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杀手的礼物》 序言 那多 这部小说我看得很快。有趣的小说才能看得快,无趣的比如课本,得看一学期。你看,这样的行文其实和这部小说很像,这就是感染力。当然,我想这种感染力的源头在古龙,蒋话一定看了不少他的书,比如 href='1790/im'>《欢乐英雄》。 这是一部关于爱的小说,主人公是个杀手。非常般配,杀.手行走在生死之间,而爱大概是从生到死间最重要的事了。这本书里有七个故事,就像七颗子弹,等你看完,就已经被击中七次。但你并不会觉得痛,反而心口有些暖。这世间有太多苦难,如果没有些希望,又怎么能一直前行?而这份由杀手带来的希望,让这些本该充满了死亡的故事,变得如童话般梦幻。 第一眼看见蒋话,我就知道他很厉害,尤其能跑。那时我在副驾睡觉,司机突然问我,后面那个人已经跟了两条街,要不要上段高架甩掉他?于是我就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一个飞奔的少年。我说,不会是在跟我们吧?你转个弯试试。右转又左转,在红灯前停了两分钟,那家伙就又出现在后视镜里了。我开门下车,问他,兄弟你哪条道上的?他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抬头看我。 我在追我女朋友,他说。 但显然车上只有两个男人。我想他的女朋友应该不至于在后备厢里吧,不过他追得那么急,也不是没可能,想起来司机脸上的横肉还挺多的。 幸好他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和女朋友吵架了,她招了辆出租,却让司机不急不慢地开,她这是让我在后面追着,我懂。他说。 年轻真好呀,我感叹,然后问他怎么追错了车。 因为大众的出租车都长一样,上海怎么会有这么多大众出租。他抱怨。然后又说,我就是跑着跑着多看了路边一个长腿妞几眼。 这样的相识简直具有传奇性,所以当然是假的。这个故事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实性,只是我并不在其中。我与他相识于小说,那时他的小说还没有今天的流畅有趣,但已足够让人瞩目。我虚构了这样一个故事,只是方便你们更快地了解他——有点热血、有点青涩、有点好笑的好玩年轻人。正如这本书里的故事,你们一定明白那不是真的,世界上不会有被猜对了买凶者就放弃行凶的杀手,不会有明目张胆挂出杀手排行榜的酒馆,更不会有排行榜上那些蠢萌蠢萌的枪手。但这些虚构,却别有一种真实的力量,让你仿佛可以触碰到那些人物,与他们交谈,一起喝酒吃肉,然后拔出一把马克22,砰! 跟着子弹,一起进入这个故事吧。 Chapter1 金色的序幕·开启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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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完成一次“双杀”之后,俊彦注意到顶在颈后的消音器。 “谁?”俊彦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眼睛不时地瞟两眼电脑屏幕,鼠标就像吸在他手掌上一般舍不得放下。 “杀手,所以麻烦你转过来一下。”我建议道。消音器一头已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而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我的食指则轻轻地缠在扳机上,随时可以取走这个网瘾青年的性命。 “能不能稍稍等我打完这局?”俊彦有些腼腆地指指电脑屏幕,“人在塔在,中途退出的话会坑死队友的。” 我被他的“敬业”弄得不知所措,站在他身后看他打游戏,期间还指出他几处操作上的失误。很快,俊彦带领队友一波流掉对方老巢,游戏中也没有“耍花招”向队友发出求助类的暗语。 “好了。”俊彦放下鼠标,转过头看着我,双唇不自然地微颤。我将枪顶在他太阳穴上。 “开枪前,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枪在你手里,我不敢报警的。”俊彦说,怅然若失的神情写满了他整张娃娃脸,“虽然已经分手,我还想最后听听她的声音。” “罗密欧,感情牌在我这可不管用哦。”我笑着说,“况且,你至少得让我将对白念完。” “对白?” “俊彦,有人向我买你的命。现在,你有一次机会猜他是谁,如果猜中,权利就将反转!”我拍拍他肩膀让他振作。 “这……”俊彦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就是我的规则,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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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悟,七年前越过边境偷渡到德州,成为一名杀手。 干这行已足足五年,至今尚未染指杀手界奥斯卡,连“最佳创意道具”、“最热心售后服务”这样的单项奖也与我无缘。究其原因,我既没有柯刀那种经常客串肥皂剧的俊朗外表,也不具备夜枪那样百米之内随意取人性命的狙击手法,更没有卡尔那般花样别出的猎杀手法,我只是死板地接单,然后拿起擦得发亮的马克22,将子弹射入目标的心脏。 我想,能立足于杀手界,只有一个原因,再简单不过,别人却很难做到——价格公道。我接单的价格是同行们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常常被同行骂作无节操。顾客则视我为救星,曾授予我三次“业界良心”锦旗。 然而那一单任务过后,我省悟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理查德博士的私家侦探所里,年逾花甲的老博士力气倒没有减退,奋力反抗99lib?使我子弹射偏,眼角也被他的手杖戳伤。 “放了我,我给你双倍价钱。”精通汉语的理查德博士倒在地上。 “别幼稚了。”我对他说。 “是艾勒里指使你的吧?我的确>藏书网做了伪证,可那是他自找的。”博士捂住流血的腹部,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了然于胸的样子,侦探的通病。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神探先生,猜错了。bbr>?99lib?”我走到他身边,重新瞄准他胸口。 “那一定是约翰!”理查德博士吸一口大气激动地说,我的准心再度跑偏,“我早跟这小子说过,他配不上我女儿!” “嗯?”我吓了一跳。 “他不配上我女儿。”理查德博士纠正道,他的气息开始微弱,修长的白眉耷拉bbr>.99lib?在额边。 “也不是约翰……”我说,好像自己是答题类综艺节目主持人。 “是雷,我就知道……”他再抢答,依然是错的。 在我将子弹射入他胸口前,理查德又陆续说出十来个名字,可惜最终没有命中真正雇主。 生活就是如此,每一个人平均每天要说一个多小时的话,做五十到一百多件事。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可能开罪人,然而自己却全然无知,直到被人用枪顶住脑袋才开始反省,到死都不知道究竟做错什么,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事成后,我若有所思地走出事务所,皎洁的月亮高挂在夜空。理查德博士临终前的神情在我脑海中反复浮现,那么无奈、无助。 然后,我开始创立属于自己的规则,试图打破雇主与目标者之间强弱分明的僵局,给予目标者实现逆转的一线生机。当然,规则是不许雇主买凶猎杀自己的,因为那样会产生不必要的悖论,我本人数学极差,最头疼逻辑。 从此以后,我拥有了全新的名字,代号杀手“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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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解释下权利反转的意思吗?”俊彦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的我和他正坐在沙发上,我一抬头就能看到靠背边缘挂着的臭袜子。和大多数留学男一样,俊彦的单身公寓脏乱到让人无法忍受,窗边的摇椅成为唯一的“净土”,上面还盖着粉色的毯子。 “很简单,半小时内猜出雇主是谁,我便不能杀你,转而去干掉雇主。”我没有经过他同意,拿起茶几上的易拉罐饮料,打开一饮而尽,“计时从我喝完这罐饮料始。” “就是说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俊彦舔舔干裂发白的嘴唇,兴奋得像重生一般,“只是你这样做,还有雇主敢向你买凶杀人?” 和俊彦猜测的相反,规则定下后,我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因为我将费用再度下调三分之二。这种低投入、高回报的投资,受到越来越多顾客的垂青,尽管它拥有同样高的风险。 我笑笑,提醒俊彦注意时间,这个时候好奇心可帮不了他。俊彦略加思考,赶紧从电脑桌下找来纸笔,纸上很快出现密密麻麻许多人的名字,而后他皱着眉头将名字一个个划去。 俊彦在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排除法,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不仅仅是排除法,还牵涉到归纳和演绎法。”俊彦纠正我,我的头又开始发涨,示意他随意发挥。苦思冥想之后,俊彦的A4纸上出现了三个名字,分别是:里奇、阿秋、安妮。 我注意到,俊彦的脸色开始凝重。他咬着笔杆盯着纸上的名字,祈求般看着我:“可以连猜三次吗?” “可以,多猜一次你的脑袋上将多一个洞。”我摸摸下午刚理好的子弹头。 “场外电话求助呢?” 我直接举起枪对准他。 “开玩笑开玩笑的!”俊彦赶紧讨饶,直到我放下枪他才开始重新凝视茶几上的A4纸,时间已经过半。 俊彦继续自己的排除法,首先是里奇。 里奇和俊彦在布鲁克林街旁相识,当时有人抢了里奇钱包,俊彦拔腿便追。俊彦出国前是二级运动员,速度极快,比赛中常常将对手甩下一圈半圈,结果这次习惯性反超抢劫者一圈,哪里还拿得回钱包。 “不会是里奇。”俊彦摇着头,“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我还向他借了三千美金呢,他会傻到让这钱成为无头账?”俊彦试探性地望着我,我挑挑眉毛表示爱莫能助,他点点头坚定地将“里奇”二字划去。 接下来是阿秋。阿秋是俊彦大学死党,在学校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阿秋还曾为俊彦和隔壁学院的白人干过架。后来阿秋沉迷于夜店的灯红酒绿,才和俊彦渐渐疏远,俊彦向里奇借的三千多美金,就是替阿秋付清陪酒小姐的过夜费。 “更不可能是阿秋。”俊彦再次否定,“下周要考微观经济学,我一死没人给阿秋送‘助攻’他必挂科,要杀我会等到考试过后。” “哦。”我敷衍他。 然后,俊彦将十指埋入鸟窝般的头发里,鼻梁上出现了痛苦的皱纹,就像池塘中被冷风吹起的涟漪。他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安妮,像是丢了魂一样。 我已经猜到,安妮应该就是他的前女友。 “看来,你有答案了。”我转动着手中的消音器,“排除到最后,只剩她了。” “安妮……”俊彦眼神空洞,目视前方,“不会的。” 认识安妮那年,俊彦二十岁,安妮十九岁。在一个夏季的午后,安妮将自己编织的厚重围巾给俊彦围上,俊彦接受了安妮的爱,同时也接受了第二天冒出的大片痱子。 之后,俊彦不顾家人反对,与安妮在单身公寓同居。安妮颈椎不好,俊彦就买来摇椅,让安妮躺在里面休息,自己轻轻摇动。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他以为自己会和安妮就这样一天天老去,只是没有想到,审美疲劳来得如此之快。 半年前,安妮提出分手,从公寓搬了出去。俊彦没有放弃,打电话挽回,甚至到安妮上班地点去堵,却在近几天得知安妮已经有新男友。安妮请求俊彦不要再纠缠,从她的世界里消失。而俊彦只是想告诉她,他还一直在等她。 “是安妮?不会的,不会的。”俊彦跪倒在地上,双拳紧握着,指甲已深入皮肤渗出血来。或许,他早就能猜到这个名字,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这才拿出纸笔,想尽一切办法逃避。 只是真理不容逃避。 我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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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去冲锋衣上的灰尘后,我敲响安妮家的房门。安妮过了很久才出来开门,她刚洗过澡,穿了一件干净、宽松的白衬衫,长发像瀑布一样洒落在两肩上,若能搂着她,一定会幸福到死。只可惜我是杀手,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任务。 “结束了?”安妮问我,惨白的脸上能看到弯曲的小血管。 “结束了。”我说,我的到来已经说明了结果。 我走进房间,带上门。安妮抱着双腿平躺在床上,她已经闭上双眼等待我的子弹,宽大袖管中的手臂像糕点一样洁白。 “你说有新男友,是骗他的吧。”我给马克22装上消音器,“最近对他说的所有狠话,其实都是暗示,你是有意让俊彦猜到雇主就是你,对吗?” “为了我,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忘记我,不是吗?”安妮眉间一蹙,仍然没有睁眼。 我笑笑,继续说:“我调查到,你最近投了份意外险,受益人是俊彦。你在利用我的规则,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一定会遵守规则。”安妮微笑,像一个胜利者。 我摇摇头,将马克22顶在她背部,开枪。 安妮的身子猛然颤动一下,枪却没有响。是空枪。 “这一枪,是对你亵渎规则的惩罚。”我去掉消音器,将手枪收入怀中,“活下来的是你。” 安妮诧异地看着我,呼吸急促明显没有缓过神。 “俊彦猜错了。”我叹道。 “不,应该说他是故意猜错的。”我坐到床沿,“你失算了,即使知道你要杀他,他最终还是选择让你活下来。你低估了他对你的爱,或者说,你的计策原本就很愚蠢。” “不,不。”安妮浑身颤抖,绝望的五指在床上乱抓,才终于摸到手机打给俊彦。 俊彦当然不会再接了。 “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我说,“他非常非常想念你。”安妮已经哭花了眼,匆匆套上牛仔裤飞奔出门。 我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然后数了数手掌里的子弹。破天荒的,今天竟一颗也没有用上。 一会儿俊彦搂着安妮,一定会幸福死。 便宜那小子了。 Chapter2 粉色的治愈·恋爱中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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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礼物的敬意:坐以待毙的被猎杀者们,现在你们获得了一次权力反转的机会,半小时内猜出雇主是谁,我便不能杀你,转而去干掉雇主,但是猜的机会只有一次。 什么?这样还有谁敢雇我?生意反而火爆起来了呢。我的价格连同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种低投入、高回报的投资,受到越来越多顾客的垂青,尽管它拥有同样高的风险。 请记住我的杀手代号:礼物。 各位,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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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森先生肥大的身躯在地毯上挪动,很快撞上墙边的书橱。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志得意满地和我谈论小说写作技巧。 书橱里是一整套《帕特森爵士探案集》,黑色皮制封面的精装本,在鹅黄色灯光照耀下兀自发亮。 “你……”杀猪般尖叫半分钟无人理会后,帕特森先生终于冷静下来,看到我手里的马克22,紧蹙的眉头忽然舒缓,“你是‘礼物’,那个有个性的杀手!” “嗯?”我有些意外,帕特森先生却像弹簧一样跳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纸笔。 “帮我签个名,我是你的簇拥!”帕特森先生紧挨着我,笑容可掬地掏出手机留下与我的合影,手速之快害我都来不及整理仪表。 “真的吗?”我嘿嘿笑道,手背贴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其实我也常看你写的小说,只是你烂尾有些严重啊,挖坑又不填,好不容易故事有进展了,又穿插大断回忆内容……” “这样才能撑满一本书嘛,作家也要糊口啊。”帕特森先生狡黠一笑。 “熟归熟,我还是得按规则办事呀……”我扯回话题,用枪管挠挠下巴,为难地说。 “没关系!”帕特森先生拍拍胸脯一脸得瑟,“你别忘了,我可是这个国家首屈一指的推理小说家啊,我一定能猜出派你来杀我的人。” “很抱歉,这次你不会猜对的。”我一拳将他重新击倒。 “别啊,怎么了这是?”帕特森先生神色剧变,“不试试怎么知道!” “因为这次,是团购。”枪响。 “读者发起的团购套餐。”我遗憾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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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又迟到了。”加岩在影院门前嘟起嘴,清秀的脸庞因寒冷显得更加白净。 “和帕特森先生聊晚了。”我赶得大气直喘,双手合十表示歉意。 “好吧。杀手也应该遵循八小时工作制呀,况且今天还是节日。”加岩说,算是原谅了我。 由于远远超过了电影入场时间,我和加岩一边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道旁,一边不着边际地闲聊。 “你知道吗,最近咱们附近出了个怪咖,他暗恋一个女大学生,就私自拆开寝室楼下女孩的快递包裹,在里面放情书。”加岩呼出的白气像受惊的白兔,四下逃散,“得不到女孩回音,现在改往里面塞死老鼠了。” “嚯,那可真是变态。”我说,时不时瞟一眼加岩微微摆动的手。唉,看着一对对情侣十指相扣从身边经过,数着天空第三次绽放出火树银花,我还是没有勇气去牵加岩的手。 我是在聚会上认识加岩的,那天起,我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属于她。我们很快熟络起来,加岩喜欢网球,我就花半年时间偷偷练球,空闲时带她去体育场打球,久而久之干脆抛开网球的幌子,直接约她看电影。 收效果然甚佳,一年过后,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加岩的……好朋友。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瓶颈的确出现了,我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或许在电影院里尝试牵她手是一铲子打破坚冰的办法,但是我也怕这一铲子直接将我送进坟墓。 我只得遵循着循序渐进的追求模式,依然执着于含蓄的暗恋。不过我相信,时间总能证明一切,总有一天加岩会察觉我的爱意。 我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我看看号码,是巴斯打来的,他的电话只代表一种意思。 新任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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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就是烟卷毁了你。”我捂住鼻子对巴斯道,还是被熏出了泪水。认识巴斯六七年了,他还是烟不离手,说话这一会儿,接头的宾馆里已然烟雾缭绕。 “少说这种娘们的话。”巴斯笑笑,额头上沟壑般的刀疤和皱纹混为一体。要不是肺病,他准能在业内干出番事情,不过这老小子脑子还算灵活,不干杀手之后照接单子,然后把任务委派给别人,抽取一定中介费。 巴斯拿出一只白色信封,用两根枯枝一样的手指钳住。 我接过信封打开,取出印有任务的A4纸。这次的猎杀目标名叫凯特,猎杀原因是偷窥。 “等等,怎么没有雇主的信息?”我像辨识假钞那样翻动A4纸,只找到凯特的资料和住址,“这不行,到时候我都没办法判断凯特到底有没有猜对雇主。” 巴斯吐出一大口浊气:“雇主知道你价格便宜,点名要你出手,又害怕权力反转自己被杀,这才匿名的吧。” “这不行啊……你这儿还有别的任务吗?”我推脱道。 巴斯也没有生气,又递给我两张信封,分别是猎杀杀手排行榜第二的夜枪,和一个叫做柯雪的在英留学生。 “这两个任务有雇主信息,你挑一个吧。”巴斯说,用手背按灭烟头。 夜枪……恐怕我还来不及对他说出规则,头就会像西瓜一样被打爆,至于那个留学生嘛,我还得飞去英国一趟,吝啬的巴斯不给报销机票我肯定赔本。 “还是凯特吧……”我将最初的信封收好,猛然想到一个,即使不知道雇主是谁也能将规则进行下去的点子:等凯特说出猜测的雇主姓名后,我可以去调查那人看凯特是否猜对,验证过后再决定谁生谁死。 计划就这么定下。 “对了,如果喜欢一个女孩,怎样能够升华我们之间的关系?”临走前我问巴斯,怕他嘲讽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这方面你肯定有经验。” 巴斯愣了一下,好像被我出其不意的问题难住,半分钟后才缓缓说道:“带她去鬼屋。” 鬼屋,对啊,多么天才的想法! 阴森、恐怖的场景,反倒是爱情的催化剂,唯唯诺诺的牵手在鬼屋里显得那么顺其自然。加岩害怕的时候,我如果能镇定自若地鼓励她,指引她,最终带她走出“魔窟”,给她的安全感简直会爆表。 “好主意巴斯。”我被巴斯的智慧所折服,差点上去拥抱他。巴斯则面无表情地叹了句:“年轻就是好,进鬼屋都不犯怵。” 我捕捉到两个信息:第一,原来巴斯不敢进鬼屋,一个杀手居然怕进鬼屋,真是天大的笑话。然后第二点让我整个人抑郁起来:我也是不敢进鬼屋的!两年前追杀目标误入鬼屋,吓得我回家失眠,持续几天神经衰弱。刚才一激动,把这茬子事给忘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很快想出应对策略。 在约加岩之前我特意进了三四趟鬼屋,煞白脸适应了里面的牛鬼蛇神,软着腿背熟了迷宫的正确走向。等到正式与加岩去的那天,我已是一副处变不惊之态。 “一会儿要是害怕,记住我在你身边。”我将四十美金的门票费交给鬼屋票务员,微挺起胸膛对加岩说,迈着沉着之步就要进入鬼屋。 “对不起先生,您还少给二十。”扎马尾的票务员小姐抱歉道。 “不是一人二十美金吗?”我诧异。 “哦,涨价了,上周我们鬼屋进行重新装修,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场景,更刺激、炫酷的体验了!”票务员一副恭喜我们的样子。 我眼前一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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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屋回来的第二天下午,我换上制服,佯装天然气公司检测人员,按响了凯特家的门铃。 凯特女士是一位潮阿姨,年近花甲却衣着鲜艳,一头爆炸式鬈发尤为醒目。她丝毫没有戒备,热情地让我进屋,或许是长久没有人光顾,准备鞋套的时候还和我拉起家常。 我注意到窗台上的单筒望远镜目镜正对着我,像一柄短枪的枪口。这就是偷窥工具吧?没想到凯特女士就让它这么摆着,一点也不收敛。我笑着应对连珠炮一样的凯特女士,趁她不注意带上门悄悄上锁,准备拔出马克22。 “啊!”凯特女士停止唠叨,一拍手掌,“年轻人,检查天然气之前能先帮个忙吗?” “额……可以。”她这一惊一乍,害我摸枪的手硬生生放了回去。 凯特女士将我引到窗台边。“老了就是不顶用,今早一颗螺丝掉地上,我眼花怎么也找不到。”凯特女士捂嘴笑着说,“能不能……” 我心领神会,弯腰帮她寻找螺丝,十分钟后才将地板缝隙中的螺丝取出。这还没完,她又取来螺丝刀,指指窗台上的单筒望远镜,希望我将螺丝复原。 我这才发现那是一只袖珍型的单筒望远镜,前部三分之二的镜筒与一只洒水壶连成一体,镜头正好从水壶那宽大的洒水口探出,从正面看,就是一只很平常的水壶,完全无法发现里面的望远镜。刚刚找到的螺丝,原本处于镜筒与水壶的连接地带。 “您手艺不错啊,能做出这么个东西来。”我拧着螺丝赞叹道。窗台上还摆着数盆盆景,花红叶绿的,即使凯特女士利用望远镜偷窥,窗外的人也会以为她在用水壶浇花吧。 “好久以前做的啦,现在眼花连螺丝都上不了喽!”凯特女士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无法再忍耐,完成手上“工作”后,放下螺丝刀:“恕我直言凯特女士,您这是在偷窥呀。” “偷窥就偷窥吧,我就是中意他呀!”没想到凯特女士大方地承认,调整洒水壶向着正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 “来,来看看。”凯特女士把我推到目镜前,略加调试后,我的视野里很快出现一个老伯,正端坐在桌前看报。 “是个老帅哥。”我对凯特女士竖起拇指,这时候她的脸上才出现了红晕。 凯特女士告诉我,他与老伯哈里年轻时便相识,小鹿乱撞的她当时就向老伯发起潮水般的攻势,两人情投意合,眼看佳姻将成,老伯却遭遇翻车事故,落下终身残疾。 “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躲着我。”凯特女士的笑容很恬静。 “为什么?” “他说给不了我夫妻之实,不想耽误我。”凯特女士低着头,却仍然微笑着,“可是我哪里在乎这个,我跟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同样会很幸福。” 可是,哈里老伯并不相信什么狗屁柏拉图。劝不动凯特女士,只得几次搬家,每一次都让凯特女士找到,然后老伯只得再次离开。两人之间的捉迷藏,持续了近十年,之后凯特女士想通了,暗暗跟随哈里老伯来到一个又一个城市,却不再去打扰他,想他的时候,只是通过望远镜偷偷看看他就已满足。 “难道您打算就这样下去?”听完了她的故事,我的心里有些沉重。 “当然不会,我是在等啊。我今年五十七,再过三年六十的时候,我就去找他,告诉他,你看,我就说我可以,我用时间证明了。”凯特女士闪动着??眸子,“现在,咱们也过了卿卿我我的年纪,不如就这样在一起吧!” 我觉得荒谬,本想笑,却泛起一阵心酸。 青春是人最宝贵的财富,而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一门心思等待着自己青春的枯萎。 “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哈里老伯会派杀手来杀您。”我说,看向窗外。白云层层叠叠地,正在缓缓移动。 “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凯特女士略显意外地看着我,“干吗突然这么问?” “最近您有没有和别人结仇?”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发问。 “我宅在家里很少出去,哪有什么仇人?难得快递小哥上门,我才有机会和他聊上两句,倒是有一次聊得不大愉快,莫不是他要杀我!”凯特女士用胳膊肘捅我一下,笑着说,“你不会就是那个杀手吧?” “说不定哦。”我大笑,转身打算离开,“有空我请您看电影。” “等下。”凯特女士提醒我,“你还没检查天然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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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午后,哈里老伯家正对门。 租房的主人名叫吉姆,大学毕业刚一年。现在的他倒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瞪着我,腹部的血染红了浅色的大衣。 “你是谁……”吉姆的脸色像猪肝一样难看。 “雇我杀凯特女士的人是你吧?”我站在他跟前,举枪对着他。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吉姆说,演技真是烂到家了。 “别装了。A4纸上的猎杀原因是偷窥,可是凯特女士的望远镜进行过改装,对面的人就算发现,也会当她在浇水育花。”我俯下身子,“除非,有人和我一样进到凯特女士家里,看到过水壶后方的目镜,知道水壶里面装着望远镜,是不是,快递小哥?” 为了确定自己的推测,今天上午我向楼管借来住户的名册,很容易就锁定了吉姆,职业一栏显示,他就是专门配送这一带货物的快递员。 “如果没有猜错,私拆他人包裹,在里面放死老鼠的变态也是你老兄吧?”我挑挑眉毛,“误以为对面的凯特女士在偷窥你,担心自己所做的事情已被她看到,所以想要杀她……” 我话还没说完,吉姆忽然发难,手中紧握着美工刀向我冲来。无奈之下,我只得扣动扳机,本来还想和他多聊一会儿的。 取下消音器收回马克22,我走出吉姆租房大门,弯腰将一束鲜花放在对门——老伯哈里家门口,花束中还夹着一张电影票。另一张,则在凯特女士手里。 明天他俩在影院相遇,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我靠着墙思忖,楼道里忽然走上来一位中年女人。 “你是他的亲戚?”女人指指老伯哈里的房门。 “哦,是啊。”我赶紧拿起鲜花,装作要敲门的样子,“好久没见我的伯父了。” “你不知道吗?”女人推推镜架,脸上尽是悲哀之色,“哈里昨晚突发心脏病,今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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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拜访凯特女士的时候,她身着一袭黑衣,静静地坐在窗户旁。我很担心她会悲痛欲绝,好在她依然如故,只是黑眼圈略微浓重,皱纹也越发深沉了。 对面二楼窗户里一片寂静,窗台上的望远镜也不知去处。 凯特女士最终没有等来再次告白的那天。 “找个伴侣吧,以后有个照应。”我把手放到她肩上,“哈里老伯一定也希望您这样。” “不。”凯特女士眼神坚定。 “我会继续这么等下去。”她说,“到了天堂,我还要证明自己没有食言。” 我知道无法劝动她,只得选择沉默。 只是,用一辈子去证明,这样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时间,相信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它的法眼,信任它能给我们带来最公正的答复。 是的,时间总能证明一切,但它也带走了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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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了吧,上次你在里面昏倒可把我吓坏了。”加岩眨巴着大眼睛,担忧地看着我。 鬼屋大门宛如张开的巨口,离我俩只有几步之遥,几个小孩在门口兴奋地大喊大叫。 “没事的,走。”我勉强笑着,攥着门票的手掌沁出了冷汗。 狠狠心,我和加岩一头扎入“魔窟”。其实结局已经注定,我依旧被鬼哭狼嚎之声震得肝胆欲碎,被百鬼众魅之影惊得骨软筋麻。 只是这次,我忽然握住了加岩的手。 “男人本不应该这样的。”我说。 黑暗中我看不到加岩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我们的手交扣得更紧了。 Chapter3 湛蓝的斗志·猎杀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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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杀手中介,你简直赚得盆满钵满啊。”我调整防毒口罩上的松紧带,对烟鬼巴斯说道。室内青烟弥漫,饶是我戴着口罩,还是被熏出了泪水。 巴斯桌上的信件堆得像座小山,我费了不小劲才找出属于自己的任务信封,而巴斯就坐在桌后的老板椅里,挺起油腻的肚子,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隔着青烟,他的眼神朦朦胧胧,却像带着怜悯,宛若蜂后目视勤劳憨厚的工蜂。 “我先走了……”巴斯怜惜的神情与刀疤脸相融,说不出的狰狞,看得我汗毛竖起,拿好信封赶紧跑路。 “等下。”巴斯制止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结合他之前的异样表现,我心中一紧,咽了口唾沫试探道:“爱过?” 整间屋子安静了数秒,巴斯指尖那一线青烟袅袅升起,在天花板下聚拢又散开“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巴斯拍案而起。 “你才要吓死我!”我轻抚胸脯,安慰受惊的心灵 “这些年做杀手中介,我该不该内疚自责?”巴斯重新坐定,声音苍老嘶哑。 “你厚脸皮也知道内疚?”我打趣道,“难不成还要改行当慈善家?” “如果有人雇凶,要杀我朋友呢?”巴斯举起黑皮封面的笔记本,朝我翻开,“李悟”二字被勾勒上了红框,鲜明醒目。 “我成了猎杀目标?”我的笑容变得不自然。 “是啊,”巴斯点头,“你说,我应不应该内疚?” “这么问,看来你已经把任务发出去了。”我说。 “而且安排了手下最强的杀手接这单任务。”巴斯一副好像很给我面子的模样。 “靠,那真是谢谢你!”我笑骂道,“给点提示行不行?” “雇主是匿名的,但指明要‘幽影’出马。”巴斯合上双眼,“好自为之吧。”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已是个死人。 对我而言,幽影如雷贯耳,上周,阿光就惨死在他的枪下。 杀手排行榜第三的幽灵,专门猎杀同行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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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州落脚这几年,阿光是我见过最淳朴的杀手,刚满十八岁的他理着易打理的板寸,虎头虎脑,紧张的时候有些结巴,一年四季只有两三套衣服轮换,总是洗得异常干净,凑近了还能闻到洗衣粉清香。 阿光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从小在舅父墨西哥的农场帮忙,农场被毒枭霸占,舅父去世后,他偷渡来德州,举目无亲的他,只有我一个朋友。 杀手的基本技巧,也是我教给阿光的。他学得很快,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出师那天,我送他一部手机,如果遇上无法处理的危机,让他记得打给我。他听话地点头,然后连wifi上网,注册论坛后用手机连发五帖:今天,我成为了一名杀手!我偷瞄了一眼,这小子神经大条,没留意到自己发在宠物板块。 阿光第一次任务是刺杀黑帮小Boss。临行前,他看了三小时孤胆英雄兰博的电影,终于起到激励作用,怀着一腔热血在论坛发了帖子:今天我要给混蛋Boss一些教训!然而他忽略了道路交通情况,出租车在市里堵了三小时之后,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他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又发一帖:其实,我好怕啊…… 这次,很快收到了回复:我和姐妹们以前也很讨厌Boss啦,一如既往的暴脾气,无休止的加班任务……在Boss座椅上放几个图钉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法,加油加油……署名是穆嘉。 阿光笑了,穆嘉是误会了。他打开穆嘉的资料,头像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笑得很灿烂,披肩的长发下却露出了条状病服,面容也显得惨白头像是你吗?你生病了?阿光私信穆嘉。 老毛病,住院小半年了,好想回去工作噢,Boss的臭脸都那么亲切。穆嘉以一个奋斗的表情结尾。 什么时候能出院呢?阿光又问。 不知道唉。后天就要手术了,看到你说害怕,实际上我也一样……穆嘉。 阿光没有回复,啪嗒,合上手机翻盖。 那一次,阿光活了下来。我还记得当天晚上,腹部中弹满是鲜血的阿光冲到我家,中邪似的从抽屉里找出万能充电宝,连接手机后发出私信:穆嘉,我成功了。 我正纳闷穆嘉是谁,阿光却已经蜷缩在墙角睡去。 之后,阿光和穆嘉一直保持着私信联系。熟络后,阿光向穆嘉坦白自己杀手身份,穆嘉非但不害怕,还总是守在电视前看恶人暴毙的报道。 我和朋友说,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位英雄!大英雄以后要加油清除世上的恶棍哦!穆嘉。 穆嘉夸奖的文字,让阿光满面羞红,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作答,下楼跑了几圈后,才回复道:你也要加油清除身上的坏细胞。 那天后,阿光开始玩命地接单。由于猎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高难度对象,阿光在杀手排行榜上的名次一路飙升,仅一年之后便跃居前十,德州媒体也称他为“正义之光”。 阿光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没有参加州府的表彰会。任务之后,阿光只喜欢推开窗,一个人静静倚靠在墙角。看着满天星辰,哼唱故乡的歌曲,脑海中想象的是穆嘉在电视机前的笑容,明媚到足以融化阿光的心。 我从未想过成为英雄,我也不知道站在聚光灯下有多风光,我只知道,如果台下少了你的欢呼,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为什么不去医院看她呢?”我这样问阿光。 “她人缘很好,每天都有许多朋友陪着。”阿光腼腆地挠挠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到底算不算她朋友。” “你当然是啊!”我鼓励他。阿光却仍不敢跨出那一步。直到上周,阿光忽然红着脸振奋地告诉我,他和穆嘉约好了,干掉幽影之后,就去和穆嘉见面。 只是,阿光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尸体在一个刚装修好的屋子里被发现,背部中枪,子弹从他的胸膛穿过,神情如此安详。 幽影惯用的猎杀方法,曾经有数十位杀手倒在这样的手法之下。但是,阿光这样的高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在身后?除非,那人亲近到叫他无需防备,抑或,根本是一个看不到的幽灵。 传言,只有幽影的前任中介人知道幽影的相貌。 “幽影的枪法其实很糟糕,但他就是能击中你。”一次喝醉酒,中介人肆无忌惮地爆料。第二天,他在家里被炸成了“烤乳猪”。

3

从巴斯家出来已是傍晚,才走出几步我就感到莫名的压抑,那是被监视的感觉,仿佛一只红头苍蝇在额头萦绕,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意识到,或许幽影已经盯上我。 举目四望,闪着霓虹的街头没有任何异样,人来人往,热浪扭曲着视线。稍一放松警惕,子弹就已出膛,“咻”的一声,夹杂着细微风声而至,枪上加了消音器。 我凭着杀手的本能侧转身子,血花在我右臂上猛然绽开。看到我臂上淌下鲜血,身边的女人才开始尖叫,行人霎时乱作一团。 我不敢停下来查看伤势,也没有再试图去找出放冷枪之人,按着伤口一头扎入人头攒动的百货商厦。前脚进入商厦,人行道上的邮筒便倏然爆炸,碎片击碎玻璃橱窗,火舌直蹿上半空。 除了鬼魅般难以捉摸的行踪,幽影还是火药、制弹的行家,被他盯上的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之所以用了“几乎”,就是说有例外存在,那个例外,叫柯刀。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不是找出幽影进行反击,而是尽快找到柯刀,然后,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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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包扎好伤口,灰头土脸出现在柯刀面前的时候,他居然很平静地在店里吃面,还一边与女友煲电话粥。 最近柯刀处于热恋期,手机好像成了呼吸器,离开一时半会儿都会让他断气。先前致电他一直占线,打了一小时才通,一接起来就抱怨忙忙忙,要不是得知我有生命危险,他才懒得与我碰面。 “来了?先吃碗面。”柯刀笑嘻嘻招呼我坐下。 “幽影……幽影……”我刚躲过幽影追击,惊魂甫定。 “安心啦,先吃面先吃面。”柯刀说道,然后眉飞色舞继续讲电话。 这时候过了晚饭时间,面店生意冷清没有其他客人,服务生照顾完小孩,打着哈欠,不情愿地替我抹桌。 柯刀沉浸在自己的电话世界里,声音温柔得像一只猫咪,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是杀手排行榜第一的王牌,屡次逃过幽影追杀的神人。 幽影曾使尽浑身解数置柯刀于死地,无论是放暗枪、预设液体炸弹或者干脆朝柯刀住处扔手雷,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扔出的手雷甚至神奇地弹了回来,幽影为此养了半年的伤。 柯刀有着一张俊朗的面孔,高中时学校里就有了女粉丝团,有一次他裤子上沾染石灰,我只是帮他稍微一拍,都遭来女生仇恨的目光。 出色的外表也使他获得了诸多客串肥皂剧的机会,今年上映的小成本影片中他熬出头出演男一号——杀手一角,不过最终票房大败,柯刀还被影评人批评为花瓶,演技稀烂。 你根本不懂杀手,不了解杀手的内心!影评人如此怒斥道。 “拜托,我小命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幽影要是冲出来,看你怎么应付。”见柯刀压根没有停止通话的迹象,我小声嘀咕道。 柯刀仿佛听到了我的抱怨,暂停唠叨将手机放到桌上,煞有介事地对着我道:“事实上,幽影就在你身后。” 这一恐怖片中的俗滥对白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我下意识去摸枪,原本放在内袋里的马克22手枪却不翼而飞。 是刚才那服务生。他在清理桌面时顺势偷走了我的枪,而我竟一点没有察觉!然而,新的问题来了,近身偷枪时,他为什么不顺势袭击我们? 这时候,原本坐在收银台里的服务生——幽影忽然“腾”地站起。他手举着双枪对准柯刀,除了我的马克22,另一把则是柯刀的格洛克。 幽影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蹙紧眉头盯着柯刀,像是要在今天一雪前耻,但是却迟迟没有开枪。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情。”面对幽影的双枪,柯刀这才收起笑容,站起,“第一,柯刀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 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说这个!要不是双腿发软,我真想冲过去给他个大嘴巴。 “第二,用枪,是为了约束自己。”柯刀话音刚落,银光闪动,幽影还来不及开枪,飞刀已钻入他咽喉。另一把飞刀,则向着收银台前的桌底射去,眼看就要命中在桌下玩耍的五六岁孩童,那孩童竟以一个夸张姿势避开,撞开落地橱窗离去。 原来,服务生是虚掩,孩童才是真正的幽影。不,那样的动作不是五六岁孩子能做出的,幽影是侏儒!服务生不急着开枪,是因为没有十足把握制服柯刀,当我们的注意力被服务生吸引,侏儒便可伺机放暗枪。 这个契机就是柯刀出手的时候,只要柯刀向服务生出手,必将露出破绽,那时埋伏在桌底的侏儒便稳操胜券。 幽影那看似复杂、多此一举的计划,实际上有着巧妙逻辑。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替幽影当挡箭牌,难道,这才是幽影最可怕的地方? “别让他跑了!”望着幽影远去的身影,我急忙对柯刀道。 “别急,还有一把飞刀没用呢。”柯刀沉着道,慢悠悠朝胸口摸索,忽然尴尬一笑,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糟了……早上用那把刀替小绿削苹果,落在茶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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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很平静,幽影没有再出现,莫非他知难而退了?而柯刀竟像一帖膏药般粘上我,堂而皇之住进我家,整天窝在沙发里吃薯片看电视,女友加岩来看我他也毫不收敛,聊电话故意打开扩音器,还对着手机大唱RAP。 最受不了的是,我执行任务他也跟着,对我那新定下的杀手规则指指点点,一副老超人耐心教导小超人的臭屁样子。 今天的任务是暗杀一位落魄老板,破产之后不敢面对现实,整天把自己关在仓库休息室里。 我和柯刀在仓库外围走了一圈,见窗户紧闭并无异样,便行进入。整个仓库已经废弃,不见人影。休息室在一楼楼梯下方,接近休息室的时候,话痨的柯刀才消停下来。木门是紧闭着的,我拿出钩子插入锁孔,再推,门还是纹丝未动,木门从内部上了锁,那落魄老板果然在里面。 我和柯刀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耸耸肩,稍微后退。我调整呼吸,忽然出脚将木门踹开,将马克22对准室内。 浓重的血腥味。 休息室内杂乱不堪,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地面还留有木屑石灰,似乎不久之前刚施工过。一具尸体仰天平躺着,明显遭到过凶手破坏,已经不成人形,连我看了都觉得反胃,除此之外,不见半个人影,也没有可以藏匿人的地方。 “阿欧~被别的杀手抢先一步?”柯刀用手帕捏住鼻子,懒洋洋地说。 休息室两扇窗朝外打开,风声呼呼,将室内奇特的味道稀释,也让我的思路清晰起来,所有线索在这一瞬间连成一条直线。 我想,我已经破解了阿光背部中枪之谜。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猎杀任务,雇主的目的不是买凶杀人,而是将我们引到仓库休息室中。进入仓库之前,我和柯刀在仓库外部巡视,每一扇窗都是紧闭的,而休息室的门又是从内部上锁的。就是说,在我们进入仓库这段时间里,凶手打开窗户逃离了休息室。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当你破门而入,发现猎杀目标被杀,室内无人而且窗门大开,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走到窗前向外察看,这个时候,你绝对想不到,原本藏匿在室内的幽影已经用枪对准了你的背部。 幽影一直在室内,因为是侏儒体形小,他就藏在那个我们视线盲点的地方。 我的视线在室内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那具尸体上。这就是凶手肆意破坏尸身的原因,如此惨不忍睹的尸体有谁愿意接近、查看,又有谁会想到幽影藏在尸体里呢? 我转动手腕,把枪口对准尸体,就要扣下扳机的时候,持枪的手却被柯刀一把握住。 “不要上当。”仿佛看穿我的心事,柯刀轻声地说,十指竖在唇间。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已经夺过马克22,从弹匣中取出子弹,倒出子弹里的火药,靠近尸体在地上铺出一条小拇指般粗细的引线,一直延伸到休息室门外。他朝我挑挑眉毛,示意我走出休息室,然后轻轻虚掩上门。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绝大多数被幽影猎杀的人都是背部中枪,唯独前中介人在屋里被炸飞?”柯刀半蹲着身子,欣赏着地上的“杰作”。 为什么?难道说……经他提醒,我如梦初醒:正因为中介人知道幽影是侏儒,了解他的一贯杀人手法,所以毫不犹豫地认定他藏匿在尸体里,并朝尸体开枪,而这一枪,才是真正致命的。 上周我们已经见到了幽影的真身,现在的我们,岂非就是当时的中介人? “准备哦。”柯刀恶作剧般一笑,用火机点燃火药引线,我见势赶忙跨出几步,与他一同扑倒在地。 休息室内发出震天的声响,直震得我耳膜生痛。引线最终烧到了尸体,而尸体内一定混合了某些炸药,遇热便会发生爆炸。 我朝着柯刀竖起拇指,他却早已站起。搀扶我起身后,柯刀推开残破不堪的休息室木门,门上除了火焰灼烧的痕迹外,还出现了圆形凹孔,带着血液的小钢珠在室内散得到处都是,有几粒到现在还在翻转滚动。 幽影怕炸不死我们,还在尸体里藏了钢珠。借着爆炸的动能,我和柯刀如果在室内怕是要被打成筛子。 狠毒的幽影。可怕的反推理能力。不幸的是,他遇上了柯刀。 思忖之时,地面下方忽然有了动静,原本连成整体的水泥地面朝上翻起一块,鼹鼠般探出一个脑袋,五六岁孩童般大小,脸上却布满了皱纹。 幽影一周没露99lib?面,原来在布置场所,深挖藏身地道。而他刚探出头,柯刀的枪已经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幽影脸色大变,瞳孔剧烈缩动。 “为我们俩费这么大功夫,真是辛苦你了。”柯刀微笑道。 然后,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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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三个白领模样的女孩围绕在穆嘉床前,与穆嘉聊天、说笑,另一个年龄稍长的西装男则不时地提醒她们穆嘉需要休息。病房中的嬉笑声轻下去不到片刻,复又上扬,西装男笑笑,无奈地摇头。 我倚在墙边,离病房门口只有一步之遥。迟疑过后,我最终决定离开。我知道,我无法代替阿光,或许,也根本无需代替。 阿光是对的,穆嘉不缺少人陪伴。 手机在内袋震动,是柯刀发来的短信,连用了三个感叹号结尾:巴斯是周三傍晚找你的,而你却在当天上午致电我求助,是你未卜先知还是根本在耍我!!! 我狡黠一笑,按掉对话框。雇幽影杀我的人,的确是我自己,不这样的话,又怎能让幽影现身,替阿光报仇?又怎能逼柯刀出手相救? “来了来了,快看电视!”穆嘉兴奋的声音从病房中传出,身边的伙伴也不再嬉闹,电视机的音量随后被调大,新闻中报道的正是幽影落网的消息。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这个时候,穆嘉反而低着头,徐徐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从一开始,穆嘉的眼睛就在时不时地向病房门口张望。 Chapter4 青涩的记忆·同学会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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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柯刀,是上周末。 那时他刚领完电视台颁发的金貘奖最差男演员奖,兴奋得睡不着觉,在颁奖剧院旁的酒吧里硬逼着路人和自己合影,或许是太过于张扬,引起了上届金貘奖最差演员亨特的不满,一语不合,两人很快扭打到一起。 “你知道我平时有多努力吗?组委会瞎了眼才会把奖颁给你!”亨特抓住柯刀的头发,龇着牙说。 “那是我应得的,是组委会对我演技的肯定。”柯刀给予回击。亨特没有头发,柯刀只好揪着他那硕大的耳朵。 酒吧老板没有办法,..只得打电话给我。我再一次客串民事调解员,到酒吧将两人分开,这才没让事态扩大。 “你好歹杀手排行第一,能不能别老干自跌身份的蠢事?”我原本想这样对柯刀说,却发现他根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貘奖杯,冷不防小鸡啄米似的亲上一口,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对了,你接到电话了吗?”我改口,玩起桌面上的骰子,“要过年了,班长让咱们回国参加高中同学会。” “不行。”柯刀揉揉刚才被亨特打中的鼻梁,“最近我接了一单任务,很有挑战,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柯刀,杀手界的王牌,还有你完不成的任务?”我哈哈笑道,柯刀也陪着我一起笑。 后来他果真音讯全无,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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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机场,满耳朵都是熟悉的乡音,聒噪却无比亲切。天空很蓝,阳光从樟树枝头洒落,很庆幸迎接我的不是传说中浓厚的雾霾。 终于回来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给女友电话报平安后,我径直回了家。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从车库里翻出那件衣服,来不及清洗,捏着鼻子套上就打车往饭店赶。 临近除夕,天气十分反常地回暖,让奔波劳累的我背心燥热生汗。我摇下车窗,草木气息弥漫,顺着呼吸沁入体内,燥热这才有了缓解。 出国之后,已有五六年没和高中同学见面,进入饭店的我竟然心跳加快,堪比首次执行杀手任务时的心情。 “抱歉,迟到了。” 我调整呼吸,拉开移门。原本喧闹的包厢倏然安静,围坐在桌前的班长、冰川哥、一迪、秀衩……他们的目光像标枪向我投来。然后,开怀大笑。 “靠,上当了!”我骂道,果然只有我穿校服来,而且在车库里翻到的还是高一的秋服,穿在身上短一截,要不是在腰上绑衬衫掩饰,别人还以为我穿了露脐装。 我愤愤地打算回家换衣服,却被冰川哥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截住,就像高中时微微一拽,我轻易地就近坐下。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穿越回了高中时的教室,坐到的还是那张木椅上,教室里的大家还是盲目却又兴奋地憧憬着未来,而身边的冰川哥,仍然是那只只会为中饭吃什么而忧愁的胖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冰川哥正在嘲笑我的着装,说我简直比刚失业的他还要邋遢。我发现冰川哥的脸颊尖了不少,头顶原本的密发也变得有些稀疏。 “听说你小子和柯刀在老美那儿发了大财,做的是哪行?”我刚坐下,冰川哥就凑过来问。 “杀手。”我说。结果引发了同学们新一轮哄笑。 “嗯……在本地过年的同学只剩下吉儿还没来,我们不等了。”班长清清嗓子。这个包厢是班长挑选的,宽敞雅致,除了液晶电视外,还配有多媒体设备。 “早就可以开始了!”冰川哥摩拳擦掌。 “那么,干藏书网杯!”班长引导大家举杯。现在的他在一所985院校读博,终于不用像高中时那么收敛,据说一进大学就把头发染成了白色。 “先敬没来的柯刀!”看多TVB剧的一迪自以为很懂地附和,然后.99lib?习惯性地将杯中酒往地面一洒…… “拜托,柯刀还活着啊!”冰川哥给一迪一拳,接着他又被我们罚酒三杯。酒路一开,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我还挺想念柯刀,当年他在柔道比赛中让我吃尽了苦头,真想放开手再和他打一次。”秀衩推推黑框眼镜,二级运动员的他现在看上去异常斯文。 虽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我还是点了点头:“只可惜,柯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事实上,他已经失踪很多天了。” “怎么了?”团支书晏斐关切地问,高中时她是柯刀的头号脑残粉。 “只是遇上了一些小麻烦……大家不用在意。”为避免影响大家欢愉的心情,我说道。其实心情已跌落到谷底,连续喝下几杯闷酒。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他一定能逢凶化吉。”冰川哥看出我的郁闷,陪我一起喝酒,抬起头微笑着看大家,“大家忘了柯刀高中的绰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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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刀高中时的绰号是‘不死萌娃’。顶着一张帅气的娃娃脸整天吊儿郎当的卖萌样子,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 高二文理科刚分完班那晚,酷暑未消,而整幢寝室楼居然在这个时候停电。我们哪里受得了,纷纷出来抗议。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一楼到六楼,所有的窗前都站满手持水盆的同学,每层楼有人领头喊“一、二、三”,然后大家同时将水往窗口泼,白练般的人工瀑布倾泻而下,蔚为壮观。 柯刀并没有加入我们,旁观十多分钟后,说了句“无聊”后转身离开。当时我和他还没成为死党,就在我打算骂他不合群、假清高的时候,柯刀又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端着自己的热水瓶,靠近窗边。 原来他那句“无聊”的意思是:“还不够”。 热水瓶从三楼直坠而下,在无人经过的暗角炸开了花,声音巨大。几乎所有人都受惊安静了几秒,然后寝室楼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大家的激情被引燃到了极点。 我也跟着吼叫起哄,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学校一定会惩罚带头者,刚刚扔下去的热水瓶上写着柯刀的名字(为防止热水瓶弄错、丢失,我们会在瓶身上用修正液写上自己名字),第二天他非被请到政教处不可,看他怎么收拾! 我狡黠一笑,折回寝室,这才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黑暗中柯刀拿错了,他刚才扔的是我的热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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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被政教处的杨老师训个半死,柯刀却安然无恙!”我捧着肚子说,差点把满腹的酒笑出来。 “有印象。”冰川哥抓抓贫瘠的头顶,“后来寝室楼居然再没停过电,据说还有学弟学妹在宿舍挂柯刀画像镇宅。” “真的假的啊~”冰川哥夸张的说法遭到我们一阵狂嘘。 “这算什么。”一迪不屑地说,“我当年阴他的那一下,才叫充满创意。” 一迪和柯刀高一就是同学,高二分班后一同进入我班,两人成绩拔尖,堪称“双星”。不过,一迪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凭着惊人的演技获得了老师的信任,背地里却总是在晚自修翻铁栅栏出去,到网吧通宵。 “说的是语文开课那次吧?”班长挑挑眉毛,呷口酒道,“主题是‘小说影视剧中的悲剧人物’,你却骗他说是‘漫画中的装蒜人物’。结果他愣是发言把柯南人物的悲剧性讲得头头是道,害我现在看柯南漫画心里都莫名沉重……” “柯南哪有什么悲剧性?”团支书晏斐不解地问,那天上课一定是开了小差。 “你想,柯南明明什么都懂,小兰却还老是带他去女浴室洗澡……”班长说,眼中闪耀着敬佩。 “这……这是何等的坚忍!”一迪感同身受,痛苦地抓着头发,表情却异常恶搞。 我那颗忐忑的心,就这样在回忆中渐渐舒展。虽然与柯刀现在面临的困难相比,那些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对了,给你们看样好东西。”班长神秘兮兮地说,“昨天刚从班主任那儿要来的,我自己都没看过,保证第一次大公开!”酒过三巡,他脸颊上已染上淡红。他摇晃着起身,拉下东墙边的投影,拿来遥控器对着天花板下的多媒体放映机一按。 “我认得,这是咱们的教室!”冰川哥举着酒杯道。 投影上的确出现了高一教室的影像,灯火齐明,应该是晚上。视频画质一般,摄像机处于教室后方某个位置,机位得当,虽有些模糊,基本上每个学生的动态都能尽入其中。当然,少了柯刀和一迪,当时他们还没有加入我班。 “什么时候拍的?我们居然没发现摄像机!”我既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投影,影像中的我正侧着脸写作业,同桌几次找我聊天我都没有理睬。 “这是高一家长会前一天的晚自修,视频本来要在家长会上放,让爹妈看看我们平日真实的表现。”班长环抱着双臂,和影像中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那时的他端坐在讲台上,名义上监督我们,实则目光一直盯着后门,老师一来便对我们发出暗示。 “这有十年了吧。”我感慨,原来我写作业的认真样那么欠扁。 “这是偷拍,侵犯隐私。”秀衩心有余悸,他那古板老爸要看到他在座位上随节奏扭动腰肢,估计得血崩。 “别抱怨了,后来不是没有放么。”班长开窗,点燃香烟。 “咱们学校其实还好,除了外墙栅栏处有几只摄像头,其他地方倒都是净土。”一迪说。这一点他最有发言权,翻栅栏出去上网曾多次与摄像头亲密接触,好在只要不出大事,老师并不会调监视录像查看,这才保全他在师长心目中的乖乖男形象。 “我的手还挺巧的,现在就没这种耐心啦。”团支书晏斐托着下巴说,摄像机只拍到她的背影,却能看到课桌里露出的十字绣一角。整整一个月,晚自修她都在绣那东西,完工后送给了一个高二学长,然后他们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包厢变得静悄悄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抬头看视频,看着那时候的自己,气氛安然恬淡。然而,这份静谧最终被吉儿的出走打破,视频里她的座位在教室中段,只见她忽然起身离开教室,显得匆忙而又有些突兀。 大量记忆在这一瞬间苏醒,我看看班长、团支书,他们的神情也有了变化,很显然,他们也想起了那件事。班主任最终没公布视频,我想,也正是为此。 视频当晚,自习期间有不少同学离席,基本上是如厕很快就回来,只有吉儿,晚自修结束都不见人影,而那一晚,班费袋子也不翼而飞了。 袋子里装的是白天收齐的班费,刚考完期中考试,全班外出秋游后余下的费用,晚自修前由生活委员——我放入绿色布袋,再置入班主任办公室的抽屉里。 “我说呢,班主任为什么会怀疑到吉儿头上,全都因为这视频,因为她那晚的反常出走。”秀衩交叉着双掌,若有所思。 “太草率了,只是离开教室时间长了一点,这能说明什么?”班长不满地说,却无力争辩下去。 第二天,吉儿被班主任叫去。在我们看来,家境富裕的吉儿绝不可能偷拿班费,余下的班费少得可怜,满打满算不足三百。 没想到,吉儿竟然承认,然后,吃到了留校察看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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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吉儿初中开始同班,她坐在我前面,梳着一条好看的马尾,每次一拉她都会转过来对我笑。 当时动画片《圣斗士星矢》正在新一轮热播,播到黄金十二宫,十二星座对应十二位牛逼闪闪的黄金圣斗士。作为双鱼座的我在学校基本上是抬不起头的,因为双鱼座圣斗士类似于人妖,不男不女,技能极其不华丽,攻击武器居然是一朵玫瑰花,攻击范围也只能一次一人,也就是说如果对手组团来的话,很可能因为来不及扔花而被俘。 更倒霉的是,双鱼座圣斗士前几天刚欺负完动画片里正义的主角阿瞬,同学们气不打一处来,要拿班里一个双鱼座出气。双鱼座的我当时吓得不轻,赶紧指认吉儿,成功将“祸水东引”,引大家追逐吉儿,无奈之下她只得进入女厕所“避难”。 追到女厕所门口的我们表示,因为正义追打女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女厕所是绝对不能进的。就在踟蹰时冰川哥一马当先,他把旁边男厕所的牌子拆下来,与女厕所对调,然后伙伴们大摇大摆“杀”进了女厕所,将吉儿“逮”了出来。 面对男生的玩笑、欺负,吉儿从不生气,下课后有时还反追男生,和我们打成一片。 “吉儿不来同学会,会不会还在意当年班费的事情?”秀衩的视线落在投影上。 “我也这么想。她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理应在本地的……前几次却也没来。”一迪收敛笑容。班费“失窃”后,开朗的吉儿的确变得沉默许多。 “这都怪一迪,出事后也不知道去安慰吉儿!”团支书晏斐埋怨道。 一迪那时候还不是我们班成员,但是吉儿喜欢他却是全校皆知的事情,给他又是送中饭,又是买礼物的,叫我们好生眼红。 “这也怨我?!当时哪有想这么多。”一迪显得很无辜。然后大家开始声讨他,罚他一口气吹掉一瓶啤酒。今天的一迪简直成了“罚酒桶”。 “他喜欢你,你还看不出?”晏斐不依不饶,又开了一瓶啤酒,一迪见状差点晕厥过去。 “其实,责任在我。”秀衩垂着脑袋说道。 “因为只有我知道,吉儿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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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被秀衩的话吸引,齐刷刷看向他。 “晚自修期间我有去办公室找老师,就在吉儿离开教室之前。办公室门是关着的,里面也没有人。”秀衩说,“所以,那之后吉儿是不可能进去拿钱袋的。” “可是班主任说她当晚要监考高三月考,走得急了所以办公室门只是虚掩啊。”团支书晏斐说。 “她记错了。”秀衩说,“我还推过门,根本打不开。” “当时为什么不说?”班长按灭烟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秀衩面有愧色,“或许因为吉儿已经承认了吧,或许,我当时认为她可能有钥匙。” “办公室钥匙只有老师有。”班长肯定地说,秀衩的脸色更加难看。 “别自责,真要计较,我也难辞其咎。”冰川哥拍拍秀衩。 “嗯?”我们的视线像猫咪追逐线球一般,定位到冰川哥身上。 “当晚我去超市买吃的,看到吉儿出教室后根本没往办公室方向走,而是直接翻越铁栅栏出了学校,要是我出来作证,也没有后来的事了。” 冰川哥的话无疑又是一记重磅炸弹,在座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我有一个猜测,虽然有点不合逻辑。”班长按着太阳穴道,“吉儿故意承认偷拿钱袋,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当晚翻栅栏出校的行为。” “和偷拿钱袋相比,翻栅栏出校这种违规根本不算事,干吗要用重量级的处分行为去掩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秀衩表示反对。 “所以只是猜测。”班长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不对,根本没有掩盖的必要,并不是说偷拿了钱袋就不会翻墙出校,两者不存在非此即彼的关系。”团支书晏斐说。 “重点不在这里,办公室门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没钥匙不可能进入,而窗户又是从内部锁住的,翻窗入室行窃的可能性也被排除,那么钱袋到底是怎么不见的?”一迪咬着牙签,好像叼着烟斗的神探。 这期间,只有我没有发言。我静静地听着他们争论,内心有一些挣扎。直到一迪问出那句话,我才坚定地相信,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没有人拿走钱袋。”我说,“钱袋是在秋游时,被我弄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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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受到大家面部的僵硬,冰川哥伸出的筷子停留在半空,离桌上那条翻出眼球的鱼不足几公分。 “因为怕老师责怪,我谎称已将钱袋放回抽屉,想的是当晚尽可能借钱填补。”我不敢看大家,抬头目视投影。当时我闷头写作业不理同桌,其实是在为钱袋的事情伤脑筋。 班长没有说话,又点起一根烟。 “现在,我只想当她面说声对不起。”我搓着手,红的却是脸颊。 “没事啊,都过去这么久了。”冰川哥挥手驱赶尴尬的空气,重新活跃气氛。 “是啊,吉儿不会这么小气的。”班长搭腔道。 就在这个时候,包厢的移门被再度拉开,一位身穿白色套衫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那可掬的笑容,倒让我们不自然起来。 “好哇,在议论我,我在外面可全听到了!”吉儿叉着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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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吉儿,你为什么要承认偷……咳咳,拿了钱袋?”吉儿入座后,我试探地问道,好在她一点也不介意,笑着往嘴里塞食物,似乎在弥补迟来的口福。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啦。”吉儿笑着说,“第二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昨晚去了哪里,我以为瞒不了只好坦白,说翻栅栏出校了,她却认为我撒谎,我这才知道昨晚钱袋丢了的事情。为验证我说的是否属实,班主任打算调出栅栏旁的监视录像来看,我一慌,干脆承认是自己拿了钱袋。”她将之前冰川哥惦念许久的鱼肉放入口中。 “慌?”班长不解道,“你难道怕班主任调监视?” “我是怕老师在监视器里看到他翻栅栏出校啊。”吉儿一手捂着嘴笑,一边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边的一迪。 “我?”一迪一脸的不明所以。 “干吗这么吃惊,那晚你不是翘课翻栅栏出校上网了吗?”吉儿摸摸一迪的头,将他头发弄乱,“真要调出监视录像,你这个‘好学生’可就在老师面前露馅了!” “你背黑锅,就是为了保全这个……这个小子?!”冰川哥腾的一下站起。 “谁让我那时喜欢他。”吉儿瞥一眼一迪。 “所以,你晚自修离校是为了……”我说。 “为了给他买夜宵送去,放学前约好的。”吉儿说,一迪已经惭愧得捂住面孔,“结果这家伙居然忘了,中途换网吧也不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已经记不清是当晚的第几次沉默。没有人再去追问吉儿为什么,或者这么做值不值得,一切有违逻辑,违反常理的事情都已不重要。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一刻,这个世界上便不再有逻辑。 “你们俩,喝交杯!”我忽然吼道,紧接着大家一起起哄。吉儿爽快地拿起酒杯,倒是一迪有些扭扭捏捏。 “咔嚓”,相机记录下这一瞬间。 “其实,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吉儿打开拎包,摸出请帖,“我要结婚了,因为忙婚礼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抱拳恭喜。看得出一迪有些失落,我们没有逼他,他自己灌了好几杯酒。 “结婚”,真的是一个很陌生的词,但是以后会有更多的新词降临,“持家”、“育子”……甚至是“老去”……时光在每个人身上流泻,只是庆幸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聚在一起,分享过去的记忆,把酒言欢。 手机发出巨大的鸣音,打断我的深情款款。 “在哪?”电话里,熟悉而又懒洋洋的声音。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要跃起。 是柯刀,他没事。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我重新陷入迷茫。 “救我。” Chapter5 玉绿的抉择·困境里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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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柯刀求救电话的第二天,我匆匆赶回德州。期间他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没再能接通。 我越来越怀疑柯刀在搞怪。回到家之后,他说不定趁我不备从衣柜里跳出来,扣两只臭鸡蛋在我头上,他总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 第一个“迎接”我的人,是王健。 王健是位极其难缠的侦探,枪法不算太准,却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出手时机。软硬不吃的他曾将三十多名杀手送上断头台,堪称杀手克星。不过,他并不满足于此,因为他还没让杀手排行榜排名第一的柯刀落网。 我不是柯刀,王健为什么突然盯上我? 尾随于我,躲在暗角的王健面有病色,四肢瘦长,无领大衣上端露出一截短脖,看上去更像一只蚂蚱,暗黑色沉默寡言的蚂蚱。 据说王健本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尤其爱讲故事给病床上的女友小鸢听,温柔的声音像拂过柳梢的暖风,有时还会模仿各种清脆的鸟叫,逗得小鸢咯咯直笑。 小鸢每周都要进行血液透析,她怕痛,常赖在病床上不出声也不起来。这时,王健只要稍稍用力在她手背一掐,小鸢会忍不住吃痛坐起,吃吃笑着被王健一把抱住。 “等病好些,咱们就结婚。”王健在小鸢耳边轻声道。两人在一起已经七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然而,一次自驾游旅行,让所有誓言沦为一纸空文。 车祸地点是人烟稀少的山间公路,轿车撞上山壁起火,小鸢葬身火海,王健却得救,活了下来。 之后,王健性情大变,意志消沉,形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很少有人再看到他出现。 王健的遭遇,哪怕敌对的杀手界,也一片唏嘘同情,我却抱有怀疑:小鸢卧床时日已久,为什么王健忽然带弱不禁风的她出游? 法医检查出小鸢的手背上有不浅的伤痕,这并不像是救援时拖拽的痕迹…… 出游,从一开始可能就是幌子,也许王健早已移情别恋。而瘫痪在床的小鸢,无疑成了最大的累赘。 带着这样的猜测,一年前我借机潜入王健家中,试图找出他另寻他欢的证据。 王健家陈设简陋,尤其是卧室,一桌、一椅、一保险柜而已,因为没有床,整间卧房显得空荡荡。就在我准备破译密码打开保险柜之时,王健突然回来,逼得我仓促离开。 再后来,王健搬了家,淡出我的视线,追查真相一事也就此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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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币在巴斯指背上翻转,炉斧酒吧灯光照射下,宛若一粒银星于指尖缠绕,兀自吐芒。 万圣节早已过去,舞池里却挤满了着装奇异、头戴面具的人。炉斧酒吧的变装狂欢周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和杀手中介巴斯坐在远离舞池的方桌旁。我没心情精心扮装,戴上加岩生日时用过的轻松熊面具就进了酒吧。 巴斯穿着淡黄色的变相怪杰西服,看着一脸惊奇的我,说道:“你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鬼。”粗糙的声音如同石磨碾压着树枝。 “鬼忽然变回了人,才真正叫人吃惊。”我拿下面具举起酒杯,闷灌一口。 巴斯曾经是鬼,一个嗜烟如命的烟鬼。如今,他指尖燃着的烟却被闪耀的硬币代替。 “看来,你还不能接受柯刀的溃败。”巴斯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柯刀不会败。”我说,沉着脸。 “这个世上没有确定的事,嗜烟如命的巴斯可以戒烟,柯刀的飞刀又为什么不会失去准头?”巴斯反问。 “我对他的飞刀有信心。”我嘴上坚定,内心却像巨浪中的扁舟摇摆不定。 “他恰恰就输在了这份自信上,他本可以休养几日再去完成第二单任务的。”巴斯煞有介事道。 “他同时从你这儿接了两单任务?”我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并且选择在同一个晚上连续执行。”巴斯说,“两单都是S级的任务,柯刀再神奇,也难保不受伤。” “你是说,在第一单任务中他或许已经受伤……” “但他却执意去完成第二单任务。”银光一闪,硬币被巴斯拇指弹起,于手心翻转落定,“受了伤后,没人知道他的飞刀是否还那么犀利。第一单任务中的‘神枪罗’已死,附近也没有发现柯刀尸体,很显然,他栽在了随后的任务中。” “第二单任务要猎杀谁?”我忙问。要追查柯刀下落,无疑得先找到这个人。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巴斯讥诮道,“你找不到他的。” “第二单要猎杀谁?”我重复一遍。 巴斯看着我,露出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不一会儿目光黯淡下去:“作家J。” 作家J,作家圈最神秘的人。 出道四年来坚持手写书稿,以每年出版七本长篇的神一般速度蹿红各大图书榜单。 “偶尔一年保持如此写作速度或许还能做到,作家J却坚持了四年,手写书稿不用电脑,而且所写不是网文,简直是奇迹。”巴斯说,“除非,他有一台控制时间的机器。” “有什么办法找到他?” “没有,连出版社编辑都未曾谋其面。” “你错了,柯刀曾找到他。”我指尖敲打桌面,“根据各种零碎线索找到作家J不是一件易事,这期间柯刀家里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说罢我想要起身,却被巴斯那只枯瘦的手按住。 “不用去了。”巴斯说,“我已经去过。” “发现了什么?” “日历。”巴斯让酒吧男招待送来纸笔,笔走龙蛇,在纸上描出一只动物:“执行任务那天,日历上画着这样的图案。” “这是……鸡!”我睁大眼睛说。 “……是凤凰。”巴斯面无表情地纠正。 “凤凰……”我喃喃道。 “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巴斯审视自己的“大作”,忽然将它撕得粉碎,“我再给你两条建议,第一,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跟我无关。” “第二呢?” “时刻留意背后,王健不是省油的灯。”巴斯往我身后一瞟说。 侦探王健原本坐在酒吧暗角里,我转过头他人已从窗户跃出,黑暗勾勒出他瘦削的剪影。 “隐居那么久,他为什么重新出现?”我不解道。 “别忘了,他最大的愿望是亲手捉住柯刀。”巴斯说。 “他也在寻找柯刀?” “虽然不到三十,王健的身体已不适合再做侦探,没有人希望带着遗憾退休。”巴斯说,“而要找到柯刀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跟着你。” 这话不假,前些年王健曾两次在暗中偷袭我,每次都逼得柯刀现身救我,首次交锋中洞察柯刀飞刀刺喉的出手习惯后,他居然为自己打造了一套钢制颈套。 “明白了,行动前我会尽力先甩掉他。”我用柠檬水漱口道,“现在,我需要一个地址。” “什么地址?” “你手下杀手,凤凰盗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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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凤,雌凰。 凤凰盗是德州臭名昭著的雌雄大盗,杀人越货,心狠手辣,连妇女和孩子都不放过。 巴斯说,凤凰盗拥有常人看不到的第三只手,稍有疏忽,它已挽住你脆弱的咽喉,轻轻一捏,“咔”。 非常唬人的话,换在任何一天我都会被忽悠住,然后回家打个游戏陪加岩吃吃火锅压压惊。 除了今天。 当雌凰饥肠辘辘开门,打算迎接刚出炉的比萨时,伪装成外卖员的我已经扣下扳机。 “咻”,轻得好像情人耳边的低语。雌凰的身子微微一颤,失去灵魂般瘫在我身上。 窗边看书的雄凤有所察觉,一仰头,看到的只是装了消音器的马克22火光一闪。 雄凤靠墙倒下,眼睛却不肯闭上。他死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轻易找到他们的老窝。 我的神经没有因此舒缓,靠近浴室,轻轻转动门把。 门没锁,浴室内却有人,有水声。一个浑身赤裸的精壮男人在浴缸里泡澡,赫然是已经死去的雄凤! 死人不会复活,浴缸里只可能是雄凤的孪生兄弟。 凤凰盗一直是三个人,两男一女,因为孪生兄弟相貌相近,叫人误以为是同一个人,其中一人才得以“隐身”,偷袭对手于无形中。 而作家J,明显是这三个人共用的笔名,三个人一年出七本书,时间非常宽裕。 那男人倏然从水缸中蹿起,伸手要去拿置于香皂盒上的电击器。他的动作迅速,轻舒猿臂,转眼已将电击器勾入掌心。 再快,也快不过枪。子弹微吐,斜入其胸膛,男人身子一歪,与电击器一起落入水中。 我走近浴缸,缸中水满,男人却不再动弹。电击器开关方才已被他推启,在水中噼啪作响。这是支军用脉冲电击器,洗澡水尚未浸透尾部蓄电盒,它还在持续喷发出烟火般光泽。 被这玩意打中,非得晕厥过去不可。我心有余悸,将马克22别回腰间。 这一放松,五根钢铸般的手指已反手扣住我咽喉,另一只手从我腰间拔出手枪,顶在我脑后。 我自嘲般笑了起来。 “笑什么?”背后男人的声音无比刺耳。 “雄凤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我说,“这就像一个冷笑话,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说!”男人倒不急着杀我,坚硬的手指要将我喉结捏碎。 “想不想赌一把?”我喘着粗气。 “回答我的问题!”男人怒道。悄无声息中,我用左手手背轻触浴缸里的水。电击器游弋其中,像极了一条头部会发光的鱼。 我与背后那男人双双触电,肌肉痉挛朝后弹开,摔在地上失去知觉。 一场豪赌,赌的是身体素质。 触电后,我赌自己会先恢复意识,我必须比那男人先爬起来!因为一旦赌输,付出的筹码将是我与柯刀两个人的性命。 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染成藏青色。 我还活着。除了脑袋乱如麻外,仍能呼吸新鲜空气。这也意味着,躺在我身边的男人不再有享受空气的权利,我在恶贯满盈的他胸前补上一枪,勉强起身,我凭意志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浴室,在屋中寻找柯刀踪迹。 客厅的桌子上堆满了作家J的小说,我随手抄起一本、翻开,有信封从扉页掉出,如一只锤子重重砸在我心上:带有巴斯钢印的信封,信封正面还有蓝印的日期。这种信封,是巴斯留给雇主的凭证。 凤凰盗不是作家J,而是出钱请柯刀猎杀J的雇主。 我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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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斧酒吧。 同样的位置坐着同样的巴斯,不同的是,我还没坐下,桌上已为我备好酒水。 “你知道我会来?”我还是和昨日一样的衣着,只是表情更加凝重。 “我还知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巴斯喝口酒,满足地眯起眼睛。 “柯刀家里根本没留下什么凤凰图案,你在误导我,让我替你杀凤凰盗。”我不领情,推开酒水。 “嗯。”巴斯坦然点头,“凤凰盗不能忍受小说中男二号被J写死,因此要J陪葬。你说,如果J日后继续出书,凤凰盗会怎么做?” “他们会明白是柯刀任务失败,然后……向你索要大量违约金。” “钱只是小事。”巴斯抬起手,“以他们的手段,还会宰了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让你帮我绝了后患?” “你利用我,难道我不能宰了你?”我的枪口对准巴斯。 “我知道你不会。”巴斯哈哈大笑,“因为我们是朋友。” “算你了解我。”虽然差点死在凤凰盗手里,我还是露出了笑容,枪口朝上指向天花板,“条件是,你得帮我忙。” “什么忙?” “帮我逮住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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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潜伏在黑暗里,目视我戴好轻松熊面具走入舞池,混在狂热的人群中搔首起舞。 他的视线也跟着我一起摇摆,不久,又随我重新回到座位上。 没有人知道王健在想什么,他静得像一尊佛像。或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一枪取走我性命。 而我,确信他不再有那样的机会。 “太不小心了,王大侦探。”我的声音从王健背后传来。 王健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皱了皱眉,任凭我将乌黑的枪管抵在他腰间。 远处座位上巴斯朝我招招手,与此同时,他跟前的“我”也转过身来除去面具,却是炉斧酒吧的男招待。 “我一直以为你跟踪我是找准时机出手好逼迫柯刀现身,奇怪的是,你并没像往常那样戴上钢护颈,为什么?”我看着王健裸露在外的惨白短脖,“因为你知道柯刀不会再出现,不存在和他交手的顾虑。” “柯刀就是栽在你手里对吗,作家J?”我提高话音。 巴斯端着酒杯走过来,低头审视王健,忽然直摇头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J,人的精力、时间有限,打死我也不信他一个人能写出那么多书。” “巴斯,一般人或许做不到,但是王健不一样……”我说,“他每天的时间,多出我们将近一倍。” “越扯越远。”巴斯说,“都是24个小时,怎么会多?” “你一天睡多少小时?”我忽然发问。 “多的时候八九小时吧……” “如果我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并且保证起床后清醒,是不是相当于每天比你多出七小时?” “你的意思是……” “车祸后,王健患上一种不需要睡觉的怪病,所以当年我潜入他家,空荡的卧室里才会没有床。”我凑近观察王健,他一副处变不惊,倒是巴斯张大了嘴巴。 “不眠人……”巴斯神情复杂,不知是恐惧还是向往。 “这并不是神话,上世纪40年代,新泽西就出过一个著名的不眠人奥尔·赫津,无需睡觉依然精力充沛。西班牙男子塞托维亚也在33岁那年彻底告别睡眠,古巴工人艾斯,瑞典妇女艾古丽,这样的例子还能举出许多。”我说,“医学界尚无法作出解释,只知道‘甩掉’睡眠之前,他们大都遭遇过精神上的刺激。” “不是不需要睡觉,而是时间非常短,有时在桌上靠个二十分钟即可。” 王健终于开口,声音洋洋盈耳,与病恹恹的脸色大相径庭,“不过我可没你刚才说的那些人幸运,这些年来,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你承认是作家J?”我说,手指缠上扳机。 “我从没否认过,只是有些后悔,我不该来招惹你。”王健说,“一个人若是即将退休,胃口就会变很大,恨不得退休前把所有想逮的杀手擒拿归案。” 闻言,我的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总觉得……事情哪里出了错…… “开枪吧,替柯刀报仇。”巴斯催促道。 王健却笑了:“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看看巴斯,朝王健哑然失笑道:“你也是我朋友?” “我不是你朋友,却知道你的‘朋友’——柯刀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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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夜,三更之前。 浓雾编织成死灰色的绒毯,垂挂于天际。 王健在前,我持枪走在他身后。阴湿、蜿蜒道路的尽头,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旧房。 开门,进屋。王健将我带到一扇斑驳铁门前。 “柯刀就在里面。”王健转动钥匙。 我的眉目骤然蹙紧。 柯刀侧躺在地上,被暗绿色的麻绳一圈圈紧缚住手脚。他的右肩绑着绷带,上有暗红色血迹,看来的确受伤了。 门开的时候,他的身子弓成一种奇特的形状,吐出舌头,手臂尽力抬得老高,竟在用舌头去舔手肘。 空气凝结,我和柯刀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我说。 “试了一晚上,看来,人的确不可能用舌头舔到手肘。”柯刀在几秒钟内恢复正常坐姿,就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就是再度重逢之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能感觉到握枪的手在颤抖。 “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侧过头对跟前的王健说。 “哦,没事。”王健回答,脸上浮现出莫名的轻松,“我可以退休了。”闪光弹从手心滑下。 精芒炫目,屋如白昼。 强光散去,哪里还有王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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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等了一小时,我们的视力才有所恢复。这期间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曾担心王健会趁机偷袭我们,好在,他似乎真已离去。 替柯刀解开绳索之后,我没有急着离开,像一年前那样对王健的屋子进行地毯式搜索。 我始终相信自己的推测:小鸢的死,其中一定隐藏着秘密,而秘密,很可能就在保险柜里。 当初我未能来得及将它打开,现在,我有了足够的时间。 出乎我意料的是,保险柜里只是铺满了小说手写稿,署名J。 王健有了新欢,进而设计害死小鸢,难道真只是我的凭空臆想? 多年的推测一朝作古,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随后我注意到柯刀,他像跟屁虫一样随我在屋中游来荡去,突然又俯下身子,认真寻找起什么。 “你是不是在找被王健搜走的手机?”我试探地问,确信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找到了?”柯刀抬起头。 零碎的线索这一刻顺利在我脑中连成直线。 求救电话是王健打给我的,能模仿各种鸟叫,模仿柯刀的寥寥数语并不是难事。 王健并没有疏忽,跟踪我却迟迟不出手,是有意要让我留意到他那裸露的脖子。闪光弹在手,路途上他有无数次摆脱我的机会,却选择“错过”,直到带我找到柯刀。 “你和王健,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我徐徐道。 “我和一个破侦探能有什么关系?”柯刀随意说道,却发现我一脸严肃盯着他。 “硬要说的话,好像是有点关系的……”柯刀.99lib.摸摸嘴角的酒窝,“当初把王健从车祸现场救出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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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刀驾车路过罕有人至的山间公路时,轿车里已冒起滚滚浓烟。 王健被卡在驾驶座上,下半身全然无法动弹。身边的小鸢被山壁和车门夹住,满脸是血,原本就虚弱的她没了生命迹象。 “情势很紧急,浓烟越来越大,随时可能引燃油箱形成火海,那时就都来不及了。”柯刀对我说,“一分一秒,我在和死神赛跑,我不确定是否来得及救出王健,只是想尽办法将他拉出祸车。” 混账,先救她,先救她。 王健却对着柯刀大吼,几次推开他。他无法接受小鸢已死的事实,指甲入肤,掐着最心爱的人的手背。 你不是最怕疼吗,你醒来啊! 王健近似癫狂地叫道。但这一次,小鸢并没有笑着坐起。 油箱开始起火,很快蔓延到整部车内。火苗蹿上王健背脊那一刻,他终于被柯刀从车内拖出,残腿上白骨森森,血流汩汩。 脱险的王健已被烧得迷糊,口中还喃喃如梦呓:“白痴,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然后,柯刀看到了或许是这辈子最让他震惊的事情。 火海中的小鸢,居然有了动静。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王健没有说谎,更没有疯癫。 就像当初为了逃避血液透析,小鸢在病床上装作一动不动那样,除了王健外,没人猜得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故技重施。 只是,当时手背上那蜻蜓点水般的微痛她没有忍住,如今千百倍的抓挠与灼烧,她竟然承受下来,为的,只是把率先得救的希望留给王健。 火舌冲天。柯刀不顾一切再次冲上去,任凭腹部的皮肤被火红的车门烫得吱吱作响,抓住小鸢的右臂不肯放弃。 小鸢的右臂却无声息地耷拉下来。真的不再动弹。 不知何时起,我们开始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爱情,拷问它的不堪一击,讥讽它的变质过期,却发现泪水反而更加四溢,当爱情再度来临,仍然奋不顾身前去。 那并没有什么丢脸。因为爱,即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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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夜,三更之后。 雾气散去,明月如勾。月下并肩坐着柯刀和我。 “我可以退休了。” 现在,我终于理解王健离开前的这句话,以及他那少见的悠然神情。 侦探和杀手,水火不容的天敌。能够以这样不失尊严的方式还清柯刀人情,岂非最难得的事?但,如果不是柯刀在执行任务中受伤,王健又哪会有这样的机会? “你知道吗,我高中时想过要当作家。”柯刀盘腿而坐,“那时不做作业也要写小说,为了不被父母发现责骂,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锁卧室门,然后拿出方格纸写作。这让我养成了一进卧室就反锁门的习惯。” “后来呢?” “后来女生就再也不敢来我家玩了。”柯刀看着弯月说,绷带上的血已经凝结。 我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柯刀的伤,会不会是他自己用刀刺的,这是他送给退休的王健最好的礼物。 不重要了…… Chapter6 靛色的羁绊·假期间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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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我成了偷窥者。 我轻敲键盘,监视器的画面在公寓外的过道、卧房、工作室、客厅间切换。 公寓客厅被改造成最大卧室,东墙一侧放置着木制大床,被单洁白如新。 客厅里身着间条宽衣的轮椅男就是林晓。 林晓微笑的时候,笑容会从嘴边缓缓流溢到眼角。他从不吝惜自己的笑容,仿佛从没被病痛所侵。 我不知道林晓得了什么病,只知道他要在女友小晴的帮助下才能从床上顺利下到轮椅里,瘦弱的臂膀也只能 505a." >做简单的按压动作,通过按压扶手上的按钮控制轮椅前进、倒退、拐弯。让我想起霍金那台智能轮椅。 小晴正在帮林晓修剪指甲。从衣柜里闲置的工作装可看出她曾是位上班族,辞职后全身心照料男友起居:清晨,替林晓按摩全身、活络筋骨,看似简单,却要花上半天时间。其间,两人常聊起过去的事情,从相遇到相爱,恍如发生在昨天。 午后,坐到客厅钢琴边,随意翻开一页曲谱,乐曲很快飘满整间公寓。 小晴演奏的时候,林晓喜欢安静地看着窗外,熟悉的笑容却渐渐隐去。 他在想什么?我忍不住问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生活自理能力,活下去的资本依托于所爱的人不断自我牺牲,我会怎么做? 我问过自己五次,每次都有不同答案。 公寓还有第三位住客,小晴的哥哥秋硕。 两男一女同居一室,原本是多吸引眼球的题材。我常常叹息。 秋硕毕业于MIT,不苟言笑的理科男,林晓的自动轮椅便出于他手。目前就职于市里的传媒公司,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从一日三餐到洗衣清扫,所有家务都压在他肩上。 就像小晴心甘情愿看护林晓一样,秋硕也默默守护着妹妹。 忘了介绍,我现在的位置是林晓公寓的正对面,两幢楼相隔不过五六米,而我本应该利用假期和女友加岩出去旅游的。 都是因为那张见鬼的杀手从业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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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一周前。忙碌了大半年,我迎来长达两个月的假期。 我赖在床上不起来,构想与加岩自驾游出行线路,一边拿出手机,习惯性打开杀手APP定位签到,装X更新状态:清晨一杯清茶一张报纸,才叫生活…… 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看杀手同事累成狗,自己在被窝里睡成猪。 我满怀优越感,清闲地查看起其他同事的状态:离我最近的是杀手莫雷,APP显示只有0.63公里。转发日志:降大雨的闷热夜晚,湿透的林晓奋力奔到人行道旁。隔着透亮的落地窗,他看到琴行里正在弹奏钢琴的小晴。 这妞不错! 林晓心想,慢慢凑近落地窗。小晴注意到他时,他已将整张脸贴到玻璃上,鼻尖被压成圆饼。 然后,林晓目睹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笑容。 “现在想想,最美妙的时刻不是热恋,而是有人忽然闯进你心里的那一瞬间。”轮椅里的林晓抬起头,目光澄幽,“仿佛拥有了新的世界,叫人相信所有的剧本都是为你我而写。” 琴声悠悠,徐徐停下。小晴的眼眶已湿润。 没人会想到,原本充满希望的剧情会急转直下。 “所以,要活下去啊。”小晴说,咬住干裂的嘴唇。 “去帮秋哥吧。”林晓说。 小晴拭去泪水,确认电视柜下的摄像头已打开后,走入工作室。 工作室里,两台液晶屏像往常那样开启着。 秋硕已经开始忙碌,目不转睛看着那晚拍摄的轮椅宣传录像。 小晴的注意力则全在另一台电脑的直播画面里:钢琴边的林晓已拉下半边口罩挂在右耳上,背靠着墙若有所思。 小晴盯着直播出神,她一定也发觉刚才林晓的反常。 “我打算给视频补拍一些细节,再做个片头。”秋硕说,却不敢直视小晴。 “嗯……我看看。”小晴的视线这才从直播屏上移开,落在轮椅宣传录像上。前几天秋硕外出跟商家洽谈到深夜,并未在工作室内开工,这还是小晴第一次看那晚拍的视频。 录像流程小晴已大致了解,视频里林晓驱动轮椅前行、拐弯,行至门前、出门……秋硕举起遥控器,画面突然定格。 “就看到这吧。”秋硕说,没有转过身,“关于补拍的细节你有建议吗?” “还是要抓住产品特点……”小晴说,不时瞟两眼直播,并没有留意哥哥的异常。 哪里出了问题……不安的感觉涌上我心头。 刚才的轮椅宣传录像并未播放完整,我记得结尾应该是林晓从门外回到客厅,露出招牌微笑。 为什么秋硕将录像暂停、定格在林晓出门后的瞬间? 由于角度关系,电视柜下摄像头的极限拍摄距离只到门前,所以录像上门虽然敞开,却看不到门外的场景。 不对,不对……我紧紧盯着监视器,违和感越发浓烈,直到我捕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情景:明明已经暂停的轮椅宣传录像,画面里有东西微微一晃,倒映在门前的白瓷砖上,一闪即过。 难道说……我倒吸凉气。 这不是录像,而是直播! 林晓是真的出了公寓没有回来。 而小晴根本没有察觉。本来她多少能注意到客厅的细微动静,然而电视柜下的摄像头加了拾音器,林晓离开的声音同样被传到工作室的电脑扬声器中,两边声音重合,小晴误以为那只是“宣传录像”发出的声音。 刚才秋硕举起遥控器其实什么键都没按,为的是造成“宣传录像”暂停的错觉。 另一台电脑播放的林晓戴口罩倚靠墙边的画面,才是真正的录像。三周前林晓重感冒,曾连续一周戴口罩。 小晴以为的“直播”,只是三周前某一天林晓独处时的监控录像,被秋硕调出来。林晓之前要小晴演奏钢琴,便是替工作室中的秋硕争取时间。 小晴被误导了。林晓今晚戴上口罩靠近钢琴,是有意让小晴混淆直播与录像。小晴走后,林晓摘掉口罩,尽量模仿那晚录制轮椅宣传录像时的动作,在小晴的眼皮底下离开公寓。 一切都是林晓与秋硕策划好的,这就是两人窃窃私语的真相,秋硕抵触过,但最终还是选择配合。 只是,林晓要去哪里? 喂喂喂,你男人跑了!我对着监视器大叫,小晴当然听不见。 我忙将监视器切到公寓外过道,林晓已驶入电梯。 3楼,4楼,5楼,6楼…… 我的心渐渐下沉。 林晓的目标是顶楼那没有护栏的平台……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思来想去,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当我从平台跃下之时,所有禁止你们生活的怪圈都将消失。 妈的。我大骂一声冲到窗边。 如今,只有一种方法能救林晓。 我拉开窗帘,举起马克22瞄准林晓家的窗户。 听到枪响,小晴出客厅发现男友出走,也许还来得及上平台制止他。 风声起,细小的雨点打在我手背上。 不知为何,小晴那憔悴苍白的面容浮现于我脑海中。 这真的是好选择吗? 我踟蹰了,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骤雨倾盆而下。 现在想想,最美妙的时刻不是热恋,而是有人忽然闯进你心里的那一瞬间。 仿佛拥有了一个新的世界,也相信所有的剧本都是为你我而写。 我不能挽回脱轨的世界,无法纠正剧情的急转直下。 唯一能做的,是亲手将它们毁灭。 抱歉。 但是我爱你。 Chapter7 橘色的重生·守护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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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 九月,初秋。天气骤然转凉,路上行人都换上较厚外衣。 炉斧酒吧内,东墙贴着嫣红的杀手排行榜。墙边座位上,坐着两男一女。 “我前女友是跨栏运动员。”嘉旻猛灌口酒,“三个月前,她劈腿,爱上别人。” “劈腿……是练跨栏的缘故?”小琪问,绑着粉色丝带的..马尾,像个高中生。 “……”嘉旻被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弄得一时语塞。 小琪身边的长发男则一脸冷漠听着嘉旻叙述,不时喝一口桌上的香草奶昔。 长发男名叫叶小枪,杀手排行榜位列第二,仅次于柯刀。 叶小枪二了太久太久,他急于摆脱这一不利地位。柯刀利用年假去南美看羊驼,再吊儿郎当下去,榜首位置很可能拱手让人。 叶小枪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M40A2狙击步枪,却能在几百米外轻易取人性命。 静如石佛、苛刻自我。 叶小枪不能容忍失败,狙击精准如制导导弹,出道十年从未99lib?失手,所有目标皆一枪毙命。 如果杀手界还有柯刀战胜不了的对手,那就是叶小枪。 王牌杀手总有怪癖,叶小枪也不例外。每年,他只为狙击枪准备十发子弹,子弹告罄,雇主出价再高也拒不接受。 任务在身的当天,叶小枪会戴上白色手套,清早就到炉斧酒吧,不再点奶昔只喝烈酒,直到日上正中,手执黑色皮箱前往猎杀地点,即使路途再遥远,也会赶在夜幕降临前回来。 “你还剩几颗子弹?”说完自己的爱情故事,嘉旻问,“我怕自己来晚了。” “不晚!”小琪抢先道,“我家小叶今年还留有两颗子弹!” 叶小枪却伸出一根手指:“一颗。上周接了单生意,只剩下最后一颗。” “好哇,接单也不带上我!”小琪赌气道,发现叶小枪压根没看自己,兀自收声喝柠檬水。 “还好,不然要等明年才能雇你了。”嘉旻说,“有体面点的猎杀法吗?不要伤到脸。” “我会瞄准肝脏。”叶小枪简洁道,“时间呢?” “越快越好。” “明天不行,生日不开枪。后天吧。” “好。”嘉旻点点头,喃喃自语,“只要在下月前。”他将装了钱的纸袋推向叶小枪,离席,正好与进门的我擦肩而过。 “晚上好。”我搭腔道。 嘉旻笑得生硬,匆匆离去。紧接着叶小枪也快步出门,坐上出租,将小琪一个人留在雨后屋檐下。 “真惨,又被抛弃了。”小琪朝我自嘲一笑。 我礼节性回以笑容,心中想的却是刚才异样的嘉旻。 来炉斧酒吧,十有八九是为雇佣杀手。 我没料到嘉旻会来这里。 他要猎杀的,很可能是自己前女友,也是我的朋友——宁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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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只要没陪女友的任务,我和柯刀喜欢逛书店。 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清风书店老板嘉旻是唯一一个我深情唱出“刘老根,刘老根……”时,能会心一笑,他放下手中书自信接道:“你是一个啥样的人呐啊啊啊~” 混久了你会发现,这个世上,想找出一个与你配合默契的人是多么不易。帮你把说了一半的段子接下去,只听上句便对联般说出下句的人,一辈子也就只能碰上两三个。 我们很快和这位来自东北的老乡成为死党,无话不聊。 嘉旻的父亲是某著名企业巨头,富二代的他从小养尊处优,却天生加持智商优越光环,小学大学一路尖子学霸,全额奖学金保送到德克萨斯留学。 好了,这些我都能忍。 最气人的是这家伙长得很帅,细皮嫩肉高鼻梁,笑起来像金城武,足球还比金城武踢得好,铁打的校队主力,不知迷倒多少青春靓女。 真是不给他人活路啊。 不过,主角光环终于在大学毕业那年褪色殆尽。 那一年,嘉旻父亲被诈骗血本无归,老俩口喝安眠药上了高速公路,只给嘉旻留下一笔不算多的遗产,和一套冰冷空旷的小居室。 嘉旻从没受过这般打击,抑郁大半年才勉强振作,论文答辩也整整延迟一年。大学毕业后,他卖了老家房子,闯荡美国。起先,凭着学生时代不错的履历,进入著名的甲骨文公司,却在试用期惨遭辞退,原因很简单,他无法适应高强度工作,而且,他的竞争对手比他更能吃苦,更有创造力。 之后,嘉旻拿出手头资金,做过APP开发,搞过玉米种植,参与过影视短片制作,无一例外失败,最后才开起书店,平日里写写评论,生活限死在四十平米小屋中。 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棱角似已被岁月磨平,对什么都抱无所谓态度。 只有喝得多了,他才露出本性,红着眼睛问我和柯刀,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明明应该能掌控自己人生,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我和柯刀苦思冥想许久,好不容易想出一肚子违心话鼓励他,却发现他早埋头睡着。 其实,嘉旻不知道,这才是正常不过的人生。年少时每个人都怀着壮志雄心,觉得属于自己的宇宙广袤无垠,充满着无数可能性。随着年龄增长,宇宙开始坍塌、萎缩,直到将我们逼到尽头的角落里,遍体鳞伤。 相比烂大街的热血成功学经验,如何在趋于平凡的日子里活得开心,或许更重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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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意的日子里,嘉旻遇到宁蕙。 宁蕙是我偷渡到德州认识的第一个女性朋友,职业跨栏选手,业余喜欢写作。黑框眼镜,顶着修剪别致的蘑菇头,既知性又可爱,修长的双腿叫人很难与运动员联系到一起。 我第一次带宁蕙去清风书店,便留意到嘉旻非同寻常的眼神,胸膛也难得地挺起。 “这妞不错!”宁蕙走后嘉旻说,好像黑夜中看到明灯。 “我劝你算了。”我毫不留情泼冷水。 宁蕙身边不缺少男人,去年换了七任男友,被我们戏称为“王下七武海”,今年只过了一季度就史无前例分了十个,奔着“十三太保”的目标进发。 “这只能说明她之前遇到的都是混蛋。”嘉旻说,“我可不一样喔。” 虽然都是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他,也许宁蕙才是混蛋。 宁蕙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死党,但绝不是好情人。她喜新厌旧的恶习令人发指,前一天还跟你情意绵绵,第二天很可能对你毫无兴趣。 看到嘉旻重焕精神,我终于没说出实话。让他有些念想,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说来也巧,当时宁蕙单身,处于罕见的空窗期。饶是如此,仍与数名男子纠缠不清。她的前男友之一,某酒店高管杰哥显然没从分手阴影中走出,偶遇宁蕙与别的男人散步,不顾大庭广众,扯住宁蕙的蘑菇头直骂街。 这事传到嘉旻耳朵里,他默默打听来杰哥工作地址,当天下午冲到酒店办公室,对着杰哥面部就是一拳。 第二天,我偶然经过酒店,发现杰哥好端端在门口指挥保洁员干活。快步赶到书店,只见嘉旻单手翻着新到的推理小说,右手绑着绷带石膏。 “拳头没吃准部位,打在那家伙石头一样硬的眉骨上。”嘉旻解释道,举起骨折的手臂给我看。 “……安全第一。”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没笑。 没想到的是,这蠢到家的一拳,让嘉旻和宁蕙的关系发生了化学反应。 宁蕙来书店次数变得频繁,甚至陪嘉旻去医院复查。嘉旻拆除石膏那天,他俩请我跟柯刀到饭店里搓了一顿,酒至半酣,向我们宣布在一起的消息。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在为我们相遇做铺垫。”宁蕙说。嘉旻在旁边嘿嘿憨笑。 “我没觉得。”我直截了当道。柯刀如往常般游离,观察自己手臂上新长出的一根白毛。 “讨99lib?厌!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宁蕙笑道。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出了问题,我夹在当中会很难受。”我说。 “说得我们一定会分手似的。”宁蕙轻轻给我一拳。 “蕙蕙刚忙完赛季,我和她打算到沃德岛度假,明天就出发。”嘉旻说,两个人的手已缠绕在一起,“所以,今天也算给我俩践行,大家高兴点!” 在接下来数月里,我共收到三十多封来自沃德岛的信件、明信片。 嘉旻和宁蕙在海边租了幢别墅。清早,两人漫步海边,执手共看潮起潮落(信中原话)。喝完下午茶,宁蕙搬出电脑在阳伞下创作小说,嘉旻则躺在沙滩上注视着她,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去,醒来时,宁蕙已准备好丰盛的晚餐。到了夜晚……明信片和书信上没有提到,我靠。 从信封里附着的照片中,我感受到两人的浓浓爱意。掐指一算,他们在一起已有三个月,这着实创下纪录,也让我不禁疑惑:宁蕙转性了?嘉旻真的是宁蕙要等的真命天子? 就当我认定自己先前是瞎操心,杞人忧天的时候,现实再次给了我一个大耳光:八月初,嘉旻和宁蕙从沃德岛返回,分道扬镳,不再往来。 这过山车坐的! 我被两人搞得神经衰弱,分别约两人出来聊天。 “我还是爱他的。你知道他看着我写东西时,我的心有多静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宁蕙看着杯中酒,眼神呆滞,“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跟他走下去,我努力过,真的努力过,却做不到……” 当晚宁蕙喝挂了,在新男友护送下回家。 我想宁蕙没有骗我,以她的性格和经历,根本用不着为一次分手寻找借口。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本性难改,有些事情是努力不来的。 在另一间酒吧里,我约见嘉旻。 “没想自己仍是个过客。”整个晚上,嘉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尔后闷头灌酒,一直到天亮,吐得脱水送进医院,酒精中毒住院一周。 他原以为自己会和宁蕙一路前行,原以为失控的人生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重拾的信心再度破碎,也就离崩溃不远。 雇佣叶小枪杀死宁蕙后,嘉旻只怕也会选择轻生。 果然像预期那样,我成了夹在中间的人。 无论如何,我不容许惨剧发生在朋友身上。 然而,摆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如何阻止叶小枪? 这是连柯刀都没把握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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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旻买凶的第二天,我找出许久未穿的西装,对镜子练了一小时笑容,走上街头。 “你好,有没有兴趣做个美容,然后参加有趣的party?”我露齿一笑,在咖啡店靠窗座位前就坐。 “谁啊?我没空。”身穿白领制服的女人厌恶地说,低头玩手机没有再理睬我。 居然对如此充满男性魅力的我无动于衷…… 我一边对女人投去敬佩的目光,一边反思:大概是剃了胡子的缘故,成熟大叔才更吃香。 忙碌了一个上午,才招揽到一位成员,我意识到问题出在目标群体上。 我移步到闹市步行街,将目标对象改为高中、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只要有貌似这一年龄段的女生走过,我便上前搭讪:“想不想做个造型,费用我来出。” 大多数女生绕道而走,还有几个用见到精神病的眼神同情地看着我。 看来套路还是不对。 “我有个朋友叫柯刀,他得癌症不久于人世,最后的心..愿是搞一场行为艺术,加入就发奖金……”我换了台词、加入赏金,再度拦下一女孩,却发现是小琪。 “李悟!你怎么在这里?”小琪说。 “额……你呢?”不想回答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反问。 “在帮我家小叶挑生日礼物啊,今天是他生日。”小琪蹙眉笑道,“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很伤脑筋,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你能给点意见吗?” “你先忙,我还有事。”我笑笑,借口离开,心中一阵苦涩。 无论小琪送什么,结果都一样,叶小枪不会珍惜。 我很怀念他们亲密无间的日子,那是叶小枪刚进入杀手界的前两年。然而,一次任务中,小琪偷偷尾随,并在危急时刻替叶小枪挡了一颗子弹。 这以后,一切都变了。 我知道,叶小枪是在用冷漠逼小琪离开自己,身为排行榜第二的杀手,结仇太多,他觉得让小琪离开才是真为她好。 听上去很伟大,事实上,幼稚到家。 一个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孩,你的爱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如果不能在一起,你所谓的“为她好”,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的是,叶小枪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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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叶小枪已来炉斧酒吧,一双白色手套尤为醒目。这意味着,猎杀行动即将开始。 明知道不可行,我还是走到他桌前:“能不能终止这次任务?” “可以。”叶小枪目光锐如剃刀,“拔出你的枪,干倒我!” “我不想变相自杀。”我笑道。 回到卡座开了瓶XO,喝酒壮胆后,我坐地铁前往南郊住宅区。走进公寓楼,电梯直上顶楼平台。 风很大,吹在皮肤上如刀割。我手扶平台边缘护栏,眺望对面公寓六楼,宁蕙背对着我坐在客厅地毯上,墙上液晶电视正播放《破产姐妹》,喜剧气氛显然没能感染紧张的她,低垂着蘑菇头一言不发。 生与死,就看今天了。 也曾想过让宁蕙离开德州,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叶小枪会追踪她到天涯海角,直至得手。 所以,拯救宁蕙,必须想其他办法。 昨天,我花了一晚上研究宁蕙公寓四周环境、建筑,我现在所在的顶楼平台,是其中狙击的最佳位置。 摸出手机,我进行通话:“开始吧。” 话音刚落,宁蕙公寓客厅里出现了六七个女孩子的身影,身材接近,同样理着蘑菇头,背对着我在宁蕙旁就坐,就好像雨后迸出的蘑菇群,光看背影,根本无法分出谁才是真正的宁蕙。 一会儿叶小枪面对这样的景象,就算再冷静,也会迟疑,一时不知向谁射击。 一枪毙命,弹无虚发。顶着这样的名号,叶小枪一定会花时间观察蘑菇头们身上其他细节,力求一枪命中正确目标。 他一犹豫,我的机会就来了。隐藏于平台水箱后,瞄准叶小枪的右手,我要让他从此再无法举枪。 这就是我的计策,对别的杀手或许无效,专门针对叶小枪。 成功率有几成?我问自己,心里却越来越没底:叶小枪真的会选在这个平台上狙击? 我真的有把握一枪打爆他的右手吗,抑或还没开枪反被他一枪爆头? 若是他仓促开枪,会不会殃及对面客厅中无辜女孩们? 我愈发怀疑自己,壮胆的酒精早已化作汗液从体表排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我看看手腕上的石英表,已是下午一点半。 叶小枪没有出现,炉斧酒吧离这里不足三公里,打个车只要十分钟,就算步行,也早该到了。 我朝楼下俯瞰,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见叶小枪踪影。再往对面望去,客厅里的“蘑菇们”安然无恙,开始懒散地打闹嬉戏。 难道说……我从最初就猜错了…… 嘉旻压根没想过要杀宁蕙…… 一阵凉意跃上背脊,我用手机拨嘉旻号码,传来关机提示之后,我的心也随之沉到湖底。 嘉旻请叶小枪猎杀的不是宁蕙,而是他自己,他已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我早该料到的。 可是,说不通啊:要结束生命,自杀即可,为什么要雇价格高昂又难伺候的叶小枪出手呢? 我飞奔下楼,越洋拨通柯刀电话,略过寒暄,劈头盖脸问道:“你和嘉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要被叶小枪干掉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有奇怪动物的叫声,可能是羊驼,紧接着传来柯刀无奈的叹息声。 “由他去吧。”柯刀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对着手机大吼,“嘉旻为什么要雇叶小枪猎杀自己?” “你只看到部分真相。”柯刀说,“这其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件猎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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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柯刀落地南美,开机便接到炉斧酒吧的来电,电话里那人问他是不是杀手排行榜第一的柯刀。 “我想那人一定瞧见了贴在墙头的杀手排行榜,向酒吧老板要来我的联系方式。”柯刀说。 “他要你做什么?”我匆忙下到一楼,当街拦了一辆出租,朝嘉旻家赶去。 “他要我杀一个人,希望我在下月五号之后动手,因为那时他已去迪拜出差,可以借此免除自己的杀人嫌疑。死法方面,越惨越好。” “他要杀的人……是宁蕙。”我已然猜到,而那人可能是宁蕙众多男友之中的一个,“你答应他了?!” “拜托,就算我想,也回不来啊。”柯刀说,嘴里发出逗羊驼的“啧啧”声。 “于是……那人顺着排行榜往下,雇佣了排名第二的叶小枪!”我推理道。道路开始拥挤,我摇下出租车窗,前方车辆已排成长龙,不再前进。 “没错。后来我致电酒吧老板得到印证,顺带把宁蕙即将被猎杀的消息告诉了嘉旻。嘉旻当然很着急,你知道的,叶小枪一旦出手,宁蕙必死无疑。除非,只有一个法子……” “一个法子……”所有零碎线索在我脑海中重组,我倏然明白嘉旻的计策。 寒风呼啸。 钟塔顶楼,叶小枪在气窗前架起狙击枪。 瞄准镜中,出现了嘉旻的身影,裹着件浅绿色风衣,坐在写字台前,安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狙击枪准心下移,至嘉旻事前指定的腰部,对准肝脏位置。 狙击枪威力巨大,击穿肝脏,嘉旻将在几秒钟内休克死亡。 叶小枪抿起嘴,扣动扳机。 子弹呼啸出膛,几乎同时传来玻璃碎裂声,嘉旻整个人被掀翻,像烂泥般瘫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叶小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得手、离去,他的表情凝重,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嘉旻。 腰部没血渗出…… 数分钟后,嘉旻动弹了一下,从昏迷中醒来。他解开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褐色的加厚型防弹衣,腰部两块防弹陶瓷插板紧紧护住肝脏。 即使这样,子弹的冲劲依然将嘉旻击晕,腥红的血开始大量从口中涌出。嘉旻挣扎着尝试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无奈肋骨断裂数根,他只得重新躺下,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枪没能致命。 叶小枪中计了。 要杀死嘉旻,叶小枪必须再用一颗子弹。 十粒子弹中的最后一粒。 原本下月初用来猎杀宁蕙的那一粒。 嘉旻是在用自己的生命逼迫叶小枪用完最后的子弹! 叶小枪的手在颤抖,一向沉稳的他踟蹰不前。 嘉旻平躺着,涕泪已混为一团,他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开枪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迎接这一枪的到来。 子弹出膛后,十发子弹用尽,今年你便无法再开枪。再次猎杀宁蕙,最快也要等到四个月后的明年。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柯刀,他将用我生命换来的四个月,找出对付你的方法。 嘉旻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祥和。 是的,我的一生,可能有太多的命运脱离掌控,太多的事物无法确定。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心中的爱。 至死不渝。 这已经足够。 黑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叶小枪仰起头,也许,嘉旻让他想起了小琪,这个同样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的女孩。 沉默片刻,他终于还是装上了最后一粒子弹,举枪再一次对准嘉旻。 这次,瞄准的是头部。

7

晴日。 炉斧酒吧。 新一期杀手排行榜,柯刀高居第一,进一步拉大和叶小枪的积分差距。 此时的叶小枪坐在窗台前,一个人静静喝着香草奶昔。放弃猎杀,将款额连同赔偿金退还给雇主,他将踏上休假的旅途。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不请自来,在他身旁就坐。 “你呢?”叶小枪说。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反问是一个好主意。 “我要找出猎杀宁蕙的雇主,阻止他继续雇凶。”我说,这也是嘉旻回国前托付我的,“你介意透露雇主信息给我吗?”我半开玩笑。 “你觉得呢?”叶小枪冷笑。这时,小琪不知从何处杀出,缠着叶小枪自顾自说起话来,叶小枪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 “再问个问题。”我歪着头,避开小琪肩膀的遮挡,“最后一颗子弹你用在哪了?” “要用掉子弹,不一定要开枪。”叶小枪说着,起身离开。小琪连忙跟随而去,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叶小枪依旧一副面对空气的样子,只是,他的脚步好像变慢了。 我这才注意到,小琪胸前,有个亮黄色的东西,被一根红绳穿起,挂在她洁白的脖颈上。 一颗没有出膛、救赎的子弹。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