您是与众不同的,绝不能有个万一。”
“……嗯。好吧,这么说也是。”
娜榭塔妮亚轻轻摇头。
“现在倒有个问题,刚刚和我在一起的六花同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娜榭塔妮亚拿出马鞍给葛道夫瞧,他看了那段文字,同样不解地歪起头来。
“这意思我实在是不懂。”
“我也不懂呢。”
“写下这段话的伙伴,是什么人?”
“是那位亚德雷·麦亚,你应该听过吧?”
一听到这名字,葛道夫脸色一变。看来他也听说了比武大会的来龙去脉。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可是个可靠的人。”
“可靠到将公主抛弃在此,是吗?”
葛道夫的神情益发犀利,就像是在提防着不在现场的亚德雷。
“所以我们接下来得去找他,真不晓得他是上哪儿去了。”
葛道夫看着马鞍上的字,思考了好一阵子。但他不只想着亚德雷的去向,更思量着其它事。
“亚德雷想必是朝着魔哭领而去了。只要我们也跟着去,我想到时候自然就能会合。”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不过我真担心,不知道他们要不要紧。”
葛道夫没说些什么,将自己坐骑的缰绳交给公主。然而娜榭塔妮亚拒绝了他的好意,将马鞍挂回亚德雷那匹马身上,然后骑了上去。
一边在路上骑着马,娜榭塔妮亚说道。
“葛道夫,亚德雷先生是个好人。他这人挺怪的,你一开始应该会感到不知所措,但只要聊熟了,一定能处得来的。”
“……是。”
“这个世界还真是辽阔呢。我真庆幸自己能出外旅行。要是待在皇宫里,绝对见不到像亚德雷先生那么奇特的人。”
“……是吗。”
“然后还有一件事,他这人捉弄起来,实在太有意思了。”
说着,娜榭塔妮亚伸出舌头笑了笑。然而葛道夫却神情复杂,并且垂下头,不让娜榭塔妮亚见到那表情。
“恕我直言,公主。”
“怎么?”
“公主您……是不是对亚德雷……”
葛道夫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状。低着头的他,随后陷入长长的沉默。
“怎么了,为何说得不干不脆的?看来一段时间没见,你似乎有些变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不好意思,请您忘了刚刚那些话吧。”
娜榭塔妮亚不解地看着他。就在这时,她突然击掌喊道。
“对了!关于那六花杀手呢?有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葛道夫在马背上摇摇头。
“……说来惭愧,我还是没能逮到他,不过关于名字、形体与能力,已经大致掌握了。”
“也就是说你打听到线索了?那消息可靠吗?”
“是。消息的来源曾和六花杀手对决,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所以那个六花杀手是怎样的人?”
葛道夫以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
“六花杀手就是【火药】圣者,是个以枪支为武器的白发少女,名字叫做芙雷米。”
第二章 六花集结
亚德雷和芙雷米两人朝魔哭领前进,默默走在只有岩石与碎石间长着稀疏小草的山路上。照地图来看,只要再跨越两个山头,魔哭领应该就近在眼前了。从相遇后过了六小时,目前正是旭日高升的时间。
“……总觉得好热。”
亚德雷对走在前头的芙雷米说,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带是不是特别温暖?你有没有什么情报啊,芙雷米?”
对方依然没响应。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火药】圣者耶,你有些什么能力?”
“……”
“【火药】圣者是不是都带着炸弹啊?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分我几个。”
“……”
“我从来不知道有杀得了凶魔的枪,那是谁做的啊?”
为了改善关系,亚德雷不断找话题跟她聊,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般的沉默。
亚德雷渐渐失去耐性,对她那寂寞缥缈的第一印象早已消失殆尽。如今亚德雷眼中的她,就只是个一意孤行、目中无人,毫不讲道理的女人。
“给点回应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厚颜无耻又不知分寸,难搞的蠢男人。”
“偏偏挑这问题回答……”
这下他也懒得再搭话了,决定默默前进。
不知道娜榭塔妮亚现在怎样了——亚德雷边走边想。要是她已经前往魔哭领那倒还好,但要是她动身寻找自己,将会拖延到会合藏书网
的时间;何况别的先不提,放着她单独一人总是让亚德雷安不下心。
“要是担心娜榭塔妮亚,你何不干脆回头呢?”
芙雷米仿佛看透了心思,对亚德雷说道。
“……不,我可没在担心她,至少没像对你那么担心。”
芙雷米不悦地哼了一声。
“真没想到娜榭塔妮亚会被选上。不管是你也好、那女人也罢,这次的六花还真是不能指望。”
“没这回事,娜榭塔妮亚虽然初出茅庐,有点经验不足,但是个杰出的战士。”
“你挺自傲的嘛,一会儿说人初出茅庐,一会儿说人经验不足。”
“对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而言,每个人都是菜鸟。”
“……简直荒谬透顶。”
芙雷米与亚德雷又再次陷入沉默。越过这座山头,只要再翻越下一座山就能看见魔哭领了。两人眼看就要登上最后的山顶,芙雷米这时忽然开口了。
“方便听我说句话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亚德雷大吃一惊。
“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我们总有一天会自相残杀。不管你想法如何,事情必定会发生。”
“我们绝不会变成那样的。”
尽管亚德雷笃定地说道,但芙雷米摇摇头。
“拜托你,到时请手下留情。到时就算与我兵戎相对,也请别下重手。”
“这算哪门子的要求嘛。我想听你说的是‘希望能一同奋战’之类的话啊。”
“我认为这点小请求,你应该能听得进去。”
“……”
“在亲手打倒魔神前,我是不能死的。”
说完这些,芙雷米又再次噤口,亚德雷也没再继续谈下去。
我是不能死的——话里透露的,是坚定的决心;但从话语的背后,又让亚德雷感受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
他想起了娜榭塔妮亚。旅途有了她,令人为之开朗;但有了芙雷米,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痛,一种令人心头纠结的感受。
“……看来那就是魔哭领了。”
两人抵达山顶,眼前是成片辽阔风景。
森林从山麓绵延至海岸,一条蜿蜒细道穿越其中;另一头是漆黑的海洋。自陆地突伸至海里的,便是巴尔迦半岛,别名魔哭领,魔神与凶魔的潜伏之地。
亚德雷指着半岛的基部说道。
“看到大陆与半岛相连之处了吗?那就是我们的会合地点。”
“你跟其他人的会合地点。”
站在山岭上看不见半岛的全貌。那片大地满是凹凸不平的丘陵,只有零星的森林或草丛散布其中。最奇怪的是,整个半岛全被染成红黑色。
“好诡异的颜色啊。那应该就是魔神的瘴毒了。”
魔哭领内充满魔神身体释放的特殊毒气。毒气对其他生物并无效果,可是一旦侵蚀人体,仅一天就会令其丧命。要抵挡毒气只有唯一方法:获选为六花勇者,得到命运神的加持。
只要瘴毒存在的一天,六花勇者以外的人类就无从接近魔神。甚至可以说要不是由于毒气,人们大可不必仅靠六人拯救。
“所以接下来呢?我可不想跟其他六花见面。”芙雷米问道。
“我觉得那座营寨不太对劲。”亚德雷直指山麓方向。
那儿有一座小营寨,外观呈现半毁,看起来正冒着烟。
两人下了山巅,来到营寨前。营寨虽然受损,里头倒是还有些人在。
芙雷米用风帽罩住头,藏住左手上的纹章提防着周遭。亚德雷看到营寨的弩弓台上坐着一名士兵。
“要是里头有六花,我就要逃了。”
“……好吧。”
亚德雷点点头,向站岗的士兵问话。
“不好意思!请问六花勇者在这里头吗?”
“不,勇者两天前的确来过,但是没多久就又出发了!你们两位是?”
亚德雷向芙雷米使了个眼色。看来即使进入里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我叫亚德雷·麦亚,是六花勇者。至于这位……就别在意了。”
士兵尽管纳闷,还是下了瞭望台打开寨门。两人进入营寨后,亚德雷亮出手上的纹章,证明自己六花勇者的身份。
“恭迎您的光临,六花勇者大人。我们有些事非得转达给您不可,能请您过来一趟吗?”“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攸关今后战役的成败。”
亚德雷瞄了芙雷米一眼,而她似乎也想听听是什么事。
“请跟着我来。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葛恩拜亚军的上兵,叫做劳伦,是营寨目前的指挥官。”
“指挥官?你吗?”
亚德雷忍不住回问。从举止行动看来,这人的确有实力,但他不但位阶低,装备也颇为简陋。
“将军、队长,大家全都死了,只剩下我跟一些二兵。但哪怕成了最后一兵一卒,我们还是有东西非得守护不可。”
两人跟着劳伦上兵进入了营寨内部。由于众人以及部分凶魔尸体四散,里头尸臭弥漫。看来营寨蒙受的打击比外观所见还要来得严重。
“往这里走。”
营寨中心地带的地面有一扇沉重的铁门,一打开它,里头的阶梯直通地下室。看来这座营寨就是为了守护这地下室而存在。
在劳伦上兵的引导下,两人进入地下室。深埋地下的狭窄房间里有五名士兵,而房间的中央处,则是个外观前所未见的祭坛。
“你们守护的就是这个吗?”
亚德雷指着祭坛问道,劳伦上兵却摇摇头。
“这只是那东西的复制品。这张地图请您过目。”
祭坛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魔哭领周边地图。
“葛恩拜亚王为了防范魔神复活,事先设下了帮助六花勇者的机关,而我们就是负责守护这机关的。”
士兵指着地图上,靠大陆的那半部。
“目前,凶魔大多为了迎击六花勇者往大陆方面进攻,我想二位应该也已经和它们交手过了。而凶魔一旦晓得六花勇者进入魔哭领,将会全数撤回魔哭领。它们的目的是消灭六花勇者,不在乎其他一切。”
“原来如此。”
“因此,葛恩拜亚王下了密令,建造出一旦六花勇者进入魔哭领,就会自动封锁半岛入口的机关。”
说着,士兵伸手指向魔哭领与大陆的边境。
“吾王动员了【雾】之圣者、【幻】之圣者,以及【盐】之圣者的力量,在森林里设下足以封锁凶魔进出的强力结界,名为雾幻结界。”
地图上魔哭领的入口处一带画着大大的圆圈,那想必就是结界的范围了。
凶魔无法渡海,就算想搭船,也由于魔哭领皆为岩壁,没有地点可停靠上岸。有些凶魔能够飞行,但那毕竟是少数,要是能封锁圆圈领域,就能牵制大多数的凶魔。
“真了不起的计划。所以这是个什么样的结界?”
“这是个单纯用来混淆对象,让它从外进不去,从内出不来的结界。只要一启动,结界内就会被大雾笼罩,即使想离开,也会因为方向感紊乱,不知不觉回到原点。同样的,要是有谁想从外头进入雾中,最后一样会回到外头。”
“真想不到,原来你们早准备了这么一个东西。”
亚德雷瞧了芙雷米一眼。从表情看来,她似乎也没听过关于结界的事。
“结界目前尚未启动,等确定六人全数进入魔哭领,我们才会将这结界启动。”
“这东西要怎么启动?”
“就在这儿。”
劳伦上兵指着与营寨有段距离的地点。
“这里有座用来启动结界的神殿,外头围了一圈由【盐】之圣者建造,用来阻挡凶魔的防壁,所以不必担心会被凶魔破坏。”
听着听着,亚德雷心中越发佩服。这可真是个宏大的计划。
接下来,劳伦上兵指着地图上魔哭领入口处一带。
“六花勇者的其中一人,【山】之圣者摩菈大人已经在此待命。她两天前曾经营寨,我们当时告诉她关于结界一事,并且进行了讨论。”
六花勇者于此待命——听到这句话,芙雷米的脸色微微一沉。
“因此,一旦六人在此集结,届时摩菈大人将会照着流程,点燃烽火为信号。一看到烽火,我们就会到神殿启动结界。但如果我们在六花集结前,遭受凶魔攻击而全军覆没,就会在最后点燃此处烽火。”
“为何要这么做?”
“到时就请六花里的其中一人前往神殿启动结界吧。这是我们跟摩菈大人讨论后,所得到的结论。”
“……”
亚德雷陷入沉默。照他们所言,启动结界的那个人将被困在雾里,六花勇者也会少一位战力。然而即使牺牲一名六花,这结界依然有启动的价值。
“神殿里也有和这一样的祭坛,请看。”
听劳伦上兵一说,亚德雷站到复制品祭坛前。祭坛构造十分简单,只有中央的台座以及一把宝剑,左边则是片石版,右边摆着记载神言的圣典。
“要启动结界很简单,只要把剑插在台座上,右手放在石版上并诵道‘雾,升起吧’就行了。”
“明白了,我会记着方法。不过这个结界,我看还是留给你们启动吧。”
“我明白。即使拿性命来换,我也会设法完成任务。”
亚德雷向劳伦上兵伸出手,对方则笑着回以握手。两人紧握了好一阵子。
离开营寨,亚德雷两人朝魔哭领前进。距离会合处还有约三小时路程,【山】之圣者摩菈似乎就在那儿等候。
“这下可伤脑筋了。”亚德雷说道。而自从在营寨听了结界一事,芙雷米就没再说过半句话。
“听说摩菈就在魔哭领的入口等着我们,娜榭塔妮亚也差不多该与她会合了。要想进入魔哭领而不被她们察觉,我看是有困难。”
“我在想事情,别跟我说话。”
“我说啊,你干脆先跟我们会合,其他的等之后再打算吧?”亚德雷耸耸肩说。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要是遇上其他六花,接下来一定是互相残杀。”
亚德雷并不认为事情会演变至此,这群伙伴也就不过六个人,无论过去有什么过节,眼前都应该先抛下成见,携手齐心才对吧?亚德雷为了打倒魔神,不管怎样的恶棍,他都愿意视其为伙伴。
“当然,我并不打算白白死在她们手下。”
“别担心,要是到时互相残杀,我会保护你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以为对方接下来一定又会严词拒绝,但芙雷米的神情却跟之前有些不同。
“亚德雷,你……”
他好像头一次听芙雷米喊自己名字。
“你这人真体贴。”
被她这么一说,亚德雷害羞了,脸微微红了起来,以为她态度有所软化。没想到下一秒,亚德雷见到的,却是寒可彻骨的眼眸。
“别对我体贴,这让我想杀了你。”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还没等到开口,亚德雷先将芙雷米一把推开。因为他感受到由背后传来的杀气。
从芙雷米先前的位置冒出白色剑刃。亚德雷回头一看,娜榭塔妮亚就在森林里。
“亚德雷先生,快离开那个人!”
芙雷米一站起来,冷不防地拔枪开火。枪弹被地面冒出的剑刃挡下。紧接着,身穿黑铠甲的巨汉骑士从森林里冲出,朝着芙雷米突击。亚德雷挺身而出,以剑拨开铁枪的一击。“慢着,住手!先别攻击!”
亚德雷大声喊道,娜榭塔妮亚与巨汉骑士却充耳不闻。
“我说让开,没听见吗!”
“你们到底怎么搞的!”
娜榭塔妮亚继续攻向芙雷米。芙雷米一边瞄准娜榭塔妮亚,一边闪避地面冒出的剑刃。
而企图从背后攻击的其实则被亚德雷阻止。
“你还吃什么惊呢。我早说过大家一见面就会厮杀的。”
芙雷米语带轻蔑地说道,而亚德雷尽管事前明白,却以为事情总会有转圈的余地。
“少碍事,亚德雷!”
巨汉骑士挥舞着枪杆。关于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亚德雷现在可无暇去思考。他持剑抵挡枪杆,却连人带剑被重重击飞;击飞的同时,他手里握着的沙子往骑士眼睛撒去。
芙雷米逮到机会,枪口对准巨汉骑士。亚德雷挥剑击出小石,命中了芙雷米的手腕。四人你来我往,战况倏忽多变。娜榭塔妮亚与骑士一同锁定芙雷米,芙雷米毫不留情地反击;至于亚德雷,则死命地阻止双方攻势。
“亚德雷先生!为何要阻挠我们!”
忍无可忍的娜榭塔妮亚喊道,而亚德雷则以更大的音量嘶喊。
“全都停下来!她并不是敌人,而是六花勇者的一员啊!”
“咦,你刚说什么?”
芙雷米与娜榭塔妮亚停止交战,骑士挺身站到娜榭塔妮亚跟前护卫。亚德雷介入三人之间。
“你看她的左手。她是六花勇者,不是什么敌人。”
娜榭塔妮亚与巨汉骑士望向芙雷米。见到她左手的纹章,两人惊讶得为之屏息,但却依然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这、这是怎么回事,葛道夫?”
娜榭塔妮亚对着巨汉骑士——对着葛道夫询问。
“详细我并不清楚。唯一明白的,就是芙雷米确实是敌人。”
葛道夫答完,铁枪对准了芙雷米。
“喂,那个大块头,原来是你在怂恿吗?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葛道夫没回答亚德雷,只是双眼瞪着他。
“……你就是亚德雷吗。你抛下公主,跑去干了什么好事?”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令人从头不爽到尾的家伙。”
亚德雷跟葛道夫相持不下。后来,娜榭塔妮亚上前安抚葛道夫,亚德雷为了化解针锋相对的气氛,也特地放轻音量,侃侃谈了起来。
“首先我先问你,娜榭塔妮亚,为何要攻击芙雷米?她可是伙伴啊。”
“不是的,亚德雷先生。请你先离开她身旁。”
“拜托,请你先回答问题。我现在实在是满脑子疑问。”
“……亚德雷先生,说来你也许不信,但那少女就是杀害六花的凶手。”
亚德雷转头看着芙雷米。而芙雷米面不改色,依然举起枪口盯着娜榭塔妮亚。
“她是六花杀手?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呀?”
“是这位葛道夫打听来的可靠消息。”
葛道夫笃定地点了个头。
“……芙雷米?”
不可能吧——亚德雷再次回头看着芙雷米。然而芙雷米却一副理所当然似的回答了他。
“她说得没错。”
“什……么?”
“我应该说过,要是透露原因,我们必定会互相残杀。”
芙雷米枪口瞄准的对象,由娜榭塔妮亚改为亚德雷。
“不会吧……?”
“是真的。马特勒·威奇托,弗迪尔加·荷利,艾思芮·艾蓝,以及其余好几个实力足以当上六花勇者的战士,都是我杀掉的。对面的葛道夫以及娜榭塔妮亚,也一样在我的猎杀名单里。至于你,我倒是不曾看上眼。”
亚德雷想起了先前与娜榭塔妮亚的对话。
“那么黎乌拉……【太阳】圣者也是你杀的吗?”
芙雷米脸上浮现些许错愕。
“【太阳】圣者黎乌拉?……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她的确是猎杀名单里的一人。”
“那些一点都不重要。亚德雷先生,她很危险,请你快点过来这儿。”
娜榭塔妮亚说道。不过亚德雷的视线依然没从芙雷米身上离开。
“为什么?为何你要杀了六花候补?”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让魔神复活。只要把实力高强的战士一个个杀掉,获选为六花的就会是群虾兵蟹将。”
亚德雷无言以对,葛道夫则愤意满怀地对他说道。
“这下明白吧?那个女的——芙雷米,她是敌人。”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分立于左右,步步逼近芙雷米。亚德雷动弹不得,杀害六花的凶手持有六花纹章的勇者——两样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不晓得该相信哪一边。
这时,亚德雷脑海里响起芙雷米先前的话语。
“……别下手!”
亚德雷站上前,护着芙雷米。
“亚德雷先生,你为何……”
这样真的好吗——亚德雷很苦恼。然而芙雷米说过,在手刃魔神之前绝对不能死。他相信那句话并非谎言。
“娜榭塔妮亚,葛道夫,仔细听我说。六花勇者并不是以实力决定,而是透过对象的意念——打倒魔神的坚定决心来评估的。即使实力再坚强,若是企图投靠魔神,那么那个人就绝不可能成为六花勇者。”
“可是她之前……”
“芙镭米,你并没有让魔神复活的念头,没错吧?”
芙雷米点点头。
“所以你一定有什么非得跟苏醒的魔神对决不可的理由。”
“……没错。”
亚德雷朝向娜榭塔妮亚摊开双臂说道。
“你听懂了吗,娜榭塔妮亚?她的确是杀害六花的犯人,但是眼前情况不一样了。”
“你相信她那番话?”
“我信任她。因为我明白,芙雷米是真心想打倒魔神。即使过去曾是六花的敌人,但现在毫无疑问是伙伴。”
“可是……”
“要是你们再出手,我就要站到芙雷米这一边了。”
娜榭塔妮亚思考了半晌。这时,葛道夫说话了。
“恕我直言,公主,这位亚德雷真的是可信赖的人吗?”
“你这家伙从刚刚就找碴个没完,到底是有何居心?”
“我是为了守护公主而立于此,谁让公主身陷危难,谁就是我的敌人。”
“我懂,不过你现在还是先劝娜榭塔妮亚把剑收起来吧。”
“亚德雷,不准你直呼公主的名讳。”
葛道夫怒不可遏,不过娜榭塔妮亚制止了他。
“你们俩是在争些什么。好吧,亚德雷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么也没办法了。葛道夫,目前先暂时照亚德雷先生所说的做。”
娜榭塔妮亚收起剑,葛道夫也不情不愿地解除警戒,亚德雷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请小心。你这个人太容易上当了。”
“放心吧,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从来没上过当。”
“我不放心,非常不放心。”
亚德雷面朝芙雷米。
“总之,你不用担心被杀了,先把枪放下吧。”
“……这只是暂时性的。”
说着,芙雷米也放下枪,将其插回腰间。
“芙雷米小姐,话先说在前头,我只是信任亚德雷先生,但不代表我信任你。”
“你真是个傻女人,竟然相信这种男人。”
即使收起武器,娜榭塔妮亚与芙雷米之间依然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而另一头,葛道夫同样以满怀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亚德雷。
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六花勇者接下自有办法好好与魔神一战吗……?
总之,四人姑且决定先前往摩菈等候的地点。由于芙雷米答应同行,亚德雷已经把先前抢走的行李还给了她。
四人走在林中小径,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靠着一起走,亚德雷则走在他们俩不远处,至于芙雷米,则又跟他们三人离得更远。彼此的距离,就有如他们心中的隔阂。
“诶,芙雷米。”
“干什么。”
“我好歹也帮了你,你不觉得该有些表示,例如道声谢之类的吗?”
“我没理由感谢你。”
冷漠的一句话,让亚德雷为之耸肩。这时,娜榭塔妮亚压低音量,同亚德雷说了起来。
“……亚德雷先生。”
“怎么了?”
亚德雷回问,但得到的响应,只有一双冰冷的视线。
“抱歉把你抛在那儿,但我真的是逼不得已啊。要怪都怪她突然开溜。”
更多的冰冷视线,把亚德雷瞪得缩起身子。
“看来才半天时间,你们就已经相处得挺要好了嘛。”
“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指?”
娜榭塔妮亚手遮着嘴角,露出淘气的笑容。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如今她的眼里,带有真正的恶意。
“我还想说你为何要护着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的确,芙雷米小姐可是个大美人,真让人羡慕极了。”
“……喂。”
“是啊,是啊,我明白。世上的男人,就是喜欢那种令人想好好呵护的女孩。”
“我说,娜榭塔妮亚……”
“好好好,你们俩就好好地培养感情去吧。哼。”
结束了一串挖苦,娜榭塔妮亚离开亚德雷身旁。
“……你这人真的是公主吗?”
“大家也常这么说,可惜我就是。”说完,娜榭塔妮亚别过头。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呀——亚德雷不由得暗自嘀咕。
四人之间充塞着尴尬的气氛。芙雷米决定彻底置身事外,葛道夫不悦地看着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的对话。一想到这气氛得持续到遇见摩菈为止,亚德雷不由得心情烦闷。
倒是话说回来,这个叫葛道夫的干嘛一直瞪着我——亚德雷来到他身旁,试着和他聊聊。“嗨,刚刚乱成一团,都没空跟你打招呼,不过接下来可得请你多关照了。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叫做亚德雷·麦亚。”
“……喔。”
葛道夫的口气,显然充满了反感。
“听说你先前去追捕六花杀手……也就是芙雷米?”
“没错。”
“我知道你难以释怀,不过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就先请你忍一忍吧。”
“我只不过是遵照公主的吩咐办事,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真是怪了——亚德雷心想。既然不是在气芙雷米的事,那么他为何要这样讨厌我呢?
“还有比武大会那件事,害你的前辈受伤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道歉呢。”
“那没什么好道歉的。”
看来这似乎也不是原因。既然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想着想着,这次换葛道夫开口了。他说得轻声细语,仿佛怕被娜榭塔妮亚听见似的。
“……亚德雷,你究竟是如何讨好公主的?”
一听这句话,亚德雷终于会意过来,视线在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的脸上来回切换。看来这男人……
“怎么?你怕我跟公主相处得太要好?”
“何、何来什么怕不怕的……”
“你放心吧,我们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要是继续在意这些无聊事,会被那公主给当成傻瓜的。”
“……你、你说些什么,少胡说八道了。”
真是个单纯的男人——亚德雷暗想。看来他只是对娜榭塔妮亚与亚德雷交好感到不悦罢了。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他其实才十六岁上下,心智终究是半个小孩子。
“你好好守护公主吧。我们半路上聊了不少,公主她可是真的很器重你,只有你够资格守护她了。”
“当然只有我,这用不着你说。”
尽管吹捧得近乎肉麻,还是令葛道夫喜形于色。真是感谢他的单纯,应付起来比芙雷米与娜榭塔妮亚要来得轻松太多了。
“倒是……怎么都没遇见敌人呢?”
葛德夫低语,亚德雷也默默同意。
现在未免太过平静。凶魔潜伏的魔哭领明明近在眼前,大家竟然还能一路闲扯。想到这儿,亚德雷益发感到诡异。
就在这时,原先默默前进的芙雷米开口了。
“真是怪了。”
三人回头一瞧,芙雷米正转身望着背后的天空。
“从刚才开始,飞行型凶魔一直在后方上空盘旋。”
亚德雷掏出怀里的望远镜,往芙尔米所说的力向葙去。的确有几头像鸟的生物,在那片天空盘旋。
“反正看那数量不多,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娜榭塔妮亚说。
“但我记得,那地方是……”
亚德雷目测与凶魔的距离,与脑中的地图对照。
“不妙了,那里可是雾幻结界的神殿所在地。”
紧张在四人之间蔓延开来。依劳伦上兵所言,凶魔是无法接近结界的,但眼前事态依旧令人担忧。
“有办法从这里狙击吗?”亚德雷对着芙雷米问道。
“有困难,得再更靠近点才行。”
“……它们扔东西下来了。”葛道夫低声说道。定睛一瞧,凶魔从嘴里吐出了不知什么东西。下一秒,落点发出巨响与烟尘。
“亚德雷先生,那个究竟是……!?”
“是炸弹,凶魔朝神殿投下了炸弹。”
“炸弹?这怎么可能!”
要说惊讶,亚德雷就跟其他人一样。凶魔里的确有所谓的知识分子,但是连制造炸弹的技术与原料都有,可就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你是【火药】圣者吧?那难不成是你搞的鬼?”娜榭塔妮亚对芙雷米质问道。
“与我无关。”
“总之我们上吧!”
四人折回先前的道路。若是全速奔驰,约十五分钟可抵达神殿。
然而才刚跑了五分钟,一行人就被一排凶魔给拦路挡下。先前经过时,这地方明明连个凶魔的影子也没有。它们显然是来阻挠四人回头的。
“葛道夫,我们直接硬闯过去!”娜榭塔妮亚大喊。
葛道夫回应了她,紧紧绷起身子,随后宛如巨大炮弹般,往其中一头凶魔杀去。扭转铁枪的劲道配上体重,透过枪头击向敌人。身躯如熊,头部如虫,体重将近葛道夫十倍的凶魔,就这么被击飞至后方十公尺处。
葛道夫跑了起来,打算从缺口突围,一旁的虎型凶魔吼了起来。尽管声音难以辨识,但它说的确实是人话。
“来、了。包、包围、他。”
排成一列的凶魔,一齐袭向前方的葛道夫。
太操之过急了啦——亚德雷在内心大叫。这样贸然冲去,根本就是拜托敌人从两旁包夹自己。这些凶魔和之前收拾掉的家伙不同,不但听得懂人话,还具备某种程度的战术谋略,是存活多年的个体。
葛道夫驱散左右两侧袭来的凶魔,娜榭塔妮亚一边护着葛道夫背后,并对着倒地的凶魔补上最后一击。亚德雷与芙雷米也同样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凶魔包围,逼得亚德雷不得不扔下铁匣应战。
战局变得一团混乱,要想突围前往神殿是不可能了。
“亚德雷先生,你快到神殿去,这里交给我们负责!”
娜榭塔妮亚边抵挡狼型凶魔的攻击边说道。
“也好,杀出重围这种事就该由我来包办!喂!芙雷米,葛道夫,你们仔细看好了,我才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别再说废话了,你快点去吧!”
其实亚德雷并不是在胡闹,而是在说话时思考着解决之道。
“娜榭塔妮亚、葛道夫、芙雷米!朝神殿方向全力攻击!”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点点头,芙雷米乍看面无表情,不过似乎也答应了。
葛道夫刺出铁枪,先是打飞一头凶魔,后头递补上来的,则被娜榭塔妮亚亚德雷面前的一头凶魔,则是芙雷米以枪弹收拾掉的。
“好极了!”
亚德雷在娜榭塔妮亚创造的剑刃侧缘上奔驰。最后袭来的凶魔中了毒箭而停滞原地,亚德雷突破了包围网,往神殿方向狂奔。
“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用不着亚德雷交代,娜榭塔妮亚等人早已帮他挡下追兵。身后没有凶魔追上,四周看来也没有其他的埋伏。
全速跑了约十分钟后,随着战斗声浪渐远,森林逐渐开阔,神殿的轮廓从中浮现。
“就是那儿吧。”
亚德雷停下脚步,观察神殿的状况。前来轰炸的凶魔看来已经离去,但浓重的火药味依旧未散。
神殿小得出乎意料,只有一间普通民家那么大,然而它的石壁却砌造得无比坚固。
整间建筑由二十余根白色柱子围绕,看来这就是【盐】之圣者造来驱离凶魔的防壁了。周遭能看得到各种凶魔的脚印,柱子围住的空间里却一个也没有。
也就是说,凶魔进不了盐柱里。
盐柱由于轰炸而部分毁损,神殿也有焦黑痕迹,但都不造成大碍。正当亚德雷感到庆幸,却发现盐柱旁有个人影。一名女子倒在那儿。
“喂,你还好吧?”
“撑着点,我马上帮你包扎!”
亚德雷扶起女子。
“别怕,你伤得并不深!”
他手伸进腰间小袋里找药。
“……快、点……”
女子指着神殿,以虚声对他说道。
“那等会儿再说!你先别动!”
“快点,立刻过去,就快赶不上了。拜托你,一切都……”
亚德雷紧紧咬牙。他想为女子包扎,身上却没带药,不由得后悔当初为何没将铁匣扛来。只要有了铁匣,里头不管绷带或贴布全都一应俱全。
“我不要紧的……我好歹……也是个圣者。”
“你可别死啊!”
他轻轻放下女子,穿越盐柱来到神殿之前。
殿门被牢固的锁拴住。亚德雷拔出剑,试着撬开锁孔,但锁却文风不动。
“可恶,我可没听说这里还拴了门锁啊!你有钥匙吗?”
他对着女子喊道,对方摇了摇头。亚德雷掏出小袋里的炸药,以黏着剂固定到锁上并点燃。
随着一声晶响,门锁也被炸开。就在同时,门后出现两名士兵。他们全?身穿着满布利刃的铠甲,二话不说就对着亚德雷攻击。
“你们俩干什么!”
士兵笔直对着他进攻,但速度却不太快。亚德雷连秘密道具都没用,仅以剑柄朝头部一敲,两人便应声倒地。落了地的头盔,里头却空空如也。
“到底怎么搞的?”
他正打算询问穿神官服的女子,刺耳的笑声就在同时响起。
“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躺在地上的女性扭着身子笑了起来。她的身体变了形,额头冒出一根角,身躯渐渐化为细瘦丑陋的猴子模样。
亚德雷知道,这是变形型凶魔。他曾听师父说过,有极少数凶魔能伪装成人类或动物的模样。
“臭家伙……!”
变形型凶魔没两下就逃走了。亚德雷原本想追击,但立刻就停下脚步。目前还是神殿的安危要紧。
打消主意的亚德雷,再度转往神殿方向。
“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寒意传来。周遭气温霎地转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水中。
随后,地面升起了袅袅雾气,从脚淹过胸,再从胸淹过头,没多久就填满了四周空间。亚德雷想起了劳伦上兵说过的话。
“一旦结界启动,整座森林就会被雾气笼罩。”
他浑身发起了抖。身体似乎比理性早一步察觉危机。
“要是结界启动,将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亚德雷进入神殿,看着设置在狭小神殿正中央的祭坛。
“而里头的人也一样走出不去,不论是凶魔还是人类。”
劳伦上兵曾说过,只要手放在注满神力的石版上,以宝剑插进台座,就能启动结界。
接着,亚德雷看到了——眼前一把宝剑,直直插在台座的上头。
“……我可没启动过它啊。”亚德雷喃喃嘀咕。
“是谁!?什么人启动了结界!?”
他冲到神殿外,边吼着边巡视周遭。一会儿吹着吸引凶魔的笛子,一会儿又拿望远镜左瞧右望。
“亚德雷先生!”
隔了一会儿,娜榭塔妮亚面无血色地跑了过来,葛道夫跟芙雷米也在随后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启动了结界呢?”
头一次听到娜榭塔妮亚的咆哮,亚德雷只能愣愣地回应。
“……不是的,不是我干的。有人启动了结界,然后瞬间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我没骗你,他真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娜榭塔妮亚双唇微颜,葛道夫眼珠瞪得斗大,就连芙雷米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大家就这么被困住了吗?
“总之我们先进去!”
四人一齐奔进神殿里。
娜榭塔妮亚带着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注视着插了宝剑的台座。随后她摸了摸宝剑,检查了石版与台座后,勉强挤出她的意见。
“结界已经被启动了,真不敢相信。这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不晓得。说来尴尬,我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亚德雷摇了摇头。
“总之,先解除结界吧。借过一下。”
葛道夫说完,来到祭坛边,拔掉台座上的剑。然而周遭的浓雾,看起来却毫无变化。
“看来行不通?公主,您知道有什么接触结界的方法吗?”
“这我也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方法……”
话还未完,亚德雷插了句话进来。
“让我看一下。”
“你知道些什么吗?”
“上一代六花勇者也曾做过类似的结界,我记得他们当时是用这方法解除的。”
亚德雷持刀刃划过手掌,将鲜血淋在台座上。
“结界解除。”
尽管宣言了,却什么也没发生。这次换娜榭塔妮亚握起宝剑。
“结界解除!快解除结界!停止!浓雾速速消散!我乃结界之主!”
她随便喊了几句咒语。当然,结界并没因此解除。最后她大概是不耐烦了,拿起细剑的剑柄摇打台座与石版,宝剑被敲得缺了角,石版也裂开来。
“冷静点,娜榭塔妮亚,你这样胡搞一点意义也没有。”
站在后头的芙雷米冷冷地说道。
“营寨的劳伦上兵应该就在附近。刚刚发生过爆炸,他们那儿想必也会有些动作。”
“……也对。呃,抱歉。”
娜榭塔妮亚一脸惭愧地道了歉。
“葛道夫,麻烦你在这儿守着神殿。芙雷米也一样。”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出了神殿,开始搜索劳伦上兵。
找了约三十分钟,两人毫无所获,于是又回到了神殿。劳伦上兵等人是根本不曾出发,还是早已被凶魔杀害了呢?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走在前头的摩菈会陷入孤立。”
“跟她比起来,我们这下更是动弹不得了。”
四人面面相觑,开始商讨解决之道,但大家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里头是在闹些什么呀?”
这时,神殿外传来人声,一名少女站在损毁的殿门前。
她的年纪约十三、四岁,穿着折边方格裙,头戴小丑帽,打扮得稀奇古怪,手里另外又拿了根狗尾草。
斜背在肩膀上的包包以及水壶,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出外郊游,却不慎误闯进来的儿童。“啊,是之前那个大块头!”少女看着葛道夫说。
“你找到六花杀手了吗?我记得那边那位是彼埃纳的公主对吧?你也获选为六花了?”
这次她又转向娜榭塔妮亚说道。由于还没厘清状况,她那语气毫无紧张感。
“你是谁呀?”
亚德雷开口询问,少女笑眯眯地回答了他。
“扎着奇怪腰带的人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沼】之圣者恰姆·若瑟,恰姆我呀,也获选为六花勇者的一员喔。”
说着,少女——恰姆·若瑟掀起裙子,在她纤细的大腿上印着六花纹章。
“想不到她年纪竟然这么小……”亚德雷嘀咕着。
【沼】之圣者恰姆·若瑟——对以征战为生的人来说,这是个无人不晓的名字。据说她的实力远在娜榭塔妮亚之上,不但被赞誉为当代最强,甚至据说在历史上仅次于持花圣者。然而亚德雷并不清楚她有何种神力,只是对她的年幼感到诧异。
“你是谁呢?”换恰姆询问亚德雷。
“我啊?我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麦亚,跟你一样获选为六花勇者。”
“……地表最强?那指的不是恰姆我吗?”
“一般人们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并不是。我才是真正的地表最强。”
“恰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恰姆歪着头纳闷道。亚德雷接着又半开玩笑地对她说了。
“看来我不道个歉不行了,因为你拥有的最强称号,今后将会归我所有。第二也够了不起了,你就知足点吧。”
“……唔喔。”
恰姆发出怪声,双手叉在胸前思考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个手。
“喔喔,恰姆明白了,这人是傻瓜对吧?”
“这人有点古怪,但是很靠得住,所以请别担心。”一旁的娜榭塔妮亚加入对话。
这时,亚德雷注意到后头的芙雷米。总是面无表情的她,现在却苍白着脸孔,外加嘴唇微微颜抖。
看着芙雷米,恰姆她说了。
“好久不见,芙雷米。为何你会出现在这儿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亚德雷本来想问,芙雷米却只是怕得缩起身子。
“算了,芙雷米的事稍后再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恰姆甩着手拿的狗尾草,露出些许阴森的笑。
亚德雷与娜榭塔妮亚轮番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她,而恰姆虽然没经过劳伦上兵所在的营寨,对雾幻结界倒是略有所闻,可惜一样不晓得解除的方法。
亚德雷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注意着芙雷米,而她只是站在神殿一角,什么话也没说。恰姆似乎也没打算理会芙雷米。
“唔嗯,恰姆明白了,这还真是有点小伤脑筋。”
“也罢,总之我们先杀了芙雷米吧。”
恰姆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芙雷米下意识地掏出枪。
“慢着!”
亚德雷插进两人之间,恰姆诧异的眼神对着亚德雷。
“为何要打扰我们呢?”
“我才想问你在想些什么呢。我刚不是说明过了,芙雷米可是伙伴啊。”
“你这人说的话真奇怪。她可是六花杀手,而且启动结界的也是她喔。”
恰姆用狗尾草遮着嘴角。就在这时,娜榭塔妮亚揪住了恰姆的手腕。
“请等一下,恰姆小姐。结界发生的当时,芙雷米小姐人跟我们在一起,所以她并不是启动结界的人。”
“喔,是吗?反正无所谓了,请你放手。”
“不行。”
恰姆眼神里带了静谧的怒火,瞪着娜榭塔妮亚。
“你这人怎么敢命令恰姆呢?难道是伟人吗?还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呢?”
“是的,我的确是。”
“……这么说来好像也对。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恰姆耸了耸肩苦笑着。
“恰姆,你跟芙雷米有什么过节吗?”
但接下来回答亚德雷的并不是恰姆,而是一直默默在旁的葛道夫。
“恰姆她曾经跟芙雷米交过手!”
“什么意思?”
恰姆接着葛道夫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是半年前吧,这家伙拿枪对准了恰姆我,还好有宠物立刻保护了恰姆,不过回想起来,可真是千钧一发呢。后来一问之下,那人回答自己是【火药】圣者芙雷米。后来恰姆跟芙雷米对打,芙雷米她却逃跑了。恰姆从来不曾失手放掉想杀的对象,所以真的是好生气呢。”
恰姆的身体,释放出阵阵杀气。
“恰姆一直想着要杀了她,所以不介意由恰姆下手吧?”
亚德雷摇摇头,娜榭塔妮亚也揪着恰姆的手腕不放。神殿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恰姆小姐,请你稍等一下,我们现在应该先解决关于结界的事。”娜榭塔妮亚说。
“结界就交给公主你,或是那个大块头就好了吧?恰姆会趁着这段时间收拾芙雷米的。”
“娜榭塔妮亚说得没错啊,恰姆。我们既然有五人在此,代表走在前头的摩菈陷入孤立。为了摩菈着想,我们应该先解除结界。”
“如果要担心我,那大可不必。”
大家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高瘦女子就站在那儿。
对方年纪约二十五到三十之间,是个眼神坚定,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女子,身后垂着黑色长发,身上穿了青色的神官服,嵌在双臂上的巨大铁甲,似乎身兼武器与防具的用途。
女子光是伫立着,就能看得出是位高手。
“好久不见了,娜榭塔妮亚公主,恰姆。至于那边那位,看来应该就是葛道夫先生,对吗?”
女性走入神殿中央。
“我是【山】之圣者摩菈·切斯特,掌理万天神殿,请各位多关照了。”
即使摩菈出现了,娜榭塔妮亚依然抓着恰姆的手腕。摩菈来到两人之间,松开娜榭塔妮亚的手。
“看来这儿似乎有些纠纷呢。恰姆,你可不能太任性妄为喔。”
“……摩菈阿姨,这不是恰姆的错啦。”
“是吗?总之晚点再听你解释,现在先给我安分地待着。”
由于摩菈出面调停,恰姆只好不情不愿地暂时罢休。
来了个可靠的长辈,着实让亚德雷松了口气。这下子,六花勇者终于全员到齐了。
“那么回归正题,结界为何会突然启动?”
“我想,我们应该落入敌人陷阱里了。”娜榭塔妮亚回答她。
“我想也是。这群可恶的凶魔真有两下子,竟然用我们的武器反将我们一军。”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知道解除结界的方法,一切就没问题了。”亚德雷说了。
“嗯,说得没错。少年·你是……?”
摩菈似乎察觉了些什么,转头环顾四周。在依序看了在场五人的脸后,接着她问道。“我说,这里头好像混了一个局外人,是谁啊?”
除了摩菈,大家都一脸错愕。
“等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多了一人吗?”
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亚德雷才刚纳闷,神殿入口又传来人声:
“喵?里头还真热闹啊,难不成全员都到齐了喵?”
古怪的男子进到神殿里。他的穿着有点邋遢,眼睛被篷乱的头发遮蔽,看不出大致的年纪。
粗糙的麻布裤与上衣,配上柔软的皮靴。要不是腰际插着酷似柴刀的剑,否则他的打扮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搞笑,他屁股上竟然黏了一条猫尾巴。
男子对着神殿环顾一番,轻浮地笑了笑。
“喵嘻嘻,这次的六花还真多美女啊,我整个人精神都上来了。”
“……你是谁呀?”
娜榭塔妮亚问道,而摩菈代替男子回答了她。
“我来为大家介绍吧,虽然我也是昨天才认识的,这男的叫做韩斯·韩普提,是六花勇者之一。”
亚德雷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话。所有六花勇者,不是早就已经齐聚于此了吗?
“看来连没被选上的人也跟过来了。这边的七个人里,谁不是六花勇者的?”
亚德雷什么也说不上来,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眼前事态非比寻常。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也同样木然而立。面无表情的芙雷米及看似从容的恰姆,也由于无法理解状况而惶惶无措。
“……各位,让我看看你们的六花纹章。”
亚德雷说完,率先伸出右手上的纹章。芙雷米亮出自己的左手手背,娜榭塔妮亚拉下胸甲,露出位于锁骨上的纹章,恰姆掀起裙子,大腿上的纹章也随之显现。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摩菈似乎摸不着头绪。
“葛道夫,你呢?我还没看过你的纹章。”
被亚德雷一说,葛道夫卸下右肩的铠甲,卷起袖子。而他的肩膀上,的确印着了纹章。
五人亮出纹章,摩菈与韩斯这才猛然惊觉不对,脸上表情全都僵了。
“摩菈小姐,韩斯先生,请让我们看看纹章。”
“喵、喵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韩斯脱下上衣,裸着上半身。而他左胸心脏附近,的确有一枚六花纹章。
“……摩菈小姐,轮到你了。”
“不可能。为何会这样?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全员视线集中在摩菈身上。她解开纽扣,转过身子将神官服褪至肩膀下。而在背后两个肩胛骨之间的,毫无疑问是六花纹章。
“有……七个人?”
娜榭塔妮亚目瞪口呆地嘟哝着,摩菈则是急得喊出声来。
“再仔细检查一次!不可能的,六花勇者不该有七个人。”
之后,七人重新检查彼此的纹章,看大小形状是否有落差,朦胧的淡红微光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然而即使再三确认,大家的纹章却分毫不差,长得完全相同。
七人一同无语,因为没人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一次选出七名勇者……这种事有可能吗?”
亚德雷嘀咕着,摩菈回答了他。
“……少年啊,从前持花圣者将自己的力量分为六等份传于后世,由未来的勇者们分别继承。所以勇者一定是六个人。”
“所以结论是?”
“勇者有六名,不会比这更多,也不可能比这更少。”
“可是,现在有七个人呀。”芙雷米说出了现况。
“没错,七个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摩菈的问题,没人解答得了。
“喵哈哈哈哈哈。”
过了半晌,神殿内突然笑声回荡。发笑的正是最后来到神殿的古怪男子韩斯。
“有什么好笑的?”
“喵,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说穿了,就是这里头混了一个冒牌货呗。”韩斯直截了当地说。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就是,为何会有冒牌货吗?”
“所以啦,这里头有一个是敌人,懂喵?”
亚德雷沉默不语。他认为事情不见得就是如此。
“会不会命运之神觉得六人不够……所以又加上一人?”娜榭塔妮亚以缺乏自信的口气说道。
“如果是这样,祂应该会通知我们呗?虽然我不晓得命运之神会不会说话。”
然而亚德雷也晓得,韩斯刚说的已经是最合理的推论。
“这里头混了个冒牌货,而且不肯承认,那么他不是敌人会是什么?要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真希望对方能说个明白呀喵。”
说着,韩斯依序打量了众人的脸。但他自己的额头,如今也渗着冷汗。
亚德雷等人面面相觑,而所有人如今都跟亚德雷或韩斯一样,表情满是恐惧与错愕。其中一个是敌人——至于那是谁,从众人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端倪。
我简直快笑出来了——潜伏于七人之中的某人如此心想。这人一边竭尽所能地装出惊恐模样,一边观察六花勇者们。
计划已实现,一切都照我的计划进行。弄到假的纹章,混进六花勇者里,把他们引至结界,最后困住他们——所有策略都完美达成,就仿佛是照着剧本演出的戏码。
无比顺利的进展,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接下来,我只要隐藏真面目,将六花勇者一一抹杀即可,而这想必会是个轻松写意的工作。
亚德雷·麦亚……就由他开始下手吧。
第三章 圈套与溃逃
七名勇者集结神殿后过了一小时,亚德雷在森林里奔跑着。要是脑子里的地图无误,这一带就是雾幻结界的边界了。
“不知道这雾幻结界有多大的能耐?要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出得去,那就真是个大笑话了喵。”
才遇见没多久的韩斯也在一旁并肩奔驰。亚德雷狐疑地看着他。尽管自己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这家伙可真是够古怪的。
亚德雷边跑边在周围树干上做标记。前进了一会儿,标记过的树木却又出现在前方。看来两人的行进方向,在不知不觉间反了过来。
“看样子,结界真的启动了。”
“不意外呀。”
两人又再试了几次,然而结果却依旧相同。不管是边走边在地上画线,还是朝前方抛出绳子并沿着它前进,怎么也离不开结界。
但他们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只有企图离开结界时,方向感才会紊乱,若是在结界范围内行动,并不会使人迷路。
“看来只能找出方法解除结界了。”亚德雷叹气道。
七人决定先以解除结界为目标,因为相较于揪出冒牌货,这个问题更加迫切。因此亚德雷与韩斯来到结界的边界做确认,剩下五人则待在神殿里寻找解除的办法。
“回神殿呗。”
听了韩斯提议,亚德雷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跑了起来。
“喵。我说你,该不会是跑去彼埃纳神前比武大会搅局的家伙呗?”
韩斯一边跑一边询问。
“没错。你也听过那件事?”
“卑鄙战士亚德雷,这件事传得很开啊。听说你挟持了巴特尔老爷的孙女当人质,真的假的?”
“这是哪来的误传啊?”
我可没挟持过什么人质,更没道理被人称作卑鄙战士——他解释道。
“话说回来,韩斯,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是哪儿来的,都做些什么?”
这次汇聚的七人除了韩斯,其他个个都是名人。娜榭塔妮亚不在话下,而摩菈、恰姆、葛道夫也都是闻名于世的人物,芙雷米身为六花杀手,某方面来说也算是有名气;唯独这个韩斯,名不见经传。
“没办法,要是被人认识,可就伤脑筋了。”
“什么意思?”
韩斯没回答他,只咧嘴笑着。
一回到神殿,五人正等着亚德雷,娜榭塔妮亚、摩菈、恰姆三人聚在祭坛边,而在一旁不远处的,则是葛道夫与芙雷米。
芙雷米双手被链条捆住,葛道夫则握着链条另一端,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行李与枪支又另外被摩菈给没收,可说是一点自卫能力也没有。
不用说,大家头一个怀疑的当然是芙雷米,恰姆甚至还提议当场杀了她,然而六人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还是决定姑且先将她绑起来。
被绑住的芙雷米,不带情感的空洞眼神望着祭坛,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
“所以怎么样了,摩菈?”韩斯向摩菈问道。关于圣者使用的神言,以及靠圣者之力增幅的结界,七人之中就属摩菈最为了解。
“嗯,已经了解到某种程度。不过在我讲解之前,大家能不能稍微介绍一下自己?你们的脸跟名字,我到现在99lib?都还对不上。”
“喵喵,你记性可真差呐。”韩斯笑着说。
“自我介绍的同时,顺便附上自己的简历,以及来这儿会合途中的经过。”
“为什么?”
“我觉得这些也许可供参考,能判断出谁是第七人……揪出那个冒牌货。”
亚德雷等人聚到祭坛边,葛道夫也押着芙雷米的员膀,让她加入其中。
“那么谁先开始?”摩菈问,不知不觉间,她成了大家的领导者。由于她兼具威严与沉稳,大家也自然而然接受了她的指挥。
“由我先来吧。我叫亚德雷·麦亚,地表最强的男人。”
亚德雷率先起头,简单报告了自己的经历,与娜榭塔妮亚的相遇、与芙雷米的相遇,以及来到神殿的沿途经过。至于地表最强的头衔,他也不忘一再强调。
“原来是那个亚德雷吗……这次还真是选了个奇特的男人。”
听完报告,摩菈耸耸肩说道。
“地表最强?喵哈哈,够蠢,这家伙也未免太蠢了呗。”
韩斯笑个没完,不过亚德雷并没理睬他。
“我是结界启动时,离现场最近的人。要我顺便说一下当时状况吗?”
“不了,那我晚点再仔细听你说。下一个换谁?”
亚德雷隔壁的娜榭塔妮亚举起手。
“这兔子姐姐的故事我就有兴趣了。要是可以,我更希望能与她独处,好好地听个仔细。”
“那个叫做韩斯的,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这位可是彼埃纳皇室第一公主。照理来说,你可是连与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葛道夫插嘴道。
“喵?明明是兔子却是个公主吗?这下我更感兴趣了。”
“请问我可以开始说了吗?”娜榭塔妮亚一脸不耐地问道。
关于来到神殿的沿途经过,她所说的就跟亚德雷几乎没什么两样,不同点就只有“与亚德雷走散,随后遇见葛道夫”以及“紧接在亚德雷之后,从营寨的人那儿听说了雾幻结界的存在”这两件事。
接着换葛道夫报告沿途经过,他说了自己追捕六花杀手的事;说了自己得到六花纹章时,正一个人待在圣河之国;说了与娜榭塔妮亚会合的经过——对亚德雷来说,这都是既知的讯息。
接下来,轮到了摩菈。
“我叫摩菈·切斯特,是【山】之圣者,也是万天神殿的当代掌理人。”
“万天神殿?”亚德雷插嘴问道。他曾听过那地方,但并不清楚详情。隔壁的娜榭塔妮亚于是为他补充说明。
“所谓万天神殿,就是统率我们这群圣者的组织。”
“说是那么说,其实也没做些什么,就只是监督圣者,提防她们滥用神力。不过全部七十八名圣者的相貌姓名能力,我倒是全部背下来了。”
“恰姆还有其他人呀,只要获得圣者之力,一定得照着规矩,到摩菈阿姨那儿打声招呼才行喔。”
“但是那边那个芙雷米并不在我的记忆里,过去从来没听过【火药】圣者这号人物。看来她应该是新诞生的圣者了。”
“原来圣者不只有传承,还会有新的诞生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最近这百年间从来不曾有过。那么回归正题……”
摩菈回答了亚德雷,接着继续说道。
“我接替【太阳】圣者黎乌拉大人担任万天神殿的领导,是十年前的事。”
黎乌拉——亚德雷旅行时,经常听到她的传闻:能操纵阳光与热,力量足以烧毁城塞的圣者;尽管操纵【太阳】的实力并未随年龄衰减,但身子已孱弱到只能坐在安乐椅上;约一个月前,她突然行踪不明。
“我自认这十年间干得很称职,没犯下什么大错。只是为了镇住恰姆不让她使坏,可真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
“我认为摩菈的工作很伟大。父王也说过,只要有摩菈在,圣者们就不会为奸作恶了。”
“能得到彼埃纳王的赞美,我深感荣幸。”
娜榭塔妮亚的话,让摩菈满意地点头答谢。
“魔神苏醒时,我人在赤岭之国出差,后来立刻转往魔哭领,两天前抵达会合地点。在那一天听营寨里的劳伦上兵说关于结界的事,决定了今后的方针。我躲起来等其他人出现,结果只等到昨天一个人间荡荡地晃过来的韩斯。然后刚才,看到神殿方向发生爆炸,就立刻赶过来了。”
“可是你的工作不是统领众圣者吗?却直到前天才晓得雾幻结界的存在?”亚德雷问道。
“关于结界,我事前就听说了,只是并没有深入了解细节。关于结界启动法、神殿的所在地,都是两天前从劳伦上兵那儿听来的。早知道事情会变这样,当初真应该跟【雾】之乌丝帕,以及【幻】之安德蕾亚好好谈谈的。”
刚刚提到的名字,想必就是制造结界的圣者了。摩菈与结界的制造者相识——亚德雷决定将这资讯记入脑海里。
“那么下一个,恰姆。”
摩菈一告知,恰姆点了个头。
“那个呀,恰姆就叫做恰姆。是【沼】之圣者,十四岁,不过成为圣者好像是在七岁的时候吧。恰姆因为有点太厉害了,只要使用力量,每次都会挨摩菈阿姨的骂耶。然后好久以前有一次参加黄果之国的比武大会,不小心把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杀掉,后来参加者就全部弃权了。”
亚德雷也听过这件事。这广为人知的逸闻,最常用来说明她的强悍。
“至于来到这里的经过……好像也没什么耶。魔神觉醒时恰姆人待在家里,后来爸爸妈妈准备了旅行装备跟地图,恰姆就出发前往魔哭领了。恰姆原本会第一个到的,只是半途迷路,所以耽搁了一下。恰姆边走边打倒凶魔时,发现其他地方好像出事,就跑过去看看,结果森林突然起了雾,来到神殿又看见芙雷米,把恰姆吓了一大跳呢。恰姆的故事,就只有这些了。”
恰姆说完,葛道夫又替摩菈与韩斯做了补充说明,说了恰姆曾与芙雷米对决过的事,以及芙雷米身为六花杀手的事。
“喵,这家伙就是六花杀手吗?真令人难以置信。”
“她本人也承认了,我想应该是错不了。”
葛道夫解答了韩斯的疑问,韩斯听完表情若有所思,不过倒也没说些什么。
“芙雷米的事就留到最后吧。下一个换韩斯。”
“好呗。”
在摩菈催促下,换韩斯开始说起。亚德雷决定好好听个仔细,因为不管外貌、言行、以及态度之从容,尽管不愿抱持偏见,但这男人怎么看都是最可疑的。
“喵,我叫韩斯·韩普提,至于从哪来的……这就不重要啦。我是干刺客的。”
“刺客?”娜榭塔妮亚好奇问道。
“公主,所谓刺客,就是指受他人之托,以收钱杀人为生的人。”
听葛道夫说明,娜榭塔妮亚大吃一惊。看来她从来没听说过刺客这门生意。
“……这种人竟然能成为六花勇者?”
“喵?刺客当勇者有啥不好吗?”
韩斯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嘲笑娜榭塔妮亚没见过世面。
“能不能成为六花跟那人的来历并没有没关系呀。不管是刺客还是什么其他职业,只要有打倒魔神的实力就能当上六花勇者,不是喵?”
“可、可是……”
“我说公主,世上可没你所想的那么完美。来委托我暗杀的,有不少是你们国家的大人物呢。”
“不可能的!”
“算了,别再争什么刺客不刺客的。我继续说下去,好呗?”
亚德雷点点头。尽管对娜榭塔妮亚不太好意思,但关于对刺客的看法,与正题是两回事。
“获选为六花时,我人离魔哭领还挺近的。我先去找了这儿的国王,问要是我打倒魔神,他愿意付多少钱,而这国王出手真大方,竟然就先付了一大笔钱给我。我为了藏钱,来到魔哭领,就在那儿遇到了摩菈。”
“你跟国王讲价钱?而且还没开打就谈?”
“喵?我这人向来不干无本生意的。你们该不会全都在做白工呗?”
靠打倒魔神来赚钱,这种事亚德雷想都不曾想过。
“你对结界的事毫不知情吗?”葛道夫说了。
“喵?国王他不知为何叫我到营寨去,我想那应该与我无关,就没去理睬啦。至于结界,我只有听摩菈说过。”
亚德雷感到?99lib?不太对劲。雾幻结界照理说是重要事项,他却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与摩菈会合,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亚德雷没提出疑点,决定姑且先听他说完。
“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我看到爆炸,就赶来神殿这儿,喵。”
这时,恰姆提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诶,你说起话来为何这么奇怪?”
“喵喵,很多人都这么问。”
说着,韩斯像猫一样握起拳蹭着脸,翻了个筋斗以后继续说。
“我的剑乃是猫之剑,是仿效猫的动作而练就的剑术。猫就好比是我的师父,为了表达敬意,所以我连猫的口吻也学起来啦。”
“这次的六花,净是些怪家伙啊。”摩菈嘀咕道。
“可不是吗。”亚德雷也点头赞成。
“你这地表最强的傻瓜,好意思说我喵?”韩斯笑了起来。
韩斯一说完,众人视线集中到最后一人身上。被葛道夫绑着的芙雷米从头到尾保持缄默,听着伙伴们的谈话。
“……好吧,那个叫芙雷米的。”摩菈对她开口。
“现在可由不得你继续沉默。要是不干脆点回答,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撇下这句话,芙雷米原本噤口不语,但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开始侃侃道起。
“我是凶魔与人类生下的孩子。”
除了恰姆与葛道夫,其他人全都倒抽一口气。
“葛道夫,脱下我的头巾与眼罩。”
葛道夫照着她的话做。从眼罩底下露出桃红色的右眼,额头中央则留有凶魔的特征——角。不过角已经从根部折断,只剩下一道伤痕。
“这么说来,你的角的确是不见了。那是你自己折断的吗?”
芙雷米没回答恰姆的疑问,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
“大约二十年前,部分凶魔离开魔哭领,潜伏在人类的世界里。它们的目的是制造出用来对抗六花勇者的棋子,借此为魔神的复活铺路。我就是那个棋子。”
“……”
“我的父亲是人类,但我不晓得他的长相,因为母亲一怀了我,就把他杀掉了。我是凶魔母亲生下来,由凶魔抚养长大的。母亲与同伴抓了许多人类,并且新盖了间祭祀【火药】的神殿,我就是在那儿获得【火药】的圣者之力。”
“……继续说。”
“在母亲的期待下,我一天比一天强,并且遵从母亲命令,四处铲除实力高强的人。一切都是为了让魔神彻底复活。我有一半是人类,却自认是不折不扣的凶魔,对所作所为不曾抱持疑问。我深信魔神是伟大的主宰,能够守护并指引我们。”
“所以,为何你现在会来到这儿?为何改变主意,决定打倒魔神?”
摩菈问的,正是话题的核心。
“……我就算说了,你们大概也不会信。”
“但要是你不说,那么连相信不相信都不必谈了。”
摩菈与芙雷米互相瞪视。这时恰姆突然插口道。
“反正终究得死,干脆就别说了吧。毕竟那个冒牌货一定就是芙雷米,没错吧?”
“住口,恰姆,事情还没确定。”
恰姆天真无邪地看着亚德雷,然而在她眼眸里却蕴含些许愤怒。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真是个讨厌的人。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不准命令恰姆吗?”
“谁理你啊!”
“总之你现在知道了吧?跟恰姆顶嘴是不行的喔。”
“恰姆!现在先好好听芙雷米说话!”
摩菈一责备,恰姆也跟着安分下来。亚德雷真庆幸有摩菈在场。若没有她,无法想像如今会变得如何。
“芙雷米小姐,请告诉我们,是什么让你决定反抗魔神?”
娜榭塔妮亚问道。但芙雷米却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着众人。
“……恰姆刚刚说我可以不必讲,所以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想讲。”
之后,芙雷米彻彻底底噤声,即使亚德雷要她说,她还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摩菈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于是换了个话题。
“把时间浪费在自我介绍也不是办法,接下来换讨论如何离开这里。”
可是事情都还没说完——亚德雷本来想抗议,但还是作罢。摩菈的提议的确是更有建设性。
“就如我之前跟葛道夫以及芙雷米说过的,关于结界的构造,我已经和恰姆以及娜榭塔妮亚研究过了一遍。”
亚德雷与韩斯点点头。他们两人外出寻找结界边界的同时,摩菈等人也忙着解读祭坛上的神言之书。
“我先从结论说起吧。神言之书里头并没有记载结界的解除方法,方法本身应该是存在的,只不过我们现在无从得知。”
“……喵,这岂不是最糟的状况吗?”韩斯低声道。
“不过,结界有两个根本的解除方法。首先,谁启动了结界,谁就能够解除;其次,一旦术者死去,结界也会随之消除。”
“这真的没错吗?”
“九成九错不了。毕竟理论上,没有什么结界是连术者也无法解除的,而术者死去后还能维持效果的结界,同样不存在。”
“这样啊……”
亚德雷想起结界发起时的状况:门一打开,铠甲士兵袭击而来,背后传来凶魔刺耳的笑声,有人趁这段期间启动结界,并且逃走了。
这人会是谁,又是如何启动的——为了寻找头绪,亚德雷继续对摩菈提问。
“启动结界的人,还在结界里头吗?”
“在的。不管人还是凶魔,都离不开结界,即使他是术者也一样。”
“这有办法从神殿外启动吗?”
“不可能。”
“只有人类才能启动结界吗?”
摩菈思考了一阵子才回答。
“只有人类。凶魔不可能启动得了圣者制造的结界。”
“也就是说……有人类投靠了魔神?”
亚德雷问完,摩菈大大地摇起头。
“我不认为会有这种人。一旦魔神彻底复苏,人类很有可能会全数灭亡。就算有什么样的理由,应该都不至于做得这么绝。”
“我们这群人里,不就已经有一个了吗?”亚德雷说。
“所以恰姆就说芙雷米是敌人了,为什么你们连这都不懂呢?”
恰姆无奈又不解地说道。
“事情还没百分之百确定。我相信芙雷米是伙伴。”
“但我想不出除了芙雷米,还有哪个人类会想投靠魔神。”摩菈思索着。
“有的。”
亚德雷笃定地断言。
“凶魔绑架了许多人类,并胁迫他们。被凶魔要挟,不可能人人都能坚持得住,所以一定会有些人为凶魔做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亚德雷。总之就是别掉以轻心,是吧?”摩菈说道。
“……从刚刚开始……”
突然,芙雷米开口了。大家全都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她。
“摩菈解答了不少事情,但这个人说的话,真的是可信的吗?”
摩菈瞪着芙雷米。
“我不会凭着臆测说话。刚刚说的,全都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我不是那个意思。很抱歉,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你是真货。”
“……”
“我并不是冒牌货……那个第七人是你们六人当中的某一个,在我看来,你也只不过是嫌疑犯之一,而‘杀掉术者可以解除结界’以及‘凶魔无法启动结界’,这些也不见得是真话。”摩菈这下开始语塞,亚德雷则有如吃了一记当头棒喝。由于摩菈有可靠的背景,亚德雷不曾怀疑过她,但就如芙雷米所言,她讲的不见得就是真实。
“……芙雷米小姐,我认为摩菈小姐说的话不会有问题。”
“嗯,恰姆也这么觉得。”
娜榭塔妮亚与恰姆相继说道。
“是吗。但各位别忘了,这里头有一个是敌人,有一人在撒谎。”
“芙雷米小姐,目前最可疑的可是你。”娜榭塔妮亚说了。
“我不是第七人。我现在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
“那么,谁才是第七人?”
但面对葛道夫的质问,芙雷米甚么也没回应。
冒牌货的恐怖渐渐在亚德雷体内发酵。敌人渗透其中,撒谎误导众人,如今即使面对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也得经过再三检视,而且要是发言不慎,自己同样有可能遭人怀疑。接下来千万得小心,不能被人欺瞒,不能被人质疑,不能弄错真实与谎言。
这时,恰姆插了句话进来。
“诶,恰姆已经不耐烦了啦。把芙雷米杀掉,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你还不罢休啊?”
虽说对方只是孩子,但亚德雷这次不得不动怒。
“所以恰姆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除了芙雷米,还会有谁是冒牌货?启动结界的也一定是芙雷米啦。那个大个子,能帮忙一下,折断她的脖子吗?”
?99lib.葛道夫摇摇头。
“恰姆小姐,结界启动时,她人就在公主与我的身旁。就算她是冒牌货,结界也是由其他人启动的。”
“这样?那么就用刑求来让她招供吧。恰姆虽然是第一次刑求,不过会尽力而为的。”说着,恰姆拿起狗尾草捂着嘴角。亚德雷感觉到一阵寒意沿着背后窜起。尽管不晓得狗尾草的用途,但亚德雷有预感,那玩意儿肯定很恐怖。
“等等!住手!”
亚德雷手伸往腰际佩剑,对着她喝令。
“刑、刑求?不,这可不行。葛道夫,快阻止恰姆!”
面对娜榭塔妮亚的命令,葛道夫却面露迟疑。
“公主,尽管出于无奈,但一切都是为了守护您的贵体。亚德雷,把公主带到外头去。”
“葛道夫!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娜榭塔妮亚急得抱起头来。恰姆慢慢朝着芙雷米逼近。
摩菈也有些犹豫,但似乎无意阻止。看着娜榭塔妮亚的手足无措样,亚德雷正打算拔剑一战,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了制止声。
“住手呗。我啊,不觉得芙雷米是那第七人。”
出声的人是韩斯。恰姆吃了一惊,狗尾草也从她嘴边离开。
“……猫先生,你在说些什么呀?”
“怎么说咧,我觉得芙雷米太可疑了。”
“这好像不成理由喔?”
“喵,那我详细说起吧。如果芙雷米是那第七人,为何亚德雷还能活到现在?”
“?”恰姆以表情呈现她的不解。
“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亚德雷没死才奇怪呗?甚至就连一起同行的公主小姐,也应该会顺道被她宰掉。就我刚刚听到的,她下手的机会明明就多得是。”
“这……”
“七人全数到齐,冒牌货的存在就会被发现,对芙雷米而言是最不利的状况。何况她的名字跟相貌早就随着六花杀手的风声传开了,来这里岂不是白白让人拷问至死喵?”
“的确。”
“芙雷米非得想尽办法,避免七人集结的状况不可,但她却顺从亚德雷所说的,毫不在乎地跟了过来。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那么谁能回答我,她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有道理。如果芙雷米是敌人,不合常理的行动也未免太多了些。”摩菈说道。
“这么说……似乎也对。”
娜榭塔妮亚也同意。韩斯意想不到的援手,令亚德雷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芙雷米的嫌疑最深,这点依然没变喔。”
“嗯,是没错啦。但是如果想骗人,我认为她应该会再更精明一些呗。”
恰姆难过地瞧着狗尾草。
“诶,真的不能刑求她吗?”
“喵,现在还不行。”
“恰姆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被这么多人顶嘴过耶。”
恰姆沮丧得垂下头。总而言之,眼前危机似乎是暂时化解了。
“……那么,接着该如何是好?”
刑求骚动告一段落,摩菈语带厌倦地问道。从刚刚到现在明明已讨论许久,却几乎毫无进展。
这时,娜榭塔妮亚突然扶额蹲下。
“公主!”葛道夫放声呼喊。
葛道夫放开芙雷米,奔至娜榭塔妮亚身边,韩斯随即接下那只链住芙雷米的链条。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昏罢了。”
说完,娜榭塔妮亚试着起身。
“你别逞强,就坐着吧。”亚德雷说。
“……是。”
于是娜榭塔妮亚扶着额头,屈膝跪到地上,葛道夫则凑到身旁搀扶。
她的气色很差,看来似乎十分疲惫,就连首次与凶魔战斗时,也不曾见她如此弱不禁风。她是名优秀的战士,但优渥的成长环境造成精神层面的脆弱,目前这伙伴里潜伏敌人的状况,自然是令她不胜负荷。
“没办法,大家先休息吧。”摩菈无奈地耸肩说道。
于是,在这照理说不该休息的时机里,大家各自歇息去了。
娜榭塔妮亚就交给葛道夫照顾吧——亚德雷一站起来,摩菈便对着他招手,两人一同来到神殿的一隅。
“怎么了,摩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觉得现在这群人里,只有你看起来最能商量。”
“当然了,毕竟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这里头最能商量的人竟然是你,这次的六花可真是前途堪忧啊。”摩菈轻叹一声。
“为何你能肯定芙雷米不是第七人?”
“我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与她同行的期间,我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也才半天而已不是吗?”
“但我就是感受到了。”
“真是暧昧的理由啊。”
“遇见她的当下,我就决定要相信她了。”
听他这么说,摩菈愁容满面。
“……你太年轻了。涉世未深的信任,同时也是一种危险。”
“感谢你的忠告,但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判断。”
“我很不放心,这次集结的勇者包括你在内,全都太年轻了。恰姆与葛道夫的年纪,甚至说是孩子也不为过。命运之神会不会是搞错了些什么。”
的确,亚德雷跟娜榭塔妮亚才十八岁。芙雷米与韩斯虽然年龄不详,但应该也不会差亚德雷太远。
“实力可不完全等于年纪啊。我们年轻人,也有年轻人厉害的地方。”
“……但愿如此。”
“想得乐观点,心情也轻松些;要是太悲观,原本能赢的也会变得赢不了。”
“原来如此。这样的积极想法,也算是年轻人的特权了吧。”
说完,摩菈笑了。然而以一般标准来看,摩菈也算相当年轻。听她那莫名老成的说话方式,真不晓得她实际年龄究竟是几岁。
“蠢才,别乱猜女性的年龄。”
真敏锐啊——亚德雷苦笑。
这时,娜榭塔妮亚站了起来。她脸色已恢复生气,眼神带有斗志。
“我已经好多了,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
各自休息的众人纷纷回到祭坛边,葛道夫则来到韩斯那儿与他换手,重新接下监视芙雷米的任务。
“到外头去吧。我们得追查启动结界的人,先从线索开始。亚德雷,把结界启动当时的状况尽可能详细说明一下。”
摩菈催促下,大家来到神殿外头。亚德雷正迈着步伐,一旁的娜榭塔妮亚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娜榭塔妮亚?”
“呃……我只是有点慌,希望您不要因此认为,我是个不可靠的同伴。”
“我知道啦。与其变得怯弱,还是淘气捣蛋的模样更适合你。”
娜榭塔妮亚在亚德雷面前紧握拳头。
“我会努力的。”
“努力捉弄人?”
“是努力解除结界跟找出第七人!”
七人来到神殿的正面。亚德雷站在门前,开始道起他所记得的一切:首先是殿盐柱前的变形型凶魔。亚德雷提到它以女子之姿要自己进入神殿,随后变回原形并逃跑。
“这凶魔似乎知道些什么。要是能逮到,让它招供的话……”葛道夫说到一半,恰姆一副尴尬似的搔起脑袋瓜。
“抱歉,因为它刚好逃往恰姆这儿,所以恰姆就把它杀掉了。”
“你可真多事啊……”
葛道夫愕然以对,摩菈则出面替她打圆场。
“就算逮到,也不可能从它身上撷取到有用的情报。凶魔是忠诚的生物,一旦收到保密的命令,就算到死也不会招供的。”
接着,亚德雷继续说了,关于神殿的门扉上锁,以及自己把门炸开的事。
“真奇怪,门有上锁吗?那么照理说,应该要有人先拿到钥匙吧?”
恰姆不解地说道,而摩菈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在我这儿,劳伦上兵想必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接着提到的是炸开 6bbf." >殿门后,里头攻击而来的两具铠甲士兵。这是亚德雷最纳闷的部分,因为它们虽然攻击自己,但实在不像是凶魔的手下。
“就是这铠甲吗?其实我从刚刚就很好奇……”
娜榭塔妮亚举起地上的铠甲往内瞧,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在。
“铠甲内侧写着密密麻麻又艰涩的神言,我看不懂上头写些什么。”
“这是【封印】圣者造出的哨兵。不管是谁,只要未遵循正常方式开门,他们就会展开攻击。”摩菈解释。
“这里可真是戒备森严啊。”
“制造结界的铁岳之国国王,奉行机密主义。这地方不只凶魔,就连人类都禁止进入。这想必是为了防范他人滥用。”
“不过它如今已经被人滥用了。”
尽管立意良善,但要不是因为结界,大家也不至于受困于此。亚德雷恨不得把当事人找来,好好追究相关的贵任归属。
他打算继续说下去,却注意到一旁不太对劲。韩斯正对着铠甲里头窥视,然后又仔细端详被破坏的殿门,模样一本正经。
“接下来呢?”亚德雷正想问韩斯怎么回事,摩菈却先开口了。
“喔喔,我弄开殿门时,结界就发动了。雾气大约是在我炸开殿门后开始出现的。一进到神殿,宝剑就已经插在祭坛上了。”
“……结界是在你即将开门那瞬间启动的,是吗。”
“而且神殿里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坦白讲,我当时简直无法置信。”
摩菈双手叉胸前思考了起来。
“这实在不像是凡人所为,肯定与圣者有关。”
“圣者……为何圣者会协助凶魔?”
“大概是被逼的吧。凶魔常干这种勾当。”
亚德雷看着摩菈。
“既然如此,摩菈你应该晓得,有哪些圣者办得到这种事吧?”
“……【幻】吗?不对,不可能。要当着你的面无声无息地离开现场……这方法可没那么好想。”
“喵,亚德雷!”
韩斯突然大声喊起。
“你有没有记错些什么?”
“怎么了?……我想应该没有才对。”
“是吗?我再问一次,你有没有记错什么?”
亚德雷犹豫了。
“要订正就趁现在啰,接下来想再改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喔,那又怎样?”
“你说你进来时,剑就已经插在台座上了,这句话确定没错?”
“是啊。”
“我问最后一次,你没说错什么呗?”
“你烦不烦啊?我就说没错了,干嘛质疑个没完。”
这时,韩斯的手扶到腰际剑上,乍看像是要拔剑,但就只是扶着剑柄。
“……我可是干刺客的,在潜伏与逃脱方面,就好比是个专家。”
“喔,那可真是值得信赖”摩菈说道。
“干我们这行,最怕遇到的就是那位【封印】圣者了。毕竟那位圣者大人造了一堆不可思议的门,要不是打不开锁,不然就是进得去出不来,或从头上掉个铁笼下来。我不晓得被她给困住几次,对她做的门再详细不过了。”
“……然后呢?”
“这扇门做得挺好的。虽然坚固无比,可是一旦被打开过,就再也关不回去。”
“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该问你呗,亚德雷?真是怪了,你来这里时,门明明是关上的,结界却在你破门的几乎同个瞬间启动。这样一来,启动结界的家伙是如何进去的?”
“什么意思?”
要进入里头,方法不是一大堆吗——亚德雷心想。
“喵,亚德雷,在你毁掉殿门以前,没人进得了神殿的。不管是谁,都毫无可能。”
“等等!这没道理啊!”
亚德雷进入神殿,四处寻找气窗,但里头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只有被厚玻璃与铁栅封住的采光窗。他又检查了一下石壁,但看不出任何修复过的痕迹。
他呆然看着神殿。过去,他只思考过犯人如何在启动结界后逃离,然而实际上,他连犯人如何进入都不知道。
“亚德雷,要是不想个好理由,可是会送命的喔。启动结界的人,要如何踏进根本就进不去的神殿里?喵?”
“这……”
“门一旦打开过,就再也关不起来。除了这扇门没有其他入口。在这种条件下,有人进得了神殿吗?就算想借助特殊凶魔的力量,但它们根本无法接近神殿。要进入神殿,只能靠人类的力量。”
“……”
“另外顺便教你一件事呗。像这种进出不得的状态,我们都称它为密室。”
密室……这词汇逼得亚德雷绞尽脑汁。关于如何破解密室,他现在一点主意也没有。
“也许是挖了地洞,对方搞不好掀开石地板,挖洞闯入里头启动结界,然后趁我还在破坏神殿门的时候离开,把洞给填回去。”
“喵?这要如何在瞬间办到?”
“搞不好某些圣者的能力能办到吧?例如【大地】圣者之类的。”
亚德雷开始寻找挖开过的痕迹。然而恰姆提出反驳。
“那是不可能的。”
“为何?”
“你跟韩斯到结界边界探查的时候,摩菈阿姨她说,这附近很可能有人潜伏,叫恰姆用【沼】的力量搜寻地面以及森林里。恰姆有探查地底的能力,可是并没有发现地面被挖开过的痕迹喔。”
能够探查地底的【沼】之力,究竟是怎样的能力呢——亚德雷心想。
“亚德雷,我也目睹了恰姆探查地底的那一幕。要挖洞侵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葛道夫说完,娜榭塔妮亚也跟着点点头,让亚德雷想不相信都不行。
“让我再追加几点。【大地】圣者并没有你所说的那般力量,而恰姆的能力,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挖洞逃离。”
摩菈随后又补充。被众人否定的现在,亚德雷不得不舍弃犯人挖洞逃离的可能性。
“也不见得是挖洞,犯人一定是使用了什么圣者之力。”说着,他头转向摩菈那儿。
“摩菈,应该有吧?那种有能力开门进神殿的圣者。”
“抱歉,并没有。【封印】圣者的力量是不可破除的,即使能靠蛮力打开,也绝不可能再将其关上。”
“不可能啊,要是没圣者之力可办到,那么这神殿……岂不是谁也进不去了吗。”亚德雷思索着。
“一定有什么未知的圣者。就类似芙雷米这样,由凶魔抚养长大的圣者。”
“没有。我母亲说过,凶魔跟人的混血儿,世上就只有我一个。”
芙雷米冷静答道。一旁的韩斯默默拔剑,恰姆也举起狗尾草,遮到嘴角。
“住手,韩斯、恰姆,事情还没说完,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然而出面制止两人的摩菈,对亚德雷同样是投以怀疑的目光。
“……咦?抱歉,我不太明白。”
眼前事态让娜榭塔妮亚不知如何是好。
“葛道夫?韩斯先生?摩菈小姐?亚德雷先生?请问各位这番话的意思是?”
渐趋紧张的气氛里,唯独娜榭塔妮亚还没进入状况。
“……由我来告诉您吧,公主。亚德雷目前是嫌疑人物。”
“喵,一点都没错,而且还是决定性的嫌疑。”
“为什么?这不可能的!亚德雷先生他……亚德雷先生绝不会是敌人!”
娜榭塔妮亚的咆哮声如今听在亚德雷耳中,却仿佛很遥远。
“喵,这是因为啊,在亚德雷开门之前,谁也进不了神殿。既然没人进得去,那么是谁启动结界的咧?”
“这一定是骗人的!犯人不是亚德雷先生!”
韩斯笑得肩膀颤抖。
“你还真是造孽的男人啊,亚德雷。要是不快点设法摆脱疑云,可就不妙啰?”
“真想不到,我们立场突然对调了。”芙雷米说道。而链着她的葛道夫,也对亚德雷投以警戒的眼神。
“他可是一路袒护着你的人啊,芙雷米。你不想想办法帮帮他吗?”
“他已经没救了。我也没打算帮助他就是了。”
面对摩菈的煽动,芙雷米只冷冷地回应。
“……门。”
亚德雷艰涩地挤出一句话。
“犯人曾经打开过门,进到神殿里,然后把关不住的门连同铰链一起换掉,再装上新的门封住神殿,人则潜伏在里头。我一来到神殿门口,犯人就启动了结界,接着门一打开,他就从视线死角溜了出去!这样就能解释犯人如何进出了!”
这番牵强的解释,让韩斯不由得发笑,听起来像是在嘲笑亚德雷“你只想得出这种烂理由吗”。
“……制作这扇门的,是初代【封印】圣者。当今的圣者实力还未臻成熟,要造出同等出色的门,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那又怎样?也许是初代圣者做的啊。”他的声音高亢,难掩心中动摇“初代圣者四年前就死了。能换掉那扇门的除了那位圣者,没有其他人了。”
连最牵强的回答都被否定,亚德雷不由得发出哀叹。
“你就是第七人!”
这是仅剩的唯一结论。不管是门还是圣者,全都是诌出来的谎言,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性。
“……很遗憾,亚德雷。”摩菈说道。
“韩斯说的,全都是事实。”
亚德雷再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不,不可能的吧,亚德雷先生?这种事……这实在太没道理了。”娜榭塔妮亚颤抖着说道。
还相信亚德雷清白的,只剩她一人了。亚德雷不禁思考,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是陷阱,亚德雷被陷害了。第七人不只让大家身陷结界,还设下让六花勇者自相残杀的诡计。
“那么,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各位给点意见吧。”
“什么意见!?”
亚德雷的大喊摩菈并没回应,也无须回应。她要问的,是关于亚德雷是不是犯人,以及该留他活口,还是杀了他。
“我当然认为亚德雷是犯人,应该当场杀掉,喵。”韩斯说。
“我反对!竟然提议杀掉亚德雷先生?道未免太离谱了!”娜榭塔妮亚喊道。
“唔……恰姆还是觉得芙雷米怪怪的耶。而且刚刚那些听起来又好像哪里不对,我看我们先试着刑求亚德雷好了。”
恰姆嘻嘻笑着,让人听不出她究竟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我也同意韩斯的看法,不过关于杀不杀,还是等稍微观察一下状况再说。”
摩菈说完,五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到葛道夫,以及被他链着的芙雷米身上。芙雷米率先开口。
“我没意见,随大家高兴吧。”
“……芙雷米?”
亚德雷紧紧咬牙,觉得芙雷米好歹也该为自己说点话。
“这样啊?那么葛道夫呢?”
葛道夫合起眼皮思考了一阵子,手上的链条稍微放松了些。
“葛道夫,你应该明白吧?亚德雷先生他并不是敌人。”
娜榭塔妮亚说完,葛道夫睁开眼,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看法。”
话一出口,葛道夫随即动了起来,拔出扛在身后的铁枪,瞬间朝着亚德雷方向逼近。
“葛道夫!”
娜榭塔妮亚大喊。亚德雷往旁边一跳,试着躲开葛道夫。可惜他似乎慢了一步,尽管身子勉强躲过铁枪,却被随后而来的巨大身躯撞飞,狠狠砸上神殿的墙壁。
同时,韩斯早已拔出剑,朝着亚德雷一跃而上。
那个当下,亚德雷脑子一片空白。
那么驱使他行动的究竟是什么呢?那或许是战士本能,或许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也或许是所谓的命运。
亚德雷的手动了起来,从小袋里掏出众多秘密道具里最管用的一样。那东西乍看就只是个用纸包住的金属片,然而只要用手一握,纸内所含的特殊药品就会和那稀有金属接触,进而引发化学反应。
“什么……!”
它放出强烈光芒,光量比直视太阳时还要高出数倍。对上韩斯与葛道夫这种水平的战士,烟幕弹恐怕是不管用的,然而这未知的一击,却让他们无从应对。
大家全都弯起身子捂着双眼。趁着这瞬间,亚德雷的脑袋火速轮转,寻找摆脱六人的方法。
至于这急中生智是否正确,如今已无暇思考。
亚德雷往芙雷米的方向跑了起来。即使葛道夫松了手,她的手腕依旧是被链条捆着。
为求胜利竭尽方法,利用周遭一切不计任何手段——这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的信念,先不论其是否正确,如今他照着信念行动。
待韩斯等人视力恢复,芙雷米已经被亚德雷扛在肩上。她的手腕扎着一根昏睡毒针,颈子则被亚德雷手持的剑抵着。
“所有人都别动。要是谁敢动,我就刺下去。”
放话的亚德雷,剑尖已将她颈部肌肤划开数公厘。围着亚德雷的五人,全都像凝固似的一动也不动。亚德雷别无他法。昏睡毒针只剩两根,其他的秘密道具,又造不出决定性的逃难空档。
“骗人……这……”
娜榭塔妮亚手里的剑滑落,随后瘫坐到地上。
“……所谓的不打自招,指的就是这么回事了。”摩菈说。
“喵、喵呜,这一步可真是出乎意料。”
团团围绕的五人,与亚德雷僵持不下。眼前最大的障碍,应该是堵住出口的韩斯。
“快给我让路!”
“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让了。要是叫我别让路,我搞不好反而会让开呗。”
“那么你别让路,就留在那里。”
“我考虑考虑呗。”
韩斯悄悄瞄准了亚德雷的头,然而亚德雷并没给他斩首的机会。
“……交给恰姆吧。”
说完,恰姆甩起狗尾草,一旁的摩菈阻止了她。
“等等,你的能力会牵连到芙雷米,这样可不行。”
“不然该怎么办呀?”
亚德雷不耐烦地大喝一声。
“谁准你们交谈的!选一个吧,韩斯,你究竟是要让路,还是不让?”
“喵、喵!好啦好啦,你先别这么凶呗!”
说着,韩斯从门前挪开一步。下个瞬间,亚德雷掷出第二发闪光弹。
亚德雷以外的所有人,又被这一下给闪花了眼。不过第二发的效果,终究是不如头一发。亚德雷抱着芙雷米夺门而出,冲击却在这时从背后传来。韩斯掷出的剑,刺中了他的背。
“呜……”
这次他扔出烟幕弹,绊住身后追来的韩斯。用尽所有的秘密道具,亚德雷好不容易逃了出去。
穿越盐柱,进入森林,他死命地奔驰,逃离身后不远处紧逼而来的脚步声。
尽管背后又热又痛,亚德雷却无法把剑拔下。一旦拔下,导致血液大量流失,很快就会丧失行动力。他只能维持原状,想办法甩开追兵。
“……可恶。”
这样真的好吗——一边逃,亚德雷一边思考。挟持芙雷米当然算不上良策,这已经让他彻底失去所有人的信任,然而为了活下去,亚德雷别无他法。
之后,他不晓得又跑了几小时,雾气微微泛红,最后被微暗所取代,太阳也渐渐西沉。
曾几何时,追兵的脚步声消失了。亚德雷停止奔逃,放下扛着的芙雷米,随后瘫坐到地面。坐到地上的他,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氧气传不进脑子,让他思绪一团紊乱。
在芙雷米醒来前,他必须先拔剑止血,再给芙雷米一剂昏睡毒针,接着还得防范追兵到来。
然而身子实在是不听使唤,亚德雷倒卧地面,意识逐渐模糊。
“……喂。”
嘴唇微微开合。亚德雷试着叮咛自己,一旦在这儿失去意识,可就万事休矣。但他的意识却依旧有如石沉大海般,渐渐没入黑暗。
搞什么鬼呀,亚德雷·麦亚,你可是地表强的男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他在心里头嘀咕着,手朝背后伸去。
打算拔剑的那只手,疲软坠了下去。
于是,亚德雷再也没了动作。
在昏暗的森林里,韩斯四处搜捕亚德雷。
“韩斯!先到此为止!已经日落了!”
摩菈的声音在雾气笼罩的雾幻结界里回荡,韩斯停下脚步,大声回答她。
“喵?你在说什么悠哉话呀?”
“再追下去太危险了。亚德雷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黑夜对他来说,就好比如鱼得水。”
“你的意思是我会输给那家伙?而且再这样下去,芙雷米会被杀掉的。”
“……韩斯,让我看看你的纹章。我的纹章在背后,自己没办法看到。”
“怎么了?”
韩斯掀起上衣,亮出胸前纹章。
“芙雷米还没被杀。既然活着,表示亚德雷认为她还有当人质的价值。”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看自己的纹章。”
韩斯看着自己胸口。纹章就跟之前一样,散发朦胧光芒。
“我先前一直没空说明。有看到六枚花瓣吗?一旦六花勇者有人死去,花瓣就会少掉一枚。我们能透过这机制判断伙伴的生死。”
“原来还有这种事。”
“葛道夫、恰姆与公主已经返回神殿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
韩斯一脸难以释怀地跟在摩菈后头。一回到神殿,三人早已经在里头等着。
“不行啊,完全追丢了。那家伙的脚程还真是飞快。”
“被刺了一剑还能那般敏捷,实在是不容小觑。”摩菈叹了声气。
“……没办法,搜索就留待明日吧。在那之前,我们也只能祈祷芙雷米活着。”
说完,摩菈靠到墙上合起双眼,其他伙伴也各自休息去了,唯独娜榭塔妮亚蹲在地上抱着头。
“……亚德雷先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亚德雷的逃命速度、急智、运气,此刻正让第七人诧异不已,完全没料到他能成功逃离大家的包围。看来把亚德雷实力估得比其他成员低,是错误的判断。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亚德雷终究是走投无路。现在只要抱持耐心,等着看他被伙伴消灭即可。
就让他逍遥一阵子吧。没什么好着急的。
当五人放弃追缉,折回神殿时,亚德雷依然意识不明地倒在地上。在黑暗里,亚德雷做了个梦——令人怀念的,遥远童年的梦。
亚德雷边喊边举起木棍。缠了棉布的小木棍,对着眼前的少年挥下去。然而少年轻松闪掉亚德雷的攻击,反过来以自己的木棒击中亚德雷的肩膀。
亚德雷哀号一声,木棍也随之落地。
“啊哈哈,亚德雷你又输惨了。”
少年笑了。他叫莱那,比亚德雷大了三岁。
这地方是白湖之国渥勒,里头一个位居深山的平凡小村落,人们以养羊种麦采香菇为生。哈斯纳——看似平凡却又无可取代,亚德雷的故乡。
在羊群奔来奔去的牧场一隅,亚德雷和莱那正忙着练剑。由于村落里只有他们两名少年,只要一找到闲暇,两人总是持着缠了棉布的棍棒挥来舞去。
魔神即将复活的传闻也传进了这个乡间村落。白湖之国渥勒离魔哭领并不算远,也许某天得面临凶魔的侵略也说不定。两名少年顾虑到这点,于是组成了成员仅只两人的防卫军。
“亚德雷,你要再更强一点,现在这样别说凶魔.,连我老妈都打不赢喔。”
莱那抱起伤痕累累的亚德雷,让他重新站起身。
“那你就叫你老妈一起加入防卫军不就好了吗?”
“什么话,这可是我们两人的防卫军啊。”
亚德雷揉了揉满是瘀青的身子。其实他根本无意加入他的防卫军游戏,觉得反正凶魔不可能会来到这偏僻地方,魔神也有六花勇者负责对付,就算凶魔真的进攻,到时溜之大吉不就好了吗?然而,莱那是他唯一的朋友,亚德雷很难断然拒绝他的请托。
“莱那!人呢?又给我溜去找亚德雷玩了对吧!”
远方传来呼唤莱那的声音,原来莱那的母亲发现他打混没到麦田工作,前来将他逮回去。莱那吐了吐舌头,逃往反方向。
对亚德雷而言,今天可真是惨兮兮的一天。陪着玩防卫军游戏也就罢了,还得负责安抚大发雷霆的莱那母亲。
“喔,你回来啦?还真是被打得一塌糊涂呀。”
一回到石造的小屋,年约二十五的女子伴随炖蘑菇的香味,一同迎接亚德雷归来。她叫做雪提拉,是亚德雷的监护人。
“姐,帮我跟莱那说啦,我已经不想再陪他打练习赛了。”
“你自己去跟他说呀,何况莱那这么做也没有恶意。”
“我受够了啦。干嘛要变强什么的?我最讨厌打斗了。”
说着,亚德雷拿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里头飘出阵阵芳香。
“这不是花伞茸吗?今天的汤没什么料,有了这个正好。”
莱那逃跑后,亚德雷进入森林里,采到了几种平常不易见到的蘑菇。寻找美味蘑菇是亚德雷的兴趣,同时也是拿手绝活。
雪提拉将切碎的花伞葺加入汤里,随即飘出烤肉般的焦香。
三年前一场流行病带走了亚德雷的父母,以及雪提拉养羊的丈夫。雪提拉认养了亚德雷,两人相依为命至今。
雪提拉养羊割羊毛,亚德雷将羊奶做成奶酪,靠贩卖这些农产品过活。
这是亚德雷·麦亚十岁时的记忆。当时的他十分充实,有雪提拉的拥抱呵护,失去父母的亚德雷重拾笑容。他喜欢雪提拉身上沾染的,泥土与家畜的味道。
莱那虽然令人困扰,但却是他的挚友。尽管对防卫军游戏感到厌烦,不过亚德雷知道,这是他为村民着想的实际行动。
其余村人也都很和善。亚德雷的制酪技术并不高明,大家还是很捧场,称赞他的奶酪好吃。要是由雪提拉来做,成品照理说应该会更加可口才是。
当时的亚德雷,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年,不曾想过、也从来没打算要成为六花勇者。他是个采蘑菇的能手,将来目标是制造出更可口的奶酪。
亚德雷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
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已逝往日的梦。
“……你为何而来?”
梦境切换场景,来到森林里的住所。这是位于苍郁森林里,由洞窟改造而成,几乎算不上是屋子的屋子,屋里的老人正盘腿而坐。
“艾特洛·史帕克,我听说只要有你指导,就能够变强。”
亚德雷全身上下惨不忍睹,不只衣服磨破,身形也瘦了。他的双手沾满血,眼眸宛如含恨而终的死者。
“下山去吧。想变强就去加入骑士团,庶民的话就加入佣兵团。”
老人——艾特洛以既粗犷却又平稳的口气说道。
“那样是不够的。虽然能变强,但是没办法成为地表最强。”
“……地表最强?”
艾特洛眉毛晃了晃。由于眉毛的遮蔽,看不出他底下的表情为何。
“靠平常的方法,没办法成为地表最强。要成为地表最强,就得用超乎常轨的方法达成。我要成为地表最强的男人,并且打倒凶魔。”
“你为何要变强?”老人问道。
“我要夺回失去的一切,只有变得比谁都强,才能夺回它们。”
“死心吧。”艾特洛冷酷地说。
“失去的东西是夺不回来的,打消念头,继续过你的日子吧。”
“我不能那么做!”
亚德雷激动地喊道。
“我非得夺回不可!要是不这么做,我何必活到现在!若不能打倒魔神,不能对抗凶魔,我一点活下去的价值也没有!”
瞧着亚德雷的眼睛,艾特洛思索了起来。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觉得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地表最强吗?”亚德雷流着眼泪边问道。
“我不介意被人瞧不起,不介意让人嘲笑。我不只会坚信,还会到处宣扬,自己总有一天成为地表最强的男人,要是不这么做,我如何能变得更强!”
艾特洛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站了起来,对着亚德雷的肚子一踢。摔到一旁的亚德雷顿时喘不过气,胃酸从空无一物的肚子里蹿升至喉咙。
艾特洛往亚德雷的侧腹、背部踹个没完,踩着他的脸往地上抹去。
“笑吧。”接着,艾特洛开口了。
“……咦……笑……?”
生不如死的痛楚,让他连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要是想变强,那就笑吧。”
艾特洛的一踹,正中亚德雷背部。
“不管是哀恸得想死,或是痛苦到想舍弃一切。身在无尽的绝望里还能露出笑容的人,才能真正变强。”
亚德雷歪起那颤抖的嘴唇。那脸颊抽动,唾液垂流的容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笑容,但亚德雷还是笑了。
在那之后,艾特洛不停殴打亚德雷。他的脸被踢得鼻血四溅,由于腹部受击,呕吐物里也掺杂血液。但艾特洛并没就此停手。
即使口吐鲜血,鼻血如注,眼泪扑簌,脸上也别忘了带笑——这就是艾特洛给亚德雷上的第一堂战技课程。
暧昧又不着边际的梦境结束,他醒了过来。
“呜……”
这里是森林,亚德雷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
他当初倒下时明明是趴倒的,如今却枕着树根,仰面躺在地上。
伸手一摸背后,原先刺着的那把剑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以绷带包扎过的缝这会是谁治疗的?难不成娜榭塔妮亚找到我了吗——亚德雷一阵纳闷。
“你醒了?”
这时,一旁传来人声。雾气笼罩的黑暗里,浮现芙雷米朦胧的身影。
“剑没刺中要害,只要休息一阵子,很快就能行动了。”
“是你为我包扎的吗?”
亚德雷坐起身子并问道。
“是。”
“……为什么?”
照理说,芙雷米应该也视亚德雷为第七人,加上从相遇当初就没给过好脸色,亚德雷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帮助自己。
“我有九成九认为你是那第七人,不过并没完全肯定,这只是为了防范那一成的误判罢了。”
“……你做对了。我可是真货,是为了与魔神一战而前来此处。”
“是吗?我不会相信就是了。”
说着,芙雷米的脸别向一旁。
沉默于焉降临。夜晚的森林悄然无声。另外五人似乎由于天黑而放弃搜索,感受不到任何追兵的动静。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亚德雷势必得想尽办法证明清白,问题是该怎么做呢?
“说来真是丢脸。关于犯人如何进入神殿,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想也是,毕竟你就是那个犯人。”
“韩斯说的都是事实吗?真的没有开门入神殿的方法?”
“我知道的并没有他那么详细,但是关于【封印】圣者制造的门,多少了解一些。韩斯所说的并没有错。”
“……”
“何况摩菈也否定了这点。进入神殿的方法,可说是不存在的。”
若真是这样,亚德雷就再也想不出办法了。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韩斯、摩菈、芙雷米共同搞串通了。然而七人当中只有一个是敌人,其他都是真货。
六花勇者不可能主动通敌,也就是说若有复数成员意见相同,那就毫无疑问是事实。
“也许犯人是摩菈。”亚德雷说。
摩菈曾说过,没有圣者可破解密室。但要是这句证词是假的,是她跟侵入神殿的圣者串通好的呢?
“……是有可能,但除非逮到侵入神殿的犯人,让大家亲眼见识手法,否则你没办法证明。”
“不,也许这世上有其他她所不知道的圣者。毕竟她也不晓得你的事情,谁晓会有其他未知的圣者。”
“一样。你得先逮到那未知的圣者,否则无法证明自己的说法。”
总之说穿了,就是得先揪出启动结界的犯人不可。
“我来做个整理。首先敌人有两名以上,一个混在集结的七人之中;另一个则是侵入神殿启动结界的家伙。”
绝对错不了,亚德雷以外的六人不可能启动结界。结界启动当时,芙雷米、娜榭塔妮亚和葛道夫三人正在和凶魔对打,摩菈与韩斯则是还在前往神殿的路上,而恰姆虽然当时不知在何方,但她的能力不可能侵入神殿,这是大家证实过的。
“先把混久我们当中的家伙称作第七人,启动结界的家伙叫做第八人。这些人跟凶魔联手,由凶魔空投炸弹引诱六花勇者到神殿,最后把我孤立于你们之外。这是一桩缜密周详的诡计。”
“……但疑问还是在。第七人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如果只是困住我们,就算没第七人也能办到。”
“傻瓜,要是没有第七人,不就没办法陷害我了吗?这计划并不是要把人困住,而是要嫁祸并害死我啊。”
“这我就没想过了,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第七人。”
尽管愿意商量,芙雷米终究是没打算信任亚德雷。他原本打算说服芙雷米,让自己多一个伙伴,不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总之先不管那个第七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第八人。”
“凭你一个人,有办法找得到吗?”
“……”
亚德雷不得不为之讷塞。要摆脱五人的追击,寻找真面目与能力皆不明的第八人,而对方当然不可能在附近闲晃,肯定是想尽办法藏匿,不泄漏行踪。
真能找得出来吗——亚德雷认为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每当了解处境的艰难,亚德雷便嘴角微扬,露出微笑,心情激昂。
“你这男人真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我依旧是地表最强的男人。”
亚德雷拳头紧握。
“即使是这么悲惨的状况,还是打击不了我。”
嘲笑绝望——这是亚德雷的师父艾特洛最先教给他的东西。
“真期待明天的到来。明天将是我粉碎诡计、证明清白,以及展现地表最强实力的日子。我真是等不及看到太阳升起。”
亚德雷不停笑着。他对第八人的真面目毫无头绪,也不觉得能逃得过伙伴的追缉,但要是不笑,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真是妄想。”
“错,这叫信念。”
亚德雷一边笑,一边思考第八人的真面目与能力,并且翻寻记忆,看看是否有遗落线索,以及不自然的地方。
想了一阵子,一旁的芙雷米突然开口。
“你当初为何会想成为六花勇者?”
亚德雷感到既惊讶又新鲜。芙雷米对伙伴向来毫无关心,这可能是她头一次过问他人的事。
“为何会这么问?”
“因为你只是个凡人。”
“……”
“韩斯是个天才,葛道夫也是、但你跟他们不同,只是个携带许多古怪武器的一介凡人。”
“……你是嫌我弱?嫌我这地表最强的男人弱?”
“我可没那么说。我的疑问在于,为何像你这样的凡人,能变强到这种地步。”
亚德雷并没回答她。韩斯与葛道夫是天才,亚德雷是凡人,这点的确无可否认。若要比正统剑技与体术,亚德雷远不及他们。
“……这全都多亏了师父。”亚德雷说了。
“怎么说呢,我师父简直像个疯子,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打倒凶魔。他一个人住深山里,整天研发新武器,并且编出一套应用法。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做,简直不像是个人。”
“……”
“师父把他的战法全灌输给我。我每天修练到反胃,直到身体动弹不得为止,再被绑在椅子上学习知识,像是秘密道具的制作方法,毒药、火药的精制法,以及各种科学新知。”
“……科学?连那种东西也学?”
“我很感谢师父。我能变得这么强,全都是拜师父所赐。若我学的是正统门派,根本没机会成为地表最强。”
“那男的,我有听说过。”
亚德雷看着芙雷米。
“艾特洛·史帕克,那人也在我的猎杀名单里,不过因为他年纪大,所以优先顺位并不高。”
“没错,就是那个人。”
“我听说他收的徒弟全都逃跑了,因为没人受得了严苛训练。”
“那消息是错的,我就没有逃跑。”
“为何你能熬得过?”
亚德雷没回答。
“你发生过什么事,对吗?你有不得不成为六花勇者的理由。”
亚德雷忽然想起在监牢里跟娜榭塔妮亚聊过的事。她当时问了许多,但亚德雷并没有全盘回答她。
有些事太过沉重,不是轻易就能说出口的。
“……我小的时候,村里来了一头凶魔。”
但这次不知为何,亚德雷却自然而然道起了往事。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觉得凶魔应该是其他遥远世界的存在。我的朋友拿着一根棍棒想去打凶魔,被我边哭边阻止了下来。”
“怎样的凶魔?”
“人型凶魔,身体是绿色,带有皮肤色斑纹。当时虽然看起来高耸入云,但实际上应该没那么大,可能跟葛道夫差不多吧。”
“它有三只翅膀对吧?长在背后,仿佛乌鸦的三只黑翼。”
一点也没错。
“你知道那家伙?”
“你继续说。”
“……那家伙不攻击也不吃人,只带笑着笑脸来到我们身边,然后轻轻地摸我的头,和善得令人难以置信。凶魔把村里的长辈们召集到一个地方,然后要我们这些小孩去睡觉。但我们哪里睡得着。我躲在姐姐的怀里,整晚抖个不停。”
“然后呢?”
“隔天一早起来,凶魔已经离开了,村里不但没人被杀,就连伤者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结果村长他说,村落即将迁往魔哭领,要大家准备接受魔神的统治。”
“……”
“大人们说人类世界即将终结,这次六花勇者绝对赢不了。他们相信只要趁现在投靠魔神就能保住性命,才谈了一晚,村民全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怕得发抖。整个村落里,只有我的姐姐跟朋友挺身反抗,不过凶魔当时跟村民说过,若要对魔神效忠,就将反对者的心脏挖出来献给它。”
“那的确是它会说的话。”
看来芙雷米果然晓得那头凶魔。
“那家伙是怎样的凶魔?”
“领导众凶魔的三大巨头之一。就是它想出凶魔与人类混血,并且命令母亲生下我的。”
“……”
“你继续说。”
“一直到最后,他们两人都没怨过村民,觉得一切都是凶魔不好,与村民无关。朋友要我别憎恨村民,姐姐说一切都会过去,大家总有一天能再和睦度日。他们要我以后再去采蘑菇回来,再组一个防卫军。”
“……结果他们两人怎样了?”
“我的朋友为了保护我,姐姐为了帮我拖延村民,两人都被杀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村子活了下来。”
说着说着,亚德雷停顿住。
“原本的主题是什么?喔对,关于我变强的理由。”
闭起眼睛,回想起两人的容貌,亚德雷接着说道。
“我以前也跟师父说过这些,他说我能够变强,是拜姐姐与亲友之赐。相信一切都会过去,大家能够再次和睦度日,是使我变强的动力。复仇无法使人变强,只有信念才行。”
“……”
“说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不知不觉间说得如此滔滔不绝。反正在这漫漫长夜里,两人有的是时间。
“真让人羡慕。”芙雷米说道。
亚德雷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很羡慕你。”
亚德雷忘了背疼,倏地站了起来,手早已伸向腰间佩剑。
“你刚说什么?该不会是在说羡慕我吧?”
“的确是羡慕你,因为我连可相信的事物都没有。”
“……”
亚德雷的手离开腰间佩剑,再次坐回原地。
“我最重要的人,抛弃了我。”
“……什么意思?”
“生我、养育我的凶魔,给了我枪、给我【火药】圣者之力、给了我幸福,并且抛弃了我。”亚德雷没有应声,任由芙雷米继续说下去。
“就像之前说过的,我是在凶魔群里养大的。它们并不像今天打倒的那些下等凶魔,而是智能与勇气兼具,对魔神忠贞不二的高等凶魔。以前,我爱着大家,以为大家也同样爱我。”
“……”
“我照着母亲的命令杀了许多人,从来不曾抱持疑问,甚至认为自己应该更努力地杀人不可。我觉得自己是个掺杂人类肮脏血液的半吊子凶魔,应该比其他凶魔更努力效忠魔神。即使是个半吊子,只要杀了够多的人,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凶魔……从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芙雷米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比以往还要稚气。
“但我知道就算杀再多小人物,对魔神一样毫无贡献,得将目标摆在世上最强的六人身上,从那些出色的家伙开始杀起不可。娜榭塔妮亚与摩菈周遭戒备森严,因此我易接近的恰姆开始下手。我以为只要打倒她,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凶魔。”
“……你输了,是吗。”
“一交手,我就后悔了。要跟那样的人打,还不如选择娜榭塔妮亚或摩菈。我除了逃命,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外加还中了她的挑衅干下蠢事,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这是场怎样的战斗,实在叫人难以想像。
“九死一生的我好不容易逃回巢穴,母亲却打算把我杀了……其余曾经是伙伴的凶魔,也视我为失去利用价值的垃圾。当初要是就那么死了,也许还一了百了,但我却逃了出来。”
芙雷米摸摸额头,摸着那曾经是凶魔象征,如今却化为疤痕的角。
“……我无法原谅的,并不是他们想杀我这件事,而是那虚伪的爱。只当个傀儡的话,即使遭背叛也无须难过。若一开始就打算遗弃,就把我当个奴隶养育即可,何必那样从小呵护我呢?母亲她……她……”
芙雷米紧握双拳。
“母亲对我的爱,全都是装出来的。”
“……复仇吗?”
“光是杀掉还不够,我要毁了母亲呕心沥血所追求的东西,打倒苏醒的魔神才甘心。等打倒魔神,我要亲口叫她好好忏悔,让她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初遇芙雷米,亚德雷总觉得无法弃她于不顾,如今他终于明白,这是因为两人同病相怜。她怀抱的伤痛就跟自己的一样:遭信任的人背叛,失去归宿的伤痛,以及满怀憎恨所带来的苦楚。
复仇是无益的,复仇是错误的,复仇是空虚的——人总是如此奉劝,但他们并不明白,复仇并不追求意义、是非或代价;就因为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人们才会寻求复仇。
“我以前过得很满足,有母亲,有朋友,大家一起游戏,一起战斗。不知道我以前养的狗现在怎样了。大家还养着它吗?还是已经被遗弃了呢?”
芙雷米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
“诶,芙雷米。”
“怎么?”
“怎么说……加油吧。”
他是衷心地为芙雷米打气,以为对方会稍微开心点,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芙雷米更加冷漠,而且充满怀疑的视线。
“亚德雷,为何你不质疑我?”
“……咦?”
“你为何觉得刚刚那些话是真的?难道没想过,那有可能是编出来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芙雷米?”
“如果你是真货,那么最该怀疑的就是我。以你的角度,怎么看都应该是我最为可疑。”
“……或许是这样没错。”
“若你是真货,首先应该会设法找证据证明我是第七人,但你却没这么做。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怀疑你的身份了。”
真是奇怪的逻辑——亚德雷心想。但若以她的角度,这说法倒也不是没道理。
“因为……”
亚德雷思索着答案,想出的话语却都不太贴切,难以完整表达他的心情。
他回想起初次遇见芙雷米的那一幕。感觉虽然遥远,却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他竭尽所能,以言语表达当时的心情。
“我并不希望你是敌人。”
“……无法理解。不管你是真货还是冒牌货,我都想不透这句话的意思。”
“你、你可别误会了,我并不是喜欢你喔。”
“没人在提那个,请你别说些令人反胃的话。”
芙雷米不甚愉快地撇下一句。
“无法理解。……关于你这个人,我实在一点都无法理解。”
说完,芙雷米忽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神殿了,其余五人应该都待在那里。”
“你要回去啊?”
“这还用说。”
芙雷米的身影隐没在暗夜中。聊了一阵子往事,亚德雷觉得对她又多了一些了解,但这会不会只是短暂的错觉呢?
“你不陪我一起来吗?”他对着暗夜呼唤。
芙雷米停下脚步,思索了一阵子。
“虽然刚刚聊了不少,但你依然是所有人里头嫌疑最重的。”
“这样啊……”
“不过,我愿意再听你谈一次。”
芙雷米从漆黑里扔了个东西,原来是颗火药揉成的小甩炮。
“这是用我的能力……【火药】的神力做出来的,一掷到地上就会爆炸,我就会晓得它的爆炸地点。”
“也就是说使用了它,就能召唤你前来吗?”
“你可别误会,这不代表我信任你。下次再碰面,搞不好就是我杀掉你的时候。”
“……”
“至于要不要使用,就是你的自由了。”
说完,芙雷米消失在暗夜里。
亚德雷对着黑暗思考。跟她聊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芙雷米绝不是敌人,他心中就是如此肯定。
亚德雷想守护她——从魔神的手里,从第七人的手里。
“芙雷米,我会保护你的。不只是你,还有娜榭塔妮亚以及其他伙伴,全都由我来保护。”
没有任何人回应。亚德雷随地躺下,看着被雾气笼罩的昏沉天空。
看着天空,亚德雷想起过去。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在艾特洛底下修练,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地表最强”。这段期间他曾经返乡,看到一片被野火烧光的大地。
那儿什么也没留下。与朋友嬉戏的场所,与姐姐一同生活的家一样都不剩。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了——荒芜的大地默默告诉亚德雷。
亚德雷认为,变强不是为了复仇,战斗不是为了泄恨;为了不再失去,所以他才变得这么强。
然而,他如今想守护的人,却是如此冷淡对他。
第四章 反攻
此刻,第七人正暗自盘算着。
亲手杀掉亚德雷并非良策。要杀亚德雷就该借刀杀人,由六花之中的某个人下手。
只要干得漂亮,就能让杀死亚德雷的所有人扛罪,否则至少也能让六花勇者的信赖出现裂痕。等有了裂痕,接着再设法拆散六花勇者即可。
没人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眼前最重要的是临机应变,是理清现况,不被想法束缚住,善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别让他人怀疑自己。
能做到这几点,胜利将会不请自来。
那么,这里头的哪一个人,能代我杀掉亚德雷呢?
芙雷米回神殿时,恰姆、韩斯、娜榭塔妮亚三人早已入眠,摩菈跟葛道夫则在神殿外看守。
“你果然活着。亚德雷他怎样了?”摩菈问道。
“被他逃了。看他受了伤,原本打算逮住他,无奈当时身上没枪。”
“是吗……你也去睡吧,详情等明天早上再说。”
芙雷米进入神殿,葛道夫跟她打了声招呼。
“抱歉怀疑了你。”
“……无所谓,正常人是该怀疑没错。”
随后,天亮了,芙雷米把被亚德雷掳走以后的经过告诉五人,接着讲起自己的身世,特别是与魔神战斗的原因。
“凶魔可真是薄情的生物啊。”
摩菈蹙起眉头。
“真是残酷的故事呀……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恰姆说。
“恰姆啊,你还是不肯相信芙雷米吗?事情早已明朗,她可是我们重要的伙伴啊。”被摩菈一责备,恰姆嘻嘻笑了起来。
“喵嘻嘻,这下我有点担心了,这家伙真的能当成同伴看待吗?”
“韩斯,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
“你真的有跟亚德雷对打吗?我扔出的那剑,刺得可不浅啊。”
“但是没命中要害。看来你的功夫,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亚德雷之前多么照顾你呀。只要有谁怀疑你,他就出面袒护。恰姆一说要刑求,他就气呼呼地阻挠,你要是对亚德雷有意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喵。”
“你这人真是烦到不能再烦。”
“喵嘻,女人总是心口不一,永远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韩斯,请你稍微闭上嘴。”
被摩菈一喊,韩斯故作惊讶地闭起嘴。
“我也有些疑问。芙雷米啊,你过去是如何看待亚德雷的?知道他是第七人以后又有什么想法?”
“我感到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指的是?”
“那男人一直想笼络我,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试图赢得我的信赖。如今我终于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喵嘻嘻,多么恐怖的女人呀。亚德雷可真是白体贴了。”
芙雷米狠狠瞪着韩斯。
“倒是关于亚德雷,这下该如何才能逮到他?”葛道夫说道。
韩斯看着搁在神殿角落的铁匣说:
“那家伙的武器几乎都在这里。没了那些东西,他根本打不动。只要守株待兔,到时他一定回来取东西呗。”
但芙雷米提出反驳。
“我看未必,他身上还是多少藏了些武器。”
“凭那些是没办法跟我们大家打的。”
“话虽如此,但是这样被动等待,算不上是好主意。”葛道夫说道。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在有限的时间里分头追捕。”
“葛道夫说得没错。”摩菈道。
“行动就以两人为一组。芙雷米,你跟我一起寻找亚德雷。”
芙雷米点点头。
“公主就和葛道夫一起吧。切记千万不可心软留情。葛道夫,公主就交给你照顾。”
葛道夫点点头,娜榭塔妮亚则是一脸惶惶地望着他。
“恰姆与韩斯留在这儿,迎击溜回来的亚德雷。你们俩可别大意了。”
“喵?没跟那漂亮的姐姐一起,我的干劲就少掉一半了。能不能把我跟葛道夫交换?”
但没人理睬韩斯。
“看来大家都没异议,那么立刻行动吧。”
这时,恰姆开口了。
“不要,恰姆最讨厌等待了。”
“这样啊?不然芙雷米你留下,恰姆就跟着我来吧。”
“到处走来走去也很讨厌。恰姆要在附近玩,直到结界解除为止。”
“……恰姆,不介意我骂个几句吧?”
摩菈额头爆出青筋,一旁韩斯笑着说道。
“放心呗,那种家伙我一个人应付就够了。”
“……好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也罢,总之小心点别迷路,也别走得太远。”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朝西边出发,摩菈与芙雷米则是前往反方向。这时,韩斯叫住了芙雷米。
“诶,芙雷米。”
“怎么?”
“你真有办法跟凶魔打吗?”
“什么意思?”
“要是你最亲爱的母亲来到面前,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我一直很后悔,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到时你还能下得了手喵?”
“下得了手,因为我知道那都是谎话。”
“不对吧?”
芙雷米怒目对着韩斯。
“我可是干刺客的,从以前到现在接过各种委托,案主有遭妻子背叛的丈夫,或者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可是我完成这么多委托,却从来没见过哪个案主是高兴的。他们大多会在最后关头反悔,要我别杀掉对方。”
“……那又如何?”
“……也对,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走吧,芙雷米。”摩菈说道。
于是两人背对韩斯,一同往森林奔去。
离开神殿跑了一阵子,娜榭塔妮亚突然停下脚步。接着她转过身,一次又一次地张望四周。
“怎么了吗?”
跟在她身后的葛道夫,对那举动感到纳闷。
“葛道夫,这么说有点突然,但我要问个奇怪的问题。你信任我吗?”
娜榭塔妮亚直直望着葛道夫的双眸。
“当然。要是不信任公主,我还有谁能信任呢?”
这样的回答,却让娜榭塔妮亚面露愁容。
“你没理解我的问题。我想问的是,你会毫无异议地赞成我所说的一切吗?”
“公主,您在想些什么?”
娜榭塔妮亚依然目不转睛地对着葛道夫。
“亚德雷先生并不是第七人。从现在起,我将会用行动证明这点。”
“公主!”葛道夫放声呼喊。
“拜托你,这次先放下异议配合我。我知道亚德雷先生落入圈套,正等着我去帮他!”
“恕我难以同意。即使是公主您的命令,唯独这点我实在难以从命。”
“我会这么说,凭的可不是直觉!”
娜榭塔妮亚并没就此罢休。
“我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虽然目前没证据,也搞不好是我的错觉,但那也许是揭露真相的线索。”
“您怀疑的是谁呢?”
“……韩斯先生。”娜榭塔妮亚缓缓答道。
同一时刻,亚德雷也展开行动。为了不留下足迹,他踏着树木枝干静悄悄地奔跑,途中不时停下脚步倾听周遭,等确定无人接近,才继续向前。
他的目的地是神殿,只要能在神殿找出证明第八人存在的证据,亚德雷就能暂时解除嫌疑身分。相较于在森林里漫无目的搜索,这么做更有效率。
不知道他们六人如何行——跳过一棵又一棵树木,亚德雷思索着。
他认为这六人应该会派出两到三人小组,到处搜捕自己。若要提防偷袭,这样的判断较为合理。
若他们采取的是两人一组,可就非常不妙了。这样一来第七人就得到与某人共处的机会,可能会趁伙伴大意时将其杀害,并嫁祸于亚德雷。搞不好,这就是第七人所打的下一个算盘。
在对方进行下一步之前,得赶紧行动不可。
但,真的有办法调查神殿吗?里头应该会有至少两人看守着。若那里头的是娜榭塔妮亚或芙雷米,事情就好办一些,也许可以靠她们帮忙,把人全都引出神殿,或者是正面沟通后直接进神殿。
这计划真是连亚德雷都自认够烂,标准的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好。”
看来神对亚德雷还是有几分眷顾。他沿途没遇上追兵,顺利抵达了神殿。爬上树掏出望远镜观察后,神殿周遭并没有什么人影。
会不会是在里头埋伏亚德雷绕至后方,慎重接近神殿。接着跳上屋顶,耳朵贴上去探听动静。
“……”
什么声音也没有。里头究竟是没人,还是设好陷阱等亚德雷自投罗网?如果是伙伴设下的,还是第七人设下的呢?
这时,一阵杀气传来,身体抢在思考之前率先有了动作。
“喵喵!”
亚德雷测滚闪避以及剑刺进屋顶,两件事同时发生。奇击者没发出一点声响,悄悄潜伏至亚德雷的身后。
“嗨,亚德雷。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韩斯,你这家伙!”
亚德雷完全忘了这个男人的刺客身分,偷袭跟设圈套可是他的专业领域。看来他早料到亚德雷的到来,所以事先躲进森林里的某个角落。
韩斯拔起插在屋顶上的剑。接着,他的手腕动了起来,甩起拿在手上的那两把有如柴刀的剑。古怪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胡闹,却又毫无破绽。
“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耍卑鄙,不过看来似乎比想像的厉害喵。”
对于自己的偷袭落空,韩斯似乎颇为惊讶。
“伤脑筋,竟然遇上了你,看来这下不打不行了。”
亚德雷拔剑对准了韩斯。然而他只是装装样子。既然没有交涉余地,亚德雷该思考的,就只剩下该如何逃命。
“奉劝你抱着杀人的觉悟进攻,否则胜负瞬间就会分晓了。”
韩斯甩着剑,露出满面笑容,显示自己对战斗有多么乐在其中。
“由你上吧,我来陪你练练。”
“喵嘻,喵嘻嘻,呜喵喵喵喵!”
韩斯发出怪叫飞扑而来,但一切就如亚德尔所料。他挡下第一击,乘隙以烟幕弹砸向他的脸。
不过就在即将砍上亚德雷之际,韩斯双手双脚煞住动作,趁着对方一时大意,使出回旋踢踢掉他左手上的烟幕弹。
“喵,同一招不可能永远管用的。”
顺着回旋踢的余劲,韩斯持剑砍下。亚德雷往后一跳,勉强闪过他的剑,然而韩斯身子一扭,人又再次跳跃而起。
两人从神殿屋顶落至地面。率先着地的亚德雷,看到韩斯倒头栽了下来,还以为这逃命的好机会,握着剑的韩斯却以拳着地,靠着腕力向亚德雷跳去。
“什么……!”
飞天腾跃的一刺,亚德雷仅能以剑腹吃力地抵挡。伴随浑身重量的一击,打乱了亚德雷的平衡。而再次以手着地的韩斯,竟然开始倒立奔跑,来到前方翻个身,手持的双剑朝亚德雷脑袋砍去。
“呜!”
块头不大的韩斯,攻击却沉重得惊人,光只是接招,肩膀都感到吃不消。
韩斯的攻击接踵而来,仿佛视重力为无物般,时而倒立时而翻滚,灵活的一双手脚反复攻向亚德雷。
这动作哪像个人类——亚德雷暗想。攻击的来向变幻莫测,乍看像是在胡闹,动作却又行云流水。他就像逗弄皮球的猫儿,缠着亚德雷死命不放。
“啧……!”
他射出袖中预备的毒针,用脚里暗藏的钉子瞄准韩斯,但没有一招命中,也根本打不中。亚德雷的武器,着重的是攻人不备,出奇制胜。但目前的亚德雷,反倒被对手的奇招打压。
“呜喵!”
迫不得已的一踢,正中韩斯的腹部。双剑从他手里落下。
“呜喵喵!”
亚德雷正打算乘隙施放烟幕弹,韩斯竟然用双脚抓住空中落下的剑,身体仿佛钻子一般扭起,边回转边对着他跳去。亚德雷勉强挡下脚部攻击,韩斯竟趁着这段停顿抓住他的腿将他扳倒。
“糟了……”
趴倒在地的亚德雷连哀号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起身的韩斯,早已持剑抵住亚德雷的颈子。这的确是场利落漂亮的对决,让亚德雷彻底惨败。他默然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剑刃。
韩斯的剑刃完全封住了亚德雷的举止,若有轻举妄动,脑袋就会立刻与身体分家。
“喵,真是遗憾呐,亚德雷。”韩斯笑着说。
“你那招真不赖呀。伪装成六花勇者可不是人人都想得出来的。要不是有我在,大家应该已经被你骗得团团转了呗。”
“韩斯,我……”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不是冒牌货呗?那些话已经没用了。”
韩斯嗤嗤笑着。
“当时看你挟持人质,简直把我吓死了。因为我以为你这家伙脑袋会更灵光一些。”
看来当时的决定果然是失策……亚德雷不禁后悔。但他现在得摆脱眼前困境,可没空反省往事。
“所以乖乖吐实呗。是谁对你下的命令?为了什么理由背叛人类,投靠魔神?只要老实招供,我不会为难你的。”
“……无可奉告,因为我并不是冒牌货。”
“何必这么客气呢?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感人肺腑的理由对呗?为了替生病的老妈弄药?还是心爱的女朋友被抓去当人质了?”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女朋友。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冒牌货。”
“……喵,也就是说没人会为你哀悼了。”
韩斯的剑划过亚德雷的肌肤。同个瞬间,亚德雷动了起来。他的秘密道具并没有全部用完。
他手指勾住袖子里某根细绳并使劲一拉。下一秒,腰间小袋发出声响破裂,发出黄烟弥漫至四周。
“咕喵!”
韩斯遮着眼睛发出哀号。小袋释放的并不是一般烟幕,那是一颗对凶魔与人类同样有效的催泪弹。
“混账东西,逼我使用这玩意儿!……真是痛死我了!”
在贴身距离接触烟幕的亚德雷,承受的伤害远比韩斯更大。尽管如此,他还是摆脱了韩斯的控制。但转身想逃的他,眼睛却疼到让他跑也跑不直,一头撞上盐柱。
“喵喵喵!你这家伙还想死撑到何时!”
“当然是撑到逃脱为止!”
两人边揉着泪眼边对打。使出王牌招数的亚德雷,剩下的秘密道具也越来越少。
亚德雷确定了一件事:我不可能打得赢,这个男人,除非是有什么妙计,否则别说正面交锋,就连逃跑都别想。
尽管视野狭隘,韩斯的攻势却极其炽烈。跳舞般的步伐对着亚德雷纠缠不休,从脚底、头上、四面八方挥剑而去。
“……该死的天才。”亚德雷嘀咕道。
韩斯毫无疑问是个天才,拥有的天分搞不好是十万人、百万人、甚至全世界才出一个,若非如此,不可能使得出这种剑术。
亚德雷不同,只是个普通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但亚德雷的想法是:谁说凡人不能成为地表最强?
“休想逃走呀喵!”
韩斯向前翻个筋斗袭击而来,亚德里根本料不到他的攻击走向,只能靠剑与剑鞘固守身躯,抵御头上落下的攻击。着地的瞬间,韩斯使出侧翻,以双剑与脚踢同时攻击。抵挡剑势的破绽,让脚踢直直落在亚德雷肚子上。
“哈!根本不痛不痒!”
差点呕吐的亚德雷若无其事地喊道。
教亚德雷战斗的师父从来不曾对他留情。亚德雷是在地狱中茁壮的,他锻炼肉体,挥剑习武,精通秘密道具的使用。然而越是努力,他越是深切体会到天才与凡人之间,有一堵无从跨越的高墙。
“这里!”
韩斯跳起的瞬间,他将最后一枚烟幕弹砸向脚边,接着俯身潜行,从韩斯下方钻过。
幸亏有努力,让他得以抵挡一连串攻势,但要有进一步的突破是不可能了。凡人终究是凡人,是无法超越天才的。
然而,即使实力不如人,还是能够获胜;就算不是天才,还是能赢过天才。亚德雷坚信着这些,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呼、呼……”
两人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皮带里的道具用得也差不多了。韩斯接近毫发无伤,亚德雷则是伤痕累累。
韩斯其实也露出些许疲态,攻势有些停滞。而这片刻的停顿,正是亚德雷等待已久的。他解下一条腰带,连同上头各种秘密道具一起扔了出去。感到迟疑的韩斯一时停下了攻击。这段期间里,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腰带,也同样被亚德雷解下并扔出,落点正好位于两人正中央。
“……”
韩斯脸上首次露出警戒。他可是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亚德雷丢下秘密道具,就认为情势对自己有利。
“喵,你在搞什么?”
“放马过来吧。我不需要秘密道具了,接下来就靠实力来赢你。”
“……看来你有什么企图。”
“没错。”
亚德雷很干脆地承认。两人的剑技落差竟如此悬殊,韩斯除非是傻了,否则当然不可能不怀疑。
“……喵。”
难以出手的局面,让韩斯低声哼了起来。
真是怪事,直到刚才为之,局势一面倒地偏向韩斯,如今亚德雷扔下秘密道具,优势将更加显著。然而韩斯却动弹不得。
坦白讲,若韩斯什么都没想就进攻,亚德雷就再也无计可施了。但亚德雷很确定韩斯不敢这么做。他太机灵了,机灵到不敢进攻,即使知道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就是不敢进攻。
“怎么,韩斯,你怕了?”
“喔喔,不瞒你说,我怕死了。”
“你还真诚实啊。”
“我虽然杀人,但是从不撒谎。因为撒谎是不好的。”
亚德雷思考着。
在这场合,打倒韩斯并不算是胜利,洗刷嫌疑,找出第七人才是。而他现在做的,正是为了后者。
“喵。”
韩斯细细地观察着亚德雷,看他衣服或是嘴里有没有藏东西,附近有没有掉落什么可用的武器。
但他反而没注意亚德雷唯一的武器……他手里的那把剑。
见到有破绽,亚德雷乘虚而入。
“!”
他紧握剑柄使劲甩去。下一秒,伴随清脆的金属脱落声,脱落的剑身笔直射出,击穿了韩斯佩在腰际的剑鞘。
“喵!”
韩斯连忙跳开,亚德雷随即喊道。
“韩斯!刚刚那一击是刻意挥空的!这你总看得出来吧!”
亚德雷一边喊,一边把手里的剑柄扔得远远的。这下他什么武器也不剩了。
“……为何不射准?”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想得透的。”
抛掉剑柄后,他又卸下铠甲,脱掉衣服,以手无寸铁之姿面对韩斯。
“想想看吧,韩斯。如果我是第七人,有什么道理让攻击挥空?刚刚那一击是打倒你的唯一机会,为什么我要坐失良机?”
“……喵。”
亚德雷利用现况,以走投无路的绝境反过来拉拢韩斯。亚德雷认为凭他的机智,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并非第七人。
快开窍啊——亚德雷默默祈祷。
“你再怎么骗,也骗不倒我的。”
“若我是第七人,与其设法骗你,还不如杀了你来得实际。我几乎不可能说服你,但刚却有机会稳当地宰掉你。”
“喵唔……”
“我是真货啊,韩斯。伙伴不该自相残杀,这就是答案,是我刚才攻击落空的原因。请你相信我吧!”
韩斯握紧剑柄犹豫着。一切应该都合乎逻辑,亚德雷有自信能说服他。
但这计策有个唯一的致命破绽:若韩斯就是第七人,亚德雷就等于当着敌人的面送死。这是一场赌局,他只能放手一搏,赌韩斯不是那第七人。
亚德雷开始祈祷。祈祷他能开窍,祈祷他是货真价实的六花勇者。
不久,韩斯的身子倏地放松。
“喵,好呗,看来你是真正的六花。”
终于说服他——亚德雷一下子浑身冒汗。尽管胜率不高,亚德雷还是赌赢了。
但韩斯接下来说了一句令他浑身发寒的话。
“还好是我留在这儿,否则其他人搞不好就要被你说服了。”
“……咦?”
“真可惜啊,你只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
韩斯笑了。亚德雷一奔而出,手伸向掉落地上的皮带。
“但是很遗憾!我就是那第七人!”
韩斯也同时有了动作。亚德雷手触到皮带的瞬间,一记横砍对着颈子袭来。
伴随炽热的冲击,亚德雷扎实地尝受到脑袋遭人砍飞的触感。
然而……
握着皮带的他,依然好端端地活着,伸手一摸脖子,脑袋的确还连着身体,就连一根寒毛也没碰到。
一旁伫立的韩斯边笑边说。
“人哪,嘴巴能说谎,行动能造假,眼神、声音、表情全都不可信。可是哪,死相是不会骗人的。人们每逢将死,总是会将内心暴露到表情上。”
但韩斯的解说,亚德雷几乎没听进去。
“若你是冒牌货,表情应该要大吃一惊,可我看到的,却是万事休矣的模样。看样子,你的确不是冒牌货呗。”
“我还以为……脑袋真的掉了。”
勉强挤出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够逼真呗?那剑为的就是让你有那种错觉。”
韩斯笑道,接着拾起铠甲与衣服扔给亚德雷。
“还要发愣到何时?快穿回去呗,我可没欣赏男人裸体的癖好。”
亚德雷站起来重振精神,穿上衣服扎上腰带,捡起剑刃与剑柄重新组合回去。
“接下来,就请多关照了。”
韩斯伸出手,整装完毕的亚德雷也回以握手。
“坦白讲,我之前就觉得有点不对。因为如果你是第七人,没道理那样袒护芙雷米。”
“那你当初就该说一声的嘛。”
“咪嘻嘻,不好意思啦。”
总之,亚德雷跨出了一步,而且还是相当大的一步。最可靠却又最怀疑自己的男人成为伙伴,让他终于见到一线希望。
芙雷米与摩菈来到亚德雷过夜的地点。
“虽然留下一些痕迹……不过看不出他逃向何方。”
对着地面端详的摩菈死心并站了起来。
“不管血迹或足迹,全都在中途消失了。”
“亚德雷那稼伙,还真不得不承认他逃命功力一流。”
芙雷米环顾周遭。
“他会不会还在这附近。”
“可能性不高吧?我们都出动搜索了,他没理由待着不走。”
“也许他知道我们会这么想,反而故意躲在原处。”摩菈手叉胸前,思考了一会儿。
“怎么了?”
“我不懂……亚德雷他究竟有什么盘算?”
“他进退两难,只是在狭路里求生罢了。”
“不对,应该还有什么其他企图。那家伙精心策划了一切,我不认为会就此罢休。”
“不管怎样,只要逮到他就行了。走吧,我们也只能边走边找了。”
芙雷米转过身子向前行,但背后的摩菈却叫住了她。
“别急,我们先商量商量。等归纳出结果,再行动也不迟。”
“……好吧。”
“首先我想问你一件事,关于这次的圈套,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与我无关。”
“你没从凶魔那儿听说些什么吗?”
“……盘问?”
摩菈手搭到芙雷米肩膀上并说道。
“慢着,你别胡思乱想。经历了昨天那件事,我了解你对我们有所提防,但我们已经不再怀疑你了。”
“不见得吧,韩斯呢?怡姆呢?”
“换个说法好了。我已经不再怀疑你,视你为重要的伙伴。”
“……这样吗。”
被摩菈正对着,芙雷米微微垂下头。
“抱歉,我不知道。凶魔分为许多小团体,彼此几乎没有交流。”
“我还以为凶魔是更团结一致的家伙。”
“凶魔群体的内部是很复杂的,远超乎你的想像。”
“嗯。”
“你那儿没有线索吗?如今有人投靠了魔神,你却不曾听说过类似消息?”
“……不曾。若要怪我无能,我也无话可说。”摩菈叹气道。
“消息的确是有的。曾听说有人与凶魔打交道,或是整个村落被凶魔掳走,但那些全都在获得实证前被我视为谣传。要是我能再审慎点,就能防范于未然了。”
摩菈扶住额头,表情带了些后悔。
“别放在心上,那不是你的错。”
“……什么嘛,原来你也会说些体贴的话。”
说完,摩菈笑了笑,随后将手搭到芙雷米的脑袋上。
“亚德雷唯一做对的,就是把你带到我们这儿。即使是诡计的一部分。这依然是件好事。”
“……别把我当孩子。”
“就我来看,你的确是个孩子呀。”
芙雷米摇摇头,甩开摩菈的手。
“六花杀手的事无所谓了。你只是服从命令,就像士兵上战场杀人一样,不该遭人问罪。公主和葛道夫目前虽然无法接受,但总有一天会谅解的。”
“……”
“你应该尽快和恰姆和好,那孩子虽然令人头疼,但还是有优点的。至于韩斯,就别管他吧。你没必要为了六花杀手或凶魔女儿的身份,和大家有所隔阂。”
芙雷米视线从摩菈身上离开,沉默了好一阵子。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们快去追亚德雷吧。”
说完,芙雷米跑了起来,摩菈也随后追上。
摩菈边跑边问道。
“我知道你对亚德雷另有看法。毕竟你当初身陷危机,他是唯一帮助你的人。”
芙雷米甚么也没回答。
“但你绝不能手下留情。他是敌人,而且还是个卑鄙至极的敌人。”
“放心,我打从心底厌恶那家伙。”
“这么想就对了。接下来若找到他,芙雷米,你就把他杀了,一定要将他杀掉。”
一定要杀了他——摩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直到芙雷米不耐烦为止。
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来到结界边界。这里是通往魔哭领的道路尽头,本应是勇者集结之地。摩菈与韩斯也曾在这里等候六花,直到昨天才离开。
“神殿那儿是不是传来什么声音?”葛道夫问。
“不,我什么也没听到。”娜榭塔妮亚回答。
“先不管那些,我们得找出线索不可。”
路旁的茂密草丛里,藏了一个大坑。摩菈与韩斯似乎曾经在里头潜伏过一阵子,娜榭塔妮亚仔细地在坑洞里探索。
但热衷寻找的只有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愁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毫无动作。
“不行。除了看得出韩斯先生与摩菈小姐确实待过,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说着,娜榭塔妮亚爬出坑洞。
“韩斯先生应该在这里接收过凶魔的传令,可是附近却找不出凶魔接近过的痕迹。”
娜榭塔妮亚搔搔头。
“我想和摩菈小姐谈谈,不过她听得进去吗?她相信亚德雷是第七人,我该如何才能说服她呢?”
“公主……”
“我真是气我自己。眼看亚德雷先生就快被杀掉了,自己却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想不通!”
“公主,请您别再说了!”
葛道夫忍无可忍地说道。这下娜榭塔妮亚瞪着他。
“你不是说过会信任我吗?”
“亚德雷是敌人!就算公主您再怎么说,那都是不变的事实!”
“够了。要是不肯信任我,你就随自己高兴,去逮捕亚德雷先生吧!”
话一说完,娜榭塔妮亚捂起嘴。
“……对不起,葛道夫,我说得太过分了。”
那表情充满悲痛。
“真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像这样对你咆哮。”
葛道夫看起来也同样难过。娜榭塔妮亚转身的瞬间,葛道夫就仿佛决堤般,一股脑地宣泄心底话。
“公主……为何是亚德雷?”
“咦?”
“为何不相信从小侍奉您的我,而是相信亚德雷呢?”
“……恕我直言,但我从来没见过公主变成这样。您向来是个既奔放又从容的人。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什么改变了公主您?”
娜榭塔妮亚哑然以对。
“在公主您心目中,亚德雷究竟是什么?擅闯神前比武大会胡作非为,来历不明的可疑分子,与您一同旅行才不过十天。这样的人,为何您要对他如此挂念?”
娜榭塔妮亚目瞪口呆,注视着葛道夫。
“我才想问,你到底怎么了?”
“公主,我……”
“葛道夫,你这是什么话?攸关世界命运的战斗早已开始,如今伙伴身在危险里,我岂能再像平常那个样子?”
“这……”
“亚德雷先生是伙伴,与我们合力对抗魔神的重要伙伴。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呢?”
“……”
“简直是有毛病。抱歉,我现在可没空理睬你的忌妒。”
“……您说得是,身为公主的护卫,我真是太不像话了。”
葛道夫合起眼,惭愧得浑身发抖。
“葛道夫,我很久以前就察觉你的心意了,但现在时机真的不对。”
“……是!”
“刚刚这番话,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如您吩咐。”
娜榭塔妮亚轻轻叹声99lib?气。
“看来你也有心慌意乱的时候呢。也对,我对你太过信任,都忘了你才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
“看来我们并不如彼此认为的那么了解对方。”
娜榭塔妮亚继续探索周遭,徒留葛道夫呆立原处,景像不由得令人感受到主从之间出现的巨大裂痕。
“喵,我已经把这里头彻底找一遍了。”
亚德雷和韩斯一同进入神殿,重新寻找里头是否有密道或暗门。然而别说成果,甚至就连丁点痕迹都没找到。
亚德雷边寻找边提防着韩斯。他怕要是找不到东西,韩斯会再次咬定自己是第七人。
韩斯灵活地贴在天花板上,检查是否有可疑之处。
“喵……没道理找不到啊。”
韩斯似乎没改变想法,看不出任何对亚德雷提防警戒的举动,那一如往常的样子反而让亚德雷有些疑虑:会不会其实韩斯真的是第七人,只是暂时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你在发什么愣?身陷危机的可是你,还不快加把劲找。”
“喔、喔喔,抱歉。”
亚德雷赶紧重回检查地板的工作。有内奸实在是件恐怖的事,连面对可靠的人,都会变得疑神疑鬼。
总之,现在并不是怀疑韩斯的时候。除了赌韩斯是真货,别无其他办法。
“诶,没发现什么密道啊。”
韩斯松开手,从天花板跳下。而亚德雷也把地板墙壁都检查过了,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密道并不存在。
“我真是搞不懂,既然你不是第七人,代表一定有人抢先进到里头,可是却什么没发现,这究竟怎么搞的呀。”
“看来果然是圣者了。那人恐怕拥有穿墙的能力、建造密道的能力,或者有将殿门重新关上的能力。”
“可是摩菈她说没有这种圣者。也就是说,我们该怀疑的是摩菈?”韩斯答道。
摩菈宣称自己熟悉所有圣者的能力,同时认为要侵入神殿不留踪迹,即使是圣者也办不到。她的确是有可能撒谎。
“这定论下得太轻率了,也许世上有些摩菈不知道的能力。搞不好第八人瞒着摩菈,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也说不定。”
“说得也是。可是呀……这样岂不就无计可施了喵?”
“也对……喔对,我都把那个给忘了。”
亚德雷打开放在神殿角落的铁匣。先前摆脱五人以及与韩斯对打,把他身上的秘密道俱全耗尽了,为了迎接下一战,他得趁现在补给不可。
“你带的东西还真不少啊。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例如识破谎言的秘密道具之类。”韩斯探头瞧着铁匣问道。
“我带的只有用来对付凶魔的道具。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带点其他东西的。”
这时,亚德雷发现了收在铁匣最深处的小铁瓶。他拿起瓶子,思考了好一会儿。
“怎么?你知道第七人是谁了?”
“……倒不是。”
他想了又想,接着打开小瓶。瓶口里塞了个喷嘴。亚德雷将里头的红色液体喷到祭坛上。
“你在做什么?”
“……不,这没什么要紧的。”
“别卖关子了呗。”韩斯好奇的盯着那小瓶。
但正当亚德雷打箅说明时,外头传来些许声响。
韩斯瞬间奔出神殿,亚德雷则迅速将小瓶收进皮带上的小袋里。
“……有谁回来了吗?”
亚德雷从毁坏的殿门后方悄悄探头,观察周遭状况。韩斯挥挥手,打了个没事的手势。
“不过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呗。”
“还是赶紧行动吧。”
两人在外头找起密道的痕迹,但同样是一无所获,没有人为的痕迹,没有脚印,甚至找不到一丁点的不自然。
“不过这下该怎么办呀。等其他人回来,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只好先放弃这里,寻找第八人了。”
“四处碰运气喵?起码也该找出一个线索呗。”
亚德雷靠在盐柱上,闭目思考。
关于第八人,目前别说是线索,甚至连他确实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但他不可能不存在,因为亚德雷进入神殿时,结界已经启动了,这肯定是有人捷足先登。
结界启动时,芙雷米、娜榭塔妮亚、葛道夫三人在一起,韩斯则与摩菈在一起;单独行动的,就只有那个人。
“……是恰姆吗?”亚德雷说道。
的确,她当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神殿,没人能证明她之前去干了些什么。
但即使恰姆欠缺不在场证明,她进不了神殿的事实依然没变。到头来,除非找出犯人闯进神殿的方法,否则一样是原地踏步。
“倒是呀,之前慌慌张张的,害我忘了问件事。”
“什么事?”
“结界要如何启动?我没去过营寨,一直对这不太清楚。”
“摩菈没告诉过你吗?要启动结界……”
说到一半,亚德雷停了下来。韩斯刚刚似乎说了个令他灵光一闪的关键词。
“……你怎么啦?”
亚德雷竭力回想起从抵达营寨到目前的一切经过——包括全员所讲过的一字一句。
再三思考后,他确定刚刚的灵感并非异想天开。
“恰姆。”
“你说第七人?”
“不是,是我有事情想问恰姆。那家伙人在哪儿?”
“要找恰姆的话,她应该在附近玩耍呗。但是我好怕找她来呀。”
“有我在的话的确不妙。你去吧,只要问她一件事就好。”
“是什么事?”
“就是……”
他才正要将话转达给韩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条大蚯蚓。蚯蚓以非比寻常的速度,沿着地表爬进森林里。
隔一会儿,从蚯蚓离去的方向传来人声。
“恰姆就在这儿喔。”
恰姆右手甩着狗尾草,从森林里现身了。
“猫先生,恰姆记得那稼伙不是冒牌货吗?为何你还悠哉地陪他聊天呢?”
韩斯连忙站到亚德雷面前。
“喵,别动手呀,恰姆。我已经知道这家伙不是敌人了。”
“怪事。怎么说呢?”
“因为……”
“要说很久的话那就别说啰,反正双一点也不重要。”
话语被打断,让韩斯不知所措。而亚德雷也同样不明白恰姆的想法,只觉得她似乎无心找出第七人。
“恰姆已经在这里待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好无聊,又没玩具可以玩,真想早点出发打倒魔神。”
“是吗,我也是这么想。我想问你一件事。这很重要,关系着我们能不能揪出第七人。”
面对亚德雷的拜托,恰姆却只是兴致缺缺地嘟着嘴。
“什么真货冒牌货的,恰姆已经听腻了。”
恰姆举起狗尾草,露出一抹浅笑。她发笑的瞬间,亚德雷身子冒起鸡皮疙瘩。
“首先亚德雷,从你开始;不是你的话,就是芙雷米;再不然就是猫先生。如果都不是,那就收拾掉公主跟那个大块头。摩菈阿姨不可能是第七人,所以恰姆没打算杀掉她。”
“等等,恰姆,你到底在说什么!”
亚德雷喊道,并下意识地拔剑出鞘。韩斯也像猫一样压低身子,摆出迎战架式。
“只要杀掉大家,里头一定会有个是敌人。魔神那种角色,恰姆一个人来就绰绰有余了!”
狗尾草动了起来。恰姆将那尖端伸进口中,搔着自己的咽喉,接着发出夸张的呕吐声。
下一秒,恰姆吐了起来。黑色、茶色、暗绿色交杂的呕吐物散布到地面。呕吐物的量非比寻常,起码是她娇小身躯的数十倍。
“喵、喵喵!”
韩斯惊恐得喊出声。恰姆的呕吐物渐渐成形,化为巨大的蛇、水蛭、蛙以及蜥蜴等住在水边的凶魔。
“告诉你们吧,恰姆的肚子里有个【沼】。恰姆以前吃掉的动物,全都和乐融融地住在里头喔。”
她伸出袖子抹掉口水并说道。接着,大群凶魔对着亚德雷与韩斯一拥而上。
“先逃再说呗!”
“赞成!”
两人毫不迟疑地转身逃命。但没想到森林里埋伏了更多的凶魔。亚德雷等人掉头冲进盐柱里,只是恰姆吐出的凶魔并不受结界影响,照样袭向他们。
恰姆的凶魔数目将近五十头,将神殿周遭完完全全包围。
“只好一战了!”亚德雷喊道。
这下非面对不可了。他从小袋里掏出炸弹,扔进袭击而来的蛇嘴里,一旁进攻的蜥蜴则被韩斯凌空一剑给砍下头。岂料下一秒,凶魔全都若无其事地还原再生,空中跳来的水蜘蛛被两人联手打败,斩断的八只脚也在瞬间长回来。
“搞什么,这样的玩意儿是要怎么对付?”韩斯唉声道。
亚德雷终于明白,芙雷米为何那么畏惧恰姆。
恰姆吐出的凶魔排成一圈圆圈,这下两人再也无处可逃。
“别闹了恰姆!为何连韩斯都攻击!”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没证据证明猫先生不是冒牌货。”
“蠢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亚德雷激愤道,但恰姆却一脸不解,仿佛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恰姆想出一个好点子。猫先生,快把亚德雷收拾掉吧。要是结界因此解除,恰姆就不杀猫先生了。”
亚德雷看着韩斯,而他则露出苦笑。
“放心呗,我不会那么做的。”韩斯的剑指向恰姆。
“韩斯,要是到时应付不了,你一个人先逃吧。”
“开什么玩笑,少跟我逞英雄。”
两人对准恰姆进攻。恰姆笑了笑,同时又吐出更多凶魔。
在围成一圈的凶魔群里,亚德雷等人不停战斗,而恰姆就只是手叉胸前,站在圈子的中央。
对付其他凶魔毫无意义,两人的目标就只有恰姆一个。可是就算再怎么猛攻,凶魔却接二连三不断阻挡,连亚德雷的投掷道具也被凶魔给拦截下来。
“分散攻击是行不通的!我们联手上吧!”
“喵!这我知道!但得想想该怎么做!”
两人分头从左右夹击。亚德雷正面牵制,韩斯则绕到背后,但都以徒劳告终。每头凶魔都是自主行动,光是对恰姆趁虚而入并无意义。
“呵呵……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呢。想联手攻击恰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喔。”
恰姆从容自在的口吻,实在不像置身战斗的人。
“亚德雷,有没有什么点子?”
韩斯喊道,但亚德雷连回话都没办法。身后的水蛭吐出酸液,逼得亚德雷跳至一旁躲开。随后又一头蜥蜴凶魔逼近,亚德雷以剑刺中它的腹部并扔往身后。
由于与韩斯一战的疲劳尚未恢复,亚德雷累坏了,而韩斯想必也是一样。战斗拖得越久,对两人越是不利。
“韩斯!掩护我!”
亚德雷的呼喊传到韩斯的耳里,他边斩断蛙凶魔的舌头边回答。
“我自己都忙不过来了!你少说那些偷懒的话!”
“我要趁你掩护的时候思考战法啊!”
亚德雷说完,韩斯奋力跳至他身旁,开始照着吩咐迎击凶魔。那攻势卤莽蛮干显然撑不了太久。
“你撑得了多久?”亚德雷低声问道。
“六十秒。”韩斯回答。
“……等六十秒一到,你就直接对着恰姆冲锋,到时我会掩护你。”
说完,亚德雷盯着恰姆开始思考。
首先得找出有效的道具。亚德雷射出几种毒针,并观察反应。睡眠针与麻痹针并不管用,不过剧痛针似乎有效。
接着,他从小袋里掏出烧酒含入口中,敲响牙齿上的打火石,对着凶魔喷火。
恰姆操纵的,个个都是水栖凶魔,火焰对它们果然也奏效。
“唔哇,吓我一跳。竟然会喷火,简直不是人嘛。”恰姆一派轻松地说道。
你最没资格说我吧——亚德雷心想。
接着,亚德雷又从小袋取出一项秘密道具,也就是之前跟娜榭塔妮亚一同保护村民时使用过的,吸引凶魔注意的笛子。
火焰、毒针、笛子——光靠这些对付得了恰姆吗?亚德雷自认不可能,所以势必还得再准备一招。
但韩斯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接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韩斯,上吧!”
亚德雷大喊,并吹起笛子。所有凶魔愣了愣,转头朝向亚德雷。韩斯趁着这空档疾行,大幅缩短与恰姆的距离。
凶魔攻击亚德雷,但被他吐出的火焰吓退。
笛声只吸引了短暂的注意力,随后凶魔又再次从左右夹攻韩斯。但韩斯并没进行闪躲,他相信亚德雷一定会有办法。
亚德雷也呼应了他的信赖,以快得看不见的动作掷出毒针。被毒针刺中,凶魔个个发出惨叫,痛得扭起身躯。
“觉悟呗!”
韩斯跳了起来,他跟恰姆之间再也没有阻碍。
但亚德雷认为这样还是不够,她可是连芙雷米都畏惧有加的对手,这种程度的偷袭是打不中她的。
果然,恰姆咧嘴笑了。
“笨蛋。”
说完,她张大嘴巴。亚德雷这时放声大喊。
“别躲开!接下它!”
恰姆嘴里冒出约一个人粗的巨大海蟑螂,像炮弹一样冲向韩斯。在空中的韩斯双剑交叉挡住炮击,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而亚德雷也接着动作。他笔直前行,跳了起来,双脚往韩斯背上一蹬。
被前方的海蟑螂撞飞,又被后面来的亚德雷踢飞,让韩斯身子像颗球一般在空中弹来弹去。
亚德雷大喊。
“去吧,韩斯!”
恰姆正好就位于韩斯的落点上。不知发生何事的她,一脸纳闷地看着韩斯飞身而来。
“接招喵!”
韩斯边飞舞边喊,以剑腹朝恰姆的脑袋敲下。恰姆被打倒,韩斯随后也滚落在地。
落地的亚德雷冲到恰姆身旁。而恰姆已失去意识,无须再给她最后一击。
下一秒,凶魔失去形体,回归稀泥状态,才不到几秒钟,就全部回到恰姆的嘴里。
“亚德雷!快捂住她嘴!”韩斯大喊。
亚德雷从小袋里掏出绷带,塞进昏厥的恰姆嘴里。
“嗯唔!”
恰姆醒了,并试着吐掉嘴里的绷带。
“喵,别让她吐出来!”
亚德雷单手抓着恰姆双臂,另一只手则把绷带往嘴里塞。一旁的韩斯也站了起来,一同上前压住恰姆。
“不要乱动!”
“把她绑起来!”
抛下剑的两人与恰姆扭成一团,并拿出另一条绷带封住嘴,以解下的腰带将她双臂绑在身后。
恰姆随后有挣扎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安分下来。
战斗结束,亚德雷一时累到说不出话,韩斯也好不到哪里去。总之两人累惨了,除了累没有别的。
“……我背痛死了。”
韩斯低声嘟哝道。
两人累瘫在恰姆隔壁,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咧……”
两人看着倒在地上的恰姆。恰姆盯着亚德雷,模样就像是因恶作剧而遭斥责的孩子,反过来责怪对方不该小题大做。
没在战斗时的她,还真是跟小孩没有两样——亚德雷心想。
“我觉得,恰姆大概不是第七人。”
“我也这么觉得。”
第七人应该是个计划缜密又谨慎的家伙,相较之下,恰姆的所作所为未免太冲动恣意。这当然两人只是推测,并不能断定。
“喵。来到神殿以后,根本都是在和自己人对打嘛。”
“……是啊,这个第七人真是太棘手了。”
亚德雷站起来。其余外出寻找亚德雷的伙伴就快要回神殿了,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所以,你是想问恰姆什么?看她这模样,我不觉得她有办法回答就是了。”
“放心,那问题很简单,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亚德雷站到恰姆身旁,对不断盯着自己的恰姆问道。
“拜托,回答我吧。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
恰姆看来十分不满,但似乎有回答的意愿。
“你知道雾幻结界的启动方法吗?”
听完问题,恰姆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亚德雷询问的用意。之后,她点了个头。
“那么,你是在抵达神殿与我们碰面之前,就已经知道启动方法了吗?”
这一次,恰姆默默地摇摇头。
与恰姆的战斗结束后,过了约十五分钟。亚德雷由神殿出发往东,在雾气缭绕的森林里静悄悄地跑了起来。抬头看天空,时间已过中午,太阳渐渐开始西沉。
“呜……”
由于背后的疼痛,在树木间跳跃潜行的他一时没踩稳树枝,发出声响。
昨天受到的剑伤开始发疼。除了止痛药的药效已过,刚才与韩斯、恰姆的战斗,也让伤口更加恶化。
负伤的亚德雷疲惫不堪,伤口的疼痛又让疲劳随之倍增。
“拜托撑住啊,我的身体。”
唯一的伙伴韩斯并没陪着他,而是在神殿看着恰姆。实力强大的恰姆如今被捆绑在地,对第七人来说是个攻击的大好机会。韩斯留在神殿一方面是怕她再次捣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她。
少了韩斯这份战力虽然有点不安,但也是不得已的事。
亚德雷环顾周遭,确定四下无人,才从小袋里掏出昨晚芙雷米送给自己,用来传达位置的小甩炮。
烦恼了一阵子,亚德雷将甩炮砸向树干,接着躲回树上,等待芙雷米到来。
第七人的圈套……之前的灵光一现,似乎让亚德雷找出破解它的方法。
身在森林北边的芙雷米与摩菈,正朝着神殿奔去。
“错不了的,刚刚那是恰姆发出的打斗声。”芙雷米说。
“但现在却没声音了。会是亚德雷逃走,还是胜负已分?”
“恰姆是不可能输的,何况还有韩斯在。”
“可是他们连个信号也没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追捕亚德雷的那六人事前曾谈好,一旦发现亚德雷或其他重要线索,就使用芙雷米制造的炸弹,造出巨大声响来通知其他人。
芙雷米忽然停步,环顾四周,开始想起事情。
“怎么了?”
“摩菈,你先回神殿,我到别处去看看。”
“你在说些什么?”
“我想亚德雷一定是跟恰姆交手并逃跑了。要是逃往这里,摩菈你就对付他,逃到其他方向的话,就由我来追捕。”
“……也对,那你小心点吧。”
摩菈似乎话中有话,同时以既犀利又戒慎的目光看着芙雷米。
待摩菈奔去的身影消逝在远方,芙雷米笔直奔了起来。
亚德雷在树上等着芙雷米。
但她不见得会站在亚德雷这边,甚至还有可能带着摩菈前来追杀。好坏可能性各占一半,或者更为不利。
要是能连络得上,亚德雷最希望能找娜榭塔妮亚帮忙。但她身旁还有个葛道夫。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牢牢黏在娜榭塔妮亚身旁吧。
现在能指望的,只剩下芙雷米了。
等待时,亚德雷想起了与韩斯在神殿搜索时说过的话。当时亚德雷一提议找芙雷米帮忙,韩斯随即嘟起嘴唇。
“喵,我就知道有哪儿不对劲,那女的果然故意放你走吗。”
“原来你早发现了?”
“只是猜测罢了。芙雷米她倒是没说出来。”
亚德雷开始有些不安。或许其他伙伴也察觉到他和芙雷米之间的密约。
“我们找芙雷米来吧,也许她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还是算了呗。或者说,无论如何也不该跟她扯上关系。那女的可是危险人物。”
“……怎么说?”
“喵,如今你洗刷嫌疑,第七人最有可能就是她了。”
亚德雷摇摇头。
“芙笛米是真货,这点我能够肯定。”
“……看来我们意见有分歧。”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彼此似乎都没打算改变想法。
“关于芙雷米的真假姑且先别管呗。我觉得就算那家伙是真货,一样不该跟她有所接触。”
“为什么?她可是放过我一马的人啊。”
“只是暂时给条生路罢了,我认为那像伙总有一天还是会宰了你。”
“为何这么想?”
韩斯眼神绽出犀利目光,先前不正经的调调也消失无踪。如今在眼前的,是个冷酷无情的刺客。
“芙雷米一直活在黑暗之中,谁都不爱,谁都不相信,身旁只有当前的敌人,或是将来的敌人。她可是活在那样世界里的女人啊喵。”
“……”
“我也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可是芙雷米她身上的黑暗气息,可是比我们那儿更加深沉。”
“……你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是啊,她跟你这种讲信赖、讲友情、守护同伴的人可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你不该思考什么跟她互相理解之类的。”
韩斯的忠告应该不是谎言,而是出自于对亚德雷的关心,但亚德雷并不觉得芙雷米是个无法建立信赖关系的人。
“亚德雷,芙雷米她很讨厌你。讨厌那个竭尽一切袒护她的你。”
“……”
“你可别误以为那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喜欢之类的,她是打从心底讨厌……不对,是憎恨你。至少,她今天早上所说的话,给我这种感觉。”
但亚德雷认为,那只是演技罢了。
“忘了芙雷米吧,现在更要紧的是密室的事。”
有关芙雷米的话题,就到此告一段落。
打倒恰姆后,亚德雷说要跟芙雷米会合,离开了神殿。临走时,韩斯再三叮咛他要小心。亚德雷思考着关于芙雷米的一切。
昨晚,两人诉说了彼此的往事。他觉得当时的两人似乎稍微心灵相通,那并不像是错觉。
即使得不到信任,自己也绝对没有令她憎恨的理由。芙雷米的心太难捉摸,令人无从判断她的想法。
而无论韩斯的决定是否正确,答案即将揭晓。
亚德雷从雾中发现了芙雷米,而那朦胧的身影,似乎也正在寻找亚德雷。
他观察了一阵子,周遭并没有其他人,亚德雷于是打定主意,跳到芙雷米面前现身。
“……真亏你能活到现在。”见面头一句,芙雷米如此说道。
她握着枪,指头扣着扳机,但枪口并没有对着亚德雷。
“累死人了,我好几次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回神殿,看到韩斯在那儿……”
“只要说对解除结界有帮助的话就好。”
芙雷米冷言以对。亚德雷原本有些畏缩,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她向来就是这样。
“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与资讯。”
“看是什么内容。”
“关于第七人设下的陷阱,我看出一些端倪。”
“……说来听听。”
“首先,我们都误会了……不对,应该说是第七人误导我们。结界并不是在我打开神殿门前那瞬间被人启动的,直到我进门时,结界都还没被启动。”
“这听起来有点荒唐。”
“你先听下去。我们都知道结界的启动方法,是把剑插在台座上并对着石版命令,但这方法是谁告诉我们的?是营寨里的劳伦上兵。”
亚德雷目不转睛地看着芙雷米,继续说下去。
“但要是劳伦上兵跟第七人串通好了呢?我跟你在遇见劳伦上兵之前,根本链接界的存在都不晓得。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也说过,他们昨天才听说结界的事;摩菈虽然知道有结界,但并不知道启动方法;韩斯他是从摩菈那儿听来的。然后我刚刚问了恰姆,她是昨天听我说,才晓得结界的启动方法。也就是说,就算劳伦上兵撒谎,我们也无从分辨。”
“……继续。”
“第七人立下的策略是这样。首先利用劳伦上兵,把假的结界启动法告诉我们,之后再派出凶魔把我们大家引到结界里。他算准我打开神殿门的那瞬间,用某种方法让整座森林起雾。如此一来,我们就会误以为有人启动结界并逃走。但其实当时只是起雾而已,结界根本还没启动。剑则是本来就插在台座上。”
“……”
“之后,第七人若无其事地靠近祭坛启动了结界。还记得当时大家为了尝试解除结界,对着圣坛四处检查吗?第七人就是趁那时启动结界的。之后,只要谎称神殿在开前完全密闭,并将事情嫁祸于我,圈套就完成了。”
“嫁祸的人是韩斯,所以他就是那第七人?”
“我想应该不是,第七人当初应该打算自己公布,只是韩斯对圣者之门很了解,所以就交给韩斯来揭穿。”
“……你认为韩斯不是第七人吗?为什么?”
亚德雷随后又补充,说了自己跟韩斯对决,彼此认定对方不是第七人,以及之后又跟恰姆对决。
“重点在于,有人算准了我进入结界的那一刻让周遭起雾。只要能逮到造雾的犯人,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的确。”
芙雷米想了一会儿。
“我很佩服,这推理实在很精彩。”
亚德雷紧握拳头,击在另一只手掌心里。但芙雷米接着又说了。
“不过这是错的,有关键性的破绽。”
“……什么?”
“因为这种事根本办不到。没启动结界,不可能造出雾气的。”
“【雾】之圣者不就能办到了吗?”
“你对圣者有误解,以为神之力能办到任何事。但是你错了,所谓圣者之力,都是很局限的。”
“可是,能造雾的圣者的确存在不是吗?”
“是的,制造结界的其中一人就是【雾】之圣者。她的确能造雾,但森林的雾气不会是由她造的。”
“为何?”
“【雾】之圣者若使用能力,一定会从她身旁开始起雾,范围顶多半径五十公尺,之后才会慢慢扩展到整座森林。以这地方的宽广,我猜至少也要花上十五分钟,但是这次的雾,却是瞬间笼罩整座森林。”
“慢着,要是结界启动,不也是瞬间笼罩整座森林吗?”
“没错,但那是长久累积下来的。圣者花了十年将【雾】之神力灌注到森林里,所以才能瞬间起雾。”
“那么,搞不好有人做了其他能够起雾的结界吧。”
芙雷米摇摇头,手指向亚德雷的脚底。
“试着挖挖看。”
亚德雷以剑稍微挖了一下,发现底下埋了刻上神言的木桩。
“那是封进雾幻结界之力的木桩,整座森林里埋了无数这样的东西。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同个地方只能有一种结界,要是铺了两个以上,就会有某一个失效。”
“可、可是……”
“少了结界之力,是不可能起雾的,而让森林起雾的结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也就是说,这是无效的推理。”
“……”
亚德雷无言以对。当初以为是天外飞来的灵感,竟然这么轻易被推翻。
除了这方法,再也没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亚德雷毫无反驳的余地。
“……还有其他疑问吗?”
面对备受打击的亚德雷,芙雷米最后冷酷地问道。
“一群蠢材!”
摩菈在神殿内咆哮。她把铁甲一摔,周遭地面微微晃了起来。
“喵、喵!用不着这么生气呗。”
韩斯向摩技说明经过。听着听着,摩菈的脸越涨越红,在说明结束的同时发起飙。
“恰姆,你也好不到哪去。不过韩斯,虽然之前就晓得你是个傻瓜,但可没料到你傻到这种地步!”
“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呗。”
“为何放过亚德雷?那可是个大好机会……不对,搞不好是收拾他的唯一机会啊!”
韩斯一脸厌倦地说道。
“等等啊,摩菈,我想那稼伙的清白是证明得了的。”
“……你在说些什么?”
“那家伙真有两下子,看穿了第七人的计谋。”
“说来听听,并祈祷我的耐心能持续到最后。”
韩斯将亚德雷的推理转达给摩菈。摩菈一开始默默听着,等话告一段落,重重叹了口气。
“你对圣者之力毫无了解,要造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总比侵入神殿密室要来得有可能呗。”
“都一样的。神殿密室不可能侵入,雾也是不可能造得出来的。”
摩菈向他阃释无法造雾的理由:要瞬间起雾,一定要有结界,而结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
“喵,摩菈,你思考太死板了。听完你的话,我还是不觉得那办不到。”
“恰姆,你有想到什么能瞬间起雾的方法吗?”
恰姆被韩斯牵着手,一同在旁边罚站。她摇摇头。
“不对啦,这种事情只要想想应该就能晓得了。第七人就是想出某种异想天开方法,才会执行这计划。”
“喔,是吗?那你尽管慢慢想吧,我要去找亚德雷了。”
摩按转过身打算离开。韩斯掷出一把小刀,钉到她脚边的地上。
“慢着,我很肯定亚德雷他不是第七人。”
“……刚刚的说教不够是吗?”摩菈怒目盯着韩斯。
“若亚德雷是第七人,为何他没把我杀掉?为何要袒护芙雷米?为何不趁刚才机会收拾恰姆?这些说不过去99lib?呀。”
摩菈百般无奈似的叹气道。
“你还不懂吗?那我就简单解释,为何亚德雷没杀掉你。”
“……”
“说起来,为何那家伙要混进我们之中?如果只是要困住六花勇者,他大可不必在神殿现身,只要偷偷启动结界,再一股脑地逃命就行了。但那家伙却专程准备了假纹章现身,为什么?”
“喵,这个嘛……”
“是为了混淆我们。‘搞不好亚德雷是真货’、‘其他家伙才是第七人’,他的目的就是像这样离间我们,是个心理战的陷阱。为何你连这都不明白!”
韩斯一时无语。被堵着嘴的恰姆呼呼呼地笑了起来。
“如今那家伙的诡计得逞了。你被他给耍得团团转,公主似乎还认为亚德雷不是冒牌货。六个人里头,就有两个中了他的计。”
“可是啊,亚德雷他——”
“亚德雷为什么要袒护芙雷米?为的就是拉拢她为同伙。为什么没杀你?为的就是要欺骗你。就因为没杀你,所以肯定不是第七人?就算他是第七人,也肯定会这么做的!还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
“人的死相不可能造得了假?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吗!”
韩斯无语以对,摩菈下定决心的语气说了。
“看样子,已经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了。”
亚德雷向芙雷米问了许多问题,并思考着有什么起雾的方法,以及哪些圣者能办到。亚德雷对圣者的能力并不清楚,若想打听,就只能透过她了。
但芙雷米的反应很冷淡,就只是一再强调不可能。
“……你何不乖乖放弃呢?”
她打断问题,冷冷地问了亚德雷。“你已经束手无策了,不只推理错误,也逃无可逃。就算你是真货,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亚德雷犹豫了。看来要得到芙雷米帮助终究是不可能的事,继续跟她说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去找其他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不行,我不能放弃。要是我被杀了,第七人接下来一定会对付你,找罪证诬赖,就像对付我这样。”
芙雷米合起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她应该也明白自己目前处境堪忧。
谈得也很久了。摩菈或许正赶来这里,两人继续在一起搞不好会有危险。正当亚德雷想着该不该离开时,芙雷米说话了。
“这次想找娜榭塔妮亚吗?”
芙雷米表情浮现无奈。被她说中了。既然被芙雷米放弃,亚德雷还能指望的也就只剩她了。
“拜托韩斯,拜托我,接着又拜托娜榭塔妮亚,真是好一个地表最强呢。”
“……我习惯了,即使被大家嘲笑或是看不起也无所谓。”
“你没有自尊的吗?”
“……当然有。”
说完,亚德雷使劲地笑了起来。
“所谓地表最强可不是帅气的称号,最逊的家伙才是最强的。只要还有力气挣扎,我就会继续挣扎到底。”
“……”
“别担心,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还活着,大家就不至于怀疑到你头上。相信我吧,芙雷米。”
说完,亚德雷转过身,朝森林而去。
“等一下。”
亚德雷一惊,转过身子。
“你要我相信你,我实在办不到。我无法理解你这个人。”
“……”
“为何你还笑得出来?为何不会气馁?为何要保护我?你在想些什么,我一点都不懂。”
“芙雷米。”
“我知道现在很危险,但请你再多待一会儿。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芙雷米平静说道。
“也许,你真的值得相信。”
另一方面,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还在西方边界。娜榭塔妮亚捡起掉落地上的口粮里纸看看了正反面,然后随手扔掉。
葛道夫则是在附近搜查,沿着一根根树木寻找有无不寻常的痕迹。由于先前失态,主仆间产生裂痕,气氛颇为凝重。
“道里我看就放弃吧。先去找出亚德雷先生并保护他。”
说完,娜榭塔妮亚信步离开。两人离神殿很远,听不见韩斯与亚德雷的战斗声,也听不见他们与恰姆的战斗声。
“公主,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您会怀疑韩斯呢?”
娜榭塔妮亚转过头,停下脚步。
“……看来我也一样有毛病,竟然忘了把最重要的事告诉你。”
“边跑边说吧。”
于是葛道夫与娜榭塔妮亚并肩奔起。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不过那搞不好只是糊涂听错了。若真是误会,你大可嘲笑我没关系。”
“不敢。所以,公主您质疑他的原因是?”葛道夫点个头,要她继续说下去。
“不知你还记得吗?一开始自我介绍时,韩斯先生他曾经说过‘喵?明明是兔子却是个公主吗?’对吧?”
“当然,我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就怪了。韩斯先生跟摩菈小姐进到神殿时,韩斯先生曾经以公主称呼过我一次。”
“……真有这回事?”
“你想不起来吗?这也没办法,毕竟那时大家都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葛道夫左思右想,但似乎还是想不起来。
“一开始我只觉得有哪里不自然,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事情有异,越想越纳闷。”
“这么一来……”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公主身分了,只是后来佯装成不知情的样子。你觉得这是为何?”
葛道夫边跑边思考。
“韩斯与摩菈进到神殿时,我一直随侍在侧,也许他是看到那样,才称您为公主也说不定。”
“是吗……接下来还有一件,芙雷米小姐之前差点被刑求,韩斯先生曾经出面袒护她。”
“这有哪儿不对劲吗?”
“这……是哪里不对劲。”
娜榭塔妮亚往自己的脸上打巴掌。
“只差一点就要想出线索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忘掉!我究竟还打算当多久的窝囊废呀!”
“……总之,我们还是先赶路吧。我会相信公主您的判断,不再有任何犹豫。”
“……谢谢你,葛道夫。能帮我看一下吗?看看亚德雷先生是否还活着。”
娜榭塔妮亚拉开胸甲,露出位于锁骨一带的纹章。
“您放心,没有人被杀。亚德雷与其他伙伴,大家都还活着。”
“是吗。看来亚德雷先生先撑下来了,那么我也不能输给他。”
两人马不停蹄地朝神殿方向奔去。
也许你真的值得相信——听到这句话,让亚德雷心中燃起希望。韩斯已成为伙伴,娜榭塔妮亚应该也相信自己的清白,若再得到芙雷米的支持,那么亚德雷就没必要再逃跑了。
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某种企图吧。
然而芙雷米就像是要击碎亚德雷的企图般,枪口指向他。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袒护我?为什么从来没怀疑过我?”
“为何枪口指着我?”
“要是敷衍我,我就要开枪了。”
唐突的发问,以及急于求解的态度,令亚德雷错愕。芙雷米说她无法理解亚德雷,但亚德雷也同样无法理解她。
就说出真话吧,别再指望芙雷米相信,或是加入自己了——亚德雷心想。
“……心情问题罢了。我认为你不是敌人,想要保护你,没什么理由好说的。”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少敷衍我。”
“芙雷米。”
亚德雷当着枪口的面,探寻自己的内心。亚德雷的确是不断袒护着芙雷米,不只旁人觉得突兀,就连芙雷米自己也觉得突兀。
为什么呢——亚德自问。在芙雷米注视下,在对准心脏的枪口前,寻找真正的理由。
“回答我。”
亚德雷于是缓缓道起。
“很久以前,我曾想过要舍弃自己的心,成为战斗工具,专门屠杀那些夺走我一切的凶魔。”
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芙雷米不明白,但还是默默听他说下去。
“就像你以及师父说过的,我是个凡人,唯有这么做,才能成为地表最强。可是啊,我失败了。”
“……什么失败?”
“心并不是想舍弃就能舍弃的。我不断试着摆脱,但心永远维持原状。”
“亚德雷,你错了。”
芙雷米冷言答道。
“我成功舍弃了自己的心。不过不是人类,而是凶魔的心。为了向母亲以及我舍弃了心,因此活到现在。”
“不对喔,芙雷米。心是无法舍弃的。你舍弃心的想法,就是来自你的心。”
面对芙雷米的凝视,亚德雷无从洞察其心。
“要想为了变强抛弃一切,是不可能办得到的。喜欢上某个人,是怎么也无法阻止的。”
“……”
“我喜欢你。虽然也只不过是昨天开始的事,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芙雷米瞪大眼睛,注视着亚德雷。
“你从当时就这么想吗?跟我相处时,总想着这些?”
“是现在才察觉到的。但打从第一次遇见你,这感觉就不曾改变过。”
“所以才会一直袒护我?”
“我一直很烦恼啊。跟娜榭塔妮亚会合后,我才晓得你六花杀手的身份。可是后来看到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怀疑你,我心想这样并不对。要是连其他伙伴都不相信,那么我非得相信不可。既然世上没人守护你,那么就只好由我来守护了。”
“接下来呢?”
“即使知道冒牌货混进来了,我的想法还是没变。我觉得保护你,比寻找第七人要重要多了。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怀疑你。大家会感到可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没办法,因为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你喜欢我哪一点?”
“天晓得。只是看到你难过,连我也会跟着难过。就算是地表最强,那一样令人难以承受。”
“……所以才想要保护我?”
原先冰冷的绒毛,如今浮现些许犹疑。尽管有时看起来就像个没灵魂的持枪傀儡,但亚德雷确定,她并不是丧心的怪物。
既然她有心,一定能够互通心灵——亚德雷相信着。
“很遗憾,你不可能守护得了我。反正打倒魔神后,我一定会死的。”
“为何?”
“打倒魔神后,我该何去何从?既无法返回凶魔群,在人类世界也没有容身之处,就只剩死亡一途。跟魔神同归于尽是我的理想。”
“……这可不行。”
亚德雷摇摇头。
“也许你现在满脑子复仇,但那也只是现在。等复仇结束,你得展开新的人生。”
“我没有什么新的人生,人类不可能接纳我。身为凶魔的女儿,同时也是六花杀手的我,永远也得不到接纳的。”
“不用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你在说些什么?”
“世界是很大的,总会找得到肯接纳你的地方。”
“别说傻话了,那是不可能的。”
“说傻话的可是你喔。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啊!为你打造一个栖身之处,根本不是问题。”
亚德雷有自知之明,晓得即将被伙伴杀掉的他,说这些不啻是异想天开。然而“相信”是第一步,若是不相信自己能办到,那么什么也无法开始。
“你以为我是在胡闹吗?觉得我是傻子吗?我不这么认为,而且会想办法达成。总之,一切的心意……我全都在此表白了。”
芙雷米闺起眼,思考了许久。
亚德雷脑海里,响起韩斯说过的话。
“芙雷米一直活在黑暗之中,谁都不爱,谁都不相信,身旁只有当前的敌人,或是将来的敌人。她可是活在那样世界里的女人啊喵。”
——不对,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跟你这种讲信赖、讲友情、守护同伴的人可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你不该思考什么跟她互相理解之类的。”
——韩斯,我虽然信任你,但是这点你错了。我跟她一定能互相理解的。
时间点滴逝去,亚德雷默默等待着。
“……我终于了解你了。”芙雷米说道。
接下来,亚德雷看见芙雷米垂下的眼中,涌现出明显杀意。
“!”
枪声响起,缩起身子的亚德雷与子弹擦身而过。
“你……的确是敌人。”
芙雷米的眼眸里,充满深沉无垠的黑暗。
摩菈拔腿奔起,朝韩斯逼近。而挟着恰姆的韩斯,根本闪不掉直冲而来的摩菈。
摩菈抢回恰姆,帮她的嘴与手松绑。
“噗哈~~”
接着,将狗尾草还给重获自由的她。
“干什么!你难道不晓得,那家伙有多恐怖喵!”韩斯喊道。
“听着恰姆,看着这家伙,别让他踏出任何一步。”
“嗯,好哇,包在恰姆身上。”
恰姆嘻嘻笑着,但摩薇紧紧掐住她肩膀。
“我是叫你看着他,可不是要你攻击他。只有他乱动时,你才可以动手。只要乖乖照办,我就不再生你的气了。”
“……啊,摩菈你果然生气了吗?”
恰姆的额头直冒冷汗。
“这次要是敢再乱来,可就不只打屁股能了事的。”
“是~~”
恰姆捂着屁股答道。
“恰姆,摩菈有厉害到让你这么敬畏吗?”
韩斯颇为诧异,而恰姆则回答他。
“恰姆虽然更强……可是摩菈阿姨还是好可怕。”
摩菈大大吐了口气,乍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身子却发出沉重的鸣响。
“山之神啊,赐我力量。”
念念有词的摩菈随后张口大喊,发出轰天动地的巨响。
“~公主!葛道夫!芙雷米!~”
那音量非比寻常,并且反复回荡,传遍整座森林。
“喵!什么鬼玩意儿!”
“是回音之力。摩菈阿姨是【山】之圣者,能办到许多事喔。”
但韩斯与恰姆都扬着耳朵,听不见彼此的发言。
“~韩斯被打倒了!虽然保住性命,但还没脱险!是亚德雷干的!他果然就是那第七人!~”
韩斯面露惊愕。
“~快趁早收拾他,无须再犹豫!~”
说完,摩菈终于收起回音之力。
“你在打什么主意!”
韩斯激动得揪住摩菈的衣领。
“这下公主就不得不铁下心肠了。至于芙雷米,虽然不晓得她动什么脑筋,但应该是不会放过亚德雷的。这下亚德雷可说是走投无路了。”
“你这个家伙难不成……”
话说到一半,韩斯的手臂被蛇型凶魔缠绕。原来恰姆从口中吐出几头凶魔,制住韩斯的行动。
“摩菈阿姨,真的要让他半死不活吗?”
“少胡说八道,我刚说过只要镇住他就行了。”
摩菈整了整衣领,接着跑了出去。
“等等!给我站住!”
韩斯打算追上摩菈,但恰姆的束缚却牢不可破。
“慢着!该不会你就是那第七人呗!”
摩菈没理会韩斯的呼唤,头也不回地往芙雷米那儿直奔。
摩菈的回音传遍全森林。芙雷米边装填子弹,边冷冷地说道。
“……看来果然没错。”
压低身子逃窜的亚德雷气得浑身颤抖。
“摩菈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他看着手掌,六花纹章并无缺瓣。然而韩斯真的平安无事吗?亚德雷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将会失去唯一的伙伴。至于娜榭塔妮亚,亚德雷也只能祈祷,希望她能察觉出那是谎言。
芙雷米手中变出一颗苹果大小的火药,扔到半空中引爆,看来是在通知摩菈、葛道夫、娜榭塔妮亚自己的所在位置。
继续待下去将会被包围,但前往神殿又会遇上摩菈。
这下该怎么办?该逃至何方?
“……公主,您听到刚刚的话了吗?”
娜榭塔妮亚呆然伫立,仿佛根本没听进葛道夫的话。接着,爆炸声传来。
“刚刚的应该是芙雷米,通知我们亚德雷的所在位置。我们赶紧过去吧。”
“……”
娜榭塔妮亚依然愣愣地望着雾气笼罩的神殿方向。
“对不起,韩斯先生。看来你是清白的。”
“公主……”
“而我,究竟来到这儿做什么?”
“来,我们出发吧。”
葛道夫握起娜榭塔妮亚的手拉了拉,但她只是身子摇了摇,并没有一同奔跑的意思。她凝神望着半空中,似乎在想些什么。
“等我一下。”
“怎么了?您还在想些什么呢?”
即使着急,葛道夫依然忠心耿耿地等候娜榭塔妮亚。过了约一分钟,她突然发声响。
“啊哈。”
开始笑起来的娜榭塔妮亚,让葛道夫为之诧异。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公主,冷静点!您究竟是怎么了!”
妮亚随后又笑了好一阵子,接着收起笑容,突然恢复冷静。
“今天的我,真是太反常了。看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把我给弄得好糊涂。但现在我醒悟了,我终于冷静下来了,葛道夫。”
“既然您冷静下来就好……”
“我总算明白,自己哪根筋不对了。”
娜榭塔妮亚看着葛道夫。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何谓真正的动怒。”
“公主……”
“我不可能从小到大没生过气,却从来不曾像这次真正发火。我总算明白,所谓怒火中烧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娜榭塔妮亚露出笑容,并且跑了起来。在葛道夫眼前的,是与过去大相径庭的她。
“这股情绪,该如何排解才好呢?”
“公主……”
“亚德雷先生……枉费我如此……信任你……”
握着细剑的手正颜抖着。
“真是好极了,葛道夫!这次旅程,让我体验了好多的第一次。接下来,应该还会再遇见更多崭新的事物吧!”
娜榭塔妮亚连头也不回,直直向前奔去。
“真想试试看!抱着满腔愤怒将敌人四分五裂,会是怎样的感觉!”
看着前头奔跑的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无言以对。
芙雷米正与亚德雷交火,韩斯被恰姆绑住,摩菈、娜榭塔妮亚、葛道夫正前往亚德雷所在处。
事态称不上顺利——此刻,第七人心想。
照第七人的预期,亚德雷应该是很好收拾的。他拿芙雷米当人质时固然惊人,随后竟然又逃了整整一天,实在是当初始料未及。
亚德雷带来的惊奇接二连三,不禁令人觉得他自称的“地表最强”或许不是夸大其词。
然而这只是误差范围,亚德雷的丧命本来就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苟活一两天,事情一样不会有所改变。
一旦杀了亚德雷,下一步当然是收拾芙雷米。这也是小事一桩,因为同伴会自动为其代劳。
接下来就稍有难度了。要是有谁遭大家怀疑,就立即对其处刑;要是意见分歧,就煽动对立,让大家自相残杀。这时与其照着计划走,不如随机应变。
尽管可能性极低,但要是疑点集中到自己身上,到时就走为上策。杀了六人中的两人,已经称得上成果丰硕了。
若亚德雷说服大家停止战斗,试着透过谈判来解决的话呢?这么一来就只要改变下手的顺序,在谈判时掌握主导权并收拾芙雷米,再回头收拾亚德雷即可。尽管有些难度,但应该不成问题。
曾有著名的军事家说过,战争开始的瞬间,便已定下九分胜负。如今第七人正领会着这句话的个中道理。
在亚德雷踏进神殿瞬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启动造雾陷阱时,胜负便已分晓。
然而,第七人还是有件唯一的操心事。
看着众人被耍得团团转,第七人总是得按捺自己的笑意。一旦大家杀了亚德雷,杀了芙雷米,却发现两者都不是冒牌货,到时自己是否能面对六花勇者那滑稽的表情而不笑场呢。
“芙雷米,快回神殿!只要回 53bb." >去,你就会发现摩菈在撒谎!”
亚德雷穿越森林边喊道。芙雷米甚么也没回答,只持枪不断追逐亚德雷。
芙雷米的攻击频率并不高。枪支是每射完一发就得重新装填的武器,无法进行连射。
“那又如何?”
芙雷米边嘀咕边瞄准。
“也许摩菈撒了谎,但你身为冒牌货的事实是不会变的。”
“为何你会这么想?我——”
亚德雷转身喊道,但又瞬间俯身趴下。芙雷米的子弹从头顶上飞过,夹带的刺热余风烧灼着肌膺。要是挨它一发,身躯将会支离破碎。
“……失手了。”
芙雷米重新装填子弹。一般的枪是从枪口装进火药与子弹,再用棒子塞紧填实,但芙雷米的枪却是从握柄附近装填枪弹。那究竟是何种构造,亚德雷看不出来。
“摩菈!你到了没?亚德雷人在这儿!”芙雷米大喊。
不知道摩菈已经逼近到哪儿了——不知该逃向何方的亚德雷,只能没头没脑地奔跑。
论脚程,亚德雷比芙雷米快得多了,只要拉开距离就能逃过芙雷米的视野。但就在他甩开芙雷米的时候……
“休想逃!”
这次换炸弹飞来了。亚德雷在树枝上跳跃,看着爆炸气浪夷平周遭树木。漫起的硝烟里,第二、第三发炸弹描纶出抛物线,接连飞了过来。
亚德雷掷出小刀迎击,炸弹爆发所带来的风压与火星,烧灼着他的身子。
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让他连想逃都不能称心如意,场面就宛如孤舟迎战大炮齐列的战船。
亚德雷痛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无力。他全身称得上武器的,只有一把小剑、毒针、飞刀与烟幕弹,以及几颗火力完全无法与芙雷米相提并论的没用炸弹。
然而亚德雷相信,自己依然是地表最强。
无视周遭损害的炸弹一颗接一颗飞来,其中一颗成了漏网之鱼。亚德雷对着枝干一踢,在空中缩起身子抵挡爆炸气浪。
“在亲眼看见敌人化为肉块前,我的攻势是不会停歇的。”
再挨一发就没戏唱了。亚德雷抢在芙雷米掷出下一波炸弹前,对她掷出剧痛针。
“呜呜!”
幸运的是,他命中了。
趁着芙雷米停下动作,亚德雷终于得到逃离机会,但亚德雷却停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得血液送不到脑部,而他得透过思考才能活下去。
现在该做的既不是揭穿起雾的手法,也不是回头拯救韩斯。
是芙雷米。若不能赢得芙雷米信任,亚德雷毫无胜算可言。
他停止逃避,挺身面对芙雷米那颗不肯信任自己的心。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冒牌货?”
硝烟渐渐散去,芙雷米的身影出现在亚德雷视野里。她拔下右肩上的毒针,并扔到一旁。
“……闭上你的脏嘴。”
芙雷米的话里蕴含怒意。亚德雷不明白她为何生气,却认为这是理解她的大好机会。只要能找出动怒的原因,一定能招出改变她心意的方法。
“回答我的问题,芙蕾米!”
亚德雷刻意粗声相向。若是轻声细语,只会造成反效果。
“看来你终于露出身为骗子的卑鄙本性了。”
“我叫你回答我!”
“我早看透了你话中暗藏的龌龊企图。满嘴的花言巧语,就只是为了哄骗对方。”
“我话都是出自真心的!你根本什么也没看透!”
芙雷米盯着亚德雷,边造出巨大炸弹,似乎是想将亚德雷连周遭一同夷为平地。亚德雷忍着逃跑的念头站在原地。
“骗子总是说着类似的话,什么相信、守护、喜欢之类的。”
这时,亚德雷看见了,芙雷米眼里渗出的点滴泪水。
“我不会再上当,不会再指望有人守护我。我要一个人战斗,一个人活,一个死。”
“……芙雷米?”
“经历了切身之痛,我现在很清楚,与其相信人而遭背叛,不如一开始就别相信任何人!”
芙笛米边喊边掷出炸弹。
看炸弹迫近,亚德雷想像着芙雷米的过去,被心爱的人所背叛的当下。
芙雷米不是不相信人,而是怕再次遭背叛,因此发誓不再相信。她心底一定也有相对的渴望,想信赖某个人。
亚德雷往身后一跃,拿出炸弹扔往自己脚边。那并不是烟幕弹或催泪弹,而..是攻击用的炸弹。
如今再逃也来不及了。要避开那一击,就只能靠自己引爆的气浪来吹走自己。
于是,亚德雷勉强躲开芙雷米的炸弹,以全身烧烫伤为代价,换得性命与身躯的安好。
“芙雷米!收拾掉他了吗?”
这时,亚德雷背后传来人声。
“摩菈!”
两人同时喊道。摩菈以排山倒海的劲势朝着亚德雷奔去。
“别使用炸弹!用枪援护!亚德雷由我来终结!”
芙雷米扔掉刚制造出的炸弹并举起枪。摩菈抬起铁甲之拳,挟置人于死的意志攻去。亚德雷站起来,背对芙雷米,笔直朝摩菈方向奔去。
摩菈拳头即将逼近的瞬间,亚德雷躬身前倾。芙雷米就在此刻开了枪。亚德雷毫无防备,没有任何抵挡子弹的方法。
“!”
然而亚德雷活下来了。枪弹随着一声铿响而弹开,但那并不是被亚德雷挡下的。
是摩菈。
“……摩菈,为何挡下子弹?”
“芙雷米,你先冷静下来看个仔细。”
亚德雷爬到摩菈的脚边,丢下手里的剑,伸出双手并手掌朝上表示顺从。这是投降的姿势。
芙雷米放下枪,摩菈则是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总算投降了。但是已经太迟了,你别指望自己能活下去。”
“……毕竟我们有一人受了伤。”
“不过在你死之前,先把一切从实招来吧,包括你的计划,以及幕后主使者。”
亚德雷抬起头问了。
“韩斯他没事吧?”
亚德雷最担心的,就是韩斯被摩菈与恰姆连手打个半死。摩菈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根据那动摇之色,亚德雷确定他平安无事。
“你在说些什么,他可是被你弄伤的。”
“……平安无事就好。”
亚德雷依旧不改顺从姿态。摩菈的拳头就在他头上,只要往下一挥,他的脑袋就会当场开花。
“那么快招吧,说说你成为魔神走狗的原因,以及得到假纹章的来龙去脉。”
“很不巧,这些我无可奉告。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死吧。”
摩菈举拳的瞬间,亚德雷放声大喊。
“接下来,我要证明芙雷米的清白!”
摩菈面露惊愕,拳头停止动作,并转头看着芙雷米。亚德雷由于方向问题,看不到身后芙雷米的表情。
“你们有打算听吗?就算不听,我一样会说就是了。”
摩菈一语不发,芙雷米代她回答。
“……什么意思?”
看来她有兴趣——亚德雷心想,并接着说下去。
“首先我要先说明。启动结界的,是拥有六花纹章的某个第七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进过神殿。时间不多,关于证据就先省略吧。”
“……你是冒牌货,这就足以证明了不是吗?”
摩菈的话里,听得出明显的动摇,但亚德雷没理会那些。
“我不是要拿武器,你们别出手,静静看着就好。”
说着,亚德雷左手伸进绑在腰带上的小袋里,掏出小小的铁瓶,放到自己身旁。
“这是我师傅调的药。这可是贵重物品,你们可要珍惜着用。”
“……你的师父?那人难不成……”
摩菈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来她似乎也认识艾特洛。亚德雷尽管好奇,但现在可没空谈那些事。
“这药是用来检验凶魔踪迹的,会跟凶魔体表生成的分泌物起反应而变色。”
“……?”
摩菈面露诧异。亚德雷则连头也不回,继续说下去。
“芙雷米,给我一颗子弹,扔到我身旁。”
一颗子弹落到亚德雷身边。芙雷米对这番话很感兴趣。也许她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信任,认为亚德雷并不是冒牌货。
亚德雷俯着身子,单手打开瓶塞,将药喷到子弹上。子弹变成红色的,过三十秒后才回归原貌。
“如果认为是圈套,那就拿去好好检查,你就会晓得这确实是检验凶魔踪迹的药。”
“你这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摩菈嘶声问道。
“我曾经将这药喷在启动结界的祭坛上,而祭坛并没变色。这点韩斯能够作证。而这罐药,对芙雷米是有反应的。”
“……亚德雷。”
芙雷米欲言又止。
“芙雷米没碰触过祭坛。所以她不曾启动结界,这就是她清白的证明。”
这么一来,就证明了芙雷米不是冒牌货。即使第七人又设下圈套,应该也不至于再嫁祸到芙雷米头上,否则韩斯会替她辩护的。
明明有机会从摩菈手掌心逃离,但却选择守护芙雷米。亚德雷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只有丧命一途,但他已经尽力而为了,所以并不后悔。
“摩菈,若你是那第七人,那么我要说一句‘活该’。因为我当着你的面拆穿了诡计,让你不再有机会嫁祸、收拾芙雷米。”
“芙雷米,不要上他的当,别轻举妄动。”摩菈说道。
“芙雷米,等我死了,你就去揪出那第七人。韩斯这男人很可靠,你就跟他一起合作吧。”
“别被骗了,芙雷米。你自己也很清楚,这男的一直想拉拢你,搬出各种花言巧语骗取你的信赖,就像现在这样。”
摩菈的劝告,芙雷米并没回应。
“亚德雷啊……”
摩菈握起拳头,摆出架式。
“你这男的真了不起。就连我都有那么一瞬间,认为你可能是真货。”
“别杀我,摩菈。若你是真货,一定会后悔下手的。”
“就是这样才非下手不可!你实在太恐怖了,要足现在不杀掉,大家全都会中你的计。”
亚德雷闭起眼。摩菈的攻击不可能落空,他再也无计可施。
随着风切声,拳头向下挥去。就在这时,另一道风切声划破空气,敲出尖锐的金属声。
“怎么搞的!”摩菈喊道。
亚德雷瞎开眼,朝身后望去。芙雷米举起的枪口,冒出一缕白烟。
原来将摩苗的铁甲弹开的,是她的枪弹。
“……亚德雷,自从当初一相遇,我就很讨厌你?”
芙雷米神情冷酷,但眼角却流下一滴泪水。
“而且同样讨厌那个眼看就要相信你的自己。”
“不,芙雷米,别被他骗了!”
“如今也是一样。越是与你交谈,越是感到厌恶。因为我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如今却相信了你的话。”
“芙雷米!”
摩菈再次举拳。但亚德雷翻过身,避开她的攻击。
“算了!大不了由我自己一个人收拾!”
亚德雷捡起剑,从地上爬起。即使战况逆转,摩菈依旧是追着亚德雷打。
芙雷米边扔出小型炸弹,边放声大喊。
“亚德雷,你快逃!”
太好了,我们总算理解彼此了——亚德雷边跑边庆幸。然而距离胜利还有段距离。接下来,他得揭穿犯人造雾的手法不可。
第五章 真相大白
“休想逃!”
摩菈无视飞来的小型炸弹,不断地追赶。被亚德雷躲过的拳头砸到地面,炸出有如陨石坑的大洞。她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哼!”
摩菈抓着树的基部使劲一抽,整根树木于是被连根拔起。随后,她就以树木为棍棒攻击亚德雷。
“危险!”
不过,芙雷米的枪弹打断了树干。
摩菈没理会芙雷米的阻挠,一股脑地追打亚德雷。其攻击不但纠缠,.99lib.且每一击威力都足以致人于死。
芙雷米站到摩菈面前,对亚德雷说了。
“我来挡住她,亚德雷你快逃。”
“不行,你也得一起逃,摩菈太危险了。”
摩菈是第七人的可能性不低,让她与芙雷米一对一很危险。
“少碍事,芙雷米!”
芙雷米上前对付冲刺而来的摩菈。亚德雷一边牵制摩菈,一边想着让两人一同脱险的方法。但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旁逼近的杀气。
“芙雷米小姐,让开!”
芙雷米跳开,亚德雷也滚向一旁。两人原本的所在之处,窜出无数白色剑刃。
“……怎么现在才来。”摩菈低语道。
娜榭塔妮亚举起细剑,面露微笑站在森林之中。看着那张脸,亚德雷愣了一下。她的确是个爱笑的女孩,但现在的她却有些不对劲。
“亚德雷,你明白了吗?”
说着,芙雷米将枪口对准摩菈,炸弹对准娜榭塔妮亚。而亚德雷很清楚她想表达的:眼前的娜榭塔妮亚并不是伙伴。
娜榭塔妮亚使出一击,却没有后续动作,只挂着仿佛面具般的笑容,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着。
亚德雷注意到,葛道夫就在娜榭塔妮亚身后,并且观察着自己,寻找攻击机会。
“……亚德雷先生,与你一同旅行的这十天,我真的很快乐。”
娜榭塔妮亚仿佛忘了自己置身战场,开始说起话来。
“我这人好像懂得很多,其实却什么也不懂。这十天里,我体验了不仰赖御者与侍从的旅行乐趣,首次见识实战的恐怖,了解有人为自己打气感觉多么的可靠。”
娜榭塔妮亚不停说道,并露出久违的温和表情。自从晓得第七人的存在,她一直困惑、害怕、烦恼着,如今看起来却开朗自在。
“一切都得感谢你,谢谢。”
一阵寒气窜过亚德雷的脊梁。
“那么道谢也道了,我就来杀了你吧。”
“……快逃。找到机会就全力奔跑,现在的娜榭塔妮亚跟平常不一样。”
芙雷米低声说道。不只亚德雷,她也一样畏惧眼前的娜榭塔妮亚。
“听我说,娜榭塔妮亚,韩斯他人平安无事,亚德雷也不是敌人。是摩菈在撒谎。”芙雷米说。
“不对,公主,敌人就是亚德雷。韩斯受了重伤,芙雷米只是被骗罢了。”
摩菈提出反驳,但口气却充满紧张。
“冷静下来,娜榭塔妮亚,目前还不晓得谁是第七人,但那并不是亚德雷。”
“亚德雷这人舌粲莲花,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芙雷米与摩菈一来一往,都想试着说服娜榭塔妮亚,亚德雷则是一语不发,观察着她的模样。
不想与她交手——亚德雷如今浑身是伤,疲惫不堪。被韩斯划开的刀伤,以及芙雷米随后造成的烫伤,全都开始阵阵发疼。他没体力再跟娜榭塔妮亚对打。
“葛道夫,你有在听吧?目前先别插手。”
而葛道夫的响应,就某方面来说是亚德雷最不愿听到的。
“然后小心点,芙雷米小姐接下来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娜榭塔妮亚无视一切对话。
摩菈一脸窃喜,芙雷米放弃说服,而亚德雷也下了决心,准备迎战。
原本以为对方会急袭而来,没想到娜榭塔妮亚依然只是笑着注视亚德雷。毫无动静的她,令一旁的摩菈为之愕然。
芙雷米转头对着亚德雷问。
“这下该怎么办?”
亚德雷回答不了。若是与韩斯会合,证明他平安无事,就能让娜榭塔妮亚改变想法。然而他真的平安无事吗?会不会摩菈就是第七人?恰姆就是第七人?还是说,这是第七人设下的另一个陷阱呢?
“什么主意也没有吗?”
“我们到神殿去吧。如果韩斯没事,就在那里会合。”
“要是他出事了……”
“现在没空想那些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解,也就是当场证明亚德雷的清白。只要破解第七人的诡计手法,战斗就结束了。
但目前的亚德雷实在想不出雾是如何产生的。
快动脑啊——亚德雷心中呐喊着。只差一步了,只要能提出有说服力的手法,就能避免自相残杀。
“……我也曾经想过,可是……一样毫无头绪。”
芙雷米悔恨地说道。亚德雷没资格责备,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出来。
“亚德雷,我在等你呢。”
娜榭塔妮亚突然说道。那口气莫名开朗,与现场气氛完全不搭。
“……等什么?”
“忏悔。”
她细剑尖端指着亚德雷并说道。
“我知道,要是有人为恶被逮,死前都会作忏悔对吧?我记得我的女仆长是这么说的。”目瞪口呆的摩菈回答她。
“……公主,你还真是有点不谙世事。忏悔可不是人人都会做的。”
“是吗?”
娜榭塔妮亚愣了愣,接着歪起头思考了好一阵子。
“那就直接杀掉吧。”
下一秒,亚德雷周遭冒出剑刃。
“!”
剑力多得躲不掉,其中几枚割裂亚德雷的肩膀。无比锋利的一击,让他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一反先前的默默等待,如今毫不迟疑地放出致命攻击。娜榭塔妮亚难以捉摸的行动,让亚德雷猜不出她的下一步。
“来了!”
芙雷米对着森林开枪,迎击持枪冲锋的葛道夫。枪弹打中铠甲,将葛道夫向后击飞,然而着地的瞬间,他立刻再次袭来。
“那铠甲是……?”
芙雷米为之一惊。那铠甲与一般有别,但葛道夫更是与众不同。照理说,即使隔着铠甲,芙雷米的枪也能对其造成伤害。
长枪刺出一击,逼得亚德雷与芙雷米往左右跳开。摩菈趁机伸手揪住芙雷米,娜榭塔妮亚的细剑则对准亚德雷的心脏刺去。
“芙雷米由我来制住!公主和葛道夫去收拾他!”摩菈大喊。
不能让她得逞——芙雷米从披风下撒出许多小炸弹,以爆炸气浪牵制摩菈,以硝烟遮蔽葛道夫的视野。
“……为何芙雷米要出手妨碍?”
葛道夫嘀咕道,但并没有深究,目标依然放在亚德雷身上。瞬间装填子弹的芙雷米朝葛道夫的脚开枪。子弹没射穿铠甲,但却让葛道夫失去平衡跌倒。
“我来绊住他们两个,亚德雷你快逃!”
亚德雷伤起了脑筋——才刚说过要守护芙雷米,如今却要抛下她一个人逃命?但他实在是疲惫不堪,武器也所剩无几,就连一对一也胜算稀薄。
“芙雷米,我一定会保护你到最后。我可是地表最强的男人!”亚德雷边逃边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芙雷米不禁莞尔。
亚德雷在迷雾笼罩的森林里奔跑,目的地是神殿,韩斯人就在那儿。
“休想逃!”
娜榭塔妮亚从身后逼近,从地面或树干放出攻击。亚德雷一次次闪避。
快到神殿去吧。娜榭塔妮亚误以为亚德雷对韩斯下了重手。只要到那儿解开误会,就能避免战斗。
亚德雷将烟雾弹扔向身后,阻挡娜榭塔妮亚的视野,掷出剧痛针拖慢步伐。即使将所剩无几的秘密道俱全用在她身上也无所谓,只求能抵达神殿就好。只要遇见韩斯,战斗就能结束。
“葛道夫!摩菈小姐!你们还在做什么!?”
娜榭塔妮亚朝身后喊道,但没人回应。
芙雷米就如当初所言,成功挡下了两人。如此一来,亚德雷有把握能逃得掉了。
太阳渐渐西沉。被囚禁在森林里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漫长的战斗。一开始抱着芙雷米遭五人追杀,接着又与韩斯、恰姆交手,然后又差点被芙雷米杀掉,随着每一次所受的伤,亚德雷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然而战斗也接近尾声。只要这次再成功逃离,就能休息一阵子了。与韩斯会合,打消娜榭塔妮亚战斗的念头,接着再让韩斯去拯救芙雷米即可。
第七人是谁,雾是如何产生的,如今依旧不明。但有了韩斯与芙雷米两名伙伴,就能停止内讧,让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
接二连三的烟幕弹,让娜榭塔妮亚完全跟丢亚德雷,但小袋里的秘密道具也到此用尽。但是没关系,神殿就近在眼前了。
“韩斯!”亚德雷放声大喊。
没人应声。神殿周遭看不见任何人影。
“韩斯!你在吗?在的话快点出来!”
亚德雷以为他人在神殿里,接连喊了好几声,可是依然毫无响应。
“你们在哪里,韩斯、恰姆?上哪儿去了?”
伸出右手一看纹章,六枚花瓣一枚都没少。既然六花勇者全员生还,韩斯与恰姆应该也还活着。
但,他到底在哪里呢?是中了第七人的陷阱,还是真的被恰姆伤得半死不活呢?
“……你还在寻找什么?韩斯先生明明被你打倒了不是吗?”
娜榭塔妮亚悄悄自森林现身。
“怎么会……他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第七人就是韩斯呢?难道他迟迟不出面,就是在等着娜榭塔妮亚杀掉亚德雷?娜榭塔妮亚发动攻击。亚德雷跳上神殿,沿着屋顶跑到另一侧。
“站住!”
他没空补充道具,只剩逃跑一途。但没了秘密道具的他究竟该如何逃跑,又该逃向何方呢。
在渐渐坠入黑夜的森林里,亚德雷死命奔逃。然而伤势沉重,疲劳升至顶点,最后一丝气力眼看就要耗尽。
“在那儿!”
娜榭塔妮亚则毫不留情地追逼亚德雷。尽管不晓得还能躲掉几发攻击,但肯定是撑不了太久。
“你还要再逃吗!”
他已经放弃与韩斯会合。
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娜榭塔妮亚揭发真相,解开第七人的谜团,证明自己不是第七人,如此而已。
可是,亚德雷不明白雾是如何产生的。若不能解开并证明第七人的手法,不可能说服得了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想了又想,该如何造出雾气。雾、雾、雾、雾、雾……
思考一专注,动作也随之迟钝。一只剑刃贯穿亚德雷的侧腹,让他倒卧在树干上。
“……总算逮到你了。”
娜榭塔妮亚一步步,从雾里慢慢逼近。
“……娜榭塔妮亚。”
看着她的脸,让亚德雷想起启程的那一天。当初遇到她,可真让人惊讶。谁能料到堂堂的一国公主,竟然会乔装成女仆跑来。
当时,亚德雷以为找到了好伙伴,以为只要和她在一起,即使魔神也不足为惧。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着,娜榭塔妮亚。”
“听什么?”
“……我是你的同伴。”
娜榭塔妮亚嘻嘻笑着,细剑随后伸向亚德雷,伸长的剑刃刺穿了亚德雷的耳朵。
“事到如今,还在胡说些什么。”
娜榭塔妮亚笑道,但她的眼神却透露着不屑。
这是属于她的眼神吗——?相遇当初的她,是个既开朗又活泼的少女。然而既然是获选为六花之一的战士,会有狠心的一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这人真傻,要是乖乖投降忏悔,起码还能死得痛快些。”
“我才不忏悔,因为我根本没做错什么。”
亚德雷说道,并且也很清楚,娜榭塔妮亚根本无意听他解释。
当初相遇时,她并不像现在这样,而是既欢欣又雀跃。她当时啃着红萝卜,半开玩笑地射出剑刃。当时两人聊了什么呢……对了,是聊六花杀手的事。当时谁也想不到,六花杀手会在后来成为伙伴。
六花杀手——这字眼微微牵动亚德雷的思绪。但那感觉随后消逝,并未化作灵感。
“没用的,我不可能再上你的当了,你设局欺骗、伤害我们大家。我已经彻底认清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我没骗你,敌人打算利用你来杀了我,你才是被骗的人啊。”
但这番话,娜榭塔妮亚早已听不进去。
“我没有杀害伙伴,也没有设局陷害大家。”
细剑慢慢朝向亚德雷的心脏。
能挡得下来吗——亚德雷心想。要是运气好,也许还能保全性命,但亚德雷的手已经举不动了。
何况就算挡得了一击又如何,也只是活到下一击或再下一击才死罢了。疼痛与疲劳,渐渐带走亚德雷的求生意志。
好冷啊。为何会这么冷呢?昨天跟芙雷米同行时,天气明明还那么温暖。
“我刚说过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说着,娜榭塔妮亚的细剑剑刃瞄准亚德雷的心脏。亚德雷并没听见她的话,只一味地觉得冷。
“你就是第七人。”
细剑的剑刃逐步伸长。下一秒,亚德雷的手动了起来,在剑刃前交叉双臂抵御。随着骨肉撕裂声,左腕骨遭剑刃刺穿,右腕骨勉强将其挡下。
“……冷?”亚德雷嘀咕着。
“……没用的。”
娜榭塔妮亚以蛮劲刺下。但接下来,亚德雷顶回剑刃,并将其拨向一旁。娜榭塔妮亚失去平衡,脚步踏了个空。
亚德雷扶着被刺穿的左臂起立,折断了上头的细剑。突然的反击,让娜榭塔妮亚一时不知所措。
“抱歉了!”
他边喊边冲刺,鞋底对准娜榭塔妮亚的颜面将其踢飞。娜榭塔妮亚的持剑落地,手捂着脸颊。亚德雷接着又朝前一步,脚跟踹向她的下颚。
接着,他转身奔驰,离开了娜榭塔妮亚。那对双眼如今已恢复生气。
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呢——亚德雷在心中大叫。
答案就在亚德雷身旁,近到不禁令他汗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注意到。
雾幻结界很冷。
“呜咕……休想逃!”
亚德雷以嘴拔起插在手臂上的剑刃。娜榭塔妮亚在身后紧追不舍,但亚德雷不以为意,不断地奔跑。
面对空中、地下而来的刀刃,亚德雷祈祷他们别刺中自己,一股脑地奔驰。
这里无法证明清白。要想证明,非得跑下去不可。
“公主!您没事吧?”
远方传来葛道夫的呼声,雾里微微浮现葛道夫、摩菈,以及被摩菈扛在肩上的芙雷米等人身影。芙雷米挣扎着身躯,试图解开摩菈的束缚。
看到芙雷米平安,亚德雷很高兴。芙雷米尽力奋战,并且活了下来。
接下来,就等亚德雷揭穿第七人的谜团了。
“别管我了!快去追亚德雷!”
葛道夫挺身迎击,以铁枪挥倒群树并节节逼近。亚德雷虽然以剑架开铁枪,但却挡不住随后而来的巨大身躯,遭冲击撞至后方。
但亚德雷却感谢葛道夫将自己送往目的方向,因为他已经连跑步都很吃力了。
“快逃!”
在摩菈背上的芙雷米喊道,并扭着身子腾出一些活动范围,朝葛道夫与娜榭塔妮亚扔出炸弹,暂时牵制两人的动作。
亚德雷奔跑着,不停不停地奔跑。
终于……
葛道夫追上他,将他反身压制在地。
“到此为止了,亚德雷。”
亚德雷被撂倒的地方,大约是从神殿奔跑十分钟的距离。十几头凶魔尸体散落在这儿。
昨天一见到凶魔的轰炸,四人便朝神殿出发,沿途遭受凶魔群攻击。亚德雷突围前往神殿,娜榭塔妮亚等人歼灭凶魔。这就是当时的战斗地点。
“抱歉,葛道夫,我没能收拾他。”
娜榭塔妮亚奔到亚德雷身旁。
“哪儿的话,您已经成功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了。”
已毫无余力抵抗的亚德雷,被葛道夫给勒得更紧了。
“干得好,葛道夫。下手吧。”
随后,摩菈也扛着芙雷米赶来。
“不行!快住手!亚德雷,拜托你快逃!”
芙雷米在摩菈肩膀上死命挣扎。
“公主、摩菈小姐,我想我们应该先让他吐实。要.99lib.是杀了他,就无法得知幕后黑手是谁。”
“没用的,葛道夫。这家伙太过顽强,什么也不会招的。”
“没错,应该一口气杀了他。”
“放手!快放开我,摩菈!”
芙雷米虽使劲地挣扎,依然甩不开摩菈。
在旁人眼里,亚德雷照理说已经走投无路了,然而从摩菈身后而来的人影,却让他露出笑容。
“……咦?”
一看到那身影,娜榭塔妮亚的细剑从手里滑落。
“太慢了吧,你到哪里摸鱼去了。”
亚德雷对着终于现身的他——韩斯,以及跟在后头的恰姆说道。
“抱歉,我跑去找你们了。”
韩斯似乎也晓得自己不该离开神殿,尴尬地搔搔头。但亚德雷无意责备他。因为虽然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但好歹是赶上了。
“……咦?咦?”
娜榭塔妮亚呆愣了好一阵子,葛道夫也顿时无语。不久,娜榭塔妮亚连地上的剑都忘了捡,直奔至亚德雷身旁。
“怎么会……怎么会……也就是说……”
泪水从眼眶里汩汩流出。亚德雷边苦笑边说道。
“娜榭塔妮亚,你真的很厉害呀,厉害到连我都有点应付不来。”
“我竟然,下这种手……”
娜榭塔妮亚捂着脸哭了起来,葛道夫转头盯着一旁扛起芙雷米的摩菈。
“摩菈小姐,这得请你好好解释了。”
开口的同时,他紧握手中铁枪。摩菈则故作平静地回答。
“抱歉,是我骗了各位。但要是不这么做,就逮不到亚德雷了。”
“摩菈小姐,你……”
娜榭塔妮亚怒目对着摩菈。
“为何要欺骗大家!?”
“亚德雷是冒牌货。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为了获得胜利,手段并不是问题!”
“不对!你说了谎!欺骗了我们大家!”
泛着泪水的娜榭塔妮亚揪住摩菈,葛道夫见状,离开亚德雷并介入两人之间。芙雷米挣脱摩菈的束缚,奔到亚德雷身边。
亚德雷搭着芙雷米的肩膀,慢慢站起来。
“我说啊……”
在芙雷米的扶持下,亚德雷步履蹒跚地边走边开口。尽管音量不大,众人目光还是集中到他身上。
“你们知道地表最强,指的是什么吗?”
他倚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芙雷米从怀里掏出针线,开始为他缝起伤口。
“力、技、智、心,以及幸运,具备这一切的人。”
看着众伙伴,亚德雷笑了。
“所以答案很简单,地表最强就是我。除了我以外,有谁有办法活到现在?”
“你、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摩菈不但错愕,而且还很慌张。
“也差不多是时候打倒第七人了。”
听到这句,摩菈面露愕然。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的表情如雷轰顶,恰姆有点儿讶异,芙雷米蕴含期待地看着亚德雷。韩斯则嘻嘻笑着。
“我来公布答案吧,揭露关于第七人所设下的一切陷阱。”
其后,亚德雷说起自己的推理。
首先,是关于他对韩斯以及芙雷米说过的话:从劳伦上兵那儿听来的结界启动法是假的,第七人是在亚德雷开门之后启动了结界。由于芙雷米处理伤口时没施任何麻醉,让亚德雷说得结结巴巴的。
专注倾听的,只有娜榭塔妮亚与葛道夫。摩菈与恰姆似乎早就知道这番推理,那大概是韩斯告诉她们的。
说完前半段,亚德雷痛苦地喘着气。
“喵,等治疗完再说也不迟。不然由我帮你讲好了?”韩斯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想抢走我的戏份吗?”
亚德雷从容地笑着,继续说下去。
“摩菈,让他这样继续说下去没问题吗?”芙雷米说道。
摩按的额头与颈子纷纷冒出冷汗。
“你、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如果你是第七人,那么也差不多是时候投降了。”
“少说蠢话了!”
摩菈接着对亚德雷说。
“亚德雷啊,这推理是不成立的。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造出雾气,唯有强力的结界——”
侃侃而谈的摩菈被亚德雷伸手制止,他早知道摩菈想表达些什么。
“有的。这世上有唯一一位圣者能造得出雾。”
“——这怎么可能?”
摩菈低语道。亚德雷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尽管刚刚在韩斯面前逞英雄,但其实他现在连说话都很吃力。
“摩菈,你曾说过我不懂圣者之力;但我要反过来说,你们圣者不懂科学之力。这也没办法,毕竟圣者的力量远超越科学。不过虽然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但科学可是个了不起的玩意儿喔。”
“……科学?”
摩菈纳闷道。看来她连这字眼的意思都不太明了。
“话说,你知道雾是什么吗?所谓的雾,就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而成的细小粒子。天空漂浮的云朵,冬天呼出的白烟,跟雾气都是同个道理。”
亚德雷边解说,边想起自己的师父艾特洛·史帕克。
为了制造秘密道具,亚德雷从艾特洛那儿学到最尖端的科学知识,包括火焰燃烧的原理,毒的作用机制,以及气体与液体的运动法则。
以前他曾经认为,学这些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但要是没学,亚德雷这次大概就找不出答案了。
“只要气温越高,空气里的水蒸气就越多。一旦气温骤降,水蒸汽就会还原成液态,成为细微粒子在空中飘荡。到这里能听得懂吗?”
“完全不懂。”一旁的恰姆说道。
亚德雷苦笑了一下。
“总之,要是闷热的天气突然降温就会起雾。只要这样记着就行了。”
“好。”
这次恰姆点了个头,她还真是意外听话。
“由于海洋就在一旁,海风带来湿气,这座森林总是维持高湿度。只要急遽降温,就会瞬间起雾。”
“慢着。”摩菈再次出声。
她还真是爱打断别人啊,亚德雷心想。
“要如何让气温骤降?不管【冰】之圣者还是【雪】之圣者,都得布下大范围的结界才办得到。”
“摩菈,你脑筋太死了。对方用的不是降温,而是升温啊。”
摩菈沉默了好一阵子,接着仿佛恍然大悟般抬起头。
“这是个宏大的计谋,构思的规模超乎寻常。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了陷害我,操纵整个大自然。”
“……【太阳】圣者,黎乌拉。”
答对了——听到芙雷米念出的名字,亚德雷默默赞许。
亚德雷在踏上旅途的前后,都听说过六花杀手的传闻。弓术高手马特勒、剑士弗迪尔加、【冰】之圣者艾思药,以及【太阳】圣者黎乌拉。声名远播的战士,接二连三遭人暗杀。
听到这些事的当时,亚德雷就感到不太对劲。【太阳】圣者黎乌拉虽然是力量强大的圣者,但应该已年迈而无法战斗。他一直纳闷,为何六花杀手要杀掉黎乌拉。
之后,亚德雷与芙雷米会合,并且在知道她六花杀手的身份时,向她确认这件事。
“黎乌拉……【太阳】圣者也是你杀的吗?”
而芙雷米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那与我无关。”
这也是当然的。芙雷米半年前背叛了凶魔同伴,之后就没再杀害六花候补。而【太阳】圣者黎乌拉是在约一个半月前失踪的,与她并没有关系。
那么会是谁呢?
“我问个问题,摩菈。以【太阳】圣者黎乌拉的力量,有办法让周遭气温上升吗?应该可以吧?毕竟根据她的传闻,只要使出全力,烧毁一座城都不是问题。”
“……可、可以的。”
“即使上了年纪的今天,依然能办得到?”
“黎乌拉由于腰腿瘫软,生活已离不开安乐椅。但是【太阳】的神力与肉体的衰弱无关。”芙雷米替结结巴巴的摩菈回答。亚德雷点点头,接着进入推理的核心部分。
“那么我要说关于第七人设计的圈套了。首先,第七人和伙伴一起绑架了【太阳】圣者黎乌拉,逼她配合自己……我猜大概是拿家人要挟之类的老方法吧。黎乌拉照着命令,让周遭一带气温上升,时间大约花了一个月。”
亚德雷环顾周遭同伴。
“我想大家应该都记得刚来这里时,天气异常炎热吧?那就是黎乌拉的力量造成的。”
全员回想起昨天,纷纷点了头。
“接下来有两种可能:第七人可能派出伙伴攻击营寨,杀了里头所有士兵,然后伪装成士兵的样子,或者是跟营寨里的士兵事前串通好。总之,营寨那些人把关于雾幻结界的事,以及假的启动方法告诉六花勇者。”
“要是我们当中,有人知道真正的结界启动法呢?”摩菈问。
“到时计划就会自动中止。只不过这可能性不高,因为建造营寨的国王奉行机密主义,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结界的启动方法。”
“……继续说。”
“第七人利用凶魔,把我们引到神殿去,接着在我打开殿门的同时打信号。藏在附近的同党凶魔一听到信号,就杀了【太阳】圣者黎乌拉。”
负责送出信号的,应该就是神殿附近那头变形型凶魔,靠着尖笑来通知杀害黎乌拉的时机。
“黎乌拉一死,她的【太阳】之力也随之消灭,导致气温骤降,并产生雾气。我们彻底上了当,误以为结界启动了。”
当时亚德雷曾感到一阵寒意窜起。那并不是错觉,而是气温真的下降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气温的变化正是敌人的圈套。
“事情结束后,第七人若无其事地靠近祭坛,趁大家陷入混乱时,启动真正的结界。之后就不必多说了。对方只要等着大家质疑我,把我当作冒牌货就行了。”
“慢着!你有什么证据?没有的话一切都只是臆测!”
“我话还没说完呢。”
亚德雷接受的治疗已告一段落。他想站起来,不过被韩斯制止。
“交给我来呗,你只要负责说明就好了。”
亚德雷倚靠着树干蹲下。韩斯前往周遭散落的凶魔尸体旁,一具一具检查。
“那么剩最后一个问题。第七人把黎乌拉的尸体藏在哪儿?黎乌拉被杀害的地点离神殿不会太远。毕竟要听到神殿前凶魔发出的信号,它们才能下手。抱着尸体四处晃荡,有可能被摩菈、韩斯、恰姆撞见而事迹败露。就算埋在地下,还是有可能被发现,因为我们有恰姆在。”
恰姆的能力是操纵肚子里的凶魔。只要派出蚯蚓或蜥蜴凶魔调查地面,尸体很有可能被发现。
“尽管森林辽阔,但能藏的地方意外地少……不对,是只有一个地方能藏。”
“喵,我找到了。”
这时,韩斯伸手指向一具长约五公尺,外形有如踵鱼的凶魔。这具尸体乍看没什么,但若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它腹部微微鼓胀。
“韩斯,剖开它。”
亚德雷咽了口口水。决定命运的一刻来了,证明亚德雷清白的唯一证据就在里头。推理正确与否,只要剖开凶魔腹部就能立见分晓。
“能藏尸体的地方,就只有凶魔的肚子。”
韩斯拔剑,剖开鳕鱼肚子,里头果真滚出一具沾满凶魔胃液的老媪尸体。
“来检查看看呗,摩菈。这老太婆应该就是【太阳】圣者黎乌拉了呗?”
听了韩斯的话,摩菈战战兢兢地蹲近老媪瞧了瞧,随后瘫坐在地。
“黎乌拉大人……这位的确是黎乌拉大人。”
亚德雷安心地松了口气。韩斯继续接着说下去。
“那么,还有人觉得亚德雷是冒牌货喵?要是有的话,那么麻烦解释一下,为何这老太婆会死在这儿。”
照理说应该没人会再质疑了,但摩菈却站起来反驳。
“这也是陷阱之一!是亚德雷为了让自己以假乱真,事前准备好的!”
摩菈依然主张亚德雷是冒牌货,但如今已没人再支持她的意见。
“若真是那样,亚德雷应该早就提出这套推理了。你知道他一路走来,有几次差点丧命喵?”
“这……”
摩菈低下头,试着找出其他话反驳。如今只剩她一人还怀疑亚德雷的真假。形势已经逆转,轮到第七人身陷危机了。
接着,摩菈艰涩地挤出一句话。
“……是我弄错了,亚德雷并不是冒牌货。”
亚德雷忍着疼痛喘了口气,身体失去力量,沿着树干滑落。他本想举个拳头庆贺,但却提不起劲。
“所以我打从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我不是那第七人。”
如履薄冰的险胜。亚德雷并没把握凶魔一定会将尸体藏在这儿,对方有可能照着平凡做法埋进地底,或是在结界外杀掉她。最后的最后,亚德雷仰赖的是运气。
然而他还是赢了,揭穿了第七人的计谋。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办得到呢——亚德雷很是得意。
“诶,那老婆婆是被谁杀掉的?”恰姆这时问了。
“应该是那鳄鱼型凶魔吧。它吞食了黎乌拉,然后死在这儿。”
“等等,这样一来,究竟谁是第七人!?”
摩菈喊道,然而众人回以沉默。
亚德雷也不清楚第七人会是谁。尽管揭穿了圈套的全貌,但关于第七人,他并没任何线索。
然而目前看来,似乎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摩菈小姐,你明白自己身处的立场吗?”
娜榭塔妮亚的口吻,蕴含了静谧的怒火。她拾起剑,对准了摩菈。
“芙雷米小姐,请你保护好亚德雷先生。葛道夫,别让摩菈逃了。”
摩范边后退边喊道。
“慢着,公主,犯人并不是我。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要证据的确是没有,但除了你还会有谁?难道你想说,芙雷米小姐是冒牌货不成?”
该不该阻止她呢——亚德雷烦恼着。目前的确没证据,但除了摩菈,还有其他可能吗?他很确定芙雷米不是冒牌货。娜榭塔妮亚也不是。韩斯协助自己揭穿第七人的计谋。恰姆则是根本不像。至于葛道夫如此忠诚的男人,也实在不像是个背叛者。
错不了了,犯人就是摩菈——正当亚德雷如此想着,恰姆说话了。
“犯人不是阿姨喔。”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恰姆身上。
“恰姆呀,拿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她掀开上衣露出肚子。一块石版就夹在腰带与肚子之间。
亚德雷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恰姆呀,在摩菈阿姨离开神殿后,掀开神殿的地板往下挖,结果挖出一个大箱子,里头放了宝剑跟石版喔。”
韩斯接着恰姆继续说明下去。
“打造这结界的家伙可真是准备周到,在用来启动结界的祭坛里准备了好多备用品。那些东西埋得好深,害我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挖出来。亚德雷,你刚刚没进神殿喵?有看到里头的大坑喵?”
亚德雷摇摇头。当时被娜榭塔妮亚追杀,让他根本顾不得那些。
“嘿嘿嘿,是恰姆找到的喔。”。
“可是猜出地底有东西的人可是我呀。”
“可是是恰姆发现的喔。”
“可是是我想到的呀,喵。”
“要争功晚点再争吧。那石版上刻了什么?”
被亚德雷插嘴一问,韩斯与恰姆一同嘻嘻地笑。
“里头有两块石版,一块就跟祭坛上的一样,至于另一块刻的不是神言,而是连我也看得懂的文字。”
韩斯顿时成了众人焦点。也因此,没人注意到这七人当中,有个人神情不变。
“‘若要再次启动结界,须先清除宝剑与毁损石版,再重新施行启动步骤,即手握宝剑滴下鲜血,配合指定咒语并破坏石版。’”
“……咦?”
葛道夫不由得发出与他威武的外貌一点都不相称的奇声。
亚德雷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接着怀疑自己的记忆,最后怀疑石版的真假。
因为亚德雷清楚记得,一伙人首次踏入神殿,直到恰姆现身为止,当中的一切经过。
“喵?我当时不在场,所以石版是谁破坏的?”
“恰姆到神殿时,石版就已经坏啰。那是谁破坏的呀?”
亚德雷翻寻记忆。
“结界已经被启动了,真不敢相信。这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不晓得。说来尴尬,我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亚德雷当时这么说,并且摇了摇头。
“总之,先解除结界吧。借过一下。”
最先接触祭坛的是葛道夫。他拔起宝剑,试着解除结界。
“让我看一下。上一代六花勇者也曾做过类似的结界,我记得他们当时是用这方法解除的。”
接着轮到亚德雷。他重新插上剑并滴下鲜血,试着解除结界。
在那之后……
“结界解除!快解除结界!停止!浓雾速速消散!我乃结界之主!”
娜榭塔妮亚抓着宝剑,念起各种咒语,最后不耐烦地捶打台座与石版。
石版就是在当时裂开的。
“好险呀,摩菈阿姨,你差点就要被杀掉了。”
“……我不懂。这到底怎么回事?”
恰姆对摩菈投以微笑,然而跟不上状况的摩菈,依然感到不知所措。
“亚德雷,你总该有看到呗?是谁打坏石版的?”
尽管韩斯问道,亚德雷却答不出口。
“喵。芙雷米你知道喵?”
于是韩斯改问芙雷米,芙雷米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
“……是娜榭塔妮亚。”
娜榭塔妮亚面露怯色并向后退去。她说不出话来,只剩脑袋晃呀晃的,竭力澄清自己的嫌疑。
“当时的石版……我、我并没有启动结界的意思。”
“原来是公主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原本还以为是葛道夫呢。”
韩斯拔出剑,恰姆举起狗尾草抵着嘴角,葛道夫则挺身站到娜榭塔妮亚面前阻止两人。
这一定是陷阱,不然就是哪里弄错了。她不可能是犯人。
亚德雷一边想,一边回忆起与她共度的那段曰子。
娜榭塔妮亚不曾有过可疑举动:不管是乔装成女仆模样前来探监的时候;获选为六花勇者,一同启程的时候;帮助遇袭村民的时候;途中一度分离,并再次会合的时候;知道芙雷米是敌人,与之交手的时候。
最后,是遭凶魔轰炸,前往神殿的时候。
“……啊。”
亚德雷口里泄出悲痛的唉声。
前往神殿的途中,四人为他挡下凶魔。在混战当时,娜榭塔妮亚说了:
“亚德雷先生,你快到神殿去,这里交给我们负责!”
为何当时没想到呢?这陷阱有个大前提,就是只能让一名六花勇者只身前往神殿。娜榭塔妮亚一句话,让亚德雷不假思索地行动,并且在神殿前落入第七人的诡计。
“还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公主您放心,我会守护您的。”
葛道夫浑身散发出杀意,护着身后的娜榭塔妮亚。
“犯人是公主?竟有这种事……”
摩菈惊愕得手足无措。
韩斯与恰姆步步朝着娜榭塔妮亚逼近。芙雷米拔出枪,做出备战姿态。娜榭塔妮亚则一边拔剑,同时对亚德雷投以恳求的眼神。
“亚德雷先生,拜托你劝劝他们,我并不是第七人。”
不,她不是冒牌货——亚德雷心想。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不同的话语。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娜榭塔妮亚。”
“……亚德雷先生。”
听了亚德雷的响应,娜榭塔妮亚突然变了表情,原本既害怕又无助的她,脸上的紧张顿时褪去。
随后,娜榭塔妮亚嫣然而笑。典雅的开朗笑容,就跟初遇当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Resign。”她说。
“……咦?”
娜榭塔妮亚收起剑,摊开双手并说道:
“这样还不懂吗?我说Resign,也就是投降的意思。”
众人纷纷无语,并且全都动弹不得。
那表情以及满不在乎的口吻令大家措手不及,只能愣愣地瞧着她。
“……公主,您究竟在说些什么?”
“葛道夫,我就是第七人。”
娜榭塔妮亚对着仿佛凝结般的葛道夫肩膀拍了拍,就像是在慰劳他过去的辛劳。
“抱歉了。”
说完,娜榭塔妮亚穿越葛道夫身边,站到场中央。
“我原本能再拖延更久的,不过看了亚德雷先生的样子,再辩解下去似乎也没意义。”
她对着周遭全员环顾一圈。
“真是太大意了。我虽然知道殿里有备用祭具,却没想到竟然连启动方法都记载了。看来事前调查还是不够充分,而且没想到最后竟然连一个人也没除掉……当初还以为起码能解决两人的。”
娜榭塔妮亚十分冷静,不只态度无畏,也没有歉意,看不出丝毫慌乱。
“我想,失败原因就在于欠缺积极吧。我有机会偷袭亚德雷先生,也有机会事先收拾葛道夫,还有许多其他战法,却都没把握住。毕竟这计划直到中途为止,都还是无比顺利的。”
亚德雷耳朵听着她的话,但却没听进脑子里。
“韩斯先生,我当初以为你会是最棘手的敌人,并且想了许多方法要让你背黑锅,可惜似乎是白费力气。不过你虽然不是最棘手,也的确够难缠了。要是没有你,我想我就不会输了。”
娜榭塔妮亚笑着环视众人。
“怎么了,为何大家都不出声呢?”
看着那表情,亚德雷依然抱持希望,觉得娜榭塔妮亚应该不是敌人。她的举止是如此坦然,甚至不禁让人以为,她陷害众人的做法是正确的。
“为……”摩菈艰声说道。
“为何计划杀我们?不对,为何下手杀我们……为何要加入魔神,毁灭世界……”
惊讶让摩菈连话都说不完整。看着她的样子,娜榭塔妮亚表情微露阴霾。
“其实应该是没必要做到这地步,我应该表明一切并寻求帮助。不过事到如今,这么做也没意义了。”
这时,葛道夫跪到娜榭塔妮亚脚边。
“公主!请告诉我,您究竟打算做什么?我愿意继续跟随您!”
娜榭塔妮亚低头看着葛道夫,苦笑了一下。
“其实呢,葛道夫,我曾经以为你会加入我。若你当时能忠实地倾听,我就会说出计划真相了。只是你……”
说到一半,她手遮着嘴,一脸淘气地嘻嘻笑着。
“想不到你竟然会说出那些话。”
不知道葛道夫和她说了些什么,不过那一点都不重要了。
“公主,恰姆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杀恰姆我们呢?”
“也对,这才是正题。”
娜榭塔妮亚手贴胸口,用真挚的语气说道。
“我追求真正的和平,想创造魔神、凶魔、人类和平共处的世界,因此进行了这次的计划。”
亚德雷什么也说不上,因为他根本连意思也无法理解。
“我并不恨你们,但我得让魔神复活,因此非得抹杀六花勇者的存在不可。”
“我不懂……一点也不懂。公主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摩菈听得一头雾水,娜榭塔妮亚没理会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拜托大家,能不能就此撤退呢?我会负责处置复活后的魔神,绝不会让人类世界毁灭,我一视同仁地爱着人类与凶魔。”
“公主,拜托,请你解释得让我们听得懂吧。”
“那么我就说简单些。我的目的是让凶魔拥有人性,让它们与人类和睦相处。”
亚德雷尽管感到莫名其妙,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但还是听进了娜榭塔妮亚的话。这也许是受到现场气氛影响,也或许是受到她那非凡的气质影响。
“喵、喵?要是和睦相处,就能世界和平吗?”
连韩斯也屈于她的气魄。
“可以的。当然这不会毫无危险,会伴随些许牺牲,但真的只是牺牲少数人。”
“……大概多少人?”芙雷米问。
“粗略估计,大约五十万人就够了。”
娜榭塔妮亚口气洋溢自信,说得理所当然。
亚德雷无法理解。不管是她的想法,还是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无法理解。眼前的她,其实是头披着可爱外皮的怪物。
“……韩斯、芙雷米、摩菈、恰姆。”
对着茫茫然的伙伴,亚德雷开口说了。
“……杀了她!”
一句话启动了所有人。韩斯拔剑奔驰,恰姆含着狗尾草吐出凶魔,摩菈握起拳头,对着娜榭塔妮亚攻去。
最先击中的是摩菈。她一击粉碎了娜榭塔妮亚的头颅。
然而……
“……看来还是说服不了吗。”
明明头颅碎裂,娜榭塔妮亚却若无其事地站着,她的身子、铠甲与衣服一同崩解,化为泥土般的物质。
“真是太遗憾了。”
声音并不是从化为泥土的娜榭塔妮亚身上发出,而是来自周遭森林。
“再会了,葛道夫,很遗憾不能与你继续同行。”
“这是……?”
“是凶魔的招数,而且是相当高等的凶魔才会的。”亚德雷说。
“还有,芙雷米小姐,我想我们将来一定能相知相惜的。”
“喵!她还在这附近。”
“后会有期了。”
韩斯朝着声音来向奔去,和恰姆吐出的凶魔一同追捕娜榭塔妮亚。
“芙雷米!亚德雷交给你照顾!”
摩菈往森林里奔去,愣了好一阵子的葛道夫也在随后追上。现场剩下亚德雷与芙雷米两人。
“……真想不到,竟然是娜榭塔妮亚,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亚德雷气若游丝地说。第七人的真面目水落石出,心情一松懈,满身痛楚也陆续袭来。
芙雷米扶着靠在树干上的亚德雷,让他躺到地上。
“别再说话了,亚德雷,你真是太乱来了。”
“乱来……正是我的绝活呀。”亚德雷笑着说。
“你血流得太多了。待着别动,我这里有些补药。”芙雷米的脸就在亚德雷正上方。
“你还真是变得温柔许多啊……当初就该这样子的嘛。”
“叫你别再说话了。”
说着,她手身进披风里翻找。看着芙雷米,亚德雷想起当初与她相遇时的一切。第一次见到她,亚德雷觉得她真美,并且想守护她。就只是个念头,没有任何理由。
即使知道她是六花杀手、凶魔的女儿,这念头依然不变。
“……诶,芙雷米,你喜欢我吗?”
伸进披风里的手停下动作,芙雷米注视着亚德雷并说道:
“我讨厌你。”
说完,芙雷米视线瞥到一旁,那口吻听起来并不带负面语气。
“为什么啊?”
“跟你在一起,会害我想活下去。”
听了这回答,亚德雷露出微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想开口,喉咙却发不出声,也没办法好好控制舌头。
“……亚德雷!”
视野急遽缩小。芙雷米拍打亚德雷的面颊,似乎在喊些什么,却什么也听不到。
“……醒……不要……”
他实在听不清楚,只觉得好困好困。
放心吧,我只是稍微闭目养神罢了——亚德雷想开口,嘴唇却动也不动。
这时,一股柔软的触感碰上他的嘴唇。带点辛辣的液体送进口中,穿过喉咙,流进胃里头。随后,亚德雷的意识坠入黑暗之中。
终章 新的谜题
一睁开眼,迎面而来的是炫目光芒。天亮了,太阳光正照着亚德雷的脸颊。
迷雾已散去。
“……”
亚德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神殿里。外头的日光,是从毁坏的殿门照进来的。
“你醒了?”
从日光的反方向传来人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摩菈在那儿。
“真抱歉啊,是我而不是芙雷米。”
这是在损我吗?——亚德雷心想。不过要是能把摩菈换成芙雷米,的确是更让人开心。
亚德雷看着自己的身子,发现到处贴满了浓绿色的贴布。然而芙雷米当初包扎时,并没用到这样的东西。
“那是吸收山岳精气的草药。你这种程度的伤,大概过个两天就能痊愈了。”
“……真的假的?”
“山之力可是疗愈之力,你就相信我吧。”
亚德雷坐起身子。尽管浑身疼痛,但的确是能行动了。他昨天一度以为今后将无法再战斗,对圣者之力不由得刮目相看。
“亚德雷,抱歉。”
摩菈突然双手触地并垂下头。
“我竟然没发现你是真货,实在是这辈子最大的过失。都因为我胡来,害你如此伤重……”
“过去的事就算了。与其跟我道歉,你应该跟其他人道歉才对。”
亚德雷让摩菈抬起头。位于亚德雷脚底方向的韩斯,就在这时开口说了。
“她道过歉了,也是像这样子双手伏地。”
“是吗……那就好。”
亚德雷又倒回地上,看来神殿里只有摩菈与藏书网韩斯两人。其他人现在怎样了?娜榭塔妮亚呢?
“我没逮到娜榭塔妮亚,不好意思啊喵。”韩斯说道。
“大家都没事吧?”
“那当然。恰姆、芙雷米、葛道夫都在外头。”
亚德雷松了口气。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好。能熬过那骇人的诡计而一人不损,也称得上伟业一件了。
“亚德雷啊,要是没有你,我们应该已经上了娜榭塔妮亚的当,死掉好几个伙伴了吧。真是想到都令人毛骨悚然。”
“将来有什么事,尽管包在我身上吧。”
“……地表最强是吗。若是其他人,我大概会一笑置之,但你不一样,真的干得好极了。”
“喵喵喵。”
韩斯突然插嘴进来。
“是不是也该慰劳我几句啊?”
“也对,辛苦了。”
“喵!这是什么差别待遇!”
这下他开始发泄不满。
“我也是很卖命的啊。最先发现亚德雷清白的是我,跟亚德雷一起摆平恰姆的也是我,说服恰姆搜查地底的还是我。”
“我、我明白了,你也一样贡献良多,我由衷感谢。”
“喵,这还差不多。”
韩斯真的是干得太好了——看着两人一来一往,亚德雷暗忖。幸亏有他看透真相,亚德雷才得以活命;最后能逼出娜榭塔妮亚也都是他的功劳。
“韩斯,你其实早就发现娜榭塔妮亚的圈套了吧?”
“是啊,不过也只有到中途为止,因为我想不出她会把尸体藏在哪儿。”
那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在吹嘘,亚德雷真庆幸这家伙不是反派角色。
“韩斯,你这家伙真不简单,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可靠的男人。”
“嗯?”
韩斯突然变得行为别扭,有事红着脸又是搔头,对着周遭张望四周。
“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关照了。”
“喵喵,你这么说,会害我不好意思的。”
“这家伙究竟想怎样?”摩菈嘟哝道,而亚德雷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这时,恰姆进入神殿。
“恰姆,葛道夫状况如何了?”
“看来还是不行呀。恰姆不管问什么,他都不理不睬。”
恰姆耸耸肩说道。说到葛道夫,亚德雷对他深感同情,明明竭尽忠诚,却狠遭公主背叛。年纪轻轻的他,不知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们别理他,直接出发吧,他那样子一定派不上用场。”
“就算用逼的也要让他重新振作。我们对魔神的战争,甚至都还没开打呢。”
摩菈的一句话,吹散了亚德雷原先无忧无虑的心情。她说得没错,打倒魔神才是最终目的,如今大家就连魔哭领都还没踏进一步呢。
亚德雷坐起身子,接着站了起来。
“……咦?亚德雷你起来做什么?”
“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尽管疼痛依旧,但走个路是不成问题的。亚德雷留下韩斯等人,独自来到外头。
亚德雷沐浴在朝阳下,在盐柱间漫步,看到葛道夫就蹲靠在柱子上。
亚德雷心想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于是离开了神殿,进到森林里。在那儿,他很快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你起来了?”
芙雷米没好气地嘟哝一声。她的表情一反昨日,回到最初的冷淡模样。
“是啊。”
那么,该跟她聊什么好呢——亚德雷站到她身旁看着她的脸,却想不出话来。
“真遗憾对吧,娜榭塔妮亚竟然是那第七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嘛。”
“你不是对她有意思吗?”
“你怎么这么说啊?”
亚德雷不满地嘟起嘴。他对娜榭塔妮亚并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两人的确颇为投合;若要说遗憾,倒也的确是有些遗憾。
“抱歉,请你别一直跟我搭话。”
芙雷米别过头去,令亚德雷一阵错愕。她昨天明明那样拼命地守护自己,这落差也未免太大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沟通,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
“所以,我需要再多点时间。”
亚德雷叹气。
“好吧,那我问两个问题就好。”
芙雷米点点头。
“你愿意取消之前说过的单打独斗,和我们一起走,对吧?”
“是的,我已经死心了。反正就算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
她可真是不老实啊——亚德雷心想。
“与我在一起,让你想活下去。这句话是真的吗?”
芙雷米红起脸并垂下头,忿忿的目光朝上对着亚德雷,接着微微点了个头。
“加油吧。我们大家要打败魔神,一起活到最后。”
芙雷米点点头,接着别过头,一副“问够了就快走吧”的表情。
就在这时……
“……?”
亚德雷发现从营寨方向来了个人影,逐渐靠近神殿。
“怎么了,亚德雷?”
芙雷米问完,也很快注意到人影。
前来的是个少女。她娇小的身躯穿着铁甲,发出声响快步跑来。
一察觉到声音,摩菈等人纷纷来到神殿外,葛道夫也抬起头望着少女。
“那、那个,不好意思!”
少女鞠了个躬。带着小眼镜的她,看起来温顺老实,仿佛小动物般怯生生的举动,与那身笨重铠甲极度不搭调。
“……萝萝妮亚?”亚德雷问道。
少女抬起头,见到眼前的亚德雷,突然变得笑逐颜开。
“亚德!好久不见了!你果然也获选了吗?”
“要说好久不见,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亚德雷支支吾吾地说。少女要求与亚德雷握手,于是不知如何是好的亚德雷伸手握住了她。
“……这女的是谁?”背后的芙雷米嘀咕道。
亚德雷赶紧松开手。少女注意到周遭视线,接着低下头。
“对、对不起!我都忘了自我介绍!”
少女……萝萝妮亚再三鞠躬道歉。
“我是【鲜血】圣者,叫做萝萝妮亚·曼切特!抱歉这么晚才来报到!”
“萝萝妮亚, 4f60." >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听见摩菈的声音,萝萝妮亚抬起头。
“摩菈小姐,抱歉来迟了!可是我会合的途中碰到起雾,根本无法靠近这里。”
“我问的倒不是这个……”
“那个……我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称为六花勇者,但是会努力加油的!”
亚德雷倒抽了口气,背脊发寒发僵,甚至有种地表摇摇晃晃的错觉。
“能让我看看证明吗?”摩菈说。
“好、好的。就是这个,六花勇者的印记。”
说着,萝萝妮亚拉下胸甲,露出锁骨附近的纹章。那就跟亚德雷.t>以及其他伙伴所拥有的一样,是货真价实的六花纹章。
“那个,不好意思,我从刚刚就一直很好奇。”
她环视周遭陷入战栗的伙伴,接着又说了。
“为什么会有七个人在呀?”
没人能回答萝萝妮亚的疑问。
亚德雷体认到,与娜榭塔妮亚的战斗,只不过是场前哨战。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正要开始。
后记
从前作“战斗司书”系列起持续捧场的读者,好久不见。各位新读者,初次见面,我是山形石雄。
大家对这部《六花的勇者》感想如何呢?若是可以,愿大家今后也能继续支持本作。
前作完结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给许多人添了不少麻烦与担心,敝人今后会努力避免这样的状况再次发生。
先前有段时间,我迷失了自我;不过到最近,开始觉得不管有没有迷失, 90fd." >都非得写点东西不可。
不知道大家认为敝人有进步,还是退步了呢?
接着是近况报告。
敝人的体质生来就是耐热畏寒,每到夏 5929." >天总是为冷气病所苦。不过今年由于电力不足,不管哪里都推行冷气节约,我的夏天反而过得比往年还要健康。>..
只不过前阵子吹电风扇吹过头导致感冒,一躺就躺了三天。病愈之后隔天洗了冷水澡又让感冒再次复发,于是又浪费了一整天。
真不知?99lib.道有什么方法能改善这夸张的虚弱体质。
这不是开玩笑,敝人是真的颇烦恼。
本作的部分版税将捐给民间团体“福岛除染委员会”,用以除去福岛的放射性物质。
尽管只是微薄之捐,还是希望能为重建略尽一份心力。
最后是谢辞。
感谢负责插图的宫城老师。感谢责任编辑T氏,这次又给您添麻烦了。最后是编辑部的各位,多谢大家照顾。
那么各位读者,我们下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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