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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桥》
1
霰石川在盛冈市内与中津川汇合形成北上川。
在霰石川上,有个截流而成的御所湖。
从东北新干线盛冈车站坐汽车行驶二十分钟,就能看见御所湖那平静的湖面。
一座大桥横跨御所湖。大桥那边不远,就是人称“盛冈内客厅”的温泉。
传说在御所湖大桥上,每到深夜,就会出现一位身穿和服的漂亮女人勾引路过大桥的男子。
九月十一日这天,在温泉S旅馆留宿的一名东京来客缠着女服务员问:“听说这前面的大桥上,有漂亮的女鬼出现?”
女服务员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那是传闻!”
“有人见过吗?”
“听说有人见过,但没法证实。”
“她什么时候出现?”客人仍不死心。
“不会出现的!”女服务员有些不耐烦了。
晚上十点左右,那位客人趿着旅馆里的拖鞋出去了。
女服务员向老板娘说起这件事,老板娘笑了,“这位客人的好奇心真强呀!”
过了十一点钟,还不见那位客人回来,老板娘便带着女服务员出去寻找。
大桥白天因过往车辆较多而热闹非凡,现在已夜静更深,四周一片沉寂,桥上稀疏地闪烁着的桥灯形影相吊,显得格外幽暗。
老板娘和女服务员探寻着走上桥。可是,没有发现那位客人。当然,传说中的美女也没有看见。
两人回到了旅馆,但怎么也睡不着。终于捱到天亮,客人依然没有回来,于是老板娘决定向警察报案。
2
据住宿登记,客人的名字叫户田雄一郎,住在东京都调布市。他是第一次住S旅馆。
七名警察和消防队员、S旅馆的职员一起,搜查了御所湖周围一带,但一无所获。
S旅馆决定先通知客人的家属,便按住宿登记的电话号码打去,但未打通——这个电话号码是假的。
到了第四天,九月十五日,警方在湖里发现了那位失踪客人的尸体。
尸体被送去解剖,结果是溺死。据旅馆的女服务员说,男子在进晚餐时喝了三瓶啤酒、两瓶日本酒。因此警方推测,这名男子也许是酒喝得太多,深夜上桥时酒还没有醒,不小心从桥栏上跌落淹死的。
S旅馆设法同死者的家属联系,让他们将尸体领走。但是,只有那个电话号码,而且还是假的,所以住宿登记上的住址和姓名都无法令人相信。查看死者留在房间里的西服,在上衣的内侧写着“浅井”的名字。这名字估计也是假的。
也许会有驾驶证或名片,但西服里只有放着十六万两千元的皮夹子和一串钥匙。男子带着褐色的皮背包,里面也没有能看出真实地址和姓名的东西。
这起事件登了报,S旅馆等着见报后的反应。但是,过了两三天,既没有一封询问的信,也没有电话。
3
九月二十二日,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女子单独来到S旅馆住宿。在登记时,她写下的名字是有田夕子,住址是东京的练马区。
进晚餐时,这位女客问女服务员:“听说以前在御所湖里出过事吧?”
“是啊。一名男子从大桥上跌下去了。”女服务员答道。
“听说他是晚上很晚才出去的。那时是几点钟?”
“晚上十点左右。他说要去看鬼。我劝他说,什么鬼呀,只是传说,不会有的!可是他还是要出去。”
“我也想去看看,您么样?”女子说道。
“别去了吧。我刚才说过,没有什么鬼,尽是瞎说。”
“不过,我不是为了好奇呀。”女子坚持道。
到了晚上十点,那位女客便换去浴衣,离开了旅馆。女服务员一再劝阻,提出倘若她真的要去,就陪她同去,但女客硬是拒绝了。
“难得能见到鬼,两人同去她就不会出来了,你绝对不要跟来呀!”
无奈,女服务员目送着她离去,心里非常害怕。
老板娘也非常担心。过了十二三分钟后,女服务员还是决定去大桥上看看。
站在大桥的桥头,看不见桥上有人影。女服务员慌忙返回喊上其他服务员,从大桥的一端到另一端来回寻找,结果依然。
这次老板娘没有等天亮就向警察报案。警察迅速赶到,用手电筒进行搜寻。
但是,那位女客成为溺水尸体被人发现,是三天以后。
S旅馆想要通知女客的家属,结果和上次一样,女客写下的住址、姓名以及电话号码都是假的。
这次事件因为是第二起,两人去御所湖大桥都是在深夜,又都是为了看女鬼而死,因此报纸和电视台更是连篇累牍大肆渲染。
与此同时,盛冈市政府情报室决定寻找闹鬼传闻的出处。结果得知,今年四月确有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御所湖里淹死后被人发现。估计是因为她身穿白色外套,所以才出现了女鬼穿白色衣服的传说。
4
十月二十五日。
这天下午,一位五十五六岁的男子来到S旅馆办理住宿手续。在登记时,他写下“小川耕一”的名字和东京都世田谷区中盯的住址以及电话号码。
按他的登记,是二十五日住下,二十七日离开。
二十五日那天进晚餐时,他问女服务员:“说闹鬼的,就是前面那座大桥吗?”
女服务员惊魂未定,因为近来接连有两人去看那鬼魂而送了命,“难道你晚上想出去看鬼。”
对方笑了,“我想看看鬼是什么样的。”
“那是谣言,没有鬼的!”女服务员拿起盛冈市的报纸让他看,“你瞧,这上面写着,说全部是谣言。”
但是,对方仍坚持道:“反正我要去看看。”
“外面很冷的!上次两人全都掉进湖里淹死了!”
“我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不要紧的。”
“您一定要去的话,我跟着您一起去。”
“别开玩笑。两人去,会把鬼吓跑的,还是我一个人去。”男子执意不听她的劝告。
“上次那两人也都是我们旅馆的客人呀!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旅馆就会变得很不吉利了!”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男子终于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那么,今天晚上我在旅馆里睡觉,你去说一下,十一点钟时让按摩小姐来一下。”
女服务员放下心来,打电话找按摩小姐,安排她十一点钟去房间。
十一点钟刚过,那位按摩小姐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到账台,“房间的那位客人不在……”
女服务员急忙跑去。果然,那位客人不在。被子己经铺好,但看来没有用过。浴衣和睡袍都扔在被子上。
女服务员一说,老板娘也心惊肉跳,马上向大桥跑去。女服务员和男职员也一起跟了去。
但是,大桥上没有客人的影子。
老板娘和女服务员都强烈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们直觉感到,这会是第三个溺死者。
“赶快报警!”老板娘歇斯底里地向女服务员嚷道。
这时,女服务员指着大桥的对面:“你看……”
前面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慢慢地朝这边移来。
女服务员睁大眼睛看着,如释重负,“这下可好了!就是那位客人!”
真是他!他竖着衣领,稍稍缩着肩,到了面前,他还纳闷地问:“怎么回事?连老板娘都一起出动了?”
女服务员气呼呼地说:“你不是说过你不出去,让我把按摩小姐找来吗?你在骗我!所以大家当然要为您担心!”
“哎!真对不起。因为我忍不住还是想看看美人的鬼魂呀!”男子笑着说。
“那么,你看到那个漂亮的女鬼了?”
“很遗憾,没有见到。”
“你看,根本就没有什么鬼!”
“也许碰巧今天夜里没有出来吧。”
“反正,你回旅馆去吧。会感冒的!”女服务员劝说道。
于是,老板娘和女服务员都以为这位客人会引以为戒的。不料,第二天,男子到了夜里十点时,又悄悄地溜出了旅馆。
等到女服务员和老板娘发现时,和昨天一样,是十一点刚过,但这次她们没有出去寻找。她们以为外面很冷,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过了十二点,也不见客人回来。
老板娘让女服务员马上向警察报警,自己和大家一起去大桥上寻找。
深夜的大桥上寒风刺骨,没有人影,也不见有汽车开过。这时传来了警笛声,警察开来了两辆巡逻车。
警宫们听老板娘诉说事情的经过后,用巡逻车在大桥上来回开着,又用手电筒照着湖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天亮以后,警方增加人员,而且戴有水中呼吸器的急救队员还潜入湖中进行搜寻。
男子的尸体直到二十八日下午才被发现。尸体和上次那两名男女稍有不同,身上有几处殴打形成的伤痕。
县曹对此非常重视。他们认为,凶杀的可能性比事故死亡更大。
刑警拨打死者在S旅馆住宿登记的电话号码,他们以为和上两次一样,多半打不通,不料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请问,这是小川耕一先生的家吗?”刑警将目光瞥着住宿登记本问道。
“是的,小川耕一是我的父亲。”对方道。
“我们是岩手县警察,您能马上来一次吗?在盛冈附近的御所湖里,我们发现了一具五十五六岁的男尸,他在旅馆的住宿登记上写着‘小川耕一’的名字,所以,我们想让您来看一下,是不是您的父亲。”
“我马上就去你们那里。”女人的声音很果断。
5
这天傍晚,小川耕一的女儿小川夕香乘新干线列车从东京赶到这里。刑警五十岚将她带到医院。夕香睁大眼睛注视着尸体,无声地流出了眼泪。
五十岚便问:“真是您父亲吗?”
夕香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反问:“我爸爸是被杀的?”
“解剖结果是溺死,但有几处外伤,所以我们要作为杀人案进行侦查。”五十岚道。
在去盛冈西警察署的车上,五十岚问夕香:“您父亲在做什么工作?”
“开咖啡店。”
“他一个人吗?”
“母亲去世以后,由我在帮忙……”
“您父亲对鬼感兴趣吗?”
“鬼?”
“这里有个御所湖大桥,传说那桥上有女鬼出现。您父亲对旅馆里的人说,是来看那鬼的。”
“我父亲不会对鬼感兴趣的!”夕香断然说道。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说来看鬼呢?”
“父亲以前是职员,最近刚开店,但我从没听父亲说起过什么鬼呀!”
“以前您来过盛冈或温泉吗?”
“我?我没有来过。但……这是侦查所必需的?”
“我是随便问问。假设您父亲是被杀的,您有什么线索吗?比如旅行的目的和地点,这次出门时他说过来盛冈的温泉吗?”五十岚问。
“没有。父亲只是说,要出去旅行三天。”夕香道。
“如此看来,您父亲果然是来温泉看鬼的。”
“但不可能是鬼杀了我父亲吧?”
“我们认为,凶手不是鬼,也不会是抢劫,因为您父亲带着的钱没有被抢。我们会委托东京的警察协助调查。您也应该配合我们进行侦破,因为您和父亲一起在开咖啡店。凶手可能就在那些熟悉的人中间。”五十岚说道。
6
在东京都警察厅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十津川放下听筒,向龟井刑警说道:“龟井君,小川君死了,是在盛冈被杀的。”
“真的?”龟井大吃一惊。
“说他是去盛冈看鬼被人杀的!”
“鬼?”龟井一怔,“我在报上确实看到过报道,说最近有一男一女去盛冈看鬼出事了。”
“第三个人看来就是小川君了。盛冈警察要求我们协助查清小川君的社会关系。看来他女儿没有将小川君在搜查一课工作过的情况告诉对方。”
“他女儿就是夕香吧。这姑娘也许真会将父亲当过警察的事瞒下的。”龟井笑了一下。
“你见过他女儿吗?她为什么不肯说父亲当过警察呢?你说说她的个性。”
龟井微微笑着,“小川君家我去过几次,他的女儿我见过。那姑娘性子很急,人也很聪明,我就被她驳倒过。小川君在快要退休前突然辞去警籍,夕香还以为父亲是被迫辞职的,因为那次辞职很突然。因此她对警察很有成见。”龟井道,“小川君辞职以前,也就是今年二月二十日,发生过一起诱拐事件。实际上不是什么诱拐,现在看来那起事件成了悬案。事件是由久保警部负责的,小川君具体调查那起案件。这也许就成了小川君辞职的原因。”
那是一起奇怪的事件,十津川想起来了。他因为没有直接负责那起事件,所以不知详情,但大致的经过是了解的。
资本家的独生女儿宫田早苗被人诱拐了。跑来警察署报案的是宫田家的年轻佣人本田亚木子。
警察打电话到宫田家,确认女儿早苗前一天就不见了,据说父亲正在出门旅行。二十五岁的佣人本田坚持说早苗是被人诱拐的,但宫田家却拼命地想要隐瞒女儿不在家的事实。
久保警部对此颇感怀疑,便组成侦破小组悄悄地开始调查。他们监视坐落在国立市的宫田宅邸。估计那时歹徒已经提出赎金要求,他们还去银行作了调查。结果得知,宫田家已经从银行提走了五千万日元现金。诱拐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到了第三天,事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早苗在下田的旅馆里与男友坂西功图谋自杀,结果早苗死亡,坂西功却没有死,到当地警察署自首了。
据坂西说,早苗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万念俱灰,向坂西提出想去自杀。三天前两人就出门去伊豆旅行,坂西一路上苦口婆心地劝说早苗,希望她回心转意。但最后,坂西也想陪她一起死了。他先将早苗勒死,接着用刀割自己的手腕,不料却没有死成。
诱拐事件变成了年轻恋人的自杀事件。坂西虽然因杀人嫌疑被捕,但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这和小川君的辞职有何关系?”十津川问。
“小川君辞职后不久,我有一次偶尔遇见他,还一起喝了酒。那次小川君喝醉了,他对着我吼叫说,‘那起事件还没有结束!我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们不采纳。’小川君脾气很倔,在警察署时,他有何不满,从来不对别人说。辞职时,好像也只向本多一课长和三上刑警部长交代了与自己有关的事。”
“辞职的原因是因为在那起事件中他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他对女儿也这么说的?”
“这不会吧。女儿就是以为小川君是被辞..退的,所以才对警察很有反感。”龟井道。
“小川君在盛冈被杀,你认为它与那起自杀事件有关吗?”十津川问。他深知小川是一个没有明确的目的不会贸然行动的人,而且也不会相信什么鬼魂,更不会为了看鬼而特地跑到盛冈去。
“那么闹鬼与自杀事件有关联?早苗是在伊豆的下田死去的。不过,小川君一定认为有关联,才去了盛冈的温泉。”龟井断然说道,“将小川君引去那里的,决不会是什么鬼。”
十津川道:“我们去一趟温泉看看?”
“我很想去,只是上边不会同意。因为自杀事件已经算是解决了,上边说不要自找麻烦。”
“那我们请休假去吧。今天晚上到那里的话,明天休假一天就结束。”十津川道。
7
这天,十津川和龟井事先向温泉的S旅馆订好房间,坐十八时四十八分由东京发出的二十一次山彦号列车去了盛冈。
十津川一坐上列车,就摊开了笔记本。他在出发前已向久保警部打听了那起自杀事件和事发后有关人员的去向,并作了记录。
宫田家的户主宫田庆一,现在仍是宫田工业的社长,年龄四十岁,还算是一个青年实业家。早苗的母亲和他再婚时是四十七岁,所以是老妻少夫联姻。
关于坂西功,在临出门之前,十津川托西本刑警帮助查一查。
诱拐事件的另一个有关者,就是跑去报案的年轻佣人本田亚本子。她报案后,在宫田家呆不下去了,便辞了工,以后不知去向。
“我对她最感兴趣,”十津川从笔记本中取出一张照片,让龟井看,“听说她现在还是单身生活。在宫田家帮佣时,她和独生女儿早苗像亲姐妹一样,很受早苗母亲的宠爱。”
“长得很漂亮。”龟井道,“但也许是单身生活的缘故,给人的感觉有一些忧郁。”
到达盛冈时是二十一点三十四分。
在车站前坐出租汽车去温泉。一穿过盛冈街区,车窗外变得暗淡寂静。
“那就是御所湖大桥!”司机指着窗外。
大桥在桥灯的灯光下朦朦胧胧浮现出来。也许是因为晚上快十点钟的缘故,桥上没有行人,也没有来往车辆,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即使真有女鬼出现也毫不为奇。
两人走进了温泉的S旅馆。十津川选择这家旅馆,是因为当时小川君就住在这里。
一走进房间,他们就找来了当初负责小川那间房间的女服务员。
那位名叫千代的女服务员面对十津川的提问,说道:“那位客人的事,我当然记得很清楚。他很有趣,接连两天去大桥上,说要看鬼……”
“接连两天?”
“是啊,第一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但第二天晚上他又出去了,以后就没有回来过。我想一定是见鬼没有出来,心里气呼呼的,和偶尔经过那里的人打起来,结果被扔进了湖里。”
“有道理。”十津川随声附和着,“小川先生接连两天去御所湖大桥上,好像他很相信有鬼吧?”
他这么一问,千代笑了,“真的呀!第一天晚上回来后,他好像有点责怪我们的意思,说今天晚上碰巧鬼没有出来,如果自己一人去,鬼肯定会出现的。”
“他一个人去,鬼肯定会出现的,他确是这么说的?”
“是的。”千代道。
“可是,你好像认为没有鬼?”
千代道:“不仅是我,这里的人全都知道没有鬼。然而,接连有三个人来看鬼,都掉进湖里死了。你们也要当心啊!”千代说道,拿出盛冈市的消息报给他们看。
8
翌晨,吃过早饭,十津川和龟井向御所湖大桥走去。
和昨夜路过时的寂静截然不同,大桥上倾洒着初冬温照的阳光,桥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两人并肩走着。
“据服务员说,另外两个掉进湖里的人,”十津川道,“他们住宿登记的名字和住址都是假的,至今还没有查出身份。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在想,即使是假的,但还是写着东京的地名,可见准是东京来的人。只是,几个人都是来看鬼的,而且都淹死了。要说奇怪,也真奇怪啊!”龟井说道。
“我们去盛冈西警察署看看怎么样?”
两人返回S旅馆后,随即乘出租汽车去了盛冈。
到达警察署,一眼就看见为侦查小川事件而设立的搜查本部的招牌。
龟井他们会见了负责侦破这一事件的警部木崎。
十津川一问起那起事件,木崎便说:“关于那起事件,我们越来越认为流窜作案的可能很大。就是说,被害者是在那桥上和偶尔路过的行人打架后被扔进御所湖里的。我们委托东京警视厅帮我们调查被害人的情况,现在看来没有那种必要了。”
看来这里的警察和S旅馆的女服务员想的一样。
十津川对此无话可说,他转了一个话题,“听说那鬼穿着白色外套,难道就是指在那湖里淹死的年轻女人?”
木崎笑了,“我们经过调查,有的说是温泉的艺人,但那是谣言,惟一有依据的,只是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的二十五六岁的女人,今年四月十五日,在湖里淹死后被人发现了。”
“听说她是从东京来的?”
“还不能断定。白色外套确是在东京的百货商店里买的,所以我们才认定是从东京来的。”木崎憨厚地说。
“你们有那个身穿白色外套女人的脸部照片吗?”龟井问道。
“她被打捞上来后,我们的鉴别课拍了照片。”
木崎拿出两张照片给十律川和龟井看。
确是溺水死亡后拍摄的,颇显浮肿的死者闭着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与宫田家的女佣人本田亚子很像!”龟井抬起头望着十津川,“若真是她,这是怎么回事吗?”
“真是她!这么看来,她呆不下去便辞去了宫田家的工作。以后因什么事来御所湖,而且死了。”十津川道。
两人离开警察署,走进附近的咖啡店,要了两杯咖啡后,十津川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片刻,他将本子递给龟井,“我将一连串事件按发生的顺序排列了一下。”
四月十五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被淹死,引起闹鬼谣言。
九月十一日,四十二三岁的男子被淹死。
九月二十二日,三十五六岁的女子被淹死。
十月二十八日,发现原刑警小川的被害尸体。
“在这些事件之前,二月二十日,在东京的宫田家,独生女儿早苗被人诱拐,三天后的二十三日,她的男友自杀未遂,唯独她死了。”十津川说道,“小川君大概认定这两者之间有关联,所以才来盛冈。他可能知道女鬼的真实身份。”
“所谓女鬼,看来就是四月十五日淹死的那个年轻女子。”
“我估计这女子也许就是失踪的本田。但她来盛冈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她的老家……当然,总会有什么事的。说是淹死,也许是被害。在那大桥上,如果被人推下去,一般人是活不了的!”
“九月份那两个男女也是淹死的,小川君是挨过打的,所以当地警方才作为杀人案开始侦查。”龟井道。
“小川君二十五日来,当天夜里就去了大桥上,第二天才被害。看来二十五日夜里十点钟时,他是和谁约好在大桥上见面的,或是受人之邀?”
“但对方没有来……第二天他又出去,听S旅馆说,小川君是准备二十七日离开的,看来他一开始就约定二十五日或二十六日?的哪一天在大桥上见面。”
两人一回到S旅馆,女服务员千代便告诉他们,东京的西木刑警向十津川先生打来过电话。于是,十津川立即向东京打回电。
“是关于坂西功的事,”电话一接通,西木便报告道,“现在他已回老家盛冈,正经营着一家娱乐中心。听说地址是在市内中之桥附近。中之桥是横跨流经市内的中津川的大桥,看来是一个好地方。”
“还有一件事要你调查一下,就是在宫田家帮佣的本田亚木子。她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听说她一直单身生活,我们想知道她有没有恋人。”十津川叮嘱道,“调查要慎重进行。因为我和龟井君来盛冈的事还没有人知道。”
“明白了。”
十津川放下听筒,对龟井道:“本田来这里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是因为和早苗一起自杀的男友坂西功在盛冈。他的老家就在这里,本田是来见他的,约会地点也许就是在那座大桥上。”
“坂西在盛冈?他是何许人也?我真想见见他。”
“我们现在就去见他!”十津川道。
9
两人在中津川的中之桥附近下了车。
这家娱乐中心是新开张的,店内摆着各种各样的游戏机,电子声一片嘈杂。
龟井向店员出示警察证件,提出要见坂西先生,两人便被引到娱乐中心里面的办公室里。
坂西笑容满面地迎接十津川他们,“刑警先生也来打游戏机吗?”
“那样的东西,我们不会埃。”十津川微微笑着问,“你听说过温泉里出现女鬼的事吗?就在那座大桥上。”
“我住在盛冈,当然知道罗,但我对此不感兴趣呀!”坂西道。
“那么,你认识本田亚木子吗?”
“本田?是谁?”笑容突然从坂西的脸上消失,他皱起了眉头。
“你不认识?这就奇怪了。她是和你一起自杀的宫田早苗家的年轻女佣呀。”十津川说。
“哦!”坂西点点头,“若是她,我认识的。可是名字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今年四月,在大桥下的御所湖里,发现了一具被淹死的年轻女尸。那起事件登报了,有人认为她就是本田亚木子。”
“不会吧。我听说那淹死的人还没有查出身份呢。”
“可是我们认为很像呀。”龟井说。
坂西有些恼怒,“我觉得不像!”
“这家娱乐中心很豪华啊!开这家商店,需要很多资金吧!”十津川岔开道,“你是怎么筹措的?”
坂西便答:“这用得着你们操心吗?”
“是宫田出资的?”龟井故意用蛮横的口气说道,“你是宫田家独生女儿早苗的恋人呀!”
“恋人,这是货真价实的!可是,可是我害了她,而且自己没有死。我这样的人,能让他们家出钱吗?”坂西忿忿地说道。
“五千万……”龟井轻声喃语了一句。
“你说什么?”
“二月份宫田庆一在银行里提取过五千万日元现金,所以我们认为一定是诱拐。”
“这我不知道!”
“那五千万日元现金是怎么处理的?”
“我不知道。你们应该去问问宫田君!”坂西抬高了嗓门。
“听说佣人本田和早苗关系非常密切,你认为怎么样?”十津川依然温和地问道。
坂西表情释然,“是呀!也许因为年龄相近吧。”
“当时本田坚持说早苗是被诱拐的,这是为什么?”十津川问。
“不知道。她是随便那么说的吧。”
“本田与早苗亲密得像亲姐妹,但早苗为何没有向本田说她要去旅行的事呢?如果说了,她就不会大吵大闹地说是被人诱拐了。”
“我们约好一起死的,所以对谁也没有说就出门了。”坂西道。
“这么说,你们是一开始就打算自杀的?”十津川露出费解的表情。
“是啊。”
“那你为什么没有劝阻她?而且应该告诉宫田庆一?”
“因为她和继父宫田先生不和,这也是她想自杀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没有向宫田先生说。”
“你们是坐车去下田的?”
“是坐我的车去的。但刑警先生,那事,我想忘掉它,你明白吗?为什么偏偏要戳人的伤口?”
“佣人本田坚持说是诱拐,总有她的原因吧!她看见你强制将早苗带走,强制将早苗塞进汽车,所以才说是诱拐。”
坂西脸涨得通红,“你别胡说呀!我和早苗是规规矩矩地住进旅馆里的。”
“我们向你们留宿的那家旅馆作了调查,”十津川注视着坂西的表情,“旅馆证明说,你们到达时,早苗已累得精疲力尽,是被你支着走进房间的。”
“那是因为她在汽车里突然服了安眠药想自杀,所以才显得精疲力尽的。”坂西道。
“她不是最先向你提出一起自杀的吗?怎么她自己先服了安眠药?”
“也许她在路上后悔将我也卷了进去吧,她待人很忠厚。” 坂西道。
“她连安眠药也带着?”
“平时她常说睡不着,在服安眠药。”
“可是,替她看病的医生说,从来没有给她开过安眠药。”十津川反驳他。
坂西露出慌乱的神情,“我想那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搞到的。”
“你有这方面的线索吗?”
“我不知道!反正她带着安眠药。”
“那安眠药,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连忙将它从车上扔了出去。”
“为什么扔了?”
“如果她再吃,真死了就糟了。”
“可是,你们不是去自杀的吗?”十津川问。
“我不想回答,你们回去吧!”坂西大动肝火了。
十津川毫不介意,接着问:“叫浅井的男子,你认识吗?”
“浅井?是谁?”
“九月十七日,在御所湖里淹死的中年男子。他好像是用化名住在S旅馆里的,西服上有浅井的名字,所以我们认为他真名就叫浅井。”
“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问我?”
“那么,九月二十三日那天淹死的女人,你也不认识?”
“你们请回吧!”坂西终于怒不可遏。
10
十津川和龟井离开了坂西的娱乐中心。
“今天必须赶回去。”十津川说道。因为休假只获准一天。
盛冈发出的最后一班车,是二十点零五分。
在列车内,十津川和龟井交谈着这次盛冈之行的收获。
“全部和二月那起自杀事件有关。”龟井道,“那不是自杀事件,而是坂西杀害早苗,伪装成自杀。警方作为自杀事件结案了,但小川君不信,因此他辞了职,以后还在悄悄地调查那起事件。他这人就是这脾气,认个死理。”
“于是,他得出与我们现在同样的结论,即早苗是被杀的。杀害早苗的是坂西,但指使他的也许就是早苗的继父宫田庆一。”十津川道。
“他想独霸宫田家的巨额财产?妻子死了,但女儿早苗还活着,所以他就起了杀机。给坂西的报酬,也许就是那五千万日元,因此坂西才开了这家娱乐中心。他自然也成了青年实业家。青年实业家,这实在是当今年轻人向往的目标。”龟井笑了。
车内小贩来了,两人要了咖啡,又继续交谈着。
“除了小川君,还有一人对自杀感到怀疑。”十津川道。
龟井喝一口咖啡,说:“那就是本田吧。她确信早苗是被坂西杀害的,也许她亲眼看见早苗被强行拉走。她得知坂西在盛冈开了一家娱乐中心,四月十五日那天想去见他。坂西感到不妙,便约她去御所湖大桥上,趁她不备将她推入了湖里。他知道她孤身一人,即使死去也不会有人来寻找。”
“不巧的是,出现了闹鬼的谣言。对九月来看鬼的那两个中年男女,你有何高见?”
“两人都用了化名,所以都很可疑。而且眼下还没有查出真实身份,这也是很反常的。”龟井道。
“你认为这两人都和自杀事件有关吗?当时的出场人物只有三个,就是死去的宫田早苗、杀人嫌疑坂西,还有女佣本田亚木子。龟井君,宫田家夫人的名字叫宫田文子吧?听说她是突然死的,怎么死的?”
“她的事我倒不知道……如果也是他杀,这两个男女也许会和那事有关。说不定就是宫田庆一指使的。宫田为了获取财产才与文子结婚,但他无法自由地支配财产,因此就先杀了妻子文子,然后将早苗伪造成自杀……”
“完全可能。这样一来,九月死去的那两个男女,就是受宫田庆一指使来温泉的。”
二十三点三十二分,列车抵达东京。西木刑警迎上前来。
“我们调查了本田亚木子,她没有男友,真是单身一个。”
“所以她无法将宫田早苗忘掉。”十津川道。
十津川没有回家,径直去了警视厅,他想尽快将这起事件解决。
“你调查一下宫田文子突然去世的原因。”十津川向西木命令道。
翌日,西木和日下回来向十津川报道:“宫田文子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因心脏病发作去世。她好像原来就有心脏病。”
“当时,丈夫宫田庆一在干什么?”
“他是宫田工业的副社长,那时正在九州出差。社长是妻子文子。”
“文子如果有心脏病,应该在服药吧?”
“她每天饭后都服药,是医生处方的药。”
“那么,如果在她的药中掺入了反而会引发心脏病的药呢?”
“听说宫田对药品一窍不通。他原来在文艺界当过什么制片公司的社长、经理。”西木说道。
“他是文艺界的人?在文艺界里,有的人很有背景啊!”十津川意味深长地说道。
西木和日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十津川。
“在温泉死去的那两个男女,也许就是在文艺界里和宫田庆一认识的。男子的真名多半叫浅井,年龄三十二三岁。女人三十五六岁。你们要在宫田婚前的社会关系中将他们找出来!”十津川向西木他们吩咐道。接着,按在S旅馆女服务员千代和老板娘处打听到的外貌特征制作了模拟像,让西木他们带上。
当天,西木和日下就微笑着回来了。
“看样子你们已经找到了?”十津川迫不及待地问道。
西木便答,两人都查出了。男子的名字叫浅井诚,三十二岁。宫田庆一五年前当着一家公司的社长时,浅井在他手下工作过,经历很简单,但令人感兴趣的是,他有着药剂师的许可证。他老家在九州的八代开着一家药店,浅井连做梦都想发大财,进文艺界后当然不太吃香,他常向老家的亲戚们借钱,因此亲戚们都和他断交了。
“难怪他死时也没人来询问过。”
“他人缘不太好,但我们向浅井的熟人打听,都说他常能搞到市场上紧缺的药品。”西木道。
“那女人呢?”十律川问。
日下答道:“名叫细川广子,三十五岁。有一时期替女影星当经纪人,但她利用女影星的名声搞诈骗,差点儿被抓。此后她就去宫田庆一那里工作了。”
“两人都和宫田庆一有关啊。”十津川点点头。
难道是浅井搞到会引发心脏病的药,宫田庆一偷偷地将它掺入妻子文子常服的心脏病药里,然后装作去九州出差的模样?
而且,在下田被害的宫田早苗在汽车里服用的安眠药,完全有可能也是浅井搞到的。
细川广子的作用还不明确,她也许是宫田庆一的情人,或起着宫田庆一与浅井的沟通作用。
“宫田庆一也许向这两人都出了大价钱。”龟井道,“否则怎样解释这两人去御所湖大桥为看鬼而死的事呢?”
“宫田利用这三人杀了妻女,将全部财产窃为已有。但是这三人对他来说就构成了威胁。一旦有什么事,他立即就会从资本家的椅子上掉到杀人犯的位置上。所以他必须时刻提防这三人的动向。”十津川道。
“尤其是对坂西,他肯定会严加防备。浅井和细川是他的旧友,相互有些了解,但坂西是早苗的恋人,这才利用了他。”龟井说道。
“盛冈离东京很远呢。正在那时,盛冈发生了四月的那件事,一名年轻女人从大桥上跌落湖里淹死了。宫田马上就会想到她就是女佣本田,同时认定作案者准是坂西。幸好本田还是独身,按身份不明作了处理,宫田松了口气。”
“九月,浅井去温泉看鬼被淹死,那是为什么?”西木问。
“只能靠推理了。九月,坂西也许又耍赖要钱,新开娱乐中心很花钱,因为游戏机的价格不断上涨。我和龟井君一起去那家娱乐中心时,里面放着好几台近一千万日元的游戏机,这总得花钱吧,所以又提出钱的要求。宫田让浅井带上他要的钱去盛冈,若向坂西的账户转账,日后会成为证据的。”十津川道。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浅井为什么死了呢?”
“作案的准是坂西!”
“这我不明白。坂西为何要将特地送钱来的人给杀掉?”
“对宫田来说,坂西活着是一种威胁,所以才指使浅井将他杀了。会不会先将钱给他让他放松警惕,趁其不备再动手?”
“浅井想要动手时,反过来被年轻的坂西杀了?”西木问。
“应该是的。当然,对细川也可作同样考虑,但我没有把握。浅井是个男人,反而被坂西杀了,宫田不会再让一个女人去杀坂西。”十津川道,“我在想,坂西九月再次索钱时,宫田会不会说,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帮我干一件事,就是杀了浅井!对宫田来说,坂西的存在是危险的,但浅井和细川也都一样,所以宫田打算早晚得让这三个人都去见阎王。以坂西索钱为契机,让他先杀了浅井。当然他对浅井什么也没有说,只说在近来常闹鬼的那座大桥将钱交给他。浅井还心安理得地以为可以去温泉泡个澡呢!”
“如果对细川广子之死也作同样考虑,那么坂西真会接受宫田之托一连杀三个人。”日下问。
“坂西自然会得到巨额报酬。假如杀一个人五千万,杀三个人就是一亿五千万日元。”十津川道。
“这么说来,对宫田来说,坂西的存在,不就更加危险了?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做呢?”
“当然宫田庆一会伺机杀掉坂西。否则他就睡不安稳。”十津川道。
“小川君就是为了追查事件的真相,才去了御所湖大桥的。他准是将坂西约到大桥上去的。东京的宫田庆一如果知道这些事,更会感到必须尽快除掉坂西。只有除掉坂西,他才能安下心来。”龟井道。
十津川表情陡变,他严肃地命令西木他们:“马上调查宫田庆一现在在哪里!”
11
西木他们飞奔出去,不久打来电话,那声音慌慌的。
“宫田庆一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下午自己开着车出去了。”西木道。
十津川右手拿着听筒,拾起左手朝手表瞥了一眼:已是下午五点半。
“我和龟井君现在就去盛冈。我们带着移动电话,你们继续寻找宫田庆一,发现什么就马上通知我们。”十津川挂断了电话,催着龟井跑出房间。
十津川和龟井坐上出租汽车,驰向东京车站。
“你认为宫田庆一去了盛冈?”龟井问,“他为什么要开着汽车呢?时间都被耽搁了。”
“总有原因的,但我们也许因此能追上他。”十津川道。
到达东京站是十七点二十八分,正好赶上十八点十八分发车去盛冈的二十一次山彦号列车。
“我们能赶上他吗?”龟井不安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他会将坂西约到御所湖大桥上杀掉。这趟列车到达盛冈是九点三十四分。”
“坂西会接受宫田之约,满不在乎地去御所湖大桥?”
“也许不会。”十津川笑了,“要看宫田怎么说了,如果骗他说,还要除掉一个人,时间和地点都和以前一样,报酬五千万日元也由那人带着,并像模像样地将那人的特征说一下。坂西以前杀了两个人得到过报酬,所以他准会在晚上十点去大桥的。而且从坂西来看,那种作案并不是很难。”
这时,十津川带着的移动电话响了。
西木报告说,经调查得知,宫田庆一在搞制片时参加过文艺界人士组织的射击俱乐部,他现在正对射击很感兴趣,身边有几支很昂贵的来福枪。
难怪他开着汽车去盛冈,因为将装有来福枪的箱子带在身边坐火车太显眼了。
打完电话,十津川提醒龟井道:“我们也要用手枪了。”
列车在二十一时四十三分到达盛冈。两人奔跑着赶出检票口,坐上出租汽车。
在御所湖大桥前将龟井放下,十津川坐着出租汽车到大桥的另一端。
车到桥中央时,十津川看见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赛车,车上有一个男子。准是坂西。
十津川叫出租汽车司机把车停在桥头处,自己下了车。
“有什么事情?”司机问。
“你等着,不要靠近大桥。”十津川多给了司机一些车资,对他说道。
他知道坂西在桥中央,但宫田庆一在哪里?他在桥灯下看了看手表,还有六分钟就到十点了。不管宫田庆一躲在哪里,只要坂西坐在车里,他就无法击中他。宫田庆一肯定打算到晚上十点时,坂西等得不耐烦而走出车外后,才进行射击。
十津川悄悄地隐蔽着,注视着大桥上。
龟井在大桥的对侧注视着大桥中央。
晚上十时。车中的男子终于等不及了,从红色赛车上下来,看了看手表。
在大桥的青铜像背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与十津川躲藏着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十津川迅速拔出手枪,冲了过去。
躲在雕像背后架着来福枪的人仍在聚精会神地瞄准。
“宫田庆一!”十津川边跑边大声吼道。
在这瞬间,来福枪发出了射击声。也许因十津川吼声受惊的缘故,枪弹不是朝着坂西,而是击中了那辆红色赛车,车前玻璃被打得粉碎。
躲在雕像背后的人慌忙将手上的来福枪扔进湖里,随即逃跑。
十津川追赶上去。
在离大桥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对方朝那辆车跑去,紧随在后的十津川猛扑上去。
两人扭在一起倒在地上。
龟井跑了上来,配合十津川给对方戴上手铐。
“真是宫田庆一吗?”龟井观察着对方的脸。
“坂西怎么样了?”十津川问龟井。
“被我用手铐锁在赛车上了。不出你所料,坂西到这大桥上想做猎人,不料自己反成了猎物,他气得发疯了。到这地步,他会老实坦白的。”龟井感到很轻松。
十津川笑着道:“你可以什么也不说。如果化验你的手有烟硝反应,从湖里也可以打捞到你扔下去的来福枪,至少杀人未遂这是成立的。而且你策划杀了几条人命,你好不容易到手的巨额财产也会失去。”
十津川这么一说,宫田垂下了头。他怕的就是失去财产。
十津川继续道:“当然,事情不只是这些。你还杀了你的妻子,并指使坂西杀了独生女儿早苗,这些,我们都可以提供证据。不要说失去巨额财产,你还死有余辜。”
12
宫田庆一和坂西功因几起杀人案和杀人唆使的嫌疑而被逮捕了。他们一定会全部招供的,十津川很乐观。因为两人被捕后,各种证词汇集而来。
宫田的朋友证明,他听人说,浅井喝醉酒后说过,受宫田之托,将引发心脏病的药和安眠药交给了他。
银行方面证明,在浅井和细川死去的前一天,宫田分别从银行里提取过五千万日元。
在坂西经营的娱乐中心,四月十六日、九月十二日、九月二十三日,还有十月二十七日的早晨,都有店员看见坂西将筒状高压气体容器放在车上出门。
这些日子分别是本田和浅井、细川广子,以及小川君从御所湖大桥上消失的第二天早晨。坂西也许是为了潜入湖里确认他们是否真的死去。
小川的女儿发现了父亲小川记下的笔记本,才知道小川辞去警职以后,还在悄悄地调查着宫田庆一和坂西功。
读着他的笔记本才知道,小川的推理也和十津川他们一样,所以他才会去盛冈温泉与坂西见面。
宫田庆一和坂西功受到了起诉。
新年将要来临时,十津川出乎意外地收到了一枚贺年片。是S旅馆名叫千代的女服务员寄来的。贺年片上用纤细的字这样写着:
恭贺新年。
去年倍受您的帮助,非常感谢。
案件解决了,所以闹鬼的传说也消失了。我们很高兴。温泉这儿已经下雪了,希望您和龟井刑警来享受这里的雪景和温泉。
千代
海之牙
1
二百吨重的钢制渔船“富士丸”号,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暴风雨的早上被颠覆了。
“富士丸”于离岸仅仅五百米远的地方翻露出红色的船腹。
在它颠覆之前,曾发出过“SOS”的求救信号,因此海上保安厅命令急救船只出动,但因波浪太大,极难靠近。
在海边聚集了附近的渔民和他们的亲属。他们一边躲闭着阵阵冲上岸的巨浪一边紧紧地盯着在风浪中挣扎的“富士丸”。尽管只有五百米,但不断涌动着的白色巨齿一般波浪,使得想救它的渔民们望洋兴叹。
为了采记“富士丸”事件,来自S报社北陆分社的记者泽木到达了现场而那已是收到“SOS”信号的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海风“呜呜”地狂吹,加上巨浪滔天的声音、令人在相距一米远的地方必须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
“有幸存的人吗?”泽木问身边的一位渔民。
“不知道。”这位渔民摇了摇被太阳晒黑了的脸。
泽木在离开分社之前,只知道“富士丸”上有包括船长在内的十五名船员。而且分社长交待给他要了解一下为什么只有“富士丸”在暴风雨的天气里出海。
这一带的渔民们也出动了渔船,试图接近翻了船的“富士丸”号;但每次都被巨大的波浪冲了回来。
到了下午,救急船又出现在了海面上。
聚集在海边的渔民和家族们一齐高声欢呼起来;但它似乎无法靠近“富士丸”。
“真是笨蛋!”
渔民之间相互诉说着沮丧的话。在翻了的“富土丸”附近有暗礁,所以救急船无法靠过去——一名渔民解释道。
天空的云层厚了,不一会儿下起了冰雨。
翻船已经过了七个小时了,在泽木的眼中只能看到浮沉于波涛之中的船腹,似乎看不见有幸存者出现在其中。
由于海上救援无望,下午两点左右驶来了一架直升飞机。
从盘旋在半空的直升飞机吊下来一根绳索。两名身穿潜水服的男人渐渐地顺着这根绳索下到了“富士丸”的船腹上。
其中一个人敲了敲船体。
过了一会儿,他朝直升飞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向聚集在海边的泽木一行人用力地摇了摇手。
看来还有幸存者。渔民们不禁热烈欢呼起来。但似乎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解救办法,只是来确认一下有无幸存者似地,又爬上直升飞机走了。
直到傍晚,用于切割船体的工具运到了海边。但夜色降临,海风更大了,救护作业彻底绝望了。
渔民在海边点燃了一堆簧火,泽木也在这堆火旁挨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风势也渐渐地小了。正式的救护作业开始了藏书网。放上了机械的渔船驶近了“富士丸”,开始切割船体。
花了两个小时,才在船体上开出了一个圆洞。于是一个人从这个洞里钻了出来;接下来又出来了两个人。
这三个人马上被送到了海边。等在那儿的救护车立即把他们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这三个人分别是:
作业长洪田喜三郎 四十岁
无线电技师大矢治 三十岁
厨师长藤野一彦 二十八岁
三个都十分虚弱了,但总算捡回了性命。
泽木到了医院,确认三个人没有了生命危险后便返回了分社,书写稿件。
奇迹,三名幸存者
报纸上刊登上三个人站在齐胸的海水里相互鼓励的话。
三个人获救了,其余十二名全部死亡。这样,“富士丸”的海难事故应当说终于结束了。
但是,在两天后进行打捞、收容遗体时又出现了新的事件。
当发现船长西崎德太郎(五十二岁)的遗体时,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大号折刀。
2
海难事件成了杀人事件。
泽木又回忆起当时分社长交待给他这个任务时说的话,其他渔船都是好天“搭帮”出海;为什么“富士丸”偏要在暴风雨的天气中单独出海。虽然冬季是鱼最多的时候,也是渔业交易最忙的时候。
迄今为止一直被人们认为是一起单纯的翻船事故,由于船长的胸口插上了一把匕首,便使人产生了怀疑:“SOS”的信号到底是因为要翻船而发,还是因为船长被害而发,人们不得而知。
解开这一答案就只有靠这三个幸存者了。
辖区的警方也派了两名刑警在医院询问了这三个人。
泽木也和其他记者呆在医院里,等着警察询问的结果。
两个多小时警察才结束了第一次询问。但他们看到记者时脸色却非常不快。
“这三个人都不知道船长被害的事情。”
年长的刑警对着记者耸了耸肩。
“真的吗?”记者中理所当然地提出了疑问。
警察用不解的神色说道:“那三个人是偶然在船体颠覆的时刻集中到无线电室的。所以其他舱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三个人的口供一致,所以我们不再追查了。”
“这么说,发‘SOS’的是大矢治了?”
“对。”
“是因为船要翻才发‘SOS’的吗?”
“本人是这么说的。”
“可作业长浜田喜三郎和厨师长藤野一彦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也都进了无线电室?”
“作业长说是要听天气预报才进的无线电室的。厨师长说是给大矢治送早餐。也许是假的,但我们没有反驳的证据,目前只能这样相信他们的话。”
“‘富士丸’单独出海的理由是什么?”
“作业长浜田是这样说的,一个多星期来因为暴风雨而打不着鱼,渔民们和渔行的老板都很着急,尽管知道海上风浪很大,也只好冒险出海了。渔民们知道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可这个季节鱼还是不少的嘛!到底是为了捕什么出海的?”
“说是为了捕青花鱼。”
泽木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同时呲了呲牙,他总觉得这次事件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因为他不能说服自己船长被害与渔船颠覆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不信警方的调查也无能为力。
回到分社,分社长像正等他回来似地说道:“你马上去一下N寺。”
“去采访葬礼?”
“对。”
“武田君去了吧?”
泽木提到同事的名字。分社长“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武田君来了消息,说有一具尸体可疑,也希望你去一下。”
“除了船长以外还有他杀的遗体?”
“不,不是。共有十二具遗体。但他们的家属在辨认时发现有一具不认识。”
3
泽木拿上照相机去了N寺。
并不宽大的正殿里摆了十二只白色的木棺,使这殿堂里有一种不祥的气味。家属们都哭泣着看着这些木棺。
武田看到泽木后马上走了过来。
“说有一具不对?”
泽木一问,年轻的武田记者便紧张地点了点头。
“是啊。有一个叫吉牟田晋吉的渔民,二十三岁,他母亲说不是她儿子。”
“真的不是?”
“是吧?因为其他家庭的人也说那个人不是吉牟田晋吉。我看他的脸和手脚的皮肤都细白,其他人不那样。”
“可他是谁呢?”
“谁都不知道。警察也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随身物品,还是没有弄清他的身份。”
“那个真的吉牟田晋吉哪儿去了?”
“下落不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泽木歪着头想了想。
“富士丸”上共有十五人。其中一个人是冒牌的渔民。那十四个人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出海的吗?而这件事和船长被害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出现在船上的?真正的吉牟田晋吉又到哪里去了?
泽木在殿堂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黯然地看着这一切的渔行老板。这个人六十来岁,身体肥胖。
对泽木的提问他回答道:“因为船长说不要紧我才让他们出海的。如果我知道要出这种事说什么也要制止的。”
“其他渔民有没有恨船长的?”
“没有。西崎君是个地地道道的渔民,大家全都非常尊重他,根本没有人会恨他。”
“可西崎船长的胸口上的确插了一把刀哇。”
“是啊,所以我也是糊里糊涂的呀!”
“关于那个冒充吉牟田晋吉的人老板知道多少?”泽木又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渔行的老板一口否定了。从他的口气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泽木又一个一个人地问了一下这些遗属,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事情,也不知道真正的吉牟田晋吉现在在什么地方。
下一步,除了问医院里的那三个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泽木赶到医院一看,警察已经先赶到了,但幸运的是还没有看到其他记者。
“让我和你们一块见一下这三个病人吧?”泽木请求道。
两个刑警互相看了一下,似乎认为记者比较难缠,不好拒绝,便勉强同意了。
三个病人躺在一个大房间里。他们从刚翻的渔船里被救出来时,都和死人一样,面色苍白;但这会儿个个面色红润,连回答问题时的声音都有了气力。仅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就是些身体锻炼得很好的人。
“我们希望你们能坦率地回答问题。”一名刑警说完了之后便问道,“吉牟田晋吉是你们一起的吧。”
于是这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连泽木都看出来了。
当然警察也都看出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你们知道那个冒充他的男人。”
警察问完了看了一遍这三个人的脸,他们坐在床上,默默地相互看了看。
“怎么啦?认识吗?”
警察又问bbr>..了一遍。作业长浜田像是代表三个人似地答道:“知道是知道,但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什么叫别的原因?”
“噢,最近渔民人手非常少,尤其是年轻人都讨厌总出海。在这个季节我们就得雇好多人手。也就是这样的。”
“那这个人也是这个原因了?”
“我想是的吧。”
作业长征求似地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大矢治和藤野一彦也表示同意似地冲着警察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是的吧’,这是什么意思?”警察又继续问道。
浜田看了看那两个人后又答道:“因为我们都认为他肯定是船长临时雇来的,所以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吉牟田晋吉去哪儿了?”
“嗨,那小伙子还年轻嘛,是不是去逛街找乐去了?渔民嘛,有了钱就去镇子上去找那种乐。”
浜田边说边向警察苦笑了一下。
另外两个人似乎知道的还不如浜田多,对警察的提问大多是摇摇头。
从泽木看来,这三个人好像隐瞒着什么的样子。
4
“肯定隐瞒了什么。”
分社长也同意泽木的意见。
“首先,我们要查明真正的吉牟田晋吉在哪儿,以及那个冒牌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泽木回忆着在N寺里看到的那具瘦瘦的男性遗体说道,“看那个男人皮肤苍白的样子不像是出海打渔的人。”
“那你认为那个男人是什么目的上了‘富士丸’的?”
“不知道。但也许医院里的三个人知道。”泽木答道。
于是他决定再去医院,监视那三个人的行动。
他认为,如果那三个人隐瞒了什么,肯定会在出院后有什么举动,也许会从中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两天后,这三名渔民出院了。对前来迎接他们的家人,他们强作欢颜,因为在他们的笑容中隐约包含着一种阴郁。
三个人分别被带回了各自的家。泽木决定监视其中的长者的浜田。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个星期过去了。
警方在追查吉牟田晋吉的下落,追查那个冒名顶替的男人,打探杀害船长的凶手,但一无所获。
第八天的早上。
信心十足地监视着浜田家的泽木,在朝雾中发现了慌慌张张朝海岸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浜田喜三郎。
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浜田不停地搓着双手,嘴里吐着白色,他急匆匆地朝镇子里走去。
泽木小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浜田时时站住回头看看身后,所以泽木好几次都不得不慌忙隐藏起来。
一进镇子的大街,浜田的脚步就更快了。由于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这个人口虽然才三万人的小镇的大街上也到处是人。浜田逆着这些人流来到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再一次看了看周围之后便进了这栋小楼。
泽木也朝这栋楼走了过去。在这栋小楼的门口有一块写着金色字的牌子。
三喜兴业株式会杜
“三喜?”
泽木小声念了一下后便回忆起了这个名字。他在不上班的时候来镇子里的一家弹子房玩过。那家店名就叫“三喜”。而且镇子上还有一家叫“三喜”的酒吧馆。
这个“三喜兴业”在镇子上有好几家产业,而且听说好像还是什么黑社会的产业。作业长浜田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于是泽木便藏在阴暗处,等着浜田出来。
等了快一个小时,浜田才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泽木跟在他的身后又走了一段路后追上来冲他说了一句:
“浜田先生。”
这一叫不要紧,浜田的样子十分狼狈。
他瞪圆了双眼盯着泽木,然后莫名其妙地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你干嘛在这儿?”浜田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一直跟着你来着。我看你进了三喜兴业株式会社的大楼。”
泽木一说,浜田立刻表现出害怕的神色。
“你看见我了?”
“啊,看见了。你去‘三喜兴业’干嘛?”
“有……有点别的事儿。”
“可你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呢!”
“我有个朋友在那儿,没事儿在一块儿聊聊天。”
“这么一大早特意去那儿和朋友聊聊?”
“见朋友还要有固定的时间吗?”浜田用阴险的目光盯着泽木反问道。
泽木没有回答,他取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当然你有这个自由,不过,是和这次的‘富士丸’事件有关系吧?”
“你有点太过份了……”
浜田大声地喊了起来。但他的脸色更加狼狈了。
“果然有关系了。”泽木又加重了一句。
浜田一听使用更大的声音说道:“我没有必要回答!”
说完,他转过身子快步走开了。
泽木打算追上去,但又停了下来。他觉得这个样子追上去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但他认为“三喜兴业”与船长被害事件肯定有什么关系。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5
好像警方还不知道浜田去“三喜兴业”的事情。所以尽管是特别的新闻材料,分社长还是不同意向总社报告,因为还没有弄清浜田到底为什么要去那里。
“要不要对‘三喜兴业’进行彻底调查?”分社长对泽木和武田说道。
“三喜兴业”在这个镇子上共有三家弹子房和四家酒吧,还有一家电影院。在这个三万人口的小镇子上也算上最大的连锁产业集团了。而且今年年中开业的、全镇最大的体育中心也是它的下属。
泽木从警察那里得知,“三喜兴业”与这个地方最大的暴力团K组之间有密切的关系。
“三喜兴业”社长的名字叫大西清一。是原来K组的骨干,但据说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泽木目前知道的关于“三喜兴业”的事情仅仅这些。
当泽木他们调查结束的时候,在当地渔民之间传着这么一条奇怪的消息。
据说有人要给“富土丸”死者的遗属们平均每家五十万日元的捐赠款。
泽木马上去了警察那里,警方认为这个消息是真的。
“据说装有五十万日元的信封都给了这些家庭了。”
警察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歪着头思考着。
“是白色的信封,没有落款。每个信封中五十张一万日元的票子。里面只有一张写了‘不胜悲痛’的纸片。”
“凡是死了人的家里都有?”
“是的。”
“死的船长家呢?”
“唉,怪就怪在唯独船长家里什么也没有给,而且活着的那三个人也没有给。”
“给钱人的线索一点也没有?”
“没有。开始我们认为是渔行的老板,但不是;如果是他,他才不会匿名呢!”
“这五十万应当怎么处理?”
“原则上应当以‘捡到的物品’交给警方。”
“那就到不了死者家属的手里了?”
“是啊。”
“这么说,赠款者不是善意的?”
“如果赠款人是出于善意,那他就应当写上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五十万元交给遗属手里是合法的了。”
“那他那为什么不写上呢?”
“我们也不知道。”警察们也摇了摇头。
五十万日元一事在这一带渔民中流传着。人们在赠款人的问题上猜来猜去,但谁都找不到答案。
报纸便以“忧伤的遗属获得奇怪的圣诞老人赠款”为题,报道了这件事。
如果一家五十万,那么十家就是五百万,这不是一笔小的数额。这到底是谁给的,又是为什么?
泽木再一次找到了浜田。
浜田一看见泽木,脸上就流露出胆怯的神色。
“你也听说那五十万日元的事了吧?”泽木问道。
浜田默默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三位活下来的人没有受到照顾?死了的船长也是。这是为什么?”
“这样的事情我不会知道的。”
“真的?”
“当然真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吉牟田晋吉的下落?”
“为什么问我?”
浜田脸色一变。这反而使泽木加深了对他的怀疑。这个作业长比起那两个人来,肯定知道吉牟田晋吉的下落。至少他知道那个冒牌男人的事情。
“吉牟田晋吉在哪儿?”
正当泽木问时,武田一头闯了进来。
“吉牟田晋吉死了!”武田大声说道。
“在哪儿?”
“在大街上,听说发现时是被车压死了。”
“肯定是吉牟田晋吉吗?”
“没错。他家里人都认尸了。”
“去看看!”
泽木说完又盯了一下浜田,他的脸更加惨白了。
6
吉牟田晋吉的尸体已经被警方运走了。
遗体上盖着床单,他的母亲在一旁低声哭泣着。
“情况怎么样?”泽木问警察。
一名警察摇了摇头。
“很严重呀!几根肋骨都被撞断了。恐怕是当即死亡。”
“肇事汽车呢?”
“刚才在海边发现了。”
“什么?”
“是啊,是一辆偷来的车。我们马上查了一下车内指纹,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吉牟田晋吉一直呆在哪儿知道了吗?”
“不,不知道。”
“调查他的随身物品了?”泽木又问道。
“啊,不过可以说有用的什么也没有带着。目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名警察又摇了摇头。
泽木和武田一块儿走出了警察署。
一出门,泽木就凑到武田耳边小声说道:“我刚才看出那个警察了。”
“什么?”
“他们肯定掌 63e1." >握了死了的吉牟田晋吉的事情。”
“可他们不是说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吗?”
“瞎话还不好编?”
“你是说他们在骗我们?”
泽木看了一眼样子有些吃惊的武田,苦笑了一下,“你看没看他们的脸,如果没有线索他们的表情会那个样子吗?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或许他们知道了在这之前吉牟田晋吉在什么地方,或是知道了肇事者的线索。”
“真的?”
“如果我猜的对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行动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泽木只撂下这一句话便回分社了。
泽木的判断对了。一个小时以后,武田用兴奋的声音打到分社:
“我现在在镇子上呢!”他对泽木说道,“他们已经行动了,我跟着他们到这儿了,你猜他们去哪儿了?”
“是‘三喜兴业’?”
“不,是它下属的一间酒吧。”
“后来呢?”
“警察见了酒吧的老板娘,让她看了一下吉牟田晋吉的照片,问她他是不是藏在这里了。因为吉牟田晋吉身上有这家店子的火柴盒。”
“老板娘当然否认了。”
“对。不过好像有了证据。”
“这么说,那个冒牌的人与‘三喜兴业’肯定有关系。”
“我也这样认为。”
打电话的武田一直十分激动。
分社长在泽木旁边听到了这些情况也十分兴奋。
“事件的背后有‘三喜兴业’!”分社长大声地补充了一句。
泽木也冲着分社长点了点头。
“问题是我在想那个顶替吉牟田晋吉上了‘富士丸’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次事件的形式也有了许多变化。”
“我想说不定是‘三喜兴业’或K组利用‘富土丸’掩护一名全国通缉的杀人要犯潜逃的呢!”分社长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泽木。
“这可就大意外了。”
泽木的表情也顿时严肃起来,也许“三喜兴业”或K组要掩护一名负案重犯潜逃,航空和陆路都走不通,才计划走海上的呢。会不会是不知道这个计划的船长成了障碍才被杀的呢?
“我再去一次N寺,了解一下那个男人遗体的情况。”泽木对分社长说道。
当他到达N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在举行葬礼时,电视台的转播车也来了。当时的喧闹声已达到了极点,但随着遗体分别被其家人领回,殿堂内已十分安静。只有那具无人认领的遗体应当还静静地放在那里。
泽木对住持说他想再看一下这名死者。
“我想你们要尽快办理认领他的手续。要不一直这样放着对他太不负责任了。”住持不高兴地对泽木说道。
泽木默默地点了点头,便随寺院的住持径直来到存放棺木的殿堂后面。
棺木上放了一束新鲜的花束。
“这花是谁送来的?”
泽木一问,住持面对棺木一边双手合十一边说道:
“这一带的邻居和其他遗属送来的。”
说完,住持掀看了盖子。
“啊!”
他大叫一声,脸色都变了。泽木连忙上前扶住了住持那肥胖的身躯,朝棺木里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的遗体不见了!
7
“是谁?”
泽木看着住持,住持也用呆然的样子看着泽木。
“不知道。”
“今天有可疑的人来过吗?”
“可疑的人?”
“对,比方说黑社会那样打扮的人?”
泽木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三喜兴业”这几个字。
住持摇了摇头。
“没见过有那种打扮的人,来的都>藏书网是街坊四邻和其他遗属,都是熟人。”
“这是真的?”
“我不说假话。”住持坚定地说道。
丢失了遗体的事情,立即在周围传开了。
两名警察也赶来了。
住持吓坏了,他表情僵硬地对警察说道:“我当住持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哪!”
警察和泽木问得一样,也问住持有无可疑的人来过没有。而住持回答的也一样:没见到一个可疑者,来的人都是熟人。
遗体丢失一事成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也成了头条新闻。
分社也接到了总社的命令,要求立即找到偷盗尸体的人。
“你还认为是‘三喜兴业’干的?”分社长问泽木。
泽木考虑了一下答道:“从常识来看是这样的。我认为他们不希望警方介入调查死者才将尸体盗走的。但N寺的住持说他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或是他不认识的人。”
“住持不会是在说谎吧?偷走遗体这件事可不是随便就能干了的。”
“可我认为住持没有说谎。”
“为什么?”
“棺木上放了一束鲜花呢。如果是‘三喜兴业’或K组的人偷走了尸体,干嘛还要放一束花呢?”
“你认为有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这我得好好想一想。”泽木答道。
住持说寺内没有见生人来过,如果这是正确的话,偷遗体的人就应当是当地的人。这样一来,偷这具尸体对谁有用呢?
警方也认为有可能是“三喜兴业”的人偷了尸体,并对“三喜兴业”下属的弹子房、酒吧、电影院等处进行了严密搜查,但没有找到遗体,也没有发现有运送遗体的迹象。
两天过去了。
在这两天里,泽本和武田全力以赴寻找那具男性尸体,但一无所获。
在“富士丸”中杀害船长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又没有开车撞死吉牟田晋吉凶手的线索,也许警方知道了几条重点线索,但根本不会告诉泽木他们的。
第三天,从总社发来了一份通知,顶替吉牟田晋吉上了“富土丸”而死亡的男人,有可能是被通缉在逃的杀人案犯。
“他叫村越达二,二十五岁,是关东一带的黑社会T组的‘准干部’(日本黑社会中的排位,是骨干分子,比一般成员地位略高一些)。他的相片也到了分社。”
的确和那个冒充吉牟田晋吉的人长得很像。
“我认为是同一个人。”泽木向分社长说道,“T组与和‘三喜兴业’有关系的K组同属一个系统,都是暴力团。这个在东京杀了人的凶手村越达二很有可能是请求K组帮忙逃到什么地方去而利用了‘富士丸’。”
“也就是说,吉牟田晋吉收了钱,下了船,然后让村越达二上了船?”
“对,这样一来,会不会是船长没被收买?”
“所以才被杀死?”
“只能这么认为。也许是村越要乘船逃往北海道什么地方,但船长反对才被杀的。也许杀害船长的真是这个家伙!”
泽木认为是这样的。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能认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富士丸”没有翻船,杀人犯村越达二肯定早就逃到了北海道或其他的地方了。
“反正找不到尸体就不好确认是不是杀人犯村越达二。”分社长面露难色。
“我来试试吧!”
听泽木这样说道,分社长看了看他,“有什么线索?”
“我重新想了一下住持的话,他说来的都是熟人,也就是说,偷走村越达二的人是本地人。”
“可除了‘三喜兴业’的人以外,别人为什么要偷一具与自己无关的尸体?”
“也许是为了钱。”
“钱?”
“对,我想到那三个奇迹般逃生的人。作业长浜田喜郎、无线电技师大矢治和厨师长藤野一彦。这三个人也许都知道村越为什么上船。而且出院后浜田不是还偷偷地去了趟‘三喜兴业’吗?”
“这倒是。”
“后来不是又给每一个死者的家庭付了五十万日元吗?”
“听说是作业长浜田从‘三喜兴业’要来分给大家的。”
“这样看起来就合乎道理了。因为只有被杀死的船长家里没有收到一分钱,也可以理解了。”
“不过……”分社长又歪着头想了想,“‘三喜兴业’为什么把钱给了浜田?如果把村越达二平安送走才应当得到报酬,可船翻了,村越也死了呀!”
“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三喜兴业’原本打算给浜田他们三个人的保密费也就拉倒了,于是又加上了让他们偷出村越的遗体算是交换条件。”
“你是说偷遗体的是活着的这三个人干的?”
“对,我是这样认为的。”泽木说道。
8
泽木又一次去了N寺,见到了住持,问他村越遗体被盗的那天浜田三个人来寺里了没有。
“来了。”住持答道,“他们来向死者参拜,还送来了鲜花。”
“三个人一块儿来的?”
“嗯。”
“有什么可疑的样子吗?”
“没有。”
“三个人来后一直呆在一起?”
“嗯。浜田先生说有秘密的事情,他还借了里间屋和我说话。”
“说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好像说浜田家祖坟的事情,有了新的地点,还要多选几处呢。”
“那时那两个人呢?”
“一直呆在正殿里。”
“有多长时间?”
“一个来小时吧。”
也许就是那时他们偷走了遗体。泽木这样想。
然后他们偷偷地用车把遗体运走了。他们三个人中,有车和会开车的只有大矢治,也许是他开来的车。
于是,泽木又去了大矢治的家。
大矢正在家口清洗他那辆半新的车。泽木若无其事地说道:“清洗车可费劲啊。”
大矢没有搭茬儿,还在默默地清洗着。泽木便又试探了一句:“不好好清洗的话,死人味儿可除不干净。”
突然大矢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泽木认为自己的推理对了。
于是他故意到此为止,回到了分社,然后通知了警察。
等到天暗了下来,他便和武田一块儿再次去了大矢的家。
还真让泽木赶上了。大矢的家里正好有浜田和藤野两个人。他们暗中监视着。不一会儿这三个人就乘上大矢治的汽车驶向附近的山里。肯定是他们从泽木的口气中嗅出了什么而且十分害怕,要把尸体挖出来重新埋到别处。
泽木和武田跟在他们后边,半路上警察也赶到了。
和泽木预料的一样,浜田三个人一进了松树林里就用铁锹在一个地方拼命挖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三个人默默挖坑的样子令人十分可疑。
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用床单裹着的硕大的物体。当这三个人正要将物体抱起来的时候,警察们从大树的阴影处冲了上去,泽木的闪光灯也闪个不停。
床单里果然是那具被盗的尸体。
三个人没有一点儿反抗,便向警方彻底坦白了一切。
因为他们从根本上讲还不是那样真正的歹徒。
三个人的供词是这样的:
连续的暴风雨天气,使作业长浜田一筹莫展。于是“三喜兴业”便通过吉牟田晋吉给他带话,说有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如果要用“富士丸”把一个男人带到北海道,那么每个人就可以得一百万日元的报酬。虽然浜田知道这不是一件“好活”,但为了赚钱便答应了。
于是那一天“富士丸”上来了一名“三喜兴业”带来的男人,取代吉牟田晋吉出海了。中途浜田向其他渔民挑明了此事。一个人可以轻易得到一百万,当然大家都赞成,但只有船长一个人坚决反对。于是这个男人便突然掏出匕首杀死了船长。
船内一片混乱。
为了逃难,浜田和大矢,还有藤野三个人躲进了无线电室,渔船失去了控制后很快就翻了。
他们奇迹般地获救后,浜田按事先的协议去“三喜兴业”要钱,但“三喜兴业”方面以运送的男人死了为由,只同意向每个人支付说好的半数金额,即五十万日元。并且条件是把那个男人的尸体偷出来埋到山里。
三个人给每名死者的家庭带去了五十万日元,但对盗尸一事却迟迟不敢下手。这时吉牟田晋吉突然被车撞死,于是又从“三喜兴业”方面传来了口信儿:如果不尽快偷出尸体,你们三个人的下场也和吉牟田晋吉一样。
这三个人更怕死于歹徒之手,便从N寺里偷出了尸体,按命令埋到了山里。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供词。几乎和泽木的推理没有多少差别。
第二天,警方闯入“三喜兴业”,逮捕了以社长大西清一为首的五名骨干分子。罪名是杀人、恫吓和隐匿凶手。
事件结束了,但冬季的大海依然波浪涛天,汹涌澎湃。
人寿保险金
1
这是个烈日炎炎的日子。上午十点钟,气温就达到了摄氏三十二度,据说这是今年以来的最高温度,到了下午也不见热度降低的样子,仅有的一点点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好热呀!”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年轻巡警尾原,一边用手帕擦着流到脖子上的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呀,真是热死了!”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天空的老巡警田中也应了一声,然后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皱了皱眉头,边吸边说:“真想来点雨,可他妈的连点儿云都没有!”
布满灰尘的天花板上,吊着那台老掉牙的电风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噪声。它无法驱散笼罩在房间中那令人烦恼的热气。
“在这样的日子里,犯罪率是不是要比平时多一些?”尾原问田中。
这个年轻人于两个月前走出了警察学校的大门,被分配到S镇的警察署。刚来时,他豪情满怀,想大干一番。但两个月过去了,他却没能遇上一件称得上是“案件”的案子。如果说办了几个“案子”,无非是把一个离家出走的人送回了家;或是根据报案,逮住了一个兜里没钱、在饭馆吃“蹭饭”的男人。
干了二十多年的田中,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苦笑着说道:“咱们没活干,还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尽管尾原知道田中的话是对的,但还是无法消除自己心中对这种无所事事的不满。他在平时常常想象着自己碰上了一个杀人案,或者抓住了一名在全国通缉的要犯。这种心情,与其说是为了创造好成绩,以求晋升,倒不如说是出于好奇心和年轻气盛,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关于什么夏季里犯罪增多的事,是你听来的吧?”田中巡警用一种暧昧的口吻问道。
这时,电话铃响了。田中用他那粗大的手,抓起了听筒。
电话很短。田中很快放下听筒,眯起眼睛看着尾原。
“马上出发吧。二丁目的一家公寓出事了!”
“是杀人案吗?”
“很遗憾,不是你盼望的。是殉情自杀,不是杀人案。”
2
发生案件的公寓,是一幢建造粗糙的木制结构的建筑。这幢公寓起了一个“和平庄”的名字。叫起来很好听,可总给人一种低级公寓的感觉。尾原和田中一走进公寓,便有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妇女出来迎接他们。她就是这幢公寓的管理员。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向他们介绍事情的经过,一边把他们领进了二楼一个旮旯的房间。房间门口,有好几个男男女女,他们好奇地张望着,并窃窃私语着什么。等尾原他们一走过来,这些人就迅速离开了,却并没走远。两人进了房间后,田中便关上了房门。
尾原首先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是一间只有四张草席大小的房间。草席因常年受太阳的照射,已有些发黄。在这褪了色的草席上,倒着两个人,一个是二十五六岁的女性。她的衬裙凌乱,两条大腿裸露着、她的容貌虽然没有伤痕,但浓重的口红已经有几处剥落。大概是由于痛苦所致吧,使她的整个脸面扭曲着。尾原又把视线转向距离这个女性不远的另一个男性。田中巡警弯下身子,把这个脸朝下的男子抱了起来。当他的脸面翻过来时,尾原不禁歪了一下头。原来这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马上把大夫叫来!”田中向站在墙角处瑟瑟发抖的管理员喝道,“女的死了,这个男的脉搏还在跳!”
管理员慌慌张张地朝外跑去。田中把这个少年放到地上,站起身来,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奇怪的殉情呀!”田中说道。
尾原又低下头,仔细地看了一下倒在脚边的这对男女。
“好像年龄差得太多了!”
“对。而且,这女的是服了氰化钾,可这个男的是服了安眠药。”
听了这话,尾原再次低头看了一下这对男女的脸。女尸的脸上,已经显露出氰化钾中毒的特有症状,即淡红色的斑点;而那个男的脸上却没有,也看不出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是伪装殉情吗?”
“还不知道。谁知道他吃了多少安眠药?如果知道了,也许能弄清楚。”田中开始搜查这个房间。屋里没有什么日用器具和家具。在这间空旷的房间中央,只有一只短腿餐桌。
桌腿下边,滚落着两只横倒的玻璃杯。在杯子底处,残留着很少的一点点水渍。田中发现杯子旁边有一张小纸片,便走过去?99lib?拾起来。
“这是什么?”尾原问道。
田中把这种四方形的纸片十分小心地铺在餐桌上说:“好像是包药的纸。如果是的话,也许是用来包氰化钾的。”
大夫赶来了。这是一个刚刚步人入中年的矮个大夫。他迅速检查了一遍之后,十分自信地说:“男的还有希望!”
3
这个少年在病床上恢复了意识,他似乎不满意又活了过来似的,双眉紧皱,时时流下泪来。
他叫铃木晋一,两年前就在这幢公寓附近的一家铁厂干活。
尾原到医院去审问这个少年时,晋一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但他面色苍白,表情抑郁。
“你为什么要自杀?”
尾原一边看着晋一的脸色一边问道。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心情。死了的那个女人,曾在一条繁华大街的舞厅里干活。由于她长得漂亮,挣的钱也多,和许多男人有着复杂的关系。围绕着她,有不少争风吃醋的丑闻。尾原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和她搅在一起,又和她一起殉情。这个少年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令尾原感到不可思议,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殉情”吧?
听了尾原的话,少年垂下了头,像是在考虑什么似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然喊道:“我们不是殉情,是我杀了那个人!”
“杀了?!”
尾原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的脸。虽然他也曾料到这是一起伪装殉情的案件,但听了少年的话,他又感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许是由于这个少年的脸上还残留着童年那天真无邪的痕迹吧,或许尾原还年轻,对此类事知道的甚少。
说完,铃木晋一便抬起了头,用阴暗的目光看着尾原:“是的,是我杀死了那个人。”
晋一用固执、干涩的声音反复重复着。而尾原则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俯视着这个少年。如果像晋一说的那样,那么自己面对的这个少年就应当是杀人犯了。自己做梦都在想抓住一个杀人凶手。现在,这件伪装的殉情杀人案就摆在了面前。而且,连凶手都痛痛快快地全部招认了!
尾原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但从内心来说,无论如何也没有一种胜利的愉快感。相反,他反而觉得很憋气、很丧气。这个少年能说是个杀人犯吗?从他那抑郁悲痛的表情来看,难道不正像个受害者吗?
尾原慢慢地掏出笔记本,沉闷地说道:“那就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一说吧?”
4
我和井崎美佐子从小就很熟,我家与她家是邻居。当我意识到井崎美佐子做为一个异性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正是我上高校的时候。那时,井崎美佐子在一家S百货公司当店员,她那施以淡妆的脸,对我来说,如同天使一般纯洁、美好。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在这一带,我们都公认她是个美人。也有人说她长得像哪个电影明星。对我来说,井崎美佐子比那些明星还漂亮。她是我的心爱之物。
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我对井崎美位子佐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一开始,我对她如同对待姐姐一样。我没有姐姐,小时候又失去了母亲。也许是这个原因吧,我才把她当成了我的姐姐,并常常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感情中。但这样的憧憬越来越淡薄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不知不觉地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观察了。可我总对自己说,不能用和其他男人一样的目光去看井崎美佐子。现在看起来,那不过是一种过于卑怯和自己欺骗自己的想法。但当时我确实是硬强迫我这样想的!我还常常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啦?也许是出于一种不能亵渎井崎美佐子美的缘故吧!
她对男人过于“热情”,这一点我是看不上她的。因此,为了逃避现实,我对她抱着一种精神上爱情,并且还有一种要把她从这种卑鄙的环境中解救出来的愿望。每次我看到那些男人把井崎美佐子送到她的门口时,都不由地从心中产生出一股强烈的嫉妒心理。这种痛苦的煎熬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在我上高校(相当于我国的高中——译者注)二年级的时候,井崎美佐子突然离家出走了,还辞去了那家公司的工作。听附近的人们说,好像是由于她和男人们不正常的关系,使她不好再在这儿住下去了。随着井崎美佐子的消失,我感到自己也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整天无精打采。我感到我第一次窥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我常常对自己说,这是陷入了“单相思”。那时,我十分嫉妒那些能把她带出去“消遣”的男人们。
从那以后,我便离开了家。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一直住在这个公寓里。去学校上学也觉得没意思了,因为和家里闹不和,主要还是因为井崎美佐子不在我们家那儿住了。我退了学,来到一家铁厂干活,工钱特别少,仅够维持生活的。我心中总也忘不掉井崎美佐子,但又不知她现在的住址,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打听。那天,铁厂下班后,我去新宿看电影,突然见到了井崎美佐子。有一年没见了,我一眼就看出她成了“酒吧女”。她穿着一身漂亮而华贵的衣服,走得很急。我喊了一声。开始,她用奇怪的目光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她认出我,叫我“小阿晋”。后来她带我去了一个胡同里的小酒吧馆。我第一次去这种地方,有点不知所措。她一边笑着,一边为我要了柠檬水。她还对我说了些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反正她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只是呆呆地陶醉在欣赏她的美貌之中了。我把我离开家、住在一个小的公寓里的事对她说了,她便和我一块来到了我的公寓。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呆然地看着她的身姿。
井崎美佐子对我说,她只是来这里玩一玩。我们坐着,互相谈论着个自离家出走后的事情。这时,我觉得她还没有把我看成是一个单身的男人,她说天气热,便脱去了上衣,并若无其事地只穿着一条衬裙,当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一种奇妙的屈辱感向我袭来,同时对她肉体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这种变化,继续和我交谈着。可当时我几乎连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我拼命地压抑着这股强烈的冲动,但这是徒劳的。一股想拥抱她身子的欲望在不停地驱使着我。不仅如此,我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抑郁和恐怖的感觉。这就是“独占欲”!一想到她那美丽的肉体曾被别的男人占有过,我就难以忍受。可井崎美佐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假如我对她说“我爱你”,她一定会笑出眼泪的。就是不笑,也会迷惑不解的吧。就在这时,恶魔来到了我的耳旁,对我低声说道:惟一独占她的办法就是杀死她!如果她死了,其他男人就不会再占有她了,我也就不会再受这种嫉妒的煎熬了。尽管我知道这是荒唐的,却无法阻止我的举动。
后来,美佐子问我有没有胃药,我突然想到我在铁厂干活时收藏的一些氰化钾,在一个包药纸中包着。我便把这包毒药当成胃药交给她,她一饮而尽。直到她死,恐怕都没有对我产生任何怀疑。她死了,是我杀死的。我很害怕,吃了安眠药,但没有死。也许这就是我杀死井崎美佐子得到的惩罚,我准备接受任何处罚,甚至死刑。她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了井崎美佐子。
5
尾原把眼睛从材料上抬起来,用手背揉了揉充血的眼睛。他已经是第三遍阅读有关铃木晋一的材料了。
材料完备,合乎情理,简直无懈可击。但尾原在反复阅读中,总觉得有些含糊不清的地方。同样的话,在不同人的嘴里,不同的表情及声调,就会产生不同的意义。这种微妙的变化和差别,在打印成材料时是无法表达出来的。比方说,在这份材料中,有一句“我杀死了井崎美佐子”的话。准确地说,铃木晋一承认是他杀死了井崎美佐子,但从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这样子。
当时他对尾原说的是“我杀死了那个人”,这就不大一样。晋一说井崎美佐子时用“那个人”,等写成材料时,在所有这句话的地方都加入了“井崎美佐子”的名字。这是为了材料的规范化。但“那个人”和“她”的用词却不相同。到了法庭上,必然要产生一些纠纷和误解。这一点,尾原是非常清楚的。那么,为了文字规范化,会不会失去了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呢?
尾原一定也没有忘记晋一在说道“那个人”时的表情,他流露出来的是纯粹的爱恋之情。这种微妙的差别也许会因使用了“井崎美佐子”而失去的吧?铃木晋一将以杀人犯的罪行受到起诉,法官将会以什么样的口吻宣读这份材料呢?尾原深深地感到了不安。因为材料中写的是“我杀死了井崎美佐子”,那么法官就会用对一个杀人凶手的态度去衡量这件案子。准确地说,审判应以事实为根据进行,但审判者不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澄清这种暧昧的成分,那么就失去了法律的公正与尊严。
他之所以对这份材料有些犹豫,是出于对他来说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的慎重,因为以后也许再也遇不上这种杀人案了。
“铃木的事怎么样了?”尾原一边向外掏着香烟一边问田中。
今天也不比昨天凉快多少。田中气恼地看着那台吊在天花板上渐渐转不动了的电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该出院了。署长说,在他出院的同时,办理起诉手续。是‘杀人嫌疑’。”
“可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是他杀的井崎美佐子。”
“他的供词是假的?”田中有几分不满地问道,“当然,井崎美佐子是死了。铃本晋一也承认是他杀的人。但是这有可疑之处。他毕竟不像是个凶手。不过,我们瞎操心也没有用,律师和法官会裁定的。”
“那倒是……”
尾原暧昧地点了点头。他再一次把视线移到了那份材料上。也许是自己太过虑了,超出了警官的范围。作为一个第一线的警官,任务只是逮捕凶手,完成材料,凑齐证据。应不应当受到起诉,那是检察官的事。以后的事情,就像田中巡警所说的那样,都是律师和法官办的了。在现场拾到的那张纸片,也检查出有氰化钾的反应。尾原就算对此事有所怀疑,也提不出任何反证,但他心中的疙瘩还是没有解开。
尾原抬起头,看了看田中的脸。
“我想再见一下铃木晋一,不知……”
“还不死心吗?”
田中苦笑着,擦了一把汗,便找署长要“许可证”去了。
6
尾原走进病房,躺在床上的铃木晋一慢慢坐起身来,用发呆的眼睛看着他。
尾原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盯着晋一的脸问道:“怎么样了?”
“太感谢您了。”
晋一低声地说道,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尾原看到晋一的眼睛中掠过一丝忧虑的目光,不禁回忆起来,在这个少年的自供书中,反复地强调着“我杀了人,我杀了人”的话。而现在又从他的目光中,看到希望自己受到惩罚的眼神。
“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尾原紧紧地盯着晋一的眼睛说道。
晋一慌忙把视线移向一旁。
“问问有关你的事。在学校、在工厂,你都受到好评。你是一个心灵美好、富有正义感的孩子。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井崎美佐子,所以你说是你杀死了她。我总也弄不明白这一点。”
“是我杀死了那个人!”晋一似乎发怒般坚定说道。这好像是在诅咒自己。
“我根本不相信!”尾原依旧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是我杀的!请惩罚我吧!”
“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我没有说假话。我……”
“你说的是假话。你在新宿见到那个女人,她请你喝了柠檬水。我去井崎美佐子干活儿的店子进行了调查。她的同事们说,你那天和井崎美佐子发生了争执,你说她和你走的不是一条路,说她堕落了,还劝她重新回头。对不对!她的同事们都这样证明了。”
晋一没有马上回答。
他用阴沉、混浊的目光盯着尾原,突然又低下了头。
“我太狂妄了,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评论那个人!”
“你没有错。井崎美佐子和男人的关系很不正常,是个放荡的女人。她和社会上的流氓、阿飞们鬼混在一起,专门设计‘美人计’来坑害人。”
“请你不要再说那个人的坏话了!”
晋一像个精神病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尖声喊道。从那立刻就发出的高声喊叫里,尾原感觉到隐藏着什么。他不禁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铃木晋一真是疯了般地爱着井崎美佐子。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当他爱上了一个偶像时,那种爱是非常执著的。
“那么,氰化钾的事还不能解释。”尾原继续说道,“你说是从工厂里偷来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不是那种人,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偷盗这种危险品的人。而且还用纸包好了,这不是过于自然了吗?”
“是我杀了那个人。我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明白了就会相信了。井崎美佐子说想吃胃药,是不是假的?根据我的调查,她的胃结实得很,从来没有胃病!”
“我,我杀了那个人!”
“我不信!”
尾原简直没有办法了,他怀疑铃木晋一的自供,但也不相信他百分之百的无罪。他之所以采取刚才那种粗暴的否定,是想看一看这个少年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他看到晋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狼狈的表情。
“会逮捕我吧?会惩罚我吧?因为我杀死了那个人,所以会把我……”晋一喘气般地说道。
尾原用坚定的表情摇了摇头,“当今的刑法中规定,单有自供还不能作为惩罚一个人的惟一依据。而且,有怀疑就不能判刑。这是个原则。这个原则正好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我?我会怎么样?”
“怎么样也不会。你明天出院。因为你的自供内容中有许多不能让人相信的地方。所以,既不能逮捕你,也不能给你判刑。你先回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说到这儿,尾原止住了话头。他看了看晋一的眼睛。晋一的表情十分沮丧,他茫然地朝窗外看去。看样子,刚才尾原的话打中了他的要害。
尾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天你就出院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看一看铃木晋一还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会出现什么新的奇迹。
如果还无进展,那么明天就将会逮捕他,他会受到起诉,会像贝壳中的贝一样,默默地去服刑。
尾原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又看了铃木晋一一眼。
这个少年仍然用虚无的目光看着窗外。
尾原走出了病房。
他为什么希望受到惩罚呢?
7
尾原又到铃木晋一住的公寓转了一圈之后才到署里。他刚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田中就十分狼狈地走了进来。
“你都对铃木晋一说了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
“刚才医院打来了电话,说晋一想自杀!事情闹大了!”
“自杀……?”
尾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苦苦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种情况表明,还有没发现的情况。
“马上去医院。”
尾原的话音还未落人已经飞奔而去。
医院的窗口已灯光灿烂。尾原冲到门口,拽住一个护士,打听晋一的情况。
“大夫说很危险。是大出血,已经休克了。”
这个年轻的护士似乎十分疲倦。
“大出血……?”
“他用打破的药瓶割破的,喏,手腕的动脉,发现的太晚了……”
“没有人护理他吗?”尾原气恼地责备道。
这个护士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反正他明天就出院了,大家都没有介意。而且连他房间的锁都卸了下来,不必担心他会逃走的……”
“帮帮忙、救救他吧!”
“行不行这我可不知道了……”
护士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于是,尾原马上去找大夫。大夫和护士说的一样,那个少年似乎已经危在旦夕。
“无论如何请救一救他吧!”尾原有气无力地请求道。
如果铃木晋一死了,也许就是因为受不了我那些话的刺激,那后果真不堪设想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正在全力抢救。”那位大夫坚定地说道。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似地,交给尾原一张叠好的纸片,“这是病人枕边的东西99lib?,写着你收。”
尾原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份“遗书”。他打开纸片,上面用铅笔写了满满一纸。
我杀了那个人,尽管你不相信,但确实是我杀的。
和你说的一样,我在那个人干活的店里痛骂了那个人。对我来说,那个人如天使一般。当我想到那个人从一个男人怀里到另一个男人怀里,过着非常堕落的生活,我的爱转成了强烈的妒恨。
因为,当我看到那个人又被一个喝得醉熏熏的男人搂住的时候,我就变得冲动起来,我冲向那个人,说那个人是个堕落的女人,还说除了死之外她无可救药!我一时感到自己像个神一样高大无比,但那个人并不生气。大约过了四天后,那个人来到了我的公寓。像你说的那样,那个人用非常认真的态度,承认了自己是个堕落的坏女人,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女人。于是我又像第一次那样看着那个人。我让那个人喝了药。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带看着一颗未被污染的灵魂死去吧,这是幸福的。但我不是一个具有纯洁灵魂的人。我的灵魂在哪里?我之所以痛骂那个人,完全是出于嫉妒。那个人误解了,并自杀了。不,不是自杀,是被我那狂妄的语言和污浊的嫉妒心理杀死的。我应当随着那个人去。因此,由于我自杀失败,只好希望借助法律的力量来惩罚我。这样的话,对我多少都是点安慰。但你连这条道也给我堵死了。我还是用我自己的力量惩罚我吧!除此之外,我希望你不要救我。
8
“难道我判断错了?”
尾原用阴沉的目光看着田中。
“如果铃木晋一真的死了,那不就等于是我杀死他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我不骗他,也许他不会自杀的。”
“可能是他突然听说因错判他有罪而受不了吧。”
“不过,也许这样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件好事呢?大概是因为他担心受不了好多年的监狱生活而走了这条路。他的正义感也可以说是十分幼稚的。我把他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之路堵死了。他万般无奈,走上了自杀的路。”
“我不这么认为。”田中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法律是无法弥补心灵上的创伤的。何况铃木晋一还没有死呢!另一个重要的就是:可能铃木晋一认为自己杀死了井崎美佐子感到内疚而自杀的呢!不过,这个女的会不会是像铃木晋一说的是自杀的呢?”
“井崎美佐子是自杀也好,是铃木晋一杀死的也好,只能有一个选择,不是自杀,就是后者?”
“那么我们想想看,井崎美佐子与流氓团伙共同策划,设美人计坑害社会,会不会因为被一个纯真的少年痛骂就良心发现而自杀呢?自杀,为什么只穿着衬裙?还有,如果她真的想自杀的话,有什么必要非来铃木晋一住的公寓来?像不像是受到讽刺后当场自杀的呢?”
田中来回在房间里走着,双手交叉在一起。水管的漏水滴在水桶里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晰。屋里死一般寂静。
“我认为有必要再调查一次。”田中说道。
“知道了。”
尾原的脸上又恢复了朝气,他迅速站起来。
走出S署,他来到井崎美佐子干活儿的店。
店里的女招待们看到尾原,似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尾原进店后,便打听谁与井崎美佐子最要好。女招待们互相看了看,才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于是尾原便请男领班把那个女人叫了来。
一个长方脸、面容显得十分抑郁的女人来到了尾原的身边。她的妓名叫“良江”。尾原为她要了一份啤酒。
“我想打听一下井崎美佐子的事。”
“那个姑娘被杀了,报上都登了。”
“好像是自杀。”
“自杀……?”
这个女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完全是一种毫无顾忌的浪笑。她那裸露着的双肩也剧烈地摇晃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说那个姑娘是装成自杀的。”
“我不明白。”
“那个叫铃木的小男孩不是来这个店子骂她一通吗?这下子她可火了,便想去教训一下他。她打听到了那个男孩子的住址,就去了他的公寓。她扬言说要去他那儿自杀,好像说喝什么毒药。”
“可她真的喝了氰化钾。”
“大概她拿错了药吧,这个笨蛋!”
尾原感到堵在面前的墙裂缝了。
会不会是有人听说之后,偷梁换柱,让井崎美佐子服了毒药?
“她应当有个男伴吧?”尾原抑制住心头的兴奋问道。
“她那个相好的?昨天还在这里吹小号呢!可今天没来,也许是又弄到一笔什么钱,上什么地方逛去了。他叫夏本三郎!”
“弄到钱了?”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大笔,听说的。”
一大笔钱?会不会是人寿保险金?
听到这,尾原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他看到一个电话亭,便一头钻了进去,从口袋里找出笔记本,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果然,打到第三个保险公司时,终于问出了结果。
“一个叫夏本三郎的人,昨天从我们这里提取了保险金。共一百万日元。被保险者叫井崎美佐子。因为她不是自杀,是他杀,所以我们支付了。投保日期是四天前。还有什么……”
四天前,正是铃木晋一去井崎美佐子的店里那天。那么,也许这整个事件都是个阴谋,是夏本三郎一手导演和策划的。
大凡干吹号这一行当的,弄到毒品是不困难的。当然氰化钾这类毒药也能弄到手。
于是,尾原马上放下电话,又迅速给S署的田中打了电话,向田中说明了情况。
“那就没错,肯定是那个叫夏本三郎的人干的!”田中冲着电话大声说道。
“快办好逮捕手续,如果抓住了那个叫夏本三郎的男人,这一切就会弄明白的。”
“拜托了!”
“而且,那个女人只穿衬裙而死的原因也清楚了!”
“我明白了,她故意穿得那么少,是为了气一气或戏弄一下铃木晋一的!”
尾原放下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那个少年救过来了吧?”
尾原像在祈祷一样,凝视着昏暗的天空。
神秘的电话
1
凭着玻璃门上的“秋叶京介事务所”几个字,外人无法揣测这是一所什么性质的事务所。
秋叶,三十五岁。他挂这样的招牌并非为了猎奇,更不是为了节省瓷漆。倘若写上“秋叶京介侦探事务所”,于是结婚调查、丈夫或妻子的品行调查等诸如此类的极无聊的工作就会接踵而来,况且招牌上只要有“侦探”两字,就无法拒绝它。
在日本,私立侦探,按规定不能携带手枪,也不能干涉刑事案件,所以一般只能干那些事情,但秋叶不愿干。
秋叶喜欢冒险。因此,他刚设立这家事务所时,还不知道事务所的工作内容,所以无人问津。自从妥善地为朋友处理了一起事件后,口碑载道,工作才渐渐多起来。说是冒险,也就是解决一些无法报警的事件。那样的工作越危险,秋叶越能感受到生活的意义。否则他干什么都无精打采。
秋叶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七十二公斤,极普通的体格,平素总是一副睡眼惺松的目光,窝窝囊囊的样子。
香烟灰落在地板上时,电话铃响了。
秋叶那瞌睡的目光顿时变得炯炯有神,但起身取听筒的动作是缓慢的。他并非装聋作哑,因为电话铃倘若马上中断。那么不是打错便是淘气,否则就是毫无价值的事件。若是大事件,电话铃准保会不停地响着。
“是秋叶京介先生吧?”一个男子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也许用手帕捂着听筒。
“我是秋叶。”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想托您一件工作。”
“什么内容?”
“替我干掉一个人。”
2
秋叶顿感毛骨悚然,脸上浮现一丝惊讶和困惑,对方好像把他当作杀手了,以讹传讹,人言可畏,“我不想打听您的名字,但您到底要干掉谁?”
“我寄了封信给您,今天该到了,上面全写着。还有五十万元作为预付金。一星期内替我干掉,倘若成功,我再付一千万元。”
“成功的话,到哪里向您报告啊?”
“不必了。因为是名人,所以死了必然会登报,这证据比什么都强。好了,拜托了,一星期之内。”
对方没有多余的话便挂断了电话。秋叶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瞥了一眼手表。三点半,邮局送信一般是三点,他走出事务所,向大楼门口的邮箱走去。
有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回到房间。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用打字机打的,多半是不想暴露笔迹,当然没有寄信人的名字,邮戳是东京中央邮局。这么说,是在这附近投寄的。
秋叶在沙发上坐下。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便笺,一张照片,五十张折好的一万元纸币。纸币虽不是新的,但内放五十万元,可见对方是个胆大之人。因为法律明文禁止,所以即便中途遗失也无处投诉。也许是怕用支票或汇款会露出尾巴吧。
照片有名片那么大,是年轻女人的半身像,约莫二十二三岁,一副迷人的眼睛,容貌俏丽,也许是夏天拍的,穿着无袖的花纹连衣裙,背景有一花坛,像是在公园里。
秋叶把照片放在桌上,目光移向便笺。上面用打字机打着她的简单介绍:
佐久间理惠 二十三岁 一米六三 五十公斤
波谷区笹塚七丁目 白亚公寓五零三号
三田村石油公司秘书课工作
家用电话378(××××)
秋叶端详着女人的照片。这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并不是端庄和骄矜的类型,大眼睛、厚嘴唇,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倘若身材高挑,即便一声不吭,也会令男人着迷。
委托杀手的动机是感情纠葛?——秋叶不想报警。因为这不会受警察的欢迎,而且以前为这样的事也几次被投进过拘留所,罪名全是妨碍执行公务。虽然接受委托,但发展到刑事案件还不撒手,不论如何总会和警察发生摩擦。
他不报警另外还有原因,就是即便带着信去报警,警察也不会相信什么委托杀人之类的话,便笺上丝毫没有杀人的意图,只写着一个年轻女人的住所和工作场所,以及她的照片。最后会被人当作是结婚调查而受人耻笑。
怎么办?秋叶根本不想放手。危险的气味使秋叶情绪紧张,这能消除他的倦怠感。
秋叶又点燃起香烟,走出了事务所。
3
坐出租轿车在甲州街道笹塚一带下去,找到离拐弯处不远的八层大楼白亚公寓。那不愧是潇洒的殿堂般的公寓,不是一般女职工能住得起的那种房子,设有地下停车场,房间有两套间和三套间,所以月租至少也要十万元吧。
秋叶敲响管理员的房间。开门的是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男子,细小的眼睛和蔼而又狡黠。
秋叶把一千元纸币塞入对方那瘦骨嶙峋的手里后,问道:“佐久间理惠君住在这里吗?”
“是啊,是五楼三号房间,还没有下班回来呢?”
“我知道,我想打听一些她的情况。她是单独住吗?”
“是啊,有时是一个人。”管理员露出温和的笑容,细小的眼睛越发细小,露出诡诈的目光,“有个男人每星期来两次,坐很漂亮的进口车,年龄四十岁左右,好像是哪里的经理或董事长。一般晚上十点左右来,早晨一早就回去了。”
“您看见他走进五零三号房间吗?”
“我并不想看啊,但是坐那么豪华的车来,就是不愿看也总会看见的。”
“车的特征和号码呢?”
“号码记不清了。我那正读中学一年级的儿子说,是福特公司的野马车卡基牌的,您知道吗?”
“我知道,那车车速很快。那么车的颜色呢?”
“白色啊,只是车顶是黑色的皮革。”
“那人是自己开车来的?”
“是啊,是一个人,不会那么傻,到情人这儿来,连司机也带着啊。”管理人又露出蛀黄的牙齿,微微地笑了。
“您看见过她把那男人送出去吧,所以您知道她回家的时间?”
“知道啊,管理人就是早起的工作嘛,尤其在倒垃圾的日子里,一早就要做好准备,有的房客早晨四点就来倒垃圾了……嗯!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啊。”
“那么,她叫那男人什么呢?”
“没叫名字,不过称他副经理啊。”
.99lib?“副经理?现在还每星期来两三次吗?”
“最近已有一个月没有来了,也许别处又有女人了吧,她也说下月要搬走了,这个月的房租已经付了。”
“到下月还有一星期呢!除了这男人外,还有别人来她这里吗?”
“没有啊,只是那男人不来以后,我常常看见有个神秘的男子望着五零三号房间啊。”
“神秘的男人?”
“是啊,有三次吧。夜里,竖着衣领,看不清他的容貌。在路边仰着脸呆呆地望着五零三号房间啊。”
“您怎么知道他望的是五零三号房间?”
“那房间在五楼的拐角上,那时只有那房间还亮着灯。”
“您对她讲过这事吗?”
“讲过,她脸颊发白呵。说下月搬走,兴许也是这个原因吧。看来也可能是和资助者闹翻了吧。”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要说什么样……年轻、漂亮,是个很随和的姑娘,别人送她什么东西,她总要送些给我儿子。”
年轻、漂亮,很随和……为何要杀害这样的姑娘?
4
秋叶回到事务所,刚在沙发上坐下,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听筒,传来那男子瓮声瓮气的声音。
“您特地去了她的公寓,向管理人打听到什么了?”
“你跟着?”
“付了五十万元,想看看您是否在替我办事啊。倘若是准备动手,那么我非常欢迎您继续往下调查啊,可是别见她是美人就起了菩萨心肠啊。”
“你为何不自己干?”
“您是杀手,又能赚钱,怎么样啊?在这世界上,人应该相互帮助吧。”
“如果我不想干呢?”
男子在听筒里轻声咯咯地笑了,“别干蠢事!我只要她在一星期内死去,不想看见您的尸体!”
“这是警告?”
“哪里的话!我是激励您好好地干。”
电话“咔嚓”中断了。
难道除了我秋叶外,另外还有人监视着她的行动?发现我不是杀手时,那家伙也许会把她连同我一起干掉的。
真有趣,秋叶想到。危险越大,他越感到生活的充实。在人流中恍恍惚惚地走着时,秋叶只会感到茫然。然而,当子弹掠过耳边、空中留下刺耳的呼啸声时,他才产生切实的生活感。
秋叶用餐后,拨了白亚公寓五零三号房间的电话。片刻,听筒里传来年轻女子的、稍有甜味的女低音。
“我叫秋叶京介,为了那位坐福特野马车来见您的人,我有事要对您讲。”
这直言不讳的讲话,把对方惊得好久讲不出话来。这时秋叶把听筒贴在耳朵上,伸手取烟叼在嘴上,点火时听筒里终于传来对方那迟疑的声音。
“为什么要找我?”
“见面后再谈。明天中午吃午饭怎么样?有人送钱来,要我和您吃饭。”
“真的很重要?”
“嗯!听听对您没有害处吧?”
“明白。我的公司附近有家白公馆餐厅,那里牛排很好吃,十二点十分我去那里,午休到一点钟。”
“OK!”
“可是,我不认识您。”
“不要紧,我认识您。那么明天十二点十分见。”
放下听筒,秋叶阅览报纸的股价栏目。她工作的三田村石油公司在石油行业中也处于中间地位,股票却没有在一部市场上市。有趣的是,由于中东战争的后遗症和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油价呈上升趋势作祟,在一部上市的石油股价一律下跌,只有在二部上市的三田村石油股价大幅度上扬,原因不明。
秋叶向在证券公司工作的朋友打电话。
“想不到您也插手股票了。”朋友笑道。
“我不买,我想打听在二部市场上市的石油股价,其他公司的股价接连下跌,为何只有三田村的上升?”
“您的目光真准啊,若是三田村公司的,还能买啊!”
“有垄断或吞并的传闻吗?”
“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情报,可是中东战争开始时,别的石油股价一齐下跌,唯独三田村的一举上升二十元,现在还在继续攀升,只要提起这些,您就明白了吧。”
“是因为和中东石油公司没有关系?”
“是啊,日本的石油大部分从中东运来,三田村经理早就盯上了加里曼丹。十年前和印度尼西亚合作开始钻井,四年前顺利地开发了新的油田,好像别处还找到了能开发的油田。印度尼西亚现在政局稳定,若用船运,和中东比较,因为路近,成本要便宜得多。不过,三田村石油公司经理一个月前因飞行事故死了,这您应该知道吧。”
“死了?这名字在哪儿见过,是见报了吧。”
“叫三田村大造,五十多岁,办事很果断。他喜欢自己开教练机飞行,一个月前他开着教练机坠落在多摩川河滩上烧死了。听说是发动机故障,或是驾驶失误吧。”
“这很有趣,非常感谢。”
“您又钻进什么危险的事件里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危险。我就是越危险越来劲。”
5
翌日,秋叶冒着霏霏细雨去虎山附近的白公馆餐厅。这用英法两国文字写成的店名,也许算是一种时髦。
餐厅在六楼,照片上的女人佐久间理惠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与照片相比,她显得更加成熟。
秋叶走到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露出难得的笑脸。
“您就是打电话的人?”
“是啊!”秋叶点点头,让服务员送来和她一样的膳食,“边吃边慢慢谈吧。”
“谈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和您都被监视着,所以我讲的事无论多么意外,您都要装作没事一样露出一副笑脸啊。”秋叶慢慢地把刀插入送来的厚牛排里,低声说道。她斜着头微微笑着,因为她和秋叶是初次见面。秋叶毫不介意地继续说着,“有个很神秘的人,把我当作杀手,送来钱,要我干掉您。”
“……”一瞬间,她的叉子在空中停住了。
“笑!”秋叶小卢说道,“我喜欢冒险,但我不是杀手。我想帮助您,所以我要知道为何有人想杀害您这样漂亮的姑娘。”
“我怎么也猜不出来啊!”
“您是副经理的情人吧?”
“不!我们是相互爱恋的。”
“就说是爱人吧,但从一个月前起,您的爱人就不来您的住处了。”
“那是因为经理因飞行事故死亡,他成了经理,工作突然忙起来,仅此而己。”
“那教练机事故吗?可是无论副经理怎样,他也四十多岁了吧,您二十多岁,年轻美貌,怎么会喜欢他?”
“他四十五岁,我最初只是同情他啊。他名义上是副经理,实权却是他哥哥把持着,我是经理秘书,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觉得他很可怜。”
“同情变成了爱情?”
“也许是的。”
“那么他叫什么名字?有夫人吧?”
“不,他还没有成家,他叫三田村忠雄。”
“如今他是经理,倘若顺利,您也能成为经理夫人吧?”
“我没有那样的野心,只要能安慰他我就满足了。我想,他已成为梦寐以求的经理,所以已不需要我的抚慰才隐退了吧。”
“那家伙的品德真值得钦佩啊,可说是难得听见的佳话啊,不过这是从男人来看的。”
“说实话,所以我也想在这个月从公寓里搬走。他叫我再住下去,我知道他当了经理就忙了……”
“前任经理坐教练机坠死的事,您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啊。那天是星期天,他中午就来公寓了,傍晚无意中打开电视机,突然广播说经理因事故死了,我只觉得全身一下子就凉了。”
“那时三田村忠雄的反应怎么样?”
“他是经理的弟弟,马上开车赶往现场,我想同去,但这是不可能的。我灯也没开,在房间里怔怔地坐了很久。”
“您没有听说教练机事故是蓄意安排的?”
“事故后传说很多,我们经理是个很能干的人,所以树敌很多,但最后结论是发动机故障或驾驶失误啊。”
“您没有想过是您喜欢的三田村忠雄安排的吗?”
“他们不是兄弟吗?”
“可是您说过,公司的实权由哥哥掌握着,他每天闷闷不乐啊,倘若四十五岁还那副模样,也许就想取代经理的位置了。”
“别胡说!”叉子和盘子相撞,发出“当啷”的响声。
但是,秋叶平静地用完餐,衔上香烟,“您不觉得自己会被害吗?”
“不觉得啊。”
“您现在还是经理秘书吧。然而,和现任经理还是情人关系,倘若幸运还能当上经理夫人。尽管您没有注意,但自然会遭到各种嫉妒和攻击吧。假设有人想做三田村石油公司经理三田村中雄的夫人,那么对那女人来说,您的存在就很讨厌了。”
“我刚才已经讲过,我没有想当经理夫人的野心。”
“尽管您这么想,但对方也许不那么认为。”
6
秋叶给了她名片后,冒雨回到事务所。约一小时后,电话铃响了。秋叶苦笑着拿起听筒,果然又是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您直接去见她本人,想干什么?”男子斥责道。
“彻底调查我要动手的对象啊。”
“好吧,您已经浪费两天时间了,还剩五天。五天内佐久间理惠的死亡消息一定要见报,上次我已付了钱,而且……”
“为什么要在五天内?你在监视我吗?”
“月底她要离开公寓,以后下手就难了,如果您不干,当心不仅是她,就连您的死亡消息也要见报了。”
“为何要杀害她?”
“这您不用管,只要干您的事就行。这样您也没事,成功后再送您一千万元报酬。”
“非常感谢……”
秋叶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秋叶望着窗外。窗外大楼林立,那个男子也许从那些大楼的哪个窗户里监视着他,而且对方好像还不止一人,但他毫无恐惧之感。宁可说,他感到振奋。
只是杀一个女事务员?秋叶敏锐地感觉到事情决不会那么简单,所以对方才把他错当成杀手顶预付钱款,并委托他杀人。
飞行事故和石油战争,还有经理和情人——他的脑海里掠过和事件有关的所有线索。要说能起飞教练机的,在东京就只有调布机场了。
秋叶又在淫雨绵绵中坐出租轿车去调布机场。他知道自己受到监视,因为对方对他的行动很感兴趣,但他毫不介意。对方如果发现他不是杀手,也许真会把他和那女人一起干掉。
调布机场在调布高速公路入口处的北边,机场上烟雨弥漫,排列着被涂成多种颜色的民用飞机。
从闷热的车上下来,顿感一阵寒意。秋叶竖起衣领,走进附近的办公室里。
一位身穿皮夹克的中年男子正靠着油炉,墙壁的黑板上画着飞行日程表似的图表。
“您是谁?”男子不..t>快地望着秋叶。
“想打听一个月前的飞行事故。”秋叶随意地在空椅上坐下。
“您是记者?”
“好像是的。一个月前,有位石油经理三田村大造开教练机发生事故死了,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时我还受到过传讯呢!我是教官。”
“三田村大造是您的学生?”
“名义上是啊,但他是老资格了。每星期开一次,耶那天视线很好,风速两米,毫无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所以我很放心,就让他单独飞行了,可是……”
“您是专家,您看为什么会发生坠落?”
“不知道啊,有的报纸说是驾机失误,但他那样的老手是不可能的,教练机性能良好,发动机在前一天星期六也检查了,只是有一点我注意到,有人说,飞机坠落时,河边有人听见了爆炸声。可是没有证据。发动机己成碎片,听见爆炸声的人只有一个。”
“人们都认识经理的教练机吧?”
“因为有名字啊,是真村号,以夫人的名字真村子命名的,反正夫人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听说那架教练机还是夫人给他的礼物呢!”
“您认识三田村经理的弟弟吗?年龄四十五岁,开福特野马车的。”
“认识啊,弟弟和夫人都常来这里,三田村君也常常带着他们飞啊。”
“出事那天,他们来这里了?”
“当时我正在机场边教学生,所以不知道。”
“他的飞机起飞的正确准确时间呢?”
“上午十一点。经理总是在这时起飞,飞行两小时左右就回来,那天飞了三四小时还不见回来,我们很担心,到下午四点后才发现飞机在多摩川河滩上坠毁了。”
上午十一点?秋叶想起佐久间理惠在白公馆餐厅说过,那天副经理是十二点来的。可是从机场开车到白亚公寓用不了一个小时。
哥哥掌握着公司的实权。弟弟到了四十五岁也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副经理,靠着和年轻女事务员调情解愁。他野心勃勃,想杀掉控制着自己的哥哥,掌握公司的实权。这么说也合情?99lib?合理。而且他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经理的地位,着手干掉和自己长期交往的女人。这是为何?是太了解他了?还是交往中无意间泄漏了他杀害哥哥的事?
秋叶看了和坠落的教练机同样型号的飞机。有四个座位,打开发动机罩,里面空间很大,看来无论发动机里还是后座位,都能安放定时炸弹。而且,即便是装置发出第二次响声,因发动机的声响,也不会引人注意。
秋叶向中年教官道谢后,依然冒着雨回到事务所。这时已暮色苍茫。
打开房门,手摸着开关正要开灯时,突然他的后脑部被人用力打了一下。
7
他打了个趔趄,一来一米七五的个子扑倒在地,就势一个打滚翻进房间的角落里趴着一动不动,眼睛却朝门外望去,很像动物受袭时假死的模样。这时他看见门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脚步声远去了。
秋叶慢慢站起身,摸着挨打的颈脖按亮灯。对方好像是用手打的,没有出血,但感到微微跳痛。对方也许是故意留了一手?
秋叶铃响,秋叶抓起听筒。
“刚才是警告!”还是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您真辛苦了,逃走后又马上打电话,没有气喘吗?”
“别废话!别忘了您要干的事,以后不准去什么调布机场。当心,别弄出杀手被杀的怪事。”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秋叶不由陷入沉思。冒雨跟踪到调布机场,又提出警告。肯定有什么要隐瞒的证据。秋叶拿起放在冰箱顶上的梨子咬着思考着。对方把时间限定在这个月,说因为佐久间理惠月底要搬家,但是秋叶决定绝对不会相信。
秋叶给她打电话。听筒里又传来甜甜的柔声。
“我是秋叶京介,有件事想拜托您。我想和您的副经理,就是现在的经理见次面。”
“不行啊,这个月没空,他去关西出差了。”
“关西?去干什么?”
“大阪有家圣萨鲁商社您知道吧。”
“我知道。作为石油公司,是大商社,美国系资本。”
“他是接受那里的邀请,说是欢迎新经理,不过我知道是谈合并的事。从前任经理时,对方就一直想合并了。”
“现任经理有这打算吗?”
“他们兄弟俩都反对。如果合并,资金悬殊,我们会被吞并的。我们知道对方要的是加里曼丹的开采权……”
“这么说来,圣萨鲁商社是中东石油一条道,现在处境艰难吧。那么为何经理满不在乎地去了大阪。”
“我想圣萨鲁商社的经理是我们的大股东吧,有百分之三十了。”
“果然就这些原因吗?”秋叶又问了经理住宿的旅馆后挂了电话,把刚吃的梨子扔进了废纸篓里。
是伪装不在现场吗?这是闪现在秋叶头脑里的问号。倘若佐久间理惠被杀,最先受到怀疑的是她的情人、现任经理三田村忠雄。如果趁受圣萨鲁商社经理的邀请在大阪期间杀掉她,他就完全不在现场。打电话的人多半是他的忠实走狗吧。正因为如此,他才强行把时间规定在这个月的月底前,因为三田村忠雄回东京后,就失去了不在现场证明。准是那样!
秋叶轻蔑地笑了。这样的时候,是他最愉快的时候,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第二天,楼下邮箱里放着一封用打字机打的信:“还有四天,别忘了约定。”秋叶苦笑着回到房间,电话铃正响着,还以为是那个人又来催逼了,不料是证券公司的朋友打来的。
“三田村公司的股价又上升了,正是购买的好机会啊,别冒险了,我先替您买下怎么样?”
“在昨天的晚刊上,我知道又上升了五元。”
“今天又上升了,我觉得反常,好像有人在囤购。”
“是谁?”
“不知道,可是三田村公司的营业部长全部是以一个人的名义买的,不过他是按经理的命令在进行购买。”
“是怕被人垄断吧。”
“他要我保密,也许是怕这事被传开吧,所以营业部长表面上也是以个人名义购买的。”
“垄断的,多半是圣萨鲁商社吧……”
“是那家大资本?”
“肯定是的,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是给您的答谢。”
“多谢了!那家大资本出面,三田村当然要升价。”
“您买了存钱吧。”
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后,秋叶决定去大阪。要想不伤害佐久间理惠,只有先找到现任经理三田村忠雄。但是,这样对方也许会干掉他和那女人。
秋叶当天坐上新干线列车,下午四点到达新大阪。
在大阪新皇家旅馆里,三田村忠雄刚和圣萨鲁商社经理会见回来。秋叶在服务台请求转告六零一二号房间的三田村忠雄,说圣萨鲁商社律师求见,然后在走廊的沙发上坐下。
不久,一位四十多岁的削瘦而颀长的男子下来,经服务台指点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在秋叶的面前坐下。他戴着令人厌恶的银边眼镜,但藏青色西服颇合他那瘦长他的身材。
“我是三田村。不知道在圣萨鲁商社吉村经理的律师里,还有您这位律师。”
“我是借口,否则您会来见我吗?”
“您到底是谁?有何贵干?”
“我叫秋叶京介,为了佐久间理惠,特地从东京赶来的。”
“佐久间理惠?”
“如果她被害,我就向警察证明您在大阪是伪装不在现场,却悄悄地潜回了东京,希望您能省悟这一点。”
“她被害?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啊。”三田村忠雄皱起了眉头。
这是只狐狸,秋叶心想,一边脸上露着笑容,“反正,她一旦死了,我就作伪证说是您杀的,希望您觉悟呵。”
“我像害她的人吗?……”
“我这人很固执,为了救人,即便受到追查也不怕。”
“您好像有误解,我来这里是……”
“是和圣萨鲁商社商量合并事项的吧。”
“是的,本想马上回京,但他们硬挽留我,再说到月底还有四天,要等我最后的消息。”
“同时也在伪装不在现场。”
“我实在不理解您的话,明天去打高尔夫球吗?我们可以慢慢地谈。若是为她的事,我也放心不下啊。”
“好吧。”
“上午约好和吉村经理会见,所以下午两点以后吧,这旅馆经营的球场就在后面,您在这里等我。”
8
翌日下午两点,三田村忠雄邀上秋叶,去离旅馆只有五六分钟路程的球场。服装和球棒都是借的。
“您和她是什么关系?”三田村一边发球一边问秋叶道。
“没什么特殊关系。”
“嗯,”三田村发着鼻音后打了第一下。风很冷,但天气晴朗,所以心情很舒畅。秋叶也默默地手持着球棒。两人的水平差不多,越池只飞了二百五十码。
两人并肩走着。秋叶窥察着对方的神情,但丝毫不见慌乱。他边想这是只很狡猾的狐狸啊,边与他并肩着正要渡过池上的小桥。
突然,传来一声轻脆的响声,撕裂着冬天清冽的空气,走在右边的三田村在桥上应声倒下,秋叶猛地蹲下身体,目光向右边的丘峦扫去。
三田村右手护着腰呻吟着,血从他的上臂处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毛衣。
第二发子弹没有飞来。服务员站在五十米外的桥头呆若木鸡。
“不要紧吧?”秋叶用手帕按住他的伤口问。
“不要紧,只是擦着,凶手呢?”
“早就跑了,那丘峦背后肯定有道路。这枪不是打您的,是警告我。”
“警告?”三田村诧然。他护着手臂慢慢站起身。看来真是擦伤,血已经止了。他脸色苍白,但动作很镇静,“这下不能打球了。预先约好的,真对不起,还是回旅馆吧。”
“好吧。我也不愿意再受到警告。”
两人返回旅馆。秋叶回到自己的房间。约莫十分钟后,床边的电话铃响了,电话员说:“是从东京来的。”
又是那瓮声瓮气的声音,“您为何在那种地方?我委托您杀的,是住在东京的女人嘛!”
“我知道啊,可是我的好奇心很强,您还特地赶来警告,真是太辛苦了,要干的话手段再高明些。”
“出了什么事?”
“别装糊涂!不要伤了你的头目呀!手段那么拙劣,还是让我来干吧。以后袭击时要谨慎些!”秋叶说罢便挂了电话。随即他脸色突变,忙拿起听筒讯问电话员,得知肯定是从东京打来的。秋叶默默地注视着手表。在球场受袭后还只过了一个小时。打电话的若是凶手,一小时后在东京是不可能的。即使坐飞机,从这里到伊丹机场就要二十分钟。那么他还有别的同伙,既是这样,为何还要打这个电话?
也许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秋叶跑出房间,向三田村忠雄住宿的六零一二房间跑去。
三田村右臂扎着绷带,嘴上衔着烟,正在阅览文件。
秋叶站着,直率地望着对方,“杀害前经理、伪装飞行事故的,是您?”
“杀害哥哥?别开玩笑!我对哥哥的死因有怀疑,曾经委托警察重新调查。”
“也许预先采取了释疑的方法。”
“不,那时警察和报纸都按发动机故障或驾驶失误了结,可是我不相信,才委托调查,但结果不了了之。”
“您赞成和圣萨鲁合并?”
“我和哥哥都反对。今天和吉村经理会面时我也说了。”
“既然反对,为何还来大阪,一待就是一星期?”
“我刚才讲过,因为对方是大股东,而且我想收回吉村君持有的百分之三十股票。中东是那样的情况,我社开发加里曼丹引人注目,所以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您有多少自己公司的股票?”
“百分之三十二,而且还是哥哥让给我的。”
“您死后,三田村公司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是单身汉,哥哥又没有孩子,嫂子又体弱多病,对公司不感兴趣。”
“那么说,大股东圣萨鲁商社也许会趁虚而入。”
“您想说什么?”
“据说营业部长在收购股票啊?”
“我知道的。不管怎样,总要掌握半数以上吧。如今有了业绩,想给公司打下结实的基础。”
“以营业部长个人名义购买吗?”
“是啊,如果以我的名义,风声一传,囤购者就会介入啊。”
“这是营业部长的提议?”
“是啊,我也同意的。”
“那么,说说佐久间理惠,她,您认为怎么样?”
“为什么非要对您讲这些事?”
“这有关人命。您纯是解闷吗?”
“最初是的,但现在不是了,那……”
“她怀孕了?……这是我忽然想到的。”
“已有三个月了,”三田村低声说道,“她要堕胎,我不同意。嗯!我想向她求婚。”
“您至今还认为哥哥的死不是单纯的事故或驾驶失误吗?”
“是的,我曾坐过哥哥开的教练机,他驾机很稳,至少发动机声音一有变就马上返回,所以他不会犯驾驶错误的。”
“除了警察外,还对别人讲过这件事吗?”
“只对她讲过啊。”
“是吗?”秋叶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三田村坐在椅子上惊讶地望着他,“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威胁我,说她如果死了,要把我怎么样——”
“刚才的事件报警了吗?”
“通知过了,您来之前刚有两名警察来问了情况回去。”
“这下可好了,有警察注意着,对方也许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您不是说,那是狙击您的?”
“暂时先这样吧。可是,圣萨鲁商社是美国资本,所以也要给驻日美军提供石油。若是那样,能从美军那里搞到枪也是一件趣事……”
“您说什么?”
“您最后给消息是三天后吧?”
“是啊,我决定不同意啊。”
还没等他把话讲完,秋叶已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是阴谋?秋叶在昏暗的走廊里走着嘀咕道,我又受骗了!
9
翌日,秋叶一回东京就在街上奔走。他先给三田村石油公司打电话,然后去一所公寓取得钥匙模型,接着又绕到上野让钥匙匠打一把钥匙。在钥匙打出前,他又给.99lib?证券公司的朋友打电话,打听三田村石油股价的动向。不出所料,股价依然待续上升。
“我也趁机净赚了二十万元呀!”友人很愉快地说道。
钥匙一出来,秋叶又去了那一公寓,然后暂时回到事务所。邮箱里没有邮件。他躺在沙发上,直到天黑也不见有电话打来。
不出所料。秋叶仰天躺着打了个盹儿。他无论何时睡觉都不会做梦,醒来时事务所里已经漆黑了。
打开窗,一阵寒冷的凉气扑来,仿佛以前从未这么冷过。秋叶皱着眉,按下放着磁带的FM收音机,离开了事务所。
他坐上电车去白天到过的那所公寓,在附近的小花园里坐下。
在三十坪左右的小花园里,谈情说爱的情侣都被这寒冷的天气赶走了。秋叶竖起衣领,点燃香烟。今天夜里也许要这样过夜了。
风儿吹动着无人的秋千,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这使他更感冷意。秋叶又点起第二支烟。他怕冷,也许因为心情关系吧,他只在点火时才感到有些温乎。
烟头在他的脚边多起来,冬夜渐渐地启明。半夜时巡警巡逻经过这儿,他躲在花园内的厕所里,然后又马上回到凳子上。因为他必须待在那里。
等到天亮,秋叶呵着白气站起来,满脸疲惫地回到事务所。喝了杯威士忌后,他打开冰箱,见昨天从那所公寓里取来的东西还在,于是便躺在沙发上,烂泥般地睡去。
他一直睡到午后,没有受到电话的干扰,醒来后吃了午饭,三点时下楼看了邮箱,没有邮件。离期限还有两天,却没有催促的电话。不出所料,他的推理正确。
晚上七点多,秋叶拿着磁带离开事务所。天气依然寒冷,吐出的气成了白色。
秋叶去了那所公寓,在管理人房间里确认他在家,妻子几天前就带着孩子去娘家探望,于是他登上楼梯,敲响了挂着“高见”姓氏牌的门,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刚探出脸,秋叶便把他推进门去,随后进了房间。
对方是小个子男人,被秋叶推得跌跌撞撞,涨红着脸望着他,“你要干什么?”
“秋叶京介。你是三田村公司营业部长高见泽吧?”
“那又怎么样?我不认识你!你滚出去!小偷!”
“小偷会敲门进来吗?”
“那你要干什么?”
“来取一件遗留物啊!”秋叶无视对方,敏捷地走进设有电话的房间里。对方目瞪口呆,突然又抓起脚边的不锈钢鞋拔子举起,秋叶听见动静,微微地笑了,“那东西打不死人啊。”
一句话,对方便泄气地放下举在头顶上的鞋拔子。
秋叶从放电话的桌子下取出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盒子给他看:“就是它啊,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玩具,但对付的是你这样的人,所以我也不得已。因为你表面上是工作了二十年的循规蹈矩的职员。”
“这……”
“现在流行的窃听器。昨天白天放在这里,昨夜为了录你的电话,我一夜没睡,现在还有些感冒呢。”
高见泽脸色陡变,但秋叶视而不见,把小型窃听机放进口袋里,衔上烟,漠无表情地望着他。
“我在这前边的花园里,把你昨夜和大阪圣萨鲁商社经理的通话都录下了,你报告说,囤购了三田村石油公司股票百分之二十以上啊。”
“你想敲诈?若是那样……”
“钱已经拿好了。谁给的,这和你无关!”
“想把我怎么样?”
“你在三田村公司土生土长,却背叛了公司。你以自己个人名义收购三田村公司的股票,倘若超过百分之二十和圣萨鲁经理持有的股票合并,就能控制股东大会,赶走现在的经理。你们这么做,有何约定?经理的职位?经理由圣萨鲁派来吧,所以你自然是副经理?尽管如此,总比营业部长强!”
“不管你说什么,我收购的股票是我个人的名义。我要干什么,是我的自由。”
“可是,购股票的钱是信任你的三田村经理给的。圣萨鲁方面以商量合并事项的名义把他钉在大阪一个星期。这期间你作为背叛者拼命收集股票。为防止有人抢购,便以你个人名义收购,因为三田村忠雄完全信赖你啊。”秋叶停下话,冷冷地望着这中年职员,“以前你自然是向圣萨鲁方面联络——”
高见泽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怯意。
“你没有去报告,三田村忠雄也拒绝合并,所以圣萨鲁方面昨天采取了非常手段。如果你昨天报告进展顺利,自然就不会做出开枪那样的蠢事了。”
“不管怎样,因为我的股票,我们赢了。在下届股东总会上,我就是副经理!”高见泽大声说着,朝内客厅里的书架跑去,掀开书架下段的门,但他随即呆若木鸡。
“你抢购的股票在我的冰箱里呢!”秋叶望着他的身影冷冷地说道,“在教练机上做手脚,使前任经理坠死的也是你吧。过了中年,突然野心勃勃,辨不清善恶了。”
“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这里有能证明你背叛公司的磁带。在社会上葬送你,这是我的爱好。”
“你要我怎么样?”高见泽突然沮丧地搭拉着脑袋,他本来就是浅薄的小人。
“您要干两件事。第一,马上交辞职报告,惩戒免职,理由可说是收购股票累了,三田村经理感激你,发送的退职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可以重新做人。第二,给圣萨鲁商社打电话,说计划失败,叫他们放弃非份之念。你唯一可救的,就是尽快放开放弃三田村石油公司的股票,证明和你无关。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只好公开这盘磁带了。如果那样,你不仅得不到退职金,而且还会臭名远扬。”
“我明白了。”四十五六岁的营业部长瞬然变得衰老了许多。他拨动了通大阪的电话号码。自然是一星期前约他出人头地的电话号码。
10
月底一天傍晚,秋叶有些醉醺醺地回到事务所,佐久间理惠和另一位年轻男子已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这位是我的弟弟,在S大学读书的昇一。”她用甜甜的女中音说道。
秋叶走过两人面前,在桌子边坐下,点起一支烟。
“那么,姐弟俩打算合伙来骗我吗?”
“我觉得不妥,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听三田村说,前任经理肯定是被谋杀的。圣萨鲁那样的大公司四处活动,想要吞并我们。听弟弟说,现在企业间的竞争有关存亡,三田村去大阪,我很不放心,因为圣萨鲁不肯罢休。可是我是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即便报案,因为没有发生事件,所以也不会受理。大侦探社一听说对方是圣萨鲁商社便一口回绝,因为他们很擅长市场调查,可是小侦探社又信不过……”
“所以就找上我了?”
“听说您喜欢冒险,受托之事从不食言,但也听说您不愿意的事也不肯干。只是保护经理,还不知道您肯不肯接受。”
“所以我就给姐姐出了个主意。”大学生弟弟说道,“假装把您当作杀手,送钱来托您杀掉姐姐,您一定会很感兴趣,会调查姐姐和她周围的人。我估计您越查越来劲,反而会朝向反的方向查去。”
“您在大学学心理学吗?”
“主攻犯罪心理学。”
“嘿!呃?”
“我想,你怀疑和姐姐有关的三田村忠雄,兴许就会去大阪,您调查他的周围,这就促使圣萨鲁方面不敢轻举妄动。顺利的话兴许还能查出杀害前任经理的凶手。可是,当听说经理在大阪的高尔夫球场受袭时,我也吓坏了。”
“上您这样年轻后生的当,我生出来还是头一次。可是,您姐姐简单地对我讲了公司的内部事情,所以我一开始就感到有些蹊跷。”
“是我不好,”她说道,“托您的福,他总算平安地回来了。我非常感激您。只是营业部长高见泽突然辞职,一直虎视眈眈的圣萨鲁突然放开了我们的公司,我一点儿也不明白,秋叶先生肯定知道它的原因。”
“我对公司的内部事务不感兴趣。”
“那么请接受这一千万元。因为这是事先约好的。”
“那是杀人的钱,我不能接受啊。我喜欢冒险,但没有杀人的兴趣。何况杀了您,就是杀了两个人。”
听着秋叶的话,她微笑着脸红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秋叶从桌子边站起,望着姐弟俩。
“什么要求?”
“你们先站起来。”
姐弟俩表情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
秋叶衔着香烟,慢慢地靠近两人,突然挥拳向弟弟打去。弟弟那高大的个子一直跌到门边,发出干脆利落的响声。姐姐佐久间理惠发出一声惊叫。
秋叶朝着慢慢爬起的弟弟,微微地笑了。
“这是上次我挨揍的回报。有那样的力气,您也许能当一名真正的杀手。”
证词
1
从那个人一进到店子里,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个什么上等顾客。
他的服装不体面,脸上还带着点乡下人的“土”劲儿。看样子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才来东京的。恐怕手里攒了那么点儿钱,便想到这儿来体会体会大都市的夜生活的吧。
我肯定没有猜错!
美佐子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家夜总会,以收费高而闻名。因此,这样的地99lib?方太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了。他应当去那种收费低廉的低级夜总会去玩才对。
男待们像嘲讽般地、脸上挂着瞧不起他的笑容看着这个乡下人;而女招待们看样子也没有得到小费的希望,所以也都故意离他远远的,根本不去靠近他呆的那张桌子。
一看到这种情况,美佐子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因为她在这个店子时间最短,资历也最浅,所以,明知挣不到“外快”,也得她去招待。
要快点把他打发走。美佐子想着。这样对他也有好处。
美佐子来到了那个人身旁,弯腰坐了下来。这个人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一脸孩子气,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带打得整整齐齐。可领带的颜色式样却显得那么俗气。美佐子的到来使那人感到耀眼夺目。他不住地打量着美佐子,动作有些笨拙、僵硬。
“您要点什么?”美佐子问道。
“什么都行。”那人怯生生地答道。
“什么都行?那我可不好办呀!”
美佐子笑了笑,她知道,要是真的随便给他订点什么的话,一到算账时,肯定要把他吓坏了的。于是,美佐子给他订了一瓶最便宜的啤酒。与其说是为他,倒不如说是为她自己,因为按店里的规矩,如果客人付不起钱时,就要由陪伴的女招待来负担了。
男招待端来了啤酒,并还上了一盘酒菜及水果。那个人看了以后吓了一跳。
“这个店服务得真周到。订了啤酒还白饶这么多酒菜和水果呀。”
听了这话,美佐子便对他说,这些酒菜和水果并不是白给的,最后一块算账时,你可能就会吓一跳的。
这个男的顿时羞红了脸。大概是不常喝酒吧,他人有点醉意而兴奋起来,话也多了:
“我以后还要再来一次这个店子的。”
“我还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呢!”
他一句接一句地说着,似乎很健谈的样子。出于应酬,美佐子有一搭无一搭地随声附和着。但当这个男人开始提出再上酒时,她多少有点担心了。
“我看你该回去了吧?”美佐子说道。
“再……再等一会儿,不……不刚……刚过一个……小时……吗?”
这个男人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这块手表也是一只没有名的便宜货,大概还是塑料机芯的呢。于是她更加坚定了尽快把这个人劝走的决心。
接着,美佐子似乎是强迫般地去到柜台上给这个男人算账。
一看账单,这个男人高声喊了起来:“我只要了三瓶啤酒就五千日元,这也太贵了吧?”
“这不光是啤酒钱,酒菜、水果和服务费也都在里面呢!”美佐子坚定地说道。她认准了这是个没来过这种地方的乡下人,当然也决不会得到小费了。
这个男的都快要哭了。然后,他无可奈何地把口袋翻了个遍,总共才找出了四千八百日元,放在了桌子上。并说只有这些了。
“真倒霉!”美佐子愤愤地说道。就是把他手上那块手表摘下来作抵押,也不会够的。
这个男人像完全被价格吓醒了酒似地,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这个店子。美佐子虽然觉得总算把他打发走了,心里踏实了一点儿,但一看到那个男人一副颓废、失望的神情,也多少有点儿同情。她想,应该还给他剩下点儿坐车钱,于是就追出了门外。
那个男人在大街的路灯下,正呆呆地望着霓虹灯呢。
2
美佐子很快就忘记了那个男人的事情了。而那个男人也再没有来过这个店子。也许他知道了凭自己的身份,是不配到这种店子里来的吧。
一个月之后。
美佐子上班走到了店堂时,被一个中年人叫住了。这是一个个子不高、但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样子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一名律师,叫中村康一郎。
“您认识叫金田晋吉的男人吗?”中村问道。
“不,不认识。”
“可他却认识您。”
“那也不认识。金田什么——这是谁,我确实不知道。”
“金田晋吉。他说他来过这个店子,你对他非常和善。”
说着,中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就是这个人。”
“啊!”
她想起来了。一个月前来过的就是这个男人。那天夜里,美佐子追了出来。然后又交给他了五百日元坐车费。这个男人出于感激之情,问了一下她的名字。美佐子心里得到了一种安慰,便趁着高兴,告诉了他。可现在这个律师来找她了,不会是有了什么坏事了吧?想到这一点,美佐子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他干了什么事?那个人?”
“他因杀人嫌疑被逮捕了。”
“杀人?!”
“是的。我接受了他的辩护。”
“可是,不是已经定他是杀人犯了吗?”
中村苦笑了一下,“一个月前,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夜里,从这儿乘电车两站地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杀人案件。一个商事公司的董事被人勒死在了车里。随身携带的现金和进口手表被人偷去了。”
“真的?”
“三天后,一个叫金田晋吉的人到委托商店去卖表时,被逮捕了。”
“那么,他不就成了杀人犯了吗?”
“是的。警方也这样认为。但金田说那手表是当天夜里在电车道(日本的电车系有轨电车——译者注)走着的时候捡到的。当然警方根本不信。”
“这话我也不信?”
“噢?为什么?”
“拾到的东西应该上交呀!”
“是应该上交。可那天夜里,金田晋吉在这个店子里花掉了所有的钱。虽然你又给了他五百块坐车的钱,可这点儿钱还用不到他的开工资日子呢!”
“……”
“不,你不必介意。只是他不应当到这种地方来随意挥霍。所以他并未上交拾到的这块表,而是打算用它来换点儿钱花。”
“那么您还找我干嘛?”
“目前,对金田晋吉的不利条件很多,除了这块手表的事之外,还有他当年在秋田的时候,因和对方吵架而动手打人,以伤害罪被逮捕过。因为当时他还不到十八岁的成年人年龄,便未被起诉,但这毕竟对他极为不利。”
“所以,您来找我。但我……”
“证明他当时不在现场。”
“不在现场?”
“对。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六月二十一日夜里九点至十点钟。而金田说他在这个时间里,正在你这个店子里喝酒。”
“为什么刚被捕的时候不说,到现在才说?”
“他说不想因这事给你添麻烦。而且,他认为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很快就能释放回家。但现在不行了。除了你的证词,否则就救不了他了。所以……”
“可是,时间我记不太准确了。”
“请回忆一下。”中村律师用犀利的目光盯着美佐子,“只有你的证词能够挽救金田晋吉了。”
“虽然这么说……”
“他确实是那一天来这儿喝酒的吗?”
“嗯。”
“喝了多长时间?”
“我想也就一个来小时吧?”
“那么不正好是九点到十点之间吗?他从这里出来,应当是十点。你如果承认是十点之后他离开这里的,金田晋吉就有救了。”
“……”
美佐子感到十分为难,如果如实地说,这事肯定要麻烦了。她害怕自己要承担因一个字、一句话而决定一个人有罪或无罪的重大责任。
“我……不清楚。如果我实在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时间,那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如果时间上正好,那么金田晋吉将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杀人抢劫,至少要被判二十年徒刑。”
“二十年……”
美佐子低声唠叨着:二十年、二十年。
“请让我考虑一下。”美佐子说道。
“想想看,那天的时间。”律师说道,“你一句话可关系着金田晋吉的命运。”
3
让我在想一想——美佐子说道。但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回忆起那天准确的时间了。过了一个月,而且又无什么特别需要记忆的。那天又不是只有金田晋吉一个客人。尽管她在印象中记得这个追出去给了他五百日元的客人,但回来的时间早忘了,也没有必要去记的。
美佐子意识到自己将要作为证人而会被传唤到法庭上去。但是,只有她——用中村律师的话来说——能够挽救金田晋吉的生命,在这种场合下,她也无法拒绝出庭作证。
如果出庭,就必须回答问题。她可以说她根本记不得当时目来的时间,也就是金田晋吉离开店子的时间,这样回答十分容易,而且也是最诚实的回答。
可是……
美佐子在想着。如果真的这样回答了,那么金田晋吉将被判为有罪。律师说至少要二十年。二十年,几乎是美佐子的年龄那么长呀!
如果金田晋吉真的杀了人,这也没有办法;可是,万一他是无辜的呢?
美佐子又回想起金田晋吉进店子时的情景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佬”,他那花个钱谨小慎微的样子,一看要了啤酒还带出那么多酒菜来,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而且,当最后一算账,要花去他的全部积蓄时,那副垂头丧气的神情;后来,美佐子追出来又交给他五百元车钱时,他那懊丧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明快和感激的情景,美佐子记忆犹新。
那个男人会去杀人?
美佐子不相信金田晋吉会去杀人。如果他是那种图财害命的人,那么当她去向他收取五千元饭费时,还不在店里打翻了天!
如果金田晋吉是无辜的,就应当救他。美佐子在心里多少萌生了一点责任感。对金田晋吉来说,错就错在他不该来这种店子,以致使他钱财一空。而且拾到了手表之后,无论如何也应当交到警察那里去。这样就不会卷到杀人事件中去了。美佐子这样想着,就感到当时收取了他的五千元饭费,店方也过于“黑”了点儿。她心中不禁有些沉重起来。
下了班,回到了公寓,美佐子还在思考着。由于过于兴奋,她怎么也睡不着,在她的手中掌握着一个人的命运,这个沉重的负担,使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中村又来到了店里。他看到了美佐子憔悴的样子,十分吃惊。
“除我以外,还有没有能对金田晋吉说出有利的证词的人了?”美佐子用坚决的口吻问道。她希望尽可能由别人来承担这个沉重的负担。
但律师摇了摇头,“除你之外,再没有人能帮助他了。金田晋吉在一家小铸件工厂干活。那个工厂的人都说他不是那种能杀人的人。但这些话在法律上是不起任何决定作用的。如果你承认金田晋吉是十点钟离开这个店子的,就完全可以挽救他了。”
“……”
“能作这个证词吗?”
“可是,如果要我说实话,那我确实记不清当时的时间了。”
“请好好想一想。”
“如果我实在回忆不起来?”
“就像昨天说的那样,金田晋吉将被判罪,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
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自己也逃不掉了。这个律师把自己推到了证人席上了。美佐子一旦站在那儿,就必须说出证词。如果诚实地说,自己记不起当时的时间了,金田晋吉将被送进监狱;如果说十点钟他离开了店子,那么他就会得到无罪释放。两条道路,她必选其一。
“无论如何,你将要作为证人被传唤到法庭的。”中村说道,“对我来说,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王牌’了。”
“可是,如果抓住了凶手,我的证词也就没有必要了吧?”美佐子似乎又发现了一线希望。
但中村只是耸了耸肩膀,“我相信金田晋吉是无辜的,我决不相信这个人会去杀人!但是,警方决定把他作为凶手进行起诉。尽管我反对,提出凶手是别人,但警方却无动于衷。我个人没有找出凶手的力量,而且判决一个月后就要执行,在抓住凶手之前,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金田晋吉从有罪的判决危险中解救出来。”
“一个月……”
美佐子像走投无路般地念叨着。再过一个月,无论是否情愿,自己都将要被传唤到法庭上去。
于是,她努力地回忆着一个月前,即六月二十一日时的事情,金田晋吉戴着一块廉价的手表,就是卖了也不值五千日元。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但当时那块表的指针指在什么地方,她是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也许是九点?但也许是十点之后了。
美佐子追到电车道旁,递给他五百元钱时,轨道对面就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塔表,但她实在是回忆不起那大表上的指针指在什么地方了。
4
一个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美佐子一直被烦恼所缠绕着。她实在没有办法,就想辞去工作,一走了之,但她又不能这样,逃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肯定还会为自己的逃走感到后悔,良心上说不过去。
八月末,在一个严酷的残暴的日子里,那件凶杀案的公判开始了。
美佐子作为律师的证人出庭了。那是公判会的第三天下午。
那天是个无风的热天,在休息室里等候的时候,美佐子擦了好几次汗。她想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是徒劳的。如果这个样子站到了证人席上,会不会顺嘴说出什么不利藏书网于金田晋吉的话呢?
时间到了,表情庄重的法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刹那间,美佐子突然觉得自己倒成了将要受到审判的被告人了。
法庭中一片寂静,但对于一个女证人的出庭,坐在大厅中的人们还是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旁听席上,坐着大约二十来个男女。其中美佐子看到了得知她要出庭作证而特意赶来旁听的夜总会的老板娘。她一看到美佐子走了出来,便抬起了手,意思是让她稳住神儿,不要慌,但美佐子根本无法注意这些。
她往证人席上一站,法警便让她看了一下印有“宣誓书”字样的一张纸,并要求她按内容大声朗读一遍。
“我以良心起誓,我将说真话。我决不说假话和隐藏事实。”
誓词印得清清楚楚。当让美佐子拿起笔在这份“誓词”下边署名时,她感到了自己的手在轻轻发抖。由于被法庭中沉重的气氛所压抑,她完全机械地做着法警要求的事情。她的意识还没有糊涂,老实说,在这份“誓词”上签名,她在心里还是紧张的,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今天要作到什么程度。
她好容易才签完了字,然后朝坐着的被告金田晋吉看了一眼。
他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包含着乞求挽救的神情。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的金田晋吉,虽然也是今天这种“乡下佬”的样子,但那时他毕竟还是个健康的年轻人;可今天坐在被告席上的金田晋吉,看上去成了一个胆怯和衰竭了的病人一样。
“辩护人,请开始提问吧!”
坐在正面的审判长,用微微提高了的声调说道。金田晋吉的目光也随着这声音向对面扫去。
中村律师从辩护席上站了起来,他的表情与流露着焦燥不安的美佐子相比,更充满了期待。他所担心的就是在今天的审判会上,也许会作出不利于金田晋吉的判决。当然,这决定于美佐子。
“证人认识被告吗?”中村律师问道。
“认识。”美佐子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由于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证人和被告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金田晋吉先生在我工作的店子里来喝过酒。那时是我接待的。”
“被告是什么日子去的?”
“六月二十一日。”
“这么说,是事件发生的当天?”
“是的。”
“被告在你的店子里呆了多么时间?”
“我想有一个小时吧。”
“被告是六月二十一日什么时间离开店里的,你记得吗?”
当问道这里时,中村律师的脸,似乎也被一下子染红了的美佐子的脸映红了一般。
如果回答是十点以后,那么被告席上的金田晋吉就会被救了,律师这样说过;但是,老实说美佐子早已记不清是什么时间了。“我向良心起誓,我将说真话”。这句“誓词”一下子闯入了她的心中。作为证人,必须说真话。但是,如果说“记不清了”,那么金田晋吉将要被判有罪。
美佐子再一次向被告席那边扫了一眼。
金田晋吉用乞求的目光,在紧紧地盯着她。美佐子理解,这个目光中在诉说:“只有你能救我。”
“记不清了吗?”
当律师平静地问了这句时,美佐子反射般地摇了摇头:“不!我记得。”
“是什么时间?”
“我肯定是十点以后了。大约是十点十分的样子吧!”
美佐子感到法庭内一下子响起了一阵阵地交谈声。
检察官的颜色一下变得十分狼狈;而在他对面,中村律师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微微的嘲讽笑意。
“你有理由认定是那个时间吗?”
“有的。”
“什么理由?”
“金田先生没有赖账,但我看他确实没有带什么钱。我们是招待,凭直觉能够看出来的。于是我就注意看一下他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当时我就看了一下他的手表,那时手表指针正好指在10点钟。”
“还有别的吗?”
“金田先生走后,我发觉他掉了东西,便追了出来,在店子外面就是电车道。我在那儿把东西交给了他。在那儿有一座大塔表,当我把东西交给他时,无意中看了一下那个表,正好十点钟刚过。所以我记住了那个时间。”
“提问结束了。”律师放心地说道。
5
当律师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坐下来的时候,美佐子站在证人席上也感到了一阵轻松。但她心头却渐渐地涌起了一阵阵由于说谎而产生的悔恨感,然而,她又马上意识到,这也是出于无奈,不这样回答是没有办法的。
当美佐子的证词讲完时,审判长宣布时间已到,检察官方面对证人还有什么反对的讯问将在明天进行。
听了这话,美佐乎一下子慌了。因为为了回答刚才的问题,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如果再要回答检察官方面的询问,她可没有信心能坚持下来。
当然是疲劳感,但比起肉体上的来,精神上带来的压力更加巨大,几乎无法承受。
当她被法警催促着从证人席上离开时,美佐子再一次向被告席上的金田晋吉扫了一眼。金田晋吉好像被两名法警铐着双手,正带出法庭。手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刚才好像没有看到,大概在法庭里被摘去了吧?
金田晋吉也猛然抬起头来,正好也朝美佐子这个方向看着。刚才他脸上那乞求的目光不见了,双眼充满了放心和感激的神色。
虽然说了假话,但还是做了好事。
美佐子一边朝法庭外面走去,一边自己对自己的举动做着解释。那张脸,绝对不是杀人犯的脸。金田晋吉是无辜的。为了挽救一个无辜者,不是不允许说假话的。
而且……
美佐子来到了法庭外面的走廊上,她继续对自己宽释道:虽然自己并不记得金田晋吉离开店子的准确时间,但也没有不是十点之后的证据。所以,就说是“十点十分”,也不一定是完全是说了假话呀!
她一走出法院大门,冷不防被两名新闻记者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人迅速地为她照了一张相。闪光灯的刺激,使美佐子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你和金田晋吉的关系,不仅仅是女招待和顾客的关系吧?”其中一位记者问道。
她认为这问话显然不怀好意。美佐子十分气愤,“他是第一次来的客人,连他的名字我也是在这次才知道的。”美佐子恼怒地答道。
但对方却深深怀疑似地歪了一下头:“是吗?”
“从我们来看,你在今天看被告的眼神并非寻常,会不会有什么更深的关系?实在令人不能理解。”
“没有那么回事!”
“那么说,金田晋吉十点以后离开店子的是真的了?”
“不是真的,又是什么?”
“不,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么说,你不是为了救被告而作伪证了?那么我们误解了.t>,实在对不起。”
这两个记者虽然对自己的错误猜测十分惊奇。但在他藏书网们的脸上,仍然残留着满腹疑惑的样子。
美佐子像是要赶快甩开这些记者的纠缠似的,快步走开了。
在她内心,刚才那种坦然的解释顿时消失了,代之而产生的是不安向她心头袭来。
不是做伪证了?——记者们这样说过。也许我会因伪证罪而受到起诉的吧?美佐子一下子又想起了“宣誓书”中的话。由于说谎而产生的不安,会不会在明天的检察官的追问下,忍受不住呢?在美佐子的心中,渐渐地担99lib?心起这一点了。
如果可能,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么一想,那个在明天的检察官的追问下有可能说走了嘴的担心更加厉害了。
她开始憎恨那个叫中村的律师了。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受这个罪,整日担惊受怕。而且,不光今天,明天还要胆战心惊地站在那儿。
不,也许不仅仅是明天呢!
美佐子突然意识到,金田晋吉会无罪释放,那么,自己将一生都为在法庭上作过伪证而陷入自疚之中。
我真心希望金田晋吉的确是无辜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是我作了伪证也不应感到后悔和不安的。
美佐子一边走着,一边朝天空望去。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真想逃走!
正当美佐子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如疾风一般从她背后向她袭来。当美佐子意识到这是一辆汽车时,她已被无情地推倒在马路边上了。
6
当她恢复了意识时,最初的感觉就是剧烈的疼痛。她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起来,并紧紧地皱着眉头。
美佐子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单子。
她突然看到了几张脸。有大夫的,有老板娘的,还有中村律师的。
“不要紧吧!”老板娘首先问道。
“放心吧,很快就能起床了。”
“审判呢?”
美佐子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看律师问道。也许因自己受伤还要推迟开庭吧?
“真正的凶手抓住了!”站在旁边的老板娘兴奋地对美佐子说道,“开车撞你的人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是我们设下的圈套。”
律师仍然平静地说道,“只是瞒着你一个人。”
“怎么,我成了你们的诱饵?”
美佐子十分惊讶。她又重新看了一下律师的脸。中村律师的脸上露出了狼狈的神色。
“让我从头告诉你吧!”中村律师说道,“当初,我们只掌握了一个重要的嫌疑犯,就是那个被害的董事的秘书。半年前,由于他品行恶劣被这个董事开除了职务。但这个案件发生后,他却突然有了一大笔钱财,挥金如土。于是我们就怀疑是他杀死了董事,抢劫了钱财。但苦于没有证据。正好警方以杀人嫌疑为名逮捕了金田晋吉,并进行了公诉。而且,前景对金田晋吉来说的确不利。这样的结果,只能是判处金田有罪,凶手逍遥法外。于是,我们便找上了你。”
“……”
“那个秘书的名宇叫大塚。如果他是真正的凶手,他就一定非常关心这次审判,也许会到旁听席上来。我们想利用这次机会碰碰运气。如果你作出了有利于金田晋吉的证词,那么大塚一定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也就是说,如果金田晋吉无罪释放,警方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的身上。他肯定要采取什么行动,我是这样分析的。”
“那么就是说,你们在等待我被车撞的吗?”
“不!”律师慌忙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大塚会真的采取什么行动的。只是考虑到他会给你打什么威胁的电话;或由于害怕,他逃离东京。昨天我看到大塚来到了旁听席,就认为我的分析是正确的,不过,没料到他能这样干,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由于你,挽救了一个无辜者。太感谢你了!请你原谅吧!”
“……”
“您生气了吗?”
“不,我有一事不明,想问一下。”
“请吧。”
“如果我站在证人席上,说我记不清金田晋吉先生离开店子的时间,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你的打赌不就失败了吗?而且,说实在的,我真的记不清金田先生离开店子的时间了。”
“可是,你已经承认是十点之后离开的了。”
“那是……”
“我明白。我是在打賭。准确地讲,我在打着两个赌:一个是把真正的凶手拉进这个圈套中去,如果成功了,他就必然要承认杀死了董事。因为有人看到了撞你的那辆车的车牌号码;另一个就是你的心。对于两个月前初次来的客人,是记不清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没有考虑到我在作伪证吗?”
“尽管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这样做。金田在出了店子之后,你还追了出来,交给他五百元车钱,当我从金田那里听到这件事时,我就产生了要赌一下你的心的想法。尽管这是件十分危险的‘赌博’,但我还是充满了信心。”
“可是,如果检察官方面一旦追问我时,我就会丧失信心的。我肯定会从实招来的。”
“是呀!”律师竟也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而且也知道在第二天的追问中可能会露出马脚,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善说假话的人。不过,对于真正的凶手来说,是看不出你在说假话的。”
“那么,我不会因作伪证被起诉了吧?”美佐子担心地低声问道。
律师笑了笑,“审判已经结束了。检察官方面,决不会再耗费稍力去审理这件毫无意义的‘伪证罪’案了。”
一个星期后,美佐子出院了。
在公寓休息了三个月后,她便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店里。当她来到广告牌底下时,她又看到了中村律师。
“金田晋吉已经回乡下去了。”律师说道,“这件事后,他说东京这个大城市的事情太令人可怕了。”
对!美佐子深有同感。那个男人应该回到美丽的大自然中去。他是不应当到东京这个地方来的。
“今天早上,金田来了一封信。说因为害怕东京而不得不和你告别。”
“……”
美佐子默默地笑了笑,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还要我交给你一件小包裹。本来他要直接送给你,但他说不好意思。”
说着,中村律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放到了店里的桌子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小木偶人。这做工简朴的木偶,使美佐子回亿起了故乡的景色。美佐子不想像金田晋吉那样重新返回故乡去。即使回去,她也早就被都市的空气染透了。
我出来好多年,也没有给父母写信了。
美佐子一边看着这个木偶,一边想,今天下班,一回到公寓,头一件事就是要给乡下的父母写封信。
化妆品推销员
1
这是一个农家孩子发现的。
那是五月下旬的一个下午。这个小学五年级的农家孩子放学回来后,计划来一次小小的“探险”。
在奥多摩一带,有一座叫“三角山”的小山。
到达山顶的路有两条。旧路狭窄,而且右侧就是悬崖,所以最近几乎没有人再从这条道上山了。
男孩子走在这条旧道上。他想爬到山顶。
由于好久没有人走了,道两旁的树林绞合在一起,地上又铺满了枯叶,但他却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这如同隧洞一般的山路,使他感到一种新鲜的趣味。
一钻出这个隧洞,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右侧是悬崖。悬崖边上长满了山白竹。
天气晴朗,远处的多摩川看得非常清楚。而再远一点的多摩山却朦朦胧胧。
男孩子手搭凉棚,正想好好看一看这山光水色时,脚下不留神没有站稳。
“啊!”
他发出了一声尖叫,身子朝悬崖边上滚去。
一直滑到崖下边二十多米才停下来。他的脸和手脚都沾满了泥土。但由于小孩子的身体柔软,竟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他坐在这片挡住他了的树丛中,不住地“呸!呸!”地吐着口中的泥土块。
然后他站了起来,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泥土。
这时,他突然看到离他五米远的地方,躺着两个成年人。
是一对青年男女。他想,这两个人也许是和自己一样,为了上来观赏风景而跌落到悬崖下边的。
但当他意识到那两个人一动不动时才感到十分奇怪。
男孩子朝这两个人走近了一点儿。这俩个人确实不能动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2
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
搜查一科的刑警田岛看到尸体,便感到报案人说错了。开始,报案者说是他杀。但从并排地安安静静躺着的情形来看,根本不像是他杀。会不会是殉情?
女的看上去有三十来岁,身穿和服,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男的比女的小两三岁,个头很高,是个现代风度的美男子。
“是氰化钾中毒。”同来的法医对田岛说道。
田岛也预料到了,在两个人的身旁,倒着桔子水的空瓶。也许能从空瓶中查出氰化钾吧?这是一桩典型的殉情案。
“时间呢?”田岛问道。
“已经死了两天了。”法医答道。
田岛弯下腰,蹲在了尸体旁边。他从男的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身份证来。
罗勒化妆品公司四谷分公司 洪崎民夫
是化妆品的推销员吧?
这么一想,田岛越发感到这个男的像了。
女的也许是他的妻子,或者是他的恋人。
没有找到女的身份证明。手提包也没有。
这一下使田岛感到十分为难,难道是在殉情时女的忘记带手提包来了吗?也许忘了,也许没忘,田岛不好判断,但心中留下了这个疑点。
反正需要调查一下。田岛便离开了现场。
回到东京,他便首先去了位于四谷的化妆品分公司。
田岛不熟悉化妆品,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他只知道叫“罗勒”的化妆品不在化妆品店出售,而是由各个推销员直接送到顾客手中去的。
“罗勒”化妆品公司四谷分公司,在一座大楼的三层。
大概是因为都过了六点了吧,公司里看不到推销员的影子,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胖经理。
田岛让他看过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证,便说出了洪崎民夫的名字。不料这位经理吃惊地喊道:“找到洪崎君了?是这样的,他在三天前就失踪了,我们也没有什么线索。怎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奥多摩。”
“怎么,在那儿?”经理非常惊奇,“是登山受伤了吗?”
“更糟!”
“更糟?难道他……”
“对。今天发现了他的尸体。”
“……”
“洪崎先生有妻子吗?”
“不,没有。他现在还是个独身。但他人缘好,常常有女的和他一起……”经理继续说道。
看样子那个女的不是他的妻子了。
“知道他有什么关系特别密切的女性吗”
“啊,我在这方面的原则是尽可能地不干涉职员的私生活,所以……”
“噢,是这样呀!那么,洪崎先生的性格怎样?很懦弱吧?”
“不,正好相反,他的性格很开朗呢!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流里流气呢!可尽管这样还有不少女人追他呢!”
如果这位经理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洪崎就不会简单和女人殉情的了。
但他确实和一个女人死在了一起。
有点奇怪呀!
田岛陷入了沉思中。
3
报纸将此案归结为殉情。从现场来看,这种结论也无可非议。因为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
第二天下午,一个男人来到了警视厅。他提出会田岛,说明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是个中年男子,小小的个子,气色并不好,但给人一种诚实忠厚的印象。
田岛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名片。
××部管理局人事科厚生股股长 安达昌一
“您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田岛把视线从名片移到这个男人脸上。
这个叫安达昌一的男子习惯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使田岛感到了通常那种对上司小心谨慎、唯唯懦懦的职员心理。
“我看了今天的晨报后吓了一跳,因为上边登了我妻子的事情。”
“你妻子?昨天的那个女性是您的夫人?”
“是的。”
“肯定没有弄错吗?”
“不会的。是我妻子。”
“为了谨慎,是不是去辩认一下?”
“好吧。”
安达昌一表情阴郁地点了一下头。
为了进行尸体解剖,两具死尸都已经运到了警察医院去了。
在路上,田岛不停地向安达昌一提着问题。
这个女人叫安达京子。他们于五年前结的婚,但至今还没有孩子。
“您夫人使用‘罗勒’公司的化妆品吗?”田岛问道。
安达又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我妻子常用什么化妆品。今天早上看了报纸,才连忙查找了一下。”
“怎么样?”
“是用‘罗勒’公司的。”安达用低沉的口气说道。从四天前妻子失踪后,他就向当地警方提出了寻人请求。
“您的夫人有外遇吗?”
“不知道。但我不认为她是那种人。”安达对田岛说道。
听到这话,田岛的表情也低沉了下来。
这是个没有孩子拖累、有充分时间的女人。这时闯入了一个年轻潇洒的美男子。如果按经理的话说,这种男人最会勾引年轻女性了。而且他会很快超过其丈夫的魅力,这个女人也会因此和这种男人调调情,和他保持着关系的。但是,这种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发展到殉情地步的。
也许是被那个女人引诱而强迫殉情的吧?
安达看过尸体后,再次肯定死者是自己的妻子京子。
“我妻子的东西可以要回来吗?”安达问道,“我想把它们一块和我妻子安葬。”
“不过,什么东西也没有呀!”
“没有?什么意思?”
“在现场没有任何东西。”
“至少应当有手提包吧?”
“手提包?”
“是的。那是我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买的,是个茶色的鳄鱼皮手提包,她无论什么时候出门都随身带着的。”
“不在家里吗?”
“没有。”安达答道。
4
疑点越来越多了,只是还没有足够的材料证明这是一桩杀人案件。至于那个手提包不在现场,也不能排除在那个小男孩发现尸体报案之前被人捡走了。
但田岛仍感到有疑点。
于是他再次拜访了分公司的经理。他想打听一下洪崎民夫的日常活动。
“做为一个推销员,他的工作是出色的。”经理一边看着贴在墙上的成绩表一边说道。确实,洪崎民夫的成绩曲线是第三名。
“他每天早晨都带着这么一大包化妆品出门。”
经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提包的大小。
“洪崎先生的成绩,会不会是他受女人们喜欢的原因?”
“这个,大概吧!”经理答道,“可是如果关系太多,太好了,反而没有精力去做好推销工作了!”
“喂,是那么回事。”田岛点了点头,“那么,洪崎先生的成绩最近怎么样?”
“还是不错的。”经理答道,“和以前一样推销了不少化妆品呢!”
这可太奇怪了。田岛心中十分纳闷。按经理的话说,有了女人,工作就会受到影响,这是常理。甚至洪崎还去和做为主顾的女性殉情。这可能吗?
于是田岛记下了洪崎的住址,决定去那儿了解一下。
洪崎的公寓叫“和平安”,位于四谷的二丁目。虽然外表不是那么豪华,但是钢筋水泥的建筑,显得十分漂亮。洪崎住的房间是两居屋,并带卫生间和厨房。化妆品的推销员,也许收入都不低吧?
公寓的管理员把田岛领进洪崎住的房间。
“这可是个好人哪!”这个中年的管理员对田岛说道,“他常常送我化妆品呢!”
“送你?”
田岛不解地盯着这个管理员的脸。
“常送给你吗?”
“嗯。当然我总是推托不要。这个人挺大方的呢!”
真不可思议。推销员怎么会把商品送人呢?
管理员打开房门,田岛走了进去。房间不错,摆设也很讲究。屋内有席梦思软床、微型电视机、立体声收录两用机。看样子这个推销员过的是一种十分优雅而舒适的生活。
“常有女人来吧?”田岛向管理员问道。
“那我倒没有碰上过,也许来过我没看到。”管理员答道。
在公寓后边有“紧急出口”,如果从那儿上去,就可以不从管理员值班室通过而到达各楼层的各个房间。
也许那个叫安达京子的女人就是这么着与洪崎幽会的?
田岛又看了看桌子,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又打开了壁橱。里面堆放着被子和毯子。当他把这些东西拉出来时,不禁“啊”地一声喊了起来。
在被子下边,有一堆大小如小山一样的化妆品!
5
全都是未启封过的化妆品!当然都是“罗勒”公司生产的原装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岛看着这小山一般的化妆品,低头沉思着。
只能这样认为:洪崎民夫装满了化妆品,然后出了公司去各处推销。但几乎一件没卖,全都“存”在了家中的壁橱中了。但是,分公司的经理却认为他是个出色的推销员。洪崎还常常向公司交线,但这笔钱不是推销化妆品所得,而是他自己的钱。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洪崎一边工作着一边向工作单位“贴钱”。他为什么干这种蠢事?而且,这套公寓的租金以及屋内分期付款的电器,又是哪里来的钱呢?
也许洪崎出生于一个有钱人的家庭中,为了开心才当上了推销员的。不过,这样判断也有点太勉强了,家中再有钱,也不一定非要干推销这一行,社会上有的是花钱的好事呢!
为了慎重起见,田岛又去调查了洪崎民夫的家庭情况。但他却没有什么“巨额”的财产,他的父亲在江户川的一家工厂干活,由于最近生产不景气,家计无法维持,两个月前,洪崎的父亲还收到了洪崎寄来的十万日元呢!也就是说,前边的假设是不成立的。
这十万日元又是怎样弄到手的呢?
不知道,但可以有一个考虑:会不会是有一个女人把他做为情夫“养”着。和他一同“殉情”的女人,安达京子,肯定是非常迷恋这个洪崎民夫的。当然安达京子会给他钱,以便能维持这种关系。只能这么考虑。因此,从这一点来看,洪崎还整天提拎着化妆品四处奔波,真有点儿太傻了!大概洪崎民夫就是这样的生活:从公司取出应当卖掉的化妆品,塞进自己的家中,然后去和安达京子幽会,同时也就可以解释了他为什么不辞去化妆品推销员工作的原因了:有了这个职务,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由出入这个女人的家了。
于是田岛认为有必要再次见一下安达。
从安达那里得到的回答,大体上符合田岛的推测。安达京子在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一直在悄悄地取走存款。甚至连戒指都买掉了。
也许她把这些钱都交给洪崎了。
那就说明这是一件平常的殉情案件了。
田岛这样认为。似乎这就不归刑警处理了。
田岛拿着这份调查报告,回到了警视厅,但他却收到了一件意外的通知。
6
尸体解剖的结果出来了,洪崎民夫和安达京子氰化钾中毒死亡,死亡时间在两天前。事到如今。和田岛想象的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问题在下面发现的事情中。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安达京子是一名吸毒者。
是个女吸毒者。
田岛的表情不禁严峻起来了,虽然此案基本上定为单纯的殉情,但他不知为什么总感到其中有些蹊跷。
矢部主任也有同感,他对田岛说道:“我看有必要再调查一下。”
田岛决定彻底调查一下安达京子的经历,他认为一定可以找出有价值的东西来。
他再次去见了安达,但安达对妻子的过去并没有提出什么更详细的材料,只知道她曾在新宿的一家酒吧干过活儿。
田岛马上赶到了这家叫“哥伦布”的酒吧。店子不大,在漆黑的大门上,写着“哥伦布”三个字。田岛走进去一看,哪里也没有与航海探险有关的样子。
店内只有两个客人,大概是喝醉了酒,其中一个人含混不清地大声唱着青年人爱唱的流行歌曲。
田岛对站在吧台后边的一位身穿和服的老板娘问道:“我想打听一下以前在这儿干过活儿女人。”并把自己的警察身份证递过去让她看了看,“是叫安达京子的女人。在这干活儿时大概叫阿实。”
“噢,阿实姑娘呀!我知道。”老板娘似乎对她很熟,“五年前,她结婚了,丈夫是个什么公司的小头头,她怎么啦?”
“您没有看过报纸吗?”
“我哪有功夫看报纸呀!”
“她死了!”
“什么?!”
“和一个化妆品推销员殉情了!”
“啊?”
老板娘十分吃惊地看着田岛。
“就是说那个职员的夫人,背叛了丈夫。而这个年轻的推销员又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啊?!”
田岛又苦笑了一下问道:“我想了解一下这个女人的情况,她在这儿干活儿时,是不是打过吗啡?”
“……”
老板娘的表情一下变得胆怯起来。
“您怎么啦?”
“她不干了。那个姑娘。”
“不干了?”
“来这之前好像是个吸毒者,可来这之后就再也没干过。真的,要不我为什么也同意让她结婚呢?怎么,他又吸上毒了?”
“是的。”田岛点了点头。
他似乎多少明白了。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殉情,肯定与这个女人的过去有密切关系。
7
“她来这个店子之前怎么样?”田岛继续问老板娘,“也就是在您这儿干活之前。”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老板娘似乎抱歉地说道。老板不了解雇员的过去,在这儿并不稀奇。
“她在这儿有没有男伴?关系密切一点儿的,当然她现在的丈夫除外。”
“好像与一个叫三夫的男子很要好。”
“三夫?”
“这是这一带的一个流氓。”
“知道这个男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死了!”
“死了?”
田岛一下子惊呆了。这惟一的一条线索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断了。
“他喝醉了酒和人打闹,肚子上被刺了一刀死了!”老板娘对田岛说道,“对方也是一伙流氓。”
“那么您还记得这个叫三夫的人是什么黑帮组织的吗?”
“嗯——好像叫‘吉中组’。对,那时他还傲慢地让我们看过他的徽章呢!”
“吉中组——”田岛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在他的记忆中有这个组织。那是他和一个专门负责处理毒品贩卖走私的刑警聊天时知道的。这个组织因被人告发从事毒品生意,被警方一举擒获。虽然这个组织垮了,但又传闻说他们打算东山再起。当时提到的,就是这个“吉中组”。
对,是这个“吉中组”。安达京子,也是个吸毒者,这两者之间在肯定有联系。
由于那个叫三夫的男人死了,这条来自女方的线索就断了,但那个男方的线索还可以查到。
田岛离开了“哥伦布”酒吧。
这不是一件单纯的殉情案。田岛坚信这一点。如果这一点成立话,那么洪崎民夫也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化妆品的推销员了。
他会不会是贩毒者?
田岛一下子闪出了这个念头。最近警方对贩毒采取了极其严格的措施,在酒吧、小胡同里搞这种交易的事大大减少了。所以他们会不会利用推销员干这种事?
他们从化妆品推销员中“招募”人员。如果给钱,这样的人是不难上钩的。
有了推销员的身份,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到各家各户去从事这项活动。
也许洪崎民夫就是接受组织的命令,打入化妆品公司,当了一名推销员的。他每天从公司里带出一大包化妆品,先回家换一下东西,当然也可以把毒品藏在化妆品包装盒中,然后就奔向自己的“老主顾。”
由于他每次“卖”得化妆品多,交纳的收人多,于是便受到公司的信任,成了优秀的推销员,从贩毒中获得的金钱,远远超过了他交付的卖货款。
如果安达京子也是他的一个主顾之一,那么,如果他俩出现了情死,这条线就断了。这种单线联系就可以保证这个组织活动的高度机密性。这些都是田岛从缉毒刑警那儿听说的。
这么说来,这极有可能是一起伪装的殉情!
田岛想着,尽管这只是想象,但却是一个十分圆满的解释:洪崎民夫是贩毒者,安达京子是主顾,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给组织带来了麻烦,于是便制造了这么一起伪装殉情的案子,将两个人杀害而灭口。
但这毕竟还是推理。并没有事实根据,还必须进一步调查。
8
田岛取了洪崎的指纹,到计算机中心去查找他的档案。如果证实了自己的预想,那么这个洪崎肯定就有犯罪前科。
果然,在计算机中心查到了洪崎的档案。
他曾因“伤害罪”被捕入狱。那是五年前的事情。被关押了一年。
但田岛的另一个预想却落空了。即想通过档案中的指纹,查一下洪崎民夫与哪个黑帮组织有联系。
洪崎出狱后在一家舞厅干过一年。然后就成了“罗勒”化妆品公司的推销员。
“是不是你想得太复杂了?”
须贺股长对田岛的推理抱有怀疑。但田岛却坚持自己 7684." >的分析。
他应当与某个黑帮组织有联系。田岛坚信这一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事件只能是一个推销员和别人妻子通奸的殉情案了。
“让我再调查一下吧!”
田岛向股长提出了申请。
他决定通过洪崎民夫服过刑的监狱的线索,找到他的伙伴。
洪崎民夫与一个叫吉村的人在监狱中非常要好,但据说这个人出狱后一次也没有见过洪崎。田岛不信,他认为这两个人一定有着秘密接触。
会不会是这样:吉村与某个组织有联系,而洪崎则通过吉村接受这个组织的领导。
反正无论如何要先找到吉村。
田岛从监狱的档案中,找到了吉村的材料和照片。吉村正一,三十岁。当然,这是他的真名。
田岛又来到了“罗勒”化妆品公司。
如果吉村与这个组织有联系的话,他肯定也和洪崎一样,充当一名推销员,利用这有利的条件从事贩毒。
在总公司的人事部里,存放着全体职员的卡片,并全都贴有照片。田岛在人事部职员的帮助下,在这几百人的卡片中查找着与吉村相似的人。
结果落空了。总公司里并没有吉村正一。
“这有其他使用推销员的化妆品公司吗?”
田岛向这个职员问道。
“有一家叫‘卡塔露’的公司也是推销员推销化妆品的。不过那个公司比我们小多了。”
田岛决定去那家公司看看。
“卡塔露”化妆品公司在有乐街。比起“罗勒”公司来,它确实是一家小公司。
田岛来到公司人事科,从职员卡片中查找吉村正一。
这个公司不足一百人。
这次田岛一个人仔细翻找着卡片。
当他翻到一半时,不禁“啊”了一声,并停下了手。
他发现了一个长得极像吉村的男人照片。虽然他戴着眼镜,但他的脸形、鼻子、嘴和吉村正一一模一样。
卡片的名字叫桑原正次。他的所属分店是新宿分店。新宿在四谷附近,那么当然可以考虑与死去的洪崎民夫有一定的接触。
“这个人是出色的推销员哪!”营业科长看着这张卡片说道,“他每个月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你被这假象蒙骗了。”田岛讽刺道。
他立即赶往位于新宿西口的“卡塔露”化妆品公司的新宿分店。
分店在一家专营麻将牌的商店二楼。大概因为是下午三点钟的缘故吧,推销员都不在家,只有分店经理一个人用为难的目光盯着在培上的成绩表。
他看过田岛的警察身份证后,便说:“桑原正次已经出门了。”
“这我知道。”田岛环视了一下这间空旷的办公室后笑了笑,“请告诉我桑原先生的住址。”
“他住在柏林一丁目的一家叫‘东西庄’的公寓。在电话局的后边。不过,他非常讨厌人们去他家。他业务上很出色,就是人不怎么样!”
“要是这样就更应当去了。”田岛又笑了笑说道。
9
“东西庄”是一栋木制结构,外边为水泥抹灰的简易公寓,但内部设备似乎是一流的。
田岛向管理员问了一下桑原正次的房间:二楼的二十二号。
“桑原先生在家吗!”
“在家。”
田岛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二楼。
“真的在吗?”
“我刚才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的。”
“慌慌张张……”
“是的,这可真少见。他平常可……”
田岛听了一半就急了:也许他要逃跑!他立即向二楼跑上去。
一上二楼楼梯,旁边就是二十二号房间。房间里果然有动静。田岛敲了敲门。里面突然一下子安静了。像有人屏住了呼吸一样。
田岛再次敲了敲门,屋内没人回答。田岛用力椎了推门。门从里面插上了。他向后稍稍退了两步,拉开架式,猛然撞开了房门。
“出来!”田岛厉声命令道。
回答他的是一声打碎玻璃的声音。似乎有人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田岛又用力踹了一下门。门从门框上掉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一瞬间,田岛看到一个男人弓着腰正要从窗户上跳上去。
田岛冲入房内,快步赶到窗口。
这个人站了起来,正要向下跳,但田岛一把拽住了他的左脚,拔出手枪喝道:“站住!”
这个男人无可奈何地从窗户上下来了。
“是吉村正一吗?”田岛问道。
“是的。”这个男人用遗憾的表情答道,“是吉村正一又怎么样?”
“为什么要逃跑?”
“我以为是强盗进来了,我这个人胆小。”
“如果胆小,就把这个戴上!”说道,田岛把手铐扔了过去,“把它戴上!如果你不老实,我就不客气了!”
“知道了。”
吉村正一泄气地给自己戴上了手铐。
10
“为什么抓我,我想知道为什么!”吉村狡辩地问田岛。
“马上就会告诉你!”田岛也毫不客气地答道。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的正中放着一只手提包。
“打算去旅行吧?”田岛盯着吉村的脸问道。
吉村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看天花板。
田岛打开手提包,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儿地倒在草席上。他想从里面找出点毒品什么的,但只是些衣服。
“找到什么了吗?嗯?”吉村挑衅地看着田岛。
田岛又拉开抽屉,打开壁橱,到处翻腾了一遍,既没有找到毒品,也没有找到手枪。
田岛越来越着急了。如果这次放掉吉村,他肯定再无踪影;但是找不到证据,也不能逮捕他。而且如果放掉吉村,他还会销毁罪证的!
田岛焦急地把双手绞在一起,再次环视房间。由于这个房间很小,所以好像再也没什么可找的地方了。
他又翻了翻字纸篓,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妈的!”
田岛低声骂了一句,又看了看吉村。他突然发觉吉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处。
他在看什么?
田岛又装成翻字纸篓的样子,悄悄地窥探吉村。
他盯着桌子旁边。那儿放着一只铸铁的烟灰缸。那个烟灰缸有什么看的?
“你好像在看那个烟灰缸。”
田岛故意问道。果然,吉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田岛把烟灰缸拉了过来,里面有一个小纸团。外边有点糊了。是不是刚才吉村在烧这个纸团。
田岛取出纸团,把它平铺在桌子上。这是一张当票。已经被烧掉了三分之一。但上面写得大多还在。
“日币两干元整。(但鳄鱼皮手提包除外)……”
田岛马上回忆起安达昌一讲过的话:妻子安达京子就常常把鳄鱼皮提包带在身边。那么这个鳄鱼皮包会不会就是安达京子的呢?
“原来如此呀!”田岛看着吉村“嘿嘿”地笑了起来,“因为这个,你以杀人嫌疑被逮捕了!因为你涉嫌杀害洪崎民夫和安达京子!”
“……”
吉村正一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苍白。
“这是命令,那家伙想洗手不干了。”吉村用胆怯的声音说道,“可不是我干的,是‘吉中组’的头儿命令我干的……”
“别在这儿解释了!”田岛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到警视厅去交待给你下达命令的人吧!”
爱侣的旅行
1
东京还是阴冷的梅雨季节,而冲绳的那霸机场却已进入盛夏。从日航的波音七四七喷气客机上走下来的乘客,在这种和东京迥然不同的强烈的阳光照耀下都眯缝起眼睛,年轻人都慌忙戴上了太阳镜。
冈田一边从舷梯上往下走,一边脱掉上衣,并把它搭在胳膊上。
“空气和东京都不一样!”他的妻子由美子用充满青春活力的语调说完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冈田,像是征得他的同感一样又问了一句,“是不是?”
冈田无声地微笑了一下,但是这种微笑在由美子转身向机场大厅走去的时候便从他脸上消失了。
这次三宿四天的冲绳之行是冈田发起的,他向由美子建议再来一次蜜月旅行。
由美子完全同意这个主张,在飞机上她欢闹得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但是,冈田却打算在这次旅行中彻底结束两个人的关系。
由美子是不会同意离婚的。所以,冈田想在这次旅行中,制造某种事故,把妻子杀死。
从六年前他们结婚起直到今天,他们之间出现过各种各样的龌龊,究竟是哪一件使得冈田萌发了杀机,就连冈田自己也说不清楚。
其实硬说是哪一件事,还不如说是小小的不满,积少成多,慢慢地便成了杀意。
没有比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让人不可理解的东西了。
在结婚前他认为的那些由美子的优点,现在反过来都成了他无法容忍的缺点。
由美子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姑娘。
由美子的开朗的性格和爱说话的习惯都是冈田原来喜欢的优点,他甚至认为对自己这样一个社交能力差、不善交谈的人来说,由美子的那种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是最合适的。
现在,他坚定地认为她是一个游手好闲、不会体贴人的楞头青。
什么缺点啦、优点啦,说到底还是要看你喜欢不喜欢这个人,你喜欢她,她浑身就都是优点;你不喜欢她,她浑身就都是缺点。
两人曾多次谈到过离婚,但每次都是因为由美子的赔偿费要的太多而谈不成。开始要一千万日元,后来要一千五百万,最后涨到两千万日元。就是一千万日元冈田也是拿不起的,他今年已三十岁,却刚刚提升为科长。明知他拿不起,由美子照样把赔偿费的数额步步抬高,冈田只能认为那是女人天生的歹毒心理。
他认为自己要想得到自由只有两条路,或者自己离家出走,或者杀掉由美子。然而,让他丢掉自己的职位离家出走,他一是舍不得自己辛苦工作六年才得来的科长的位子,更重要的是他恋上了自己单位里一个叫片桐明子的二十三岁的姑娘。
和妻子感情不好的男子爱上了同单位的年轻姑娘,这是最最常见的事情。冈田就是从这时开始盘算杀死自己的妻子的。
冈田突然对由美子关怀体贴起来,并且和她开始了这次旅行。
2
从那霸到石垣岛,要换乘西南航空公司的SY11飞机。
去石垣岛的飞机还没有开始登机,冈田和由美子决定在机场大厅休息一会儿。
他们在餐厅靠窗户的桌子边坐下 6765." >来,冈田要了一杯可乐,由美子要了一杯鲜柠檬汁。
旁边的桌子坐着一伙要回东京去的年轻人,他们边等飞机边大声地说着话。每个人的脸都被太阳晒得黑油油的,有的戴着用香蕉叶编成的帽子,有的女孩子的头发上插着一些野花。
冈田似看非看地望着反射强烈阳光的飞机跑道。
烈焰在游动,停在对面的波音七四七客机在烈焰中摇曳着。
应该怎么杀掉她呢?
虽然想伪装成事故,但是也并不是已制定出了万无一失的具体计划。
计划要在石垣岛玩两天,在这期间可以找一个小船划出海,把她杀掉再伪装成是淹死的。但是,据说由美子上高中时是校游泳队的,在新婚旅行去关岛时,她也显示过她那高超的游泳技术,所以这种方法恐怕是很难实现的。
伪装成从旅馆的阳台上摔了下去也是可以的。
晚上一个人出去散步,被暴徒杀害了似乎也说得过去。
各种想法不断涌现出来,但无论哪种办法都不完美,都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
这时眼前突然一暗,硕大的雨点猛然砸向跑道,溅起一片雨雾,令人想起南方的骤雨。
在窗边吃饭的一对情侣慌忙关住了窗户。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分钟过后,大雨嘎然而止,亚热带的太阳又火辣辣地挂在天上。
等了三十分钟之后,冈田等人登上了飞往石垣岛的YS11“苏铁”号。空席只有两个,游客与当地人各占一半,其间可见一些肤色浅黑浓眉重须抠眼高鼻的青年男女,大概是琉球土著。飞机在海面上空飞行,坐在机窗边的由美子因下方不断出现的美丽景色而频频欢呼。的确,这一带星罗棋布的小岛及小岛周围的海水太美了。这是一些珊瑚岛,外海一片蔚蓝,环礁内时而淡绿时而淡蓝,海水下的砂地一片金黄。
冈田也在时不时地眺望着窗下的大海,但脑子里仍在思考着杀妻的手段。由美子天真地叫喊着:“真美啊!”,还不停地把照相机对着机窗,啪嗒啪嗒地按着快门。
冈田心中暗想,看来妻子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杀意,并在心中对自己说:看来不用费很大的劲就……
大约过了一小时十二分钟,“苏铁”号在石垣机场着陆了。
从位置上看,石垣岛和台湾的中北部几乎处于同一纬度上,炎炎的烈日让人觉得比那霸机场还要炎热。人们走下舷梯,朝着石垣机场的那栋可爱的建筑物走去。混凝土铺设的机场跑道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刺得眼睛直痛。冈田和由美子掏出太阳镜,戴在眼上。
本次旅行的机票是委托交通公司买的,所以机票和旅馆费是统一核算,也是事先就定好要住石垣观光饭店的。但是,接机的车还没有到。
在等汽车的时间里,冈田和由美子看起来像一对美好情侣一样,参观着机场大厅一角的一家小卖店。柜台上摆放着的商品有用珊瑚、贝壳做成的手工艺品和动物标本;另外也出售一些果品,比如香蕉啦、菠萝果脯啦。还有一些冲绳的特产,像传统印染的红色台布就十分漂亮。
由美子怕蛇,在蛇标本和蛇酒前她是闭着眼睛走过去的。
冈田突然想到由美子如果被毒蛇咬死的话,也可成为一种完美的事故,可是他看了一下标本解说词,上面写着这类毒蛇极少在人面前出99lib?现。
又过了一会儿,车身上写着饭店名字的接机面包车来了。上车的除冈田夫妇以外还有几个年轻的旅游者。车跑了七八分钟,便进入了石垣市区。
从东京坐喷气客机到那霸用了两个半小时,又坐YS11在天上飞了一小时二十分钟,让人觉得简直就像飞到了天尽头一样,但实际映入眼帘的石垣市市容却显得十分繁华。整齐的柏油马路十分平坦,虽然没有高层建筑,但三四层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鳞次栉比。还不时地可以看到那种红瓦房顶、珊瑚礁墙壁的民房夹杂在其间,古色古香,让人觉得这里到底是琉球岛国。石垣市的街道傍海而行,二人下榻的观光饭店也建筑在可以看到海的地方,据说这是本地最大的一家饭店。打开大门走进去,在饭店前厅站着一位吊儿郎当的高个青年,据说是饭店老板的独生子,他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冈田。
房间在二层,是一间面海的房间。房间里装有空调,冈田打开开关后便坐到了双人床上。他的妻子由美子马上打开衣箱,挑选着晚饭时穿的西服。
在谈恋爱时由美子才二十岁出头,大概也是因为年轻,即便去旅行也只是穿牛仔裤、短袖衬衫就行了,可是现在她过了三十岁却对服装讲究起来了,这大概也说明她已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青春魅力,旅行本来只有三宿四天,却带来了三套新买的西服。
冈田嘴里叼着烟,来回观察着这个房间。
房间非常宽敞,有东京饭店双人房间的两倍那么大。再仔细一看,不只房间大,双人床也大,大衣柜也大。而且房间的墙壁是用白油漆刷的。
外观上饭店小巧玲珑,但内部房间却十分宽敞,让人觉得这就像美国西部剧中的旅馆一样。
想到这里,冈田想起了冲绳岛、石垣岛前不久是在美国军队的占领下。大概,当时这个饭店就是美军的宿舍吧?所以房间很大,床和柜子也都很大。
冈田叼着烟从床上起来,把铝制窗框打开往下一看,底下是水泥地,高度大约有七八米,人若是头朝下摔下去,头盖骨马上就会摔碎的……
对面是铁树林荫道,再远处是湛蓝的大海。海面掀起白色的浪花,气垫船驾着风浪以飞快的速度疾驰而去。
这是去往竹高岛的船,该岛坐落在离石垣岛五公里的海面上。
吃晚餐时,由美子身着紫色大开背的晚礼服。这是出席宴会时才穿的服装。
下到一楼餐厅,发现住宿的客人多数为年轻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男女几乎都穿着短袖圆领衫、牛仔裤和胶鞋。
在人群中身着晚礼服的由美子很是各色,但她自己似乎很是高兴,炫耀着在银座买来的晚礼服。她小声问冈田:“我漂亮吗?”
冈田说:“嗯,漂亮。”
晚餐是独特的冲绳猪肉饭菜,不知为什么,餐桌上还摆着牛排。冈田感到味道过浓了些,但毕竟还算可口。
年轻人草草吃完晚餐又急急忙忙地逛大街去了。餐厅里只剩下冈田和由美子。
由美子放下筷子看着冈田说:“我们借这次旅游的机会重归于好吧。”
瞬间,冈田感到充盈于心间的杀意就要消失,于是赶紧稳了稳神。
迄今为止,由美子不知说过多少次要“重归于好”,可她所要求的只是让冈田单方面悔过。
但是,现在绝不能让她察觉出杀意。冈田笑着说:“好啊。我以前是做得不好。”
“只要你能悔过,我也就没什么抱怨的了。”由美子似乎感到了满足,然后问道,“去逛大街吗?”
“想去,但有点累。坐飞机时间长,年岁不饶人呀。”
“那我就自己去了。”由美子劲头十足地说,然后独自出了旅馆。
3
冈田一回房间立即趴在床上,展开在机场小卖部买到的石垣岛地图。
石垣岛地形狭长,好像一个走样了的三角形。从石垣市往北走四十五分钟有个叫川平的入海口。根据地图上的说明,那是个绝妙的地方,“湛蓝的海水,洁白的沙滩,其景观美妙至极”;总而言之像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地图上并注明在海湾内还养殖着黑珍珠。
由美子喜欢宝石,所以她知道这些一定会跳起来。
解说词里还附加了这样一句话:“这一带浪高流急,请注意安全!”
也不知水流有多急,尸体会不会在眨眼之间就冲到海里去呢?如果是的话,这也是一个杀死由美子的好地方。
冈田慎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说:“但是,要认真考虑,慎之又慎!”
像川平湾那种地方,游人一定很多。就是尸体能很快地被冲进大海,在杀她的时候也很容易被人看见。
再往北怎么样呢?从地图上看是一片片热带原始森林,几乎找不到有民房的标迹。大概有很多无人的海岸吧,租一辆出租车把由美子骗到无人的沙滩上,就地杀了她怎么样?要不就先杀了她,再把她扔到原始森林里去,或扔到大海里去,这样是不是更好呢?
杀人时可能不会被人发现,但是,夫妇二人一块住在旅店里,又是一起开车出去的,如果只剩一个人回到饭店的话,马上就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自己回来就去当地警察局报警怎么样呢?就说:“和妻子由美子一起在一个无人的海边游泳时,她被大浪卷走了。”
但是,扔进大海里的尸体,过不多久会冲上岸的,到那时就糟了。我可以告诉警方说是淹死的,可尸体上却留有勒死的痕迹或脑后留有击打伤痕,那自己马上就会被抓起来。
冈田咋了一下舌,心中暗想:还真不好办哪!
由美子醉得昏昏沉沉地回来时,都快要夜里一点了。
“你怎么了?”
冈田皱紧了眉头问了一句。由美子“咚”的一声便仰面躺在了床上。
“太痛快了!”
“痛快什么?”
“我逛完了礼品店,遇见一伙年轻人,都是住在这个饭店里的客人,嘿!对了!吃晚饭时不是有一伙年轻人吗?就是那帮人。”
“噢。”
“我们越聊越投机,就一块跑到迪斯科舞厅去了。后来我又约了他们去了酒吧,一直喝到现在,你要是也一起去就好了!”
“我不怎么喜欢喝酒,这你还不清楚吗?”
冈田心想应该让她觉得夫妇关系是不错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火气,狠狠地瞪着躺在床上的由美子。
“水!”
“你说什么?”
“请来一杯水!”由美子满嘴酒气地对冈田说。
冈田强压胸中的怒火,从水瓶中倒了一杯冷水,拿给了由美子。
由美子微微笑了一下,把水接了过去,“谢谢!但是,看来你有些不高兴?”
“没有。”
“我和年轻小伙子一起去喝酒,你生气了吧?”
“我不是说了没生气吗!”
“你还是生气了。可是,你放心吧,因为一块喝酒的也有年轻的女孩。”
“我说过我没生气。我只是想明天我们要坐车绕岛一周,你今天不能太累了。早点睡吧!”
冈田越发讨厌起由美子来,更下定了要除掉她的决心。他躺着边想问题,边进入了梦乡。
4
第二天早饭时,由美子遇到了昨天一起喝酒的那些青年男女,不分彼此地打着招呼,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笑声。
“你小子,醉得像烂泥一样倒在路边,后来怎么了啊?是吗!活着回去了,真是万幸!”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能喝!真是后生可畏呀!”
她很有兴致地说着。过去,冈田认为这就是她天生的开朗性格,心中是喜欢这一点的,但现在却只有厌恶。如果那些年轻人也不理会由美子的话,她的闹剧就演不下去了,那才真叫活该呢!可是那些年轻人像是蛮有兴致的样子,和由美子一起嚷着、闹着。
冈田坐在桌子边,等了十几分钟,由美子才和那些年轻人闹完,然后疯疯颠颠地走到了冈田的身边。
“你真高兴啊!”
冈田本来说的是一句风凉话,但由美子浑然不觉,满脸不在乎地坐了下来。
“和青年人聊天来劲儿!”她疯疯颠颠地说道。
“你毕竟已不像他们那么年轻了嘛。”冈田终于忍不住挖苦起来。本来,既然决定在旅行期间杀了由美子,那么她和谁聊天都是无所谓的,但她那种无视自己存在的态度毕竟令人恼火。不知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反正不是嫉妒,因为对由美子的爱情已经彻底冷却了。
冈田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吃完了早饭。听说石垣有几家出租车公司,冈田经饭店介绍从其中一家公司租了辆乳白色的卡罗拉,每日费用五千日元。虽无空调,但打开所有车窗,流进新鲜空气,也令人神清气爽。
“先去川平湾吧,那里景色很美,还能看到养殖黑珍珠。”冈田边操纵方向盘边向由美子说。
由美子微微一笑,说:“好啊,去吧。美景、黑珍珠我都感兴趣。”
由美子把肩靠了过来。冈田一边开车一边想,旁人若看见,一定以为他们是一对和睦夫妇,绝对想不到开车的丈夫正打算谋杀妻子。
出石垣市区还费了点劲,但一出市区神经就放松了,因为几乎碰不到什么车。
然而,出了市区就是土路,稍一加速就尘土飞扬,令人难以忍受。车内没有空调,一开车窗灰尘就扑面而来,关上车窗又暑热难熬。
没有办法,只好在路面差的地方减速,路面好的地方加速。
今天依然是大晴天。冈田穿着短袖衬衫开车,一个小时下来,伸出窗外的一只手就被晒得火辣辣的痛。
到达川平公园,已有几辆车停在那里。
有名的川平湾也不过就是崖顶上有两个兼营餐馆的土特产商店,全无本土旅游点的那种繁华景象。
下车后先去土特产商店看了看。这里也有一群年轻人在吵吵闹闹地买东西,但没有见到带着家小的游客,大概对于家庭游客来说,这里太远了。店里商品杂乱无章,有便宜到二三百日元的贝壳项链,也有一两万日元的玳瑁手工艺品。
这里的特产黑珍珠也摆在盒子里。本以为会比本土便宜,谁知却更贵。
尽管如此,因不愿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杀意,冈田还是给由美子买了三万日元的珍珠。
一些年轻人在近旁餐馆吃场面。不知他们是不是走到哪儿都吃面条?在这里面条显然是最便宜的。
冈田和由美子走进开着冷气的餐馆,喝了与汤面一样、到处都卖的可口可乐。
从土特产商店后面走下陡急的坡道,川平湾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里确如旅游指南中所述,“自然景观美妙至极”。深而宽阔的海湾水色斑斓,海水因其深浅不一呈现出不同颜色。海湾里布着绿荫覆盖的可爱岛屿,这些岛也是珊瑚礁。
两人走下白光晃眼的沙滩,珊瑚碎片形成的海滩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没有任何广告,也听不到扬声器不识趣的吵闹声。
虽然立着“潮深流急,禁止游泳”的牌子,几个身着泳装的年轻人仍在游着。
“游泳吗?”冈田问由美子,“你要是游的话,我去车里取游泳衣。”
冈田打算如果在游泳时,她被巨浪卷走就好了,但是由美子却摇了一下头。
“我昨天大概喝多了,有点儿头疼,你一个人去游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你要不游的话,我也不游了。”冈田说完心中暗想:我一个人游泳,如果被大浪卷走吞没的话,还杀什么由美子呢。
“那么,你给我照张相吧!”由美子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当然可以!”冈田马上就拿出了照相机,为了杀害由美子,有必要在旅行中给人一种夫妻恩爱的印象。
照了五六张由美子的照片之后,冈田说:拿三角架来就好了,可以照几张我和你并排站着的合影。
这时,一位穿游泳裤衩的小伙子过来说道:“我来给二位拍照吧!”
他有二十三四岁,是一bbr>藏书网位瘦高个小伙子。冈田觉得有些面熟,一问才知道是住在同一饭店中那些年轻人中的一位。看来他刚游过泳,光滑的上身,一粒粒水滴闪闪发光。
“哟!原来是三浦君呀!”由美子发出的欢叫声多少有点怪。
三浦拿着照相机给他们照了几张相之后,由美子突然提出要去游泳,便一个人跑到崖上换游泳衣去了。
“您的太太真漂亮!”三浦笑眯眯地说道。
“还说得过去!”冈田暧昧含糊地表示了肯定。
由美子身着比基尼游泳衣回来后,便和三浦两人一起向海边跑去。
冈田找到一个放在沙滩上的独木舟坐了下来,远远地望着妻子和三浦在没膝深的海水中打水仗。
由美子已经三十岁了,可能是由于她身材苗条的缘因吧,比基尼游泳衣穿在她身上还是很合适的。
如果是在几年以前的话,冈田会嫉妒三浦的。可是现在,在盯着他们看的时候,心中想的却是如何将他们二人都杀死。
一位和丈夫来石垣岛的有夫之妇,偶然和一位住在同一饭店的小伙子爱上了,那位比她小的小伙子也爱上了她。可是,这位有夫之妇也舍不得她的丈夫,经过一番痛苦的感情和良心的搏斗,她选择了和小伙子一起自杀殉情的道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用费尽心机伪装什么事故了。毒死他们就行了。他们二人死后,自己只要努力去扮演一个失去了爱妻的丈夫的角色就行了。
冈田急忙站起来回到车上拿来“宝丽来”快相照相机向三浦和由美子走去。他对二人说道:“我给你们照张相吧!”
“你不是正想找机会照一张和一位年轻潇洒的年轻人在一起的照片吗?”冈田对她这么说,由美子“嘿嘿”地笑了,马上作出了要拥抱三浦身体的姿势,像是在故意刺激冈田一样。
三浦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冈田接连给他们二人拍了三张。
三张底片从相机中跳了出来,眼看着变成了美丽画面。
冈田心想:这就是你们二人偷情乱搞的证据。
他把两张装进自己衬衣的口袋里,把另一张交给了三浦。
“这样的照片我怎么好意思要呢!”三浦挠着头,脸上显出高兴和不安的样子。
“你就拿着吧!”由美子捅了一下他的身子说道。
5
回到饭店,冈田马上便打开了房间空调的开关,对由美子说:“是个好小伙子。”
“什么?”由美子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反问了一句。
“我是说在川平湾遇到的那个小伙子,是叫三浦吧。”
“噢!你是说那个男孩呀!”
“那个小伙子不错!”
“我觉得他有点厚脸皮,在他们那些人当中还有更好的小伙子呢。”
“你说得也许有道理,但这个小伙子给我的感觉不错。”
“你不吃醋?”
“吃什么醋?”
“我和那个小伙子那么亲热……”
“这有什么?我倒认为你和小伙子亲热亲热,可以返老还童,青春永驻。这样我才有劲头。”
“哼!”
“我说的不对?”
“那么,为什么今天早晨我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你就不高兴了呢?”
“因为那是吃早饭的时间呀!三浦君要在石垣呆多长时间?”
“好像和我们一样,待到后天的早晨回去。”
这么说来关键是看明天了。明天晚上把三浦请到这屋里来,把他和由美子一起毒死以后再伪装成是殉情自杀。
冈田早就搞到了农药,并把它带来了,为的是以备万一。但是,他当时并没有打算使用它,因为他觉得把人毒死,再伪装成事故是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是殉情自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不正常恋爱的结局往往都是服毒自杀的。毒药的来路可能会是一个疑点,但不会成为决定性的疑点。如果是氰酸的话很可能会被问及来历,但如果是农药,那么这石垣岛到处都找得到。
晚饭后,冈田像昨天一样把由美子一个人放出去散步了,自己随后也悄悄地离开了饭店。
冈田买了葡萄酒和昆虫采集用具,又转了几家商店便返回了饭店。他把房门落了锁便开始了杀死由美子和三浦的准备工作。
他先用杯子把农药稀释。
接着又把稀释的农药吸入采集昆虫用的注射器里。
必须事先把农药注射到葡萄酒瓶里去。
如果打开盖的话就会引起两人的疑心。所以,必须从软木塞上把针头扎进去,再把农药注射到里面去。
冈田小心翼翼地把酒瓶从盒子里取出,在瓶盖原封不动的情况下把注射针扎了进去。
如果中间针头折了,就将前功尽弃,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冈田一手按住瓶子一手把注射器一点一点地扎了进去。虽然开着空调,但他仍出了一头汗,他只好停下手把汗擦去。
过了五分钟,针头终于扎进去了,后头的事就比较容易了。
把农药注射进去以后,又照原样把瓶子放到盒子里。
最后该干的事就是如何处理剩余的农药和昆虫采集用具了。
把由美子和三浦伪装成殉情自杀这件事即使成功了,如果剩余的农药和注射器被发现了也会前功尽弃。
冈田认为把这些东西扔到海里最为安全,于是便把这些都装进了纸袋。
冈田从特产品商店林立的大街拐进了通往海边的胡同。
海的气味越来越浓。
冈田站在崖边,把装有剩余农药和注射用具的纸袋尽量地向远处扔去。纸袋只溅起一点点水花便沉了下去,他呆呆地看着海面,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
回到饭店一看,由美子还没有回来。
冈田躺在床上,可是,他想起一件必须事先做好准备的事,便又跳了起来。
他从大衣柜中把由美子的衣箱取了出来,把两张在川平湾照的照片装了进去。
那是她和三浦亲热地拥抱在一起的照片。然后又把“宝丽来”快相照相机也装入了她的衣箱里,并把衣箱又重新放到了衣柜里。
如果由美子和三浦一起中毒而死的话,当地的警察肯定会来调查,那时,如果在她的衣箱里发现了他们二人亲热无比的照片,必然会推倒出其中的前因后果来。
冈田休息了一会儿,刚点上一支烟,由美子像昨天一样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她“咚”地一声坐在床上对冈田说:“我又和那个三浦君一起喝酒了。”
“那好哇!”冈田微微笑了一下。
“你真的觉得好?”由美子用一种带有怀疑和险恶的眼光看着冈田。
“是的。怎么了?”
“你不吃醋?”
“没关系,你变得年轻了我高兴。”
“喂!”
“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假如我和三浦好上了。你和我离婚就可以不必付赔偿费了。”
由美子的眼神越来越险恶了。
“我根本没想那些事。”冈田有点慌神,万一走了嘴她就会起疑心,那就糟了。
由美子“哧哧”地笑着说:
“如果你那么想,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她盯着冈田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桌子上的葡萄酒。
“这酒,怎么回事?”
“再待一天,我们就要和三浦君告别了,所以我想分手时三人喝一杯,就把酒买来了。”
“是波尔多葡萄酒吧?”
“是的,因为这酒我也能喝一点儿。”冈田说道。
6
在石垣岛的最后一天。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冈田和由美子想去租借一辆汽车,一出饭店的大门就看见三浦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天空。
“你这里在于什么呢?”冈田朝三浦招呼了一声。
三浦挠着头说:“昨天喝多了,今天早上没起来床,等我起床一看,大家都已经租车出去玩了,这帮家伙起床也不叫我,真是无情无义!”
“那么你准备……”
“我没钱一个人租一辆车,正在这儿发愁呢,自行车倒是租得起,只是今天这个热劲怕是受不了。”
三浦眯起眼睛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晴空万里,看样子会很热的,超过三十度大概不成问题。
他们以冈田的名义租了一辆车,让三浦坐在后排座上。他们决定今天不再去川平湾,而朝和它相反的方向去玩。穿过石垣机场旁边的大道,车便掉头向东跑去。
车跑了二十分钟,便遇见了一片树林。冈田把车停在桥上,观望着这片茂密的树林。
林中树木长得密密丛丛,让人觉得如果走进这片茂密的树林,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由美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真让人害怕!”
冈田也有恐怖感,他急忙启动了汽车。
“你姓三浦,对吧?”冈田边开车边问坐在后排座上的三浦。
“是的。”
“听说你们明天离开石垣岛?”
“是的,本来还想多呆几天,可是大家都没钱了。”三浦说完发出一串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爽朗的笑声。
“我们明天也要离开石垣岛。我们这次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来吧!我们开个小型酒会。”
“可是,我……”
“没关系!你就来吧!”由美子冲着反光镜中的三浦笑了一下。
冈田想把由美子和三浦杀掉?99lib.,是要把他们伪装成自杀殉情的一对恋人,但是,由美子说不定真的爱上了这个小伙子。
冈田心中暗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是更合适。
反正今天晚上他们二人是要死的。等他们被毒死,冈田就赶快离开屋子,在外面呆到很晚再回饭店,然后再发现妻子为不正常的婚外恋而自杀殉情的现场。
车子沿着海边的路飞奔着。
右侧是绵延不绝的美丽的海岸。海中礁石打开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礁石内侧的海水风平浪静,就像一面镜子。
东京的人们如果见到这景色肯定会羡慕得要死。随之海边的房子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盖起来,洗海水浴的游客也会把沙滩占得满满的。
但是在这里,绵延不绝的美丽海滨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左侧的陆地上是大片的菠萝树和大片的甘蔗林。
“停下……!”由美子突然叫了一声。
前方十多米的地方盛开着一大片木槿花,在这个岛上到处都有开放着的木槿花,但是,像这种成片开放的还没见过。在路的一边就像立起了一道红色的木槿花墙一样。
“下车!”由美子以命令的口吻对冈田和三浦说。
“干什么呀?”冈田熄了火看着由美子问了一句。
“我想摘那些木槿花。”
“能摘吗?”
“没事吧?好像是野生的。”三浦说完就迅速地下了车,和由美子一起摘开了木槿花。冈田不想让二人起丝毫的疑心,所以也从驾驶座上走下来,帮他们一块摘木槿花。三个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摘了满满的两手。
“摘这么多干什么呀?”
冈田这么一问,由美子笑了笑说:“用花装扮车呀!”
“可是,车马上就得还给人家。”
“那怕什么呀!你不觉得坐一坐弥漫着木槿花香的车非常舒适吗?”
“是啊!这么说你是有道理的。”
车的后座上放满了木槿花。
这么多了,由美子还不停止,还想继续摘下去。但是,就在这时她突然尖叫了一声:“呀!”
冈田一看,在木槿花丛中有一头水牛忽地站了起来,那是一头很大的水牛。
木槿花墙的对面是一片水田,水牛好像正老老实实地在那里休息,却被这面的人打扰起来了。水牛摇了摇它那漂亮的角,大概觉得没意思,不一会儿,便又躺下了。
由美子吓得脸儿苍白了。
7
从此就换了三浦开车。
冈田换到了后座,座位上摆满了木槿花,香气冲鼻。
“置身花丛中的感觉如何?”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由美子转过头来问冈田。
“心情不错呀。”冈田答道。
由美子忽然莫名其妙地“哧哧”地笑了起来。冈田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可笑的吗?”
“没什么。”由美子调转头去依然在窃笑。
单调的景色持续了一段时间。右边仍旧是景色优美、连绵不断的海岸线。左边的陆地是菠萝树和甘蔗林田。此外,到处生长着铁树原生林,远处间或可见一两匹水牛的身影。
这是在东京绝对观赏不到的大自然的美景,尽管如此,冈田还是感到厌烦起来。
“我看咱们还是往回走吧。”他向开车的三浦和坐在副座上的由美子说。
“再往前开一点,有处很有趣的地方。”三浦注视着前方说道。
“有趣的地方?”冈田纳闷儿地问,“地图上没写着前面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呀?”
“游览图吧?那上边是没写着。”三浦爽快地答道。
尽管如此,冈田还是半信半疑地在膝上打开旅游图看了看。
“从地图上看,前面有个叫玉取崎了望台的地方,是那里吗?”
“不,不对。”
“那是再往前的舟越?这里写到:此处是石垣岛最细的地方,宽只有一百米,可以扛着船过去,所以取名舟越。”
“不是那种地方。”
“那我可真不明白了。”冈田逐渐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因为三浦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正常。
“已经过了中午啦!我们该回饭店吃饭啦!”冈田拍了拍三浦的肩说道。
三浦从反光镜中微微一笑说:
“正确地说十二点还差五分呢!”
“我已经饿了,咱们回去吧!”
“我还没饿呢!”由美子恶狠狠地插了一句。
“快到了,冈田先生。”
三浦用明快的语调说道。说话间,汽车拐上了土路,颠簸着向前开去。
冈田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停车!”
就在这时,三浦突然把方向盘向右打去。这是一块伸进海中的小岬角,车正好冲到尽头停了下来。
岬角上长满了一人多深的杂草。
“到了!”
三浦熄了火,把钥匙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地方?”冈田问道。
这地方除去一人多深的杂草外什么都没有,而且也没有路。
“这里藏着有趣的东西。”
三浦很快地下了车,他走进草丛中,转眼间从里面推出一辆倒在那里的摩托车。
“昨天,我交了两天的租借金,把车藏在这儿的。回饭店时可把我累坏了,正好碰见一辆往城里运菠萝的卡车,我搭上车才算免去了步行之苦。”
“你要这摩托车干什么用?”
“我和你太太回城里呀!总不能从这里走回去吧。”
“可是,这辆汽车呢?”冈田一问,由美子边从车上下来边冷冷地对他说:“傻瓜!这车是你的棺材呀!”
冈田的脸白了。
“你说什么?”
由美子用多少带有轻蔑的目光看着冈田说:“你认为我真的是为了重温新婚旅行的旧梦而来这里的?”
“那么你是……”
“我和你一起来为的是要把你杀死。这位三浦君也不是在这里初次认识的,在东京时我们就认识了。”
“你若是杀死了我,你想得到的那笔钱就得不到了。”冈田瞪着由美子说。
由美子却哈哈地笑了起来,“没那个事儿,在决定这次旅行后,我就瞒着你,为你买了生命保险,金额是三千万日元。”
“混蛋!”
“我之所以要把这辆将成为你棺材的汽车用木槿花装扮起来,是我对你的一点惜别之情,我们到底作了五年夫妻,请记住这一点吧!”由美子边笑边说出了这一番话。
不知什么时候手拿扳手的三浦走了过来。
冈田慌忙钻进司机席,使劲踩油门。没用,关键的车钥匙被三浦拔走了。
冈田打开车门,向外逃去。
三浦扬起扳手从后面追了上来。
年轻力壮的三浦马上就追上了他。
“救命!”
冈田叫了一声,但马上就停止了。只见扳手一挥,冈田倒在草丛之中。他的后脑部陷了进去,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死了吗?”由美子过来瞧了一眼问道。
三浦用拿扳手的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很快地说:“我们快干吧!”
三浦把昏过去的冈田拖到了汽车旁边,并把他放在了司机座上。把冈田正开车的姿势摆好以后,把钥匙插了进去,踩住油门,启动了汽车。
汽车慢慢地向岬角驶去。在车掉下海之前三浦跳下车来。
载着冈田的卡罗拉汽车眨眼间便消失在岬角下面。
三浦和由美子跑到崖边,朝下观望着。
在距崖顶七八米的海水中,汽车只露着车顶。白色的车顶在海水中时隐时现。
三浦看了一眼手表。
“干什么?”
由美子一问,三浦冷静地看了她一眼说:“我看一下时间。”
“时间?”
“万一他要醒过来就坏了。不过他就是醒过来,也不能在水中呆五分钟不呼吸。不要紧了,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你的丈夫已完全死了。”
三浦这么一说,由美子的表情也随着放松了。
“那么我们回饭店吧!”
“OK!”
三浦说着便骑上了摩托车,由美子坐在了车后,用双手抱住了三浦的腰。
她用醉了一样的声音对三浦说:
“回到饭店让我们喝一杯吧,那儿准备了上等的葡萄酒呢!”
恐吓者
1
森口的手指在由美子的后背慢慢滑动着,渐渐地滑到了她那丰满而浑圆的臀部。她今年刚刚二十岁,和妻子冴子比起来,由美子的肌肤更加富有青春的弹性。
“我就喜欢像你这样凉凉屁股的女人。”
森口一边用力把由美子搂过来,一边在她耳边小声地喃喃私语道。由美子听了这话后发出一阵欢快的鼻音,然后把头埋在森口的胸前,轻轻地咬着森口的乳头。
“嗳。”
“什么事?”
“比起你太太,我的身子是不是最好的?”
“啊,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你又漂亮,又年轻……”
“还有什么?”
“你的乳房,小屁股,反正你的一切都那么有魅力。”
“可你还舍不得离开你老婆?”
“总有那一天的。”
“可社长您对别人说要和你老婆重归于好哇!”
“那是演戏。”
“演戏?”
“我呀,”森口突然用手紧紧地捧住由美子的脸,盯着她说道,“我下决心了。要了结这件事。我要杀了她,和你过!”
“真的?”
由美子睁大了眼睛瞪着森口。
“真的。”
“什么时候?”
“明天。你知道有那家乡村风格的法师温泉吗?”
“不知道。那个温泉怎么啦?”
“在那有一家我和我妻子五年前第一次住过的旅馆。”
五年前,森口冴子是一位明星。当时号称打开电视,无论哪个频道都是她在演出。不仅在电视界,在电影界、舞台上她也是名角儿。成了名人的她便脱离了制片人的制约,独立出来成立了“森口制片”。而森口当时则不过是她的“打工仔”。
但这个“打工仔”和当社长的冴子搞到一块儿去了。森口以养子的形式进入了冴子家的户籍,并坐上了“森口制片”社长的第一把交椅。
然后就是五年。制片公司很兴旺,但冴子的名气却开始走下坡路。因为她一直沉醉于自己的名声,不再努力。五年前能勾引年轻男性的漂亮曲线也完蛋了,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胖妇人。
在演艺界里,人们渐渐地冷淡了冴子,森口也腻烦她了。而正在那时,铃村由美子出现在了森口的面前。
由美子是“森口制片”推出的三名“红人”之一。森口被这位浑身上下哪儿都妩媚动人的女人迷住了。
冴子很快就查觉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当然夫妻之间马上发生了纠纷。但如果森口就势提出离婚的话,他肯定会被逐出“森口制片”的,因为虽说他是社长,但实权仍然掌握在副社长的冴子手中。
最好的结果是冴子死了,自己成了名正言顺的“森口制片”老板,由美子也就可以成为他的新妻子。
因此森口极想除掉冴子。
2
“明天中午我开车去上越线的后闲车站把我妻子接来。我对她讲我一个人先去法师温泉定好了房间。”
“你打算怎么干?”
“那儿有一家猿京温泉,你先住在那儿好不好,我可以和你在那过上三天哪!随后如果警察查问,就这样回答,昨天、今天和明天我们都在一起。”
“把你老婆接来后怎么办?”
“用车拉到山里干掉她。”
“不要紧吗?”
“不要紧。如果埋在山里,什么人也不会知道。而且回到东京后我就向警方报失。”
“如果有人知道她去了法师温泉不就完了吗?”
“不要紧的,因为我说要重温五年前的旧梦,所以她谁也不会说,她说她会悄悄来的。而且她已经成了被人们遗忘的明星了。就是在火车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当年的‘红人’。上个星期,她连一次都没有在电视中露面。她似乎已经沦落到在地方电视台争镜头的地步了。她自己还认为她是明星。可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了!”
“太棒了!”
由美子不禁紧紧地搂住了森口。
第二天,森口把由美子一个人留在了猿京温泉,自己开车去后闲车站接妻子。
冴子按事先的约定,乘下午四点十六分到达的特快列车。
“因为我讨厌被人拦住签名,所以化了化妆。”
说着冴子摘下了太阳镜。
冴子仍然处在自己被大批“追星族”追逐的良好感觉中。她对别人的事历来有清醒的判断,只是换了自己就不那么精明了。
森口把车子开动起来。
“我说,我今天看上去是不是漂亮了?我去了一家平时不去的美容室,改变了一下发式。”
冴子一边不停地侍弄着头发一边问道。
“啊,是挺不错的。”
“喂,那就好。法师温泉怎么样?”
“还是很安静的地方。”
“五年前我们住的那个旅馆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三根旅馆呀?还在哪!就是又改建了一下。我在那儿定了房间。”
“是吗?那太好了!”冴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声。
汽车开始爬坡。冴子背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大概从上野上了火车,到这儿后已经很累了。过了一会儿,她居然发出了一阵阵鼾声。
山路越来越深了。
在通向法师温泉中途有一条岔道,是一条仅能通过一辆汽车的窄道。汽车驶入岔道又开了有五六分钟,看到前方一片杂木林,这条道也到头了。
这一带看不见任何人,路两边生长着茂盛的红叶。
冴子睁开眼睛。
“到了?”她睡眼惺松地问道。
“红叶很漂亮,我忍不住停下了车。”
“真的很漂亮啊!”
冴子从助手席上下来,冲着林子伸了个懒腰。
森口拿着一只榔头,悄悄来到冴子身后。突然朝她的头后部猛击过去。
“啊喔!”
冴子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吼叫。她倒在地上后森口又是一阵猛击。冴子终于一动不动了。
森口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四周;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初冬的太阳照在这里。
森口喘了喘气,回到车旁,从后备箱里取出一只铁锹,在树林深处挖了个坑,埋掉了妻子的尸体。
3
两天后,森口若无其事地和由美子一块儿回到了东京。
他回到田园调布市的家中,听佣人说冴子于两天前出门后至今未归,便去她的亲戚、朋友那里打听了一下,然后向警方报警,提出寻人启事。
按森口的估计,警方不会特别热心这件事。据说全日本每年有近两万件离家出走和人员失踪的案件,如果是成年人的失踪往往线索极小。
周刊杂志比警方要热心。
森口一下子成了采访的众矢之的。他一面坦然地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一面在内心讥笑道:
“莫名其妙的家伙们!”
一年的时间周刊杂志再也不提冴子的事情;而她失踪了之后记者却反而热心起来了。
但是这些热闹的采访很快就平息了。如果是五年前,冴子失踪了的话,周刊杂志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采访的。
一个月过去了,冴子的失踪不再成为人们的话题了。又有其他的事情了成了人们的新话题。
森口实实在在地掌握了“森口制片”的实权。他决定在三个姑娘中强行推红铃村由美子。
果然,由美子在“森口制片”的大力运作下一举成名,并成了一部电视连续剧的主角。她的嗓音也颇受唱片公司的青睐,最初的一曲《申斥我》唱片竟发行了三十万张。
万事顺利,
到了明年……
森口这样想。
到了明年,等人们都忘记了妻子的事情后就再去一次那块杂木林,把妻子的尸体挖出来。
尸体大概已经白骨化了吧?要把她的随身物品找出来,重新埋到别的山谷中去。最好远远地离开法师温泉。
因为他知道,尽管尸体白骨化了,但一旦找到随身物品,也可以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查出线索来。如果通过随身物品证实了这是失踪的冴子。森口则会赶到现场,他要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为了弥补自己的罪恶,葬礼一定要盛大、庄重。而在那之后自己就完全自由了。“森口制片”名符其实地成了自己的了。再和由美子结婚,也没有人非议了。
森口心中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希望图”。他每天笑容满面地出入“森口制片”。妻子下落不明,他理应愁眉苦脸;但他一个人在社长室里时,便开怀大笑,美不胜收。
秘书小见山顺子拿了一封信走进来时,森口仍然一边看着窗外一边笑着。
“给您信。”
顺子一说话,森口吓了一跳,连忙变了一副苦相,回过头说了一句“辛苦了”,然后接过信来。
每天公司里都会收到二三十封给下属的招聘部门的自荐、推荐信。
还有其他的合同书、请求书等多种多样的书信。社长一封封地过目,其中在这些信里有这么一封:
森口制片 森口冴子先生
这是一件白色的信封。
凡写给森口制片的书信,一般都写“森口社长”或“森口孝夫先生”。
是写给她个人的私信吧?
森口这样认为。
字体不那么好,说是很差也可以吧。森口看了看背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
他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但他看着看着,脸色发白了。
4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失踪了。你在山里被坏人杀死了,而且被埋了。太可怜了。我只能流泪,别无他法。
全都是用平假名(日语的拼音称为平假名,也可以代替汉字使用。一般情况下多与汉字混用。——译者注)写的,没有一个汉字。
字写得像孩子一样笨拙。但森口认为这是成年人故意模仿孩子的笔体写的。也许是用左手写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笔迹,这是一种常用的方法。
到底是谁写的呢?
森口拼命地想着。
不应当有人知道自己在法师温泉附近的杂木林里杀死了冴子、又把她埋在了树林深处的。而且现场一个人都没有。自己是在确认了没有人之后才动手杀死她的。
森口又看了看邮戳。
涩川邮电局
那儿离法师温泉很远呀!虽然同属群马县。
当时在那片杂木林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也许有人在附近的山上用望远镜看到了。如果是群马县的人,倒有可能偶尔从那里路过。
那个人认识冴子,所以才写来了这封信。
写信人知道到什么程度?
森口面色苍白地思考着。
这个人知道被杀的是过去的明星森口冴子。但是连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吗?
也许看见了。但我基本上没上过电视,也没有上过周刊杂志,所以既使看见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才写“坏人”两个字。
森口接下来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封信的目标是冲谁来的?
不能认为这是威胁,至少在字面上不是威胁。因为像是在和死去的冴子说话。
但也许对方是间接地威胁?
森口又重新想了想。
写信人目击了森口杀害冴子的过程。但不知道森口是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冴子身边的人。也许对方认为如果写“森口冴子收”,凶手一定会看这封信的。
如果写信人基于这样的考虑,那会不会是一封威胁信?
也许给警察也写了同样的信呢?
森口这样想着,日复一日地处在惶惶不安之中。但警察既没有到公司来,也没有找上家门。
5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森口是在最惶恐不安中渡过的。从警方仍不知道这一点来推测,看来这是一封威胁的信了。如果知道森口是杀害冴子的凶手,那么要敲诈的金额少不了。
也许目击者不知道我的名字,就不会出现在公司里。
森口这样分析。
于是,一有陌生人来公司访问,森口便少不了神经一阵高度紧张。
一般有些影迷站在门口向里面一张望,森口肯定会吓得钻回到办公室去。
整整过了一个星期后,森口又在一堆来信中看到一封和上封信的字体一模一样的信。
森口冴子先生
书写方式一样。邮戳是“涩川邮电局”,同样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
里面有一张信纸,同样是用平假名书写的,没有一个汉字。
警察在干什么?如果挖一下那座山就会真相大白,可警察还是什么都没干。我想你要是能出来就好了。不过,警察里如果有一个聪明点的人一定会想到你是被杀的。我相信凶手一定会被抓住的。
森口反复地看了好几遍。也许他认为如果反复看上好几遍就会“看出”写信人的长相和姓名了吧。
用平假名写的这封信和笨拙的字体,却给森口一种不祥之兆。
写信人目击了森口在法师温泉附近的杂木林里杀死了冴子并掩埋了尸体的过程,这一点是肯定的。
森口把这封信揉成一个团,和上封信一样在烟灰缸上点着了。熊熊的火焰不一会儿就把白色的信封和信纸变成了黑色的灰烬,但森口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消除。
到底怎么办呢?
森口心情急躁地在社长室里来回踱着步子。
这样下去神经非崩溃了不可。收到第一封信之后到今天的一星期里,森口常常无端地对员工们大动肝火。员工们个个胆战心惊,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有的年轻女员工还被训哭了。
就这样,原本运转正常的公司,开始从内部发生了矛盾和裂痕。
对森口来说,排遣心中的这种积虑、忧郁,最好的办法就是搂着由美子。当他搂着她那年轻而充满激情的身子时,森口就会忘记威胁信中的话语了。
6
“好疼啊。”由美子皱了皱眉毛。
森口那粗大的手指像要压扁了似地揉搓着由美子右侧的乳头。
“你像以前那样温柔点好不好。这么大的劲儿特别不好受。”
“你怎么又来晚了?!”森口生气地问道,“去S电视台录节目应当十一点结束,十二点应当到这儿呀!”
“嗨,好多零碎事儿啊!录完像就走人哪行啊,怎么也要和大家寒暄几句再走哇。社长也不是不知道,过去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真的和那个叫冈本英太郎的家伙好上了?!”
“胡说八道。刚和他有两次合作,我不喜欢他那个人。”
“可我听说了你的一些传说。”
“大概有两次工作完后在一起喝了喝茶。社长,你这些天是怎么啦?”
“我杀了我妻子后心里特别害怕。我可是为了你杀了她的。”
“那社长可要保重啊。”
由美子用狡猾的眼神盯着森口的脸。
“我该怎么办呢?”
“这可不好了。”
“什么?”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和我结婚嘛。可自从你杀了你太太后对我就不那么好了。”
“她还是下落不明嘛。我不是还和你在一起嘛,等到明年吧。这样会更稳妥一些。”
“明年?还两个月哪!”
“两个月还不是一转眼的时间?”
“你让我忍到明年再结婚?你太太没有了,你用公司的钱是不是很方便了?”
“什么意思?”
“我想要辆车嘛!白色的布尔什。而且我想一个星期上两集电视剧。明星藏书网嘛,一定要多露脸才行。还有,我的工资还和以前一样呢!”
“不是给你买了公寓了吗?”
“可名字还是你的呀!我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当心有人注意。我给你买车买房子,又给你一个人提高工资,肯定有人会觉得不正常,而且其他演员就不干了,以后你别再提这样的事。我们还是在床上多交流交流吧。”
说着,森口便把由美子搂了过来。而且他的手顺着由美子的小腹向下滑。平时一到这种情形,由美子就慢慢向两边展开腿,可今天夜里她就是紧紧夹着腿不打开。
“打开。”
“不嘛。女人的身子心情不好时就特别干,那样会不舒服。”
“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了?”
“我不能总是那么有激情啊,而且最近老有人来和我谈话。”
“别的公司要挖你?”
“啊,是的。”
“我绝不让你走。你是我的!”
“你不能有这么说。”
“混蛋!”
森口突然抽了由美子一个嘴巴,而且粗暴地向后扭住了她的双手。由美子不禁失声叫了起来,身子一下子反张了起来。于是森口趁势一口咬住了她突出了的乳头。
“别!疼死了!”
“你给我发誓,你是老子的!”森口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这时,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那两封威胁的信是不是由美子写的?
7
森口又连忙摇了摇头:可不能这样想。
但突然产生的这个疑问是一时半会儿也抹不去的。而且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杀死妻子冴子的事只对由美子讲过。这样说来,那两封奇怪的信只能是她写的了。
怀疑只是怀疑,但森口却总抹不去脑海中涌出的“怀疑”。杀死妻子当然是为了自己,然而其中有一半也是为了由美子。虽然这样,之所以他不同意马上和由美子结婚并不同意给她买车的理由,也皆由于怀疑由美子是不是威胁者。虽然森口也知道这仅仅是怀疑,自己并未抓到证据,但也许正是这个“怀疑”才使得他多虑起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之后,那个信封上照例写着“森口冴子先生”字样的信又寄到了公司,邮戳仍然是“涩川邮电局”。
森口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愤怒,一边颤抖着双手一边打开了这封信。
正如我所知道的,杀死你的人是你丈夫。他装出爱你的样子杀死了你,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阴险的人。但你周围的人却认为你是离家出走。你丈夫把大家都骗了。警察也被他欺骗了。我想我应当报警了。
终于要动手了。
森口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写信人终于探听出杀死冴子的人是她的丈夫森口了。而且看样子要真的报警了。
再也不能犹豫了。如果找到写信人,不是灭其口,就是自己完蛋。看来对方不仅知道是森口杀死了冴子,而且连埋她的地点也知道。如果警方根据这个证词找出了尸体,那就回天无术了。
是由美子吗?
要不把她骗出来也杀掉她?可万一写信人是另一个人,杀了她后事可就更麻烦了。
森口没有信心可以让美子坦白这一切。她的模样可爱,可脾气也极倔强。如不抓住她的把柄,她是轻易不会吐露真情的。
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森口用电话告诉秘书自己患了感冒要休息。然后开车去了法师温泉。
这天天气晴朗。但由于临近冬季而寒风习习。
多亏了晴天。因为如果是阴天,或万一再下点雨什么的,也许预示着不幸。因为那一天也是晴天,天气也很冷。
进入了群马县,森口的表情自然严峻起来。他认为也许警方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并在暗中跟踪着他。所以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但没有跟踪的汽车。
汽车穿过前桥,驶入涩川大街。森口又产生了新的紧张。那几封奇怪的威胁信就是在这条大街上投寄的。从常识来考虑,对方是这儿的人的可能性要大。
森口明白的只有这一点。但到底是不是这条大街上的人,他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调查。
森口继续驶向法师温泉方向,他要把尸体转埋到别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尸体,就算是对方报了警,也无济于事。
他驶入了记忆中的那条岔道。这儿依然没有一点生气。红叶比上次来更加浓烈,快要进入落叶期了。
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杂木林了。当时车就停在了那里。森口停下车,来到外面,十分小心、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这儿位于东、西山之间。西侧的山峰上由于杂木林的遮蔽,在那儿应当看不见这里。
剩下的还有东山的斜面。浓密的针叶林郁郁葱葱,如果有人走进去是发现不了的。
森口用准备好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东山的斜面。没有看到有野兽类的动物。也没有看到最近砍伐树的痕迹。再深一点的林子里就算是有人,由于树的遮挡,森口是无法看到的。
这么说不应当有目击者了。
森口把望远镜放到驾驶席上,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铁锹,走进树叶堆积的杂木林里。他知道没有人目击到这个杀人现场,可那几封威胁的信不是假的。只要尸体还埋在这里,危险就依然存在。
森口一步步走了进去,开始在做了记号的一棵栗子树旁挖了起来。
如果没有目击者,那写信的人就是由美子了吧?
森口一边挖着这黑色的土地一边唠叨着。
她简直是一只白眼狼!
铁锹探到了尸体,并看见了衣服。手脚和脸也露出来了。大概是这一带气温低吧,尸体几乎没怎么腐败。
森口放下铁锹,要把尸体拉出来,正在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哗啦”的树枝声响。
森口大惊失色,他连忙放下尸体的双腿,猛然扭过头去。
在五六米处,站着一个身穿羽绒服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她的手里拿了一只装着栗子的竹筐。
她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森口一会儿,但又突然扔下竹筐,拼命地逃跑了。
森口反射般地追了上去。
她肯定看到尸体了。但写信人不是她。森口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这一带的杂木林里栗子树很多,当时森口没有想到,这个时期正是收栗子的季节。
森口认为没有人看到自己杀死冴子,但这个小女孩在来收栗子时肯定看到了森口在挖死尸。大概这片林子是她家的吧。
森口追上了这个女孩,抓住了她的双手。
女孩尖声喊叫起来。森口慌忙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用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
女孩拼命地挣扎,并用双腿狠命地踢森口。但她的动作渐渐地弱了下来,不一会儿她就瘫软了。
森口喘着粗重的口气,松开了双手。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通”的一声倒在了积满了落叶的地上。
8
有了两个尸体。
但必须运到什么地方去。冴子的尸体不用说了,这个女孩子的家人一定会来找的。
森口先把这个女孩的尸体放进车里,然后又取出一条床单,把冴子的尸体包起来,放进了后备箱里。尸体很重,干完了这些事坐在车上的森口,也像死人一样面色苍白。
但事情还没有完。
为了寻找新的地点,森口开着车走在山道上。
太阳落山了,四周暗了下来。森口把车停在了没有一个人影的树林里。他打开手电,开始挖坑。这儿离刚才那片杂木林相当远了。开车走了两个多小时。
他把两具尸体分别埋在了两个坑里。因为万一有人挖出了一具尸体,也不会知道与另一具尸体有什么关系。
埋完尸体,森口疲惫不堪。回到车上,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二十多分钟。
森口开车回到东京时,已近凌晨三点了。
他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体极度疲倦,但神经却十分亢备,使他无法入睡。如果当时没有杀死妻子冴子,也许就会终止杀她的念头了,但杀了也不后悔,不过那个小女孩太可怜了。森口认为她在林子里看到自己在挖尸体是她不走运,而那几封威胁信却不会是她写的。
早报什么也没有登,但晚报却登了一小条消息:
群马县一农家女儿下落不明
报纸上还登了她的照片。
群马县N郡农民山下德之助先生的长女正子小姐(十八岁),于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去其家产的栗子树林收捡栗子,直至今天早上仍未回家。该家庭向警方报警。警方向当地百姓求助合作,搜寻了该粟树一带未果,认为可能被诱拐,表示将继续搜查。
根据其双亲的话,正子小姐生性活泼,学习成绩出色,无与人结仇,对其下落不明毫无线索。但在其家的栗树林中发现有汽车车胎印记,并在树林深处有一大坑。这两条线索是否与正子小姐有关,警方正在调查之中。
记事仅仅这些。关于那个女孩是不是每个星期都给“森口制片”寄来威胁信这一点,她的双亲和友人都没有提到。森口对这一点十分乐观。这至少证明没有目击者。如果到了明年,万一挖出了冴子的尸体,就会实现森口的“希望图”。
虽然森口还心有余悸,但已经不像那些天那样惶惶不安了。连他到公司上班时心情也好多了。
连这两个星期连续下降的业务也有所回升。在宣传费用上,森口决定更多地推出A小姐,并与有关部门达到了共识。
森口心绪很好。他还从自己的零用钱里取出二十万日元给由美子买了一枚钻戒作为礼物。
“这是我的求婚礼物。”森口躺在床上,一边搂着由美子一边说道。
“当然,到了明年,我还要给你买一枚更漂亮的结婚钻戒的。所以你别想那么无聊的事了。”
“无聊的事?”由美子一边往手上戴戒指一边问道。
“就是别考虑去别的制片公司的事了。好不好?和公司签合同吧,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去别的公司。”
“所以你用这枚戒指让我再忍一段时间?”
“再有两个月咱们就成一家人了,我还要给你买车呢?”
“嗯……”
“真的,我撒谎就不是男人!”
森口说到这儿,由美子暧昧地笑了笑:“社长前天去哪儿了?”由美问道。
“前天?我感冒了,在家。”
“胡说。我打了两次电话,两次都没有人接。是去法师温泉了吧?”
突然被由美子这么一问,森口吓了一跳。
“为什么?”
“没什么。你老婆的尸体不是埋在法师温泉附近了吗?如果是我会怎么办?我要担心当然要去看看。我想社长也一定去偷偷地看了看。对不对?”
“不对。”
“真的?”
由美子不再问这件事了,她只是盯着戒指。
森口也不再计较她的态度。他搂过由美子那青春的身子,又温柔地进入到她那甘美的肉体里了。
森口的确有好几个女人。但他并没有要“尝遍百女”的兴趣。只是因为和冴子有那样的矛盾他才要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回青春来。其中他与由美子特别密切。由美子是个任性而又有些荒唐的姑娘,尽管如此,她的这些特点又常常惹得一些别人心神不宁,森口就是被她这种“魅力”勾得魂不守舍的一位。所以他才斗胆下决心杀死妻子冴子,想和由美子过一辈子的。
“你是老子的!”
森口一边紧紧地搂住了由美子的身子一边在她耳边喃喃地反复说道。
9
又过了一个星期。
到了星期三,本来已经稍稍安稳了的森口又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觉。以前接到的三封威胁的信全都是星期三收到的。
在社长室里他也心神不宁。他真想让这一天马上过去。只有平安无事地过了这一天他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秘书拿着上午到的信走了进来。森口用僵硬的目光一封一封地看着,但那封特有笔迹的信没有找到。
森口一下子放心了,他悠然地点着了一支烟。看来那个叫山下正子的女孩子是写信人,杀死她并埋掉了她的今天,什么恐怖都是多余的了。
下午四点时,秘书又拿来了下午到的信件。森口叼着烟“哗啦哗啦”地翻动着,突然,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是那封信!
白色的信封。信封上的字迹和前三封的一样,并且也写着“森口冴子先生”。
涩川邮电局的邮戳。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和前三封一模一样。
森口呆然地看了半天封信上的文字。五六分钟之后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了信封。他想在烟灰缸上再烧掉这封信,可不看看里面的内容会更加不安,所以他一定要再看一看。
和以前一样,里面只有一张信纸。而且也是用平假名写的。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你太可怜了。光流眼泪也无济于事。你那凶手的丈夫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别的女人调情,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要向警察报告你被杀害的事情。
森口的脸色变得苍白。写信人不是那个捡栗子的女孩。
他又看了几遍,信的邮戳日期是昨天的。是山下正子死了之后的。
森口陷入了沉思。他不是职业杀手,却无情地杀死了两个人,后悔的心情深深地刺痛着他。
冷静地想一想,那个女孩不会是写信的人。
森口这样认为。
一个农家女孩,如果目击了森口杀死了冴子和掩埋她的过程,不会这样麻烦地写信威胁,一定会马上报警的。
从现场的地形来看也不应当有目击者,森口对自己说道。如果有人看到了这一切,他应当报警,尸体也早就被挖出来了。
森口又重新看了看手中的这封信,回忆起烧掉的那三封信。
使他陷入不安与焦躁的信的内容,全部都回忆起来了。
在第一封信里,对方知道了森口杀死了妻子。这是奇怪之一。
信封上的字迹与信纸上的字迹明显不一样,而且内容全部是由平假名书写的。
别的奇怪之处还有几点。森口将这一些一一回忆起来,并整理了一下。根据这些,他认为也许可以理出头绪来。
第一是收信人的地址。对方写给死了的妻子,这是为什么?
第二,为什么要用平假名写。
第三,这明显的是威胁信,但为什么一句没有提到钱的事?
第四,与第三点有关,写信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森口接到了威胁的信,但一直没有被要求提供金钱。信中提到要报警,但到目前为止好像并没有要报警的意思。
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森口叼着烟,试着回答自己提出的这几个问题:
第一是收信人地址。对方知道死者是森口冴子,但并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才暂时写给死者?
不,不对,因为对方在第三封信里说“凶手是你丈夫”。对方知道了凶手是森口还仍然在信封上写着死了的森口冴子的名字。这只能解释说对方这样写有什么目的。而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不是要达到让我始终处于紧张和恐惧的状态中?
这可是漂亮的一着。写信人知道,森口冴子死了,写给她的信她本人是看不到的了;而我却会打开看到信的内容。而且这样的方式是威胁者的绝好方式。事实上森口的确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第二,使用平假名肯定是为了掩饰笔迹。字体十分拙劣,大概是用左手写的。信封上的字也许是另一个人写的。看来对方十分谨慎。
但是……
对方有什么必要要掩饰笔迹呢?
因为目前对方还没有提出明确的敲诈内容,所以既使警方一旦发现了这件事,倒霉的首先是森口,那对方还有什么必要用平假名写信,掩饰笔迹呢?
森口认为答案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写信人是森口身边的人。是为了不让森口认出笔迹才这样做的。
第三、第四的答案比较困难。如果是为了钱,应当在第一封信里就提出来。
写信人为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威胁呢?这样只能解释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威胁森口而已。这也是特别计划的威胁。在第一封信里已经知道冴子被杀一事,但信中没有写知道了凶手是谁;在第二封信里提到了警察;第三封信里说已经知道了凶手是森口。这样层层逼近,给森口的心理一点点地加强着压力。
对方的这个目的基本上成功了。因为森口因恐惧而造成了工作失误,并杀死了与此事毫无关系的一位农家少女。
是谁干的这一切呢?
被害的冴子双亲也早已亡故,更没有兄弟姐妹,因此浮现在森口脑子里的只有一个人。
由美子。
10
如果是由美子,她便有理由要掩饰自己的笔迹。而且她也是惟一知道森口的妻子是被森口杀的人。
如此说来。对方便在第一封信里写道“——我知道……在山里被坏人杀死了,而且被埋了”,而没有写“我看见”。森口对由美子说过要埋掉冴子的话,不过她并没有“看见”,所以肯定是顺手就写成了“知道”。
由美子要取代冴子的位置。因此她不应当进行这样的威胁。而且森口已经明确表态,明年娶她为妻。
由美子变了。也许她认为自己渐渐地成了明星,十分了得了。她要找一个与自己“般配”的男人。森口听说她与目前也正在走红的一名男“角儿”冈本英太郎好了起来。比起已经步入中年的森口来,那个年轻人更适合由美子吧。
而且她还有要“跳槽”的迹象。森口知道凭目前由美子的名气,她随便到哪家影视公司,比如说去冈本英太郎的公司易如反掌。
这样一来,森口就成了由美子的重重障碍了。
要想去其他影视公司,只要森口不吐口,她毕竟要费一番周折。并且如果她向警方告密,说森口杀妻一事,她自己也要考虑会不会因同谋而受到牵连。因为冴子被害的时候,自己正和森口同床共枕于离那个现场很近的猿京温泉,这一点她很难逃脱同谋的干系。
而且她会考虑到这些的。
然而给森口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就成了最佳选择。肯定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开始了一连串的威胁。
如果森口迫于心理压力、精神失常而导致自杀,则正中由美子下怀。
认为写信人是由美子,还有其他的理由。
信件每周的星期三准时寄来。
目前由美子在一家电视台制作节目,是每个星期一下午。她在等着上节目时,有时间写完这封信,这样一来,第二天寄出,第三天即星期三便可收到。
至于涩川的邮戳,她可以随便委托个什么人到郡马寄出去吧。
这天夜里,森口身藏一把大号折刀去了由美子的公寓。
他和由美子各有一把房门钥匙。这时由美子还没有回来。森口打开房门,进了房间。
他打开灯,坐在了沙发上。他的心中充满了对于由美子背叛自己的愤怒,但却在感情的某一处仍残留着对她依依不舍的情愫。
像要安抚自己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吧,森口打开了电视机,突然在荧光屏上露出了由美子的脸。
她在唱歌。她决不是最优秀的歌手,但她那充满了情感的歌声令森口回味无穷。
我杀不了她……
当森口陷入了矛盾的心理时,画面上出现了她的纤手的镜头。由于是特写镜头,所以森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左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那不是前几天森口花二十多万日元给她买的那枚钻戒。如果在她的无名指上闪着那枚钻戒的光泽的话,森口或许就会中止了杀机。
但进入森口眼帘的完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枚戒指。大大的祖母绿在她的无名指上闪闪发光。这是目前凭她在公司里的收入所无力购买得到的戒指。
很显然这是一枚赠礼。也许是冈本英太郎或其他影视公司送给她的。而从森口看来,它无疑是背叛的证据!
畜生!
正当森口咬牙切齿骂道时,大门开了。由美子与甘甜的香水一起进到房间里来。
森口默默地将大号水果刀向她刺过去。
由美子尖叫一声,转身又回到走廊上。森口几步就追上了她,并朝她后背狠狠地连刺数刀。
“啊!!”
由美子发出了一阵阵惨叫。鲜血从她后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一位正好来到走廊的中年妇女,见状尖叫着冲下了楼梯。
由美子身上一边流血一边还再逃命。
森口双眼红得冒火。他又朝由美子身上疯狂地刺了几刀。顿时鲜血迸溅,森口的身上也沾了许多鲜血。地板上也是血流成滩。
由美子终于倒在了走廊上,一动不动了,只有鲜血仍在地板上流动着。
森口用朦胧的目光盯着倒在自己脚下的由美子。
“你再也写不了威胁我的信了!”他喃喃地说道。
附近派出所接到报警的警察已经迅速赶到了,森口依然呆呆地伫立在尸体旁边。
11
第二天,写着“森口冴子先生”的一封厚厚的信件又送到了“森口制片”。
公司里已经没有了森口社长和冴子副社长。没有办法,秘书只好拆开了这封信。
我是家住郡马县涩川市的四十岁主妇。我有一名十六岁的女儿。十岁时由于发烧,大脑受到损伤,智力停止了发育。因为身体也不好,所以很少外出,每天看电视成了她的惟一快乐的事情。我家可以看到群马的地方电视节目,但从上个月开始,我们这儿的电视台从每星期一晚八点开始播放一个小时的您于四年前在S电视台主演的一部悬念凶杀案的电视剧。
您在剧中扮演一位社长夫人,被丈夫杀害后给埋在山中。而和您一模一样的妹妹怀疑您是否被害,于是全力投入搜寻行动。但电视剧中演了一半就因故停播了。
我的女儿里美从这部电视剧开播的第一天就成了您的崇拜者,而且每个星期一一看完电视剧就给您写信,并让我写好信封投入信筒里。
由于信中说了许多里美只想让您一个人知道的话,所以她不让我看而把信寄出去。我尊重她的意见,从没有看过她写了什么内容。
信封上不让我注明住址和姓名,而且女儿全用平假名书写,所以看起来十分费力。因此要是我女儿请您回信,我感到十分抱歉。今天我写上了地址和名字,希望得到您的回信。
我女儿非常想到您的回信。她又给您写了第四封信。今天早上我女儿说她要报警,这才吓了我一跳。我看了她写好的第五封信十分吃惊。因为她在信中写道,说您被您丈夫杀害,并掩埋在了深山里,要警察逮捕您的丈夫。
我女儿向来就有把电视剧里的情节与现实相混淆的毛病。看了这部电视剧她也是这样的,请您万万不要介意。当然,她说要写给警察的这封信我并没有寄出去,我不知道在第四封信里她写了什么,怕您担心所以马上写了这封信。我非常担心我女儿的这个毛病会给您和您的家人造成很大的麻烦。
如果真是那样,我向您和您的丈夫道歉,也不知是否可以得到您的原谅。由于我女儿的智力低下,我恳切希望得到您的原谅。我深知自己责任不少,因此特别寄上家乡的特产,敬请品偿。
致 森口冴子先生
山本时子
演员之城
1
这个地方什么都齐全了。
泽木晋一一走进入口便一下子明白了。
这里有上等的酒、漂亮的姑娘、影视界的明星,以及令人心旷神怡的氛围。像泽木这种充满了出人头第野心的年轻人,恐怕想马上加入这个俱乐部的吧。
但泽木没有名气,因此也没有入会的资格。证据就是一名戴着蝴蝶夹的侍者朝他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本俱乐部不接待非会员,十分抱歉。”
语言虽然恭敬,但对泽木的打扮明显表示了蔑视。
的确有些寒酸,不过今天泽木为了到这里来已经倾其所有买了这身新西服,连领带和皮鞋都是新买的。但尽管如此,在这里仍显得那么土里土气的寒酸。不,他的这身新“行头”,一看就知道全是些便宜货。
“松开手!”泽木愤怒地吼道,“把城山先生叫来!”
“城山先生?”
“对!今天不是城山先生的生日宴会吗?!”
“是倒是……”
这名侍者仍满脸疑狐。城山是本地著名的“城山制片公司”经理,他会叫这么一个“乡下佬”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把城山先生叫来你就明白了!”泽木又吼了一句。
侍者半信半疑,但还是松开了泽木的手回到了后面。不一会儿城山顺之介便来了。
城山刚刚三十七岁,但已经成了全日本数一数二的艺术制片界的大腕儿。虽然有人传说他的成功之道不正当,但凡经他的手包装起来的新人歌手都会走红。
今天的城山是这个宴会的主宾,他的西服胸前戴了―朵硕大的日蔷薇花。
看他已经喝了好几圈酒了,他那精悍的面颊已略有红润了。
“你是……”
城山一问,泽木喊叫般地答道:“打来电话的泽木晋一!”
城山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并点了点头。
“你就是泽木君呀?啊,请进。”
城山点了点头。
泽木走了进去。厚实的地毯在他的脚下发出柔软的声音,泽木那年轻的脸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好几张他渴望见到的脸。她们全都是城山制片公司的演员。
有被称之为“演歌第一人”的A、艺能大腕K等和几个演奏小组成员。无论哪一名都比泽木的年龄小,但他们却已经成了名人。与这些人比起来,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泽木”这个名字吧。
泽木用羡慕和嫉妒的混合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这些都是一般人见不到的影视明星。有几位他也不认识,还是城山一一为泽木做了介绍,说那几个人是文艺界的专栏记者。
“这位是即将走红的魅力新人,泽木晋一君。”城山向那几位记者介绍道。
泽木面色苍白、表情紧张地向这几位低头行礼。
这些记者们也认真地看了看泽木。
“你是唱什么的?”其中一人问道。
泽木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城山,因为他什么也不会唱。
城山帮他说道:“他的唱法和公司的青叶健一相同,得到过电视卡拉OK的优胜奖。高音不错。很有发展前途。”
“这么说应当是叫‘青叶健一第二’啦?”一名文艺记者笑完之后又突然变了一下口气,“咦,青叶健一没有来嘛。”
其实泽木也特别崇拜青叶健一,所以当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青叶健一于一年前以一首《爱如血》的歌一炮打红,跻身最佳明星的行列。据说那首歌的唱片卖了一百五十万张,在NHK的“红白歌曲竞唱”(“红白歌曲竞唱”,是日本每年新年在电视台举行的最大红白两队的歌唱比赛。这个节目的收视程度与我国每年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相当。——译者注)时也特邀出场演唱了这首歌。
他的年龄也和泽木一样,今天二十岁。他是泽木的目标。
“不参加城山天皇的生日纪念会可不像话呀!”一名年轻的文艺记者笑着说道。
城山报以苦笑答道:
“我从不计较别人怎么样看我的。刚才打了电话,他说他马上就到的。”
他说完这句,突然把泽木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怎么样,你去接他一下?”
“是我吗?”
“对,不行吗?”
“啊,可以的,我非常高兴去。”
“知道他的住处吗?”
“嗯,知道。原宿附近的代代木‘天空’公寓五〇六室。说到青叶健一,基本上谁都知道。”
“那太好了。会开车吗?”
“会,我也有驾驶执照。不过我只开过卡车,没有问题。”
“用我的车吧。你要努力干,很快也会有自己的车的。”
说着,城山把车钥匙递给了泽木,“我的车是‘布尔什’911。”
2
当泽木坐进这辆乳白色的“布尔什”车时,立刻感到了一种幸福的满足。
“如果努力干很快也会有自己的车的”,城山讲的这句话紧紧地抓住了泽木的心,他心里也的确希望早一天开上自己的车。
这辆车开起来和笨重的卡车没有多大差别。他不想再第二次当一名卡车司机。
他很快就来到了原宿的代代木“天空”公寓。
这是一栋十分雄伟的十层建筑。自己住的四张半草席大小一间的宿舍楼当然是无法与它相比了。当今的社会就是贫富差别太大了,所以就必须努力才能有出头之日。
泽木乘电梯来到了五楼。
他来到五〇六室门口,按了一下门铃。他一边按一边回忆着青叶健一那张清秀的面孔。他在当卡车司机时,对青叶健一这样的名人是可望不可及的。而今天泽木却要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他按了好几遍门铃都没有回答。他认为青叶健一不在家,于是打算回去;不过又害怕城山对他不满。
无论如何也要知道他在不在家吧。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竟然开了。
门厅是关着灯的,可里间屋里却亮着灯。
在睡觉?
正当他歪着头想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坤吟声。
泽木一下子回过神儿来,他闯进了里屋。
这里是卧室。
里面有一只外国产的床,一个年轻男子倒在床边的地上。
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匕首,血流到了地上。他的上衣也被鲜血染红了。
虽然他从未亲眼见到过他,但泽木马上认出了他就是青叶健一。
他的呻吟声好像更微弱了,大概再等下去他就会死掉的。
泽木看到了桌子上的电话机,应当打电话叫救护车救他一命。
泽木拿起了电话机,但手指在伸向拨号盘时停止了。
一种无名的恐怖紧紧地抓住了泽木的心。他又放下了电话。
青叶健一是他的竞争对手。泽木的嗓音也和青叶健一相似。如果他活着,恐怕永无自己的出头之日。
但是,如果青叶健一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泽木面色苍白地对自己说道,大概城山也是希望努力使自己成为第二个青叶健一的吧。
鲜血还在流着,但已经听不到他的呻吟声了。
已经死了吗?
正当他这样想时,突然一道强烈的亮光从他的背后闪了一下。
一瞬间,泽木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他再看清楚时,回过头看到一名男子在卧室的入口处正端着一架照相机。
刚才的亮光就是闪光灯的亮。
这个男人是参加城山生日宴会的一名文艺记者。
“是你杀的。”
他一边看着泽木的脸,像比较似地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青叶健一,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泽本的脸由于愤怒而变得扭曲了。与其说他怕自己成为凶手而受到调查,更担心如果担上了这个罪名自己的梦想就完了。
“不是我!”泽木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没有理由要杀死他!”
“不,你有。”这名记者又重新正视了一下泽木。他的口气十分冷竣,“青叶健一挡住了你发展的道路。如果有他,你永远成不了一流歌星。城山也希望你能早日出名,取代青叶健一。所以你利用城山让你来接他的机会杀死了他……”
“你他妈的少胡说八道!”
泽木一边反驳着一边像是被对方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一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
“怎么样,我说中了吧?”这名记者“嘿嘿”地笑了笑,“我这儿一打电话报警,警察就会马上来逮捕你!”
“不是我!”
“但警察会认为是你。你有动机,又有我这个目击者。”
“目击者?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你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叶健一,既不给医院也不给警察打电话,这一点就足以使警察怀疑你的了。”
“……”
“但是,事情可以商量。”
“商量?”
“对。”
这名记者有些厚脸皮地笑了笑。他从泽木跟前走过去,蹲在了青叶健一的身边。
血还在流,但流在地上的那些已经开始变干了。
他又站了起来,冲着泽木耸了耸肩膀,然后用冷冷的口气说了一句:“他死了。同情一个死了的人是没有用的。而且不是一个正派人更不值得同情。刚刚二十岁就这么走红,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
“困难的是,城山会怎么样。他为了补上这个窟窿,―定会全力推出你的。如果他不惜血本的话,你很快就会成功的。而且一定会成为第二个青叶健一。”
“可你不是要报警吗?杀人的不是我。所以把我当杀人嫌疑是没用的。”
“因此我刚才不是说可以商量一下吗?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名记者递过去了一张名片,在一具死尸前自我介绍?这也太那个了。泽木看了一眼这张名片。
R杂志总编 小杉雄一
泽木从未听说过在文艺杂志中有这么一本只杂志的。大概是一个月一期,或半年一期的杂志吧。
“让你生存,我有一个办法。”小杉雄一兴奋地说道,“咱们在这儿做一笔交易。可你要是拒绝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好报警,这样你就非玩儿完不可。”
“你就别绕圈子了,到底是什么?”
“你会成为明星的。唱片可以发行到几十万张吧。你也会经常在电视和电影中出现的。如果你有了这一天,我要当你的经纪人,并和你分得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这个办法可以吗?”
“一半?”
“别这么吓人的样子。如果我要是报警,你什么都得不到,而且你从此就完蛋了。和这个比起来,百分之五十不是太便宜了吗?要说一半你也不亏,如果一个月你收入二百万,你也就是付出一百万,比一分钱都得不到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
泽木默默地盯着小杉雄一的脸。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击倒。不,甚至可以杀死他。但是,这个结果可能比他说的不同意他的条件的下场更糟。
的确,这个人说的有道理。如果他报了警,就算是不被作为杀人犯处理,也会失去城山的信赖。如果现在就被制片商城山抛弃,自己恐怕就要当一辈子卡车司机了。如果是被城山制片公司赶出来了,那么自己在文艺界就将永无出头之日。
“明白了。”泽木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你完全同意了?”
“是的。因为我们成交了,所以你把刚才拍的照片还给我吧。”
“那可不行。还是放在我这里的好。”
“为什么?”
“为了防止你背叛我呀!人是个特别奇怪的东西。这会儿你同意了,可你一旦真成了大腕儿,有了钱,没准你就会觉得吃了亏;而这张照片在我手里,你就会常常注意到这一点,不会背叛你的诺言的。”
“我想杀了你!”
“你不要因此而断送了自己在歌唱界的大好前程。”小杉依然平静地说道。
3
一回宴会现场,小杉一边朝城山那儿走去,一边对泽木小声嘱咐着,让他不要多说话。
泽木窥测着城山的脸色。小杉正在向城山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城山有些怀疑地朝泽木这边看了看,尔后就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
好像他们谈完了吧,小杉走后,城山用十分难看的脸色沉思了一会儿,把泽木叫了过来:“你来一下。”
泽木面色苍白地来到城山的身边。他的双腿有些颤抖。
“出来一下。”
城山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来到了宴会大厅外面。
“你和小杉去的时候,青叶健一死了?”他小声问道。
“是的。”泽木声音嘶哑地说道。
他明白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城山听到了他明确的回答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青叶健一死了,我怎么都不信,看来‘一山不容二虎’呀!”
“真的。”
“对我来说,他的死损失太大了。最近他是最红的歌手。”
“……”
“不过,他既然死了,遗憾也没有用,而且我还担心你的事。”
“我……”
“对,你听我说。你去青叶健一那儿的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传说就足可以使一个人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懂。”
“这件事如果小杉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至于青叶健一的事儿,只好听从命运,让警方自然发现吧。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
“明白了。”
泽木一下子放心了,他连忙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不会被城山赶出去了。
城山又朝大厅里的文艺记者们那儿看了看,“如果他们问你刚才去哪儿了,就说有点不舒服,在外面透了透风,他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大概没有人会注意你刚才出去了。”
“那我以后怎么办?”
“首先,彻底忘记那个青叶健一;第二,从明天起来制片公司上班,和我签个合同。”
“签合同?”
“这有什么,”刚才城山那张相当难看的脸,多少有了一点微笑,“为了这个我今天才把你叫来的。”
第二天的上午,泽木来到了位于赤坂的城山制片公司。
城山制片公司占据了这栋五层建筑的整整三层,是一家大公司,泽木以前曾经来过好多次,他常常认为进到这里面是他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而今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这里了。当他进来的时候,他竟然在一瞬间真的忘记了青叶健一的事情。
泽木被带进了三楼的经理室。
城山像在等着他似地把泽木让进了屋里。
城山让他坐在靠窗边的一个沙发上后说道:“刚才警察通知说发现了青叶健一的尸体。我让副经理去了。”
“是嘛。”
泽木面色苍白地说了短短的一句。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城山叼了一支烟,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失去青叶健一的悲伤感,这使泽木多少有些安心。
“估计杀害青叶健一的凶手不久就会被捕了。”城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到任何时候我都什么也不会说的,虽然我对青叶健一的死非常悲伤。我必须尽快寻找一名后继人。你看我是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不。”
“那就好,后继人就是你。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全力推出你,青叶健一有一支灌唱的新曲,我决定由你来演唱!”
“您让我演唱?”
泽木的眼睛一亮,他感到这个幸运来得太快了。他简直都不敢相信。泽木甚至下意识地掐了掐大腿;果然不是在做梦。
城山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当然了,考试还是要考的。明天我们去S唱片公司,在那进行测试。今天我和他们联系一下。”城山爽快地说道。
对于城山这些充满了自信的话语,泽木也仿佛看到了自己似锦的前程。也许成为明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时,城山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份合同书,放在了泽木面前。
“你仔细看一下内容就签一下字吧。免得以后产生许多麻烦。”
“我也看不懂这些条文什么的,”泽木有些情绪低落的样子冲着城山尷尬地笑了笑,“我全听您的。”
于是他从城山手中要过一支钢笔签好了字。他的手有些哆嗦,名字也写得有些扭曲。但这毕竟是他通向明星之路的起跑线啊!
城山将这份合同书卷成一个卷儿,收进了保险柜里,然后又像刚刚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
“小杉君好像说他要当你的经纪人,因为我对他是知根知底,所以我觉得他也合适,我想就这样定了吧。你说呢?”
泽木已经不能说不同意了,他已经被小杉堵住了嘴。因为那张照片还在小杉的手里,因此他不能得罪小杉。
于是他只好说了一句“那当然了”。
这一天的晚报报道了青叶健一被害的消息。泽木躺在自己那间四张半的小房间里看着那篇记事。
记事上说青叶健一之死是与女性有关,对泽木来说对杀人动机不感兴趣,他的死就是重大事件。
“那家伙死了!”
泽木自己对自己说完,便扔下了那张报纸。
他抬头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就要和这间又脏又小的破屋子告别了。我要住进一套和青叶健一一样的豪华公寓,而且还要开一辆“布尔什”汽车到处逛逛。如果可以达到这个目标,纵使干什么都行啊!如果万一青叶健一又活了过来,这回老子也要用手掐死他!
第二天,泽木和小杉雄一一块儿去了S唱片公司。
“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你肯99lib?定会通过的。”小杉完全以一个经纪人的口吻说道,“对你来说,光唱得像青叶健一是不行的。他死了,你要有一丁点儿的改变就不好了。比方说赤木圭一郎死的时候,他的追星族在浅意识中都强烈要求再出现一位‘赤木圭一郎第二’的人。和他唱风一样的就红了起来。所以,你要把这个宝押在‘青叶健一第二’上!动作也要模仿他,以后他的歌迷同样会拥护、尊重你的。如果有所不同,那伙人会骂死你的。”
“明白了。”泽木生硬地答道。
他不喜欢小杉这个人,但自己要像他利用自己一样来利用他。
在S唱片公司的录音棚星,为青叶健一灌制的新曲《把我的爱全部给你》的作词者矢代和作曲家中西正等着泽木他们的到来。
小杉首先向他们介绍了泽木,然后又向他们低头行礼说了“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后,这两个人便紧紧地盯着泽木看了半天。
“你就是青叶健一的替补吗?长得可不那么像嘛!”
作词的矢代长了一副苦相,是个中年男性,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人竟然擅长写甜腻腻的情歌?
“看上去不像是可以胜过青叶健一的人呢?”
作曲的中西留了一脸浓密的胡须。
小杉在一旁立刻说道:“他和青叶健一一样,也是高音唱法,而且性格也和他很相似呢!”
小杉的话使矢代和中西“吃吃”地笑了起来。大概他们两个人也不那么喜欢青叶健一吧。于是泽木打定主意: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表现出谦虚和恭敬,赢得他们的好感。
中西把歌片递给了泽木,“能看乐谱吗?”
“可以。”泽木答道。
为了这一天,他专门上了好些天的声乐学校,而且为了交上这笔学费,他一个月哪儿都没有去玩。
“那就唱一遍吧?”
中西说完就弹起了钢琴。
泽木咽了一口唾沫,便合着钢琴唱了起来。但尽管他心里很急,却发挥不出来。
“不行,再来一遍。”中西冷冷地说了一句。
泽木又反复唱了好几遍才算通过了。
“很好。”中西朝小杉和泽木说道。
“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录音吧。你们的经理好像很着急似的。”
“在录歌之前,可否加入一段他的开场白。”小杉说道。
“开场白?”中西的矢代相互看了一下,泽木也有些不解。
于是小杉又说下去:“就短短的两句。就是表示一下对青叶健一之死的哀悼。歌迷们都希望出现‘青叶健一第二’嘛!我也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歌迷们会由于青叶健一之死迁怒于新人,我们不希望新人的出现会带来歌迷们的反感,我们经理也有这个意见。”
“那最好流着泪说。”
矢代说完,小杉朝着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歌迷们都很单纯,几滴眼泪就会征服他们的。”
于是,泽木在录歌之前把小杉写好的开场白接了过来。
我是泽木晋一。
这首歌,应当由我最尊敬的歌手青叶健一来演唱。
为了他的不幸离去,由我来唱这首歌吧。
为了祈祷他一路平安,我把这首发自内心的歌献给他的灵魂,献给他的歌迷朋友!
泽木把这段开场白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在录歌前念了一遍。
他一边念,一边体味着奇怪的感情。他虽然口中念着追悼他的语句,但心中并无哀伤可言。
录歌一结束,小杉便对他说:“走,去看一下你的房间。”
小杉的口气明显地充满了命令的含意。
他们在S唱片公司门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但方向却与泽木那间宿舍不一样。泽木不解地问道,小杉却诡密地笑了笑:“不,不是你原来住的那间。”
出租汽车来到了四谷附近的一栋五层公寓楼房。
小杉麻利地走进了这栋公寓。泽木也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进了标有“五〇六”室的房间。房间的东西全备齐了。有进口的床、彩色电视机、衣柜、立体声收录机……
“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家了。”小杉说道,“满足吗?”
“谁给我的?”
“这当然是城山制片公司的礼物了。给你的投资。”
“……”
泽木默默地打开了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崭新的西服,鞋柜里也放满了高级皮鞋。
“然后你再看看楼下。”
小杉在他背后说道,泽木连忙来到窗边,看了一下楼下。
在停车场上有一辆红色的跑车。
“那是你的车,和青叶健一的车是一样的。”小衫解释道。
泽木仿佛做梦一般。
小杉看着发呆的泽木笑道:“今天你先在这个房间里休息一下吧。从明天开始你可就大忙特忙了。报社、电视台你都要去一一拜访。你的名字让新闻界知道后,他们才会发表你的录音消息。如果弄好了,你一夜就成名了!”
小杉走后,泽木躺在床上看着电视。
新闻中又播送了青叶健一的事情,但凶手还没有抓到。
对于谁是凶手,泽木并不感兴趣。只要自己成了明星,谁是凶手都行。
泽木想到这里,关上电视,拿起小杉走时放下的汽车钥匙走出房间。
太阳已经西下,周围一片黑暗。
泽木钻进那辆跑车,猛然踩了一下离合器。
当他开车驶入第三京滨国道、时速高达一百公里时,泽木认为美好的前途正在向他招手呢。
4
天一亮,等待着泽木的是忙、忙、忙。
他先去了报社。自从青叶健一死后,凡是他到之处,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
记者们也向他说了许多尖刻的话。
“‘青叶健一第二’?城山也挺有远见的啊!”有人多疑地笑道。
也有人用嘲弄的眼光盯着泽木,“抓住前辈被害露脸,感觉如何呀?”
每当这种情况下,泽木都恭敬地低下头说道:“这样的事情是非常不幸的,但我打算利用这样的机会努力干!”
由于这是他言不由衷的话,所以在表情上泽木还是很冷淡的,但他竭力掩饰,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得意的心绪。
在N电视台,一名三十二三岁的节目主持人说道:“那首《把我的爱全部给你》由你来唱了。”
这句话使泽木脸上顿时生辉。在电视台露了脸就是他实现梦想的开始。
“大体上就这样了。”出了电视台小杉对泽木说道,“不管怎么说,决定在电视台出演是个机会,要好好干呀!那个主持人为什么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你的演出?知道为什么吗?是不是你的魅力?”
“我知道自己的实力,我不过是一只没出壳的小鸡,我会努力的。”
“没想到你还这么谦虚!”
“我之所以能上电视,全是由于青叶健一是个明星,也是由于他的被害事件引起的轰动效应。”
“不错,青叶健一是个明星,杀人事件也是个机会。但是你要在电视上演出成功并不那么轻松。而且和青叶健一的嗓音条件差不多的人也不光你一个。”
“那为什么主持人同意起用我这么个无名歌手?”
“你不明白?”小杉用戏弄的目光看着泽木,“出于城山经理的压力呀!那台节目一半都是我们的演员,我们要是不高兴,他的节目就得完蛋。而且城山经理和N电视台经理是好朋友。推出一个新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我在N电视台演出的吗?”
“可不是。告诉你,城山制片公司在这个圈子里有多大能量连我也说不清楚,你要经常想到这一点,城山经理对新上台的人都会说这句‘吃水不忘打井人’的话的。他恐怕也对你讲过了。只要你在城山制片公司,你就绝不要忘记这句话,这个意思还要我告诉你吗?”
“不,这个意思我从小就明白。自己就是成了名人,也不能忘记辛勤栽培自己的恩师。对吧?”
“对的。但在城山制片公司还多少有些不一样。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了明星。但你并不具备实力。是制片公司给你实力的。你自身一点能力也没有。这就是这句..话的意思。你认识一个叫五十岚京子的歌手吗?”
“啊,知道。就是两三年前唱夏威夷歌曲很有名的姑娘,可她突然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在成名之后忘记了城山制片公司对她的劝戒。她在成名之后误认为全是自己的实力结果,便执意离开了城山制片公司,但结果可想而知。现在任何一家电视台、夜总会都不允许她出场,现在她只能在助兴的三流餐馆里唱个小曲什么的,而且还只是在夏季。我不希望你也沦落到这步田地。”
“明白了,我不会这么傻的。”
“你很机灵,这很好。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这一点。而且也不要忘记在我手里还有那张照片呢!”
小杉说到这里,阴险地笑了笑。
泽木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吃水不忘打井人。
泽木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如果要想在这个圈里站住脚,看来就要牢牢地记住这句话。
第二天是好几家艺术周刊的发刊日,但几乎所有的杂志都刊登了青叶健一死亡的事情。
凶手是谁?
有的杂志直截了当地标出这个题目。但看一下内容,谁都没有探讨凶手是什么人,而都是介绍他的唱片发行了多少多少,传说和他关系密切的女性的绯闻等等。
有的周刊干脆这样明确地写道:
青叶健一真正喜欢的女人
以致关于杀人事件的直接报道被挤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所、有的周刊杂志都在讨论青叶健一的桃色新闻。
泽木看到这些杂志上刊登出的女性照片,又重新产生了对死去的青叶健一强烈的嫉妒。
有崇拜他给他写了无数情书的纯情少女,有走红的服装模特,还有影视界女演员、混血演员等等,全都个个年轻貌美、身材漂亮。这些人泽木只是在照片见过而已,但报道中说青叶健一却和她们一起散步、一起吃饭,甚至一起上床。
要是我成了明星……
自己也要一个一个地抱抱她们,让她们跪倒在我的脚下!想到这里,泽木暂且放弃了对青叶健一的嫉妒。
称赞泽木的文艺周刊极少!但凡这样的杂志都以“青叶健一第二”为题宣传了自己。也许这就是所谓由于城山制片公司的压力吧。
他拿着其中的一本一来到城山制片公司,营业部的人就对他说:
“已经有你的歌迷来信了!”
“出唱片之前就有歌迷来信,这是个好兆头哇!”
虽然泽木明白这都是城山一手导演的结果,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沾沾自喜。他一边高兴,一边感到了城山的力量无所不能地存在着。如果没有城山,也决不会有自己的今天。
这天下午,泽木和小杉一起去N电视台,在歌谣节目组登场。虽然这次不是现场播出,但毕竟是泽木的正式露面,这和现场直播的意义是一样的。
他首先说了一遍初次登台的开场白,但由于过于紧张,他说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以致在后来唱那首《把我的爱全部给你》时中途又忘了歌词。
“笨蛋!”
泽木心中骂着自己。他认为这下子砸了,成“星”之路从此完蛋了!他昏昏沉沉地从演播室里出来时,小杉竟然十分兴奋地对他说“太好了”。
小杉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而此时泽木却觉得小杉在讽刺自己,不由得心头火起。
“好什么!我算完了!”
“不是那样的!”
“什么不是那样的!台词也说错了,歌词也忘了!”
“这就挺好嘛!”
“什么?”
“我说挺好。这不正表明了你心中充满了对青叶健一的悲伤吗?你要是正常发挥,说也说得好,唱也唱得不错,那肯定会招来他的歌迷的反对。所以,你表现的有些糟糕反而是好事。我在现场听得很清楚,来听的佳宾都认为你是过于悲痛才唱成了这个样子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
“这就可以了。歌迷们很单纯,他们就喜欢眼泪。所以你的失败反过来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就叫侥幸成名吧。下次也最好这个样子,但多少得比上次好一些,让人看上去你逐渐地战胜了心中的悲痛。”
小杉的话不假。他们离开电视台时,泽木立即被五六名少女围住了。纷纷向他递过去笔记本,要求签名。由于人们感到好奇,不一会儿竟围成了一个大圈。
泽木开始了人生以来的第一次签名。
5
泽木开着那辆跑车回到了位于四谷的公寓。夜很深了,应当很累,但泽木却没有疲劳感。大概是由于心中十分充实吧。
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来到自己的门前,突然注意到房间里有亮光。
小偷?
他奇怪地拧了一下门把手,门也没有锁。
泽木一开开门,一名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姑娘一下子进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像是等得累了睡着了的样子,泽木认识这张脸——小柳理香子。
她是个混血儿,在一些文艺周刊中说她是死了的青叶健一恋人之一。
直到昨天她对泽木来说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在电视和周刊杂志上看到小柳理香子时还只能咽口唾沫,干巴巴地垂涎她那诱人的风采。
现在,这个小柳理香子就在自己眼前的沙发上坐着。简直像在梦中一样。泽木看着从她那条超短裙里裸露出来白藕般的漂亮大腿,顿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欲望。
当泽木走近沙发,弯下腰仔细欣赏理香子的容貌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泽木“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差点睡着了。”
“你是小柳理香子吗?”
“是啊,你就是泽木晋一了吧?”
“对,你是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我向管理员使个眼色就可以进来了。他一定认为我是你的恋人。”
“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青叶健一的恋人吗?”
“可他已经死了。”理香子淡淡地说道。
这样的说法使泽木很高兴,而且在她的口气中似乎也没有残留着一点对青叶健一的留恋。
“你又年轻,又有钱,我就喜欢名人。”理香子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放在泽木的胸口上。一股沁人心肺的芳香一下子冲入泽木的嗅觉中。
“我年轻不假,可没有钱,也不是名人。”泽木兴奋而又有些遗憾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理香子像诱惑泽木似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嘛,马上就会成为名人的,也马上会有钱的,而且会很多的。何况——你不是还住在这样的公寓里吗?”
“这是经理送的礼。”
“你可以买下它。你已经被制片公司承认了,这就是证明。”
她一边说着,手指还不停地在泽木的胸口上划动着。
“你也可以买下我。所以我在这儿等你。”
“你是个美人。”
“当然了,我对这一点相当自信。我的胸围是九十厘米,比腰围大三厘米。这在日本是很少的。日本人通常是腰围大于胸围的。”
“真的吗?我让你迷住了。青叶健一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你迷住的?”
泽木感到口干舌燥,他咽了一口唾沫,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身。理香子的腰身是那么柔若无骨。
“拉链在背后呢!”理香子笑着说道。
“干嘛?”
“啊,要脱光我的衣服不拉拉链可不行。”
泽木听到这话,好似被她戏弄一番,粗暴地拉开了拉链,并脱去了她的上半部份。
她没有戴乳罩。一对诱人的丰满的乳房顿时虽现在泽木的眼前。
“妈的,你有这么棒的奶子!”
泽木声音嘶哑地喊叫着,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上。理香子像酥痒地扭动着身子,但两个人一接上吻,她便将裸胸朝泽木挺过去。
顿时两个年轻的躯体滚落到地上。
泽木没有经验,只是着急。他一边猛烈地吻着理香子,一边用颤抖的手扒去她的裙子。
理香子好容易挣脱了泽木的吻,在他耳边挑逗地小声说道:“别着急嘛。慢着点,我会让你尝到我的可爱。”
泽木默默无言地抓住她的乳房,理香子顿时发出了欢快的呻吟声。
她那丰满的腰开始一曲一曲地向泽木腰间挺去。
老子也把小柳理香子干了!
泽木感到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自信。
6
杀害青叶健一的凶手仍然没有找到。
但泽木已经对这件事无动于衷了。他一心想的就是自己的事情。
N电视台的节日受到了好评,于是他们再次邀请泽木做为正式演员定期在N电视台出演节目。其他的电视台也向他发出了邀请。
泽木的处女唱片《把我的爱全部给你》也卖得非常顺利。
“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两三个月,你就会达到青叶健一的水平。成大腕儿了!”小杉满意地说道,“可是不要忘记是谁给了你今天的。”
“这我明白,我是不是像念经一样每天都背上一遍?”
“对。听说最近你和小柳理香子粘乎上了?”
“不可以吗?”
“可以。很好嘛。那样的女人就像蜜蜂一样,有蜜的男人她就粘乎上。要在过去,像这样不正经的女人足可以把你毁了,可现在人们多少都可以接受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和事了,你就尽可能地享受吧。年轻人嘛,也得放荡一回,不然白来世上一遭。只是在紧>??急的时候该断就断。”
“你说紧急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应当好好想一想啊!”小杉像卖关子一样只是“嘿嘿”地笑了笑。
他说这样的女人“像蜜蜂一样”不假。而且这样的女人还特别多。随着泽木的知名度提高,小柳理香子一类年轻漂亮的女人开始云集他的公寓里了。
在他的房间也经常举办一些摇摆舞、迪斯科舞会。这当然是泽木所希望的。就像当时他对小柳理香子一样,对这一切都是新鲜的、急不可待的。
一切都使泽木感到是那么的满足。
城山制片公司的发薪日是每月的二十五号。
今天是第一个发薪日。泽木心情兴奋之极,开着那辆跑车去赤坂的公司。他听说自己的处女唱片已发行了十五万张,电视台也决定出三本他的演唱专辑录相带播放,最近每天也可以接到二十多个歌迷的电话了,因此他认为自己的薪水也应当和这个情况相适应的。
泽木开着车到了公司。在门前他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是五十岚京子。用小杉的话说,她由于离开了城山制片公司,因此没有了往日的轰动效应,只能到三流餐馆里唱唱歌,聊以维持生计,但今天她来这里干嘛?
他很想问一下,但在他一走神儿的时候,五十岚京子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泽木进了公司。小杉正在等着他。
“你第一个月薪水。”说着递给他了一个信封。
泽木感到意外的轻,但想也许是一张支票吧。他打开了信封,里面没有支票,只有十四张一万日元面额的纸币。
“为什么就这些?”泽木红着脸问道,“我的月薪只有十四万元?”
“应当二十八万,但我们说好了只付你一半。”
“二十八万?太便宜了吧?我要见一下经理。”
“别犯傻了,在这个公司里,凡是新人都是二十八万的月薪。”
“可我的唱片都卖了十五万张了!而且电视台也要出我的三本演唱专辑带子!”
“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你和经理签订的合同中注明了是月薪制,你没有看?”
“……”
“好好想一想吧!卖唱片、出专辑,你都没有出力,这是公司的力量。你要是不高兴,还可以去当你的卡车司机。你可以随便去哪儿。你住的公寓、跑车全都没有了,你也再不能和可爱的姑娘们睡觉了。而且你也不会再有固定的薪水,你会变得一文不值!”
“……”
“在门口看见五十岚京子了吧?”
“啊,看见了,她怎么样了?”
“今天她向经理哭着要回来!但经理没有答应。经理是一次发火永不理人。如果你想和她的下场一样,这就去经理室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好吧。”
泽木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尝到了当明星的滋味,就再也不想回到卡车司机的位置上去了。但他心头的怒火却怎么也熄灭不了。
这天夜里,泽木开车狂奔。
当他意识到了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川崎大街。他想痛饮一顿,便下了车,进了一家酒馆。
他在这里要了一名女服务员陪他,一直到喝醉了为止。
7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恶梦。
有人要杀了自己。他在黑暗中拼命地逃跑着。
但他终究没能逃脱得了,他被人勒住了脖子。凶手像是小杉,又像是经理城山。
泽木惊恐地大喊起来,喊声使他从梦中惊醒了。
他倒在被子上,这儿不是自己的房间。
在朦胧中,他看见一个身穿睡衣的女人。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水。”
这个女人递过一个水杯,泽木从被子上爬起来,一饮而尽。
他渐渐地平静下来。这个女人的脸也看清楚了。
她是五十岚京子:
“你把我吓坏了。”五十岚京子笑着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把你扶到这儿,可把我累坏了。”
“你干嘛这样?”
“我在那家酒馆唱歌呀!你是泽木?”
“啊。”
泽木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这是一套木制结构的两间房间的屋子。虽然很小,但充满了年轻姑娘的气息,还挂着许多漂亮的小饰品。
“所以你把我扶到了这里?”
“啊,是的。”
“太感谢你了。我要对城山经理说,让他同意你再回来。”
“这是为什么?”京子十分吃惊地说道。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苍白。
“今天你去了城山制片公司。”
“是啊。”
“你不是去要求再回公司吗?是哭着要求回来的,被城山拒绝了。所以……”
“原来这样。”
五十岚京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后,立刻笑了起来,泽木以为说到了她的伤心处,但她又不像是失常的笑。
“我哭着求他?谁说的?”
“我的经纪人小杉雄一呀!”
“要是他,他会这样说的。”
京子笑了。泽木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怎么,不是这样的吗?”
“你相信小杉的话?”
“啊,他说错了?”
“不只是错,纯粹是编的,你还信他的话吗?相信城山制片公司所有的事情吗?”
“好了,你说吧,我听听。”
“今天我是被城山叫去的,根本不是哭着去求他的。城山一见我,就说让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并问我能不能还回公司。如果我回来,他答应还像以前一样捧我。”
“后来呢?”
“我拒绝了。因为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太可怕了。那完全是奴隶的生活。那些事情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
“我看出你不信。好吧,这样说你就相信了。我过去和城山同居了两年,没有结婚生活了两年。城山也爱我,我也佩服城山的本事。但后来我渐渐地讨厌他那一套了。对他来说,歌手完全是他的工具,根本不是人。他把一个人捧红后就拼命地用,用到唱不了的时候就一脚踢开。这两年里我见的多了。所以我就逃了出来。”
“可经理今天叫你去说明他还是很留恋你的呀!”
“有点吧,”京子苦笑了一下,“但比起留恋来,他更担心我把公司的黑幕捅出去,因为我知道的不少,他想堵住我的嘴,我知道的事情一旦报警,他差不多就完了。”
“你真想说出去?”
“我可不那么傻。说出去他非杀了我不可。”
“杀了你?”泽木吃惊地盯着京了的脸,“他不至于干这种事吧?”
“当然他是不会自己动手的。但他和一个叫‘中央会’的黑社会有关系,这是公开的秘密。城山制片公司的地方性演出全都是由‘中央会’一手操办。”
“歌手里有受过他迫害的人吗?”
“有几个。但因为大家都害怕他报复不敢报警。就连现在,我已好长时间和城山没关系了,也不敢和他公开对抗。惹不起还躲不起?”
“我不信。”
“真是这样的。你现在只是高兴,根本看不到黑暗的一面。”
“我和公司有合同,没有必要要逃开他。”
“你仔细看合同了吗?”
“没有。”
“许多人都是这样。和他签合同的时候,他大包大揽,让你受宠若惊,不好意思仔细看合同。但你却因此而掉进了他事先为你准备的陷井里,万一你有了不满,这才发现全是你的错。”
“明白了,而且他还抓住了我一个把柄。”
“什么?”
“不是跟你有关系的事。”
“对我讲一讲。”
“讲不讲都一样。”
但京子却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不是和青叶健一的死有关系?”
泽木的脸色突然一变。
京子笑了笑,“怎么样,我猜中了吧?我还能说出让你更吃惊的事情。”
“什么事?”
“当然这是我的想象,也许是城山杀死青叶健一的。”
“真的?”泽木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因为他被京子的话吓坏了,“你胡说。因为第一,青叶健一是城山制片公司的聚宝盆。经理怎么会杀死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他真是一个能下金蛋的鸡。但是,他的唱片发行到了一百五十万张时,他的月薪还不到三十万。”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叶健一对我说的。而且他还想投靠其他制片公司。”
“可是有合同他不能随便走哇!”
“是的,可是合同要是没有了不就可以了吗?”
“没有了?可合同不是别的……”
“你是说它锁在经理室的保险柜里了?”
“对。那么青叶健一是从保险柜里偷出来的?”
“是的。他对我说要是偷出来他就自由了。”
“可他不知道号码呀!”
“对。”
“难道他知道?”
“那么狡猾的城山会把保险柜的号码告诉他?但他对我讲过。所以是我告诉青叶健一的。你要想自由就听我的,我告诉你打开保险柜的办法。”
“可青叶健一被人杀了。”
“对,因为城山最恨别人对他有反抗举动,而且……”
“而且什么?”
“你是不是在青叶健一被杀之前叫到那家制片公司的?”
“对呀!”
“城山这个人决不会允许有同一风格的人在一个舞台的。一旦那样,他就失去了‘独家’的价值,就卖不出好价钱。所以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彻底毁掉青叶健一,而且也许是这个原因把你做为他的后继人叫来的。”
“真的……”
泽木说了一半就咽了回去。但越来越没有了底气,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倒在血泊中的青叶健一的姿式。
的确,现在想起来自己的命运也过于好了;城山把自己叫来的那一天正好青叶健一死了。
而且为什么小杉正好在现场,还不早不晚地拍下了自己正在犹豫的照片。
这么说,自己正是掉进了城山挖好的陷井里,这个成功的背后是个美丽的圈套。
“告诉我打开保险柜的方法吧!”泽木坚定地对五十岚京子说道。
8
制片公司的营业时间是没有规律的。
经常是彻夜工作。因此泽木想偷偷潜入城山的办公室费了好多心思。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两点,大楼的灯光才全都熄灭了。泽木偷偷地溜进了经理室。
整个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黑暗,和白天的喧闹相比,泽木感到阴森森的。
他进了经理室,在确认了拉好窗帘之后打开了电灯。
保险柜就在眼前。
突然,泽木犹豫了,他想是不是就这样回去?别动保险柜,回公寓里好好睡觉去吧!而且忘记青叶健一的事,忘记合同的事吧!这样自己今后一定会成明星的。哪怕成为一个表面华丽但实质上什么本事也没有的明星。但泽木已经不能后退了。
一次产生的疑虑一辈子都不会自然消除掉。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决定的。
泽木来到保险柜前,按五十岚京子教给他的方法只转了两圈就打开了保险柜。
随着两声轻轻的“咔嗒”声,保险柜打开了。
里面只有二十万日元的现金。现金从不多放在手边,这是城山的一贯作法。
泽木只是扫了一眼这些钞票后,就拉开了下面放合同书的抽屉。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份合同书,但在别的材料里,他又看到一个装照片的小塑料袋。
袋子里装了一张照片底片。
他拿出来对着灯光一看,是照片。
是自己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青叶健一的照片底片。
为什么小杉拍的照片在诚山的保险柜里呢?
他马上就找到了答案,而且他马上就明白了一切。
这肯定是城山的全部计划。
城山决定除掉青叶健一,而且找到了可以代替他的后继人——自己。
但是城山也许知道终究有一天泽木也会像青叶健一样反抗自己。于是让小杉拍了这张照片。他让泽木去接青叶健一,但小杉随后也赶到了现场,并拍下了这张照片。
也许是在泽木离开宴会后,城山委托“中央会”的人杀死了青叶健一。
但是城山他们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泽木到达青叶健一的房间时他还活着。
如果那时泽木马上叫救护车的话,也许会救回青叶健一一命。
如果那样,城山的计划肯定是失败的。
但是泽木没有叫救护车,而是在一旁等着青叶健一死去。结果不正迎合了城山他们的计划吗?
泽木感到深深的后悔。他对不起青叶健一,自己再也不能冒充歌手赖在“明星”的座位上了。
正当泽木把合同书和那张底片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时,突然身后的门开了,闪进一个人影。
“是泽木晋一吗?”这个人影问道。
是城山。
看上去他特别镇静。
“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城山看了看泽木的脸,又看了看被打开的保险柜门问道。
泽木只是盯着城山,“我只是想自由,从你这里。”
“自由?”城山反问了一句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要从我这里自由,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不是早先那个卡车司机了,你要离开了我的公司,你就再不会在电视台、广播中露面了。这是绝对的。而且你住的公寓、汽车全都没有了。你就会一文不值,当不成明星了!”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小柳理香子、广井绿子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如果你成不了明星,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再会想起你的。这些你都明白吗?这次我原谅你的冲动。把你拿出来的东西再放回保险柜里。而且从明天起什么也别想,就当你的明星。”
“不。”泽木死死地盯着城山干脆地答道,“在杀人犯手下我无法平静地生活。”
“杀人犯?什么意思?”
“是你杀死了青叶健一。因为他敢于反抗你。让我去接他,但你却让人杀了他,并且让小杉拍下了照片来恫吓我。”
“真有趣儿。不过恐怕没有人相信你说的这些。而且我告诉你,杀死青叶健一的凶手明天就会去自首了。”
“自首?”
“对呀!你太不够意思了,我都没有向警方报案,那样你的前途就全完了。而且,我不是杀人凶手。”
“但他的确是你杀的!”
“你能拿出证据来吗?”城山镇静自若地露出了笑容,“而且我告诉你,纵然没有了你,我也会马上找出第二个可以取代你的人来。我既然可以找到‘青叶健一第二’,那我同样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泽木晋一第二’的!”
“你要杀了我?”
“还用我杀你吗?你离开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你在什么地方,也不过是肮脏的苍蝇群里的一只。怎么样,我对你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坏吧?”
“……”
泽木默默地盯着城山,他慢慢地从城山身边走过去,走出了经理室。城山什么也没有做。
9
城山的预言是真的。
第二天的晚报上报道了一名杀害青叶健一的凶手自首了的消息。
这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凶手。他是一名狂热的“青叶健一狂”,由于他没有接到青叶健一的回信便顿时心生怒火,打算去和青叶健一“理论”一番,但事到临头又突然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报纸上以“狂热的追星导致杀人”为题报道了此事。当然泽木根本不信。
这个少年也许是“中央会”的“马仔”。是城山让他去杀死了青叶健一并投案自首。因为他不是成年人,不能判处死刑。而城山便可从此逍遥法外,仍然当他的老板。然而泽木却对此无能为力。
新闻界也不再刊登泽木的事情了。
泽木晋一突然失踪。电视台又起用一名同属“城山制片公司”的歌手前岛一也。
前鸟一也也是一名擅唱高音的歌手,人们期待着再出一名红歌星。
泽木看完这条消息,心中产生了一种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可笑的心情。城山的手腕也太厉害了。
失踪……
泽木喃喃私语道。如果自己再去电视台,恐怕他们也会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了,当然也决不会再起用他了。城山的巨大压力,泽木是一清二楚的。
不管怎么说,也许是城山的力量让自己失踪的。从这一点来看,“失踪”一词也许是对自己的无言警告。警告自己不能出现在有阳光的地方。
夜深了,泽木去了四谷的公寓。
正好小柳理香子和一个年轻男人手挽手地从公寓里走出来。大概这个年轻人就是取代了自己地位的前岛一也吧。
两个人上了停在停车场上的一辆跑车,消逝在夜色中。那是昨天自己还开过的车。
也许那个叫前岛一也的年轻人也和自己过去一样,而今天也正在走着和自己一样的道路,此时此刻正陶醉在幸福之中吧?
泽木离开了公寓,他一点儿也不羡慕前岛一也。他坐上的只是梦幻的明星座位,根本不值得羡慕。
泽木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了位于川崎的五十岚京子演出的那家酒馆。
京子今天夜里演出。她唱的夏威夷歌曲依旧十分动人,但掌声太稀疏了。
泽木躲在一个包厢里喝着酒,京子唱完之后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看了报纸了?”京子小声地问道,“和城山吵翻了?”
“啊,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天都不想在他的公司里呆下去了。我觉得青叶健一的死也有我的责任。”
“‘失踪’的说法就是城山惯用的卑鄙手法。”
“不过比真的‘失踪’要好哇!”
泽木笑了笑,之所以自己没有被“消失”,也许因为自己还不是青叶健一那样具有影响力的人物吧。
“怎么样,你要是想在这里唱歌,我和经理说说?这里收入少,掌声也少,但全凭个人实力,而且心情特别轻松。”
“这倒不错。不过我有些日子不唱歌了。而且我还想当我的卡车司机。”
“不再唱歌了?”
“不,只是想干一个男子汉该干的事情,一边开车一边唱呗!而且等我有了自信心后再来这里,那时就拜托你帮忙了。”
泽木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五十岚京子的肩头站了起来。
“明星?”泽木走出了酒馆,嘴里念叨着这个词,“什么他妈的明星,扯谈!!”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