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男巫》 第01章 法老之死 一排战车迅速地停在了山谷的狭道处,看上去像一条展开了盘卷身体的长蛇。一个男孩儿紧贴在一辆战车上,仰望着悬崖。陡峭的岩壁被悬崖上那些通向古人坟墓的蜂巢状入口穿过,那黑色的深坑像无数精灵愤怒的眼睛在朝下盯着他。王子尼弗尔·迈穆农战抖着,眼睛看着别处,偷偷地祈祷着。 他匆匆地回头看了一眼下面战车的长队,他看到泰塔正从后面的战车上,透过滚滚飞扬的尘雾注视着他。这个老人和他的车辆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尘土,一束阳光射到了这个山谷的深处,在云母微粒上面闪闪发光。他光彩夺目,像是一个神的化身。尼弗尔愧疚地低下头,为老人家见证了他因迷信而产生的恐惧感到尴尬。泰摩斯王室中没有任何一个王子会表现得如此软弱,更不会在他即将成为一名男子汉的时刻表现出来。可是,没有比泰塔更了解他的人了,因为从童年时代起,他就一直是尼弗尔的私人教师,比他和父母或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泰塔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但即使在那么远的距离,他那苍老的眼睛似乎也看透了尼弗尔内心的情感。他看透了一切,理解了一切。 尼弗尔转过身来,在他父亲的身旁站得笔直。他正在轻轻地抖动着缰绳,随着长鞭“啪”的一响,他策马而行。在他们的前面,山谷突然地通向一个巨大的包括加拉拉古城遗迹在内的圆形凹地。第一次见到这着名的古战场令尼弗尔兴奋不已。在被崇拜如神的哈莱布领主塔努斯毁灭了这股威胁着真正的埃及的黑暗势力的时候,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泰塔就战斗在这个战场。那已是六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当泰塔对他讲述这次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时,那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尼弗尔感到如亲临战场一样。 尼弗尔的父亲,神和法老泰摩斯,驾着战车来到废墟门口坍塌的石头旁,勒住缰绳。在他们的后面,连续一百辆战车井然有序地执行同样的部署,驾车的士兵们从脚踏板上跳下来开始给马饮水。当法老开口讲话时,他面颊上挂着的一层尘土碎裂下来,尘屑零星地落在了他的胸上。 “领主!”法老招呼着“埃及雄狮”——纳加领主,他的陆军司令和心腹密友。“我们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我希望我们通过夜行军穿越沙丘到达埃尔加巴尔。”泰摩斯头上那蓝色的战冠上闪烁着云母屑的微光。“这里就是你和泰塔要离开我继续前进的地方。” 虽然知道抗议是无效的,尼弗尔还是开口了。这个中队就要进攻敌人了。法老泰摩斯的战斗计划是:通过大沙丘去包抄南部,然后在那些泡碱湖之间迂回前进;在敌人后面发起攻击,从中间打开缺口;随后,大量集结在尼罗河河岸边艾布纳的埃及军团就会向敌人猛扑过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敌人重整队伍之前,泰摩斯会把两支队伍联合在一起,继续前行通过泰埃尔·达巴山丘,夺取敌人的阿瓦里斯要塞。 这是一个大胆的、绝妙的计划,如果该计划成功的话,就会一举结束与喜克索斯人的这场经历了两代人的激烈战争。尼弗尔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在这个世界上,他生存的理由就是战斗的成功和荣耀。但是,即使在他长到了14岁的时候,父亲还是让他远离战场。他全身心地渴望在父亲的身边战斗,赢得胜利和不朽的声名。 在他的抗议还没到嘴边的时候,法老阻止了他。“一位战士的第一职责是什么?”他要求这个男孩子答复。 尼弗尔垂下了眼睛。“服从,陛下。”他不情愿地轻声说。 “永远不要忘掉它。”法老点点头,离开了。 尼弗尔有一种被拒绝和遗弃的感觉。他的眼睛里透露出难过的神色,他的上唇在颤抖。但是,泰塔的注视使他坚强起来。在转向年老的巫师之前,他眨了眨眼,忍住了那模糊的泪水,又以活泼的神态甩了一下他那带有尘土的浓密卷发,拿起战车扶手上挂着的皮水袋喝了一口。“带我看一下这里的历史遗迹,塔塔。”他吩咐道。 这不对称的两个人通过那些聚集的战车朝前走去,士兵和马匹充斥着这个被毁得破烂不堪的城市的狭窄的街道。在酷热之下二十个赤裸的骑兵爬下古井深深的井道里,他们排列成一个水桶的链环,将井下那很少的苦涩的水传到地面上来。那些井曾一度有充足的水源提供给这个富裕的人口密集的城市,并很好地满足了尼罗河和红海之间贸易路线的需要。接下来,数世纪之前,一场地震将下面的载水地层震裂了,堵塞了地下水的流动。加拉拉城因干渴而消亡了。现在,在井水干涸之前,几乎没有足够的水来满足二百匹马的饮水需求和装满那些备用的皮水袋。 泰塔领着尼弗尔通过狭窄的小巷,路过那些现在只有蜥蜴和蝎子的神殿和庙宇,直到他们到达那荒凉的中央广场。在广场的中心,矗立着塔努斯领主的纪念碑,以纪念他战胜了那些几乎使地球上这个最富裕、最强大的国家遭到扼杀的强盗军队的不朽功业。纪念碑是个怪异的人的头盖骨堆成的金字塔形状,那些头盖骨用水泥黏合在一起,由一尊红色岩石板的神像保护着。一千多个头颅咧嘴笑着向这个男孩探过头来,尼弗尔大声地读出在石头柱廊上的铭文: 吾等已逝者目睹此地之战,是役,吾等亡于哈莱布领主塔努斯剑下。愿世代知其伟业,行其所为,此乃神之荣耀,旨在彰显正义之士神威。是立此碑,神法老麦摩斯十四年。 当尼弗尔王子在纪念碑的影子下,围绕着纪念碑走动的时候,泰塔蹲在那里注视着王子,他倒背着手,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从各个角度审视着石碑。泰塔的表情是超然的,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慈爱。在他的两段人生经历中,他对这位少年的爱是有其渊源的。第一次是洛斯特丽丝,埃及的王后。泰塔是一个阉人,他在青春期后就被阉割了,他深爱着一个女人。由于他在生理方面的损毁,泰塔的爱是纯洁的,他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献给了王后洛斯特丽丝——尼弗尔的祖母。那是一种超越一切的爱,直到现在,在她去世二十年后的今天,对她的爱一直占据着他心中最重要的地位。 使他喜爱尼弗尔的另一个人就是哈莱布领主塔努斯,这个纪念碑就是为他而建的。对泰塔而言,他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现在洛斯特丽丝和塔努斯都已作古,但是他们的血液牢牢地混合在这个孩子的血管里。他们很久以前因私情而生下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为了法老泰摩斯,尼弗尔的父亲,他正领导着来到这里的战车队。 “塔塔,让我看看你在哪里擒获了强盗贵族的首领。”尼弗尔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青春期的到来而有些沙哑。“是这里吗?”他跑到广场南边的一处破旧的墙前。“把这段故事再给我讲一遍。” “不,就是这儿,这边。”泰塔告诉他,他边说边站了起来,以他那鹳一般的又长又细的腿跨着大步走到了东墙。他抬头望着渐渐坍塌的墙顶。“那恶棍的名字叫舒福提,他是一个独眼龙,像塞特神一样丑陋(干旱之神)。他那时正爬上那面墙,想设法逃离战场。”泰塔俯身从碎砖堆里拾起半块土砖,出其不意地朝墙上投出去,那砖头从高墙的顶上扫过去。“我砸裂了他的颅骨,就这么一掷把他打倒了。” 尽管尼弗尔知道这位老人的力量,而且是从他本人那里得知,但这对他来说仍然是个传奇,他还是为那一掷所惊骇。他像那群山一样古老,比尼弗尔的祖母还要年长,他曾像照顾尼弗尔一样照顾过她,尼弗尔惊叹不已。人们传说他见证过尼罗河二百年来的洪水泛滥,他曾亲手修建过金字塔。接着,他大声问道:“你砍掉他的头了吗,塔塔?然后就放在那里的乱石堆上了吗?”他指着那可怕的纪念碑。 “你对这个故事太熟了,因为我已经给你讲过一百次了。”泰塔故作谦逊地不愿赞誉自己。 “再给我讲一遍!”尼弗尔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泰塔在一个大石块上坐下来,尼弗尔则充满期盼,舒服地坐在他的脚下,贪婪地倾听着,直到队伍的公羊号角声响起。那响亮的呼唤渐渐地沿着悬崖扩散开去,最后减弱为山间的回声。“法老召集我们了。”泰塔说道,然后站起来,通过大门往回走去。 当车队准备好继续向山丘进发时,墙外传来了极大的喧闹声和跑动声。皮水袋又重新鼓了起来,在上马之前,骑兵们检查并系紧他们的战车和牲畜的缰绳和挽具。 当他们两人走过大门口时,法老正在检阅他的部下,他向泰塔点头示意让他过来。他们一起走到了远离队伍的地方。纳加领主好像非得参与他们的谈话似的跟了过去。泰塔同法老耳语了一句,接着,泰摩斯转过身来,用很简短的话把纳加打发回去了。受伤害的大臣尴尬得满脸通红,他瞪了泰塔一眼,那目光如一枚利箭般凶狠而锐利。 “你已经得罪了纳加,有一天我可能不会在你身旁保护你。”法老告诫泰塔。 “我们不敢相信任何人,”泰塔辩解道,“直到我们制伏紧紧缠卷在你宫殿柱子上的那条背叛之蛇的蛇头之时。直到你从北方的这次战役返回时为止,只有我们俩才能知道我会将王子带向哪里。” “可那是纳加啊!”法老不屑一顾地笑了。纳加和他像兄弟一样。他们曾在“红色之路”上共同拼搏过。 “即使是纳加也不行。”泰塔不再说什么。他对纳加的怀疑几乎是确信无疑的,但他还没有搜集到能让法老信服的证据。 “王子知道为什么你们要去沙漠的要塞吗?”法老问道。 “他只知道我们要对他进行更深入的玄奥的信仰指导,并且去捕获他的神鸟。” “好,泰塔。”法老点点头,“你很注意保密,但你是真诚的。没有更多要说的了,因为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现在出发,愿荷鲁斯神展开他的翅膀保护你和尼弗尔。” “小心自己的后面,陛下。因为这些日子里,敌人不但站在你的面前,也站在你的背后。” 法老抓住了巫师的上臂,用力捏着。在他的手指下,那臂膀像干燥的金合欢树枝一样瘦而结实。然后他走回到在王室战车的车轮旁等着的尼弗尔那里,他像一条小狗带着受伤的神态被赶回窝里一样。 “神圣的陛下,在这个战车队里有比我年轻的士兵。”王子做了最后一次没有希望的努力,劝说他的父亲让他同战车一起前行。当然法老知道男孩是正确的。麦伦,是着名的将军克拉塔斯之孙,比王子就小三天,作为后卫战车队的持矛战士之一,今天正骑着马和他的父亲在一起。“什么时候你能允许我和你一起骑马加入战斗,父亲?” “如果你能通过‘红色之路’的考验,那时我就不会阻拦你。” 那是一个空洞的承诺,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一点。红色之路上的竞赛是一场没有几个勇士尝试过的马术和武器的艰巨考验。那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即使是身强力壮、风华正茂并受到过几近完美的训练的青年,也会耗尽精力、疲惫不堪并被杀死。尼弗尔离那一天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然而法老禁止的表情有所和缓,在他的军队面前,他允许自己表现深爱的唯一的动作就是抓住他儿子的一条胳膊。“现在我的命令就是你和泰塔一起进入沙漠去捕获神鸟,去证实你的王室血统以及将来的某一天戴上双重王冠的权力。” 尼弗尔和老人一起站在加拉拉破败的城墙旁,注视着队伍飞速通过。法老率领着这支队伍,他手腕上挽着缰绳,稍稍后倾的身子抗衡着马匹的拉力,他的胸膛赤裸,亚麻裙在他那肌肉发达的大腿上拍打着。他头上的蓝色战冠给他增添了几分高大和庄严。 跟在后面的就是纳加领主,他几乎与法老同样高,也几乎同样英俊。他的神态自负而傲慢,一张很大的弯弓挎在他的肩上。纳加是埃及独一无二的最威猛的战士,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荣誉头衔:纳加是被镶嵌在王室圣蛇像王冠上的神圣的眼镜蛇。法老泰摩斯是在他们一起赢得“红色之路”艰苦的考验后当天授予他此头衔的。 纳加无意朝泰塔的方向看。当队列中的最后一辆战车在尼弗尔站的地方飞驰而过时,法老的战车消失在黑色峡谷的谷口。麦伦,他童年时代一起冒险的朋友和同伴,当面嘲笑他,对他做出一些不雅的姿势,然后把嘲弄的声音提到高过车轮的撞击声和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我会给你带回阿佩庇的头做玩具。”麦伦说。阿佩庇是喜克索斯人的国王,尼弗尔不需要任何玩具:他现在是一个男子汉,尽管他的父亲拒绝承认这一点。 麦伦的战车已经消失,车后的尘土也已尘埃落定,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接着泰塔一声没吭地转过身,朝拴着马匹的地方走去。他在坐骑的腰上系紧马肚带,撩起了男式直裙,以一个年轻人才有的灵活动作跃上了马背。他一骑在马的光背上,就好似与它融为一体。尼弗尔记起了人们的一个传说,泰塔是第一个掌握了马术的埃及人。他仍然享有万辆战车统帅的头衔,那是两代法老授予他的荣誉金牌。 他确实是很少的几个敢于采取跨骑式上马的人之一。大多数埃及人不喜欢这种方式,他们认为这有伤大雅且不体面,更不用说还有风险了。尼弗尔没有那样的顾虑,当他跃上他最喜欢的小马——“梦想者”身上时,他的沮丧情绪开始消散了。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这个被毁坏的城市上方的群山之顶了,他几乎又像以往一样兴致勃勃了。他向北方的地平线上远远地投去那最后渴望的一瞥,见到的是战车队远远地扬起的灰尘,然后他坚定地掉转马头。“我们要去哪里啊,塔塔?”他迫切地问道。“你答应过如果我们上路,你就告诉我的。” 泰塔一向缄默不语,守口如瓶,可是也很少像对这次旅程的目的地一样三缄其口。“我们要去吉布尔·纳盖拉山。”泰塔告诉他。 尼弗尔以前从未听到过这名字,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它有一个浪漫的、令人向往的、压韵的音节。兴奋和期盼使他感到脖子后有些刺痒,他向前方巨大的沙漠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嶙峋的、阴森的群山延伸到弥漫着热雾的蓝色地平线上。巨石的多姿多彩令观者惊骇不已:它们是乌云般阴沉的青色,如同织布鸟漂亮羽毛的黄色,或是受伤血肉的鲜红色,还有着水晶般的晶莹的亮光。酷热的空气又使它们如同是在舞动和震颤一样。 泰塔怀着回家的感觉俯视着这个恐怖的地方。那就是进入到这片荒野时,在他挚爱的王后洛斯特丽丝去世后,他离开了这里,最初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悄悄地缓慢地离开。此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痛苦也随之而去,他发现自己再一次被吸引到伟大的荷鲁斯神的神秘之路。他作为一名内、外科医生和一位精通科学的大师进入了荒野之地。他只身一人进入了沙漠中的堡垒,他已经发现了入门的钥匙和没有人曾到达过的遥远的心灵大门。他曾经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现在已经以一个很少有人能理解的伟大的荷鲁斯神的密友和一种奇特神秘的玄奥信仰的行家身份出现。 当他在吉布尔·纳盖拉山独居隐修的山洞里熟睡的时候,他会和王后洛斯特丽丝在梦中相会,过后泰塔又只能回到男人们的世界。她再一次以一个15岁女孩子的形象出现,神采飞扬,性感迷人,像沙漠里含苞待放的玫瑰,露珠在那欲张开的花瓣上晶莹闪亮。即使在他睡着的时候,他的心也充满着爱的涌动,那喷薄欲出的爱的激情,令他的胸腔随时都存在着爆裂的危险。 “亲爱的泰塔,”她抚摸着他的面颊,把他从梦中唤醒,对他轻声说道,“你是我曾爱过的两个男人之一。塔努斯现在和我在一起,在你也来到我这里之前,还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你。你从来不曾让我失望。我知道这次你也不会令我失望,是吧,泰塔?” “我是您恭顺的仆人,女主人。”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旁奇怪地回响着。 “在底比斯,我的百门之城,今天晚上有一个孩子要降生。他是我儿子的儿子。他们会给孩子起名叫尼弗尔,它的意思是身心纯洁和完美。我的愿望是他身上带着我和塔努斯的血去即位当上埃及的国王。但是各种各样的巨大的危险已经聚集在这个婴儿的周围。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他就不能够成功地即位。只有你能保护他,指引他。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荒野中度日,你在这里获得的技能和知识就是为那个目的而存在的。去尼弗尔那里。现在就动身,和他在一起,一直到你完成任务时为止。然后来我这里,亲爱的泰塔。我会一直等待你的到来,你可怜的被阉割的男性特征将会完全归复于你。当你再次站在我身边的时候,将是健全无损的男子汉,你我将亲密地在一起。不要让我失望啊,泰塔。” “永远不会!”泰塔在梦里叫起来。“在你的一生中,我从未令你失望过。我至死都不会让你失望。” “我知道你不会的。”洛斯特丽丝对他投以温柔的、令人无法忘怀的微笑,她的影像慢慢地消失在沙漠的暗夜里。他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接着整理了一下他那不多的携带品。在洞的出口处他停了一下,只是想靠星星判断一下方向。他凭着直觉寻找那一颗亮得不寻常的女神之星。在王后去世后的第七十天,在她的尸体防腐处理仪式完成的那天晚上,这颗星突然在天空中出现了,一颗巨大的红星在从前什么也不存在的天际之处闪闪发亮。泰塔找到了它,并向它颔首行礼。接着,他大步向西部的沙漠走去,朝尼罗河和底比斯城的方向返回,向那有一百个大门的漂亮的底比斯行进。 那是十四年前的往事了,现在泰塔渴望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他的法力才能全部恢复,才能够成功地完成洛斯特丽丝安排给他的任务。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把力量传到王子的身上。因为泰塔知道洛斯特丽丝警示他的那些黑暗势力正在他们的周围聚集着。 “过来!”他对那个男孩儿叫道。“让我们走下去,拿你的神鸟去。” 在离开加拉拉后的第三天夜里,当野驴星座在北方的夜空中达到它的最高点时,法老让队伍停下来给马匹饮水,他们则吃一些便餐:晒干的肉、山枣和凉的高粱米饼。然后他命令上马。现在不再有公羊号角的响声了,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喜克索斯人的巡逻战车经常活动的边界范围之内。 战车的队伍再一次开始以小跑的速度向前推进。当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这里的地形发生了变化。他们终于走出了崎岖难行的地区,回到了山谷之上的山麓小丘。在他们的下面,是浓密的植被地带,在月光下显得遥远而阴暗,那是伟大的母亲河——尼罗河的河道标志。他们已经完成对艾布纳的绕行,正处在尼罗河上喜克索斯主力军的身后。尽管他们是很小的一支部队,却来执行袭击、抵御像阿佩庇这样强大敌人的重任,可是他们是泰摩斯军中最精华的战车队,这使他们在世界上都享有最高的声誉。而且,他们还是一支以出奇制胜而闻名的队伍。 当法老第一个提出这个行动计划,并告知他们他会亲自指挥这次军事行动时,军事紧急会议的成员们全都强烈地反对这神的旨意。连老克拉塔斯——埃及全军中最鲁莽、最凶悍的勇士——也揪着自己那浓密的白胡须吼道:“真邪门了,喝了迷魂汤了吧,我可不想干那些给你换肮脏的尿布、擦屁股的勾当,我可能会把你径直地送到阿佩庇那可爱的怀抱里去。”或许他是唯一敢对一位神——国王以这种方式讲话的人。“派另一个人去做这类苦差事。如果你觉得好玩儿的话,指挥你的突破队,但是不要在沙漠里失踪而被食尸鬼和妖怪吞噬。你就是埃及。如果阿佩庇抓获了你,他就控制了我们所有的人。” 在参加会议的全体人员中,支持法老的人只有纳加,而纳加对他又一直是忠心耿耿。现在他们已经胜利地通过沙漠,进入了敌人的后方。在拂晓之际,他们就要进行将阿佩庇的军队割裂开来的一场拼命的冲锋,让五支法老的中队,一千辆战车,按原定计划加入法老的进攻队伍。在法老的嘴里似乎已经品尝到胜利的甜美滋味了。在下一个月盈之夜,他要在阿瓦里斯的阿佩庇宫殿的大厅里大摆庆功宴。 埃及的上王国和下王国分裂差不多已有两个世纪之久了。从那时起,不是埃及的篡位者就是外国的入侵者统治着北方的王国。驱除喜克索斯人,再一次把两片土地统一在一起,是泰摩斯命定的事业。只有如此,他才能有理由在古老的众神赞同的前提下,戴上双重王冠。 夜里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冷得他的双颊感到麻木,他的持矛骑兵蜷缩在战车的挡板下遮蔽着自己。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车轮在粗糙的沙砾上碾压而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武器在鞘里轻轻的撞击声和队伍里偶然传来的“小心!”——低低提醒的呼声。 瓦顿山宽阔的干河谷突然呈现在他的面前,法老勒住马头。这干河谷是光滑的车行道,它直接通向尼罗河平坦的淤积平原。法老朝他的持矛卫兵甩了甩缰绳,然后跳到了地上。他伸展了一下有点僵硬的、疼痛的四肢,听到纳加的战车在他的后边赶上来的声音,他没有转身。一声低沉的吆喝,车轮发出的声音开始静下来。接着,纳加迈着轻盈的、坚定的脚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在这里被发现的危险更大了,”纳加说道。“看下边。”他从法老的身后伸出了一只长而粗壮的胳膊。这条干河谷在那里伸向了平原,一束灯光照出来,这是一盏油灯闪着柔和黄色的亮光。“那就是瓦顿村。在那我们的密探在等着领我们通过喜克索斯人的警戒哨。我要提前去接头以确保道路的安全。你可以在这里等着吗,陛下,我马上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我恳求你不要去。也许会有陷阱,迈姆。”纳加用了国王童年的名字。“你就是埃及。你对国家来说太宝贵了,不能去冒风险。” 法老转过头来观察着那张可爱、棱角分明而英俊的脸。在星光下,纳加微笑着,露出晶莹洁白的牙齿。法老充满信任和爱的深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快去快回吧。”他让步了。 纳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跑回到他的战车内。他驾车在国王站着的地方经过,并再次向国王致敬,当他回礼时,泰摩斯面带微笑,然后注视着他下到干河谷的那边。当他到达干涸的河床上的沙地时,他快马加鞭,以极快的速度向瓦顿村奔去。当战车在干河谷远处的第一个拐角消失在暗夜之中后,银色的沙滩上留下了黑暗笼罩下的车辙。战车走掉之后,法老回到了等待的队伍之中,轻声地同骑兵们讲话,叫着他们许多人的名字,和他们一起欢笑,他的鼓励让士兵们振奋起来。难怪他们爱戴他,难怪他们不管被他带领到哪里,都那么高兴地追随他。 纳加领主在紧靠河谷的南岸小心翼翼地驾着车。他不时地朝群山的顶峰上望去,直到最后他辨认出了被劲风狂吹着的那座微微斜向天际的岩石高塔,他满意地哼了一声。在目的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一条不清晰的小路显露在干河谷的底部,从一个陡坡盘旋而上,就可到达这座古老的了望塔的底部。 纳加对卫士简短地交代了一下之后,便从车挡板上跳下来,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弓,从战车的栏杆上取下了陶火罐,走到小路上。这条路掩饰得非常好,如果他不记得每一处的蜿蜒曲折,就会在到顶之前迷路十几次了。 终于,纳加迈上了古塔的上围墙。此塔是许多世纪以前修建的,现在已经处于破败状态。他没有靠近边缘,因为有一个陡降的坡面通向下面的山谷。他发现了掩藏在围墙凹陷处的那捆他留下来的干燥柴草,他把柴草拉到了露天处。纳加很快地堆积起一个很小的金字塔形的引火柴堆,然后将在火罐里的炭块用力吹,把干柴引燃之后,他揉了一把干草加上去。柴草堆燃起熊熊火焰,他点燃了小小的烽火。纳加没有企图隐藏自己,而是站了出来,下面任何一个监视者都会在照亮的塔上看到他。当引火柴烧光了的时候,火焰消失了。纳加坐下来,在黑暗中等待着。 不一会儿,纳加听到墙下面的石子路上有砾石的嚓嚓声,他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呼哨。他的信号有了回应,他站了起来,从剑鞘里拔出他的青铜弯剑,又把箭拉上弓弦,站在那里随时准备发射。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用喜克索斯语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他流利地回答着,自然地用着同样的语言,在坡道上,听起来至少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纳加的母亲是喜克索斯人,甚至连法老都不知道这种关系。在入侵并占领埃及领土的数十年里,他们吸纳了许多埃及人的生活方式。由于他们可选的喜克索斯女人太少了,许多喜克索斯人娶了埃及人做妻子,一代接着一代,他们之间的血统已经无法区分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走在土墙的通道上。他戴着一顶紧贴头皮的青铜钢盔,胡子以彩带系着。喜克索斯人非常喜爱亮丽的色彩。 他张开双臂。“修依斯神保佑你,表弟。”当纳加迎向他的怀抱时,他说道。 “愿他也向你微笑,特洛克表哥,但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纳加提醒他,向他示意,黎明的第一线曙光已经像情人的触摸一样轻轻地抚摸着东方的天空。 “你是对的,表弟。”喜克索斯将军松开了手,转过身从站在他后边的军官手里拿过一个亚麻缠裹着的包。他把包递给了纳加,纳加打开了它,借着火焰的光亮,他检查了一下里面包着的箭套。那是用精致坚固的木材雕刻的,外套是以精美装饰的真皮缝制而成。那工艺水平可谓无与伦比。这是高级军官的装备品。纳加扭开塞子,从容器里抽出一支箭。他匆匆地察看了一下,用手指捻了捻箭杆,检查一下它的平衡度和对称性。 喜克索斯人的箭是无可挑剔的。箭羽是用弓箭手军团专用的鲜亮颜色染制的,箭杆用他的私人图章打上烙印。即或射中对方的第一箭不会致命,后果也不会太好。火石的箭镞是钩状的,紧紧地绑在箭杆上,如果一名外科医生试图从中箭者的肉里拔出箭来,箭头就会和箭杆分离,这样箭头就依然卡在伤口里,伤口处将会腐烂,慢慢引起感染直至疼痛致死。火石比青铜更硬,如果射到骨头上,不会弯也不会偏。 纳加将箭塞回了箭套,将塞子复位。在他的战车上,他还没有机会随身带上这样有特色的武器。如果他的装备被马夫或持矛卫士发现,它的存在就会被牢记不忘,那他就很难为之辩解了。 “还有许多我们应该讨论的问题。”纳加蹲了下来,并示意特洛克也蹲下来。直到纳加再次站起来为止,他们一直在悄悄地谈论着。“够了!现在我们双方都知道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动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祈祷众神为我们的事业喝彩。”特洛克和纳加再次拥抱,没再说什么,纳加就离开了他,轻快地从塔上的围墙跑下来,选了一条小路下山了。 在他们到达山底之前,他找到了一个地方来隐藏那特殊的箭套。那是一个凹陷处,那有一块岩石被一棵荆棘木的根分裂开来。他在他的箭袋上面放置了一块大小和马头形状差不多的岩石。树枝缠结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十字,衬托着夜空。他会没有任何困难地再次认出这个地方。 其后,他继续沿着那条小路下到干河谷底——他的马车所在的地方。 法老泰摩斯看到了返回的马车,从纳加驾车狂奔的方式,他就知道意外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他悄悄地命令队伍士兵们上马,全副武装地站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纳加的马车从干河谷的谷底沿着小路疾驰而来。很快就来到了法老等待的地方,他跳下了车。 “出什么问题了?”泰摩斯急切地问道。 “来自众神的赐福,”纳加告诉他,无法控制他因兴奋而颤抖的嗓音。“他们已经毫无防御地把阿佩庇交到我们的军队手里。” “那怎么可能呢?” “我的密探已经带我去过敌人国王扎营的地方了,那儿离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不远。他的帐篷就设在那边的群山分界处,就在那边。”他用剑指着那个方向。 “你能确定那是阿佩庇吗?”泰摩斯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 “借助篝火的光亮,我很清楚地看到了他和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大鹰钩鼻子和在火光中闪烁着银光的胡子。那样的身高不会有误。他比周围所有的人都高,头上戴着鹰冠。” “他有多少人?”法老迫切地问道。 “由于他的自大,他的警卫不到五十名。我已经数过了,他们有一半以上在睡觉,他们的矛摞起来了。他什么都不怀疑,他的营火燃得很亮。只要我们在黑暗中迅猛出击,就会逮住他。” “带我去那里,阿佩庇将被埋葬。”法老命令道,跳上了脚踏板。 纳加领着他们,干河谷松软的银白色沙滩减弱了车轮的声音,因此在幽灵般的沉寂之中,车队驰行过最后的一个拐弯处,纳加高举起握紧的拳头命令停下。法老在他旁边停下来,探过身子。 “阿佩庇的帐篷在哪里?” “在岭的那边。我留下密探监视着呢。”纳加指着顶峰上通向了望塔的小路。“在远方是一个隐秘的绿洲。有一口纯净的淡水井和枣椰树。他的帐篷立在树丛之中。” “我要带一个小巡逻队和我一起侦察一下营地。只有那时,我们才能计划我们的进攻。” 纳加已经在期盼着这样的指示,他挑选了五名骑兵组成了一个巡逻队。每一个人都必须要向他盟下血誓。他们是他的心腹。 “包住你们的剑鞘,”纳加命令道。“不要弄出一点儿声音。”接着,他左手拿着弯弓,迈上了小路。法老紧跟在他后面。他们迅速地向上走,直到纳加看到了相互交错的荆棘树的树枝上方那阴暗轮廓映衬着的拂晓的天空,他突然停下来,举起右手示意安静。他倾听着。 “怎么了?”法老靠近他身后低声问道。 “我想我听到了山顶上的声音,”纳加回答道。“他们讲的是喜克索斯语。等在这里,陛下,我去清除前面道路上的障碍。”法老和五名骑兵低下身去,在路旁蹲下来,而纳加鬼鬼祟祟地继续朝前走。他绕着一块巨石走过去,他的模糊身影看不见了。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法老开始烦躁不安起来。黎明迅速地到来了。喜克索斯国王会很快地冲出营房,从他们的手中溜掉。当轻轻的口哨声传到他这里时,法老急不可耐地站起来。那是巧妙地模仿夜莺晨鸣的声音。 法老举起他着名的蓝剑。“道路已经肃清,”他低声说道,“跟我来。” 他们向上继续走,来到了一块堵住道路的大石头前。法老绕着它走过去,紧接着突然停下来了。纳加领主在二十步远的地方面对着他。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后面跟着的人被那块岩石挡住了。吉布尔·纳盖拉满弦的弓正在瞄准法老裸露的前胸。眼前的一片让法老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个肮脏的、令人厌恶的东西,泰塔以他的洞察力早已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天已亮得足以让法老看清楚纳加——这个被误当做朋友的敌人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弓弦紧紧地拉着,已经抵在了纳加的双唇上,使他的嘴唇形状看起来就像是狰狞的微笑。纳加的眼睛是蜜黄色的,当他对法老怒目而视时,他的眼睛就如同猎食的豹子那样凶狠。箭羽的颜色排列顺序是深红、黄、绿。箭镞是按喜克索斯人的式样,由锋利的火石制成的,设计得能穿透敌方盔甲和护胸铁甲。 “祝你永垂不朽!”纳加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诅咒似的话,接着射出了那支箭。箭从弓弦上“嘣”的一声飞了出去。它似乎飞行得很慢,像一种有毒的飞虫一般。当它飞出二十步远的时候,箭杆上的箭羽使得它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虽然法老的视力是敏锐的,其他感官也因自己身处险境而变得更灵敏了,但是他的移动还是慢了一点,未能躲开那支箭。飞箭高高地射中了他的胸膛,正是那颗王室的心脏怦怦地敲击肋骨的地方。它击中时发出的声响,就如同一块巨石从高空落到了尼罗河那充满稀泥的河床上。箭杆的一半刺入了他的胸膛。他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击得旋转起来,被抛掷到一块巨大的红色岩石上。他一下子用手指抓住了岩石那粗糙的表面。那火石的箭镞完全地刺进了他的身体。带血块的箭钩从他那结实的肌肉里支出来,穿到了他的脊椎骨的右下侧。 那柄蓝剑从法老握紧的拳头里掉下来,他张开的嘴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喊叫,那声音被一股鲜红的肺血压了下去。他向下滑落成半跪的姿势,他的腿弯了下去,他的指甲在红色的岩石上留下了浅浅的划痕。 纳加狂叫一声向前跃去:“有埋伏!当心!”他悄悄地把一只胳膊环绕到冒出箭杆的胸上。 托着将死的国王,他再一次吼道:“保护我,卫士们!”两名壮实的骑兵几乎马上从岩石墙那边出现了。他们一下子看到了被射中的法老和箭梢那束亮丽的羽毛。 当他们从纳加的控制下夺过法老,把他拖回到岩石后边时,“喜克索斯人!”一个骑兵叫起来。 “把法老抬到战车上,我来挡住敌人。”纳加命令道,他转了过去,从他的箭筒里拽出另一支箭,射向小路上面那无人的山顶,吼叫着发起挑战,接着又自问自答地用压低了的喜克索斯语来反击挑战。 纳加从泰摩斯倒下去的地方抓起那把蓝色宝剑,沿着那条小路跳跃着跑下去,赶上了正载着国王离开的那一小队人马,向在干涸谷那里等着他们的战车队直奔而下。 “那是一个陷阱,”纳加急迫地告诉他们。“山顶上有活着的敌人,我们必须把法老弄到安全的地方去。”看到国王的头无藏书网力地滚到肩上的样子,他知道泰摩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纳加的心里充满着胜利的狂喜。蓝色的战冠从法老的额头上掉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纳加跑过去拾了起来,极力地抑制着要将它戴在自己头上的诱惑。 “忍耐。时机还没有成熟。”他在默默地责怪自己,“可是埃及已经是我的,还有王冠、浮华和权力。我已经成为真正的埃及国王。我已经成为上帝的一部分。” 他把沉重的王冠护在自己的臂下,接着大声地叫道:“快!敌人在小路上紧紧地跟在后面。快!国王一定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 黎明时,下面的队伍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狂叫,军团的外科医生在法老战车的轮子旁正等待着他们。他曾经受到过泰塔的培训,尽管缺少老人家那特别的魔法,却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像法老胸膛被刺成如此恐怖的伤口以及流血不止,他也能止住。但是纳加领主不会冒着使他的牺牲品从阴曹地府回到他面前的风险,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那位外科医生离开。“敌人正在追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你这个庸医了。在我们被追上之前,必须把他带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轻轻地从抬着国王的士兵们的手里将其托起,然后放到了他自己战车的踏板上。他折断了那支从国王的胸膛上突出的箭杆,把它举到高处以便于所有的士兵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它。“这支带血的工具把我们的法老,我们的神和我们的国王,射倒了。愿塞特给发射此箭的喜克索斯蠢货带来厄运吧,让他在永恒的地狱里受到一千年的煎熬。”他的士兵们愤怒地呼喊着,纳加小心地用亚麻布把那支箭包好,放在了战车侧壁的武器箱子里。为了证实他有关法老之死的报告,他要把箭交到底比斯的政务会上去。 “来个人扶着法老,”纳加命令道。“小心点。” 国王自己的持矛卫士出来后,纳加解开了法老的佩剑腰带,把蓝剑插入鞘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武器箱里。 那位持矛卫士跳上了战车的脚踏板,他轻轻地托着泰摩斯的头。当战车的轮子转动时,鲜血从法老的嘴角冒出。战车加速赶回干河谷,队伍的其他车辆也加紧追上来。即使在持矛卫士强壮臂膀的撑托下,法老瘫软的身体还是摇晃得很厉害。 由于面向前方,因此没有人能看到纳加的表情。他悄悄地笑着,那笑声被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淹没了。他也顾不上避免车底架和小石头的撞击了。他们离开了干河谷,正驰向去往山丘和泡碱湖的道路上。 接近中午的时候,纳加让队伍停下来,那位外科医生再一次过来察看国王,刺眼的阳光布满半空之中。判定此时法老的灵魂早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开始踏上去冥府的旅程,那是不需要专业技能的。 “法老去世了。”外科医生轻声地说道。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从手一直到腕部都覆盖着法老的血。一声悲痛的哀悼在队伍的前头开始了,接着传遍了整个队列。纳加让他们尽情地释放他们的悲哀,然后叫来了队长们。 “国家没有了领袖,”纳加告诉他们。“埃及正处于极度的危机之中。十辆最快的战车必须载着法老的尸体全速返回底比斯。我要领导他们,因为政务会会希望我承担起为王子尼弗尔摄政的职责。” 他已经播下了第一批种子,通过他们敬畏的表情,他看到自己的威严差不多立刻扎根了。他用严肃的、适合这种悲剧环境的神态继续说:“在我把法老带回国送至葬仪殿之前,外科医生必须把国王的尸体包好。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找到王子尼弗尔。王子必须知道他父亲驾崩和自己的即位事宜。这是国家和我摄政的当务之急。”他已经轻车熟路地僭夺那个称号了,没有人会对他提出质询,甚至连怀疑地斜视都不会有。他展开了一幅纸莎草的卷轴,一幅从底比斯到孟斐斯的疆界图,他把地图摊开在他战车的挡板上,仔细地审视着。“你们必须把部队化整为零,彻底搜遍乡村,找到王子。我相信法老安排他和那个阉人进入了沙漠,去完成王子的成人仪式,从我们上次看到他向东南进发的目的地加拉拉开始我们要在这里集中搜寻的兵力。”为了抓捕王子,作为军队的指挥官,纳加朝着他选中的搜查地区望去,他命令要在那些地区撒下战车网。 战车队由先驱的纳加领主率领,回到了加拉拉。紧随其后的就是载着法老的那具局部已经涂上了防腐剂的尸体的队列。在泡碱湖的岸上,外科医生维弗拉已经摆好了国王的尸体,在他的左侧做传统的切口。通过这个切口,他清除尸体里的脏腑和内部的器官。胃肠里的东西要用湖里的浓盐水来清洗。然后将所有的器官用湖边蒸发的泡碱的白色结晶体围裹起来,贮存在陶制的酒罐里。国王尸体里的空洞用泡碱盐来填满,接着再用粗盐浸泡过的亚麻绷带缠好。当他们到达底比斯时,他会被送到他自己的墓殿,交给祭司和尸体防腐处理员进行七十天的仪式和葬礼的准备。纳加吝惜在路上的每一分钟,因为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在国王去世的消息还没有到达底比斯之前就赶到那儿。然而在破败的城门之前,他浪费了更多宝贵的时间去指示那些即将开始搜寻王子的骑兵队的队长们。 “东面所有的路都要搜索到。那个阉人是一个狡猾的老头,他会掩盖他的踪迹,要根据他留下的蛛丝马迹把他查出来,”他命令道。“在萨塔姆和拉卡拉的绿洲中有村庄。询问当地人,你们可以用鞭子和烙铁去拷问他们,以确保他们没有隐瞒任何东西。寻遍荒野中所有秘密的地方,找到王子和那个阉人。不要令我失望,否则你们是自讨苦吃。” 终于,当队长们重新装满他们的皮水袋,准备带领小分队向沙漠进发时,纳加给他们下了最后的命令。他们从他的声音和凶狠的黄眼睛里懂得,在所有命令中这是最命运攸关的了,拒绝服从就藏书网意味着死亡。“如果你们发现王子尼弗尔,就把他带到我这里。除我之外不许交给任何人。” 小分队的侦察兵里有努比亚人,他们是来自荒野南部山地的黑人奴隶,在追踪人和野兽方面技能超群。他们成扇形散开进入荒野,骑马小跑一直位于战车的前方,纳加领主又用了一点儿宝贵时间注视着他们离去。他的欢欣和不安渐渐地平静下来。他知道那位足智多谋的阉人——泰塔是一位高手:他具有不可思议的、惊人的魔法。如果说现在有一个能阻止纳加的人,那就是泰塔。他希望能亲自找到这个阉人和那个顽皮的孩子,而不是派出手下人去与男巫的诡计一决雌雄。可是他的任务是回到底比斯,他不敢拖延逗留。 纳加跑回他的战车旁边,抓过了缰绳。“前进!”他用握紧的拳头发出了前进的命令。“向底比斯前进!” 他们紧紧地催马前行,以至于当他们疾速到达在尼罗河那广阔的淤积平原之上位于东部山脉的斜坡时,在战马强烈起伏的肋腹部上,冒出的汗水已经在身上留下一层白霜;在它们那红红的眼睛里,释放出充满野性的狂怒之光。 纳加曾经从军队里撤出了一个金建制的帕特警卫军团,让他们在艾布纳扎下营盘。他已经向法老解释过,这些战略性后备部队用于防止喜克索斯人失利后的突围,是为了填补可能出现的漏洞。然而,帕特警卫团是他自己特殊的军团。该军团的指挥官们是对他宣誓效忠的。他们遵照他的秘密命令从艾布纳撤离,现在他们在博斯的绿洲等待着他,那里离底比斯只有两里格(里格为古埃及的长度单位,1里格≈3英里、5公里或3海里)远。 警卫团的哨兵看到了战车扬起的灰尘,马上拿起武器。指挥官阿斯莫尔和他的军官们全身戎装迎接纳加领主。军团士兵们严阵以待,在他们身后列好阵势。 “阿斯莫尔领主!”纳加在战车上朝他喊道。“我有可怕的消息要带到底比斯的政务会。法老被一支喜克索斯人的箭射死了。” “纳加领主,我随时准备执行您的命令。” “埃及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纳加在羽毛装饰的、华丽夺目的战士队列前停下战车。为了他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到后排的队列,他提高了嗓门。“尼弗尔王子还是一个孩子,还不能马上统治国家。埃及此刻非常需要一位摄政王来领导他,以免喜克索斯人利用我们的混乱。”他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阿斯莫尔。阿斯莫尔微微地抬起他的下巴,对纳加给予他的信任表示感谢。他已经得到许诺,他的回报要比他曾梦想的要多得多。纳加将他的嗓音提高:“如果法老在战场上倒下,军队有权力在战场上经口头表决任命一位摄政王。”阿斯莫尔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将一只握紧的拳头放在胸膛上,另一只手握着长矛。 阿斯莫尔向前跨了一步,然后把脸转向全副武装的警卫团的队列。以做作的姿势,摘掉了他的头盔。他的脸色阴沉而严厉。一处被剑砍伤的淡色的疤痕使他的鼻子扭向一侧,他剃光的头顶覆盖着一层用马尾编织的假发。他将剑指向天空,然后,以一种运用于压过战场喧嚣的嗓音大叫道:“纳加领主!向埃及的摄政王致敬!向纳加领主致敬!” 在军团爆发出像觅食的狮群一样的吼叫声之前,士兵们惊愕得沉默了好一阵。“向纳加领主致敬!向埃及的摄政王致敬!” 欢呼声和喧嚣声一直持续着,直到纳加领主又一次举起他的拳头时才停下来。在一片静默之中,他清楚地讲道:“你们给了我极大的荣耀!我接受你们给予我的职责。” “Bak?her!”他们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剑和矛击打着盾牌,那回声像远方的悬崖上响起的沉雷。 在一片喧嚣声中,纳加招唤阿斯莫尔到他身边来:“在路上安排好岗哨,在我离开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在我到达目的地之前任何消息不准到达底比斯。” 他们从加拉拉出发后经过了三天艰苦的骑行。马匹累得筋疲力尽了?,就连纳加也感到疲惫不堪。然而他却只给自己一小时休息时间,洗掉旅途的尘土,换一下衣服。接着,刮刮胡子,梳洗头发并涂了点儿油,他登上了阿斯莫尔准备好的礼仪战车,阿斯莫尔此时正等在帐篷入口处。装饰着挡板的金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纳加穿了一件白色亚麻裙,一副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胸甲覆盖着他肌肉发达的胸膛。在他的臀上佩戴着从法老的尸体上取下来的那柄传奇般着名的金鞘蓝剑。剑刃是由某种神奇的金属锻制的,比青铜更重、更硬,也更锋利。在全埃及独一无二。它曾一度属于哈莱布领主塔努斯,是他遗赠给泰摩斯法老的。 不过,在他所有装备中最有意义的是最不显眼的那件物品。在他的右臂肘部的上方——由一条普通的金带包着的是蓝色的鹰玺。像那把剑一样,纳加是从泰摩斯法老的尸体上取下来的。作为埃及的摄政王,现在的纳加有资格佩戴这种象征帝王权力的徽章。 他的警卫围着他排好,整个军团在他的后面列队。他身后一共有五千名士兵,纳加——埃及的新摄政王开始了向底比斯的进军。 阿斯莫尔作为他的持矛卫士前行。就指挥整个军团而言,他很年轻,但是在抗击喜克索斯人的战斗中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并且他也是纳加亲密的同伴。在他的血管里也有喜克索斯人的血。阿斯莫尔一度把指挥一个军团作为他追求的最高目标,现在他已经到达了山麓小丘上,在他的面前,突然矗立着不受约束的权力、加官进爵的广阔前景。为了加速他的恩主——纳加登上埃及王位,现在他没有什么不会去做的,再不道德的行为他都会欣然接受并乐此不疲。 “现在是什么挡在了我们的面前,我的老伙计?”纳加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这个问题提得太恰当了。 “黄花已经都清理好了,你成功路上的唯一障碍就是泰摩斯王室仅存的王子了,”阿斯莫尔回答道,然后用他的长矛顺着尼罗河那灰色淤沙的水域指向那远方的山峦。“其他人就躺在国王谷的坟墓里。” 三年前,黄花瘟疫普降埃及的两个王国。这个疾病如此命名是因为:在患者死于瘟疫的高烧之前,他们的身体和脸都被可怕的黄色损伤覆盖着。瘟疫对人可谓一视同仁,不分出身贵贱,不分平民王子,不分地位高低,不分性别男女,不分大人孩子,不分民族种姓,不论你是埃及人还是喜克索斯人,都难逃此劫。人们遇到它就如同田野里的高粱遇到了镰刀。 泰摩斯王室的八位公主和六位王子都死于黄花瘟疫。在法老所有的孩子中,只有两个女孩儿和王子尼弗尔·迈穆农活下来了。在阿斯莫尔看来,好像众神已经开始深思熟虑地为纳加领主扫除登上埃及王位之路的障碍。 有人说,如果不是足智多谋的泰塔施行魔法救了他们的话,尼弗尔和他的妹妹也会因此而死掉。三个孩子左臂的上方至今还有泰塔为他们切割的小伤疤,那是为了抵抗黄花病毒,他在他们的血液中植入了魔法保护而留下的标记。 纳加紧锁着双眉。即使在他胜利的此刻,仍然在忧虑那巫师所具有的不可思议的魔法。没有人会不承认他已经发现了生命的奥秘。他已经活得那么久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的年龄,有人说他已经活了100岁,而其他的人又说他活了200岁了。然而他走路、奔跑或驾驭战车,都和年富力强的男子汉毫无二致。在辩论的场合没有人会比他表现得更好,在知识的领域里他更是无出其右。想必是神惠顾于他并赋予他生命永恒的奥秘。 一旦纳加成为法老,那是他唯一缺少的东西。他能够从泰塔——男巫——那里强行得到他的奥秘吗?首先,必须得抓住他,连同王子一起捕获,可是不能使他受到伤害。他的价值宝贵无比,纳加派出到东部去侦察的战车会以王子尼弗尔的身份带回国王的宝座,在泰塔的外表下掩饰着生命永恒的奥秘。 阿斯莫尔打断了他的沉思:“我们的帕特警卫军团是艾布纳之南唯一的军队。其余的军队都被调到北部去抵御喜克索斯人了。保卫底比斯的就只有一少部分的老弱病残了。你的路上没有任何抵抗,摄政王。” 处于备战状态中的军团的恐惧都被进城时的情况证明是毫无根据的。当守门的岗哨认出了蓝色的军旗时,大门就被推开了,里面的市民跑出来迎接他们。他们拿着棕榈叶和睡莲的花环,因为整个的城里都传说,纳加领主带来的是他们已经打败喜克索斯的阿佩庇获得了巨大胜利的消息。 但是当他们看到了第二辆战车的踏板上裹着的国王的尸体时,当他们听到了前列的驭手们那“法老驾崩,他被喜克索斯人残害。愿法老永生”的哭叫声时,欢迎的呼喊和笑声很快地被疯狂的悲鸣所取代。 号啕大哭的人群跟着装载国王尸体的战车向墓葬的圣殿走去,他们堵塞着街道。在混乱之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阿斯莫尔所属的士兵分队已经接管了主要街道的警卫们,而且迅速地在每一个广场和每一个角落安置了岗哨。 载着泰摩斯尸体的战车和人群徐徐地行进。通常熙来攘往的城市几乎一片沉寂,纳加的战车队穿过狭窄崎岖的街道向着尼罗河畔的宫殿行进。他知道,每一个政务会的成员一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都会急匆匆地赶往会议厅。他们在花园的入口处下了车,阿斯莫尔和他的五十名贴身卫兵在纳加的周围列队。他们以密集的序列前行,穿过了里面的庭院,路过满是风信子和尼罗河河鱼的水中花园池塘,那些鱼儿像是水中的珠宝一样在清澈的池塘里熠熠生辉。 这样一伙武装人员的到来令政务会毫无防备。会议厅的门无人守卫,只有四位成员集合在此。纳加在门口停了一下,迅速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芒塞特和塔拉是年长的两位,已失去了昔日令人敬畏的权力;辛卡为人软弱且优柔寡断。在会议厅里只有一个纳加需要认真对待的、有影响的人物。 克拉塔斯比他们任何一位都年长,但那是一座年深日久的活火山方式的年长:岁月越久,爆发的能量越大。他衣冠不整——很明显他是从床上直接来的,但不是在睡觉。他们说他仍然能和两个年轻的妻子保持和谐的性生活并和他的五个情妇调情,对此纳加毫不怀疑,因为有关他的武功和风流韵事的传说很多。在他白色的亚麻男裙上有新的潮湿的污迹,身上散发出清新的女性肉体的天然香味儿,甚至很明显地可以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纳加理解他。他臂上的伤疤和裸露的胸膛是他多年来参加过上百次战役并获胜的证明。老人不打算戴那些他被授予的勇士金质奖章和嘉奖金牌,因为如此大量的宝贵金属会压垮一头牛。 “高贵的王臣们!”纳加向会议的成员们打着招呼。“我来带给你们不祥的消息。”他大步踏入会议厅,芒塞特和塔拉退缩着,像两只兔子望着弯弯曲曲的眼镜蛇临近似的盯着他。“法老去世了。当他带领我们攻占瓦顿山上的一个敌堡时,被一支喜克索斯人的箭射中身亡。” 参加会议的人除了克拉塔斯全都呆头呆脑地、鸦雀无声地盯着他。克拉塔斯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到正常状态的人。他的难过与他的愤怒不相上下。他沉思着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盯着纳加和他的卫士们,像一头在浅滩中的老雄水牛遭到了一群没有长大的幼狮的意外攻击。“你以什么厚 989c." >颜无耻的叛国行为作借口,竟然胆敢在胳膊上戴上鹰玺?纳加,你这个喜克索斯的烂女人肚子里下出来的廷拉特家的龟孙子,你这个不配趴在他脚下的贱货,竟敢从他那里打劫那个护身符。你那娘们似的爪子也敢把那高贵得令你无地自容的人亲手挥舞过的剑放到自己的腰间!”克拉塔斯的秃顶因为愤怒而变得紫红,他那轮廓分明带皱纹的脸气得直颤。 霎时,纳加吓了一跳。这个老怪物怎么知道他的母亲是喜克索斯人的血统?那是个严加保守的秘密。他突然明白这只能是一个人所为,除了泰塔不会有别人,他是唯一可能有力量和本事从他的掌握之中夺去那双重王冠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我是尼弗尔王子的摄政。我是依法佩戴蓝鹰玺的。”他回答道。 “不!”克拉塔斯怒喝道。“你没有这个权力。只有伟大、高贵的人有这种权力去佩带鹰玺。法老泰摩斯有这个权力,哈莱布领主塔努斯有这个权力,在他们之前的至高无上的国王的家族有这个权力。你,你这个先天不足的杂种,没有这样的权力。” “我是在战场被军团士兵们拥戴的。我是王子尼弗尔的摄政。” 克拉塔斯越过会议厅的地面大步朝他跨过去。“你不是一个战士。你在拉斯特拉和西沃被你的喜克索斯豺狼家族鞭笞。你不是政治家,不是哲学家。你得到的一些小小的荣誉仅仅是由法老的判断失误造成的。我曾上百次的提醒他要防备你。” “后退,你这个老蠢货!”纳加警告他。“我是在代替法老。如果你敢碰我,你就冒犯了埃及的王权和尊严。” “我要剥夺你身上那王室的鹰玺和战剑。”克拉塔斯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以后我会以鞭笞你的屁股为荣。” 在纳加的右手边,阿斯莫尔对他耳语道:“大逆不道的处罚是死亡。” 立刻纳加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他仰起了下巴,仔细地盯着老人那双仍然明亮的眼睛。“你就是一个老式的垃圾袋和破旧过时的马桶,”他挑衅地骂道。“你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克拉塔斯,你这个迟钝的老白痴。你不敢碰我——埃及摄政王的一根指头。” 正如他所预料的,这种侮辱使克拉塔斯无法忍受。他发出了一声狂吼,冲出最后的两步,对于他这样年纪和身躯庞大的老人来说,他惊人地敏捷,他抓住了纳加,把他提了起来,想从他的臂上扯下鹰玺。 “你不是……” 没有环顾一下,纳加就对阿斯莫尔讲话,他就站在他肩后仅仅一步远的地方,右手握着他抽出来的弯剑。 “刺!”纳加压低声音说。“狠狠地刺穿他!” 阿斯莫尔跨向一边,用剑对准了克拉塔斯腰带上方的肋部,向下直插向背部,刺进了肾脏。以他那训练有素的手法,这一击实在又纯粹又强有力。青铜的剑刃无声地插入,轻松地就像一根针插入一片丝绸,正好进到剑柄的深度,然后为了扩大伤口,阿斯莫尔在肉里扭动着他的剑。 克拉塔斯全身挺直,瞪大了眼睛。他松开了手,让纳加的脚又落回了地面。阿斯莫尔抽出他的剑。那剑抗拒着所附着的肌肉的吸力,它大费周折地被拔出来,明亮的青铜上涂满了深红的鲜血。一道慢慢淌下来的血流浸透了克拉塔斯的白色亚麻裙。阿斯莫尔再一次朝他刺过去,这一次位置更高,斜着的剑锋在肋骨的最低处朝上刺去。克拉塔斯痛苦地皱着眉头,摇着他那巨狮般的头,好像为某种愚蠢的胡闹感到恼怒似的。他转过身去,开始向会议厅的门口走去。阿斯莫尔跑过去追他,在他的背上再次捅进去。克拉塔斯坚持着走下去。 “我的主人,帮我杀了这条老狗!”阿斯莫尔喘息着,纳加应声抽出了蓝剑,跑来和他联手。纳加用剑砍着、捅着,那剑锋比任何青铜剑都戳得更深。克拉塔斯踉踉跄跄地通过了会议厅的门来到了院子里,血从他身上的十几处伤口喷涌出来。在他的后面,其他的会议成员大喊着:“谋杀!放过高贵的克拉塔斯。” 阿斯莫尔正在大叫:“卖国贼!他已经攻击了埃及的摄政王了!”他又一次瞄准了克拉塔斯的心脏刺过去。克拉塔斯蹒跚着靠在了鱼池的围墙上,尽力使自己站稳。可是他的手是红色的,他把自己的手搞得满是鲜血,滑溜溜的,因此无法抓住磨光的大理石。他在低矮的墙上瘫了下去,随着一下沉重的溅水声,他消失在鱼池的水面下。 当水里被老人的血染成了红色的时候,两个佩剑军人停下来,在墙上喘着粗气。突然克拉塔斯的秃顶冲出了水面,他发出了很响的吸气声。 “以众神的名义,这个老家伙还没有死吗?”阿斯莫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懊丧。 纳加从墙上跳到鱼池那齐腰深的水里,站在庞大的挣扎着的身体旁。他将一只脚蹬到了克拉塔斯的喉咙上,把他的头强行踹到水面之下。克拉塔斯拼力抗争,在下面起起落落,池水被他的鲜血染红了,搅起了下面的河泥。纳加用尽全身的力气踩下去,坚持着把他控制在水下。“好像在骑一匹河马。”他气喘吁吁地笑着,马上阿斯莫尔和他的士兵们加入到他这里来,拥挤在鱼池的边缘。他们放声大笑,并以嘲弄的口吻叫着:“来喝上最后一口,克拉塔斯,你这个老酒鬼。” “你要去见塞特,作为一个婴儿,洗一洗,再来点儿清新味。尽管没有神会认出你。” 老人的挣扎渐渐地微弱了,直到一大片呼出的气泡浮现在水面上,最后他静了下来。纳加趟着水来到水池边,迈了出来。克拉塔斯的身体慢慢地浮到水面,漂浮到正对着他们的地方。 “捞他出来!”纳加吩咐道。“不要给他涂防腐剂,要把他劈成碎块儿,然后把他和其他的歹徒、强奸犯和叛国者一起埋到豺狼谷。不要为他的坟做标记。”克拉塔斯就这样被拒绝了上天堂的机会。他注定将永远地在黑暗中游荡。 下身湿淋淋的纳加,大步走回会议厅,这时所有其他政务会的成员已经到齐了。他们见证了克拉塔斯的命运,都蜷缩着、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地坐在凳子上。当纳加手里握着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儿的蓝剑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惊恐地盯着他。“高贵的诸位大人,死亡一直是对叛国者的处罚。在你们中间还有谁对这次正义的处决有疑问吗?”他依次看过每一个人,他们都垂下了眼睛:帕特警卫团的士兵们在会议厅的周围肩并肩地站着,克拉塔斯遇害了,再没有人能给他们指引方向了。 “芒塞特大人,”纳加问他选出来的会议负责人,“在处决叛国者克拉塔斯的问题上你支持我吗?” 芒塞特沉默了很久,似乎他会驳斥纳加,不过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惩罚是公正的,”他小声说,“会议赞同纳加领主的行动。” “会议也正式批准纳加领主作为埃及摄政王的任命吗?”纳加温和地问道,但是他的声音明显给会议带来了令人焦虑的沉默。 芒塞特抬起他的头,环顾了一下他的同仁们,没有一个人敢与他的目光接触。“会议的议长和所有与会的成员承认新的埃及摄政王。”最后,芒塞特直接看着纳加,但是如此阴沉的、轻蔑的表情改变了他往常那快乐的面容,在这个月的月圆之前,他会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床上。而眼下纳加只是点了下头。 “我接受你们赋予我的重任。”他将剑放回到剑鞘里,登上了继位的高台。“作为我成为摄政王之后在政务会上的第一次正式声明,我希望向你们描述一下埃及的神——法老泰摩斯勇敢牺牲的过程。”他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他详尽地叙述了他所编造的命运攸关的战役和袭击瓦顿山之巅的经过。“一位埃及历史上最英勇的国王就这样为国捐躯了。当我将他带到山里时,他留给我最后的话是,‘关照我唯一尚在人世的儿子。保护我的儿子尼弗尔直到他成人并戴上双重王冠时止。我的两个小女儿亦由你来保护,确保没有任何伤害降临到他们头上。’” 纳加领主一点儿也不想掩饰他的极度悲伤,他用了一段时间才控制了自己那强烈的痛苦。接下来,他坚定地继续讲道:“我将不辜负埃及之神,我的朋友和我的法老对我的期望。我已经派出我的战车进入人烟稀少之地去寻找王子尼弗尔,并会将他带回底比斯。他一到达我们就将安排他继位,将连枷和权杖交付到他手中。” 在会议出席者中首次发出了赞同的低语声,纳加接着继续吩咐道:“现在去请公主们。迅即将她们带到会议厅。” 当她们忐忑不安地通过大门来到时,年长的赫瑟蕾缇正领着她的小妹妹梅丽卡拉的手。在这之前梅丽卡拉一直和她的小朋友们进行抛硬币的游戏。由于用力她满脸绯红,纤细的身体挂满了汗珠。她还有几年才到成年,因此她的长腿总是蹦蹦跳跳地,她的小胸脯同男孩子的一样平。她长长的黑发留着偏式的发绺披散在她的左肩上,她的亚麻短裤小得露出了小圆屁股的下半部分。她在周围这些可怕的士兵们面前害羞地微笑着,更加使劲儿地抓住她的姐姐的手。 赫瑟蕾缇已经有了第一次月经,她身着亚麻裙,戴着适婚女人的假发。即使是老头子也在贪婪地看着她,因为她的祖母洛斯特丽丝王后闻名埃及的美全部遗传给了她。她的皮肤是乳白色的。她的四肢光滑而线条匀称优美,她那裸露出来的乳房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她的表情宁静,可是她抬起的嘴角,显现出一种神秘的微笑,她的深绿色的大眼睛有着令人着迷的光。 “往前来,我漂亮的宝贝们。”纳加朝她们叫道。直到这时,她们才认出了这个人,她们父亲的亲密的挚友。她们微笑着,深信不疑地朝他走去。他从御座上站起来,下来迎接她们,把他的手放在她们的肩头上。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着悲伤。“现在你们必须要勇敢,记住你们是王室的公主,因为我有令人悲痛的消息带给你们。你们的父亲——法老去世了。”她们一下子好像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接着,赫瑟蕾缇发出了尖利的哀悼的号啕恸哭,紧接着的就是梅丽卡拉的哀号。 纳加轻轻地用胳膊搂着她们,带她们坐在御座的下方,她们一下子跪在了那里,相互紧紧地抱着,哭泣得悲痛欲绝。 “王室公主们的悲伤对全世界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纳加对在场的全体参加会议的人员说道。“法老赋予我们的信任和职责同样地不言自明。我已经将王子尼弗尔·迈穆农置于我的照顾之下,因此现在我也要将两位公主——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置于我的保护之下。” “现在全部的王室子女们都在他的手里了。不管尼弗尔王子是在荒野的什么地方,也不会在乎他会如何强壮。”塔拉对他旁边的人耳语道。“我认为,王子已经病死了。埃及的新摄政王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统治方式。” 第02章 王室神鹰 尼弗尔坐在那俯瞰着吉布尔·纳盖拉山峭壁下的阴影处。自从太阳的光线第一次照射到对面山谷的边缘,他就一直没有动。持续的暴晒使他的神经末端火辣辣地发烫,他的皮肤好像有毒的昆虫在上面爬似的奇痒。但是他知道泰塔正在注视着他,因此他要强迫难以控制的身体慢慢地服从自己的意志,战胜身体的次要的要求。现在他终于心情舒畅地坐在那里,所有的感觉都转向了周围的荒野。 他能够闻到峭壁的裂缝中隐蔽的山泉的水味。那水每次以缓慢的水滴出现,滴入到那还不到他两手捧在一起那么大的岩石中的水池,接着溢出后又滴入到下一个水池,光滑的水藻形成了一道绿色的流线。从那里再流下去,就永远消失在充满淤泥沙滩的谷底了。在这涓涓细流之中还养育着众多的生命:蝴蝶、甲虫、蛇、蜥蜴……那些优美的小羚羊就像点点的藏红花粉尘在热浪滚滚的平原上跳跃着,在这里饮水的还有栖息在高高的悬崖边上的、有着葡萄酒颜色羽毛翎的、带斑点儿的鸽群。正是因为这些宝贵的水池,泰塔才把他带到这个地方等待他的神鸟。 在到达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当天他们就开始制作网帐。泰塔带来了他在底比斯时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丝线。那些丝线花掉了他一匹上好牝马的价钱,因为那是在东方的印度河之旅时,从很远的一个国家带回来的。泰塔给尼弗尔演示如何用这么纤细的丝线来编织网帐。编出来的丝网要比亚麻的粗股线或皮条还结实,网格的空隙几乎是肉眼看不见的。 当他们编完捕网之后,泰塔坚持让这个男孩自己去抓诱饵。“那是你的神鸟。你必须自己去捕它。”他解释道。“那样的话,在伟大的荷鲁斯神看来,你的所有物将会更安全。” 因此,在外面那赤日炎炎的山谷的底部,尼弗尔和泰塔观察了上悬崖的路线。当黑暗降临时,泰塔坐在峭壁底部的小火堆旁,轻声地重复着他的符咒,不时地把一把草药投入火里。当一弯新月升起,照亮了午夜黑暗的时候,尼弗尔已经小心地爬到了鸽子栖息的峭壁边缘处。他已经抓住了两只扑腾着的大鸟。它们在黑暗之中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受到了泰塔给它们施加的魔法。他把它们拿下来,放入了他挎在背上的皮鞍囊里。 在泰塔的指示下,尼弗尔拔掉了每一只鸟的整只翅膀的羽毛,是为了使它们不能再飞起来。然后他们选好了靠近峭壁和山泉的一个足以使鸟从天空上面清楚看到的地点。他们把鸽子的腿用马尾线系上,再把一个木楔子钉入坚实的土地。接着他们把那精细的织网摊开,用香草香蒲的蒲秆儿把它支起来,那就会在神鸟俯冲下扑时倒塌下来。 “轻轻地撑起这张网,”泰塔演示给他看,“不要太紧,也不能太松。一定要套住鸟的喙和它的利爪,把它缠住,为了使它不能够挣扎,在我们能放它之前别伤了它。” 当所有的事宜都安排得令泰塔满意了,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很快地鸽子已经习惯于这种监禁了,贪婪地啄着尼弗尔为它们撒下的一把一把的高粱米。然后它们在丝织的网下晒太阳,给自己清理羽毛上的尘土。一天又一天地,炎热而骄阳四射的日子在延续着,他们依然在等待。 在一个凉爽的傍晚,他们关好了鸽子,收拢了丝网,然后去寻找食物。泰塔攀上了峭壁的顶端,他盘腿坐在了边缘上,俯瞰着那长长的山谷。尼弗尔在下面埋伏着,他从来不埋伏在一个地方,因此当那些猎物在泉边喝水的时候,它们就会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从他的有利地位,泰塔施行了引诱的魔法,诱惑那轻盈的羚羊去到尼弗尔的射程之内。他箭在弦上,引弓待发,很少会有失手的时候。晚上,他们在洞口处生起火来烤羚羊排。 在王后洛斯特丽丝去世后的那些岁月里,泰塔曾隐居在这个洞穴里。这是他的魔法领地。虽然尼弗尔是一个初学者,还不能深刻地理解老人的神秘技能,但是他不会怀疑,因为每一天泰塔都给他演示这些技能。 他们在吉布尔·纳盖拉山已经许多天了,尼弗尔开始理解他们不单单是来到这里找那神鸟的:这里穿插着泰塔给予他的从远至尼弗尔幼年记忆中的大量的培训和教育的延伸和扩展。就连在诱饵旁长时间的等待本身也是一门课。泰塔正在教他控制身体和情感,教他在心里打开门,教他内省,去倾听其他人听不到的沉寂和低语。 一旦他适应于沉静,尼弗尔就对泰塔必得传授给他的较深的智慧和深奥的知识更加佩服。他们一起坐在沙漠的夜空下,在像风和海潮一样旋动的永恒而又短暂的星辰下,泰塔对他描述那些似乎无法解释而只能被开阔的心灵去感知的奇迹。他感觉到他仅仅是站在这神秘的知识阴影的边缘,但是泰塔也感觉到了在他的内心不断增长着的对更多知识的极度渴求。 一天清晨,尼弗尔在拂晓前的灰暗光线下离开了洞穴,他看到了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山泉那边的沙漠中有许多黑色的无声的人影坐在那里。他去告知了泰塔,老人点了点头:“他们已经等了一夜了。”他拿了件斗篷披到了肩上,向他们走去。 当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了泰塔的瘦削身影时,爆发出一片哀号。他们是沙漠部落里的人,他们把孩子们带给泰塔。那是些患上了黄花病的孩子,发着高烧,皮肤上面带着可怕的疾病的痕迹。 当他们仍然在山泉旁露营时,泰塔照顾着他们。没有一个孩子死掉,十天以后,部落的人带着礼物来了:粟米、盐、加工过的毛皮,他们把礼物放在了洞口。然后他们就消失在荒野之中。在那之后,也有其他部落的人来,患病的,或被人和野兽伤害的。泰塔从不赶走他们中的任何人。尼弗尔在他旁边帮忙,从所见所闻中学到了许多知识。 不管是否有生病的贝都因人要照料,或搜寻食物,或传授教诲和知识,每天早晨,他们都出发到那丝网下的诱饵那里去,在它们旁边等候。 可能它们被泰塔冷静的影响击败了,一度狂野的鸽子变得像小鸡一样驯顺和静默。它们让自己被摸弄而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当它们的腿被牢牢地系在橛子上时,仅仅发出了轻轻的“咕咕”声。然后它们就安静下来,自得其乐地抖擞自己的羽毛。 第二十天的早晨,尼弗尔开始履行他在诱饵动物旁的等待。与往常一样,即使不直接瞧泰塔,尼弗尔也深深地意识到他在场。老人的眼睛闭着,像鸽子一样,正在阳光下打盹儿。他的皮肤有纵横交错地数不完的细细的皱纹和老年斑。看起来它是那么脆弱,可能扯起来就像最细的纸莎草书卷一样的容易。他的脸光秃秃的,一点儿胡子和眼眉的痕迹都没有;只有细细的睫毛,像玻璃一样无色透明,环绕着他的眼睛。尼弗尔曾听他的父亲讲过,阉割使泰塔的脸上没有胡子,岁月的流逝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标记,但是他确信对于他的长寿、他的耐力和他的生命力有更内行的人才懂的理由。和他的其余特征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泰塔头发的浓密和光泽可以和任何一个健康少女的秀发相媲美,但是它是银白色的光泽。泰塔为自己的头发而自豪,他坚持梳洗,并编成了一根粗辫子放在后面。尽管年长的巫师有着丰富的学识和阅历,他却不放弃这份虚荣。 这种人性的小感触使尼弗尔对他的爱强烈到了那样的程度,它以一种几乎是痛苦的力刺激到了他的内心。他希望有某种方式他能够表达它,但是他知道泰塔已经明白他的心事,因为泰塔知道一切。 当老人睡觉时,尼弗尔趁他不注意时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老人的胳膊,但是突然老人的眼睛睁开了,注意力集中并很警觉。尼弗尔知道他根本没有睡,他所有的精力一直集中于把神鸟带进布置好的陷阱。他知道,以某种方式,他的浮想联翩和他的动作已经影响了老人的努力。因为他感觉到泰塔的不满态度就如同讲出来一样的清楚。 他感到内疚,尽量让自己以泰塔教给他的方式平静下来,使他的身心再一次得到控制。就像是通过一条秘密的出入口进入了魔法的区域。时光飞逝,无法计量也无力抱怨。太阳已经升至最高点,好像悬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尼弗尔突然地被赋予一种神奇的预知感。好像使他也悬在世界之上,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看到泰塔和自己坐在吉布尔·纳盖拉山的井旁边,沙漠在他们周围延伸开去。他看到尼罗河像一个巨大的屏障,标志出这独一无二的埃及的疆界。他看到了城市和王国,在双重王冠下领地的划分,排成阵列的伟大的军队,邪恶之徒的阴谋和正义人士与他们之间的拼搏及牺牲。在那个时刻,他意识到了他的命运所伴随的勇气几乎战胜和摧毁了他的紧张和压力。 在同一时刻,他知道他的神鸟就在今天会到来,因为他终于准备好接收它了。 “那鸟来了!” 那句话清晰得让尼弗尔瞬间认为是泰塔讲出来的,因为他意识到他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动。泰塔以那种尼弗尔既无法揣摩也无法解释的神秘方式把那念头植入了尼弗尔的内心。他不怀疑那是真的,但是在接下来被那已经被作为诱饵的鸽子的疯狂的扑腾声响所证实,它们已经感觉到来自它们上空的威胁。 尼弗尔没有用移动来表示他已听到和明白。他没有掉过头或向天空抬起眼来。他不敢向上看,以免惊动了那只鸟,反之,他也不敢招致泰塔的震怒。但是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意识到了。 王室的猎鹰是非常珍贵的动物,很少有人会在野外见到它。千年以来,每一个法老的猎人都曾寻找过这种鸟,设陷阱、下网套,为了添置鹰笼,甚至在它们能飞之前从它们的窝里弄来幼鸟。拥有这种鸟是法老得到荷鲁斯神神圣的许可去统治这个真正的埃及的证据。 这猎鹰是神的另一个自我:荷鲁斯的雕像和绘画显示他有猎鹰的头。法老本人是神,因此他可以捕获、拥有和猎取这种鸟,但是其他任何人这样做则以死罪论处。 现在这鸟来了。正是他自己的鸟。泰塔似乎从天堂就给它施了法术。尼弗尔感觉到他的心兴奋得快要窒息,他的呼吸突然停止了,甚至觉得胸膛会爆裂。但是他还是不敢将头转向天空。 接着,他听到了那只猎鹰的叫声。它的叫声是一首淡淡的哀歌,那叫声几乎迷失在广袤的天空和沙漠里,但是它令尼弗尔兴奋透顶,好像神在直接对他讲话。几秒钟后,那只猎鹰又一次叫起来,恰好在头上方,它的声音显得更加刺耳、更加猛烈。 现在鸽子吓得发狂,跳跃着奋力挣脱把它们系在橛子上的皮条,它们的翅膀猛烈地拍击,气流在它们的周围掀起了一片白色的尘雾。 在高高的头顶,尼弗尔听到了猎鹰向诱饵俯冲的声音,它的翅膀上方风声飕飕作响。他知道总算是到了抬头的时候了,因为此时鹰的所有注意力会集中在猎物上。 他抬起头,看到那只鸟映衬着沙漠中蓝色的天空飞落下来。那是一种具有神之美的飞禽。它的翅膀像半入鞘的剑一样收起,它的头向前伸去。那个猛禽的力量和能力令尼弗尔倒吸了一口气。他在他父亲的鹰笼里见过这个种类的鹰,但是在它那全部狂放的优雅和威严方面,他以前从未见过。这只猎鹰似乎体型更为突出,当猎鹰朝他坐着的地方落下来的时候,它的颜色逐渐变得更为强烈。 它弧形的深黄色的喙带着黑曜石一样黑亮锐利的尖。它金色的眼睛是最凶狠的,在眼角里有像泪痕一样的斑,它的喉咙是乳白色的,带有像白鼬身上一样的斑点,翅膀是赤褐色和黑色的,这个猛禽在每一个细节都精美得让他不能怀疑它是一个神的化身。尼弗尔强烈渴望拥有它。 那只猎鹰即将撞击到丝网上,使自己陷入那宽松的褶缝,尼弗尔做好了迎击那一刻的准备。他感觉到泰塔也在做同样的准备。他们会一起向前冲。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不可思议。那只猎鹰全力俯冲,它的速度快得惊人,除了撞击到鸽子羽毛松软的身体上之外,什么都无法阻挡它。可是,为防备意外发生,猎鹰舒展开它的双翅。它的翅膀变换着姿势,有会风力大得似乎会将猎鹰之翼从身体上撕裂下来。风在它展开的双翅上面发出尖厉的呼啸声,猎鹰改变了方向,再一次向高空冲去,利用自己的势头在天空中画了个弧线。仅仅是几秒钟的工夫,它就只是蓝天中的一个黑点了。猎鹰的叫声再一次在天空中响起,那声音显得哀怨而遥远,接着,它不见了。 “它拒绝了!”尼弗尔低声说。“为什么,泰塔,为什么啊?” “神的行为方式我们是无法理解的。”尽管在过去所有的时间内泰塔也一直处在静止的状态中,他仍以一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式的灵活站了起来。 “猎鹰不回来了吗?”尼弗尔问道。“它是我的鸟。我在内心里感受到了它。它是我的鸟。它一定会回来的。” “他是上帝的一部分,”泰塔轻声说,“他不是自然界生灵的一部分。” “可是为什么它拒绝了呢?肯定有某种原因。”尼弗尔坚持道。 泰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去释放那两只鸽子。这时它们的羽毛已经长出来了。但是当他解开它们腿上的束缚着的马尾线时,它们没有逃跑的意图。其中的一只拍了拍翅膀,飞起来落到了他的肩上。泰塔轻轻地用双手捧着它,然后把它向空中抛去。这时候,它才飞上了悬崖,在那高高的岩架上面对着它的栖息处。 他望着鸽子飞走,然后转过身来,朝洞口走去。尼弗尔慢慢地跟在他后面,他的心都充满着失望的沉重感。在幽暗的洞穴里,泰塔坐在后墙下面的石头台上,探身向前用荆棘枝和马粪生起烟火,直到火焰已经猛烈燃烧起。泰塔心中充满沉重且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对面,尼弗尔坐在他惯常坐的地方。 他们两人沉默良久。虽然失去神鹰的失望所带来的痛苦就像将自己的手插入火焰那样强烈,尼弗尔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自己。他知道只有他的状态正常了,泰塔才会再次开口讲话。终于,泰塔叹惜了一声,然后轻声地、也可以说是悲伤地说道:“我必须施行阿蒙拉迷宫魔法。” 尼弗尔大吃一惊。他还没有想到。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里,尼弗尔从前只见到他用过两次。他知道,自我诱导的占卜使灵魂出窍是一次小死,那会耗尽这位老人的精力,使他精疲力竭的。当没有其他的通道向他打开时,他就只能承担那可怕的超自然力量的旅行。 尼弗尔保持着沉默。泰塔检查着迷宫的准备事宜时,尼弗尔以敬畏的心情注视着他。首先,他将草药用杵在雕花的细纹大理石石臼里捣碎,然后量好放入一个瓦壶。接着他把铜壶里的开水倒在瓦壶里的药末上。升起来的一层蒸汽刺激得尼弗尔眼泪直流。 当药凉下来,泰塔从洞穴后面隐蔽的地方拿出一个装有迷宫图的的皮袋。坐在火的前方,他把象牙盘从袋子里倒入手里,然后,他开始对阿蒙拉念着咒语,象牙盘在手指间轻轻地摩擦。 迷宫由十块泰塔自己雕刻的象牙盘组成。十是最大的超自然力量的神秘数字。每一张象牙盘上都刻有十个魔法标志之一,也是一个微型艺术品。他唱咒语时,抚摸着象牙盘,使象牙盘在他的手指之间运作协调。为了赋予它们生命力,在每一段祈祷文之间,都吹一口法气。当它们具有自己的体温特征时,他把象牙盘递给了尼弗尔。 “举着盘子然后朝它们呼气。”他催促道,当尼弗尔服从这些指示后,泰塔随着他正在诵读的魔法咒语的韵律开始摇摆。当他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之处静修后,他的眼神似乎慢慢地变得呆滞。当尼弗尔在他的面前将迷宫的象牙盘摆成两摞时,泰塔已经进入了灵魂出窍的状态。 接着尼弗尔像泰塔教他的那样,用一个手指测试了瓦壶里药物的温度。当它变得不烫嘴的时候,他在老人面前跪下来并把壶递给他。泰塔喝得一滴不剩,他的脸在火光中变得像出自阿斯旺采石场的建筑白垩那样白。过了一阵子,他继续口念符咒,但是他的声音慢慢地变弱成为一种低语。接下来逐渐陷入了沉寂。当他因药物的作用而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时,唯一存在的声音是他粗哑的呼吸声。他瘫倒在洞穴的地面上,像一只在火旁睡着了的猫一样蜷缩着躺在那里。 尼弗尔将他的羊毛披肩盖在了泰塔身上,守在他旁边直到他开始抽动并发出呻吟声,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他的眼睛睁开了,在他的眼窝里向后滚动着,直到只有眼白茫然地朝洞穴的暗影里怒视着。 尼弗尔知道现在不能为这位老人做什么了。他已经走到了尼弗尔接触不到的遥远的神秘莫测的地方,他能够再忍受迷宫使这位巫师遭受的可怕的悲伤和苦难。他悄悄地站了起来,从洞穴的后面拿起了弓和箭袋,俯下身通过洞口向外边看去。山的对面,太阳在一片尘雾之中暗淡发黄。他爬上西部的山丘,当他攀登到顶端时,对着下面横贯的山谷望过去,他强烈地感觉到失去神鸟的沮丧,他为泰塔占卜时的痛苦感到担忧,他预感到泰塔会在他的恍惚状态中有所发现,他顿起一种要跑的冲动,好像要逃离某种可怕的捕食者。他从山丘的坡面跳跃着下去,脚下的流沙大量倾泻,发出嘶嘶声。他感到眼圈儿里惊恐的泪水在风中顺着面颊流下来,他跑得汗流浃背,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太阳已经到了地平线上。其后他终于朝吉布尔·纳盖拉山返回,在黑暗之中他跑完了最后一英里。 泰塔仍然在火旁的披肩下蜷缩着,但是现在他感觉很疲劳。尼弗尔在他的旁边躺下了,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梦中的不安和梦魇的缠扰,他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时,拂晓的微光已经照到了洞口。泰塔正在篝火旁边坐着,在煤炭上烤羚羊排。他看起来还是面色苍白,无精打采,他用青铜匕首穿了一块儿递给尼弗尔。这孩子突然觉得很饿,他坐起来啃着骨头。当吃掉骨头上三分之一嫩肉时,他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泰塔?为什么神鸟拒绝了呢?” “还不十分清楚。”泰塔告诉他。尼弗尔知道预兆是不吉祥的,泰塔正在保护他免于受伤害。 他们吃了一会儿,谁也没再说话,但是现在尼弗尔几乎品尝不出什么味道了,终于,他轻声地说:“你已经放走了诱饵,明天我们怎么安那张网呢?” “那神鸟不会再来吉布尔·纳盖拉山了。”泰塔简单地回答。 “那么我永远不能和我父亲一样成为法老了吗?”在他的声音里含着极度的痛苦,因此泰塔的回答缓和了:“我们将不得不从它的巢里取出你的鸟。” “我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那金鸟啊。”尼弗尔已经停下了吃东西。他以令人同情的恳求目光盯着 6cf0." >泰塔。 老人用肯定的神态点了下头。“我知道那鸟巢在哪里。那是在迷宫里被揭示的。可是你必须吃东西维持你的力量。我们将在明天天亮之前离开。那个地方很遥远。” “在那个鸟巢里会有羽翼未丰的小鸟吗?” “是的,”泰塔回答。“鹰已经孵化出来了。幼鸟几乎要飞了。我们将在那里找到你的鸟。”男孩悄悄地告诉自己,说不定神会向他们揭示其他的秘密呢。 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他们在马身上放好皮水袋和马褡子,然后纵身跃上没有马鞍的马背。泰塔在前面领路,沿着峭壁下的坡面,选择容易的路线上山。到了太阳高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吉布尔·纳盖拉山很远了。当尼弗尔向前展望时,他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前面,有隐约的山的轮廓,青山的碧色映衬着蓝色的地平线,离得非常远甚至让人觉得是虚幻缥缈的,似乎是由雾气而不是由泥土和岩石所构成。一种熟悉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解释,接着记忆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他说道:“那座山。”他指着它,“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泰塔?”他讲得非常有把握,这让泰塔回过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梦见这儿了。”尼弗尔回答道。 泰塔离开了,男孩不能看到他的表情,最后他心灵的眼睛像黎明时沙漠中的花朵一样睁开。他正在学习透过黑幕凝视未来。他感到了深深的成就感。赞颂百遍荷鲁斯神的名字,那已不是徒劳无益。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知道那是。”尼弗尔极度肯定地重复道。 “是的,”泰塔终于答应道。“我们要去波乌姆·马塞拉。” 在天气最热的时候,泰塔带着他们到了位于深谷中乱蓬蓬的金合欢灌木树丛。它们的根从地表下层汲取水分。当他们卸下了马身上的物品后,给它们饮水,尼弗尔四处搜寻灌木丛,不到几分钟就发现有其他人通过这条路的迹象。他兴奋地叫泰塔过来,给他看一队战车走过后留下的车辙,通过计算,有十辆车路过,有过路人煮饭时烧火留下的残灰,拴在金合欢树树干上的马匹踏平的土地上有人休息过的痕迹。 “喜克索斯人?”他焦虑而冒失地猜道,因为它们留下的马粪还非常新鲜,当他捅开一堆儿马粪时里面还是潮湿的呢。 “我们的人。”泰塔认出了战车的车辙。毕竟,他是在数十年前首次设计这些辐条轮的人。他突然弯下腰,拾起一块从车挡板上掉下来的很玫瑰型青铜饰物,它的一半被埋在了松软的泥土里。“我们的轻骑兵部队之一,或许来自帕特军团。纳加领主指挥的一支。” “他们到这里做什么,从部队到这里这么远?”尼弗尔问道,他很茫然,而泰塔耸了耸肩,掉转身去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老人缩短了休息的时间,当太阳还很高时他们就上路了。慢慢地,波乌姆·马塞拉山的轮廓在他们的前面显得清晰了,似乎占据了半边天。他们逐渐地能看清楚遭到风化和充满划痕的峡谷、悬崖和峭壁。当他们到达第一列山麓小丘时,泰塔检查了一下他的马匹,然后回头望去。远处移动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举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他能够看到在下面数里格远的沙漠上羽毛般大小的一片尘雾。他凝视了一会儿,看到它正在向东移动,朝红海的方向前进。那可能是一群大羚羊或是一个战车队路过时扬起的尘雾。他没有对尼弗尔提起他刚才观察的结果,因为后者太专注于猎取王室的鹰了,他的眼睛从未从前面山的轮廓上离开过。泰塔用足跟猛踢了一下马肚子,赶上去在男孩的旁边并排骑行。 那天晚上,当他们在波乌姆·马塞拉山坡中途露营的时候,泰塔悄悄地说:“今天晚上我们不要生火了。” “可是天气这么冷。”尼弗尔坚持说道。 “那过于暴露自己了,因为一堆火在沙漠对面的十里格远的地方也能够看到。” “那里有敌人吗?”尼弗尔的表情变了,他惊恐地凝视着下面黑黢黢的地带。“土匪吗?抢劫的贝都因人?” “敌人总是有的,”泰塔告诉他。“冷总比死要好啊。” 午夜过后,刺骨的寒风冻醒了尼弗尔,他的小马“梦想者”蹬着蹄子在嘶鸣,他从羊皮毯子里骨碌出来,走过去让它安静下来。他发现泰塔早已醒了,坐在一个角落里。 “瞧!”泰塔指向下面的低地说道,远方有闪烁不定的亮光。“是一堆篝火。” “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一个小分队。我们昨天看到了那些人留下的车辙。” “可能确实是,”泰塔赞同地说道。“不过也可能是另外的什么人。” 在沉思许久后,尼弗尔说道:“我已经睡好了。不管怎么说,天太冷了。我们应该上马,继续赶路。不要等到天亮时,在这光秃秃的山上被抓住。” 他们给马驮上他俩所备的用品,在月光下找到一条野山羊走出来的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路,绕着波乌姆·马塞拉山的东山脊走过去,这样,当晨曦的亮光增强时,他们已经避开所有的观察者了。 太阳神阿蒙拉的战车从东方猛冲出来,山上撒满了金色的阳光。峡谷罩在暗影之中,因与山上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显得更加昏暗,极目远望荒野是那么广袤无垠而又雄伟壮观。 尼弗尔猛地回过头,欢乐地大喊:“看哪!啊,看!”手指着另一侧的岩峰。泰塔顺着望过去,看到了两个黑点儿,环状盘旋着冲入云天。日光照射到其中的一个,瞬间像流星一样闪耀着微光。 “王室双鹰,”泰塔微笑了。“一对儿情侣。” 他们从马上卸下所载的物品,找到了一处有利地势,在那里他们能够观察到正在盘旋着的鸟。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它们还是显示出尼弗尔所无法言喻的王室的高贵和美丽。接着其中一只较小的雄鹰突然打破了飞行的格局,斜向上方逆风搏击,它快速地扑打着翅膀,表现出一种骤然的凶猛。 “它已经发现了,”尼弗尔带着真正的猎鹰者的那种兴奋和欢乐大声叫道,“现在注意观察它。” 它开始俯冲,敏捷得甚至眨一下眼的工夫就失去了捕杀它的机会。那只雄鹰像一支掷出的标枪一样从天上落下来。一只鸽子正在毫无戒备地在山崖底部滑翔,尼弗尔意识到那只羽毛丰满的鸽子已经发现了危险,迅速地想要避开那只鹰。它猛地转向岩石坡面的安全处,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翻过来飞行。刹那间它的腹部显露出来。那雄鹰用两只利爪撕开了鸽子的腹部,那只大鸟好像融入了一阵紫蓝色的烟雾之中。羽毛像在晨风中飘入的一片长长的云朵,小雄鹰将它那嵌入猎物腹部的利爪缚住并收紧,带着它的战利品扎入了峡谷之中。 此时,尼弗尔兴奋地跳着,连一直是猎鹰迷的泰塔也表达出了他那快乐的心声。 小雄鹰舒展开它那巨大的双翼遮蔽了那只殒命的鸽子,宣告猎杀程序是由自己进行的。“Bak?her!”泰塔连连叫好。 上面的雌鹰以一连串优美的螺旋式花样盘旋飞下来接应,然后在它的伴侣旁边的岩石上落下。小雄鹰收起翅膀,让它的配偶分享它的猎物,它们吞吃了鸽子的尸骨,用锋利的尖喙啄进去,每撕下一块肉就停下来抬起头,一边用那凶狠的黄眼睛注视着尼弗尔,一边吞咽血淋淋的肉、骨头和羽毛的碎片。它们完全意识到了在场的人和马,但是只要他们与鹰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们就相互容忍了。 接着,那只鸽子剩下来的只是岩石上的血痕和一些飘在空中的羽毛,小鹰们那光滑油亮的腹部此时塞满了食物,这对伴侣又一次开始起飞。猛烈拍动着的双翼载着它们的身体,它们高高地升起、飞向了那陡峭的崖壁。 “跟踪它们!”泰塔撩起他的短裙,疾奔在随时都有危险的碎石路面上。“别跟丢了!” 尼弗尔快速敏捷地沿着下面的山肩全速前进,他一直使那飞起的鸟保持在他的视线之内。山在顶峰之下被分为两个相同的针状、黑色的巨型尖岩,即使从下面看,也令人感到恐惧。他们注视着那对儿鹰飞上这个巨型的自然纪念碑,这让尼弗尔意识到他们要去那个地方。那里岩石突出,上到东部塔状尖顶的一半的地方,在岩壁上有一个“V”型的裂缝。里面有一个由干燥枝杈构成的平台。 “鹰巢!”尼弗尔尖叫道。“有一个鹰巢!” 他们站在一起,回过头去,注视着那两只小鹰一个接一个地落到了鹰巢边上,然后开始缓慢而又吃力地收缩嗉囊来反刍吃下的鸽子肉。从石崖峭壁上传来的飒飒的风声中夹杂着另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那是雏鹰发出给它们喂食的要求。从这个角度,他和泰塔都无法瞥见雏鹰,尼弗尔懊恼地往高跳着。“如果我们攀上西峰,就那边,”他用手指着说道,“我们就会看到鹰巢里面了。” “首先帮我把马弄上去。”泰塔要求道,他们把马匹的腿用绊子系好,然后放它们去吃些从远方的红海吹过来的微风所挟带的露水滋养出来的山草,虽然这种草丛在山上很稀少。 上午的时间全用在攀登西峰上了,尽管泰塔准确无误地选择了一条绕到峰顶远端最容易的路线,但是下面的陡坡还是使尼弗尔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不敢正视而移向别处。终于他们来到了位于峰顶的一个狭窄的岩架上。他们蹲伏在那里让自己镇静一会儿,然后朝那人烟罕至之地出发。他们的四周风声呼啸,猛力地吹动着尼弗尔的裙裾,吹乱了他的卷发。 “鹰巢在哪里?”他问道。即使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的心思仍然只是固定在一件事情上。 “来!”泰塔站起来,穿着凉鞋的脚趾在陡坡突出的岩脊之上,侧着身挪动着。他们绕着那急转弯的坡路前行,东峰慢慢地映入了眼帘。他们顺着陡峭的崖壁望过去,只有一百肘尺(肘尺,古长度单位,1肘尺≈17~21英寸或43~53厘米)远,但是他们隔着非常大的一个深渊,这让尼弗尔头晕目眩地摇晃起来。 在沟壑的这一边,他们的位置比那鹰巢略高一点儿,能够俯视到它。雌鹰栖息在鹰巢的边缘上,巢里边的一切都被挡住了。当他们绕着山梁前进时,那只鹰掉过头,不服气地盯着他们。它耸动着背上的羽毛就像愤怒的狮子威胁地竖起鬃毛。接着它发出了一声狂叫,在风中平稳地滑翔,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们。近得连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清晰可辨。 它的移动已经暴露了鹰巢的内部。一对幼鸟在细树枝和掺杂着羽毛和野山羊毛的枝桠构成的杯状的窝里蜷缩着。它们的羽翼已丰,几乎和它们的母亲一样大。尼弗尔敬畏地凝视着它们,一只小鹰自己起来,舒展开它那宽大的翅膀,接着猛地扑扇起来。 “它好漂亮啊,”尼弗尔发出渴望的声音,“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鹰。” “它在练习飞行,”泰塔轻声地告诉他。“看看它长得多壮啊!不到几天,他就可以飞出去了。” “今天,我就要上去逮住它们。”尼弗尔发誓道,并要沿着突出的岩壁往回走,但是泰塔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拦住了他。 “那不是轻松就能进去的地方。我们一定要用一点儿时间认真地策划这件事。过来,坐在我旁边。” 尼弗尔靠在他的肩上,泰塔指出他们对面岩石的特征。“在鹰巢的下方,那里的岩石像玻璃一样光滑。在五十肘尺的悬崖上,没有攀援时可抓的东西,在突起的崖壁上也没有放脚的地方。” 尼弗尔把眼睛从幼鸟的身上移开,凝视着下方。他的肚子里直翻腾,但是他迫使自己不理会这个高度。正如泰塔所言:甚至那些岩石上的蹄兔——那些毛茸茸的、脚步稳健得像兔子一样的动物——也没有一个能在这样高的地方造窝,也无法在那陡直的岩石斜坡上落脚。“我怎么才能到达那个鹰巢呢,泰塔?我要那些雏鹰!我是那么想要它们!” “朝那鹰巢的上面瞧。”泰塔指过去。“那裂缝一直向上直到悬崖的正顶端。” 尼弗尔点点头——他注视着泰塔指给他看的那条险路,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要找到一条到达那鹰巢所在峰顶的路。带上挽具绳,我把你从顶峰放到下面的裂缝处。如果你的赤脚卡在崖缝里,你只要用拳将自己推向一边,绳子会牢牢系住你,我也会用它让你保持平衡。然后你向一侧收拢你的拳头到崖缝口的地方,绳子就会托住你,我用绳子将你稳住。” 尼弗尔还是说不出话来。他被泰塔的建议弄得眩晕。想必没有活人能攀上去还会活着下来。泰塔明白他的感受,没有坚持要他回答。 “我想……”,尼弗尔犹豫不决地开始拒绝,但又马上安静下来,盯着鹰巢里的那对雏鸟。他知道这是他的命运。它们当中的一个是他的神鸟,要得到他父辈的王冠,这是唯一的途径。现在离开就是抛弃神已经为他选定的一切。他必须去。 泰塔感觉到了他身边的这个男孩从接受这项使命起就成为了一个男子汉。泰塔从内心深处感到欣喜,因为这也是他的命运。 “我要尝试,”尼弗尔简单地说道,然后站了起来。“我们下去做准备吧。”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他们离开了简陋的营房,开始向山上进发。不知为什么,在尼弗尔年轻的眼睛不能辨别道路的情况下,泰塔却能在小路上站住脚。他们每人都带了一捆沉重的绳子,那是由亚麻和马尾编织用来拴马的。他们也带了一个小皮水袋。泰塔告诫说一旦太阳到达最高点,在峰顶的天气就会热。 在他们绕到东部峰顶那一边的时候,光线已经加强了,他们能看到在他们头上的坡面。泰塔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观察路线。他终于满意了。“以伟大的神——最强大的荷鲁斯的名义,让我们开始出发。”他说道,然后做了一个荷鲁斯神受伤之眼的符号。接下来泰塔领着尼弗尔回到他已经选定的出发地。 “我来带路,”他将绕着自己腰的绳子打了个结,他告诉男孩道,“我走的时候,将绳索慢慢地放开。注意我怎么做,然后我叫你时,把它系在你身上,然后跟我走。如果你滑倒了我会拉住你。” 首先沿着泰塔选定的路线,尼弗尔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登着,他紧紧地跟随着每一个脚窝,表情坚定,指关节紧张得发白。泰塔从上面小声地鼓励他,男孩的信心随着向上的每一步而不断地增强。他到了泰塔的旁边,对他笑着说:“这个不难。” “越往上走越难。”泰塔不动声色地指出,然后向下一个岩坡攀去。这一次尼弗尔在他后面像猴子一样跳跃,兴奋地喋喋不休。他们站在了靠近顶峰进入狭窄裂缝的岩坡上。 “当我们到达顶端下到鹰巢时,这是你不得不进行的攀登。注意看我如何将手和脚挤入这个裂缝。”泰塔走上管状裂口,然后慢慢地向上攀去,没有停下脚步。当裂口变窄时他保持平衡,像在爬梯子一样。他的裙子拍打着瘦骨嶙峋的双腿,尼弗尔在亚麻裙下能看到他的阴茎被切除后留下的奇异伤疤。尼弗尔从前已经看过,因此他已经渐渐地习惯了,那可怕的损伤不再令他震惊了。 泰塔从上面叫他,这次尼弗尔跳上了岩石,有节奏地进行攀登。泰塔在理智的范围内尽量保持着自尊。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勇士和运动健将的血。接着他笑了,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时一样。“他让我来教他——他超过我是理所当然的。” 终于他们一起站在东峰的顶峰,太阳只不过才升至半空。“我们要在这里歇一会儿。”泰塔从自己的肩上拿下皮水袋,然后坐下来。 “我不累,塔塔。” “我们要休息。”泰塔把水袋递给他,看着他一连喝下了十几口。“下到鹰巢那里会更加困难,”当尼弗尔停下来喘息时,他说道。“因为将没有人为你指路,当岩石倾斜到连你的脚也触不到时,你就看不到你脚下的地面了。” “我不会有问题的,塔塔。” “如果神允许的话,”泰塔赞同他的看法,然后他转过脸去欣赏展现在他们脚下的壮丽的山、海和沙漠,但实际上是为了不让男孩看到他祈祷时嘴唇的活动。“展开您的翅膀保护他,强大的荷鲁斯,因为这是您选中的那个人,请疼爱他。我的女主人洛斯特丽丝,她已经成为一位女神,因为这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身上流着的是您身上的血。邪恶的塞特,不要碰他,因为你战胜不了保护这个孩子的众神。”当他再三思考挑战这位黑暗、混乱之神的智慧时,他叹了口气,接着用讨好的语气缓和了一下他的语气:“放过他,好塞特,下一次我再路过那条路的时候,我将在阿拜多斯的>神庙里为你供上一头牛。” 他站了起来。“到了开始做出尝试的时候了。” 尼弗尔带路穿过顶峰,站到山峰的边缘上,俯瞰着下面的营地和正在吃草的马匹,它们变得像在陡坡上新生的老鼠一样的渺小。雌鹰正在飞,它在峡谷上空盘旋。他认为它的行为有些反常,特别是它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凄厉的叫声,这种声音他以前从未在任何一只王室的鹰那儿听到过。虽然它在天上寻找着,但还是见不到它伙伴的踪影。 接着他向下看,看到在主峰和他们前天站过的岩架相交处的深渊。因为在他下面的岩壁的凸出部分隐藏着看不到的鹰巢,这使他自己能进一步熟悉这里的环境。他沿着山背慢慢地移动着,直到发现了裂缝处,他认出这里就是猎鹰筑巢的裂缝开口。 他拾起一块儿松散的小石子扔到岩壁边沿,它咔嗒一声掉到了崖壁上消失了。他希望它能把雏鹰惊出窝,由此可以确定它的准确位置,可是还是没有它的踪影,只有那只没有目标的雌鹰还继续在上空盘旋着,发出那不可思议的、凄厉的叫声。 泰塔叫尼弗尔到他这里来,把绳子的一端系在他的腰上。他认真地检查着绳结,然后以每次一英寸的长度从手指间抽过去,查看一些磨损或是薄弱之处。“你要带上装雏鹰的鞍囊。”他检查着尼弗尔为了不妨碍他攀岩而拴在肩上的绳结。 “别那么瞎忙活了,塔塔。我的父亲说你有时像个老太婆。” “你的父亲应该表现得更尊敬一些。当他是一个整天哭闹的娃娃时,我就给他擦屁股了,就像我擦你的一样。”泰塔不以为然地说,又一次检查这孩子腰上的绳结,拖延着这决定命运的时刻。但是尼弗尔走到岩壁的边缘,丝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陡坡上。 “你准备好了吗?”他顺着尼弗尔的肩望过去,尼弗尔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他深绿色的眼睛神采奕奕。那双眼睛让泰塔清晰地想起了王后洛斯特丽丝。带着内心的剧痛,他觉得尼弗尔比他父亲当年更标致。 “我们不能整天在这儿延误时间。”尼弗尔如实地模仿着王室的举止,说了他父亲用高傲的语调表达的一句话。 泰塔坐下来,他把脚扭动到一个能够固定到裂缝中的位置,然后靠后抵住他肩上的绳子。他朝尼弗尔点点头,沿着边沿走下陡坡时,那孩子脸上过分自信的微笑不见了。尼弗尔向下走,泰塔徐徐地放出手中的绳索。 尼弗尔到了岩壁的凸起处,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绳子,让他的腿下到凸起部分之下踩探着立足的地方。他用脚趾寻找着裂缝,然后赤脚伸进了裂缝里,弯曲着脚踝固定好脚窝儿,然后爬了下去。他最后朝上看 4e86." >了一眼泰塔,想对他笑一下,却做了一个难看的怪相,接着绕着凸起的岩壁纵身荡了过去。在他还没有找到另一个立足点时,他感到脚在岩缝里滑了一下,开始在绳索上旋转。如果他脚未站稳,就会无可奈何地在陡坡上转起来然后荡出来。他不相信上面的老人会有力量把他拉回来。 他不顾一切地抓住裂隙,这让他稳定下来。他用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下一个支撑点。抱住了岩壁的凸起处,心怦怦地跳,喉咙里发出“噗噗”的喘息声。 “你还好吗?”泰塔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没问题!”他气喘吁吁地回答。他顺着两膝之间望下去,看到岩石中的裂隙在通向鹰巢上面的裂缝顶端处变宽了。他的双臂感到酸麻,开始颤抖。他将右腿伸下去,总算找到了另一个立足点。 泰塔是正确的:上去容易下来难。当尼弗尔向下移动右手时,他的指关节已经擦伤了,岩石上留下了血迹。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挪动,到了朝向大的裂缝处。他紧紧抓住裂隙的边缘处,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立足点。 昨天,当他和泰塔一起坐在深渊的另一侧讨论的时候,这个过渡点看起来是那么容易,可是现在尼弗尔的双脚正在裂隙的边缘上无法控制地摇摆着,那道深渊像某种妖怪的巨口一样,似乎要把他吸进去。他发出低低的呻吟,用两手死死地抓住岩壁。他现在害怕了,最后的一点儿勇气也被突然向他袭来的阵阵热风吹得荡然无存了,风有可能把他从悬崖上掀掉。他朝下望着,泪水夹杂着汗水在他的面颊上流淌。那陡坡在向他呼唤,用恐怖的爪子抓住他,令他恶心得要呕出来。 “不要停!”泰塔的声音飘到他的耳边,模糊但充满紧迫感。“你必须保持移动。” 尼弗尔又一次鼓足勇气。他的赤脚探寻着,找到了一处似乎宽得足以给他提供一个牢固的立足点的岩架。他靠疼痛发抖的双臂将自己的身体向下降。突然他的脚从岩架上滑落下来,他的双臂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了。伴随着一声尖叫,他摔了下去。 他落下去刚刚有两臂的距离,绳子就无情地勒进了他的肉里,捆扎在他的肋下,使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挣扎了一会儿,悬在了半空中,只有那条绳索和在上面的老人拉着他。 “尼弗尔,你能听到吗!”泰塔的声音很刺耳,带着焦虑和紧张。男孩像小狗一样呜咽着。“你必须抓住个固定的东西。你不能够吊在那儿。”泰塔的声音让他平静下来。他眨眼挤掉眼里的泪水,看到岩石离他的脸不过一臂之远。 “抓牢!”泰塔督促他,尼弗尔看见自己正好悬在那裂缝的对面。那洞口大得足以能够容得下他本人,而那有坡度的岩架宽得足以让他站在上面,如果他能到那上面该多好啊!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用指尖儿碰到了岩壁。然后纵身荡向那里。 那似乎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拼搏和令人心碎的努力,但是他终于荡进了那个入口,设法把他光着的双脚放到岩架上。他在裂缝的入口处蹲伏下来。尼弗尔挤在那里,大口地吸着空气。 泰塔感觉到了尼弗尔的重量在绳索上消失了,向下叫着鼓励他。“Bak?her,尼弗尔,Bak?her!你在哪里?” “我在鹰巢上面的裂缝里。” “你能看到什么?”泰塔想要分散男孩的注意力,使他不会老想着脚下的裂缝。 尼弗尔用手背擦掉他眼旁的汗水,然后吃力地朝下看。“我能看到鹰巢的边缘了。” “多远?” “很近。” “你能到那里吗?” “我要试试。”尼弗尔弓着背抵住狭窄裂缝的顶,慢慢地向下面的斜坡的石板挪动。在他的下面,只能看到从鹰巢里凸出来的干燥的枝条。他再进去一些,这一次看到了鹰巢里有一幅慢慢地展开的小小的图画。 接着尼弗尔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为兴奋。“我能看到雏鹰了。它还在巢里。” “它在干什么呢?”泰塔的喊声传回来。 “它蹲伏着。看起来好像正在睡觉呢。”尼弗尔的声音很困惑。“我只能看到它的背。” 蹲伏在凌乱的鹰巢里的小雄鹰一动不动。可是它头上边这么混乱,怎么能没有察觉到呢?尼弗尔很纳闷。现在如此靠近那只小鹰,几乎触手可及,他不再把自己的恐惧放在心上了。 裂缝的石板在他脚下变得平坦起来,他信心十足,移动得更快了,头上有更多的空间使他能够直立起来。 “我能看到它的头了。”那只雄鹰正伸展开翅膀,试图遮盖尼弗尔的猎获物。它真美丽,尼弗尔想,我几乎近得可以摸到它,然而它还是没有显示出害怕的神色。 突然尼弗尔意识到他能抓住这只正在睡觉的鸟。他为这个努力做准备,将自己的肩膀挤进裂缝里,他的脚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姿势。慢慢地他向小雄鹰探过身去,接着他摆好姿势的手在它的头上停住了。 在它赤褐色的背上有极小的血滴。亮得像红宝石,它们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突然,他的心沉了下去,尼弗尔意识到小雄鹰死了。他被可怕的失落感击垮了,对他而言,好像极具价值的东西被永远拿走了。那似乎不仅仅是鹰的死。王室的鸟代表着更多的东西:它是神和国王的象征。他凝视着鹰,鹰的尸体好像变成了法老的尸体。呜咽声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拿开了自己的手。 他挪开手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刺耳的声音并伴有空气中爆炸前的嘶嘶声。有个巨大的闪光黑色物体飞了出去,就在他刚才放手的地方,一股使鸟巢都在摇动的力量重重地撞到了干燥枝条的垫子上。 尼弗尔尽可能地后退了,盯着他面前正在摇晃和迂回的怪物。他的视力似乎更敏锐了,时间随着梦魇般的恐惧慢慢地流逝着。他看到在雄鹰尸体的那边死去的雏鹰在鹰巢中蜷缩成一团,在那周围缠绕着一条巨大的黑色眼镜蛇,像一个粗粗的闪烁着亮光的盘圈。蛇头抬起来,它颈部的皮褶舒展开来,带有黑白相间标记的醒目图案清晰可见。 它滑滑的黑舌头在它咧着的双唇之间忽隐忽现地伸出来。它黑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当它们凝视着尼弗尔的时候,每只眼睛的眼仁儿都反射出星星一样的光。 尼弗尔想要大叫出来以告诫泰塔,可是他的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仿佛着了魔,无法从眼镜蛇可怕的凝视中离开。眼镜蛇的头轻轻地摆动着,而它那庞大的盘圈填满了鹰巢,整个裂缝无法容纳它的行动。 它的身体与鹰巢里的枝条发生刮擦时,每一个磨光的鳞片都亮得像一颗珠宝。它的每一个盘圈都像尼弗尔的胳膊一样粗,它的身体在慢慢地旋转着。 它的头摇摆回来,大张着嘴,尼弗尔能够看到它喉咙里那白色的膜。几乎透明的毒牙在软膜的皱褶里直立出来:每一个骨针的尖端都有一滴微小的无色的毒液珠。 接着,当这条眼镜蛇向尼弗尔的脸部袭来,那可怕的头刷地向前闪过来。 尼弗尔发出尖叫声,向一侧猛地闪过去,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裂缝向后滚去。 虽然泰塔随时准备去承担那条绳索产生的骤然重量,但当尼弗尔的重量击在绳子上时,泰塔几乎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势,就像被猛地推了一下。一卷马尾绳从他的手指滑了一段,他感到手指上的肉火烧火燎地疼,但是他仍然紧紧地握住不放。他能听到下面男孩那时断时续的尖叫,感受到他在绳索那一端的强劲摇晃。 尼弗尔从裂缝里摇摆出来,又荡回到鹰巢。那条眼镜蛇从不成功的袭击中迅速地恢复了斗志,再一次调整姿势直立起来。它死死地盯着男孩,然后转过头面对着他。与此同时,它的喉咙里爆发出粗哑的嘶嘶声。 尼弗尔猛地冲向眼镜蛇,他尖叫着,疯狂地用脚向那条蛇踢去。泰塔拉着向后倾斜的绳子,一直拉得他感到自己的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他来到了蛇的攻击范围之内,那眼镜蛇本能地攻击到了尼弗尔的眼睛,但就在那一刻,泰塔在绳子另一端有力地拉动了下,使尼弗尔脱险了。毒蛇张着的嘴从他的耳旁一指宽的地方掠过,接着,像挨了重重的一马鞭,那沉重的身体鞭笞似的击打在他的肩上。尼弗尔又本能地号叫起来,他知道自己受了致命的咬伤。 当他又一次移到开阔些的斜坡时,他瞥了一眼肩上毒蛇插入毒牙的地方,看到在厚厚鞍囊的皮褶上已经溅上了淡黄色的毒液。怀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他扯下了鞍囊,当他开始移回到那眼镜蛇站立的地方时,他像举着盾牌一样握着鞍囊。 很快他又在眼镜蛇的袭击范围之内了,但是他用鞍囊的厚厚皮褶来迎击毒蛇的凶猛袭击。那野兽的毒牙被皮子钩住,而且卡得牢牢的。当尼弗尔向后移动时,那条蛇被他拖着。它被利落地拉出了鹰巢,成了一团扭动翻滚着的盘圈和磨光的鳞片。它击打着尼弗尔的腿,用沉重的尾巴抽打着他,发出恐怖的嘶嘶声,从张开的嘴里喷溅出毒雾,顺着皮囊往下流。它的重量使尼弗尔的整个身子剧烈地摇动着。 尼弗尔几乎未加思索地将皮囊从他手里扔了出去,那眼镜蛇的毒牙还钩在皮子里。结果皮囊和蛇一起掉了下去,那弯曲的身子仍然卷曲着、盘绕着并且还在剧烈地抽打着。当它从悬崖跌下去的时候,嘶嘶声越来越微弱了。看起来是彻底掉下去了,最后撞在了下边的岩石上。撞击没有导致它死亡或者昏迷,当它滚下碎石坡的时候,它还在胡乱抽打着,像一个巨大的黑球在岩石上面弹起又落下,直到在灰色的巨石之间,尼弗尔看不见它为止。 穿过笼罩在他内心的恐怖,泰塔的声音传到了尼弗尔这里。那是用尽力气和焦虑的嘶哑声:“和我讲话,你听到了吗?” “我在这儿,塔塔。”尼弗尔的声音虚弱而颤抖。 “我要拉你上来。” 每次只拉一下,尼弗尔被慢慢地向上拖着。尼弗尔对老人的力量感到惊奇。当他够得到岩石的时候,他能够减轻绳子上的重量,绳子就上得更快些。终于他艰难地到了悬崖的一侧,尼弗尔怀着巨大的安慰看到了泰塔从崖顶在朝下看着他,由于在他太用力地抓那根绳子了,老人那古典的面容像斯芬克斯像上那些裂开的纹理。 随着最后的一拉,尼弗尔跌倒在顶峰,跌入了老人的怀抱。他躺在那里,气喘吁吁,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不出话来。泰塔用力抱着他,也因为激动和疲惫而颤抖。他们慢慢地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泰塔把皮水袋举到了尼弗尔的唇边,他喝了一大口。然后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泰塔的脸,老人把他抱得更紧了。 “太可怕了。”尼弗尔的话几乎不容易理解。“那是在鹰巢里。它已经害死了那里的鹰,所有的鹰。啊,泰塔,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尼弗尔?”泰塔轻声地问。 “它杀害了我的神鸟,那只雄鹰。” “慢点,孩子。再喝点儿。”他递上了水袋。 尼弗尔喝得又呛了,突然一阵咳嗽。他呼哧呼哧地说下去:“它也想杀害我。一个庞然大物,那么黑。” “什么啊,孩子?给我讲清楚些。” “一条眼镜蛇,一条庞大的黑色眼镜蛇。正在鹰巢里等着我。它已经咬死了雏鹰,咬死了那只雄鹰,它一见到我,就袭击我。我从未想到一条眼镜蛇会长得那么大。” “你被袭击了?”泰塔急迫地问道,带着恐惧,他把尼弗尔拉到脚下仔细地察看着。 “没有,塔塔。我用那个袋子作为盾牌。它一直未能碰着我。”尼弗尔申明道,但是泰塔脱掉了尼弗尔的裙子,让他光着身子站着,仔细地检查他的身体,寻找着刺破的伤口。他的一个指关节和两个膝盖被擦伤了,但除此以外,他那健壮的年轻身体上只有的大腿内侧的光滑皮肤上有法老的旋涡图饰。这个设计是泰塔为他文上去的,那是一个会永远支持尼弗尔对双重王冠所有权的微型杰作。 “感谢你,伟大的神,”泰塔低声说道。“荷鲁斯已经用这个眼镜蛇的幽灵送给你一个恐怖的事件和危险的凶兆。”他的脸色是严肃的,略微带有悲伤和哀悼的迹象。“那不是自然的蛇。” “是的,塔塔。我离它很近。它极大,是一条真蛇。” “那么它怎么进的鸟巢啊?眼镜蛇又不会飞,攀登到悬崖没有其他的途径。” 尼弗尔惊骇地盯着泰塔。“它杀了我的神鸟。”他小声说道。 “它杀害了王室的雄鹰,法老的另一个自我。”泰塔认同,眼睛里仍然带着悲伤。“这里透着神秘。在我的神示中,我看到了它们的影子,但是,今天它们被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证实了。这是一件超越自然法则的事。” “给我解释一下,塔塔。”尼弗尔坚持道。 泰塔把尼弗尔的裙子递给他。“首先我们必须从这座山上下去,在我思考这些预兆之前,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他停了一下,朝天上望去,好像在深思。接着他眼睛朝下望着尼弗尔的脸。“穿好你的衣服。”他没再说一句话。 尼弗尔一准备好,泰塔就领他到了山顶的另一边,他们开始下山。下山时走得很快,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那条路线,在每一步泰塔所表现的紧迫感都具感染力。马匹还在他们留下来的地方,但是在上马之前,尼弗尔说道:“眼镜蛇击到了岩石上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他指着悬崖下碎石坡的上面,在悬崖下面那还清楚可见的鹰巢。“让我们寻找一下那具死尸。或许如果我们发现它的遗骸,你能施行某种魔法来毁灭它的能力。” “那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没有什么尸体。”泰塔越上马背。“上马,尼弗尔。那眼镜蛇已经回到了它出现的虚幻之地。” 迷信的敬畏令尼弗尔打了个哆嗦,然后吃力地爬上了马背。 直到他们离开了上面的岩坡进入了崎岖不平的山麓小丘,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尼弗尔非常清楚,当泰塔在这种情绪时,去和他讲话那是白费力气,但是他还是驱马向前和他走在一起,以尊重的口吻指出,“塔塔,这不是去吉布尔·纳盖拉山的路,塔塔。” “我们不是要回到那里。” “为什么不?” “贝都因人知道我们在那泉边。他们会叫人搜寻我们,”泰塔解释说。 尼弗尔大惑不解。“谁要搜寻我们?” 泰塔转过头看着这男孩,他带着遗憾不再做声了。“当我们离开这座邪恶的山到了安全的地方时,我再给你解释。” 因为在山上他们可能在地平线上呈现出暗色的轮廓,泰塔避开了山顶的路,而是迂回行进在峡谷和山谷的小路上。他们离开了埃及和尼罗河,朝东向大海行进。 在他又一次勒住他的牝马之前,太阳正在落山,他说道:“那条商旅大道就在下一个山界的那一边。我们必须穿过去,但是敌人可能正在那里等待我们。” 他们把马匹拴在了一个隐蔽的干河谷那里,为了使它们满意,在它们挂在头上的皮饲料袋里留下了不多的碎高粱米,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山顶,在一个紫页岩斜坡的后面找到了一个有利地势,在那里他们能够俯视下面的商旅大道。 “我们要在这里躺到天黑,”泰塔解释道。“接着要穿越。” “我不明白你正在做什么,塔塔。为什么我们要向东走?为什么我们不返回底比斯,去保护法老,我的父亲?” 泰塔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怎么告诉他呢?我不能再隐瞒多久了。然而他还是一个孩子,我应该保护他。 尼弗尔几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因为他把手放在了泰塔的胳膊上,然后悄悄地说:“今天,在山上,我证明了我是一位男子汉。对待我要像对男子汉一样。” 泰塔点点头。“确实,你证实了这一点。”在他继续下去之前,他顺着他们下面那条经许多人踏踩出来的路又扫视了一遍,马上低下了头。“有人来了!”他警告道。 尼弗尔在页岩斜坡后平躺下来,他们注视着西面滚滚的尘土迅即来到了下面的商旅大道。此时山谷被深深的暗影笼罩,天空中布满了日落时的霞辉。 “他们行动很快。那不是商人,而是战车。”尼弗尔说道。“是的,我现在能看到它们。”他那少年的明亮眼睛已经辨别出领队战车的形状,在高高战车上的驭手前面有排成队的马匹。“他们不是喜克索斯人,”他继续观察,当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时,“他们是我们的人。一队十辆战车。是的!看头车上的三角旗。”在滚滚的尘土之中,在又长又韧的竹竿上飘动着的三角旗。“一队帕特警卫团的战车!我们是安全的,塔塔!”尼弗尔站了起来,在头顶挥舞着双手。“这里!”他大声嚷道。“这儿,蓝军。我在这儿。我是王子尼弗尔!” 泰塔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猛地把他拉下去。“下来,你这个小傻瓜。那些人就是眼镜蛇的奴仆。” 他向斜坡上又投去快速的一瞥,领队的驭手一定在地平线上看到了尼弗尔,因为他让他的车队快马加鞭,进入奔驰状态,他们正在飞快地朝他们跑来。 “过来!”他告诉尼弗尔。“快!我们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 他拖着男孩离开了山梁,下到斜坡。在最初的不情愿之后,尼弗尔被泰塔敏捷的动作所激励。他开始坚定地跑,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但是他还是赶不上老人。泰塔那瘦瘦的长腿像飞起来似的,他银白色浓密的头发在他的身后飘动。他第一个到达马在的地方,一个腾跃跨到了牝马的光背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见到我们自己人要逃离,”尼弗尔喘吁吁地说。“发生什么了,塔塔?” “上马!现在没有时间讲。我们必须逃跑。” 当他们从干河谷的谷口跑到旷野,尼弗尔朝回投去远远的一瞥。领队的战车来到,猛升至山梁顶,驾车的驭手大喊着,但是距离和车轮的隆隆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早期,泰塔曾领他们通过火山断岩区,没有任何战车能通过那里。现在他们就骑马奔往这条路,两匹马肩并肩踏着同样的步伐,相互寸步不让地向前飞驰。 “如果我们到达岩石堆之间,在夜晚期间我们就能甩开它们。大地上只剩下了一线微光。”泰塔抬头看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沉入了西部的群山之后。 “一位单独的骑手总是能抵挡住一辆战车。”尼弗尔以一种他从未感觉到过的信心说道。但是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是对的。那队颠簸摇动着的车队正开始撤离。 在尼弗尔和泰塔到达断裂地之前,战车队已经后退到了很远,它们几乎被自己的烟尘和越来越浓的蓝色薄暮遮没了。他们一到达岩石堆的外围,就被迫让马的速度降低至慢跑状态,但是路面是那么危险,光线又那么暗淡,因此他们只好继续放慢速度。在最后一线闪烁着的微光里,泰塔回头望去,看到了战车队的首辆战车的黑色的影子停在了那崎岖地区。他辨认出了在他们后面大叫的那位驭手的声音,尽管他的话语不是很清楚。 “尼弗尔王子,为什么你要逃跑?你不必害怕我们。我们是帕特警卫团,来陪同你回底比斯的家。” 尼弗尔被叫得掉转了他的马头。“那是希尔特。我非常了解他的声音。他是一个好人。他正在叫我的名字。” 希尔特是有名的战士,他佩带着勇士金质奖章,可是泰塔严厉地命令尼弗尔向前走。 “不要上当。谁也不要相信。” 尼弗尔听话地继续向那断岩区的旷野骑去。他们后面微弱的喊声逐渐变小了,渐渐地被沙漠的永恒沉寂吞噬了。在他们走得更远之前,黑暗迫使他们下了马,要通过蜿蜒狭窄的小路,锋利的黑色石柱可能会使不小心的马匹受重伤,或者使想要追赶他们的战车的任何一个车轮破碎。终于他们得停下来喝水并让马匹也休息一下。他们坐在一起,泰塔用匕首切开一条高粱面的面包,他们一边轻声交谈,一边用力地咀嚼。 “告诉我你的幻象,塔塔。当你施行阿蒙拉迷宫的魔法时,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告诉你,它们是模糊的。” “我知道那不是实情。”尼弗尔摇着头。“为了保护我,你讲出来。”夜里的寒冷和恐怖的感觉,令他颤抖了一下。自从在那个鹰巢出来之后,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你见到了可怕的凶兆,我知道你看到了。那就是现在我们逃跑的原因。你必须告诉我你所见到的所有幻象。我必须清楚我们遇到了什么事。” “是的,你是对的,”泰塔最后表示赞同。“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他伸出一只细瘦的胳膊将尼弗尔拉到他的披肩下——男孩对老人的瘦骨嶙峋的身体的温暖感到吃惊。泰塔似乎正在使自己的神情镇定下来,接着终于讲话了。 “在我的幻象中,我看到一棵大树长在了母亲尼罗河的岸上。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它的花朵是像风信子一样的蓝色,树上面悬挂着埃及上王国和下王国的双重王冠。在它的阴影下,是这个真正的埃及的百姓民众,男人和女人,孩子和老人,商人和农民,书吏、祭司和勇士。大树给他们以全部的保护,他们非常喜欢和满足。” “那是一个好的幻象。”尼弗尔急切地给以释义,正如法老教给他的那样:“那棵大树肯定是法老,我的父亲。泰摩斯王室的颜色是蓝色,我的父亲戴着那顶双重王冠。” “那正如我看到的含义一样。” “接下来你看到了什么,塔塔?” “我看到在浑浊的尼罗河水域里有一条蛇正在游向长着大树的地方。那是一条巨蛇。” “一条眼镜蛇?”尼弗尔猜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恐惧。 “是的,”泰塔肯定道,“那是一条巨大的眼镜蛇。它从水里爬出来,然后攀上大树,扭曲着的身子缠绕着树干和枝桠,直到它几乎与大树融为一体,支撑着它并给它以力量。” “那我不懂。”尼弗尔小声说道。 “接着那眼镜蛇在那棵树的最上端的枝桠上立起身来击下去,将它的毒牙插入了树干。” “尊敬的荷鲁斯。”尼弗尔不寒而栗。“那与设法咬我的是同一条蛇吗,你认为呢?”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很快地继续问下去,“那么你看到了什么呢,塔塔?” “我看到那棵树枯萎了、倒下了、碎裂了。我看到那条眼镜蛇还在胜利地高高地直立着,而现在,它在它罪恶的额头上戴上了双重王冠。死去的大树开始发出了绿芽,但是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巨蛇在攻击着它们,结果它们也中毒死亡了。” 尼弗尔没有做声。虽然那含义是明显的,他还是不能说出他对幻象的释义。 “大树上所有的绿芽都被毁掉了吗?”他最后问道。 “有一棵长在大地的表面之下隐秘的地方,它是茁壮的。后来它突然像巨大的葡萄藤一样,在与眼镜蛇冲突时隐藏起来。虽然那条眼镜蛇尽其全力来攻击它,它还是活了下来,有了它自己的生命。” “冲突的结局怎么样,塔塔?它们哪一方胜利了呢?哪一方最后戴上了那双重王冠呢?” “我没有看到这场冲突的结局,因为它在战斗的烟尘中笼罩着。” 尼弗尔静默了很长的时间,这让泰塔认为他已经睡着了。这男孩开始颤抖,泰塔意识到他正在哭泣。终于尼弗尔以可怕的不可改变的坚定口吻讲话了:“法老去世了。我的父亲死了。那就是你的幻象中的信息。被毒死的树就是法老。那是与在鹰巢里发生的情况是完全相同的信息。那死去的雄鹰是法老。我父亲死了,被那条眼镜蛇杀害了。” 泰塔没能回答他。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把搂着尼弗尔肩膀的胳膊揽得更紧了,尽力给他以力量和安慰。 “我就是那棵大树上的那枝绿芽。”尼弗尔继续说道。 “你看到了这一点。你知道那条眼镜蛇正等待着杀死我,就像他杀死我父亲那样。那就是为什么你不让士兵们带我回底比斯。你知道那条眼镜蛇在那里等着我呢。” “你的分析是正确的,尼弗尔。在你没有强大得足以能保护你自己之前,我们就不能回到底比斯。我们必须逃离这唯一的埃及。东方有土地和强有力的国王。去他们那里寻求盟友帮助我们杀死眼镜蛇,那正是我的目的。” “可是谁是那条眼镜蛇?你在幻象中没有看到他的面孔吗?” “我们知道他就站在你父亲王座的近前。因为在幻象中他与那棵大树缠绕在一起,并给它以支撑。”他停了一下,接着,好像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道:“纳加是那条眼镜蛇的名字。” 尼弗尔盯着他。“纳加!”他低声说。“纳加!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返回到底比斯了。”他停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在东方的土地上漂泊,我们将要成为两个流浪者了。” “幻象显示出你将长得强壮。我们必须将我们的信任放到阿蒙拉迷宫上。” 尽管他为父亲感到悲伤,尼弗尔最后还是睡着了,但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泰塔唤醒了他。他们又骑马上路了,他们一直向东骑去,直到那崎岖地区在他们身后消失。尼弗尔在晨曦的微风中感觉到他闻到了海盐的气味。 “在塞吉德港口,我们将找到一条船把我们摆渡到胡里人的领地。”泰塔好像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那些强大的王国,巴比伦和亚述的萨尔贡国王,是你父亲的总督。他一定会履行与你父亲的和约——抗击喜克索斯人和所有我们共同的敌人。我认为萨尔贡国王将会遵守那条约,因为他是一位高尚的人。我们必须信任他将会收留我们并且帮助你合法的继承埃及的联合王位。” 在他们的前面,太阳像火炉的光焰一样出来了,当他们登上又一个小丘的顶上时,他们看到下面的海像一块新铸成的军用青铜盾牌一样闪光。泰塔判断着距离。“在今天傍晚日落之前,我们将到达海岸。”接着,他转过去,以他那眯起后窄窄的眼睛,从坐骑的臀部方向望过去。当他看清楚在他们后面的平原上升起的不是一缕而是四缕滚滚黄尘时,他呆住了。“希尔特,又是他,”他惊呼道。“我早该想到那个老恶棍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追踪。”为了更好地挡住追踪者的视线,他跳起来站立在他的马背上,这是一位老骑兵的计谋。“他肯定是在夜里围绕着岩石的地段迂回过来的。现在,在沿着我们的踪迹向前推进的路线上,他已经解掉了战车上的铃。他不需要一个巫师告诉他我们必须向东直奔海岸。” 他迅速地向每一个方向寻找遮蔽物。虽然在他们正在行进的开阔的多石的平原上似乎缺乏任何特别的地形地物,他还是找到了一个不可以提供隐蔽的显眼的洼地,如果他们能及时到达那里的话。 “下马!”他命令尼弗尔。“我们必须保持尽可能低的姿势行进,不能扬起灰尘让他们找到我们。”寂静中他在痛恨自己在夜间未能采取更小心的措施掩盖他们的行踪。现在当他们离开原路牵着马朝隐蔽的洼地走去的时候,他小心地避开软土地带而坚持在不会留下踪迹的天然岩石路面上前行。当他们到达了隐蔽的洼地时,他们发现那里太浅而无法隐蔽站立的马匹。 尼弗尔焦虑地回头望着。最近的移动着的扬起的尘柱在他们后面不到半里格,并且前进得越来越快。其他的则以很大的半圆状分散开来。 “这里没有地方藏身,现在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泰塔从他的马背上滑下来,然后对着马轻声地说着什么,并俯身抚摸它的前腿。那匹牝马跺了跺蹄子,打了个响鼻儿,而在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它不情愿地降下身来,然后侧身平躺在地上,依然像抗议似的喷着响鼻儿。为了使它不再试图站起来,泰塔脱下裙子蒙上了它的眼睛。 接下来他匆匆来到尼弗尔的小马前,施行同样的技巧。当两匹马都倒下之后,他厉声告诉尼弗尔:“躺在‘梦想者’的头旁边,如果它要站起来,拉住它。” 自从尼弗尔得知自己的父亲去世的消息后,他第一次笑了。泰塔对待动物的方法永远都令他着迷。“你怎么让它们做到那样的,塔塔?” “如果你对它们讲它们懂的话,你告诉它们什么它们就会去做什么。现在,躺在它的旁边,保持安静。” 他们躺在马的身后,观察着他们周围的平原上扬起的在空中旋转着的尘柱。“他们在石头路的地面上将无法辨别出我们的踪迹,对吧,塔塔?”尼弗尔满怀希望地问道。 泰塔哼了一声。他正在观察着到来的最近的那辆战车。在那跳动着的幻影中,那似乎是虚幻的,像通过水里看到的影子一样摇曳不定而失真变形。它运动得十分慢,当它寻找足迹时,左右摇摆。突然它更坚定更有目的地朝前移动,泰塔能够看到那驾车的驭手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足迹,正在追过来。 战车前进到他们能更清楚地看清脚踏板上的士兵。当他们在路面上走过时,他们在挡泥板上探出身子,认真地在察看地面。突然泰塔不高兴地小声骂道:“以塞特的臭气之名,有一个努比亚的侦察兵和他们在一起。” 那个高高的黑人比他戴着的鹭翎的头饰还要高。离他们躺着藏身的地方只有五百肘尺远的距离了,那个努比亚人从正在滚动的战车上跳下来,在驭马的前面跑着。 “他们在我们靠边转向的那个地方,”泰塔低声说。“荷鲁斯对那个黑野蛮人隐蔽我们的足迹。”据说努比亚侦察兵能够追踪空中飞过的燕子留下的踪迹。 努比亚人用强制性的手势让战车停下来。他在他们拐向石头路面的地方找不到踪迹了。岔路口差不多是相同的,他在那光秃秃的地面上转圈。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看起来像一只猎寻蛇或啮齿动物的蛇鹫。 “你不能为我们施展隐藏的魔法吗,塔塔?”尼弗尔不安地低语道。当他们在开阔的平原上猎捕羚羊的时候,泰塔经常为他们施展那种魔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在它们还没有意识到射手的时候,就将那些娇美的小动物诱惑到他们的射程之内。泰塔没有回答,但是当尼弗尔瞥了一眼他躺着的地方时,他看到老人已经把他的最有效能的护身符握在手里了,一枚精致工艺的金色五角星,洛斯特丽丝护身符。尼弗尔知道,那里面封着的是一绺头发,那是在她神化之前,她被放在尸体防腐处理师的台子上的时候,泰塔从王后洛斯特丽丝的头上剪下来的。当泰塔默默地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诵读隐身的颂词时,泰塔亲吻着它。 就在平原上,那个努比亚人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而伸展着四肢,同时朝他们这个方向凝望着。 “他在我们的足迹中发现了变化。”尼弗尔说道,当努比亚人在石地上朝他们走来时,他们注视着那战车停在了后面。 泰塔轻声说道:“我非常了解这个魔鬼。他叫贝伊,是乌斯巴克部落的一位巫师。” 当那辆战车和它的骑马护卫稳稳前进的时候,尼弗尔惊恐地注视着他。想必他能够看到他们。可是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已经发现他们的迹象。 他们越来越近了,尼弗尔认出了驾车的驭手就是希尔特,甚至看到了他右颊上面作战时留下的白色伤疤。他瞬间似乎用那对鹰一般敏锐的眼睛直盯着尼弗尔,接着他的凝视又消失了。 “不要动。”当微风飘过明亮的平原时,泰塔的声音是很小的。 现在贝伊,那个努比亚人,近得让尼弗尔能看到悬在他那宽厚裸露的胸膛上的项链上的每一个小饰物。贝伊突然停下来,他的划破过的脸上眉头紧皱,他转过头,像一条猎狗用鼻子嗅着猎物的气味一样,慢慢地四处探寻着。 “安静!”泰塔低声命令道。“他觉察到我们了。” 贝伊向前慢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再次停下来并举起了他的手。战车在他后面停着。马匹不安地动来动去的。希尔特用手中的长矛杆在挡泥板上戳了戳。在寂静中那很小的摩擦声被扩大了。 现在贝伊正直接盯着尼弗尔的脸。尼弗尔尽力坚持着抵住那黑色的无法缓和的凝视而没有眨眼,但是他的眼睛因过度紧张而流下了泪水。贝伊伸手抓到自己项链上的一个小饰品并在自己的手中攥紧。尼弗尔意识到,那是取自一只食人的狮子胸部的一块游离的骨头。泰塔在他的护身符和魔法符咒的锦囊中也有一个。 贝伊开始用他那深厚而悦耳的低音轻声地唱着。接下来他用一只赤脚用力地在坚实的地上跺着,朝尼弗尔的方向喷吐着。 “他正在揭开我的屏障。”泰塔断然地说道。突然贝伊咧开嘴笑了,他的拳头里握着狮子骨符并用它直接指向了他们。希尔特在他的后面惊讶地大叫,对在那里突然出现的泰塔和尼弗尔目瞪口呆,他们躺在开阔地上,离他们只有一百肘尺的距离。 “王子尼弗尔!在过去的这三十天里我们一直在寻找你。感谢伟大的神荷鲁斯和奥西里斯。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尼弗尔叹了口气,站立起来,希尔特驱车上来,从战车上跳下来,下来单膝跪在他面前。他举起青铜头盔,然后用在战场上发布指挥命令的高嗓门大声喊道:“法老泰摩斯驾崩!万岁,法老尼弗尔·塞提。祝你万寿无疆。” 塞提是王子的神名,在出生时曾被授予的五个神名之一,很久以前,他的继位就已确定。没有人被允许用这个神名,直到当他第一次被拥戴为法老。 “法老!至高无上的金牛!我们来护送你去到圣城。在底比斯,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神像作为黄金的荷鲁斯铸像被矗立起来。” “若是我选择不和你们走会怎么样呢,希尔特长官?”尼弗尔问道。 希尔特看起来很窘迫:“尽管我有对你的爱和忠诚,法老,但那是埃及摄政王的最严守的命令,你应该被带到底比斯。我必须服从那道命令,即使冒着你不悦的风险。” 尼弗尔迅即斜视着泰塔,从他的嘴边讲道:“我必须怎样做?” “我们必须和他们走。” 第03章 一见钟情 他们开始和由希尔特率领的五十辆战车的护卫队返回底比斯。在严格的命令下,队伍首先要停在博斯的绿洲。快速的骑兵被派出先头到达底比斯,然后纳加领主——埃及的摄政王从城里出来到此绿洲来迎接少年法老尼弗尔·塞提。 在第五天,战车队在数月来荒野中那满是尘土和风雨袭击下,匆匆地进入了绿洲。当他们进入棕榈树丛的树冠的阴影下时,全部的帕特警卫军团排成检阅的队列欢迎他们。骑兵们已经放下了武器,取而代之的是棕榈叶,他们一边唱着他们王国的歌,一边挥舞着棕榈叶。 塞提,强大的金牛。 受到真理的爱戴与追求。 他来自两位高贵的女子,奈赫贝特和瓦德杰特。 火蛇,了不起的气力。 金子一样的荷鲁斯,使心狂喜。 他来自苔草和蜜蜂。 塞提,拉之子,太阳神,万寿无疆,世代永生。 尼弗尔在首辆战车的脚踏板上,站在希尔特和泰塔之间。他的服装破旧并满是灰尘,他浓密的头发乱蓬蓬地缠结在一起,太阳将他的脸和胳膊晒成熟杏的颜色。希尔特驾车行进在由士兵排列而成的长长的巷道,尼弗尔对着那些他所认识的排成队列的人们羞怯地微笑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对他欢呼。他们爱他的父亲,现在他们爱他。 在绿洲的中央,多彩的帐篷群落设立在井的旁边。纳加领主在王室帐篷的前面,被一大群的侍臣、贵族和祭司们围着,等待着去接待国王。他如今权势显赫,摄政的风度赫然在目:浑身闪烁着黄金宝石的光亮,散发着清新的草药软膏和润肤剂的芳香。 他一只手拉着赫瑟蕾缇,另一只手拉着梅丽卡拉,泰摩斯王室的两位公主。她们脸上的妆化得如同珍珠一样白,涂着眼圈粉的眼睛又大又黑。甚至她们光胸脯上的乳头也像熟透的樱桃一样。马尾编织的假发对她们那漂亮的头来说太大了,那缀有珍珠和金线的裙子重得让她们站在那里就像雕刻的娃娃一样呆板。 当希尔特驾着战车停在他面前时,纳加领主向前走来,抱下了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尼弗尔自从离开了吉布尔·纳盖拉山就没有洗浴的机会,他闻起来就像是一只公山羊。 “作为你的摄政者我向你致敬,法老。我是你足下的仆人和你的忠实伙伴。祝你万寿无疆。”他缓慢而庄重地说,为了让所有那些最亲信的士兵们能够听到每一个词。纳加领主拉着尼弗尔的手来到了政务会的讲台上,那讲台是由来自于非洲大陆的腹地宝贵的红木雕制而成的,上面镶嵌着象牙和螺钿。他把尼弗尔请上讲台,接着下来跪在他的脚下,没有一点儿嫌恶迹象地亲吻着纳费尔那擦伤的、肮脏的脚。脚趾甲已经磨破了,覆盖着黑色的污物。 他站了起来,把纳费尔抱到他的脚下,脱掉了他破了的裙子,因此他大腿上的法老的花纹显示出来了。他把少年慢慢地转过来以便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万岁,法老塞提,神及众神之子。我看到了你的印记。注意看这个标记,大地上所有的民族,都在国王的权力下颤抖。在法老的威力下鞠躬。” 士兵中发出了一声呼喊,侍臣们围聚到讲台的周围。“万岁,法老!用力量和威严,愿你万寿无疆。” 纳加把公主们领到前面来,她们跪在哥哥面前履行她们的效忠宣誓。她们的声音是听不到的,直到梅丽卡拉在一阵宝石裙的窸窣声中突然上了讲台。她急急忙忙地奔向她的哥哥。“尼弗尔,”她高声嚷道,“我是多么想你啊,我以为你已经去世了。”尼弗尔笨拙地回她一个拥抱,她离开并而耳语道:“你的味道真可怕,”然后大笑起来。纳加领主示意一个王室的侍女带着这个孩子离开,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埃及王室的重臣们,由政务会的成员们带着,履行忠诚宣誓。当法老审视着聚会的人群,用清楚的响亮的声音问道:“我的好伯伯克拉塔斯在哪里?他和所有的人一样应该在这里迎接我。”此时出现了一阵尴尬的局面。 塔拉含含糊糊地给了一个安慰性的解释:“克拉塔斯领主不能够出席。那要以后对陛下解释。”衰老而虚弱的塔拉现在是国家政务会的主席。他已经变成了纳加的一条走狗。 当纳加领主拍手的时候,欢迎仪式结束了。“法老经历了很长的旅程才来到这里。在领着人们列队进入城里之前他必须休息。” 他以一种独占的方式拉起尼弗尔的手,将他领入了王室的帐篷。帐篷里的宽敞的长廊和客厅能容纳下全部的警卫军团。主人的衣橱、喷香水的侍者、发型师、王室珠宝的管理人、男仆、指甲修剪师、男按摩师、女仆,所有这些人正在等待着迎接他。 泰塔决心留在男孩的身旁保护他。他尽力不引人注目地将自己列入他的仆从之中,但是他瘦长的身形和满头的银发使他与众人区别开来,而他的名气和声誉又是那样地家喻户晓,在这个国家里的任何地方他都永远不会不令人瞩目地通过。几乎立刻就有一个警卫官令他无法回避。“欢迎你的归来,泰塔大人。祝愿上帝永远惠顾你。”虽然法老泰摩斯已经批准了在解放契约令的那一天封他为贵族,但是他在被称呼他这个头衔时还是感到不自在。 “埃及的摄政王已经请了你。”他低头看到了巫师的脏兮兮的衣服和满是尘土的旧凉鞋。“你最好不要现在这副样子去伴随他。纳加领主极为讨厌粗野的气味和没有洗过的衣服。” 纳加领主的帐篷比法老的更大,装饰得比法老的更为奢华。他坐在上面装饰着黄金、象牙饰品的乌木雕刻的御座上,更珍贵的是埃及主要众神的银雕。铺在地上的是来自胡利亚的羊毛毯。毛毯的颜色很鲜艳,其中的浅绿色代表覆盖着尼罗河两岸的碧绿的田野。自从他升至摄政王的高位,纳加就选用了绿色作为他屋子的颜色。 他认为令人愉悦的香味会鼓励众神靠近,因此,在帐篷的横梁上悬挂的成串的银壶里都有焚香。在御座前的矮桌子上放着装满香水的敞口玻璃花瓶。摄政王扔掉他的假发,一个奴隶在他剃光了的头顶上举着一块锥形的有香味的蜂蜡,当蜂蜡融化的时候,就顺着他的面颊和脖子流下去,他感到凉爽和光滑。 帐篷的里面像一个花园。即使那些侍臣、大使和坐在御座对面的祈求者,在谒见摄政王之前,都要被劝诱去洗浴身体并在身上喷香。同样,泰塔也遵从警卫官的建议。他梳洗过的头发像银白的瀑布披散在肩上,他的亚麻衣裤刚洗熨好并漂白得透亮。在帐篷的入口处,他跪下来向御座颔首行礼。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阵评论和猜测的嗡嗡声。那些外交官们好奇地盯着他,他听到有人小声地提及他的名字。即使那些战士和祭司们相互点头并凑到一起的时候,也在相互讲着:“那就是巫师。” “圣洁的泰塔,迷宫的专家。” “泰塔,荷鲁斯受伤的眼睛。” 纳加领主从他正在扫视的纸莎草文书上抬起头来,向整个帐篷下的人微笑着。他确实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雕塑般的面容和丰满性感的嘴唇。他的鼻子笔直而狭窄,眼睛是金黄的玛瑙色,活跃热情又充满智慧。他裸露的胸膛富有挺实而平滑地突起,胳膊不粗却满是结实的肌肉。 泰塔很快地审视了坐在最靠近御座的那群人,自从法老泰摩斯逝世后,在很短的时间内,王臣和贵族之间就有了权力和宠爱的重新布局。许多家族人的面孔不见了,许多其他家族的面孔却从默默无闻而出现在摄政王那友善的粲然微笑面前。这些人当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帕特警卫团队的阿斯莫尔。 “到前面来,泰塔大人。”纳加的声音愉悦而低沉。泰塔朝御座前动了动,聚集的侍臣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摄政王朝他微笑着。“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有所助益而身居高位。你曾因法老给你的特别礼遇而尽职尽责。你曾给王子尼弗尔·迈穆农极宝贵的教育和训练。”泰塔对这种热情的欢迎感到很惊讶,但是他没有让这种感觉流露出来。“既然王子已经成为了法老塞提,他将很可能更需要你的指导。” “祝他永生。” 纳加领主打了个手势。“请坐在这里,坐在我御座的近旁。当涉及到法老安排的事务时,我甚至更需要你的经验和智慧。” “王室摄政王对我礼遇有加,”泰塔对纳加领主转过他那温和的脸。永远不要让幕后的敌人看出你的憎恶,那是不精明的。但是他谢绝了丝绸的垫子,而是坐到了羊毛毯上。他的背挺直,肩膀宽厚结实。 摄政的事务在进行着。它们被分为克拉塔斯将军的地产:因为被宣布为一个叛国者,克拉塔斯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没收后交给了王室。“从叛国者克拉塔斯到哈比神庙的那些神秘的祭祀们,”纳加宣读着纸莎草文件,“包括他在丹德拉和艾布纳之间尼罗河东岸的所有土地和建筑。” 当泰塔听着的时候,他因为失去了最老的朋友而忧伤,但是他没有让悲伤在脸上显示出来。从漫长的沙漠之旅归来后,希尔特已经讲述了克拉塔斯之死的经过。希尔特告诉泰塔:“所有的人,甚至贵族和贤人,在新摄政面前都不敢大声出气,芒塞特死了,他过去是国家政务会的主席。他是在睡眠中去世的,但是有人说他得到了一点儿帮助让他西游了。辛卡也死了,是以叛国罪处决的,尽管他连欺骗他衰老的妻子的智力都未曾有过。他的地产被摄政王没收了。伴随着高尚的克拉塔斯去冥界的有五十多人。现在政务会的成员都是纳加的走狗。” 克拉塔斯与塔努斯、洛斯特丽丝和泰塔一同度过了年轻时代,克拉塔斯曾经是泰塔黄金岁月的最后一个联系人。泰塔非常爱他。 “将叛国者克拉塔斯在阿瑟里比斯的谷仓和以他的名义开办的所有米店转交给埃及的摄政王。”纳加领主读着纸莎草文书。 那是五十驳船货,泰塔计算着,因为克拉塔斯在米业贸易方面是一位精明的投资者。纳加领主为了令人忧虑的谋杀工作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这些商店用于公共福利。”侵占他人财产已合法化了,泰塔对于将由谁来支配公共福利表示惊异。 祭司和记录员们都忙着在土简上记录着这些决议。这些文件将会被储存到神庙的档案里。当泰塔注视和倾听的时候,他将愤怒与悲伤都藏在了心里。 “现在我们将转到另一个重要的王室问题。”纳加领主说道。克拉塔斯的继承人已经被剥夺了他们所有的继承权,他是个有三十万金卢比的富人。“我出于对王室公主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的健康和地位来考虑,我也诚恳地咨询了国家政务会的成员们。所有的人都同意,为了他们自身的好处,我应该接受赫瑟蕾缇公主和梅丽卡拉公主两人的婚姻。作为我的妻子们,她们将置于我的全部保护之下。女神伊西斯是两位王室少女的保护神。我已经命令女神的女祭司们去查看一下征兆,她们已经查明这些婚姻是令女神愉悦的。因此,婚礼将在法老泰摩斯的葬礼和他的继承人王子尼弗尔·塞提加冕之后,即下一个满月的那一天,在卢克索的伊西斯神庙里举行。” 泰塔仍然没有动,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在他的周围对这个宣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和低语声。从政治上考虑,这种婚姻是意义深远的。所有那些出席会议的人都知道,纳加领主意在通过与泰摩斯王室的联姻而使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样下一步就是继承家族。 泰塔感到寒气刺骨,好像他刚刚听到来自底比斯城中心的白塔宣判法老尼弗尔·塞提的死刑的高声叫喊。对王室逝去的法老进行的需要七十天的尸体防腐处理的时间就只剩下十二天了。泰摩斯在尼罗河西岸的国王陵寝一安葬完毕,他的继任者的加冕和他幸存的女儿们的婚礼就将举行。 接下来,那条眼镜蛇将再一次袭击。泰塔对此感到确信无疑。他从对王子被包围的忧心忡忡中被唤醒,那危险是被一位将军在他周围的集会中煽动起来的,他意识到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摄政王只是宣布招待会结束,起身通过御座后面的帐篷门帘离开了。他站起来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帐篷。 阿斯莫尔向前一步拦住了他,面带微笑并来了一个礼节性的鞠躬。“纳加领主,埃及的摄政王,请你不要走。他邀请与你私下会见。” 阿斯莫尔现在是摄政王的私人警卫,亦是最佳万人军团的成员。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成为有实力和影响的一个人。拒绝召见是没有用的或者拒绝召见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此泰塔点了点头。“我是法老和他的摄政王的仆人。祝他们两人都万寿无疆。” 阿斯莫尔把他带到帐篷的后面,举手为他掀开了帘子。泰塔发现自己在外面露天的棕榈树丛中,阿斯莫尔领着他通过树丛来到了一个较小的独立搭建起来的单间帐篷。围绕着这个亭子有一圈十几个站岗的卫兵,因为这是一个秘密会议的会址,如果没有摄政王的召见,任何人不许靠近。在阿斯莫尔的吩咐下,卫兵们站到了一边,阿斯莫尔领着泰塔进入了阴暗的帐篷。 纳加从他正在洗手的青铜钵旁抬起头来。“欢迎你,巫师。”他热情地微笑着,挥手指着地面中央的那堆垫子。当泰塔坐下后,纳加对阿斯莫尔点了点头,阿斯莫尔走到帐篷的入口处,抽出了自己的弯剑,开始他作为警卫的工作。在帐篷里只有他们三人,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偷听到。 纳加已经取下他的首饰和官职的徽章。当他看着泰塔在垫子上就座后,他是和蔼可亲并十分友好的。他指着放在他们之间的金碗中的糖果和冻果汁露:“请来点果汁露,提提神。” 泰塔本能的反应是拒绝,但是他知道如果拒绝摄政王的招待就会公开他的敌意,使纳加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殊死对抗。 到目前为止,纳加领主还不知道泰塔已经意识到了他对新法老的意图,或是他的犯罪活动和进一步野心。泰塔感激地点点头,挑了一个离他的手最远处的一个金碗,等待着纳加去拿起另一碗冻果汁露。摄政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碗,举起来尽情地享用起来。 泰塔把碗举到嘴边,呷了口饮料。他用舌尖试探着,有些人炫耀他们拥有无味且无法测知的毒药,但是泰塔研究过所有的腐蚀性元素,甚至青水果他都能品尝出其成熟时的味道。饮料没有毒,他快乐地一饮而尽。 “谢谢你的信任。”纳加严肃地说道,泰塔知道他指的仅仅是他接受了他的糖果饮料。 “我是国王的仆人,因此也是他的摄政王的仆人。” “你对王室来说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有价值的人。”纳加回应道,“你已经忠诚地为三代法老服务过,他们全都毫无疑问地依赖你的建议。” “你过高地估计了我的价值,我的摄政王大人。我是个老人,衰弱的老人。” 纳加笑了。“老?是的,你老了。我听说,你二百多岁了。”泰塔点了下头,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是谈到衰弱,不!你像一座山峰一样雄伟屹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智慧是永不枯竭的。即使是永恒生命的秘密也是属于你的。” 阿谀奉承得毫不掩饰也不怕难为情,泰塔寻找着它背后隐藏的动机和含义。纳加安静下来,满怀期望地注视着他。他正在等待听什么呢?泰塔窥视着他的眼睛,试图捕捉他的想法。它们就像日落时洞穴里的蝙蝠猛扑在黑暗中的影子一样转瞬即逝。 他捕捉到一个完整的想法,突然明白了纳加想从他身上要什么了。知识给他力量,在他前面,前行的路像一个被攻占的城市的大门一样已经打开了。 “千年以来,每一个国王,每一个有学问的人,一直在寻找永恒生命的奥秘。”他轻声地说。 “或许就有一个人找到了它。”纳加急切地朝前探了探身子,胳膊肘靠在膝盖上。 “领主,你的问题对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人而言太深奥了。二百年不是生命的永恒。”泰塔不赞同地摊开手,垂下了眼睛,好让纳加掂量一下他要听到的冷淡的否认。埃及的双重王冠和生命的永恒,他想,在心里秘密地笑着,尽量保持着他严肃的表情。这位摄政王想要的东西不多而单一。 纳加舒展了一下身子。“我们将另找时间谈论这些深奥的事情。”在他的黄色眼睛里闪现出胜利的眼神。“但是现在我有别的事要问你。对你来说那会是让我对你有好的评价的一个充分的证明。你会发现我会对你怀着无限的感激。” 他像一条鳗鱼一样拐弯抹角,泰塔想,我曾以为他只是一个愚蠢的乡巴佬士兵。他一直能够将自己的锋芒藏而不露,瞒过了大家。泰塔简单地大声地说道:“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会对法老的摄政王有任何拒绝。” “你是一位阿蒙拉迷宫的专家。”纳加说道,带有不容否认的终结性口气。 泰塔再一次领略了这个男人的野心中那鲜为人知的极限。不仅仅是王冠和永恒的生命,他也希望对他揭示未来的前景。泰塔感到惊异,但还是谦逊地点点头,回答道:“纳加领主,我终生研究宗教上的奥秘,或许我学到了一点。” “正是你全部漫长的一生。”纳加把他的强调放到了短语上,“你已经学到了很多。” 泰塔低下了头,仍然没有做声。他问自己:为什么我曾梦到他会杀了我?他将用他的生命保护我,因为他认为我握在手里的是他永生的钥匙。 “泰塔,被国王和众神所爱戴的你,希望能为我施行阿蒙拉迷宫的魔法。” “大人,我从不为不是王后、或法老、或不是命中注定坐到这独一无二的埃及御座上的人施行迷宫的魔法。” “现在完全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要求你。”纳加领主说道,他的语调真是意味深长。伟大的荷鲁斯把他交给了我。他已经在我的手心里了,泰塔想。然后,泰塔说道:“我服从法老的摄政王的愿望。” “你能就在今天为我施行迷宫的魔法吗?我很迫切地要知道诸神的愿望。”纳加的英俊面孔因为兴奋和贪婪而眉飞色舞。 “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地进入迷宫,”泰塔提出异议,“有很大的风险,不单单对我是这样,对要求占卜的主人也是一样。要花时间来准备进入未来的旅程。” “多长时间?”纳加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泰塔双手抱着前额沉思着。让他嗅一会诱饵的味道吧,他想。那会使他更急切地吞下鱼钩。最后他抬起头来。“在埃皮斯神牛节的第一天。” 第二天上午,当他从大帐篷里出来时,前一天进入博斯绿洲的那位满身灰土、浑身怪味的小无赖一下子变成了法老塞提。 带着一种高贵的暴怒和令他的随从惊愕的怒火,他抵制着理发师给他剔光头的努力。反而把他黑色的卷发用香波洗过,梳理好直到头发在早晨赤褐色的阳光下闪着光泽。他在头发顶上戴着圣蛇环形饰物,黄金雕饰的奈赫贝特圆箍环饰、秃鹫女神、纳加、眼镜蛇。它们的雕像盘绕在他的前额上,带有红色和蓝色的玻璃眼睛。在他的下颚上是标志王位身份的假胡须。他的化妆是技术方面的塑造,因此他的美被突出了。当在帐篷前面等待的拥挤的群众坐到地面上崇拜时,充满着赞叹和敬畏。他的假指甲是金箔的,在他的脚上是金质的拖鞋。在他的胸上,是一颗最宝贵的埃及的皇冠宝石:泰摩斯的胸部项链垂饰,一枚宝石的荷鲁斯——神鹰的雕像。他以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过于缓慢庄严的步伐走过来,交错在胸前的连枷和权杖举在手里。他严肃地注视着前面,直到他从眼角瞥见了在群众前排的泰塔。他朝老人转动着眼睛,接着他做了个顽皮的无可奈何的怪相。 在一片香水缭绕的气雾之中,带着华丽的珠宝和令人惊叹的权力,纳加领主走在他后边一步远之处。在他的髋上悬挂着那把蓝剑,右臂上佩戴着那方鹰玺。 接下来走在后面的是公主,她们的头上带着女神伊西斯的金色的羽饰,手上戴着金指环,脚趾上佩戴着金环,她们不再是昨天身着僵硬的无弹力的袍子,从脖子到脚踝,她们穿着长长的女装,亚麻的衣料纤细透明得让阳光照在上面就像透过拂晓时江面上的晨雾。梅丽卡拉的四肢纤细,她的胸还像男孩子似的。赫瑟蕾缇身体的线条恰好是丰满的曲线,她的胸部透过半透明的衣褶显露出红润的乳峰,在她的腹下股部的交叉处,隐现着成年女子的神秘莫测的三角形。 法老登上在队列行进中的御辇,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纳加领主站在他的右侧,公主们坐在他的脚下。 底比斯五十个神庙中的每一个神庙的祭司们都来到这里,他们成群地在前面列队,弹奏着竖琴,敲着大鼓,摇动着手中的叉铃,鸣着号角,大声地朗诵着赞美诗并向众神祈祷。 接下来队列,是阿斯莫尔的警卫队。在他们之后,是希尔特的战车队,刚刚涂过漆的战车装饰着三角旗和鲜花。战马的皮毛被梳刷得闪耀着金属一样的光泽,节日的彩带编织进它们的鬃毛之中。在其后的王室马车的御牛队列里,所有驾驭用的牛都洁白无瑕,它们背上宽厚的隆起的肌肉上装饰着一束束百合花和凤眼蓝,那伸展的牛角,甚至是蹄子都用金叶裹缠着。 驾车的驭者是全身赤裸的努比亚奴隶。他们的头发和身上的每一根毛都被拔得光光的,这就极大地突出了他们的生殖器。他们从头到脚都涂满了浓油以使他们在阳光下反光,他们黑得像塞特的眼睛,与驾车的牛群那雪白的皮毛形成了极其动人的对比。他们驱赶着车队前进,御牛拖着缓慢的步子行进在路上。帕特警卫团的一千名战士列队在他们的后面,异口同声地高唱着颂歌。底比斯的平民百姓打开城门欢迎他们进入,他们在城墙的上面列成一排。在城外的一英里处,他们用棕榈叶、草和鲜花覆盖了入城的路面。 底比斯的城墙、塔楼和建筑全都是用泥砖建成——石板保留下来专门用于建筑坟墓和神庙。尼罗河河谷几乎很少下雨,因此这些建筑从来不会变坏或塌落;它们都刚刚被刷白,在空中悬挂着泰摩斯王室的蓝色旗帜。长长的队列通过了大门,随着人群欢乐地载歌载舞,甚至还有挂满幸福泪水的哭泣声,王室马车的速度就像巨大的乌龟在爬行在狭窄的街道,在沿途上每一个神庙前都短暂地停留。法老以庄重威严的神情从御座上下来,向住在城内神庙里的神献祭。 他们到达河岸的码头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在这里,王室的驳船等候着把法老一行人摆渡到尼罗河西岸的迈穆农宫。他们一上船,聚集在岸边的二百名船夫就娴熟地划起了桨。随着鼓点儿的节奏,他们手中的划桨协调地一齐起落,像一只巨大的白鹭一样闪动着湿润的翅膀。 被一队战舰、桨帆船和小船环绕着,他们一直到太阳西沉才全部渡完。直到他们到达西岸的时候,国王第一天的职责也未能全部完成。又一辆王室马车载着他通过拥挤的人群到他的父亲——法老泰摩斯的墓殿。 在他们乘车到堤道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堤道的两边被篝火照着,百姓们全天都沉湎于由王室国库里提供的啤酒和葡萄酒中。当法老在泰摩斯神殿下车登上他父亲和他的保护神荷鲁斯的大理石雕像之间的时候,喧嚣声震耳欲聋。荷鲁斯的雕像有上百种神的表现形式——作为孩子时的哈波奎迪斯,一绺鬓发和一根手指还含在嘴里,吮吸着伊西斯女神的乳房,蹲坐在一朵莲花上。那似乎是国王与神二者已经成为一体。 纳加领主和祭司们带着少年法老通过高高的木门进入哀厅,泰摩斯的木乃伊放在它的黑色闪岩的尸体防腐处理桌上。在侧墙上的一个单独的神龛里,在阿努比斯黑色雕像的保护下,神的墓地放着珍珠般的雪花石膏礼葬瓮。瓮里装着国王的心脏、肺和内脏。 在靠着对面墙的第二个神龛里,金盖的大理石棺放在那里准备容纳国王的尸体。棺材的盖子上雕刻有法老的黄金肖像,那肖像逼真得让尼弗尔的心里很不安,充满了悲伤,眼泪在他眼圈里打转。他眨眼挤掉泪水,跟着祭司们到了厅堂中心放他父亲尸体的地方。 纳加领主在闪岩石桌的靠边处面对着尼弗尔坐下来,那位高级祭司站在死去的国王的头旁。对于死去的国王开口仪式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两位祭司把盖在尸首上的亚麻布单抽到一边,当尼弗尔低头看他父亲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在他死后的所有时间里,尼弗尔和泰塔在沙漠的时候,尸体防腐处理师一直在对国王的尸体进行处理。首先他们用长柄的银勺捅他的鼻孔,没动他的头便掏出软软的奶白色的大脑。接着他们把尸体降下来放在高浓度的盐水浴缸中,头露在外面,让它在水中浸三十天,每天换掉刺激性的碱液。从尸体中析出油脂。然后将皮肤去掉。只有头发和皮肤保持完整。 国王的尸体从有泡碱的浴缸里移开,被放到了闪长岩桌子上,用油和草药酊彻底揩擦干净。空的腹部用在树脂和植物蜡中浸泡过的亚麻垫填上。胸部的箭伤被缝合了,金质的护身符和宝石放在他的胸上。那支杀害了国王的带有倒钩且折断了的箭杆已经被尸体防腐处理师从法老的身上移除了。在被国家政务会详细检查后,这支残箭杆被封装在一个金匣子里并将随他一起葬入坟墓。在通往冥界的旅途上,对于抗击可能会降临到他头上的任何邪恶,它将是一件强有力的魔咒。 接着,在剩下来的尸体防腐处理的四十天期间,尸体被敞开的门吹进来的酷热的沙漠之风吹干。 一旦尸体像柴火一样干燥,它就可以被捆扎起来。当祭司们一齐对神唱着咒语时,亚麻绷带以复杂的图案形式层层地捆上它。放置在下面的是更多宝贵的驱邪物和护身符,并且每一层都用树脂涂上,以达到干后如金属一样的坚硬和光亮。只有头被留出来不予覆盖,然后在开口之前的一周时间里,尸体防腐处理师协会中最有技术的四位化妆艺术家用植物蜡和化妆品恢复国王逼真的英俊面容。 他们用水晶和黑曜石的完美仿制品来代替被去除的眼睛。眼白是透明的,眼睛的虹膜和瞳仁与国王天生的颜色毫无二致。眼睛的玻璃球体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和智慧,致使现在尼弗尔用敬畏的心情注视着它们,期盼看到在打招呼时他眼睑的眨动和双眸的扩张。双唇塑造有形并涂上了口红,以使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微笑,他涂染过的皮肤看起来柔软光滑并有温暖的感觉,好像鲜血仍在下面流淌。他的头发已经洗过,还是以他被人熟悉的下垂的黑色长鬈发,这是尼弗尔记得非常清楚的发式。 纳加领主、高级祭司和合唱队第二次开始唱抵制死亡的咒语,但是尼弗尔却无法把眼睛从他父亲的脸上移开。 他是影子而不是镜子, 他是音乐而不是竖琴, 他是石头而不是凿子, 他将永生。 高级祭祀来到尼弗尔的身边,将金匙子放入他的手里。尼弗尔在礼仪上曾受过训练,但是当他把那匙子放到他父亲的嘴唇并吟诵时,他的手却在颤抖着:“我拨开你的唇,你会再一次开口说话。”他用匙子触到他父亲的鼻子:“我拨开你的鼻孔,你会再一次呼吸。”他再触到他的极其动人的眼睛:“我拨开你的眼睛,你会再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壮丽,和这个世界即将到来的壮丽。” 当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当尸体防腐处理师包裹国王的头和用芳香的树脂涂着它的时候,王室的随行人员在等候着。接着他们把那金色的面具罩在了那张无知觉的脸上,它再一次闪现出光耀的生命力。同风俗和习惯相反,对法老泰摩斯而言,只有一个死亡面具和一口金色的石棺。而他的父亲在他之前下葬时覆盖有七具面具和七口石棺,一个套着另一个,一个比一个更豪华。 那天晚上,尼弗尔始终留在金石棺的旁边,他祈祷燃香,恳求众神接纳他的父亲让他有一席之地。清晨,他与祭司们到平台屋顶那边去,因为他父亲的猎鹰训练管理员正等在那里,他带着手套,手里握着一只王室的鹰。 “尼弗尔特姆!”尼弗尔低声地叫着鸟的名字,“莲花。”他从猎鹰管理员手里接过来这只美丽的鸟,为了让聚集在平台下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它,他把它握在手里举得高高的。在它的右腿上,在一条金链子拴着一个很小的金标牌。那上面刻有他父亲的王室的矩形图。“这是法老泰摩斯·麦摩斯的神鸟。他是我父亲的魂灵。”他停下来定了定神,因为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接着他继续说下去:“我释放我父亲的神鸟。”他从那只鹰的头上解下那个皮的鹰头罩。在黎明的曙光中,它那凶猛的眼睛眨动着,竖起了自己的鹰毛。尼弗尔解下了它腿上的短带,这只鹰展开了它的翅膀。“飞吧,神的灵魂!”尼弗尔大声叫道,“为了我和我的父亲高高地飞翔吧!” 他把那只鸟抛向空中,它凭借着晨风,高高地翱翔起来。它在头上盘旋了两次,然后,随着一声狂野的令人难忘的叫声,越过尼罗河上空快速飞去。 “神鸟向西飞去!”高级祭司叫了起来。走上神庙台阶的人群中的每一个成员都知道那是一个最不吉利的预兆。 尼弗尔在身体上和情感上都已疲惫不堪了,在注视着那只鹰飞离时,他双腿摇晃。在他倒下去之前,泰塔扶住了他,然后带着他离开了。 回到了尼弗尔在迈穆农宫的卧室,泰塔在他的床边配了一剂药,然后给他服下去。尼弗尔喝了一大口,接着放低了杯子,问道:“为什么我的父亲只有一口小棺材,而你告诉过我,我的祖父下葬时用了七口大金棺,结果用了二十头壮牛来拉他的出殡车呢?” “你的祖父是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被赐予最富有的葬礼,他随身带到地下大量存贮的墓葬品,尼弗尔。”泰塔同意道,“但是那七口棺椁花去了三百万纯金的卢比,几乎使国家一贫如洗了。” 尼弗尔沉思地盯着杯子,接着喝干了最后的几滴药水。“我的父亲配得上那样富有的葬礼,因为他是一个威猛的男子汉。” “你的祖父看重他的来世,”泰塔耐心地解释着,“而你的父亲更看重他的人民和这个独一无二的埃及的福祉。” 尼弗尔对此想了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躺倒在羊皮垫子上,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他又睁开了。“我为我的父亲自豪。”他直率地说道。 泰塔赞同地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小声说:“我知道有一天,你的父亲将有理由为你而自豪。” 不需要尼弗尔特姆神鹰飞去的凶兆来警示泰塔,在漫长的历史上,这个独一无二的埃及已经到了最危急和命运攸关的时期。当他离开了尼弗尔的卧室开始走进沙漠时,好像天上的星星在轨道上停滞不动了,所有古老的众神都退去而抛弃了他们,在这个他们最危险的时刻抛弃了他们。 “伟大的神啊,荷鲁斯,现在我们需要你的指引。在你的手心里,你握有塔梅里这片宝贵的土地。不要让它从你的指间滑掉而像水晶一样破碎。既然我们正处在极度痛苦之中,不要对我们转过身去置之不理。救救我,强大的神鹰,给我以明示。使你的愿望更清晰地让我知晓吧,那样我才可能遵从你的意志。” 泰塔正在进行祈祷,他爬上了巨大沙漠边缘的群山,他那长手杖击在岩石上发出的有节奏的咚咚声惊动了一只黄色的胡狼,吓得它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月光下的山坡。当他确信他没有被人跟踪的时候,他转向与尼罗河道平行的方向,加快了步子。“荷鲁斯,你十分清楚地知道,我们正处在战争和失败一触即发的较量之时。法老泰摩斯已经丧命,没有勇士来领导我们。在北方,阿佩庇和他的喜克索斯人已经发展得如此强大,几乎已经战无不胜了。他们联合起来抗击我们,我们无力阻挠他们。两个王国的双重王冠被反叛的虫子蛀蚀了,在反击新的专制行为时无法生存。睁开眼睛吧,强大的神,指给我道路,我们可以战胜自北方侵入的喜克索斯游牧部落,抵御在我们的血液里毁灭性的毒素。” 在那天,泰塔通过多石的山丘和寂静的地方行进着,祈祷着、探寻着发现前行的路。傍晚他朝尼罗河返回,终于来到了他最终的目的地。他本可以选择通过乘坐直接到此的小帆船来到这里,但是那样就会有太多的眼睛注意到他,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在沙漠中待一段时间。 在大多数人已入睡的漆黑的夜里,他到达了位于河岸的贝斯神庙。在大门上的神龛之中,一支摇曳不定的火炬在燃烧着。它照亮了保卫着入口的贝斯神的雕像。贝斯神是快乐酗酒的畸形小矮神,他的舌头在他歪斜的富有挑逗意味的双唇之间耷拉出来。当泰塔路过的时候,在火炬摇曳的火光里,贝斯给他的是喝醉了的那种傻笑。 神庙里的接待僧正等着接待巫师。他把泰塔领到神庙深处的一个石屋,石屋里的桌子上,在一大平盘儿高粱窝头和一蜂巢花蜜的旁边,放着一大杯山羊奶。他们知道巫师最喜好的就是金合欢花粉的花蜜。 “有三个人已经在等待你的到来,大人。”那位年轻的祭司告诉他。 “首先带巴斯泰特来见我。”泰塔吩咐道。 巴斯泰特是孟斐斯省的秘书长。他也是泰塔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报告人之一。他不是一位有钱人,因为他负担着两位漂亮却花销极大的妻子和一帮顽童。当黄花瘟疫吞噬大地的时候,泰塔曾经救过他的孩子们。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结果,他还是靠近了那个有利的座位,富有成效地利用他的耳朵和他那非凡的记忆力。有关新的摄政王自从就任以来在这个省里所发生的一切,他有大量的事情要告诉泰塔,对收到的酬金表示感激。“你的祝福将会是足够的酬金,伟大的巫师。” “孩子们不能靠祝福就长胖的。”泰塔反驳道。 接着来的是奥博斯,底比斯的荷鲁斯大神庙的高级祭司。他的任命应归功于泰塔,因为泰塔曾为此代他向法老泰摩斯求情。大多数贵族都来到荷鲁斯神庙崇拜和献祭,他们个人的秘密都会向这位高级祭司透露。第三位来向泰塔报告的人是诺尔洛——北方军队的大臣。他也是一位宦臣,与那些遭遇过阉割的人有一种契合。 从他青年时代起,当泰塔第一次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国王的背后从暗处协助管理国家的事务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在根本的决策上,有准确无误的情报是绝对必要的。在那天晚上和第二天的大多数时间,他倾听他们的报告,仔细地询问他们相关的问题。因此,当他准备回迈穆农王宫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在他们离开期间,在吉布尔·纳盖拉山的荒野中这段日子里,这里所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已经发展起来的重要潜在势力和政治旋涡的准确情报。 黄昏时分,他开始动身回王宫,他选择了沿着尼罗河岸的径直的路线。从田野里劳作归来的农民们认出了他,他们朝他做出幸运和长寿的手势,对他大声说:“为我们向荷鲁斯祈祷,巫师。”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一位荷鲁斯的使者。许多人将一些小礼物塞给他,一位手中扶犁的人叫他去分享他家的晚餐:米饼、酥脆的烤蚂蚱和刚刚挤出来的热羊奶。 夜幕降临了,泰塔感谢那友好的扶犁人,和他告别。他利用夜晚匆匆地赶路,希望不要错过国王晨起的礼仪。在黎明之前,他到达了王宫,他来不及洗浴和更衣就急忙赶去国王的卧室。在门口,他被两名卫兵挡住了,他们的长矛交叉地架在卧室的入口处。 泰塔大吃一惊,这种事从他在十三年前被法老泰摩斯任命为国王的老师时起,从来没有发生过。他愤怒地盯着警卫官。他们被迫垂下眼睛,但仍然坚定地拒绝泰塔进入:“我不是有意冒犯你,伟大的巫师。这是遵照警卫司令官阿斯莫尔——王宫的内侍的具体命令行事。任何人没有摄政王的批准都不能出现在国王的面前。” 守门的中士坚决不准,因此泰塔只好离开,大步朝纳加正在就餐的平台走去,他正在和他特别宠爱的那个小圈子以及奉承拍马的家伙们吃早餐。“纳加大人,你十分清楚我被法老的亲生父亲任命为他的老师和顾问。我被赋予不论白天和黑夜都能随时晋见的权力。”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忠心的巫师。”当纳加正准备接受站在他椅子后边的那个奴隶递给他的一粒去皮的葡萄时,平静地回答道,“那是那个时候的权力,但是法老塞提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他不再需要一个保姆了。”这羞辱是漫不经心的,但是一点也没有减弱它的伤害。“我是他的摄政王。未来他要依赖我的建议和指导。” “我承认你对国王的权力和职责,但是不允许我接近尼弗尔的身边既不必要又很残酷。”泰塔抗议道,可是纳加却傲慢地挥了一下手让他闭嘴。 “国王的安全是至高无上的。”他说道,然后从早餐桌旁站起来,表明用餐和会见都结束了。他的警卫在他周围凑上来使得泰塔被迫退后。 他注视着纳加的随从们顺着回廊朝会议厅走去,他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坐在了鱼塘中的一个墙压顶上面,思考着这件事情。 纳加已经将尼弗尔孤立起来了,他是自己王宫里的一名囚徒。当他被敌人包围时,他会孤立无助的。泰塔在搜肠刮肚地思索着保护他的办法。他又一次有了逃离埃及的念头,偷偷地带走尼弗尔,穿越沙漠去寻求一个外面强国的保护,直到他已经长大并强大到足以能够回来索取他的继承权为止。然而他确信纳加不仅封堵了去国王住处的门,而且从底比斯和埃及能够逃跑的每一条路线也早已封闭了。 看起来问题是不容易解决的,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深思熟虑后,泰塔站起来。会议厅门旁的卫兵站到了一边,泰塔走下过道,在前排的凳子上坐在了他惯常的位置。 尼弗尔在他的摄政王旁边的讲台就坐。他戴着上埃及王国的较轻的海德业特王冠,看起来面色苍白而憔悴。泰塔感到了突来的关注可能已经使他成为慢性毒素的受害者,但是在这少年的周围他没有察看到致命的光环。他集中精力向尼弗尔发出了一股力量和勇气,但是却被回之以冷淡而谴责的目光以惩罚他错过了国王晨起的礼仪。 泰塔将他的注意力转向会议的正题。他们正考虑着来自北方前线的最新的报告,在那里国王阿佩庇在一场已经持续了三年的围攻战之后,又重新夺走了艾布纳。自从在法老麦摩斯——泰摩斯的父亲统治时期起,第一次喜克索斯人入侵以来,那座不幸的城市已经八次易手了。 如果法老泰摩斯不被喜克索斯人的箭射死的话,他大胆的战略部署可能会防止这场战争的悲剧性逆转。与现在的被迫去准备喜克索斯人的下一次对底比斯的攻击相反,埃及的军队可能会一直猛冲到敌人的首都阿瓦里斯。 泰塔发现这次会议在对危机处理的每一种意见上都存在着尖锐的分歧。他们正在寻找着由谁来承担这次失败的责任。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那都是很明显的,即法老不合时宜的死亡是主要的原因。他留下了一个没有首领没有核心的军队。阿佩庇马上利用了他的死亡。 听着他们的争论,泰塔比以往更强烈地感觉到这场战争是在这真正的埃及身体上的一个长期的脓肿。他怀着愤怒的心情悄悄地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厅。在这里他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事,因为他们仍在谁应该取代死去的法老指挥北方部队的问题上纠缠不清。“既然他不在了,在我们的指挥官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与阿佩庇相匹敌,阿斯莫尔不能够、或泰隆、或纳加自己都一样。”泰塔怒冲冲地走开时,咕哝着。“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军队被六十年的战争搞得耗尽了财富和民力,人民苦不堪言。我们必须有时间再一次增强我们的力量,一个伟大的军事领袖要从我们的军人中出现。”他想到了尼弗尔,在他能够成为这个角色之前,还需要很多年的时间,泰塔从他研究阿蒙拉迷宫中知道,神意是为他安排设计的。 我必须为他赢得那个时间,在他准备好之前,保证他的安全。 接下来他去了宫中的女人居住区。因为他是一位宦臣,所以他能够通过拦住其他男人的大门。自从公主们得知她们很快就成为新娘的消息已经过去三天了,泰塔清楚在此之前,他该看看她们。她们会困惑和悲伤,非常需要他的安慰和建议。 他进入庭院之后,梅丽卡拉是第一个看到他的。她从伊西斯神庙的女祭司教她写和画的地方跳了起来,抬起修长的腿向他飞奔过去,她的鬓发在肩上飘荡着。她猛地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用力地拥抱着他。“啊,泰塔,你到哪里去了?这些天来,我已经找了你好久了。” 当她抬起头,泰塔看到她因为一直在哭泣眼边儿都红了,反而有力地突出了深色的擦痕。现在她又开始哭起来,她的肩膀随着抽泣在抖动。泰塔尽力安慰她,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她平静了一点儿。“怎么了,我的小猴子?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纳加领主打算带我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对我做恐怖的事情。他想要把一个会伤害我,让我流血的又大又硬的东西插入我的身体里。” “那是谁告诉你的?”泰塔吃力地控制着自己。 “马加拉和萨克。”梅丽卡拉啜泣着,“啊,泰塔,你能阻止他对我做这些事情吗?求你了,求你了。” 泰塔知道那两个努比亚女奴隶是她恐怖的祸根。通常她们的故事都是令人厌恶的非洲的鬼怪和盗墓食尸鬼,可是现在她们有了另外的故事,并用这些故事来折磨她们照顾的小主人。泰塔发誓要坚决地对这两个粗野的贱货进行惩罚,使公主平静下来。那需要他全部的圆滑和平和的心态,因为梅丽卡拉十分恐惧。 他领她来到了花园里一个安静角落的凉棚坐下来,她爬到了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当然,她的恐惧是没有理由的。即使结婚后,纳加在梅丽卡拉的第一次月经前把她带到婚床上的话,那也是超越了自然、法律和习俗的事,那种事情还远在数年之后。他终于成功地使她安下心来,然后又带她到王室的马厩去欣赏和爱抚上午刚生出来的小马。 当她又开始谈笑风生时,泰塔领她回到了闺房,为了她的愉悦,他表演了几个小魔术。他把一个杯子里的尼罗河水用手指在里面沾一沾,就变成了香甜的冻果汁露,然后他们一起喝掉。接着他把一个小石子抛向空中,它就变成了一只活的金丝雀,飞到了一棵无花果树的枝头上。当这个小孩子在树下高兴得又蹦又跳、大声尖叫时,小鸟在树上也是兴奋地跳来跳去。 他离开了她,去找那两个女奴隶——马加拉和萨克——狠狠地给了她们一顿呵斥。她们两个抱成一团,悲伤地号啕大哭起来。他知道在这种令人难过的事情里马加拉总是罪魁祸首,因此,他从她的耳朵里取出了一个活蝎子,举到了她的面前几英寸远的地方,这使她陷入了阵发性惊恐状态,她的尿顺着她的腿一股股地流淌。 他总算替梅丽卡拉出了气,满意地去找赫瑟蕾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她正带着竖琴在尼罗河畔上。她带着有点儿悲伤的微笑抬头看着他,但是仍继续弹奏着。在拖曳着的柳枝下的绿草地上,他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她正在弹奏的曲子是她的祖母最喜欢的。泰塔曾经教她弹奏过,现在她开始唱着歌词。 当我看到我挚爱的面孔 我的心像一只受伤的鹌鹑在颤动, 面对他那灿烂的微笑 我的双颊红得像清晨的朝阳。 她的声音里透着甜蜜与真挚,泰塔感到他自己的泪水快要流下来了。好像他又依稀听到了洛斯特丽丝的歌声。他情不自禁地一同唱了起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和沉稳,没有因年纪而产生不和谐的颤抖。在尼罗河上,过往的帆船上的船夫们听得入神而忘记了划动手中的桨,激流冲击着船只,在两人前面一荡而过。 当一曲结束时,赫瑟蕾缇把竖琴放在了一边,朝他转过脸来:“亲爱的泰塔,你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夜晚的月亮。”她对这昵称付之以淡然的一笑,因为她总是有天性浪漫的一面。“你希望我能够为你做点儿什么?” “你必须去找纳加领主,对他表达我真诚的歉意,我不能和他结婚。” 她和她的祖母这个年龄时真的是太像了。洛斯特丽丝也使他担负过同样的无法完成的重任。对他完成任务的能力抱有同样的保证和信心。赫瑟蕾缇把她那大大的绿眼睛转向他:“你知道,我已经答应麦伦我将成为他的妻子。”麦伦是克拉塔斯的孙子,是王子尼弗尔的密友。 泰塔早已注意到麦伦看赫瑟蕾缇时那痴迷的眼神,而且也从未怀疑过她对他感情的回报。他突然想要知道他们激情的结局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们的感情究竟走了多远呢,但最后还是撇开了这个念头。“赫瑟蕾缇,我已经对你解释过多少次了,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你是一位王室的公主。你的婚姻不能按照年轻人的想入非非那样去安排。那是政治的产物。” “你不理解,泰塔。”赫瑟蕾缇柔声说道,但却带有他所害怕的那种固执。“我爱麦伦,自从我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起我就爱着他。我要和他结婚,而不是纳加领主。” “我无力更改埃及摄政王的政令。”他尽力地解释着,但是她摇着头,还是对他微笑着。 “你是那么聪慧,泰塔。你会想出什么办法的,你总是能做到。”她告诉他,他感到他的心几乎碎了。 “我拒绝与你讨论法老的权力或是我即将发生的与王室公主的婚姻。在这两件事情上,我决不会动摇的。”为了强调他已经结束了这个主题,纳加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书桌上的纸卷上。一群野天鹅从东岸的沼泽地上飞起,它们扇动着那沉重的翅膀,飞过宽阔的灰色的尼罗河水域,在他们坐着的花园上空飞过。最后,泰塔把眼睛从天上移下来,然后起身离开。当他向摄政王鞠过躬,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纳加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有允许你离开。” “大人,我想你不再需要我了。” 纳加愤怒地瞪着泰塔,并示意他坐下来。“你正在考验我的好脾气和宽厚。我知道你习惯于为法老泰摩斯施行迷宫魔法,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要求你这样做。为什么你和我拖延?作为这个国家的摄政王,我不允许任何进一步的拖延。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而恰恰是为了在与北方的这场战争,我们民族的生存。我需要众神的指引。你是唯一能为我提供众神的指导的人。” 纳加猛地站了起来,他面前的桌子翻倒了,纸莎草的长卷被撞落下来,笔和墨掉在了赤陶瓦上。他对此毫不理会,但是他提高声音大叫起来:“我命令你,我以鹰玺赋予我的全部权力……”他触摸了一下右臂上的护身符,“……我命令你代表我施展阿蒙拉迷宫的魔法。” 泰塔以戏剧性的服从姿势低着头。过去的数周以来,他一直准备着摄政王的这次最后通牒,只有到了大赦期的极限程度,尼弗尔才会在摄政王的野心下有相对的安全。他仍然确信,直到他被赋予迷宫魔法的认可时,纳加领主才会对尼弗尔采取致命的行动。 “对迷宫而言,满月才是最适合的时期。”泰塔告诉他,“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纳加一下子坐到椅子上。“你要在这里做,在我的住处。”他说道。 “不,摄政领主,那样结果会不理想的。”泰塔知道如果要取得对纳加的优势,他必须保持仪式的神秘。“我们离众神的影响越近,我们得到的预言就越准确。我已经对在布希里斯的奥西里斯神庙的祭司们做好了安排。那里将是我要在月盈之日的午夜施行迷宫魔法的地方。我要在神庙的内殿里实施神的奥秘。神的脊柱,吉耶德柱,被他的兄弟塞特肢解了,在那里矗立。这个圣迹将扩大我们深思熟虑的力量。”泰塔的声音充满着深奥的含义。“只有你和我将会出现在圣殿。不准许有其他任何人偷听到众神告知给你的话。阿斯莫尔的警卫团的一个卫兵将把守圣殿的入口。” 纳加信仰奥西里斯神,他的表情是严肃的。泰塔已经知道他会被他所选定的时间和地点所打动。 “正如你所说的,就这样定了。”纳加同意了。 去布西里斯的旅行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他们乘坐的是王室的驳船,阿斯莫尔警卫团的四艘舰艇跟在后面。他们在神庙围墙下的黄色沙滩上了岸,祭司们拿着棕榈叶、阿拉伯树胶和没药(一种有香气、带苦味的树脂,用来制香料)等礼物,在等待着欢迎摄政王。摄政王以香味物质为乐的事在全国已经尽人皆知。 他们被领到为他们准备好的住房。纳加沐浴的时候,用水果和冻果汁露的浴液给自己喷香和提神。泰塔在高级祭司的陪同下看了圣殿,并且向伟大的神奥西里斯献上了祭品。后来,在泰塔微妙的暗示下,那位高级祭司离开了,留下了泰塔自己为晚上做准备。在迷宫术的施行过程中,纳加领主一直没有出现——很少有活着的人在场过。泰塔会为他上演一场精彩的表演,但是他不打算使自己遭受那真正的仪式所需经历的令人精疲力竭的严酷考验。 日落之后,高级祭祀在宴会上招待摄政王。为了表示他的敬意,他拿来出自神庙周围的葡萄园内最着名的葡萄酒。那是在布西里斯,伟大的神奥西里斯首次把葡萄引进埃及。当摄政王和他的随从们品尝着美味佳酿的醇香的时候,祭司们表演了一系列的喜剧节目以象征伟大的神的传奇经历。在演出的每一个节目里,奥西里斯都被描述为不同的肤色:像木乃伊的包带一样白,如地狱的王国一样黑,似血腥惩罚的神一样红。他总是举着弯柄杖和连枷棍,那是统治者的象征,他的两脚并拢在一起像一具僵尸的双足。在最后一幕中,他的脸被涂成了绿色来象征蔬菜一样的外观。而用高粱米表示生命和营养,奥西里斯被埋在地里预示着死亡。在冥界的黑暗之中,他像种子一样萌芽,接着显现出生命的永恒和辉煌灿烂的循环。 当活人造景展现的时候,高级祭司吟诵着魔法的神名:“夜之眼”、“永恒的贤人”、“盖布之子”和“文内弗,绝对的王权。” 接下来,被香炉的烟雾所环绕,随着锣鼓的节奏,祭司们唱着善与恶之间斗争的史诗。讲述着传说中塞特嫉妒他有德行的哥哥,将奥西里斯锁在一个箱子里,抛进了尼罗河里溺死。他的死尸在尼罗河岸上被洗干净后,塞特把它砍成了碎块,藏在了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在布西里斯这里,他藏了他的脊骨——吉耶德柱。伊西斯,他们的妹妹,寻找并且发现了奥西里斯尸体的所有部分,把它们重新组装到一起。然后她与他进行了交欢。当他们紧紧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她扇动着她的翅膀,奥西里斯又恢复了生命的呼吸。 还没到午夜,埃及的摄政王已经饮光了一大壶醇厚得令人忘乎所以的葡萄酒,他处于神经质易冲动的状态,他的宗教迷信感被祭司们激发得更为强烈。当满月的银光通过与神庙尖顶的缝隙成一精确的直线悄悄地穿过神庙正厅的旗子朝圣殿关闭着的门射下时,高级祭司给了一个信号,所有的祭司都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纳加领主和泰塔两个人。 当离去的祭司们合唱的声音随着距离逐渐减小直到陷入沉寂时,泰塔拉着摄政王的手,带着他穿过洒满月光的正厅到了圣殿的门口。当他们走近时,外层包着青铜的大门自动地转开了。纳加领主吓了一跳,他在泰塔手里的那只手颤抖着。他可能是退了一步,但是泰塔领着他继续朝前走。 圣殿被四个火盆的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一盆火。地面的中央有一个小矮凳。泰塔领着他到了凳子前并示意他坐下。当他就座后,他们后面的门旋转着关上了,纳加恐怖地看着四周的门。他会再一次惊得跳起来,但是泰塔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讲话。如果你珍视你的生命,就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泰塔留他坐在那里,然后迈着庄严的步子走近神的雕像。他举起双手,突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金杯。他高举着它,请求奥西里斯赐酒,然后拿回给纳加,催促他喝下去。浓稠的蜜汁味品尝起来是碎杏仁、玫瑰花瓣和蘑菇的混合香。泰塔拍拍手,杯中的东西不见了。 他伸出空空的手,在纳加的面前前前后后神秘地动来动去。眨眼的工夫,阿蒙拉迷宫塞到了他掬起的手中。这些象牙筹码证实纳加听说的那些礼仪中的奇怪传闻。泰塔要求他用自己的手把它们盖上,而他则诵读向阿蒙拉和古埃及众神之主的祈祷:“伟大的光和火,暴怒的神的威严,正走近我们,倾听我们的请求。” 当与迷宫接触后渐渐热起来时,纳加在椅子上坐卧不安,他如释重负地把它们传回给泰塔。当他看到老人带着它们穿过了圣殿,并将其放到了巨大的奥西里斯的雕像底座时,他已大汗淋漓。巫师跪在了那里,在它下方低着头。一时间,屋子里除了火焰的嘶嘶声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除了火盆里闪烁着的灯光投在墙上跳动的影子外,没有任何动静。 接着,猛然间,一声可怕又恐怖的尖叫响彻圣殿。听起来好像神的重要器官被他邪恶的兄弟从他身体上撕裂了似的。纳加轻声地呻吟着用他的头巾盖着头。 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突然,火盆里的火焰旺起来了,火光冲上了屋顶,由黄色到炽热的青和蓝紫色到深红和青紫色。从那里升腾起的巨大的烟云充满了整个屋子。纳加透不过气来并咳嗽着。他感到好像就要闷死了,神志不清。他能听到呼吸在他的脑袋里回响。 泰塔缓慢地转过来面对他,纳加吓得胆战心惊。因为泰塔已经变化了,他的脸放射着绿光,像一张复活了的神的脸。绿色的泡沫从他大张着的嘴里吐出来,又流淌到他的胸上,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在火盆光线的映照下闪现着银白色的光。他没有移动脚步,他滑向了纳加坐着的地方,从他大张着的流着泡沫的嘴里发出了一大群恶魔和精灵的狂叫声,那是一种恐怖的合唱:尖叫声、呻吟声、嘶嘶声和呼噜声,伴随着令人恶心的疯狂的笑声。 纳加领主企图站起来,可是各种声音和烟雾好像充斥着他的头脑,黑暗淹没了他。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从椅子上猛地倒向了地砖上,昏死过去了。 当埃及的摄政王恢复知觉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河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他发现自己躺在皇家驳船船尾楼甲板遮阳棚下的丝绸垫子上。 他睡眼惺忪地环顾一下周围,看到了护卫队的船帆白得像白鹭的翅膀一样映衬着河岸上那郁郁葱葱的绿野。眼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索性他又闭上了。他感到嗓子渴得冒烟,他的喉咙好像吞了一捧尖利的碎石子似的。他的脑袋嗡嗡地疼,就像那幻觉之中的所有恶魔都陷在了那里面一样。他呻吟着、战栗着,大量地向奴隶们为他举着的桶里呕吐着。 泰塔来到了他的身边,给了他一剂神奇的凉汤,很快地缓解了他剧烈的头痛,疏通了淤积在肿胀的肚子里的气体,使它们从他的肛门通过一阵一阵噗噗的臭屁释放出去。当已经恢复到再次有气力讲话时,他悄声地说道:“泰塔,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迷宫都揭示了什么?” 在回答之前,泰塔把所有的船员和奴隶都打发走了以防他们听到。接着他跪在垫子旁。纳加将一只颤抖的手放到他的胳膊上,卑微地小声说道:“在那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犹豫着,好像前夜的恐怖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一样颤抖起来。 “我们已经几乎到达了赛本尼托斯,陛下。”泰塔告诉他,“我们将在天黑之前回到底比斯。” “发生什么了,泰塔?”他摇着泰塔的胳膊,“迷宫显示了什么?” “大奇迹,陛下。”泰塔的声音激动地颤抖着。 “奇迹?”纳加的兴致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为什么你称我为‘陛下’?我不是法老。” “那是迷宫所显示的一部分。” “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不记得神庙的屋顶是如何像莲花一样打开,一条从夜空而降的大路是如何通到我们面前的吗?” 纳加摇摇头,接着又犹豫地点点头。“是的,我想是那样。大路是一架金梯子吗?” “你确实记得。”泰塔称赞他道。 “我们登上了金梯子。”纳加看着他,等待着证实。 “我们由两只带有翅膀的雄狮载在背上向上飞去。”泰塔点点头。 “是的,我记得狮子,但是在那之后,一切就都朦朦胧胧地不清楚了。” “这些神秘的食物令我们的心灵麻木,令我们的眼睛模糊得无法适应它们。即使我自己,一个位于最高一级的专家,也对我们所承受的一切感到惊异。”泰塔和善地解释道,“但是不要绝望,因为众神命令我对你来解释它们。” “讲吧,高尚的巫师,不要漏掉细节。” “在飞狮的背上,他们跨越在高高的黑色海洋之上,飞翔在白色山脉的顶峰之巅,鸟瞰我们下面延伸着的大地和苍天上所有的王国。” 纳加点点头,急不可耐地说道:“继续!” “我们终于来到了众神居住的城堡,城堡的根基到达地狱的深处,擎天柱支撑着天空和所有的星星。阿蒙拉在我们的上面,浑身闪烁着火红的光彩,其余的众神都坐在各自的宝座上,那宝座有银的和金的,有火的和水晶的,还有蓝宝石的。” 纳加朝他眨眨眼,十分吃力地看着他。“是的。既然你告诉了我,我就会记住。蓝宝石和钻石宝座。”他完全地相信了泰塔的话,就像身体里着了火一样不可遏制。“那么是神说的了?”他冒失地问道,“他对我说的,是这样的吗?” “是的。那声音就像山崩地裂一样响,伟大的奥西里斯这样讲道:‘亲爱的纳加,你一直对我忠贞不渝。在这方面,你将受到回报。’” “这将意味着什么呢?他讲清楚了吗,泰塔?” 泰塔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陛下。” “你又用那个称谓。告诉我为什么。” “正如你所命令的,陛下。我要一字不落地告诉你。伟大的奥西里斯以他那令人敬畏的荣耀站起来,把你从带翅膀的狮子背上拉起来,让你坐在了他的金与火的宝座的旁边。他触摸了你的嘴和你的心,他用神弟的称呼与你打招呼。” “他叫我神弟?他用那样的称呼是什么意思?” 泰塔压抑着内心恼怒的痛苦。纳加是一个聪明人,反应敏捷而有洞察力。他通常不需要每一个细节都辛辛苦苦地讲得那么清楚。泰塔在前一天夜里对他实施的有魔力的蘑菇精香味的影响,以及火盆里还没有消失的加过药物的烟雾,使得他可能还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恢复清晰的思维。泰塔决定,他必须娴熟地利用他那沉重的画笔。他继续说下去:“我也为他的话所困惑。对我来说那意思也琢磨不透,不过伟大的神又说:‘我欢迎你来到众神之地的天国,神弟。’” 纳加的脸色平静了,他的表情变得骄傲而得意。“他没有把我神化吗,泰塔?肯定除了那个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有任何疑问,那就即刻消除它,因为奥西里斯拿起了上埃及和下埃及王国的双重王冠,将它放在了你的头上,并且还讲了话:‘嘿,神弟!嘿,法老将是你。’”纳加现在不吭声了,但是他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泰塔。好一阵沉默之后,泰塔继续说下去:“有皇冠戴在你的眼眉之上,你的神圣显现出来。我跪在了你的面前,和其他的众神一起崇敬你。” 纳加没有去掩饰他的感情。他处于兴奋之中。他现在脆弱得好像已经有到了极度的快感。泰塔抓住了这个机会。“接着奥西里斯又讲道:‘在这些美好的事情上,你的指导者将是巫师泰塔,因为他是所有神秘性事物的专家和迷宫术的大师。忠实地遵循他的指示,那么我承诺的所有回报都将是你的。’” 他注视着纳加的反应。他是否说得太露骨了呢?他思忖着,但是摄政王似乎是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条约束。 “别的呢,泰塔?伟大的神对我还有什么更多要说的吗?” “对你没有再说什么,大人,但是现在他直接和我讲话。他的话触及到了我灵魂的深处,因为他把沉重的职责加到了我的身上。以下这些就是他一字不差的原话,每一句都在我的心上打上了烙印。‘泰塔,迷宫术的大师,从此以后,你没有了其他的爱、忠诚和职责。你是我和神弟纳加忠实的仆人。你的唯一需要关注的问题就是帮助他完成他的天命。在你没有看到上埃及和下埃及王国的双重王冠戴到他的头上之前,你的使命就不能停止。’” “没有了其他的爱、忠诚……”纳加轻声地重复道。现在他好像已经摆脱了神判的大部分不良后果。他的力量又洪水般地涌回到全身,他黄色的眼睛里那熟悉的奸诈的眼神越来越亮:“那么你接受了伟大的奥西里斯神赋予你的职责了吗,巫师?真诚地讲,你现在是站在我一边的人了吗,还是你会拒绝了伟大的天父的话了呢?” “我怎么会拒绝伟大的神呢?”泰塔坦率地答道。他低下了头,将他的前额压倒了甲板的船板上。他用双手托起了纳加赤裸的右脚放到了他自己的头上。“我接受了众神赋予我的重任。我是你的仆人,神明的陛下。我全部属于你:我的心、我的头脑和我的灵魂。” “你其他的责任怎么办?在法老尼弗尔·塞提出生的时候,你对他宣誓效忠的誓言怎么办?还有在他的加冕礼上拥戴他的誓言怎么办?” “陛下,伟大的奥西里斯已经免除了我以前所达成的任何责任。除了现在我对你所发的誓言外,对我来说,任何其他的誓言都没有意义。” 纳加把他扶起来,对视着他的眼睛,他在搜寻着任何欺骗或奸诈的蛛丝马迹。泰塔平静地与他对望着。他能够感觉到摄政王心里的不信任、怀有的希望和怀疑一起涌入的那种不安,就像等待着喂给王室鹰棚里的一桶用作鹰食的活鼠一样在翻腾着。泰塔想:你希望什么,你就会相信什么。他将会让自己去相信,因为他渴望这样的事情。 他注意在那双黄色的眼睛里的怀疑逐渐地消失,纳加拥抱了他。“我相信你的话。当我戴上双重王冠时,我将给予你超出你的期待或你的想象的回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纳加将泰塔留在他的身边,老人要利用这个新的受到信任的地位来改变摄政王的一些尚未宣布的打算。在纳加的催促下,突然进行了又一次对预兆的仔细观察。他屠宰了一只羊,检查了它的内脏,从王室的鹰棚里他放出了一只鹰,然后注视着它飞在空中的路线图。从这些观察中,他能够断定至少在尼罗河水下一次开始泛滥之前,神不会批准纳加与公主们的婚事,否则,河水的泛滥就会失败。这将是一场连纳加也不敢冒风险的大灾难。这个庞大的埃及的生命就依赖于这条大河的洪水的泛滥。用这样的预言,泰塔拖延了尼弗尔的危险和两位公主的极度痛苦。 纳加申辩、争论,但是在布西里斯那个恐怖的夜晚他发现抵抗泰塔的预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从北方战斗前线传来的不祥消息使得他更顺从。不顾泰塔的劝告,通过纳加的命令,埃及发动了一场企图夺回艾布纳的孤注一掷的反击战。他们失败了,在一场围城的殊死之战中,他们损伤了三百辆战车和几乎一个步兵军团。现在阿佩庇好像准备好发动一场军事行动,要消灭士气低落和被削弱了的埃及军团,一场激战就要来到底比斯。这不是适合结婚的时间,这甚至使纳加也让步了,这样也确保了尼弗尔的安全能延长一点时间。 从底比斯逃难的人流不断地从陆上和水上向南逃亡。由东方来的贸易商队的数量骤降,因为商人们在等待着观看即将来临的喜克索斯人进犯的结果。所有的商品都奇缺,价格飞涨。 “你能避开与阿佩庇交手导致毁灭性失败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商定停战。”泰塔对摄政王建议道。 他正要说明一下停战绝不是投降,那只是要利用暂缓的机会来增强他们的军事地位。但是纳加不允许他有机会详细阐述:“我也认为这样较妥,巫师。”他热心地表示同意,“我常常试图说服我爱戴的同伴——法老泰摩斯,这是一条明智的路。他却从未听过我的话。” “我们需要时间。”泰塔解释道,可是纳加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当然你是正确的。”纳加受到这种出乎预料的支持很兴奋。他曾经尝试过劝说政务会的每位成员同意与喜克索斯人达成和平,但是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连辛卡也不支持他。甚至像阿斯莫尔那样忠诚于他的人也冒着令他暴怒的风险,发誓宁可死于自己的剑下也不向阿佩庇投降。荣誉之花开放在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环境背景下,就算是摄政王通过政务会实行强迫也有其限度,这真可谓是一种令人头脑冷静的启示。 与喜克索斯人达成和平是纳加远见卓识的核心,那就是两个王国重新联合起来并由单独的一位法老统治。只有一位埃及和喜克索斯人血统各半的法老才能取得那样的成就,他没有丝毫怀疑地认为,这就是众神通过迷宫给他的许诺。 他继续诚恳地说:“我应该知道,泰塔,你是一位不会让偏见蒙蔽了自己的人。所有其他的人都大叫‘不投降’、‘宁死不受辱’。”他摇摇头,“你和我能看到我们通过武力没法得到的东西,我们或许能以更温和的方式得到。在尼罗河流域六十年以后,喜克索斯人比小亚细亚人变得更埃及化。他们已经被我们的众神、我们的哲学和我们的女人所吸引。他们野蛮的天性已经被我们影响得温和而宜人了。他们的原始放荡的方式已经被我们高尚的礼仪所陶冶。” 摄政王对他试探性建议的反应非常强烈,这让泰塔吃了一惊。这里有比他已经怀疑到的更多的阴谋。为了争取时间去思考它,获取一些纳加真实意图的迹象,他低声说:“那是些至理名言。我们如何能希望带来这次停战呢,摄政领主?” 纳加急切地说明:“我知道在喜克索斯人之中同意这些看法的有许多。他们加入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我们能给两王国带来和平和统一。” 面纱逐渐揭开了。泰塔突然记起来这话他曾经听到过一次,但在当时他拒绝了。 “谁是这些喜克索斯人的同情者呢?”他问道,“他们身居高位吗?在阿佩庇近前吗?” “贵族,地道的。一些人在阿佩庇的军事委员会任职。”纳加好像要对此详述,但很明显他努力控制自己停了下来。 对泰塔来说那已经足够了。有关喜克索斯人与纳加的出身背景有联系的模糊传闻肯定是有根据的,如果那是真的,其余的一切就完完全全地清楚了。他再一次为纳加如此之大的野心感到吃惊。 “去见见这些贵族和他们讲讲,那会是可能的吗?”泰塔小心地问道。 “是的。”纳加肯定道,“不到几天,我们就能和他们联系上。” 对泰塔来说,那简单陈述的含义是极大的。埃及的摄政王暗中与夙敌的军队结盟。还有什么被隐藏着呢?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他那贪婪的手没有伸到呢?泰塔只感到一股冷气透彻骨髓,他感到颈后的汗毛倒立。 这就是那位当法老被杀害的时候,在他身边那深爱的朋友。他是法老死亡方式的唯一见证人。这位欲壑难填的野心家和有着残忍意图的凶手承认了他是喜克索斯贵族的至交和密友,正是一支喜克索斯人的箭射死了法老。阴谋达到了多么严重的程度呢? 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声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纳加很快地继续下去:“我确信我们能和喜克索斯人达成协议,我设想阿佩庇和我以一个联合的国家政务会的形式共同摄政。其后要发挥你的影响力来劝说我们自己的政务会的成员们来批准它。大概你能再次咨询迷宫,让众神的愿望为人所知。” 纳加正在建议他做一个虚假的占卜。他怀疑到了那就是在布西里斯发生的占卜吗?泰塔认为那不会,但是必须立即否定他这种想法。泰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与迷宫有关的任何事情,枉费心机地用阿蒙拉神的任何话或以他的名义或误传他的神谕都会招致可怕的严惩。” 纳加很快地收回自己的话:“我没有建议如此地不敬神,可是通过迷宫,我已经得到了诸神的许可。” 泰塔咕哝了一声:“首先,我们必须确定这个条约是否可行。阿佩庇可能认为他的军事实力是不容置疑的而拒绝会见我们。不顾我们对和平的任何态度,他可能决定继续进行这场战争直到出现那令人悲痛的结局。” “我认为那不会发生。我将给你我们在另一方的联盟者人员的名单。你一定要秘密地去找他们,泰塔。你声誉卓着,即使在喜克索斯人之中也备受尊敬,我会给你带上一个证明你是从我这里被派去的护身符。你是我们事业最棒的使者。他们会听信你所讲的。” 泰塔沉思着又坐了一会儿。他试图看看他能否确保尼弗尔活下来,然后在纳加仍然当权时,把他带出去。现在有机会做到那样吗?纳加正提供给他一个到边界的安全通行权。他能利用那便利带尼弗尔和他一起走吗?很快地他意识到他不能。他和年少的法老的联系仍然受到纳加的严格限制。他从未被允许与他单独在一起过。甚至在历次的政务会上,他都不允许靠近他坐着,连一个最率真的信息也不能和他交流。在过去的很短的几周内,唯一的一次被允许靠近是因为尼弗尔患上了令他十分痛苦的脓毒性喉痛。其后泰塔被允许进入皇家的卧室去护理他,可是纳加和阿斯莫尔都在场,他们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注意地听他所讲的每一个词。因为喉咙的折磨,尼弗尔无法小声地讲话,但是他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泰塔的脸,当他们分手的时候,他紧紧地拉着泰塔的手。那已经差不多是十天前的事情了。 泰塔得知纳加已经选了新的指导老师来代替他,阿斯莫尔从蓝色禁卫军中提供了教练来继续他的马术练习和战车的驾驭、剑术和射箭。他的老朋友都不允许去见他,甚至连他的密友麦伦也被命令离开了法老的住处。 如果他试图带着尼弗尔逃离而又不成功的话,他不仅会失去纳加的信任,还会将尼弗尔置于可怕的危险之中。不,他能利用这次外出的机会,穿越边界线进入喜克索斯人的疆界,去为年轻法老的安全做出更小心更可靠的安排。 “这是我的职责,是众神赋予我的职责,在各个方面来帮助你。我将承担这次使命。”泰塔说道,“我通过喜克索斯人边界最安全的方法是什么?你说我在他们之中也有很高的声望,我会被认出来的。” 纳加已经预见到这种询问:“你必须利用通过沙丘的老车道,然后下到沃顿山的干河谷。我在另一方的朋友们一直在监视着这条大道。” 泰塔点了点头:“那是法老泰摩斯遇害的那条路。我还从未走出过加拉拉以外的地方。其余的路我将需要一名向导。” “我会派出我自己的持矛士兵和一队蓝色的禁卫带你通过。”纳加保证道,“但是道路是又长又不好走。你必须马上离开。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可能极为重要。” 从破败的城市加拉拉出发,泰塔一路上驾驭着马车只停了四次。他们一跑起来就是半天,比纳加和泰摩斯当时走同样路线的时间短,马匹体力的总消耗量也比较少。 跟随在他后面九辆车上的骑兵们都很敬畏泰塔的声誉。他们把他看做是骑兵军团之父,因为他是第一位建造战车并把多匹马套上了战车的埃及人。他越过了喜克索斯人的领地,从底比斯到埃勒凡泰尼带回法老泰摩斯胜利的消息。现在,当他们跟随着他的马车通过沙丘时,他们知道了那传说是有根据的。老人的耐力是令人惊愕不已的,他的专注是从不动摇的。他那徐缓却坚定的执缰的手永不疲劳,随着时间一小时又一小时的流逝,他耐心地诱导马匹发挥出它们的最佳水平。他令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仰慕他,特别是在驾驭座旁边的那位骑者。吉尔是纳加的持矛卫士。他有着一张粗犷的、晒得黑乎乎的脸,体形较好而稍显不壮,是那种理想的驭者,但是他也具有一股结实的瘦劲儿和悦人的性情。他是被选出来驾驭指挥官战车的最好的驭手之一。 天气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随着月亮渐圆,他们就在凉爽的夜里驱车前行。在拂晓时,他们开始停下来休息。饮完了马匹,吉尔就来到泰塔坐着的大石头那里——他正在看着下面的沃顿山河谷。吉尔递给他一个陶瓷水罐。泰塔从罐嘴儿喝了一大口,没有显示出任何带有痛苦的迹象,他一气儿吞下了他们从加拉拉带来的苦水。这是自从他们上次在午夜停下来时到现在第一次喝到水。 这位年迈的唤醒魔鬼的人结实得就像贝都因的强盗。吉尔心里想,怀着崇敬的心情,他恭敬地保持着距离,蹲在了老人的旁边等待泰塔可能发出的任何命令。 “法老被杀害的地方在哪里?”泰塔终于问道。 吉尔遮上了眼睛以遮挡升起的太阳那炫目的光,他指向通往干涸的河床的河谷。“下边那里,大人。接近远处山丘的轮廓线。” 泰塔第一次询问吉尔是在政务会议上,那时是持矛卫士在为法老死亡的境况提供证据。政务会将对此事件的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叫上来进行调查取证。泰塔记得吉尔的证词一直是连贯而可信的。他没有为政务会的排场和它显赫的成员而感到胆怯,而是像一位诚实的、纯粹的战士挺身而出。当向他出示证据时,他认出那支射死法老泰摩斯的喜克索斯人的箭。箭杆已经折成了两段。为了减轻伤口的疼痛,纳加领主折断了它。 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特别的见面。自从离开底比斯,他们只是简短地说了一两次话,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长时间谈话的机会。 “在事发的当天,有其他的士兵和你在一起吗?”泰塔问道。 “只有萨莫斯,但是当法老被袭击的时候,他正在河谷里的战车旁等候着。”吉尔回答道。 “我要你给我指出准确无误的具体位置,我要你带我到那边的战场上去。”泰塔告诉他。 吉尔耸耸肩膀。“那不是战斗,只是一个小冲突。不会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是一个光秃秃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一定服从伟大的巫师指挥。” 队伍上去后,又从河谷的另一侧陡坡排成了一列纵队下去。一百年来这里一直没有雨,连沙漠的风都没有刮掉法老战车的痕迹,它们还深深地刻在那里,很容易看清楚。他们到达了谷底,泰塔继续追寻着车辙,他的车轮行进在他们从前留下的深深的沟槽上。 他们警觉着喜克索斯人的埋伏,观察着河谷的两岸,在炽热的幻影中有滚动着的光石头,却没有敌人的踪迹。 吉尔指着前面说道:“有一个了望塔。”泰塔看到了它那扭曲了的轮廓东倒西歪地投向纯净的淡蓝色天空。他们又迅速地绕过了河床的另一个弯道,即使在二百步开外,泰塔也能看到那车辙混乱的地方,那里是法老队伍的战车停下来并打旋的地方,那里是许多的战士们在干燥的河谷谷底松软的沙滩上马又下马的地方。泰塔示意他们一小伙人减慢速度,他们步行着向前行进。 “这里就是法老下马的地方,然后我们和纳加领主前行去侦察阿佩庇的营地。”吉尔指着挡泥板的一侧说道。 泰塔让车停下来,并示意其他的人也同样做。“在这里等我。”他命令后一辆车的领队,然后转向吉尔。“跟我来。指给我战场。” 吉尔领着他走上了崎岖的小道。起初他慢慢地走,与老人截然不同,但是他很快地意识到泰塔一步一步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他便加快了速度。他们越向前进,坡度就越陡,路面也变得更加不平。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上山中途几乎堵塞了小路的大巨石堆,吉尔吃力地喘息着。 “这就是我走得最远的地方。”吉尔解释道。 “那么法老是在哪里倒下的?”泰塔环顾着他周围的陡峭而开阔的山坡。“喜克索斯人的部队隐藏在什么地方?那致命的一箭是从什么地方射来的?” “我不清楚,大人。”吉尔摇摇头,“我和其他的士兵们被命令在这里等候,而纳加领主向上走到那些露出来的巨石的另一边。” “法老在什么地方?他和纳加一起上去的吗?” “不是。最初不是,国王和我们在一起等候。纳加领主听到了上面的什么声音前去侦察,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不理解。你们在什么地点被袭击的?” “我们等在这里。我们能看出法老变得不耐烦了。过了一会儿纳加领主从岩石后面吹了一声口哨。法老跳起来。‘来,随我来。’他命令我们,然后就上了小路。” “你紧跟在他的后面吗?” “没有,我差不多是在队列的后面。” “你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吗?” “法老在巨石的后面不见了。接着出现了射箭和战斗的声音。我听到了喜克索斯人的声音和箭、矛击在岩石上的声音。我向上跑去,可是小路被那些想要走过这里的巨石堆去参加战斗的士兵们挤了个水泄不通。” 吉尔跑到上面指出小路是多么狭窄,并且要迂回绕过那最高的巨石。“这里就是我到达的最远的地方。接下来纳加领主大叫法老被射死了。在我前头的士兵们在乱转,突然他们拖着国王下到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来。我想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喜克索斯人都离得有多近?他们有多少人?他们是骑兵还是步兵?你认出了他们的军团吗?”泰塔急切地问道。所有的喜克索斯人穿着不同的华服,那服饰埃及的部队了解得很清楚。 “他们非常近,”吉尔告诉他,“他们人很多,至少有一个中队。” “什么军团?”泰塔追问道,“你看到他们的羽饰了吗?” 吉尔第一次表现得很没有把握,脸上显出有些羞愧的样子。“大人,我实际上没有把眼睛放在敌人的身上。你看,他们在岩石的后面那里站着。”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实力和人数呢?”泰塔对他皱着眉头。 “纳加领主在那里喊叫的……”吉尔说不下去了,垂下了他的头。 “除了纳加之外,还有其他的士兵见到敌人了吗?” “我不知道,可敬的巫师。你看,纳加领主命令我们沿着小路回到了马车上。我们看到国王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大概已经死了。我们全都丧失了信心。” “你之后一定和你的同伴们讨论过。他们之中有人告诉你他和敌人交战了吗?他用箭或长矛击中过一个敌人吗?” 吉尔充满怀疑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没有,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除了国王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受伤了吗?” “没有。” “为什么你没有把这一情况在政务会上告诉他们?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他们你没有见到一个敌人?”泰塔现在发怒了。 “纳加领主告诉我们要简单地回答问题,不要无聊地吹嘘,战斗中长长的故事会浪费政务会的时间。”吉尔尴尬地耸着肩,“我想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承认我们没有打就跑掉了。” “不要感到耻辱,吉尔。你不过是执行了命令而已。”泰塔用较为和善的语调告诉他,“现在,攀上那里的岩石上面去,警觉地四处察看一下。我们仍然处在喜克索斯人的领地内,我不能逗留太久。” 泰塔慢慢地向前走着,绕过了挡着小路的巨石。他停下来,察看着前面的地形。从这个角度,他仅仅能看清毁掉的了望塔的顶端。通向塔顶的小路向上是一系列的急转弯。接着路在一个斜坡的坡顶上消失了,那是一个相当开阔的斜坡,几乎没有可供喜克索斯人埋伏的遮盖物,只有几堆岩石和稀稀落落的被太阳晒枯的山楂树。接着他记起了夜里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好像被什么事烦扰着。泰塔感到了一种模糊的不祥之感,好像他正在被一个强大的恶势力监视着。 这种越来越强的感觉使他在阳光下不安地站了起来,闭上了眼睛。他打开了自己的内心和灵魂,他的内心变得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在摄取来自他周围空气的任何影响。突然他的感觉变得更为强烈:这里有恐怖的东西,邪恶之源发于他前面不远的什么地方。他睁开了眼睛,慢慢地朝它走去。除了滚烫的岩石和烤焦了的荆棘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但是现在他甚至能在热乎乎的空气里闻到恶魔的气味,一种微弱的但却像以腐肉为食的野兽的呼吸一样的腥臭味。 他停下来,像一只猎犬一样吃力地闻了闻,空气一下子变得干燥又充满了灰尘,但是却愈发清新了。这就向他证明了那飘移不定的臭味来自超越自然规律的某种东西。他正在捕捉在这个地方一直行凶作恶的一个恶魔的模糊的映象。但是当他试图准确地确定它的位置时,它却消失了。他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那令人作呕的臭气又飘浮在他的周围。再向前一步,那味道伴随着巨大的悲伤感,好似他已经失去了什么无价之宝,失去了什么永远无法替代的珍贵物品。 他强迫自己迈上充满岩石的小路,就在此刻某种东西用力袭击了他,将空气从他的肺里驱压出去。他痛苦得大声叫了出来,双膝一软倒了下去。他抓住自己的胸,无法呼吸。那是极度的疼痛,痛得要死,他与之奋力搏斗,好像与一条紧紧地缠在他身上的蛇在扭打。他吃力地挣脱回到了小路上,疼痛立刻消失了。 吉尔已经听到了他在大叫,一跃而起地冲上了小路。他抓住泰塔,扶着他站了起来。“怎么了?什么东西在折磨你,巫师?” 泰塔把他推开了。“走!不要管我!你在这里很危险。这个东西不是来自人而是来自神或来自恶魔。走!在山脚下等我。” 吉尔犹豫着,想必他看到了在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表情,好像在躲避一个幽灵。 “走!”泰塔用一种吉尔永远不想再听到的声音说道,接着他逃跑了。 为了使自己能够抗击那些联合起来反对他的势力,在他走后好长的时间里,泰塔在他努力的控制下,艰难地恢复了身心和力量。他把手伸进腰带上的口袋里,取出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他用右手举着,继续向前走。 当他回到那个地点时,疼痛以更加凶猛强烈的势头再一次袭来,像一支火石箭头穿过胸膛,他跌跌撞撞地退回去,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大声尖叫。如先前发生的一样,疼痛消失了。 他气喘吁吁地注视着下面的石头路。最初,好像没有痕迹,和他所走过的崎岖小路上的其他任何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接着,一个飘逸的小影子出现在大地上。当他观察的时候,它变化了,成了一个闪烁着暗猩红色微光的水池。慢慢地他跪倒在地上。“国王和神的心血。”他轻声地说道,“这里,正是在这个地点,法老泰摩斯去世了。” 他振作起来,用悄然却坚定的声音向荷鲁斯讲出祷文,只有最高级的专家才敢用像他那样有力的声音祈祷。当重复到第七遍时,他听到了看不见的翅膀的窸窣声,那翅膀扇动着他周围的沙漠里的空气。“神在这里。”他小声说道。他开始祈祷。他为法老和他的朋友祈祷,恳求荷鲁斯缓解他的痛苦,解除对他的折磨。 “允许他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吧。”他祈求神,“他被陷在这里肯定是对他灵魂的谋杀。” 当他在祈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驱除恶魔的标志。在他的眼前,血池开始收缩,好像它正在浸入那干燥的大地。当最后一滴消失的时候,泰塔听到了一声柔和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像一个困倦的孩子发出的哭声,压在他身上的那可怕的重负终于从他的肩上卸下来了,那是丧失亲人的痛苦和对国家前途的无尽悲伤。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感到了极大的轻松。他向前走到曾经是血池的地点。即使当他的双脚坚定地踏在上面时,他也没有疼痛感了,他健康的感觉依然保持完好。 “平静地走吧,我的朋友,我的国王,祝你永垂不朽。”他大声说道,他做了一个长寿和永福的手势。 他离开了,他开始沿着山回到战车等候的地方,可是小道上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他抬起头,再次试探了一下空气,仍然有一股淡淡的恶魔味。他警惕地转回去上了斜坡,通过了法老遇难的地点,继续前进。每前进一步,邪恶的臭气就更强烈一些,直到它哽住了他的喉咙,使他作呕。他再一次意识到,这是来自超越自然界正常顺序之外的东西。他继续前行,在走过了二十步之后,那气味开始消失了。他停下来,折返回去。立刻臭味又越发强烈。他来回地探寻着直到那臭味达到顶点。他走下了小路,发现它仍然极为强烈,几乎令人窒息。 他站在路旁山楂树那扭曲的枝条下,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那枝条的形状奇特,就好像是被人工修整成一个独特的突显出来的伸向蓝天的十字架。他朝下看,一块如马头般大小的岩石引起了他的注意。它最近被移动过,然后又被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泰塔把它从坑中抬了起来,看到它覆盖着一个在山楂树的树根之间的神龛。他把石头放在了一边,全神贯注于那个神龛。神龛里面有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那可能是一条蛇或一只蝎子的藏身处。 他掏出来一件雕刻得很漂亮的手工制品。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一个箭囊。它的来源是不容怀疑的,因为它的设计是喜克索斯人的纹章风格,皮套盖着的加工的图像是瑟伊兹,被喜克索斯战士所尊重的鳄鱼战神。 泰塔扭开了塞盖,发现那个箭囊里有五支战箭,箭羽是绿色和红色的。他抽出来一支箭杆,他认出它了,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这不会有错。他曾仔细地检查过那折断了的有着血凝印迹的箭杆,就是纳加在政务会上拿出来的那一支。这同射死法老的那一支箭一模一样。 他把箭杆举到了亮光之下,仔细地端详着蚀刻在上面的图章。那是一个符合传统程式的豹子头,它的嘴咬住一个僧侣书写体的字母T。这是在那支致命的箭上见到的装置。这是完全相同的箭。泰塔把它在手上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好像试图从它身上获取最后一点信息。他拿起来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它。只有木头、漆和羽毛的混合味儿。把他引导到这个隐藏物来的那种污秽味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刺杀法老的凶手会隐藏起他的箭囊?在战斗之后,喜克索斯人已经离开了占领的阵地。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寻回他们的武器。这是一件漂亮而有价值的东西。没有任何战士会遗弃它,除非是不得已,泰塔想。 他在小山坡上又寻找了一小时,但是没有发现其他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他也没有再次探测到腐烂和邪恶的超自然的气味。他下到河谷的沙地上战车等待他的地方,带着那个隐藏在他胸布下的箭囊。 在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在干河谷里隐蔽地等待着。接着,为了不让轮毂吱吱地叫,他们涂上了润滑的羊脂油,马蹄子包上了皮套,所有的松散武器和马具都小心地裹住以降低声音。有吉尔给他们领队,他们已经深入了喜克索斯人的领地。 持矛卫兵对这一地区很熟悉,泰塔没有插嘴,但他也在惊讶这位战士和他的主人多么经常地走这条路,他们和敌人还保持着什么样的其他约会。 此刻,他们已经到达了尼罗河三角洲的淤积平原。当那些武装的士兵队伍在黑暗中骑马路过他们隐藏的地方时,有两次他们不得不离开大道等待着。午夜过后,他们来到了一座某位被忘记的神的荒芜了的神庙,低矮的土丘一侧的墙已经凹陷了下去。那凹陷的洞穴足以能够隐蔽整个队伍的车辆、马匹和士兵们。很快就让人清楚的是,以前它就一直用于这个目的:油灯和一个两耳细颈的油罐隐蔽在毁坏了的圣坛后面,成桶的马料堆在神殿里。 他们解掉马的挽具喂它们,骑兵们也开始吃饭了,然后在干燥的垫子上躺下,很快就响起了鼾声。与此同时,吉尔将他的骑兵制服换成了一个农民的不伦不类的装束。“我不能用马,”他对泰塔解释道,“那会吸引太大的注意力。我得用半天的时间步行到达布巴斯提斯营地。在明天晚上之前不要指望我能回来。”他溜出了洞穴,消失在夜色里。 当他躺下来等待纳加领主的同盟者来回答吉尔带给他们的信息时,泰塔想,诚实的吉尔并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直率。 天一亮,他就在小山的顶上派了一个哨兵,那里有一个通风的井口从地下洞穴的神庙里露出来。正午前,一声低低的哨音顺着通风口传来,提醒他们有危险。泰塔爬上来加入了岗哨的行列。从东面,一支满载的驴子驮队正朝着神庙的入口径直地走来,泰塔猜想,正是这些商人将神庙变成了一个权宜的过夜客栈。可以肯定,正是他们在圣殿里留下了储存的饲料。他沿着山坡吃力地爬下来,看不见到来的商队了。在路的中间他安排了一段白色的石英石,而他又在《魔山的亚述篇》中诵读了三节。接下来他离开去等待商队的到来。 领头的驴子在其余驴子前大约五十肘尺远。很清楚地可以看出,牲畜熟悉到神庙的路,并且很乐意享用里边储存的饲料,因为它不需要驭手的催促就开始跑起来。当它来到路中间成堆的白石英石的时候,小毛驴拼命地躲避导致货物滑了下来,在它的肚子底下悬着。它开始尥起后蹄,疾驰而去,离开了神庙朝平原的方向穿越过去,其余的驴子也都四处奔逃。它的沙哑的鸣警和高声的嘶叫影响了队列中其余的驴子,很快地它们就好像遭到了一群蜜蜂的攻击似的,全都蹬起后腿,猛劲儿地甩着头来摆脱缰绳的羁绊,转圈地跑着并弹起后腿向它们的驭手猛踢。 驮队的驭手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逮它们并把那些脱缰的驴子重新聚拢到一起,使那些受惊的牲畜平静下来,然后上路朝着神庙再次出发。这一次商队的队长那穿着袍子的肥胖发福的身形坐在了车里前行,用长长的缰绳拖着他后面那些不愿意动的驴子。他看到路中间的石头,停下来。队伍挤在了他的后面,其他的驭者来到了前面。他们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会上声音喧哗,手臂挥舞。声音传到了坐在山坡上橄榄树之中隐藏的泰塔这里。 最后为首的领队驭手离开了其他的人,自己一个人开始往前赶。最初他前进的步子是大胆而自信的,可是很快地慢下来,变得胆怯了,直到最后他不安地站下了,从远处仔细看石英石堆的模式。接着他朝石头上吐了一口,跳了回来,好像他预料到它们会报复他似的。最后他做了一个反击的手势,转过身来兴冲冲地向回跑去加入他同伴的行列,他向他们大喊着,挥舞着手势。其他的人不需要被说服。整个的商队很快地沿着来时走过的路全线撤退。泰塔走下了小山,将石头弄散,让它们所含有的影响散去,为其他那些他所期待的来客们打开了道路。 在短暂的夏日的黄昏,他们来了,二十位武装士兵艰难地骑过来,吉尔在一匹借用的坐骑上领着他们。他们迅猛地越过散乱的石头,来到了神庙的入口处,在这里他们伴随着武器叮叮咣咣的撞击声下了马。队长是一位高大、阔肩的人,有着浓黑悬垂的眉毛、多肉的鹰钩鼻。他浓黑的小胡子修剪得垂到了他的胸膛,彩色的丝带编进了他的胡须。 “你是巫师。是吧?”他说道,带有浓重的口音。 泰塔认为还不到时机让他们知道他的喜克索斯语讲得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好,因此他用埃及语谦逊地回答,既不断言也不否定魔法的神灵。“我是泰塔,伟大的神荷鲁斯的仆人。我呼吁他赐福于你。我知道你是一位大力士,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特洛克,豹族的大酋长,阿佩庇国王的北方军司令,你有给我的信物吗,巫师?” 泰塔伸出右手给他一个蓝色闪光的陶瓷碎片——一个很小的用于许愿的瑟伊兹神的上半身雕像。特洛克简要地察看了一下,接着从他剑带上的口袋里取出陶瓷的另一个碎片,将两片拼在了一起。折断的边沿完全一致地吻合在一起,他满意地咕哝着:“跟我来,巫师。” 特洛克和泰塔大步地走出去进入了越来越暗的夜里。他们默默地爬上了小山,在星光下面对面地蹲下来。特洛克将他的剑鞘置于两膝之间,他的手放在了他那沉重的弯剑柄上。处于习惯而非不信任,泰塔想,然而毕竟军事首领是要重视的人。 “你给我带来了南方的消息。”特洛克说道,他以一种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 “阁下,你已经听说法老泰摩斯去世的消息了吧?” “当我们夺取艾布纳城时,我们从抓来的俘虏口中知道了底比斯的觊觎者死亡的消息。”特洛克小心地在用词上或推论上不承认埃及法老的权威地位。对喜克索斯人来说,两个王国中任何一个唯一的统治者只能是阿佩庇。“我们也听说了一个孩子现在正觊觎上埃及王国的王位。” “法老尼弗尔·塞提只有十四岁。”泰塔证实道,当他讲到法老的时候,同样认真地坚持他的称号。“近几年来他将得不到大多数的拥戴。目前纳加领主充任他的摄政。” 特洛克突然带着强烈的兴趣倾过身来。泰塔心里暗笑。如果他们对上王国的事物连那样的情况都不知道的话,喜克索斯人的间谍确实低能。接着他回忆起就在法老去世前的那次战役,他和法老泰摩斯在底比斯发起了一场反击喜克索斯人的间谍和告密者的行动。他们挖出来并逮捕了五十多人。在这一见证面前,泰塔感到了一种满足:他们已经切断了向敌人提供信息的源头。 “那么,你是带着南方摄政王的许可来到我们这里的?”泰塔察觉到了他那奇特的喜悦神情。特洛克继续问道:“你从纳加那里带来了什么消息?” “纳加领主想要我将他的建议直接带给阿佩庇。”泰塔闪烁其词地回答道。他不想给特洛克任何超过限定的信息。 特洛克对此直接表示出受到了冒犯。“纳加是我的表弟,”他冷冷地说道,“他会希望我听到他送到的每一条消息。”泰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尽管在特洛克一方来说那是严重的泄密行为。他对摄政王的祖先问题的怀疑被证实了,但是当他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是不露声色的:“是的,阁下,这我非常清楚。可是我要对阿佩庇讲的消息是那么的重要……” “你太低估我了,巫师。我受到你们摄政王的完全信任。”特洛克的声音因为恼怒而格外粗暴,“我非常清楚你来此是主动向阿佩庇提出停战,来同他谈判持久的和平问题。” “我没有更多的消息告诉你了,阁下。”这个特洛克可能是一位战士,但是他却不是一位阴谋家。泰塔想,但是当他讲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和态度没有变化:“我只能把我带来的消息给你们的牧羊人领袖——阿佩庇。”这是在上埃及王国人们提到喜克索斯人的统治者时所用的称谓。“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如你所愿,巫师。如果你要那样,什么也不要讲了,虽然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特洛克气愤地站了起来,“阿佩庇国王在布巴斯提斯。我们要立即去那里。” 在难堪的静默之中,他们返回到了下面的神庙,在那里泰塔叫吉尔和护卫官到他这里来。“你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他告诉他们,“但是现在你们必须像来时一样秘密地返回底比斯。” “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吉尔焦虑地问道。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老人的责任。 “不。”泰塔摇了摇头,“我仍然留在这里。当你向摄政王报告的时候,告诉他我在去会见阿佩庇的途中。” 借助油灯昏暗的光线,马匹被套在了战车上,过了不一会儿,他们准备出发了。吉尔从车上拿过了泰塔的皮鞍囊递给他。接着他充满敬意地敬礼:“能和你一起同行,真是我莫大的荣幸,大人。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给我讲了许多你的历险故事。他在艾斯尤特时曾与你是同一军团。他是左翼的队长。” “他叫什么名字?”泰塔问道。 “拉斯洛,大人。” “是的。”泰塔点点头,“我完全记得他。在一次战斗中他失去了左眼。” 吉尔又敬畏又惊奇地看着他:“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你竟然还记得。” “三十七年前。”泰塔纠正他,“路上注意,年轻的吉尔。昨天晚上,我给你算过命。你将会长寿,并且会获得许多殊荣。” 持矛卫士撩起了缰绳,怀着自豪和满足,难以表达地驰入夜幕中。 此时,特洛克领主的队伍也已上马,准备出发。他们将吉尔还回到神庙的马匹让泰塔来骑。泰塔将鞍鞯甩到马的鬐甲上,然后翻身上马,跟在他们的后面。喜克索斯人对跨骑没有与埃及人同样的顾忌,他们从洞穴的入口处嗒嗒地骑出来,然后转向西面,恰好与战车队列所驶方向相反。 泰塔骑在笨重武装的喜克索斯人的队伍中间。特洛克带着他们,他没有要求泰塔与他并排骑行。因为泰塔拒绝将纳加的情报直接交给他,他就一直冷漠地与泰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泰塔满意自己不被注意,因为他有很多要思考的事情。特别是纳加令人困惑的血缘关系的披露,打开了多种吸引人的可能性。 他们通宵地骑下去,朝着尼罗河一直向西,敌人的主要基地就在布巴斯提斯。即使在夜里,他们在路上还是遇到了很多的来往车辆。长长行列的大小车辆都满载着军事补给品,他们也都沿着与他们现在前进的同一方向移动。朝阿瓦里斯和孟斐斯方向返回着同等数量的已经卸掉了货物的空车。 当他们来到更靠近尼罗河的地方时,泰塔看到了布巴斯提斯周围喜克索斯军队营地的营火。那是沿着河岸向两个方向延伸数英里之远的一片闪烁的摇曳不定的光,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聚集着大量的士兵和马匹。 无论什么都不像宿营军队的味道。当他们走近时,那味道就更加强烈了,它几乎令人无法忍受。它是多种气味的混合:骑兵队的味道,干粪火烧出来的粪肥味儿和烟味儿,皮子味儿和发霉的谷物味儿。在这些味道里最为突出的是肮脏的士兵们的体味以及他们身上化脓伤口发出的异味,野炊煮饭的味道,发酵的啤酒味儿,散落的垃圾和污物散发的味道,茅坑和粪堆的氨臭味儿,更有未葬尸体的刺激性的臭味。 在这些令人窒息的混合味道下,泰塔嗅出了另一种恶心的腐味。他想他辨别出来了。一个受害者在他的马前醉醺醺地东倒西歪地走过来,迫使他急忙勒住马头,他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上的粉红色斑点,接着他稳住了。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阿佩庇到目前为止没有在艾布纳胜利的基础上继续乘胜追击,为什么他还没有派出他的战车向南疾驰朝底比斯进军,那里埃及的军队正处于一片混乱,可以任由他摆布。泰塔加鞭催马赶到了特洛克的坐骑旁,悄悄地问他道:“阁下,瘟疫第一次侵袭你们的军队是什么时候?” 特洛克突然勒住马头,这使他的坐骑跳跃起来,在他的身下打转。“那是谁告诉你的,巫师?”他问道,“这可恶的疾病是你施展的魔法吗?是你将这场瘟疫强加于我们的吗?”他怒气冲冲地策马而去没有等待任何否定。泰塔在后面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但是他的眼睛正在紧张地观察着他周围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这时天越来越亮了,隐隐约约的太阳几乎透过河岸上浓浓的迷雾和覆盖在大地上、遮盖着拂晓天空的烧柴的烟雾显露出来。它赋予了这种场面以一种奇异怪诞的景象,就像地下冥府的一个幻景。人们和牲畜都被它转变成了深色的魔鬼般的影子,在他们的马蹄下面,新近泛起的泥浆又黑又黏。 他们通过了第一辆灵车,泰塔周围的士兵们用斗篷盖上了他们的嘴和鼻子,以挡住车后堆得很高的裸露着的发胀了尸体的臭味儿和湿气。特洛克用力踢着他的马,很快他就超过了马车,可是在前面,同样满载的马车有很多,它们几乎堵塞了道路。 走得更远一些,他们通过了一个火葬场,有许多的灵车在那里卸载那些令人恐惧的死尸。木柴在这个地区是少见的商品,火焰的强度不足以烧毁那成堆的尸体。火光在抖动、摇曳着,燃烧着油污的黑色烟雾在那些呼吸着的活人的嘴和喉咙上熏上了一层。 瘟疫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呢?泰塔想弄清楚。有多少人是和我们的军队作过战的呢? 这场瘟疫就像某种令人沮丧的随着军队步伐前进的幽灵。阿佩庇已经在布巴斯提斯这里的营房住了多年了,那营房里到处是老鼠、秃鹰和食腐的秃鹳。他的士兵在污秽中挤在一起,他们的身上爬满了跳蚤和虱子,吃着腐烂的食物,喝着来自灌溉水渠里的水,那是从坟墓和粪堆里排出来的污物。这些就是瘟疫滋生繁盛的环境条件。 越走近布巴斯提斯,营地的数目就变得越多。帐篷、茅屋、棚舍拥挤着,正好与围绕着驻防城镇的墙壁和护城的水沟相呼应。瘟疫的患者中比较幸运,能躺在上面有棕榈叶的破旧的屋顶下,可以稍微防止上午炽热阳光的照射。其他的患者就只能躺在外面被践踏过的田野的稀泥里,丢给了饥渴和恶劣的天气。死人和那些将要死的人混杂在一起,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人和那些患有腹泻的人并排在一起。 尽管他的本职是一位自然治疗师,但如果要救治他们,泰塔还是感到无能为力。他们被自己的民众所判决,要帮助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呢?不仅如此,他们又是这真正埃及的敌人,他很清楚瘟疫是来自众神所降。如果他救治了一位喜克索斯人,那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位向底比斯进军的战士,而将他深爱的城市置于烈焰和劫掠之中。 他们进入了堡垒,发现那里的条件并不比围墙之内更好。瘟疫的患者躺在被疾病击垮的地方,老鼠和流浪的野狗在啮噬着他们的尸体,在这些尸体中,还仍然有没完全死去的人,但是对他们来说,要保护自身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阿佩庇的司令部是布巴斯提斯的主要建筑物,它位于镇中心,是一大片杂乱无序的土坯和草苫的宫殿。马夫们在大门口接过了他们的马匹,特洛克领主领着泰塔通过庭院,在装有暗色窗帘的大厅里,为了压过从镇子里和围着的营房飘浮过来的瘟疫的臭味,青铜的火盆里燃烧着香和紫檀木,但是它们那忽明忽暗的火焰使得酷热的空气变得几乎令人无法忍受。即使在这个总司令部里,瘟疫患者的呻吟声也在各处的房间里恐怖地回荡着,他们的身影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 在建筑物最深的隐蔽处,他们在封着的青铜大门外被拦住了,但是当守卫一认出特洛克那庞大的身影时,就站到一旁让他们过去了。这个区域是阿佩庇的私人住处。墙壁上挂着豪华的壁毯,家具是由珍贵的红木、象牙和珍珠母制作的,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从埃及的宫殿和神庙里掠夺来的。 特洛克把泰塔引进了一个虽然不大却装饰奢华的前厅,进来后将他留在了那里。女奴们给他送过来一罐冻果汁露、一大盘熟枣和石榴。泰塔慢慢地喝了饮料,但是只吃了一点点水果。他的饮食一直都很有节制。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一束阳光通过唯一的一扇高窗射进来,沿着对面的墙壁缓缓地移动着,好像在计量着时间的流逝。躺在一张毯子上,他用鞍囊作为枕头,打着盹儿,一直没有安然入睡,传来的每一声响动他都会马上警觉地醒来。不时地他能听到远处女人的哭泣声,在高大的城墙后面,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传来沉痛悲伤的哀号声。 终于,沿着外面的通道,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门口上方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人站在那里。他只穿了一件深红色的男式短裙,裙子用一条金链系在了他的大肚皮下。胸膛上覆盖着像熊皮一样粗糙的银白色的硬卷毛儿。脚上穿着一双厚实的凉鞋,结实的打磨过的皮胫甲包在他的小腿上。但是他没有带佩剑和任何其他的武器。他的四肢好像神庙里的柱子一样粗大,那上面布满了很久以前就愈合了的战斗时留下的疤痕,其中一些显得白皙而光滑。其他那些新留下的呈紫色,看上去好像肿痛发炎了似的。胡须和浓密得像灌木似的头发也已经花白了,但是没有像通常那样装饰上丝带或编结成辫子。它们未经抹油和梳理,而是乱糟糟的。黑色的眼睛看起来神态狂乱,他那大鹰钩鼻子下的厚嘴唇好像很痛苦地扭歪着。 “你是泰塔,是个医师。”阿佩庇说道。他的声音浑厚有力,但是不带土音,因为他生在阿瓦里斯,那里已经吸收了大量的埃及文化和生活方式。 泰塔非常了解他,对他而言,阿佩庇是侵略者,血腥的野蛮人,他的祖国和法老不共戴天的敌人。当他回答的时候,他运用了他全部的自控力来保持他表情泰然自若和声音的平静:“我是泰塔。” “我听说过你的本事。”阿佩庇说道,“我现在需要它们,跟我来。” 泰塔将鞍囊甩到自己的肩上,跟随他出去进入回廊。特洛克领主带着武装的护卫队等在那里。泰塔随同喜克索斯国王进入了更深的宫殿,护卫在泰塔的周围列好了队。前面哭泣的声音变得更响了,阿佩庇把挡在另一个门口处的沉重的帘子掀到了一边,他拉起泰塔的胳膊把他推了进去。 左右着这个拥挤的房间的是一大群来自阿瓦里斯的伊西斯神庙的祭司们。当泰塔通过他们头上的白鹭羽饰认出他们时,他鄙弃地撇起了嘴。他们在一个角落里的火盆上方唱着咒语,摇着叉铃,火盆里烧红的夹钳散发着红焰的炽热。泰塔与这些江湖骗子职业上的夙怨可以追溯到两代人以前。 除了自然治疗师之外,还有其他的二十人聚集在地板中央的病床周围,宫廷里的侍臣和军队里的军官、书记官和其他的官员们,全在庄重、悲伤地看着。大多数的女人们正跪在地板上,号啕大哭。只有一位在护理躺在小床上的男孩儿。她好像不比她的病人大多少,大概的年龄在十三四岁吧,她正在用一个铜碗里加热的有香味的水给他擦身子。 只瞥了一眼,泰塔就发现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她的脸上带着坚定和机智。她对病人的担心是明显的,她的表情充满着爱意,她的手麻利而灵活。 泰塔将他的注意力转向了男孩。他裸露的身体颇为匀称,但是被疾病折磨得很瘦。他的皮肤上布满了瘟疫特有的标志性瘢痕和湿漉漉的汗水。他的胸脯上有擦破了皮而发炎的伤口,伤口上流着血,还有伊西斯神庙的祭司们留在那上面的烙痕。泰塔看出来他已经到了这种病的最后阶段了。他浓黑的头发已经浸透了汗水,垂落到他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深陷,空洞地大睁着,并因高烧而发红发亮,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哈伊安,我的小儿子。”阿佩庇说道。他走到床边,无助地俯视着他的孩子。“瘟疫将夺走他,只有你能救他了,巫师。” 哈伊安呻吟着,极为痛苦地将膝盖支起来,挪动他划伤的胸部以使自己侧过身子。随着一声爆炸般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他的皱巴巴的屁股之间冒出了稀屎和鲜血的混合物,淌到已经脏了的亚麻床垫上。正在护理他的女孩马上用布为他擦净,接着擦掉床单上的粪便,那上面没有留下任何令人恶心的印痕。在角落里,那些治疗的术士们又开始了他们新的齐诵,那位高级祭司从炭火盆里拿起那把烧热的钳子朝床前走来。 泰塔跨上了一步,用他长长的拐杖拦住了他的路。“滚出去!”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和那些屠夫们在这里已经做够了造孽的勾当。” “我必须从他的身上将热病烫出去。”那人抗议道。 “滚!”泰塔严厉地重复道,接着对挤在屋子里的其他祭司们说道,“滚,你们全都出去。” “我很熟悉你,泰塔。你是一位渎神者,是恶魔和邪恶精灵的仆人。”那祭司站在原地,令人恐惧地挥舞着红通通的青铜器。“我不怕你的魔法。这里没有你的权力。王子由我负责。” 泰塔退后一步,将他的拐杖向那祭司的脚下击落下去,他发出长长的尖叫声,跳了回去,手杖的木杆变成了一条扭动并发出嘶嘶声音的蛇在地砖上朝他袭来,突然它抬起了高高的头,它叉状的舌头在薄薄的咧着的嘴里射出来,它的珠子般的黑眼睛闪着微光。 刹那间,一阵朝门奔逃的呼喊声骤然响起。侍臣们、祭司们、士兵们和惊恐的仆人们,拼命地乱抓乱挤、夺路通过拥挤的人群,都想要第一个闯出去。在慌乱逃跑的时候,高级祭司撞翻了火盆,接下来当他赤脚在溅落的炭火上跳跃时,又发出了一阵尖厉的嚎叫声。 瞬间除了没有移动的阿佩庇和在病床旁边的女孩外,屋子里空了。泰塔俯身抓住扭动的蛇尾巴将它捡起来。很快,在他的手里,它又挺直僵硬得和木头一样了。他用复原了的手杖指着床边的女孩。“你是谁?”他问道。 “我叫敏苔卡。这是我的弟弟。”她把手保护性地放在了那男孩子汗湿的卷发上,以一种挑衅的神态抬起了头。“有什么坏招你就使出来吧,但是我不会离开他。”她嘴唇颤抖着,她那大大的黑眼睛里透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明显地为他的名声所胆怯,被正在指着她的蛇杖所吓住。但是她仍然坚持着,“我不怕你。”她告诉他,然后绕着床边移动直到他在他们之间。 “好。”泰塔欢快地说道,“那么你将对我更有用。男孩多久没有喝水了?” 她用了一会儿时间来振作自己:“自从今天早晨到现在。” “那些骗子们难道要看到他如同死于疾病一样死于口渴吗?他出了那么多的汗,他身体里大部分的水分已经流失了。”泰塔咕哝道,从床头拿起了那个铜罐儿朝里面闻了闻。 “这是又脏又臭带有祭司的毒物和瘟疫的液体。”他把它甩到了墙上。“到厨房去,再找一个罐子。确保它是干净的。装上井里打来的水,不要用河里的水。快点,小姑娘。”她跑了,泰塔这才打开了他的包。 敏苔卡立刻带着满罐的净水返回来了。泰塔准备了一剂汤药,在火盆上加热。 “帮我给他服下去。”当药已经煮好时,他命令那女孩。他教她如何扶着她弟弟的头,当泰塔把水一滴滴地滴入男孩嘴里的时候,让女孩轻轻抚摸着她弟弟的喉咙。哈伊安很快就可以自由吞咽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国王问道。 “大人,这里没有你的事。你更擅长的是毁灭而不是治疗。”泰塔让他离开但他自己的目光并没有从病人身上离开。一阵长长的静默后,当阿佩庇离开屋子的时候,只听到他的铜钉凉鞋重重地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敏苔卡很快地没有了对泰塔的恐惧感,作为助手,她反应快,做事主动,她好像能预料到泰塔的意愿。泰塔在火盆上从他的包里熬了另一服药,她强迫弟弟喝下去。他们一起使他不落一滴地把药喝下去。她在他胸膛上被烫伤的地方涂上了止痛的油膏,接着他们一起用亚麻床单裹上哈伊安,然后把人和床单一起放到井水里,让他滚烫的身体得以降温。 敏苔卡来到泰塔身旁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泰塔拉起她的手,将手掌向上翻过来。他察看了她手腕上的红色肿块,但是她尽力地把自己的手拉开。“那些不是瘟疫斑点。”她尴尬得脸都红了,“它们只是跳蚤咬的。宫殿里跳蚤到处爬。” “哪里有跳蚤咬,瘟疫就到哪里。”泰塔告诉她,“脱掉你的连衣裙。” 她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让裙子掉落到了脚踝处。她裸露的身体,不但苗条迷人,而且健壮结实。她的乳房乳峰初露,昂起的乳头像成熟的桑葚一样出现了圆点儿。三角状松软的绒毛在她修长匀称的大腿之间半隐半现。 一只跳蚤从她白皙的肚子上跳起来。泰塔敏捷地在空中一下子掐住,然后在指甲间碾碎了。那昆虫在她褶皱齐整的肚脐眼周围留下了一串粉红色的小点儿。 “转过来。”他命令道,她服从了。另一个讨厌的昆虫在她的背上朝她那结实圆润的臀部间的深深的裂缝跳下去。泰塔用手指捏住它,将它闪着光泽的黑色外壳碾碎了。它膨出了一个血点。“如果我们不消灭你身上这些小寄生虫的话,你将是我的下一个病人。”他告诉她道。然后泰塔派她到厨房去取一碗水。在火盆上,他用干燥的除虫菊的紫色花朵煮了水,然后将她从头到脚地洗了一遍。他又敏捷地抓住了四五只拼命从强烈刺激的阴道药液里仓皇逃跑的跳蚤。 当裸露的身体擦干之后,敏苔卡坐在他的身旁。他们仔细地检查她的衣服,自然大方而友好地聊着,从接缝处和衣褶中清除掉最后一个跳蚤和它们的卵。他们很快地成了好朋友。 夜幕降临之前,哈伊安再一次排便,但是很少,在粪便里也没有血了。泰塔闻了闻粪便,瘟疫液的臭味不那么强烈了。他施用了更强的草药浓缩剂,然后他们一起迫使哈伊安喝下了另一杯井水。第二天早晨,热病被降服了,哈伊安休息得更加舒服了。他终于排尿了,对此泰塔说那是有好处的,尽管他的尿是深黄色而且是酸性的。一小时之后,他排了更多的尿,颜色变淡也不那么难闻了。 “瞧,天啊!”敏苔卡惊叫道,抚摸着她弟弟的面颊。“红斑正在消退,他的皮肤也变得凉一些了。” “你有天堂上仙女般治愈的触摸。”泰塔告诉她,“但是不要忘记了水罐儿。它空了。” 她急忙跑到厨房,立刻带回满满一罐水。她把水交给泰塔,唱起了喜克索斯人的摇篮曲。泰塔为她声音的甜蜜和清晰而感到欣喜:“倾听草地上的风声,小宝贝,你睡吧,睡吧,睡吧。倾听河水的流动声,我的小宝贝,做个好梦,好梦,好梦。” 泰塔端详着她的脸。在喜克索斯人眼里,它有点太大,她的颧骨太高。她的嘴也大,嘴唇丰满,鼻梁过高。这些五官本身没有一部分是完美的,但是每一部分和所有其他的部分相配的时候,却达到了巧妙的平衡,她的脖子长而得体。她的杏仁眼在弯弯的眉毛下真是美丽动人。她的表情活泼欢快。她的美别有风味。 “瞧!”她中断了歌声,笑了起来。“他醒了。” 哈伊安的眼睛睁开了,他正在朝上看着她。 “你已经回到我们中间了。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她笑了起来,她牙齿整齐,在灯光下白得晶莹发亮。“我们担心死了。你不许再这样了,永远不。”为了掩饰她的欢乐和眼睛里突然闪现的喜悦和宽慰的泪水,她紧紧地抱着他。 泰塔望着对面床上的两个孩子,看到门口阿佩庇那高大的身影。泰塔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长时间了,他严肃地向泰塔点点头,接着转过身去,不见了。 那天晚上,哈伊安靠他姐姐的帮助,能够一点点坐起来了,能够用她姐姐递到他嘴边的汤碗喝汤了。两天以后,他的皮疹已经消失了。 阿佩庇一天要来到这屋子看上三四次。哈伊安仍然虚弱得还站不起来,可是当他的父亲一出现,他就以尊敬的姿势拍拍他的胸口,摸摸他的嘴。 在第四天,他从小床上蹒跚地起来,拜倒在国王面前,但是阿佩庇阻止了他,把他扶回到枕头上。即使这样,他对孩子的感情也是显而易见的,阿佩庇没有说什么,几乎马上又离开了,但是在门口,他回望了泰塔一眼,朝他点了一下头,命令他跟着去。 他们单独站在宫殿最高的塔顶上。他们爬了二百级台阶才到达这个高度,从这里他们能够看到艾布纳城堡上方的尼罗河上游,它位于沿河向上十英里处。离底比斯不到一百英里。 阿佩庇命令哨兵下去,就留下他们两个在这高高的地方,以便于他们不被暗中监视或偷听。他站在那里凝视着那条向南而去的灰色大河。他身着全副的战服,结实的皮护胫和胸甲,剑带装饰着金玫瑰图案,他的胡子用猩红色的丝带编织以与他的礼仪裙袍相配。不相称的是在浓密的银白色的卷发上,他戴着金色的圣蛇、兀鹰和眼镜蛇的王冠。它令泰塔怒火中烧,这位侵略者和掠夺者认为自己是全埃及的法老,戴着神圣王权的标志,但是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他反而调整自己的思维去捕捉阿佩庇的想法。它们是一张缠结的网,缠得那么深又那么迂回,这使得泰塔也无法清楚地辨别它们,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力量使阿佩庇成为可怕的敌人。 “至少他们说到你的一些事是真实的,巫师。”阿佩庇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是一位很有本事的医师。”泰塔依然没有吭声。 “你能像在我儿子身上治愈好他的病一样,在我的军队里施展魔法治愈瘟疫吗?”阿佩庇问道。“我会付给你大量的黄金。黄金的数量多到十匹骏马才能够驮载得动。” 泰塔黯然地笑了:“阁下,如果我能施行这样的魔法,我也会从稀薄的空气里变出来一千万士兵,不费力气地解决你们的暴徒。” 阿佩庇转过头来,付之一笑,但是那笑中缺少任何幽默和友好。“你多大年纪了,巫师?特洛克说你已经二百多岁了。那是真的吗?” 泰塔没有听到他问话的任何迹象,阿佩庇继续说下去:“你的价格是多少,巫师?如果不是用黄金,那么我能够为你提供什么呢?”那是个反问,他并不等待什么回答,而是咚咚地走向塔北部的防护矮墙,倒背着手站在那里。他俯身看着他军队营地的上方和远方的火葬场。那里的火仍然在燃烧,烟在尼罗河绿色的水面上缓缓地飘过,然后消失在远方的沙漠里。 “你已经赢得了胜利,阁下。”泰塔轻声地说道,“但是你最好考虑一下你火葬的柴堆。在瘟疫的大火熄灭之前,法老会增援和重新组织他的军事力量,你的士兵们要再次准备战斗。” 阿佩庇烦恼得像一只狮子想抖掉身上的苍蝇似的晃动了一下身子。“你的坚持使我很生气,巫师。” “不,阁下,不是我而是真理和逻辑令你很生气。” “尼弗尔·塞提是一个孩子。我已经打败他一次了,我要再次打败他。” “对你来说更关键的是,在他的军队里没有瘟疫。你的眼线会告知你法老在阿斯旺还有五个军团,另外两个军团在艾斯尤特。他们已经随着激流在河上北进。在新月之前他们将会到达这里。” 阿佩庇低声地吼了一下,但是没有回答。泰塔毫不示弱地继续说下去:“六十年的战争已经使交战双方的王国耗尽了财力和物力。你要传递你的父亲的遗产——六十年的流血杀戮吗?那就是你的儿子们要从你身上继承的遗产吗?” 阿佩庇对他大发雷霆,横眉怒目:“不要逼我太甚,老家伙,不要侮辱我的父亲——天赐之神萨利提斯。”表达了他的反对后又间隔了好长时间,阿佩庇又说道:“安排和这位所谓的上王国的摄政王纳加的和谈,你要用多长时间?” “如果你给我通过你队伍的安全通行权和一条快帆船来载我的话,我能在三天之后到达底比斯。顺流而返会更快一些。” “为确保你安全通过,我会派特洛克和你一起走。告诉纳加,我会在艾布纳那边的佩拉镇上位于河西岸的哈托尔神庙会见他。你知道那里吗?” “那里我很熟,阁下。”泰塔说道。 “我们到那里谈。”阿佩庇说道,“但是告诉他不要期待从我这里得到太多的让步。我是胜利者,他是被击败者。你现在可以走了。” 泰塔坚持未动。 “你可以走了,巫师。”阿佩庇又一次让他离开。 “法老尼弗尔·塞提几乎和你的女儿敏苔卡一样的年龄。”泰塔固执地说道,“我希望你带她一起去佩拉。” “出于什么目的?”阿佩庇满腹狐疑地看着他。 “在你的王朝和泰摩斯法老的王朝之间的一个联盟可能会保证两个王国之间的永久和平。” 阿佩庇抚摸着他的胡须,掩饰着他的微笑:“见鬼,你耍阴谋就像你配药一样在行,巫师。现在,在你的激怒还没超过我的宽容度的时候,给自己个坡下吧。” 哈托尔神庙是数百年前法老伊涅特夫一世统治时期在尼罗河上方满是岩石的山坡上开凿出来的,自从那时起,每一代法老都对它加以修缮。神庙里的女祭司们是富有又很有影响的女士团体,她们在王国之间长期内战期间设法生存下来了,甚至在时世艰难的时候都一帆风顺。 她们身着黄色的袍子,聚集在神庙庭院里的两座巨大的女神雕像之间。其中的一座哈托尔雕像将她刻画为长着金色牛角的黑白花斑奶牛,另一座是她的人性的显示:一位高大美丽的女士,她的头上戴着金色的太阳轮和牛角的王冠。 当法老尼弗尔·塞提的随行人员列队从东侧进入时,女祭司们合唱着,击打着叉铃,而阿佩庇国王的侍臣们则通过西边的柱廊进入。在会议上到场的顺序是一个激烈争辩的问题,这几乎让谈判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破裂。首先到场的会在现有的权力地位上增加气派和声望,而后到的会作为乞求和平的哀求者的身份出现。双方都不愿意放弃这种优势。 是泰塔提议了同时到场的应急办法。他还老练地解决了令人烦恼的双方主要参与者所穿服饰的平等问题。双方会有意地避开双重王冠。阿佩庇会戴着下埃及的红色王冠,而尼弗尔·塞提会头戴上埃及的白色王冠。 双方统治者的随从们挤满了宽敞的庭院,他们的成员相互冷峻严厉地面对着。他们的间隔实际上只有几步远,但是六十年争斗的严酷和仇恨在他们之间形成了巨大的障碍。 充满敌意的沉默被喧嚣的号角齐鸣和青铜锣的轰响打破了。这是皇家团队从神庙的另一侧出现的信号。 纳加领主和法老尼弗尔·塞提严肃而缓慢地走出来,在高背的御座上就坐,而两位公主,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温顺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在纳加御座下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因为她们是他的未婚妻。两个女孩都化了极浓的妆,她们的脸就像坐在她的阴影下的那尊哈托尔雕像的脸一样毫无表情。 与此同时,喜克索斯王室从神庙的对面一侧出来了。阿佩庇领着他们,他全副战装,高大威严,一副尚武的形象。他怒视着年少的法老穿过庭院。他的八个儿子跟在他后面;只有他最小的儿子哈伊安因为没有从瘟疫中完全恢复而未能参加这次逆流的旅行。像他们的父亲一样,他们也是全副的武装和戎装,昂首挺胸地摆出同样逞能的姿态。 当他从靠近尼弗尔御座站着的地方审视着他们时,泰塔想,真是一伙令人恐惧的血腥暴徒。 阿佩庇在他众多的女儿之中只带了一个和他一起来。像在沙漠里的一丛带刺的仙人掌之中的一株玫瑰,与她的兄弟们形成的鲜明对照,使敏苔卡的美更加显得光彩夺目。在对面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泰塔那瘦高的身影和银白色的头发,她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特别灿烂的微笑,那一刻好像太阳突然冲破了延伸在庭院上面的遮阳棚一样。从前这里的埃及人从没有谁看到过她,在人群里,有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和低语声。他们对她的出现如坠五里雾中。之前传说所有的喜克索斯女人像她们的男人一样高大威猛,还比她们的男人丑上一倍。 法老尼弗尔·塞提稍稍地探一下身,顾不得这庄严的场合,他用力地拉他在瓶状的白色王冠下的耳垂。那是泰塔努力要纠正的一种习惯,尼弗尔只有在对某事有着强烈兴趣,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这样。泰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尼弗尔了——自从他从布巴斯提斯阿佩庇的司令部回来之后,纳加一直使他们分开——可是他是那么地熟悉这个孩子,那么深知他的内心,即便这样他仍然能够轻易地看透他的心思。他感觉到尼弗尔处于一种狂喜的兴奋状态,那强烈的程度就像他看到一只羚羊正进入他的箭瞄准的范围,或是正要骑上一匹尚未驯服的小马,或是放飞一只扑向白鹭的雄鹰,在观察着它开始下扑。 泰塔从未看到过他对一位异性成员的出现有如此的反应。尼弗尔一直是以王室的鄙视态度看待所有的女性,包括对他的姐妹们也是如此。可是,自从他被置于青春期的烦躁不安的洪涛之中后,大多数的时间他一直和泰塔在吉布尔·纳盖拉山的荒野之中与外界隔绝,那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像敏苔卡现在这样吸引他的注意力。 泰塔对他不费吹灰之力所达到的效果洋洋得意。如果尼弗尔对这位喜克索斯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反感的话,那么他所有的计划就会复杂起来了,从而就会增强他们自身所处的危险性。如果他们俩喜结姻缘的话,那么尼弗尔就会成为阿佩庇的乘龙快婿而在他的保护之下。即使纳加,在触犯一个如此强大和危险的人物之前,他也一定要停下来思考一下。敏苔卡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尼弗尔从摄政王的阴谋中救出来。那至少是泰塔促进联姻的真实目的。 在他们一起调治和照料弟弟的很短的期间内,敏苔卡和泰塔成为了忠实的朋友。现在泰塔差不多是令人无法察觉地点点头并回之以微笑。接着敏苔卡将目光从他面前移过去,极有兴趣地看着她对面那些高贵的埃及女人们。关于她们她已经听到了好多,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们。很快地,她选中了赫瑟蕾缇。带着女性本能的自信,她意识到了某个和她一样吸引人的人,一位未来潜在的竞争对手。赫瑟蕾缇对她的反应回之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她们简短地交换了一下高傲而又相互充满敌意的眼神。接着敏苔卡又把她的目光投向了不可一世的人物——纳加,着迷地盯着他。 他真可谓是一道壮观的风景,与她的父亲和兄弟们迥然不同。他浑身珠光宝气,黄金宝石闪闪发光,他的亚麻装上那炫目多彩的珠宝令人眼花缭乱。尽管他们之间相隔一段距离,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像一片野花散发出的那种浓烈的香味。他的脸上盖满了化妆品,他的皮肤几乎发亮,眼睛画有轮廓线,并用眼影粉加以突出。然而她想,他的美是一条蛇或一只有毒的昆虫的那种美。她打了一个寒战,把目光转向了摄政王旁边的御座上的人。 法老尼弗尔·塞提正在很紧张地盯着她,这让她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是那么绿——那是最先打动她的地方,她想看别处,但是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不好意思地盯着他。 法老尼弗尔·塞提在白色的王冠下看起来是那么威严和神圣,他的下巴上戴着假山羊胡子,这使她感到心神不宁。接下来,法老突然给了她一个热情、会意的微笑。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孩子气并有吸引力了,她感到莫名其妙地呼吸加快,她的脸更红了。她尽力移开自己的眼睛,将全部注意力移到了对哈托尔女神奶牛雕像的观察上。 她过了一段时间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时纳加领主——上埃及的摄政王正在讲话。他以缓慢谨慎的语调向阿佩庇致意,提到他时,他婉转地称他为喜克索斯国王而避免提及任何他对埃及领土的所有权问题。敏苔卡专注地注视着他的嘴,但是她意识到尼弗尔正在看着她,她决定不去看他。 纳加领主的声音浑厚但平淡无味,她终于不再控制下去了。她偷偷地迅速斜着眼瞥了一下尼弗尔,又故意再次迅速地看向别处。但是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她,他的那双眼睛里带着无声的微笑,流露出强烈的感情,深深地吸引着她。她本来不是天性腼腆的人,但是这一次她的微笑含着羞怯和暧昧,她感到她的脸又开始火辣辣的。她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把手指缠来扭去的,直到意识到她是坐立不安,才停下来。她保持着她的手静止不动,但是现在她为尼弗尔搅扰了她的平静而恼火:他只是一个宝贝似的埃及花花公子。我的兄弟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他更好,也比他帅上一倍。他只是企图通过那种粗鲁讨厌的方式盯着我,而使我看起来像一个傻瓜。我再也不看他了。我要彻底不理他,她决定,她坚定的信念要一直持续到纳加领主停止了讲话,她的父亲站起来回答为止。 她从那浓黑的睫毛下朝尼弗尔又迅速投去一眼。他正在怒视着她的父亲,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他的脸上时,他的眼睛转向了她。她尽力要使自己的表情严厉和冷峻起来,可是当他一微笑的时候,她的嘴就同情似的颤动着。他确实和我的一些兄弟一样帅气,她心里想,接着,她又很快地偷看了一眼。或者说他比得上我兄弟当中的任何一个。接下来为了确证自己的想法,她又窥视了他一眼。或许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帅,甚至超过了鲁加。她马上感到她背弃了她的哥哥,又修正了一下她的看法:可是那当然不是同一类别的标准了。 她斜眼瞟着她的大哥鲁加:他那饰有丝带的胡子和黑色的眉毛,他是地道的战士。鲁加是个帅男人,她对此坚信不疑。 在对面的行列里,泰塔似乎没有注视她,但是实际上他没有错过在尼弗尔和敏苔卡之间趁大家不注意时所进行的交流中发生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见到的还不仅仅这些。特洛克领主,纳加的表弟,正在靠近阿佩庇御座的后面站着,离敏苔卡几乎不到一臂远。他的双臂交叉在胸前,他戴着有着浮雕图案的纯金护腕。一只肩上挂着一支沉重的弯弓,另一只肩上是一个包有金叶的箭囊。他的脖子上挂着勇士和荣誉的金链勋章。喜克索斯王朝不但已经采用了埃及的信仰和习俗,而且也采纳了埃及的军事荣誉和勋章授勋传统。特洛克正以微妙的表情注视着喜克索斯的公主。 在敏苔卡和尼弗尔之间又有了一次短暂的眼神交流,特洛克正在用他乌黑幽怨的眼神跟踪注视着。泰塔能看出他的愤怒和嫉妒。它就像可怕的撒哈拉沙暴——喀姆新风的高热和难以忍受的沉闷的正在沙漠的地平线上积聚的乌云。他还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是特洛克对敏苔卡的浪漫感兴趣还是对政治的关注?泰塔琢磨着。他对她有贪恋的欲望,还是只想把她作为权力的阶梯呢?无论哪一种情况,那都是危险的,他必须还要考虑到别的因素。 相互致意的演说已经接近尾声,没有讲到任何有实质意义的东西:休战的谈判会在下一天的秘密会议上开始。双方人员从他们的座位上站起来,相互敬礼和致意,当他们撤出庭院时,锣鼓又开始敲响,号角再一次奏鸣。 泰塔对喜克索斯人的队伍又看了最后一眼。阿佩庇和他的儿子们在高高的花岗岩柱子的遮挡下消失在过道里,那些柱子的上面都雕饰着女神的双牛头像。敏苔卡最后回望了一眼,跟在她的父亲和她的兄弟们的后面。特洛克领主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同样地,他从肩上对法老尼弗尔·塞提投去了最后的一瞥。随后,他也大步地走在了柱子之间。当他走起来的时候,他肩上箭囊里的箭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它们那彩色的箭羽吸引了泰塔的眼睛。不像那种普通的带有塞盖防止箭支掉出来的战时所用的皮箭囊,这种仪式用的箭囊以金叶覆盖,箭筒的一端是敞开的,因此箭的羽头是突出在肩膀之上的。羽毛的颜色是红色和绿色,某种邪恶的东西换起了泰塔的记忆。特洛克通过大门口快步离去,留下了泰塔在那里注视着他的身影。 泰塔回到了附属于神庙里的一个石屋,它是在和平会议期间提供给他住宿的。他喝了一点冻果汁露,因为在庭院里天气一直很热,他走到了厚厚的石头墙的窗子旁。在窗台和下面的石板露台上,有一群艳丽的织布鸟和山雀在跳着。他用碎高粱米喂它们,它们落在他的肩上,或者直接从他捧着饲料的手中直接啄着吃,泰塔想到上午一连串的事件,他将在开幕仪式上所得到的所有不同的感知梳理了一下。 当他继续想到特洛克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他对敏苔卡和尼弗尔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而感受到的愉悦和快乐。他思考着这个人与喜克索斯公主的关系,如果他努力要迫使自己实现这对年轻人的计划,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可能要复杂起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沿着窗子外边的露台爬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一只神庙里面的猫,很憔悴,身上带有疤痕和一片片的疥癣剥落的痕迹。它正悄悄接近在窗外的石板地上跳跃着的正在啄食高粱米的鸟群。泰塔全神集中于那只猫,他浅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充满疑虑地向周围窥视。他盯着他前面石板地面上空旷的场面,那只猫突然弓起后背,浑身汗毛直竖。它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急转身沿着露台飞跑到了一棵棕榈树下面。它飞快地顺着高高的树干爬到顶端的冠状棕叶里,在那上面可怜兮兮地、紧紧地抱着。泰塔又给鸟抛出了一把粮食,沉思着。 即使在他们一起在路上的时候,特洛克也让他的箭囊堵得严严的,因此泰塔从没有想到把那里面装的箭同法老被谋杀现场所发现的那些箭比较一下。有多少其他的喜克索斯军官们有这种红色和绿色的箭羽,他只能去猜了,那可是很困难的,虽然他们每一个人会有他独特的图章印记。要把特洛克和法老泰摩斯之死联系起来的唯一方法是通过他牵涉到的他的表兄纳加。那就是研究一下他的箭。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又不引起他的怀疑呢,泰塔思忖着。 他再一次从他的思绪里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在他住的屋门外面的过道上有声音。一个又年轻又清晰的声音,他马上辨别出来了。另一些声音是冷漠的、恳求的,还有抗议声。 “阿斯莫尔领主已经给了特殊的命令。” “我不是法老吗?你们不要服从我了吗?我要见巫师,你竟敢阻止我。你们俩给我站到一边去。”尼弗尔的声音坚定而有威严。青春期不确定的音色已经不见了,他以一个男子汉的声音在讲话。 雏鹰已经展开了他的翅膀,露出来他的利爪。泰塔想,从窗子转过身来,将米的粉末从手中洒落,欢迎他的国王。 尼弗尔将挡在门口的帘子掀到了一边,走了进去。两位武装的卫兵无奈地跟在他的后面,在他的身后挤进了门口。尼弗尔不理会他们,两手叉腰地对着泰塔。 “泰塔,我对你非常不满意。”尼弗尔说道。 “我十分忧伤。”泰塔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在哪方面曾经冒犯过你呢?” “你一直在躲避我。无论什么时候我派人找你,他们都告诉我你去了喜克索斯王国执行一项秘密使命,或者说你已经回到了沙漠,或者什么其他诸如此类的月亮传说。”尼弗尔大声吼着来掩饰他又一次和老人欢聚在一起的快乐。“接着你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好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但是你仍然不理睬我。在谈判仪式上,你甚至都不朝我看一眼。你去哪里了?” “陛下,隔墙有耳啊。”泰塔瞥了一眼来回踱步的卫兵。 尼弗尔马上愤怒地转向他们:“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命令你们走掉。如果你们不在这个时候马上走,我就叫人将你们两个勒死。” 他们不高兴地撤出去了,但还是不太远。他们在门帘那边的走廊上等待的时候,泰塔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和武器的叮当声。他猛地朝窗子甩了一下头,然后小声说:“我在码头那里有一只小艇。陛下想要钓鱼吗?”没有等他回答,泰塔就撩起他长袍的下摆,跳到了窗台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尼弗尔已经忘记了他的愤怒,他跑过了小屋和泰塔站在一起,他高兴地咧嘴笑了。泰塔跳到了外面的露台上,尼弗尔灵敏地跟在他的后面。像一位从教室里逃学的学生,他们偷偷地穿过露台,通过枣椰树丛来到了河边。 在码头上有卫兵,但是他们没有接到限制年轻法老的命令。他们行礼致敬后,就充满敬意地站到了一边。他们慌忙地进入了小渔船,每一个人拿起一把桨,划开了。泰塔将小船驶进一个波动着纸莎草河岸的一个狭窄的通道,不一会儿他们就出现在沼泽的水域里了,避开了河岸隐藏在秘密水道的迷宫里。 “你去哪里了,泰塔?”尼弗尔降下了他的王室气派,“我很想你。” “我要把一切告诉你。”泰塔让他放心,“但是首先你应该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他们在一个纸莎草围着的很小的淡水湖里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停泊处,尼弗尔叙述了自从他们最后一次能够私下里谈话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曾经被拘留在纳加要求的一流的监狱里,不能见到自己任何的老朋友,甚至连麦伦或他自己的姐妹们都不能见。他唯一的消遣就是研究宫廷图书馆里的卷轴,在年迈的战士希尔特的指导下,研究战车的训练和军事练习。 “如果没有阿斯莫尔像奶妈一样地跟着我的话,纳加甚至不让我出去携鹰狩猎或钓鱼。”他痛苦地抱怨道。 直到他看到他在那里,他还不知道泰塔在欢迎仪式上也在神庙的庭院里。他已经相信他在吉布尔·纳盖拉山。他利用了这第一次机会,当纳加和阿斯莫尔陷入与阿佩庇、特洛克和其他的喜克索斯的军事贵族举行的休战秘密会议时,他威逼他的卫兵,气势汹汹地从他被限制的住处闯出来找到泰塔这里。 “没有了你生活是那么沉闷,泰塔。我想我可能会无聊死。纳加必须让我们还在一起。你应该对他施展魔法。” “那是我们可以考虑的事情。”泰塔巧妙地避开他的建议,“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旦他发现我们在神庙里不见了的话,纳加就会派出全军来寻找我们。我必须告诉你我的消息。”他简明扼要地告诉尼弗尔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所经历的一切。他说明了纳加与特洛克之间的关系,描述了他如何到达法老泰摩斯遇难的现场和他在那里所发现的一切。 尼弗尔没有插话,一直在听着,可是当泰塔讲到他的父亲之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掉过脸去,咳嗽着,用手背擦掉他的眼泪。 “现在你能意识到你处于危险之中了。”泰塔告诉他,“我肯定纳加与法老的死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得到证据的时间越是接近,我们的危险就越大。” “总有一天我要为我的父亲报仇。”尼弗尔发誓,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我会帮助你实现这个心愿的。”泰塔承诺道,“但是现在我要保护你不受到纳加处心积虑的伤害。” “你如何实现那个计划呢,泰塔?我们能像从前计划的那样逃离埃及吗?” “不。”泰塔摇摇头,“当然我曾经考虑过那条路,可是纳加将我们牢牢地禁锢在这里。如果我们再次逃到边界,就会有上千的战车在我们后面狂追。” “那么,我们能怎么办呢?你也处在危险之中。” “不,我已经说服纳加,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他就不能成功。”他讲述了在奥西里斯神庙的伪神谕仪式,纳加是怎样相信泰塔会和他分享永恒生命的奥秘的。 尼弗尔被巫师的狡黠逗笑了。“那么你是怎么计划的?” “我们必须等待时机的到来,或者逃跑或者彻底除掉纳加这个邪恶的家伙。与此同时,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来保护你。” “为此你将怎么做呢?” “纳加派我与阿佩庇来安排这次和平会议。” “是的,我知道你去了阿瓦里斯。当我要见你的时候,他们告诉过我。” “不是去阿瓦里斯,而是去了阿佩庇在布巴斯提斯的军事司令部。一旦阿佩庇同意与纳加会见,我就能够说服他同意你和阿佩庇女儿之间的婚姻,他们应该签订停战条约。一旦你在喜克索斯国王的保护之下,纳加的杀人武器就会失灵。他不敢冒着取消条约的风险将国家陷于从前的内战之中。” “阿佩庇打算把他的女儿嫁给我做妻子吗?”尼弗尔惊异地盯着他。“就是今天上午在典礼仪式上我见到的身着红装的那位吗?” “是的。”泰塔回答道,“她的名字叫敏苔卡。” “我知道她的名字。”尼弗尔激动地使他确信,“她是以猎户星座带的一个很小的星星命名的。” “是的,就是她。”泰塔点了点头,“敏苔卡,是那个长着大鼻子和滑稽可笑的嘴的丑丫头。” “她可不丑!”尼弗尔怒视着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弄翻了小艇,两个人差点儿就掉进了湖里的泥水中。“她是最漂亮的……”当他看到泰塔的表情时,他的声音弱下来。“我是说,她看起来是相当的讨人喜欢。”他咧着嘴苦笑了一下。“你总是捉弄我。但是你必须对我承认她是漂亮的,泰塔。” “如果你喜欢大鼻子和滑稽可笑的嘴的话。” 尼弗尔从底舱抓起一条死鱼,朝他的头扔过去,泰塔低头躲过了。“什么时候我能和她说呢?”尼弗尔问道,设法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对他不是特别重要似的。“她确实讲埃及话,是吗?” “她讲得一点儿不比你差。”泰塔让他放心。 “那么什么时候我能够见她?你能为我安排见面吗?” 泰塔一直期待这个请求:“你可以邀请公主和她的随从们在这里的大沼泽狩猎,之后或许来一次野餐。” “就在今天下午,我将派阿斯莫尔去邀请她。”尼弗尔决定,但是泰塔摇摇头。 “他首先会去摄政王那里报告,纳加会马上看到其中的危险,他永远不会允许这件事,一旦他警觉了,他会在他的权力范围内,不顾一切地阻挠你们到一起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尼弗尔不安地看着他。 “我要亲自去找她。”泰塔答应他,就在这时候,在他们周围的纸莎草沼泽里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模糊的叫喊声,还有船桨的溅水声。“阿斯莫尔已经发现你不见了,派出了他的猎犬将你抓回去。”泰塔说道,“这证明避开他将是多么难啊。现在认真听着,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们快速交谈着,将在紧急状态下交换信息的办法做出了安排。在他们刚将其他的计划安排妥当后,呼喊声和溅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没几分钟的工夫,一艘满载武装士兵的轻型战舰突然地进入了纸莎草的屏障,由二十位桨手猛地向前划来。从指挥船的甲板上传来一声大喊:“法老在那里!驾驶着一艘小艇!” 喜克索斯人在毗邻尼罗河纸莎草沼泽的淤积平原上已经建立了一个训练基地。当泰塔从神庙里下来时,有两个营的阿佩庇卫兵们正在耀眼的晨光下进行军事操练。二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进行通过沼泽地的接力赛跑,在齐腰深的稀泥里艰难地跋涉,而战车中队正在平原上进行复杂的战车队形变换,四列队列形成前面一支单独的队伍,接着成扇形展开变成一支横排的列队。奔驰的战车后面卷起了灰尘的旋涡,矛锋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鲜艳的三角旗在风中飘舞。 泰塔在射击场旁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有五十名弓箭手站成了一排,在一百肘尺的距离内射箭,每一个战士射五支快箭。然后向草人的靶子跑去,拿回他们的箭。再次向另一排二百肘尺远的靶子射击,教官的连枷会无情地落向那些落在后面的人,他们或是因为穿越空地时跑得太慢,或是因为射箭的时候脱了靶。狭长的皮带上的青铜饰纽在击打过的亚麻袍子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泰塔未受到盘问走了下去。当他通过的时候,作为搭档的一对儿正在操练标准的投掷和拦截的掷矛者,终止了他们的争斗,安静下来。他们以尊重的眼神目送他走过去。他的名望令敌人闻风丧胆。他走过去之后,他们才又开始相互打斗。 练兵场的末端,沼泽地旁边长得很矮的绿地上,单独一辆战车正加速通过一条有标记和靶子的通道。那是一辆侦察车,装有辐条的轮子和竹子编制的车身,它速度很快,轻得只要两个人就可以举起来,可以在前进路上的障碍中转运过去。 阿佩庇国王亲自驾驭着这辆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的战车。当在车道终端的标记处猛地调过头来时,马蹄刨起一块块草皮,载着轻便的战车飞驰而归,马车在后面跳跃着、打着转儿。 特洛克领主也驾着车,他手腕上缠着马缰绳,朝前探着身子,胡须在风中飘动,当他狂喊着策马驰骋时,长髭和彩带在肩头飘向身后。泰塔不得不承认他的技能:即使在这样快的速度下,他也能完美地控制好两匹马,稳稳地跑在标记之间,他飞速而过,给在他旁边脚踏板上的弓箭手瞄准目标提供最好的机会。 泰塔倚着拐杖注视着战车飞速驰骋。那苗条挺直的身影和王室的风度是很明显的。敏苔卡穿了一件露出膝盖的暗红色的百褶裙,交叉着带子的凉鞋高高地系在她匀称的小腿上,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皮护腕,一件坚实的皮胸甲与她又小又圆的乳房的形状十分贴切。在她瞄准靶子射箭的时候,皮护胸会保护她的娇嫩的乳头不受弓弦的抽打。 敏苔卡看到了泰塔,高声打着招呼,挥舞着她的弓。她的黑头发被一层精致的网罩着,在马车的每一次颠簸中,它就在她的肩上摇摆跳动着。她没有化妆,但是风和劳顿使她的两颊绯红,令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泰塔无法想象如果赫瑟蕾缇作为一名持矛者坐在战车上的样子,可是喜克索斯人对女人的态度真是与众不同。 “哈托尔女神正在朝你微笑,巫师!”当特洛克将战车在他面前的路边停下来时,她笑着说道。他知道敏苔卡已经选定宽容的女神作为她的保护神,而不是一位恶毒的喜克索斯神。 “愿荷鲁斯神永远爱你,敏苔卡公主。”泰塔回答她的祝福。他不承认她的父亲是国王却给予她以王室的称谓,那是他对她慈爱的表现。 她从尘雾中跳下来,跑过来拥抱他,伸出胳膊将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她胸甲坚硬的边缘顶到了他的肋骨上。她看到他痛苦得龇牙咧嘴,退后了一步。“我刚才一连串射中了五个头。”她傲气地说道。 “你的军事技能只能由你的美貌超越了。”泰塔微笑着说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她不服气地说道,“你认为就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就拉不开弓了吗!”她没有等待他的否认声明,而是跑回到战车旁,跳上了脚踏板。“继续驾车,特洛克领主。”她命令道。“再来一圈,以你最快的速度。” 特洛克抖动着缰绳,突然地调转战车,内轮丝毫未动。他喊叫道:“嘿!嘿!”他们沿着跑道飞速驶去。 每一个靶子都放在一根短杆的顶端,其高度与弓箭手的眼睛平齐。它们都是人头的形状,每一个靶子都是由一块木头雕刻而成。它们的身份指向是很明显的。每一个头都是一名埃及战士的滑稽像,完整地带有头盔和军团的徽章,涂画了的脸丑陋得就像是食人的恶魔。 泰塔苦笑着想,不要怀疑艺术家对我们的看法。 敏苔卡在挡泥板的箱子里拔出来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拉紧了弓,她对准了目标,鲜艳的黄色箭羽碰到了她好像接吻一样鼓起来的嘴唇上。特洛克将战车引向第一个靶子,设法给她提供一个相当好的发射点。但是地面凸凹不平,即使从膝盖处弯起来跪坐着,她还是随着车的运动在摇晃着。当靶子一闪而过时,敏苔卡的箭射了出去,泰塔发现他为她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其实他完全不必担心,因为她以完美的镇定把握着她的轻弓。那支箭啪的一声击在了人形靶的左眼上,并在那里颤抖着,黄色的箭羽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Bak?her!”他大声赞许道,战车继续跑下去,她得意地笑了。她又射了两次。一支箭牢牢地深入到额头,另一支射入了靶子的嘴里。即使对一位有经验的驭手来说,那也是一流的射杀率,更不用说是一个小女孩了。特洛克绕着对面的标记迅速地转过来,他们再次返了回来。马匹的耳朵竖了起来,鬃毛在飞扬。敏苔卡又一次射出一箭,瞄准了另一个靶子,正好射中了靶子的大鼻子尖儿。 “荷鲁斯保佑!”泰塔惊讶地说道,“就像一位神灵在保佑她射箭!” 最后的靶子出现得很快,敏苔卡优美地保持着平衡,当她咬着嘴唇集中精神的时候,她双颊绯红,白牙晶莹闪亮。她射了出去,那支箭飞得高而偏右,离头有一手间的宽度而错过了目标。 “特洛克,你个笨蛋!我放箭的时候,你却一直朝那处空穴的地方跑!”她对着他吼道。 战车还在行驶,她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特洛克勃然大怒:“你那样做是在巫师的面前故意让我出丑!” “殿下,我因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无地自容。”在她的愤怒面前,一向不可一世的特洛克窝囊得就像一个小男孩。泰塔看得出来,他对她的感情正如他所怀疑的那样充满着激情。 “你是不可原谅的。我再也不允许你再有驾驭我的马车的特权。永远不许。” 泰塔以前还从未看过她表现出这样的态度,除此之外,同她最近展示的射击术一起,给她的好评达到了更高的程度。这是一位对任何男人而言都适合的好妻子,即使是泰摩斯王朝的法老,他判定。但是他小心地不表现出任何轻率的举止,以免敏苔卡将她的愤怒转向他。不过,他不必担心,只要她回过头来面对他,她就再次地笑开了花。 “五箭四中,对一个红色之路的战士来说都足够好了,殿下。”泰塔向她保证道,“你射的那个确实是一个不可靠的空穴。” “你一定渴了,泰塔。我知道我是渴了。”她直率地拉起他的手,领着他来到了河边,她的女侍正在铺一张编织的羊毛毯,上面放着一大盘一大盘的甜食和成罐的冻果汁露。 “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要问你,泰塔。”她在他旁边的羊毛毯上坐下来,告诉他道,“自从你离开布巴斯提斯,我一直没有见到你。” “你的弟弟哈伊安怎么样了?”他抢先问了她个问题。 “他还是他往常的本来面目。”她笑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比从前更加淘气了。我的父亲已经命令他一完全恢复就来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当停战协议签订的时候,他要他的全家人都在他的周围。”他们聊了一阵子家常琐事,但是敏苔卡心不在焉。他等待她提出她内心里想的最多的问题。令他吃惊的是,她突然转向特洛克,他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附近。 “现在你可以离开我们了,阁下。”她冷冷地对他说道。 “明天上午你还会乘我驾的车吗,公主?”特洛克几近哀求了。 “明天我也许另有要忙的事。” “那么后天呢?”甚至他的胡子都可怜地垂了下来。 “在你走之前把我的弓和箭囊取来。”她命令道,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他像一个跟班的一样,把它们拿过来,放到她的手边。 “再见,阁下。”她朝泰塔转过身来。特洛克又徘徊了几分钟,接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他的马车。 当他驾车离开后,泰塔小声说道:“特洛克爱上你有多久了?” 她看起来吃了一惊,接着又开心地笑了:“特洛克爱上了我?为什么?真是荒谬!特洛克像吉萨的金字塔一样古老——他肯定差不多三十岁了吧!他有三个妻子,只有天知道他还有多少小妾!” 泰塔从她那个装饰得华丽的箭囊里拔出来一支箭,随便地察看着。箭羽是蓝黄色,他触摸了一下箭杆上雕刻着的很小的图章。 “猎户星座带的三颗星,”他说道,“最亮的一颗是敏苔卡。” “蓝色和黄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她点了点头。 “我的箭全都是格里巴为我制作的。他是阿瓦里斯最有名的制箭匠。他制作的每一支箭都不偏不斜地朝靶子飞去。他制作的箭上的装饰和图章就是艺术品。瞧他是如何雕刻和描绘我的那颗星的。”泰塔将箭在手里翻过来,再放回到箭囊之前,详尽地欣赏着它。 “特洛克的箭的图章是什么?”他随口问道。 她做了一个厌烦的手势。“我不知道。因为我全部所关心的或许是一头野猪,或者一头牛。无论是今天还是未来的日子,特洛克都已经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她给泰塔倒了一碗冻果汁露。“我知道你有多么喜欢蜂蜜。”显然,他换了个话题,泰塔等待她要选择的另一个话题。 “现在,我有一些敏感的事要和你商量。”她羞怯地承认道。她从他们坐着的草地上采了一簇野花,开始把它拧成了一个花冠的起始端,还是没有看着他,但是她的两颊已经不再那么红了,又恢复到了自然的粉红色。 “法老尼弗尔·塞提已经14岁零5个月了,差不多比你大一岁。他是山羊座的,和你的猫座正好匹配。” 泰塔先于她讲了出来,她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呢?”接着她拍了一下手,“你当然知道。你是巫师啊!” “讲到法老,我已经从陛下那里把信息送来了。”泰塔告诉她道。她的全部注意力马上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信息?连他也知道了我的念头?” “他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了那个事实。”泰塔呷了一口冻果汁露,“这个需要再加点儿蜂蜜。”他朝碗里又倒了一些,搅了搅。 “不要逗我了,巫师。”她不耐烦地对他说道,“马上给我拿出信息来。” “法老邀请你和你的随从们明天清晨到大沼泽里去水中狩猎,之后在小鸽子岛上来一顿野餐式早餐。” 黎明前的天空,像从铸造炉里刚取出来的剑锋一样闪耀着红通通的影子。纸莎草船顶让下面形成了暗黑色的壁缘。在日出之前的这个时刻,没有一丝晨风,也没有任何声音打破这黎明前的寂静。 两只狩猎用的小艇已经停泊在一个小泻湖的对岸,顶靠在围绕着开阔水面屏障一样的芦苇壁上。与他们相隔不到五十肘尺远,王室的狩猎人弄弯了高高的纸莎草的茎秆,在他们的头上形成了一道遮蔽棚。 那湖水平静而无波痕,像一面打磨的青铜镜一样将天空反射到湖里。天空亮得正好让尼弗尔看清楚在另一条船上的敏苔卡那优美的身影。她把弓放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女神哈托尔的雕像。他能够想到的其他任何的女孩——特别是他自己的妹妹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都会像一只在栖枝上的金丝雀一样到处乱跳而又唧唧啾啾加劲地大声鸣叫。 在他的心里,他留恋地迅速将早晨暂短的会面回顾了一下。那时天色尚暗,天上满布的无数繁星还在昏暗的晨曦之中闪烁,每一颗星星都那么大那么亮,好像他能够触手可及,如同从树上采摘成熟的无花果那样容易。敏苔卡从神庙的小路上走过来,举着火把的人为她照亮了前面的路,她的那些女侍们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她的头上系着一块羊毛头巾以阻挡河上黎明前的寒气,不管他如何吃力地去凝视,她的脸仍然在黑暗之中。 “祝愿法老万寿无疆。” 这就是他听到她讲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比任何美妙的笛声都更动听。那声音就好像幽灵的手指在抚摸着他的颈后。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听到他自己的声音:“愿哈托尔女神永远爱你。”就打招呼时应该采用的形式问题,他已经请教过泰塔,并且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他想他看到了头巾下她微笑时那漂亮整齐的牙齿闪现的光泽,因此他备受鼓舞,又加上了泰塔没有建议过的另外的问候。他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天上明亮的星星说道:“瞧!那里有你自己的星座。”她抬起头来望着猎户星座。星光照到了她的脸上,自从来到小路上,她第一次看到它。突然她屏住了呼吸。她的表情是严肃的,但是他认为他从未见过比这更迷人的表情了。“众神把它安排在那里,特别是为你。”赞誉的话他说起来结结巴巴的。 她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这样她更漂亮了。“法老的殷勤就像他的宽厚一样。”她做了一个小的、稍微有点嘲弄的顺从。接着她迈进了正在等着的小艇上。王室的狩猎者们划着她坐的小艇进入大沼泽,她没有再回头。 现在他像祷文对自己重复着她的话:“法老的殷勤就像他的宽厚一样。” 在大沼泽的外面,一只白鹭在鸣叫着。好像这就是个信号,天空突然充满了翅膀的声音。尼弗尔几乎忘记了他们出来到水上的原因,那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消遣,因为他以一种异常的激情热爱着狩猎。他的眼睛离开了船上那秀丽的身影,向他要掷出去的棍子伸出手去。 他决定用棍子而不用弓,因为他肯定她没有足够的膂力和技能去操纵更重的武器。这会给他一种明显的优势。当那棍子被娴熟地抛出去时,旋转着的棍子击中了比箭所能射中范围要大得多的一大片。棍子重击的力量比钝头的箭更可能打翻一只鸟,因为箭可能被水禽浓密的羽毛挡开。尼弗尔决心以他的狩猎技能给敏苔卡留下难忘的印象。 第一群野鸭在清晨低低地鸣叫着掠过。它们光亮的羽毛黑白相间,每一只野鸭在它的嘴端都有一个明显的球形突出物。领队的头鸭避开,远远地领着其他的鸭子飞向前方。在这个时候,叛逃的鸭子开始发出诱惑的叫声。它们是捕获后被猎获者放到外面的露天水域里来驯养的动物,用一条线拴在它们的腿上,然后把线固定在满是稀泥的湖底的石头上。 野鸭在湖面上绕了一大圈,接着开始落下来,沿着叛逃的鸭群排成行地停留在开阔的水面上。它们收敛起翅膀,迅速地降低高度,直接在尼弗尔的小艇上方通过,钻进水里。法老果断地判断着时机,拿着备好的棍子站起来,随时准备掷出去。他等待着头鸭滑行平飞,然后对它打过去,棍子旋转着发射出去了。那鸭子见到投掷物正飞过来,落下翅膀躲过了它。一瞬间它好像成功了,不过只听到噗的一声,出现了一片片的羽毛,那只野鸭陷入了失控的俯冲状态,掉了下来,垂下了一只断了的翅膀。它扑通一声被击落在水里,但是几乎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向水面下潜入。 “快!追上它!”尼弗尔大声叫道。四个裸体的奴隶男孩儿并排浮在水中,只有头露出水面。他们用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抓住小艇的侧面。他们冷得牙齿颤抖得咯咯响。 两个男孩游过去找回落下的鸭子,可是尼弗尔知道那是徒劳的。除了断了一只翅膀而没有其他的伤,野鸭都肯定会比寻找它的人潜得更深,也比他们游得快。 失落的鸭子,他痛苦地想到,在他掷出第二根棍子前,一群鸭子正对着敏苔卡的船斜飞过湖面。它们仍然保持低空飞行,不像短颈野鸭那样会“嗖”地一下子直升到空中。可是,它们飞得非常快,它们那桨叶形的翅膀在空中呼啸而过。 尼弗尔低估了另一条船上的猎手。在那样的高度和速度,对最专业的弓箭手而言,那目标也是太难了。很快地连续两支快箭对准落在后面的野鸭飞去。湖面上传来了双箭的清晰冲击声。接着两只鸭子一动不动地掉了下来,翅膀松弛,耷拉着头,它们已经被利落地射死,在空中就断了气。 它们扑通一声掉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游过来的人轻松地拾起鸭子又游回到敏苔卡的船上,用牙齿紧紧地叼着鸭子的尸体。 “幸运的两箭。”尼弗尔评论道。 在船头,泰塔神色严肃地加了一句:“两只倒霉的鸭子。” 现在天空中到处是鸟,当太阳的第一道光线照射到水面上,群鸟像乌云一样升起。成群成群的鸟是那么密集,从远处看去就像芦苇荡正在慢慢地燃烧着,冒出一片片黑色的烟云。 尼弗尔已经命令二十条轻帆船和许多较小的船只在哈托尔神庙三英里之内所有的开阔水域上巡逻,并追击在那里落脚的任何水禽。带翅膀的飞禽一直不见减少。不仅有十几种各类的野鸭和大雁,而且还有鹮和鹭、鹭鸶、正在飞行的凤头林鹮和琵鹭等。在每一个高度,从头上的天空到下面摇摆的纸莎草船顶,它们黑压压地在空中盘旋着,或者快速扇动着羽翼以V字形队列低空飞行。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嘎嘎的雁鸣声、呱呱的野鸭声,还有幼鸟依恋般的低鸣和失去伴侣的孤鸟的凄怨声。 不时的,那些鸟不和谐的混合音听起来就像一阵阵甜蜜的笑声和敏苔卡的奴隶们为她加油时那种女孩子特别激动时发出的尖叫声。 她的轻弓很适合她使用。没有太过于用力,那箭就校准目标射了出去。她射出的不是传统的钝头箭,而是着名的军械制造师格里巴专门为她铸造的锐利的金属头的箭。针尖一般的箭头刺透浓密的层层羽毛,径直进入猎物的骨头。不用任何交流,她就已经意识到,尼弗尔想要进行一场狩猎比赛,她要证实她喜欢竞争的天性和他一样强烈。 尼弗尔因为他的第一次失败和敏苔卡出人意料的娴熟箭术而十分恼怒。他非但不能全力集中于自己要做的事,还被另一条船上发生的一切所吸引。每次当他朝那个方向瞟去的时候,他似乎都能看到从天上正在掉下来死鸟。这使他更为慌乱。他的判断力令他失望,而他投出去的棍子不是太快就是太迟。为了尽力补偿自己的失误,他竭尽全力地猛地一抖,胳膊一下子甩了出去,而不是用他全身的力气来投掷击棍。他的右臂很快地感到了疲劳,因此他本能地缩短了他投掷时胳膊和肘部之间的弧度,结果差点扭伤了手腕。 通常他能够有把握地十投六中,现在他的命中率不到一半。他的挫败感在增强。他打死的那些鸟多数是昏过去了或是伤残了,这令那些潜到水下或是游到浓密的纸莎草荡里,或是留在纸莎草根茎丛的水下面去取回猎物的奴隶男孩们很为难。堆在船底板上的那些死鸟的数量在缓慢增加。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另一条船上传出来的欢乐的叫声一直在持续着,几乎就没有断过。 在绝望之中,尼弗尔扔掉了他的弧形棍子,抓起了沉重的战弓,但是那实在太迟了。投掷棍子的消耗使他右臂的气力几近枯竭。他引发弓时感到十分吃力,只好射杀那些飞得较快的鸟群中的落伍者和较慢的鸟中更靠前的那些了。泰塔注视着他在更深地落入了自己设下的陷阱,作茧自缚。一点挫折感对尼弗尔没坏处,他自忖着。 用几句忠告的话他就能够纠正尼弗尔的错误:差不多是在五十年前,泰塔曾编写过标准的教科书,不仅论述了战车的驾驭和兵法,而且也论述了射箭术。因此当他注视着尼弗尔再次失手,而当同样的鸟群飞过敏苔卡的头顶她却从空中射下来两只的时候,他并不是完全同情这位男孩,而是偷偷地笑了。 无论怎样,当敏苔卡的一个奴隶从湖面游过去,浮在尼弗尔船舷的一侧时,他还是为他的国王感到遗憾。“敏苔卡公主殿下希望强大的法老会享受到茉莉花香的日子和充满着夜莺歌声的繁星似锦的夜晚。然而她的船在猎获物的重负之下开始下沉了,她也特别渴望她的早餐,为此她请求结束这次狩猎比赛。” 十足的戏谑!泰塔想,尼弗尔对这样的唐突愤怒地大吼起来! “你应该感激任何一个你们崇拜的杂种狗和黑猩猩之类的神,奴才,而我是一个有同情心的男子汉。反之我就会亲自砍下你丑陋的头,然后把它送回到你的女主人那里来回复你的戏谑。”该是泰塔圆滑地干预的时候了,“法老对他的考虑不周表示歉意,但是他太喜欢这项运动了,以至于他都忘掉了时间的流逝。请转告你的女主人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早餐。” 尼弗尔虎视眈眈地盯着泰塔,但是他举起弓却没有打算去取消泰塔的决定。两只小船紧凑地排列,朝着岛上划回去,因此每一条船底板上堆着的猎物很容易形成对比。每一条船上的人都鸦雀无声,但是每一个人都清楚地注意到早晨狩猎的结果。 “陛下,”敏苔卡朝着尼弗尔叫道,“我必须感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早晨。我记不得上次我玩得如此尽兴是什么时候了。”她的声音轻松活泼,她的微笑如天使一般。 “你太和善宽厚了。”尼弗尔严肃地做出了一种王室的不理不睬的神态。“我想这是一次相当糟糕的消遣。” 他避开她转过的半个脸,忧郁地注视着远处地平线上的芦苇和水域。敏苔卡对此明确的冷落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窘迫,只是转向她的女奴隶。“来,让我们给法老唱上几段《丑猴和蠢驴》。”一位女侍递给她一支长笛,她在笛子的孔眼儿上弹奏了几下,接着就开始进入了淘气小鬼儿歌的第一段。女侍们随着笛声加入了合唱,其中包括吵闹尖叫的动物模仿和无拘无束的狂欢。 尼弗尔的嘴唇因为那逗人的娱乐而一阵一阵地掀动着,但是他采取了一种他无法收回的冷峻的威严姿态。泰塔能够看出来他渴望着加入娱乐,但是他又一次地将自己置于窘迫之中。 初恋完全是那样的一种快乐。泰塔想,带着同情的嘲弄,他即兴地提供了儿歌中驴子对猴子所讲的新版的对话。令另一条船上所有的女孩子高兴的是,那比从前的那些话更为滑稽可笑。她们又一次高兴得拍手尖叫起来。尼弗尔更加感到自己被人忽略了,很明显地在生闷气。 她们上到登岸的岛屿时仍然在歌唱,河岸像刀切一样陡,下面的稀泥又黑又黏。摆渡的士兵们跳到了一侧齐膝深的泥浆里,当奴隶们帮助公主和她的女侍们跨过空隙来到岸上坚实干燥的地面上时,他们保持着第一条船只的平稳。 他们安全地上岸,王室的船只驶入,奴隶们准备帮助尼弗尔来到同敏苔卡所在高处的河岸上,他盛气凌人地挥舞着手势让他们到一边去。整个清晨他已经受够了羞辱,他不打算通过紧紧地抓住两个半裸的湿漉漉的奴隶来扶自己,从而又进一步降低自己的尊严。他轻松地在艉横材上保持自己的平衡,全体随员充满敬意地注视着他,因为他此时的形象十分令人赞佩。敏苔卡尽量不让自己的情感显示出来,但是她认为他是她所见过的最英俊的人物,修长的身材、男孩正在发育时期那光润的皮肤,都在呈现出成年男子的坚实轮廓。连他的傲慢、阴郁的表情都令她着迷。 他是要被塑造为英雄和法老的人。她想到,沉浸于自己浪漫的激情之中:我多么希望我没有令他那么生气,那是不友好的。在今天结束之前,让哈托尔女神作为我的证人,我要使他再次大笑。 尼弗尔像一只幼豹从金合欢树枝间腾起一样,跨越过小艇和陆地之间的空隙。他优美地在河岸的高处落地,敏苔卡站着的地方离他的落脚点几乎不到一臂远。他停在那里,注意到每一个人的眼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他脚下的河岸塌陷了。他正站着的一块厚厚的松散干燥的黏泥断裂了。在令人痛苦的瞬间,他急速地摇摆着他的双臂,尽力地保持平衡,接着他朝后倒入沼泽中。 每个人都惊恐地朝下注视着,为埃及王室成员的意外感到大为惊骇:他脸上带着吃惊的表情坐在黏而黑的尼罗河的稀泥里。 有好一阵子谁也没有动一动,一点动静也没有。接下来敏苔卡笑了起来。她并不是要故意这样做的,但是自控对于她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她又一次响起了她止不住的笑声。那是一种让人快乐的有感染力的笑声,使得她的女侍们没有谁能够忍住不笑的。她们爆发出快活的尖叫声和咯咯的大笑,结果引发狩猎的和划船的全都笑了起来。连泰塔也加入进来,不加节制地嘎嘎大笑。 一时间尼弗尔看起来好像可能会突然哭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憋闷了那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抓起一把浓黑的稀泥朝着正在大笑的公主甩了过去。他的羞辱感增添了他胳膊的力气,提高了他的瞄准度。而敏苔卡笑得难以自制,她既低不下头也没有办法躲避,一块泥全都打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用滑落的黑色面纱下的大大的眼睛盯着尼弗尔。 这下轮到尼弗尔笑了。他仍然坐在沼泽里,将头一下子转到了后面,他用一阵嘲弄的放声大笑来宣泄他所有的懊丧和羞辱。当法老笑起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全都跟着大笑起来,奴隶们、划桨的人和猎手们那快乐的呼叫声更让场面的气氛加倍地活跃。 敏苔卡很快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接着,没有发出任何警示,她在河岸上发起了反击。她用全身的力气落到了尼弗尔的上方,他完全被惊呆了。她正好坐到他的头上,他感到几乎无法呼吸了。 他在下面挣扎着,尽力抓牢泥底,可是她的体重使他一个劲儿地转。她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他设法甩掉她,可是她像一条浑身粘着稀泥的鳗鱼一样灵活、光滑得抓不住。他费了很大的劲儿也只能刚刚把她抬起到只能使自己伸出头来急促地喘息的程度。接着她摔到他身上,把他又压到了下面。他吃力地抓住她的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她。她以惊人的力气扭动和乱踢。她的裙子在腰部皱在了一起,她光滑的大腿裸露出来了。她一条腿攀到了他的腿上,紧紧地不肯松开。现在他们是面对面,通过滑动的稀泥,他能感受到她热乎乎的身体。 他们的脏脸只隔开一点点,她的头发飘到了她的眼睛上,他吃惊地意识到透过覆盖着泥浆的涂层她正在咧着嘴对着他笑。他也对着她张大着嘴巴笑了,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可是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他们坚持扭斗着。 他的胸膛赤裸着,她的裙子那么的湿而轻薄,简直与什么都没有穿毫无二致。她裸着的大腿还攀附在他的腿上。他伸下去一只手要强行地分开它们那牢牢的控制。并非有意地,他的右手偶然碰到了一个用足了力量扭动着的坚实的圆圆的臀部。 尼弗尔开始意识到了遍布他全身的一种奇怪的快感,他不再有要努力制伏她的急迫感。他满足于抱着她,让她在他的身上抗争,而他则享受着这种新奇而超常的感觉。 当她发现她相应地产生了冲动时,她倏地停止了笑声。在他们的下半身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仅仅在片刻之前还不曾存在的突起物。它是那么富有弹性,她以前无法注意到它那么大。她将臀部挺了出去来试探一下它的基本特征,可是她的每一次触碰,都感觉到它越来越硬,越来越大。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以一种新奇发现的态度,她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 她几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停止了强行把她脱开的吃力的尝试,而他的左臂紧紧地环抱着她的上半身。他的右手托着她的臀,当她又一次用她的臀部去考察那隆起的地方时,他仿效着她的动作挺出来去迎合她,他托着她的手越来越将她拉近他的身体。那胀起的物体顶着她的身体,好像它是某种有着自己生命的小动物似的。 她从来没有预料到被征服了的那种感觉。突然到了那一时刻,那神秘的小东西具有了远超过她曾经梦想过的任何事物的重要意义。她整个的人此时充满着一种朦胧的令她快乐的温暖。她下意识地将她的一只手伸向了下面抓住了它,就好像她逮住的是一只小猫或是一只小狗似的。 接下来,带着像对她腹部的一击的震惊,她想起来她的女奴曾经讲给她的关于那个东西以及男人们用它做什么的怪诞故事。她们不止一次地惊人详细地对她描述过它。那个时候,她都在怀疑这些描述是纯粹的瞎编,因为在她弟弟们的身体上的那个部位没有类似的小悬垂物。 她特别记得那个努米底亚女奴萨阿克曾经给她讲过:“一旦你已经见到发怒的独眼神,你就不要再对哈托尔浪费你的祈祷了。” 敏苔卡从尼弗尔的怀抱里向后猛力挣脱出来,她坐到了稀泥里惊愕地盯着他。尼弗尔奋力地坐了起来,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态面对着她注视着。两人都气喘吁吁,好像他们进行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比赛。 当旁观者们开始意识到事情发生了意外的时候,岸上的哄笑和尖叫声慢慢地消失了,一时间出现了令人不安的静默。泰塔圆滑地掩饰道:“陛下,如果你的游泳时间再长一些的话,你就要给任何通过的鳄鱼提供美餐了。” 尼弗尔一下子跳了起来,噗噗地踩着积水来到敏苔卡坐着的地方。他尽可能轻地把她拉了起来,就好像她是由最容易碎的胡里安人的玻璃制成的似的。 滴着污浊的泥浆和尼罗河的河水,在泥里悬荡并缠结的头发贴在了她的脸上和肩上,她的女侍们领着她来到了清澈而又被芦苇很好地屏蔽着的水池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洗得没有一点儿泥浆和浊水的痕迹。女侍们给她拿来了随身换用的衣服,敏苔卡身着绣有丝线和镶有小珍珠的洁净干燥的衣裙,胳膊上戴着金手镯,脖子上挂着绿松石项链和彩色的玻璃饰品。她的头发尽管还湿着,但已经梳理和编成了井然有序的辫子。敏苔卡此时艳丽夺目,光彩照人。 尼弗尔匆忙地迎接她,带她来到了一棵巨大的香肠树下,在那舒展着的枝桠下,早餐已经在树荫下摆好了。最初两位年轻人还克制得有些羞涩,还被他们已经分享的重要的萌动所胆怯,但是很快地他们天性乐观的情绪重新占了上风,他们加入了打趣和闲聊的行列,尽管他们的眼睛一直保持着对视,几乎他们讲出来的每一个词都意在对方。 敏苔卡喜欢猜谜,她向他发起挑战。她通过用喜克索斯人语言来给他提示,使得尼弗尔更难于应对。 “我有一只眼睛和一个尖鼻子。我把我的猎物刺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没有血流出来。我是谁?” “简单!”尼弗尔得意地大笑,“你是一根缝纫用的针。”敏苔卡举手投降。 “罚!”女孩子们叫道,“法老猜对了。罚!” “来支歌!”尼弗尔要求道,“可是不要再唱什么猴子了。那天我们已经听够了。” “我要给你唱一支《尼罗河之歌》。”她答应道,当她唱完时,尼弗尔要她再来一首。“只有在你帮助我的情况下才行,陛下。” 他的声音是粗犷的男高音,但是无论他怎样唱跑了调,她都能掩盖他的错误,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实际上要好些。 尼弗尔当然带来了他的石子游戏棋的棋盘和石子。泰塔教会了他爱玩的这种棋,他已经成为高手了。当他厌倦了唱歌时,他诱惑敏苔卡玩棋。 “你必须要对我有耐心。我可是个新手。”当他摆好棋盘的时候,她提醒他道。巴奥棋是一种埃及的游戏,这一次他满怀信心地要超过她。 “不要对它有不好的感觉。”尼弗尔鼓励她道,“我会指导你。” 泰塔微笑着,因为当他们护理她的小弟弟的时候,他在布巴斯提斯宫殿为了消磨时光,和敏苔卡玩过几个小时。棋子还没有走到十八步,她的红石子主宰了西部的城堡,正威胁着他的中央。 “我走对了吗?”她惹人喜爱地问道。 尼弗尔被来自河岸的叫声解了围,他抬头看到一艘上面飘着摄政王的三角旗的帆船迅速地沿河而来。“真遗憾。正当游戏越来越有意思的时候。”他开始收拾起棋盘。 “我们不能躲开他们吗?”敏苔卡问道,但是尼弗尔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他整个上午都在期盼着这次巡视。摄政王迟早都会听说这次非法的出游,并派阿斯莫尔带来对这次不当行为的指责。 帆船小心翼翼地驶入下面的河岸,阿斯莫尔跳上了岸。大步地走到野餐的人群前:“摄政王对你们的不在大为不悦。他吩咐你们立即回到神庙,国家问题处理委员会等待着你们的出席。” “阿斯莫尔领主,我对你们的不良举止颇为不满。”尼弗尔试图挽回尊严。“我不是用那种态度和我讲话的一个马夫或一位家仆,你们对敏苔卡公主都没有表示出尊重。”但是这没有能使他逃脱像一个孩子般被对待的现实。 他仍然想尽量保全一下面子,当她的女侍们顺着第二条船走去时,他邀请敏苔卡和他同乘一条船驶回去。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人谈话的机会,泰塔保持得体地朝船头走去。尼弗尔当时感到吃惊,不是很确定对她有什么期待,而不用礼貌的礼节打扰她,她立刻开始讨论他们双方之间和平会议的成功或失败的可能性。她很快以她政治上的精明和强硬的观点给他以难忘的印象。“只要我们妇女被允许主管这个世界,首先将永远不会有愚蠢的战争。”她总结道,但是他不让那结论就那么平平常常地通过。他们一直激烈地争论着直到回到神庙。对尼弗尔而言,那段路程实在是太短了,当他们登上陆地的时候,他拉起了她的手:“我应该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应该很喜欢那样。”她回答道,没有抽回她的手。 “很快。”他强调道。 “尽快。”她微笑了,轻轻地把他的手向后拉了一下。当他注视着她朝神庙的方向走开之后,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我的大人,你在阿蒙拉迷宫的占卜上出现。你知道众神赋予我重要的改变。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无视他们表达的意愿,因此我忠诚于你的利益。我有充足的理由来协助这位男孩做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它是一次并无恶意的恶作剧。” 纳加的怒气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他仍然怒火中烧,因为尼弗尔摆脱了阿斯莫尔的跟踪,成功地与喜克索斯公主在大沼泽里度过了那个上午。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帮助了尼弗尔呢?不!你肯定是这件愚蠢行动的发起者。” “摄政王大人,你必须意识到,对我们的事业来说,我继续保有年少法老的完全信任该是多么重要。如果我表现得公然蔑视你的命令和权威,那么这就会让那个孩子相信我仍然是他的属下。那将使迷宫赋予我的艰难任务完成起来会更容易。” 泰塔巧妙地将摄政王的每一个谴责挡开,直到他不再咆哮而只是气愤地发牢骚。“不许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巫师。我当然信任你的忠诚。要逃避诸神的明确的指示,你就是一个地道的傻瓜。无论如何,将来不管什么时候,尼弗尔要离开他的住处,他必须由阿斯莫尔和全部的护卫队的士兵们来陪伴。我不能冒那种他将消失的危险。” “大人,和牧人酋长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为确保谈判结果的成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吗?”泰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阿佩庇生病了。今天早上,他咳嗽了好一会儿,很严重,最后因为咯血而离开了会场。他自己不能出席会议,也不让任何其他的人代表他参加,甚至本来是他的心腹的特洛克也不可以。只有天晓得要多久这只大熊才能回到会议桌上来。我们会被迫浪费数天或者数周的时间。” “阿佩庇患的是什么病?”泰塔问道。 “我不知道——”纳加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停了下来。“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以你的技能,应该能够治疗他所患的病。马上去他那里,巫师,尽你的全力。” 到了喜克索斯国王寓所的时候,泰塔能够听到从庭院里传来阿佩庇的声音。他听起来像是一只掉进陷阱的黑色鬃毛的雄狮,泰塔进入屋子,吼声越来越大。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差点儿被正在惊恐地逃离国王面前的三位祭司撞到,一个沉重的青铜碗“咣”的一声砸到了门槛上。它摔到了房间里,滚到了喜克索斯国王的身旁,他正裸体坐在屋子中间乱七八糟的皮毛和乱成一团的床单上。 “你去哪里了,巫师?”一见到泰塔,他就马上吼道。“在天亮前,为了把我从那些可恶的带着发臭的毒药和热钳子的祭司们那里救出来,我就派特洛克去找过你。为什么下午都过了一半了你才来?” “我没有见到特洛克。”泰塔解释道,“可是我一听到纳加说你病了,我就来了。” “病了?我不是病了,巫师。我就要死了。” “让我看看怎么才能救你。” 阿佩庇翻了个身,他毛乎乎的肚皮朝下,泰塔看到他背上有奇异的紫色肿胀。面积有两个聚拢起来的拳头那么大。他用一个指尖轻轻地触碰时,阿佩庇发出了疼痛的叫喊,突然全身流汗:“轻点,泰塔。你和全埃及的所有的祭司同样坏。” “这是怎么出现的?”泰塔退后了一步,“症状是什么?” “一开始我的胸剧烈地疼。”阿佩庇按了一下疼痛的位置。“接着我开始咳嗽,疼痛加剧。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动,然后疼痛好像移到了我的背上,就有了这个肿块。”他用一只手从肩头上伸过去摸摸肿起的地方,又呻吟起来。 在采取进一步措施之前,泰塔施用了一剂红色的瑟芬饮剂,红瑟芬是一种催眠的花,一剂就会使一头幼象倒翻在地,但是虽然阿佩庇的眼睛斜视着,声音也变得模糊,可是他仍然头脑清醒。泰塔再次触摸检查肿块,国王呻吟着,但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对的动作。 “有个什么异物深深地卡在你的肉体里,大人。”他说道。 “这个对我来说很平常,巫师。从我最后一次吮着我奶妈的奶头时开始,邪恶的大兵——他们大多数是埃及人就一直将异物刺进我的身体。” “我想它是一个箭头或是一片刀片,可是却没有刺入的伤口。”泰塔自言自语。 “你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伙计。我身上遍布着伤疤。”国王那多毛的身体的的确确交织和布满着斑驳的战争留下来的旧伤痕。 “我打算割掉它。”泰塔提醒他道。 阿佩庇低声吼道:“就那么做,巫师,不要再叽里呱啦地谈论它了。” 泰塔从他的箱子里选了一把青铜手术刀,阿佩庇从地板上拾起他的粗皮腰带,将它对折起来。他死死地咬住它,让自己镇静下来。 “过来!”泰塔对在门口的卫兵叫道,“来按住你们的国王。” “滚出去,你们这些白痴!”阿佩庇撤销了这个命令。“我还不需要任何人来约束我。” 泰塔站在他的旁边,计算着下刀的角度和深度,接着便敏捷地切了下去。阿佩庇从固定好的牙齿之间发出了沉闷的吼叫声,可是没有动。一股黑血和黄脓从伤口处喷溅出来,泰塔朝后站了站。一种像从破裂了的肠道里冒出来的臭气弥漫了整个房间。泰塔放下了手术刀,用他的食指顺着切口探进去。血在伤口周围冒着沫,他感觉到在切口的底部有个又硬又尖的东西,他操起早已准备好的象牙钳,探入了切口,直到他感觉到了有个尖状物碰在了钳子上。 阿佩庇停止了嚷叫,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有他的背部肌肉在本能地颤抖着。他通过鼻孔像猪一样呼哧呼哧地呼吸着。在第三次尝试中,泰塔用钳子嘴儿夹牢了那个物体,用力拉使它松动了,开始向上升至表面。它带着一股脓水和腐烂物出来了,泰塔将它举起来,让从窗子进来的光照到它。 “箭镞,”他说道,“它已经在里面好久了。我很惊异它一直没有变成坏疽。” 阿佩庇吐掉皮带,坐了起来,摇晃着轻声地笑了:“借修依斯多毛的睾丸的光,我认出了那个漂亮的小装饰。那是十年前在艾布纳,你们当中的一个混球射入到我的身体里的。那时,我的医生们说它太靠近心脏了,这让他们无法够到它,因此他们就把它留在了我的身体里,自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孕育着它。” 他从泰塔那血糊糊的手上拿过了这个三角状的火石箭镞,以一种特有的自豪感得意地看着它。“我感觉就像一个母亲和她的第一个新生儿。我要把它制作成一个小吉祥物,用金链戴在我的脖子上。你在那上面为我施行魔法。那我就应该抵御得了任何其他的箭了。你认为怎么样,巫师?” “我保证那会灵验的,大王。”泰塔嘴里含着他在碗里准备好的葡萄酒和蜂蜜,用一个空心的铜管冲掉脓血,再用它喷洗伤口的深处。 “真是浪费好酒了。”阿佩庇说道,用两手端起了碗,将碗里剩余的酒喝个精光。他把碗摔到了对面的墙上,打了个响嗝。“现在,作为你服务的回报,我给你来段有趣的故事吧,巫师,那要重提起我们在布巴斯提斯的塔顶最后的那次谈话。” “我将洗耳恭听阁下的每一个字。”泰塔向他俯下身来,开始用亚麻布条包扎切开的伤口,悄声地念着在通常情况下为伤口包扎时所念的咒语: 我将你捆绑起来,可恶的塞特。 我要堵住你的红色的口,你这十足的恶魔。 阿佩庇粗暴地打断了他:“特洛克主动给敏苔卡十万黄金作为新娘的聘礼。” 泰塔的手停了下来,手里拿着缠了一半的绷带,那绷带在阿佩庇那桶一样粗的腰上已经绕了一半。“你是怎么回答他的,陛下?” 他很苦恼他没能控制住自己而说出了王室的称号。这是一个危险的且难以预料的进展。“我告诉他聘礼要五十万。”阿佩庇咧嘴笑了,“他多年来从我这里盗取到大量的赃物,既便如此,他也永远拿不出五十万来。”他又打了一个嗝,“不要急,巫师,敏苔卡对我来说太宝贵了,因此我不允许她被像特洛克那样的家伙糟蹋,我要利用她将你们的小法老束缚到我的王国。” 他站了起来,抬起了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像一只老公鸡将头埋在翅膀下一样,在他的臂下仔细地看着他缠着绷带的后背。“在我死之前你已经把我弄成木乃伊了。”他大笑道,“但是你做得棒极了。去告诉你的摄政王我准备再一次忍受他的那股香水味,在一小时之后我要在会议室见到他。” 纳加为泰塔的成功和来自阿佩庇的消息感到抚慰。任何他对泰塔的不忠所持有的怀疑都被抹去了。“我已经被那个暴戾的老阿佩庇逼得无路可走了。”纳加洋洋得意地说道,“他正要做出比他所认识到的更大的让步,他中断了会议走进了他的卧榻,这就是我生气的原因。”他得意得都坐不住了。他跳起来,在石板地上走着:“他怎么样了,巫师?你给了他什么可以蒙蔽他心智的药剂吗?” “我让他服用了一剂能够使一头大水牛都会昏迷的饮剂。”泰塔向他保证道。纳加来到他的化妆箱前,从一个绿色的小玻璃瓶里把香水洒到手上,然后轻轻地揉到自己的脖子后。“好,我要充分利用优势。”他朝门走去,接着又回过头来。“跟我来。”他命令道,“在我与阿佩庇结束关系之前,我可能要利用你的魔法。” 迫使阿佩庇遵守纳加建议的条约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不管是他的伤口还是药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副作用,在午夜的报时过去后很久,他仍然大声地怒吼、叫喊,用他捏紧的拳头擂桌子。对他来说,纳加提出的任何妥协都不足以达到他的要求,最后连泰塔也被他的不愿合作搞得精疲力竭。庭院里的公鸡叫了一声之后纳加宣布休会,晃晃悠悠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中午,当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阿佩庇已经不再顺从理性,谈判变得更加吵闹不休。泰塔尽他最大的努力使他安静下来,但阿佩庇还是尽力拖延,不让自己被说服。直到第五天,书记员才在陶简上用僧侣书写体和象形文字两种文体记下条约的条款,然后再翻译成喜克索斯语和埃及语。他们一直辛苦地工作到夜深。 直到这时候,纳加还是阻止法老尼弗尔·塞提参加谈判会议,使他忙于一些琐细的工作:跟他的老师学习.功课,操练兵器,接见那些商人和祭司们的使者和代表——他们当中所有的人都寻求让步或者捐赠。尼弗尔不服,纳加就把他赶出去和阿佩庇的小儿子们一起去狩猎。他们相处得很不愉快,第一天就在猎物问题上大吵大闹起来,差点儿导致一场相互厮打的局面。 第二天,在泰塔的建议下,敏苔卡公主加入到猎鹰一伙,在两派之中进行调解。她的哥哥们也都对她十分敬畏——当他们可能会拿起武器冲向埃及人进行报复的情况下,也完全听从她的决断。当敏苔卡在尼弗尔狩猎的战车上与他同行的时候,尼弗尔的好战本能也缓和下来了。他不大注意她的兄弟们那粗野无理的行为和威胁吹嘘的举止了,而去欣赏她的机智和博学,更不要说她近在咫尺的活生生的吸引力了。当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路面颠簸着追击一群群逃跑的羚羊时,在那战车座位狭小的空间内,他们俩时常撞到一起。那时敏苔卡就会抓住他,即使当瞬间的危险感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两人还是会抱在一起。 第一次远猎之后,尼弗尔回到神庙时,他叫来泰塔,表面上对他讲述着当天的狩猎乐趣,但是实际上他心不在焉。甚至在泰塔问他最喜欢的猎鹰表现得如何时,尼弗尔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热情。直到他突然梦幻般地说道:“泰塔,女孩子确实是又温柔又热情啊!那不会令你感到惊愕吧?” 第六天的上午,书记员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五十块陶简的条约已经等待着被正式批准。这次,纳加请来了法老参加批准条约的正式会议。同样地,所有阿佩庇的子女们,包括敏苔卡,也全都出席了这次签约仪式。 神庙的庭院如同会议开始时一样,再一次满是王室和贵族们那珠光宝气的人群。王室的传令官以洪亮的声音开始宣读条约的文本。尼弗尔立即被条约的内容吸引住了。在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天里,他和敏苔卡已经详细地讨论过并交换了重要的看法。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想起来,他们就会发现条约条款中的缺陷和被忽略之处。可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尼弗尔肯定,在长长的文件中的许多地方,他都能察觉到泰塔的鲜为人知的影响。 最后,到了加上玺印的时候了。在一阵鼓角齐鸣的喧嚣中,尼弗尔将他的御玺盖到了未干的陶简上,阿佩庇也同样地落下他的玺印。令尼弗尔烦恼的是,他看到喜克索斯国王僭越了法老的特权,他也采用了神圣的御玺图章。 当纳加注视着新产生的两个王国的共同统治者拥抱的时候,他那浓妆后面的脸上显露出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当阿佩庇在他那大熊一样的怀抱里揽着尼弗尔单薄细长的身体时,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Bak?her!Bak?her!”的欢呼声。士兵们把他们的武器在盾牌上击打得咣咣作响,或者将他们的标枪和长矛的杆头在石板地上拼命地反复顿击。 尼弗尔感到自己几乎被阿佩庇身体的强烈气味征服了。喜克索斯人唯一没有吸收接纳的一种埃及的风俗习惯就是个人卫生的概念。尼弗尔用那种想法安慰自己:如果他认为这种气味令人反感,而把他的这种感情向纳加表达时,那么纳加很快就会感到震惊。他轻轻地从他的联合法老的怀抱里缓缓地脱离出来,但是阿佩庇以长辈的风范望着他,将他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下来他向庭院里拥挤的人群转过脸。“这片广袤土地的公民们,大家又一次联合起来了,我正式向你们承诺我的职责和我的爱国之情。作为这些承诺的标志,我主动地将我的女儿敏苔卡公主嫁给法老尼弗尔·塞提——埃及的共同执政者,他与我共享埃及上王国和下王国的双重王冠,他将是我的儿子,他的后人将是我的子孙!” 当大会不得不接受这令人惊骇的事情时,庭院里好长时间内鸦雀无声。接下来,在震耳欲聋的武器的敲击声中和带着盾甲的凉鞋的跺脚声中,他们爆发出更为热情的赞同的呼喊声。 傻笑是此刻法老尼弗尔·塞提脸上的唯一表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庭院里的敏苔卡。她呆住了,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好像是在阻止自己的尖叫或要发出惊叫前的准备似的。当她盯着她父亲的时候,她的眼睛惊讶地瞪得老大。慢慢地她的脸变得绯红,她羞怯地把眼睛投到了尼弗尔的身上。两人欢喜地对望着,就好像拥挤的庭院里没有任何人一样。 泰塔在法老的御座下观察着。他意识到阿佩庇宣布的时间安排极为巧妙。现在没有任何人——纳加、特洛克或其他什么人会在这桩婚姻的路上设置障碍了。 纳加在泰塔的旁边坐着。在他化了妆的脸上,摄政王明显地处于深深的惊惶状态——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如果尼弗尔与公主完婚,他就摆脱了纳加的控制。他看到双重的王冠从他的掌握之中溜走了。纳加肯定感觉到了泰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因为他朝泰塔的方向瞥了一眼。此刻只有泰塔看透了他的心思,就好像他看到了一口装满活着的以摄政王的名字命名的眼镜蛇的枯井。接着,纳加掩饰起他那凶残的黄眼睛,冷漠地微笑着,点头表示着同意与赞同,但是泰塔知道他正在怒不可遏地思考着。那些念头很快地一闪而过,就连他也无法追踪上那迅捷的思维。 泰塔转过了头,在对面喜克索斯人的行列里寻找特洛克领主那魁梧的身影。不像摄政王,特洛克毫不掩饰他的情感。他义愤填膺,怒发冲冠,面色铁青。他张大着嘴巴好像要破口大骂或是要强烈抗议,接着又把嘴闭上了,将一只手放到了他的剑柄上。他的指关节在紧握的拳头压力下闪着白色的微光,他正打算抽出剑,穿过庭院向尼弗尔细嫩的身影冲过去。以极为艰难的巨大努力,他控制住了自己,抚下了自己的胡须,接着一个急转身,从庭院里挤了出去。此时的喧闹是火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只有阿佩庇用一种讥笑的神情注视着他。 当特洛克在哈托尔那高高的花岗岩石柱之间消失的时候,阿佩庇从尼弗尔的肩上拿开了自己的手,来到了纳加的座位前。轻松地把他拉起来,来了个比与法老更用力的拥抱。他把嘴压在了纳加的耳朵上:“现在不再有什么埃及人的困惑了,我的香花,或者我要把它们塞进远至我的胳膊能触得到的你的屁眼里去。” 他把纳加按回到座位上,接着坐在了已为他安排好的并排御座上。纳加脸色发白,当他恢复理智的时候,他拿起一块浸过香水的亚麻垫放到鼻子上。院子里喝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当声音渐渐消失时,阿佩庇用他的一双大手捶着他御座的扶手,鼓舞他们再努力下去,直到欢呼声又一遍响起。他正在感受这种极大的快乐,他一直让他们喊到筋疲力尽。 他头上戴着下埃及王国高高的红色王冠,那是一个显赫的标志。在他旁边的尼弗尔,即使是在高高的白色王冠的权力之下,却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伙。终于在最后一阵欢呼声之后,纳加站了起来,举起了双臂。感恩的静默降临了。 “让圣女出来!”从祭坛雕刻的屏幕后面,她的随从们列队走在前面。神庙的高级女祭司来到了双御座下面。在她前面,两位女祭司抬着两个王国的双王冠。神庙的合唱团唱着歌颂女神的赞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拿掉联合统治者头顶上的单王冠,用双王冠来代替它们,表示埃及的重新统一。接着她用颤抖的声音宣布她对两位法老和新国家的祝福,然后退回到神庙的深处。有一阵短暂的犹豫不绝的停顿,因为在埃及漫长的历史上举行这样重新统一的仪式还是第一次,所以没有既定的仪式可供参考。 纳加巧妙地抓住了机会。他又一次起来,走到了阿佩庇的前面。“在这样喜庆欢乐的日子里,我们不仅为两个王国的联合而欣喜,也为法老和漂亮的公主敏苔卡的订婚而高兴。因此,应该让整个联合王国都知晓婚礼将在这个神庙举行,日期定在法老尼弗尔·塞提庆贺他的成年的法定年龄的那一天,或者说符合批准他加冕和由他自己统治的合法权力的一个条件,而不再由摄政王来保护他或者给他提出建议。” 阿佩庇皱了一下眉头,而尼弗尔做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但是太迟了,它是在全体会议上宣布的,作为摄政王,纳加具有双方加冕的地位。除非尼弗尔捕获他自己的神鸟,或者在红色之路的大赛中获得成功,从而取得继位的合法权利。纳加一下子就有效地将婚礼的举行拖延了好多年。 那是高明的一着,泰塔痛苦地想,可是他佩服纳加在政治上的精明强干。纳加靠着他敏捷的思维和适时的介入为自己避开了灾难。现在,当他的对手阵脚不稳时,他又争取到了主动。“以同样快乐的心情,我邀请法老阿佩庇和法老尼弗尔·塞提出席我本人与公主赫瑟蕾缇和梅丽卡拉的婚礼庆典。这个快乐的庆典将在底比斯城伊西斯神庙举行,时间定在伊西斯升天节的第一天。” 因此,在十天之后,纳加领主将成为泰摩斯王室家族的一员,在继承权方面将仅低于法老。泰塔严肃地想着。毋庸置疑,他就是在乌姆·马萨拉泉的悬崖上王室鹰巢里的眼镜蛇。 依据哈托尔神庙条约的条款,阿佩庇将仍然留在阿瓦里斯,尼弗尔·塞提仍在底比斯。每一位法老都将统治他从前的王国,不过是以两人执政的名义。每隔两年,在尼罗河泛洪期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两位国王要在孟斐斯举行一次联合国王行政会议,有关于两王国的所有事务将被处理,新的法律将予以考虑和通过。 不管怎样,在分开之前,每一位法老都要在各自的都城继续履行其职责,阿佩庇及其随行人员会和尼弗尔的船队一同向上游航行到达底比斯。他们要出席纳加领主的双重婚礼。 在神庙下面的码头上,双方的随从同时上岸,因此码头上一片混乱,用去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泰塔混杂在船夫、在码头上干活的人、奴隶和那些显赫的乘客之中。连他自己也为在岸上等待着装上驳船、小帆船和大型划艇的堆积如山的行李和器械而惊讶不已。由于不想沿着崎岖不平的路驱车回到下游,底比斯和阿瓦里斯双方的军团拆掉他们的战车,然后把它们和马匹一同装上驳船。这就更使原本就混乱的河岸乱成一团。 只有这一次泰塔不是人们关注的中心: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然而,这使他能够沿着河岸慢慢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地察看一下特洛克领主军团的战车和器械。他通过绿色和红色的三角旗辨认出了他们,当他走近时,他看清了在士兵之中的特洛克那清楚的身影。泰塔慢慢地靠近,见他站在一堆器械和武器旁,正在呵斥他的持矛卫士:“你这个没有大脑的家伙,你是怎么打包我的全套装备的?那是我最喜欢的弓,却没有任何防护地放在那里。某些笨蛋肯定会拉着马绊在那上面的。”他前一天的情绪还没有好转,沿着码头大踏步地离去,他手中的马鞭抽打着任何一个不幸挡在他路上的人。他停下来和一个中士讲了几句话,接着就走向了去神庙的小路。 他的身影一消失,泰塔就向那位持矛战士走来。这位骑兵身上光得只有一块腰布和一双凉鞋,他弯腰搬着一箱特洛克的装备,趔趄着走向等着的驳船。泰塔看到了他裸露的背上清晰的环状疱疹的癣。持矛人将箱子递到了船甲板上的船工手里,然后返回。他已注意到泰塔就站在他近前,他用一个握起来的拳头放在胸膛上,充满敬意地向他敬礼。“过来,小兵。”泰塔在对面叫他,“你的背痒了多久了?” 他本能地在他的肩胛处将一只胳膊弯转上来,用力地挠着,直到他的手上已经染有血迹。“自从我们占领了艾布纳以来,这该死的东西就一直在折磨着我。我想它是来自一个肮脏的埃及婊子的一件礼物……”他内疚地停住了话头。泰塔知道他讲的应该是在占领城市期间被他强奸的女人。“宽恕我,巫师,现在我们是盟友和同胞了。” “那就是为什么我要关怀你,士兵。去到神庙,在厨房要一罐猪油,给我拿来。我为你调制油膏。”泰塔坐到了特洛克的行李和装备堆上,持矛的战士匆忙地离开了河岸。在行李当中有三张战弓——在特洛克的斥责中,他是不讲道理的,因为每一张弓都没有上弦,并细心地用皮外套缠裹着。 泰塔的座下是一堆木箱子。这不是偶然,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上面箱子带有阿瓦里斯制箭匠格里巴的封印。所有喜克索斯高级军官的箭都出自这个格里巴之手。泰塔记得他是因为和敏苔卡讨论过格里巴的艺术成就。他从袍子下面迅速抽出一把小匕首,割开了固定盖子的绳子,掀开了箱子。箭被一层干草保护着,在下面交替地摆放着,艳丽的红色和绿色羽饰的火石头。泰塔拣出来一个,在他的手指间翻动着。 雕饰的图章跃入了他的眼帘,固定模式的豹子头带有僧侣书写体字母T,那个字母就在豹子咧着嘴露出的牙齿间衔着。这种箭和他在谋杀现场发现的箭囊里的箭完全相同。这是揭露叛国者阴谋的最后的线索。纳加和特洛克在这场血腥的阴谋中密不可分地连在了一起。他们的整个伪装到目前为止他还只能猜测。 泰塔将这支与犯罪有关连的箭快速地塞到了袍子的褶层下,合上了箱子盖。他熟练地把绳子重新系好,等待着持矛战士的归来。 老战士对泰塔的帮助千恩万谢,接着又继续哀求道:“我的一个朋友患上了埃及天花,巫师。他应该怎么办啊?”那总是让泰塔感到好笑,喜克索斯人把它叫做埃及天花和埃及人对他们的报复。看起来似乎没有人曾经染上这种病,但却总有一个朋友正在忍受这种疾病的折磨。 纳加领主与两个泰摩斯王室公主婚礼的宴会是有史以来最奢侈的婚宴。泰塔记得那婚宴的显赫远远地超过了任何一位法老,无论是法老泰摩斯,还是他的父亲——法老麦摩斯,两位都是拉神之子,愿他们永垂千古。 纳加领主给底比斯的平民宰杀了五百头良牛,从国家粮仓中拨出两驳船的米和五千个陶罐优质啤酒。酒宴持续了一周,但是即使处于饥饿状态的底比斯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吞吃掉如此大量的食物。剩余的米和肉,他们熏制保存起来,继续吃了好几个月。不过,啤酒可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在一周之内就喝光了。 婚礼在伊西斯神庙举行,两位法老全部到场,六百名祭司和四千名嘉宾应邀出席。当他们进入神庙时,每一位嘉宾都得到了雕饰的纪念性的珠宝、象牙、紫水晶、珊瑚或一些其他的宝石,在摄政王和他的新娘的名字之间都刻有客人自己的名字。 两位新娘坐在由白色弓背神牛拉着的一辆礼仪车上来迎接新郎,驾车的是裸体的努比亚人的驭手。路上洒满了棕榈叶和鲜花,一辆战车走在婚车队的前面,向两旁欣喜若狂的人群抛洒着银的或铜的环。人们的热情在很大程度上要归于纳加领主慷慨的啤酒。 女孩子们身着薄纱般的云白色亚麻装,小梅丽卡拉几乎被覆盖在她小小身体上的金银珠宝压垮了。她的眼泪通过眼影粉和化妆品形成了一道道小沟。赫瑟蕾缇紧紧地捏住她的小手尽力去安慰她。 她们到达神庙从礼仪车上下来的时候,受到了两位法老的迎接。当他领着她进入神庙的中殿的时候,尼弗尔对梅丽卡拉耳语道:“不要哭,小猫咪。没有人要伤害你。在睡觉前你将会回到保育所。” 为了表示对他妹妹婚礼的抗议,尼弗尔极力避开带他的小妹妹到圣殿的责任,但是泰塔劝导他:“我们无法阻止它发生,你知道我们为之努力过,纳加是坚决的。现在是她年幼的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幕,你不在那里安慰她,那你就太残酷了。”尼弗尔不情愿地默许了。 阿佩庇领着赫瑟蕾缇紧跟在他们的后面。她在雪白的裙子和闪光的珠宝的衬托下,向天堂里的仙女一样迷人可爱。数月之前,她已经屈服于众神安排给她的命运了,她最初的沮丧和恐惧已经慢慢地让位于好奇和私下的期盼。纳加领主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汉,她的保姆、侍女和一起玩耍的伙伴都以艳羡的口吻谈起他,没完没了地指出他更明显的美德,在以淫秽的色情细节推测他的隐秘特征时,她们笑得喘不上气来。 或许是这些讨论的后果,赫瑟蕾缇最近一直在梦中产生十分迷人的体验。在一场梦里,她裸着身子在尼罗河岸那郁郁葱葱的花园里跑过去,而摄政王在她的后面紧紧地追赶着。当她转过头时,她看到他也是裸体的,但是他的身体只到达腰部。腰部以下是一匹马,确切地说是尼弗尔最喜欢的母马——“梦想者”。当他和牝马在一起时,经常看到“梦想者”以呈现出与摄政王同样的令人惊异的状态,她发现自己总是被这种情景所感动。然而,正当摄政王赶上她并伸出一只用珠宝点缀着的手去抓她的时候,梦就突然醒来了,她发现自己笔直地坐在睡垫上。她对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懵懂无知,将自己的手伸向下边,触摸着身体。她的手指拿开时又湿又滑。她变得心神不定,再也睡不着了,她又在中断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梦,然而那么做真是谈何容易。她想要知道这种令人着迷的体验的结果。第二天醒来,她感到焦躁不安而容易发火,她就把脾气发在了所有在她周围的人身上。从那时候起,她对麦伦的那种少女的向往开始消失了。不管怎样,在这些日子里,她很少见到他:自从麦伦的爷爷死在纳加之手后,他家的财产就被没收了,他的家族开始陷入蒙受羞辱的境地。她开始意识到他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男孩,一个没有优势且没有前程的普通战士。纳加领主的社会地位几乎与她的身份相称,而他的财产还远远超过了她。 阿佩庇带着她沿着神庙那长长的多柱式回廊来到圣殿,她保持着端庄和高雅的举止。纳加领主正在那里等待着新娘一行人,虽然被身着精致服饰的廷臣和庄重制服的军官们围着,赫瑟蕾缇的眼睛却只盯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头上戴着有奥西里斯神那么高的鸵鸟翎毛的羽饰,已经高过了阿斯莫尔和在他一侧的特洛克领主。赫瑟蕾缇来到他的近前,她意识到了他的香水味。那是一种来自远方印度河的一个国家且只有在很罕见的海岸上才能发现的、含有宝贵的龙涎香的两种花的精华混合味儿,是海洋深处众神的一个礼物。那香味使她激动,她毫不犹豫地拉起了纳加伸过来的手,抬起头来望着那双迷人的黄眼睛。 当纳加将他的另一只手伸给梅丽卡拉时,她突然大哭起来,尼弗尔尽其所能去安慰她。在接下来长长的婚礼仪式过程中,她不时轻声地啜泣着。 纳加领主最后打破了数罐尼罗河水,这标志着婚礼达到了最高峰,人们惊讶地屏住了呼吸:神庙旁的尼罗河水变成了耀眼的蓝色。在第一个拐弯处,纳加让一列驳船从岸这边停泊到对岸,收到了从神庙的屋顶传出来的信号后,他们将成罐的染料倒入河水里。那效果是激动人心的,因为蓝色是泰摩斯王朝的颜色,纳加正在向世界宣告他是新法老的姻亲。 泰塔从西面围墙的遮沿下观察着,他看到了河水颜色的变化,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打了一个寒战。蓝色的水面呈现出鲜血的颜色,在埃及高高的天空上太阳好像也暗了下来。可是当他抬头看天空时,没有见到一丝云彩,也没有任何过往的鸟群有碍太阳的光线;当他朝下看时,水面上又一次出现了天蓝色。 “现在纳加是王室家族的一员,尼弗尔连那种保护也被剥夺了。我是他拥有的唯一的保护者,可是我只身一人又趋年迈。我会有足够的力量从幼鹰身旁驱逐这条眼镜蛇吗?神啊,荷鲁斯,赐予我力量吧!在所有逝去的岁月里,你一直是我的保护神和护身武器。现在不要抛弃我,万能的神。” 纳加领主和他的两位新妻子沿着由成排的花岗岩石狮防护的通向宫殿大门的圣路,在华丽炫目之中乘车往回走。在大门口,他们下了车,列队通过花园来到了宴会厅。大多数的宾客已经先他们而到,他们已经在奥西里斯神庙的葡萄园里品尝佳酿。当婚礼的当事人进入的时候,喧嚣声顿时震耳欲聋。纳加一手领着一位年少的新娘。三个人庄重地缓缓穿过人群,简略地察看了宴会厅中央堆积着的大量的礼物——那些东西很适合如此重要的场合。阿佩庇送了一辆蒙着金叶的战车。它是那么辉煌耀眼,即使在这样灯光暗淡的大厅里直接对着它看也绝非易事。萨尔贡国王从巴比伦送来了一百个奴隶,每一个奴隶都带来一个装满珠宝或金质器皿的檀香木箱子。他们跪在摄政王的面前,把他们自己和珠宝箱一起献上。纳加将每一个奴隶触摸了一下,作为接受的标志。法老尼弗尔·塞提在纳加领主的建议下,立契转让给他的妹夫在尼罗河岸边的五处辽阔的地产。据书记官统计,所有这些财富价值达三十万以上纯金。摄政王已经几乎与他的法老同等的富有。 他们夫妻三人在婚宴餐桌的首席就座后,宫廷的厨师们把筵席摆在了他们和宾客们的面前:筵席由四十道不同的菜肴组成,在场服侍的奴隶多达一千人。菜肴中有象鼻、水牛舌头、努比亚山羊的羊排、野猪肉、疣猪、羚羊、努比亚山羊、巨蜥、蟒蛇、鳄鱼、河马、牛和羊。尼罗河里所产的每一种类的鱼应有尽有,从满是丰富黄色脂肪、有触须的鲶鱼到肉色雪白的鳊鱼和鲈鱼。北海的金枪鱼、鲨鱼、石斑鱼、龙虾和螃蟹等被快速的河船从三角洲那里冲了上来。空中的飞禽包括疣鼻天鹅、三种大雁、种类繁多的野鸭、鹨、鸨、山鹑和鹌鹑等,它们或是烘烤,或是焙制,或是直接在炭火上烧烤,浸渍在酒里,或者野生蜂蜜里,或者添加来自东方的草药和香料。火上散发着含有香味儿的烟雾,烹饪的味道被成群的乞丐和宫殿门口的百姓仔细地嗅着,香味也散发到了河对岸成排地看热闹的人群中,充斥着河中帆船上所有那些争着更近一些看到婚庆活动的人的嗅觉。 为了娱乐嘉宾,有乐师、玩杂耍的、杂技演员、驯兽师等民间艺人前来表演。被喧嚣刺激得发狂,一只棕色的大熊挣脱了链子逃跑了。一伙喜克索斯的贵族们在特洛克领主的率领下,酒醉似的呼叫着穿过花园,朝那只熊追了过去,将那畏缩的动物杀死在河岸上。 国王阿佩庇被两个亚述的女杂技演员的柔软和健美身姿煽起了情欲:因此他一个胳膊下面夹了一个,她们两个一边踢着一边尖叫着,从舞厅被带到了宫殿里的私人住处。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向泰塔吐露秘密:“她们之中的一个,漂亮的有着长长的卷发的那个,是一个男孩。当我发现在他两腿之间的那个小东西时,吓得我差点儿让他逃掉了。”他放声大笑,“幸运的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他让我十分意外,在他们俩之中,是他让我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那种性交时的极度快感。” 夜幕降临了,大多数的宾客都酒足饭饱,当纳加领主和他的新娘们回去的时候,因为醉酒和吃得过饱,竟然没有几个人能够站起来。他们回到了私人寓所的时候,纳加叫女佣把梅丽卡拉送回到她自己原来的寓所。“对她要温柔些,”他警告她们,“那可怜的女孩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接下来他拉着赫瑟蕾缇的手,带她到了自己豪华的套房,房间里可以俯视下面的尼罗河。金黄色的星星在尼罗河深黑的水面上反射出跳动着的亮晶晶的光。 他们进入卧室,赫瑟蕾缇的侍女带她到竹帘的后面,为她脱去婚礼的服饰,摘掉珠宝。 婚床的床罩是一张漂白过的亮白的羊皮。纳加领主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当确信其毫无瑕疵后,他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深深地吸入了一大口河面上凉爽的空气。一个奴隶给他端来了一碗加入了香料的葡萄酒,他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一整晚的时间。纳加知道生存最至关重要的秘密之一,就是在他的敌人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已经观察到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甚至包括他给予了极大的信赖和信任的特洛克在内,也听任了动物的本能——纳加最后看到他往一个由一位美丽的利比亚的奴隶女孩为他端着的碗里大量地呕吐。当他吐完后,特洛克用女奴的裙子擦了擦嘴,然后将裙子撩起到她的头上,把她推倒在草地上,从她的后面骑上了她。纳加吹毛求疵的天性被他的这种表演冒犯了。 两个奴隶十分吃力地抬着一口上面漂浮着荷花瓣的热水锅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他回到了卧室。纳加把酒碗放到了一边,开始去洗浴。一位奴隶给他擦干头发并编起来,另一位奴隶给他拿来了洁净的白色浴袍。他把她们打发走,回到了婚床上。他躺在上面,舒展开漂亮修长的四肢,将他扎好发辫的头发靠在了镶金的象牙头靠上。 从卧室的对面传来了衣服的窸窣声和女人的耳语声,他一下子听出是赫瑟蕾缇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唤起了他的兴趣。他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坐起来,朝竹帘望过去。帘子的缝隙正好大得足以让他瞥到那极具挑逗性的白皙光滑的皮肤。 权力和政治的目的是这桩婚姻的主要理由,但是它们不是唯一的原因。虽然是行武出身且有着冒险家的天性,纳加也有倾向于感官享受和肉体上的生理需求。多年以来,他偷偷地关注着赫瑟蕾缇,在她从腼腆女孩儿的童年到成年的成长过程的每一个阶段,他的兴致也同步地随着增长。接下来是她的乳峰开始发育和幼年时的鲜嫩脂肪随之消退的时期,那会令男孩感到可望而不可即的煎熬,她的身体纤弱而优美。她的气味也已经变化:无论什么时候她靠近他时,他都察觉到成年女人那令他着迷的淡淡芳香。 一旦出去猎鹰,纳加就会遇到赫瑟蕾缇和她的两个朋友出来采集用于编织花冠的荷花。当他站在河岸上时,她就会抬头看着他;她那浸湿了的衣裙就贴到了她的腿上,因而透过薄纱般的亚麻,可看到她白皙的皮肤润滑亮泽。她以纯真然而却更强烈地引起男人欲望的姿势,将面颊上的头发抿了下去。尽管她的表情依然是严肃和纯洁的,但是那双丹凤眼已经诡秘地暗示着她身上有点儿令他着迷的淫荡。在她叫她的朋友把水溅到岸上之前,这种撩人的情景只持续了一会儿,接下来她急忙离开,穿过草地,朝宫殿走去。他注视着她修长湿润的双腿闪闪发亮,她圆圆的屁股在亚麻裙下摆动着,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而急迫。 在回忆之中,他的生殖器勃动起来并且加快了颤动。他渴望她从竹帘后面出来,但是有悖常情的是他要拖延这个时刻以便他能够充分地体验到这种期待。这期待中的事终于发生了。两位女侍领着她出来了,接着她们悄悄地溜掉,留下了她一个人站在地板中央。 她的睡袍从她的脖子上滑到了脚踝处。它的衣料是来自东方国家的一种难得的珍贵的丝绸,乳白色的薄纱纤细得就像围在她身上飘浮的河雾,在她每一下呼吸的同时微微地颤动着。在她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的青铜三角祭坛上有一盏油灯,透过丝绸的睡袍,柔和的黄色光焰在闪烁着,照出了她的臀部和肩膀之间的曲线,它们柔和的光泽如同打磨过的象牙一样晶莹洁白。她的赤脚和手都用散沫花染剂染成了棕红色。她脸上的化妆品已经洗过了,因此她那种少女的血色在她那完美无瑕的皮肤下衬托出面颊娇嫩的红晕。她的双唇颤抖着,就像是她正要哭出来似的。她以诱人的女孩那种羞答答的方式低着头,然后向上看着他。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当他察觉到在那双眼睛里闪着他原来一直为之着迷的那种同样坏坏的神情的时候,他的血液又一次往上涌来。 “转过来。”他轻声地说道,可是他的嗓子干得就像吮吸了青柿子汁似的,她听从了他的话,缓缓地如梦境一般摇摆着她的臀部,透过丝绸的衣服,她的腹部闪着微弱的光。 “你真美。”他的声音梗塞了。一丝微笑掠上了她的嘴角,她用那小猫一样的粉舌尖舔了舔嘴唇:“我很高兴我的摄政王丈夫能这样看我。”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拉着她的手,感觉到手中那么温暖和柔软。他带她向床边走去,她欣然地紧随其后。她跪到了白色的羊皮上,微微地低着头,她的头发遮住了脸。他俯下身来,向前倾着身子。他的嘴亲到了她的脸上。她散发出一位健康的年轻女人在第一次激起肉体欲望时难以表述的香味儿。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透过黑色的睫毛看着他。然后他分开她的头发,用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你有一双像伊库纳一样的眼睛。”她小声说道。伊库纳是他驯养的豹子,这只野兽总是令她恐惧和着迷。现在她感受到了那种相同的情感,因为他像一条巨大的猫一样光滑和鬼鬼祟祟,他有着一双不愿与人和解的黄眼睛。以女人的直觉,她意识到了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冷酷无情,也唤起了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你也那么帅气十足。”她对他耳语道。事实上他也真的帅气,此时此刻她意识到他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帅的。 他亲吻着她,他的嘴令她大吃一惊。那味道就像某种她以前从未吃过的水果,十分自然地让她张开嘴去品尝,他的舌头像一条蛇伸吐得飞快,可是不令她反感。她闭上了眼睛,用自己的舌头去感受他的刺激。接着他将一只手揽着她的头,用自己的嘴更为结实地抵住了她的嘴。她醉心于他的吻,甚至当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她的乳房的时候她都毫无心理准备。她眼睛突然睁开,呼吸加快。她试图挣脱,但是他拥着她,现在他温存地亲抚她,而又很内行地进行着令人恐惧的触摸。他用舌尖舔着她的乳头,那强烈的感觉涌遍她的全身,缓缓地扩散到她的胳膊和她的指尖。他把手拿开时,她感受到极度的失望。他把她举了起来,她的乳房正好贴在他的脸上。 他一下子扯开了她的丝裙,任其落在地板上。接着,他贪婪地将她的乳头裹入嘴里用力地吮吸,她大声地叫出来。 她对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丝抵制的念头,她反而沉浸于因为触摸所产生的兴奋之中。她从女奴所讲述的那些过程中了解到他可能会伤害她,这令她感到恐惧,但是他的手,虽然又快捷又有力,却非常轻柔。他似乎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他以高超的春宫手法享受着她的肉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深、越来越快地坠入到失去警觉的状态,沉入并淹没在这片全新感觉的海洋之中。 她突然睁开眼睛,发现他的袍子已经不见了,他在盯着她裸露的身体。她记起了以前的梦里的那匹牡马——“梦想者”就在那里,那情形就和现在的画面完全一样。她惊惧地朝下看,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梦:它光滑,呈现玫瑰红色,像骨头一样坚硬,如同神庙的柱子一样完美和光洁。她的恐惧感已踪影全无,她再次忘情地沉浸在他手的抚爱和狂吻的快感之中。那强烈的刺痛感只不过是刹那间而已,而继之而来的,痛感迅速地消失了,几乎迅猛地被一种满溢的不寻常的感觉所代替。接下来,她还听到了比她叫得还响的叫声。那声音在她的身体里引起了某种反应,它变为几乎无法忍受的快乐而进入了它自身的痛苦,她用尽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和大腿的全部力气搂紧他,和他一起叫起来。 在那显得过短的令人陶醉的夜晚里,他们又来了两次,他突如其来地又使她因为同样的狂喜而叫起来,当淡红明亮的晨光已经洒满了卧室的时候,她仍然躺在他的怀抱里。她感觉到好像生命力已经耗竭,好像她的骨头已经变得如同河泥一样柔软可塑,在她小腹的深处,她体验到的是一种舒服的微痛。 他从她的怀抱里滑出来,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抗议道:“不要走啊!请留一会儿,我的丈夫。我帅气的男人。” “不会太久。”他趴到她的耳朵上说道,然后温柔地从她下面的羊皮垫上脱出身来。她看到了雪白的羊毛上的污迹,像玫瑰花瓣一样的血。她只在她性成熟时经历过那次短暂的疼痛。 他将羊皮拿到露台上,把它搭到低矮的挡墙上面晾晒,她通过门道注视着他。当等在下面的公民们看到羊毛上她的处女证明时,下面传来了模糊的欢呼声。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乡下的游牧民们的认同,而只盯着那裸着背的新郎官并感到她的胸和她还疼着的生殖器充满着对他的爱欲。他回到她面前,她向他伸出了双臂。 “你真棒。”她小声说道,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过了很久,她慢慢地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光明之中,她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欢乐感。最初,她不能肯定她快乐的根源。接着她感受到了他结实的肌肉在她的怀抱里热乎乎地搏动着。 她睁开眼睛,他正在用奇特的黄眼睛注视着她,他温柔地微笑着。“你将会是一位多么优秀的王后啊。”他轻声地说道。这是他的真心话。在夜里,他从她的口气里发现他没有受到怀疑。他感觉到他找到了一位在欲望和反应上都和自己完美和谐的人。 “对这个一统的埃及来说,你将会是多么杰出的法老啊。”她微笑着回应他,勾人情欲地伸展着。接着,她轻声地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脸。“可是那种情况永远都不会发生。”她突然不再笑了,而是温柔地认真地问道:“是吗?” “拦在我们道路上的只有一件事。”他回答道。他不必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因为他看到了在她的眼神里闪现出狡诈而贪婪的表情。他们俩真是一拍即合。 “你是匕首,我就是刀鞘。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永远不会令你失望,我帅气的大人。” 他把一只手指放到她的唇上,她的双唇因为他的狂吻而欲火中烧。“我很清楚在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语言,因为我们心心相印。” 国王阿佩庇的随行人员在婚礼后仍然留在底比斯几乎一个月了。他们是法老尼弗尔·塞提和他的摄政王的客人,他们受到王室礼仪的接待。泰塔一直拖延他们离去的时间。他很肯定地感到在阿佩庇和他的女儿在底比斯时,纳加不会采取任何反对尼弗尔的行动。 王室的客人们整日狩猎或猎鹰,参观尼罗河两岸那献给埃及所有众神的无数的神庙,或是在上王国和下王国的军团之间进行比武大赛:战车赛、箭术赛、竞走赛,甚至还有游泳赛。在游泳赛中,他们的选手们要横跨尼罗河游过去,冠军可获得有荷鲁斯雕像的金质奖章。 在广阔的沙漠,他们在快速疾驰的战车上猎获羚羊和大羚羊,或是用迅猛的猎隼猎获鸨。王室鹰巢的鹰可谓倾巢出动,因为在尼弗尔的父亲的葬礼期间它们全部被释放到野外。沿着河岸,来宾们猎鹭、野鸭;在浅滩上,他们用矛来投射有须的鲶鱼。他们在成列的战船上猎获巨大的河马。尼弗尔亲自为自己的帆船——荷鲁斯之眼掌舵,敏苔卡公主站在他的身旁。巨大的野兽冲出水面时,它们的背上还钉着长矛,敏苔卡兴奋地大声尖叫,河水因为它们的血而变成了粉色。 在这些日子里,敏苔卡经常在尼弗尔的身旁。他们外出狩猎时,敏苔卡坐在他的车上;他们驱车与奔驰的大羚羊并肩疾驰时,她给他递上长矛。他们在芦苇荡里来回走动猎寻鹭时,她的臂膀上带有她自己的猎鹰。在沙漠里的狩猎野餐时,她坐在他旁边,为他准备一些最好的小东西。她给他挑最甜的葡萄,用她修长尖细的手指拨去皮,然后出其不意地塞到他的嘴里。 每一天晚上,在宫殿里都有宴会,在宴会上,她也坐在他的左边——女人传统的位置是左边,为的是永远不会挡住男人出剑的胳膊。她用诙谐的机智让他大笑,她也是一个绝佳的模仿者:她仿效的赫瑟蕾缇惟妙惟肖,痴笑并滚动着她的眼睛,用那种赫瑟蕾缇现在用的拿腔作调的声音讲道:“我的夫君,埃及的摄政王。” 尽管他们累了,他们却永远不能彻底地单独在一起。纳加和阿佩庇负责这件事情。当尼弗尔恳求泰塔帮忙时,即使是他也想不出办法来为他们安排一次秘密的约会。尼弗尔总是认为泰塔会尽心竭力去帮他那么做的,要不然就是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鼓动坚持他们的合法性。很久以前,泰塔为塔努斯和他深爱的洛斯特丽丝策划了一次幽会,历年以来这次幽会的后果一直像惊雷一样在回荡。当尼弗尔和敏苔卡玩巴奥棋的时候,也一直有女奴隶在场,而侍臣们和无所不在的阿斯莫尔领主徘徊在附近。尼弗尔已经很好地接受了教训,不再低估敏苔卡的棋艺。与她交锋时,好像就是与匹敌的泰塔对弈。他开始了解她的长处,也开始认识到她不多的弱点:她总是对她的主城堡过于防护,如果他在她的主区范围内逼得紧一些,她有时就可能在侧翼给他留下进攻的缺口。他利用这一点,两次攻破了她的防卫,但是第三次她已经识破了他的策略,为他布下了一个圈套。当他暴露了他的西部城堡,她通过间隙推进一个方阵,这几乎使他停止抵抗。他们的较量变成更为激烈的竞争,结果是漫长而艰巨的对峙,连泰塔也用了数小时来观战,有时点头表示赞同,有时露出来淡淡的行家的微笑。 他们鲜明的爱给周围的人也带来了喜悦,无论他们一起走到哪里,哪里都充满了欢乐和笑声。尼弗尔的马车在底比斯的大街上快速驶过时,敏苔卡就作为他的持矛者坐在车挡板上,她那黑色的头发就像一面旗帜在风中飘起,家庭主妇从家里跑出来,男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起向他们欢呼祝愿。连纳加也对他们温和地微笑,没有人会相信他强烈地怨愤民众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自己的婚礼和新娘们的身上转移开来。 在打猎的人群中,在乡村的野餐时,在宫殿的宴会上,特洛克领主是唯一一个闷闷不乐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流逝得太快。 “在我们的周围总是有那么多人。”尼弗尔一边玩巴奥棋一边悄声说道,“我渴望单独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在你和你父亲必须返回阿瓦里斯之前就只剩下三天了。我们再次相会,可能是几个月后,甚至是几年后。我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你说,但是不是在像搭上了弓的箭一样对着我们的眼睛和耳朵的注视下来讲。” 她点点头,接着在他走了神儿的情况下,她向对面进攻,移动了一个石子。他向下瞄了一眼,意识到他的西部城堡现在已经遭到了夹击。又走了三步,她打破了他正前方的阵势。他又坚持了一会儿,可是他的军力布局混乱,结局是难以避免的了。“当我被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你进攻我。”他抱怨道,“女人就是女人。” “陛下,我不是女人还能是别的什么吗?我并不以为谁能超脱得了自己的性别。”她以嘲讽的语气用了他的称号,那嘲讽就像她带在身上的镶有珠宝的匕首一样刺人。接着她靠近一些并小声说道:“如果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话,你会答应尊重我的贞节吗?” “我发誓以伟大的神荷鲁斯来见证,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永远不会让你蒙辱。”他诚恳地告诉她。 她对他微笑着:“我的兄弟们听到此话将不会太高兴。他们会找一个借口来撕开你的喉咙。”她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瞥了他一下,“或者说,让你的喉咙或你的某些其他部位失去作用才会让他们满意。” 第二天,他们的机会来了。在达巴村上面山上的一位王室的狩猎者报告,从东部的荒野里出来一头狮子,在夜间袭击了牛圈。它跳入了围栏,咬死了八条受到惊吓的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群村民挥舞着燃烧的火把,吹着号角,敲着大鼓,狂叫不止,驱走了狮子。 “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纳加问道。 “三天前的夜里,大人。”那人拜倒在御座前,“我尽可能快地从上游赶过来,但是水流过于湍急,风势也变化无常。” “那头狮子怎么样了?”国王阿佩庇急迫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它已经回到了山里,而且我已经派了最好的努比亚跟踪者跟着它。” “有人看到它了吗?它有多大?雄狮还是雌狮?” “村民们说那是一只大的雄狮,长着又浓又黑的鬃毛。” 在沿着尼罗河的地区,最近六十年以来几乎没有人听说过狮子了。它们是王室的猎物,只有历任的法老才可以无情地猎获它们,不仅因为它们使农民们的牲畜遭受损失,而且因为它们是王室狩猎中最为紧俏的战利品。 在漫长激烈的喜克索斯战争的搏斗中,两王国的法老终日专注于此而无力脱身,很少有机会猎狮了。此外,遗弃在战场上的尸体为狮群提供了方便的食物来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它们繁盛起来了,数量成倍地增加,胆量也越来越大。 “我要马上将战车装上船。”阿佩庇决定,“以尼罗河的现状,我们明天一早就可到达。”他咧开嘴笑了,用拳头击打着充满老茧的、握剑的那只手的手掌。“天哪,我要抓住捕获这只老黒鬃的机会。自从我放弃了杀埃及人,我就一直渴望真正的竞技活动。” 纳加对这种俏皮话皱了皱眉头:“陛下,你还要在后天返航回到阿瓦里斯。” “说对了,摄政王。无论如何,我们的大部分行李已经装上了船,船队停泊在那里准备出发。还有,达巴就位于我回家的路上。我一两天后就可以加入到捕猎的行列了。” 纳加犹豫着。他不那么沉迷于那种狩猎因为这会使他忽略了大量等待他注意的国家事务。他盼望着阿佩庇的离开,他在底比斯充满活力又粗鲁无礼的出现已经令他忍无可忍了。他有一些准备进行的计划,只有在阿佩庇离开底比斯的前提下才能进一步实施。然而他不能允许喜克索斯的法老单独在上埃及狩猎,不仅因为那样做是不合礼节的,而且让阿佩庇在南部的王国如此的表现就好像他对该地有独立的权力似的,那将是不明智的。 “陛下,”在纳加正在思考着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时,尼弗尔插话道,“我们要以极大的乐趣联合狩猎。”他看到了壮观的大型的野外狩猎机会终于来到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在他的战车上追获狮子,通过一路猛冲来检验他的勇气。可是,比这更重要百倍的是,狩猎会拖延他与敏苔卡那令人心碎的离别。这种快乐的机遇甚至可能提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达到的他们单独度过短暂时光的机会。在纳加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们之前,尼弗尔已经转向了那位猎人,他仍然前额触地跪在那里。“做得好,我的好朋友。侍臣会因为你的劳苦给你一个金指环。乘我们船队里最快的小帆船立即返回达巴。做好我们到达的准备,我们要全力追击这只野兽。” 尼弗尔唯一的失望是在他首次猎狮的期间,可以给他提供忠告和建议的泰塔不会一同前往。老人正在他又一次定期和神秘的外出短途中,他已经消失在荒野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狩猎队就在达巴村下边的河岸上下了船。接着所有的马匹和二十辆战车从一小队驳船和帆船上卸下来。当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持矛的士兵们开始打磨他们的矛锋,重置他们的弓弦,检查箭的平衡度和瞄准线。当马匹已经饮过水、喂过料并收拾干净后,猎手们饱餐了一顿村民们提供的丰盛的早餐。 阿佩庇兴致勃勃地找来了从山上回来的跟踪者来报告。“那是一只大狮子。是我在河东所见过的狮子中最大的一只。”那个人告诉他们道,他们更为兴奋起来。 “你亲眼看到的吗?”尼弗尔问道,“还是你只见到了它的印痕?” “我清楚地见到了它,但是只是距离远。它就像一匹马那么高,它走起来的步态特具王者的风范。它的鬃毛像田野里的高粱秆一样在风中舞动。” “见鬼,这家伙是个诗人。”纳加不屑地说道,“讲要点,避开那些华丽的辞藻,废话连篇的家伙。” 那猎人用拳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来表达追悔莫及的心情,然后以压低的声音继续他的报告:“它昨天卧藏在离我们这里有两里格远的一个满是树木的干河谷,但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它就悄然离开了。自从它上次觅食后已经是第四天了,它饿了而想要再次猎食。在夜里,它想要拖倒一只大羚羊,可是那家伙踢开了它,逃掉了。” “今天你认为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它?”尼弗尔以比纳加更温和的语调问道,“如果它觅食,那么它不仅会饿,也会渴。它会去什么地方饮水呢?” 猎人以尊敬的眼光看着他,不仅因为他王族的显赫,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所展示出来的野生动物的知识。“在它企图杀死大羚羊之后,它就走入了满是石头的地区,我们就不再能察看到它的踪迹了。”阿佩庇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那猎人匆忙说下去。“但是我料想今天上午它会到一个小绿洲去饮水。一个除了贝都因人外很少有人知道的隐蔽地方。” “到这个地方要多久?”尼弗尔问道,那人将他的胳膊绕了一个圆弧,指着太阳在空中运行三个多小时的行程。 “那么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尼弗尔朝他微笑着,他转过身去对战车队的队长喊道,“战士们还要很久吗?” “一切就绪,陛下。” “吹响发令。”尼弗尔命令道,狩猎者们散开到了他们的战车上,公羊号角声刺耳地响着。敏苔卡走到了尼弗尔的身边。在这种非正式场合,所有王室的尊严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在这种令人兴奋的野外环境里,就是普通的男孩和女孩。特洛克领主破坏了他们的幻想。正当他跳上他自己的马车收紧缰绳时,他朝对面的国王阿佩庇叫道:“陛下,让公主和那个毛头孩子在一起是不理性的。现在我们正要猎获的可不是什么羚羊。” 尼弗尔一动未动,愤怒地盯着特洛克。敏苔卡将一只小手放到了他裸露的臂膀上。“不要激怒他。他是一位脾气暴戾、很难对付的武夫,如果你向他挑战,就连你的身份也保护不了你。” 尼弗尔气愤地甩掉了她的手臂。“我的名誉不允许我不理会如此的侮辱。” “我的心肝,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不要计较这件事了。”这是她第一次用了这样的爱称。她是深思熟虑地这样说,她知道这肯定会在他的身上产生效果:她已经学会了用她的那种远远超出了她年龄和经历的可爱的女性本能来驾驭他的喜怒无常和火爆的脾气。一瞬间,尼弗尔忘掉了特洛克以及他对他名誉的玷污。 “刚才你叫我什么?”他用粗哑的声音问道。 “你又不是聋子,我的宝贝。”他对这第二次的爱称感到惊讶。“你听得清清楚楚。”她微笑着扑向他的脸。 阿佩庇大声宣布安静下来:“不要担心,特洛克。我要派我的女儿去照管法老。他会十分安全的。”他扑哧一声笑了,又摇了摇缰绳。他的队列向前跨越时,他再次高声叫道:“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半个上午了。猎手们,开始追击!” 尼弗尔在阿佩庇的后面驾驭着他的战车,陡直地穿过特洛克队伍的前头。当他过去的时候,他对特洛克冷峻地怒视了一眼,并告诉他:“你太放肆了。放心,这件事没有结束。我们以后再论,特洛克领主。” “我担心他现在已经是你的敌人了,尼弗尔。”敏苔卡小声嘀咕道,“特洛克素有恶名和更凶暴的性情。” 带路的是一位王室的猎人,他骑在一匹光背的马上,那是一匹看起来猥獕却很结实的小马,狩猎的队伍爬上了光秃秃的到处是石头的山麓。他们为了节省马匹的体能,以缓和的小跑前行,每过一个陡坡后,就让它们停下来喘息一会儿。不到一小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在小山顶上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努比亚人的追踪者,他跑下来对猎人们报告。他们相互之间讲话诚挚,接着猎人们跑回来向王室团体们报告:“努比亚人已经探寻了山麓,没有再次发现野兽的足迹。他们确信它将在水泉旁饮水,但是因为他们等待着我们去捕获就没有想去惊扰它。” “带我们去水边。”阿佩庇命令道,他们继续赶路。 在中午之前,他们来到了一个浅浅的山谷。他们离河已经不远了,但是这里似乎像一个深深的沙漠,没有水又令人恐惧。那猎人赶上来,与阿佩庇的马车并行着:“水泉在这条山谷的前头。野兽可能会潜藏在附近。” 阿佩庇——老练的战士,自然地负责指挥,尼弗尔对他所执行的权力无可争议。“我们要分为三支分队来包抄这里的绿洲。倘若找到了猎物的藏身处,我们就将它包围起来。我的摄政王大人,左翼由你来负责包抄。法老尼弗尔·塞提由中路出击。右翼由我本人负责。”他将沉重的战弓在头上挥舞着。“无论是谁,将猎物射出第一滴血的人将赢得战利品。” 他们全都是专业的驭手,新的列队进展迅速,毫不受阻。他们抛出了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整个水泉。尼弗尔将他的弓挎到了肩上,缰绳从手腕上甩开,准备在瞬间放下它们让双手活动自如地去伸拉。敏苔卡紧紧地靠在他的身旁。她握着随时可以递给他的长矛。在过去的几周里,他们已经娴熟地掌握了这个武器的变化,他知道她能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将握着的长矛猛掷入他的手掌。 他们缓步地接近绿洲,稳步地向前靠近。马匹在驭手的驾驭下感到了紧张。或许是因为嗅到了狮子的气味,它们猛地仰起头,滚动着大眼睛,喷着响鼻儿,紧张得把腿迈得老高。 成列的车队正围绕着那片低矮的灌木和隐蔽着水泉的郁郁葱葱的草地慢慢地靠近。当包围完成的时候,阿佩庇把他的手高高地举过了头,示意停下来。那位王室的猎人下来了,牵着他的小马步行向前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向稀疏的棕色隐蔽物接近。 “如果狮子在这里,想必我们此时就会看到那么大的动物了。”敏苔卡的声音颤抖着,尼弗尔因为这点害怕的表现更加爱她了。 “狮子能够平躺着与大地成为一体,你会走到近得足以摸到它时,都不会怀疑它的存在。”他告诉她道。 王室的猎人一次朝前走几步,停下来听听,搜寻一下路上的每一个树丛和茂密的草丛。在灌木丛的边缘他俯下身,拾起了一捧小石子,然后开始以高弧线的角度对称地把它们抛向每一个可能隐藏的地方。 “他在干什么呢?”敏苔卡小声问道。 “狮子在发起攻击之前要怒吼。他打算去激怒这只野兽,好让它暴露出来。” 打破沉寂的只是石子的扑通声、马的嘶鸣声和马蹄焦躁不安地的踏地声。每一个猎人都箭在弦上,引而待发。突然从草丛里传来了惊叫声和哗啦声。每一张弓都马上举了起来,持矛的战士也举起了长矛。当见到一只红褐色的傻鹳向空中飞去的时候,他们全都放松下来,看起来有些窘迫的样子。它朝着尼罗河的方向振动着翅膀,一直俯冲着飞下了山谷。 那领路的猎人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来镇定自己,接着又开始探路,每次迈一步都越来越深入,直到他到达了小水泉边。略带咸味的水迟缓地一次一滴地冒出来,填入岩石地面上的一个浅浅的水洼里。它几乎无法满足一个大的捕食性动物的需求。那猎人走过去跪下来在水洼的边缘寻找踪迹,然后他摇摇头,站了起来。他很快地通过灌木丛退了回来,然后骑上了小马,轻快地跑回到阿佩庇的战车旁。为了听他的报告,其他的猎人们也驱马凑了过来,可是那猎人垂头丧气。“陛下,我判断失误。”他告诉阿佩庇,“狮子没有来过这条路。” “现在怎么办,小伙子?”阿佩庇不想掩饰他的失望和恼怒。 “这是要看的最有希望的地方,但是也有其他的路。在我们上次见到它的地方,它可能会穿过山谷,或者它可以潜藏在这附近,等待着天黑再去喝水。在向下更远的地方有隐蔽处。”他指向后面的石头斜坡。 “还有别的地方吗?”阿佩庇问道。 “在下一个山谷还有一个水泉,但是有贝都因人在那里宿营。他们可能会吓走野兽。在西部的那些山下有另一个小水池。”他指出地平线上紫色山峰下面的轮廓。“狮子可能在那些地方的任何地点隐藏,或者根本不在那里。”他承认道,“同样,他也可能顺着原路折回到有充分水源的平原的边缘。或许它除了被口渴所驱使外,也受到了牛群和山羊的吸引。” “你对它现在藏身的地方一无所知,对吗?”纳加领主问道,“我们应该取消狩猎,回到船上去。” “不!”尼弗尔插话道,“我们几乎还没有开始,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呢?” “这孩子说得对,”阿佩庇赞同,“我们必须继续下去,但是有好多能隐藏的地方。”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做出了决定。“我们必须分开,然后各自寻找每一处地方。”他望着纳加:“摄政王大人,你带领你的中队到贝都因人的营地。如果他们已经看到了猎物,他们就会指引你们。我要赶往山下的水洼。”他转向特洛克:“带领三辆战车下到山谷。一名追踪者将随同你们一起去寻找踪迹。”他对阿斯莫尔说道:“带三辆战车,沿着前往达巴村的平原的边缘回去,以防它回到上次伤害牛群的地方。”接下来他看着尼弗尔:“法老,你朝相反的方向搜寻,去北面的阿赫闽。” 尼弗尔意识到他被分派的是最没有希望隐蔽的地域,但是他毫无怨言。这项新的计划意味着第一次他和敏苔卡会离开他的监护人的直接监视。纳加、阿斯莫尔和特洛克将被派往不同的方向。他等待着有人指出这一点,但是他们都倾注全部注意力于狩猎,好像没有人意识到这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只有纳加十分清醒。 他狠狠地看着尼弗尔。或许他在掂量着违背阿佩庇的命令是否明智,但是最后他意识到这肯定将是不明智的,其结论是尼弗尔被沙漠所保护就像他受到阿斯莫尔的保护一样地有效:他没有地方可跑,如果他带着敏苔卡和他一起冒着某种疯狂的风险,他会用两王国的全部军队像成群的野蜜蜂一样向他扑去。 当阿佩庇继续确定集合的地点并发出最后的命令时,纳加的眼睛离开了他。最后,鹦鹉螺的号声催促着他们上马或上车继续前进,六支队伍从山谷里向外面进发。在平地上,他们分为单独的支队,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奔去。 当最后的一个支队在荒凉的山丘之间消失时,敏苔卡更加向尼弗尔探过身去,悄声嘀咕道:“哈托尔终于对我们大发慈悲了。” “我相信那是荷鲁斯赐予我们的恩泽。”尼弗尔对着她笑开了,“可是我将接受这仁慈,无论它是何神所赐。” 在尼弗尔的分队里还有两辆战车是由军官希尔特指挥的,当他们设法逃出埃及时,是这位老战士找到了他和泰塔。他曾经在尼弗尔父亲的麾下供职,直效忠到他过世。尼弗尔知道他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他。 尼弗尔带领他们迅速进军,他要充分地利用白昼的时光,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尼罗河平原广袤的景色就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他勒住马头,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尼罗河像一颗翡翠镶嵌在那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原野和环绕着它的植物园之间。 “它多美啊,尼弗尔。”敏苔卡几乎沉醉般地讲道,“即使到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也一定要永远记住这片土地支配着我们,而不是我们控制着这片神赐的土地。” 有时他忘掉了她是诞生在阿瓦里斯的,和他一样拥有对这片大地实实在在的所有权。他感到他的心充满自豪,因为她和他一样热爱这片土地,和他一样感觉到对国家的责任感。 “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它,即使你不在我的身边。”她对着他抬起了头,她的双唇微启。他能够闻到她芳香的呼吸,把自己的嘴伸向她那朱唇的诱惑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接着他感觉到希尔特和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个会意的微笑,他退了回来,冷冷地看着希尔特。自从他们离开了其余的狩猎队,他就一直在默诵。“如果狮子在这里,它很可能潜藏在我们下面的山坡上某个地方。”他挥动胳膊指着那地方。“我要把队伍平行推进。我们的左翼要到平原的边缘,而我们的右翼正好在这山顶上。我们要向北推进。”他做了一个张开的姿势,可是希尔特怀疑地看着,抓了抓他自己面颊上的伤疤。 “那正面太宽阔了,陛下。到谷底差不多有半里格。有时我们相互之间就见不到了啊。” 尼弗尔能理解兵力分散到正面太薄弱了,那是违背他所有的军事天赋的,他继续迅速地平息他的不满:“如果我们确实分开来行动,我们将在前面的第三个山脊那里重新集合,在那个小山丘的下面。那将是一个很好的地标。”他指着前面四英里的一个清晰的岩石堆。“如果我们当中任何人到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其他的人一定要等候到太阳到那个角度时为止。在他们回来之前去寻找失踪的车辆。” 在他们要寻找他和敏苔卡之前,他给了自己几个小时的时间。希尔特还在犹豫着:“我恳求陛下的恩惠,可是纳加领主给我的命令更严格……” 尼弗尔没有等他说完,就以冷漠的表情和尖刻的语调说道:“你要放肆地和你的法老争辩吗?” “永远不敢,陛下!”希尔特对此指责极为震惊。 “那么,尽你的职责去吧,老兵。” 希尔特极为尊重地敬了个礼,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战车上,他跑起来,对他的士兵们呼喊着紧急的命令。当战车的队伍沿着斜坡驶出时,敏苔卡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尼弗尔,然后笑了。“尽你的职责去吧,老兵!”她模仿着他傲慢的语调,接着大笑起来。“你可永远不要那样看着我,不要用那种语调和我说话,求你了,陛下。如果那样,我肯定会吓死。” “我们只有一点99lib?时间。”他回答道,“我们必须充分地利用它,找到一个我们能够单独在一起的地方。” 为了不再被河谷的方向或斜坡下低矮处的战车看到,他迎着地平线将车辆转回来,他们向前策马小跑,两个人全都向前方认真观察着。 “看,那边。”敏苔卡向右边指着。一个小荆棘树丛被一个起伏的山地遮挡着,只见到显示出来的暗绿色的顶部。尼弗尔朝那里转过去,他们发现了一个千年以来被风雨和罕见的雷暴侵蚀而成的穿过山坡的狭窄沟壑。因为荆棘树的茁壮生机,这里肯定有地下水。在这样炎热的中午,它们那浓密的枝叶提供了阴凉和清净之地。尼弗尔沿着岸边驱车进入到树荫下。当他一停下来,敏苔卡就从车的脚踏板上跳了下来。 “松开马具,也让马匹休息一下。”她建议道。 尼弗尔犹豫了一下,接着摇摇头。那有悖他的训练:像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他必须使车辆处在可以随时面对突然的紧急待命或出击的状态。他从车上跳下来,走过去用皮水囊中的水填满了桶去饮马。敏苔卡过来帮他。他们默默地并肩忙碌着。 现在,他们两人共同渴望的时刻已经到来了,他们反倒羞涩得难以启齿了。突然他们同时地相互掉过头来,然后一起开了口。 “我要告诉你……” “我想我们应该……” 他们都停了下来,害羞地笑着,在树荫下站得更靠近了。敏苔卡面色绯红,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尼弗尔则抚摸着他的牡马的头。 “你打算要说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她摇了摇头,他看到了她当时正满面绯红。他是多么爱看她面颊上的红润光泽啊。她还是没有看他,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当她回问他“你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听见。 “当我想到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就要离去的时候,我感到好像我的右臂被砍断了一样,我不想活下去了。” “啊,尼弗尔。”她抬头看着他,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充满着焦虑和初恋的狂喜。“我爱你。我全身心地爱着你。” 在同一瞬间他们俩都相互渴望着对方,他们的牙齿碰到一起发出了咔哒声。他的下唇被牙齿咬住,从凹痕处渗出来一滴血,因此他们的亲吻带有咸味儿。他们的拥抱是不熟练的和未曾尝试过的,因而显得笨拙而狂乱。它在他们两人身上唤起了野性的难以控制的情感。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以他们这种全新感觉的活力呻吟着。即使她的身体平贴在他的身上,他还是尽力地把她拉得更近些,而她更用劲儿地抱着他好似要把他们独立的肉体像陶工手里的粘泥一样融于一体。她向上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指搅入他浓密的脏卷发里去。“啊!啊!”她呻吟道,但是声音是模糊不清的。 “我不要失去你。”他中断了亲吻,“我永远不要失去你。” “我永远不想离开你——永远不!”她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再次亲吻起来,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就比从前吻得更猛。从这里开始,他们进入了未曾涉足的心灵和肉体的王国。他们一起乘上了一辆失控的马车,那马车由脱了缰的被爱和欲望主宰的马匹拖曳着。 仍然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落到了干河谷底那松软的白色沙床上,好像是敌人似的,他们相互间拼命地抓住对方的身体。他们的眼睛狂野并对一切都视而不见,他们的呼吸粗而不畅又上气不接下气。她的亚麻裙被他撕扯得像纸莎草仿羊皮纸卷一样,他由开口处伸进手去。她像经受致命的痛苦一样发出呻吟的叫声,可是她的大腿劈开着,她浑身软绵绵地任其摆布。尼弗尔对将会有怎样的结局一无所知。尼弗尔想要的一切就是去体验他裸露的身体与她的光滑肌肤相摩擦时产生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那似乎正是他的生命所依赖的一种深深的需求。他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两人都经受着来自她温暖的少女肉体抵在他的结实的肌肉上产生的那种心醉神迷之感。接着未加任何有意识的思考,他开始抵紧她动了起来,他有节奏地摇动着,她听任他的运动就像她正乘坐在一辆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飞驰的马车上一样。 接下来她突然感到某种坚硬的东西神气地抵在了她的下体。接着现实猛地冲击回她的头脑。她狂暴地踢着,弓起她的背,像一只落入猎豹嘴里的羚羊一样继续奋力挣扎着。她从他的嘴里拔出自己的嘴大声尖叫起来:“不要,尼弗尔!你发过誓的!荷鲁斯神作证,你发过誓!” 他从她的身上跳离开,好像挨了马夫的一鞭子一样退缩着。他以受到惊吓的眼神盯着她。他的声音沙哑,气喘吁吁,好像他刚刚以很快的速度长跑过一样。“敏苔卡,我的爱,我的心肝。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是不是疯了啊。我不打算那样的。”他做了一个让人绝望的姿势。“我宁愿去死也不想违背誓言,也不想败坏我自己的声誉。” 她的呼吸那样的吃力,因此她不能够马上回答他的话。她将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裸体上移开,他可怜巴巴地继续说道:“请千万不要恨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恨你,尼弗尔。我永远不会恨你。”他的痛苦太难以忍受了。她想要再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去安慰他。但是她知道那会是多么的危险。她扶着车轮支撑着站了起来。“我的错误与你的是同样的严重。我本该永远不让它发生。”她的腿在抖着,她用双手尽力把她脸上的头发向后拢去。 他愧疚地站了起来,朝她迈出了一步,但是当她退缩的时候,他马上停下了脚步。“我撕碎了你的裙子,”他说道,“我不是有意那样做的。” 她低着头,看到了自己暴露得多么明显——她几乎像他一样裸露得一丝不挂。她匆忙地将扯开的碎边拉到了一起,走得离他更远些。“你必须先穿上衣服,”她低声说道,她尽管不想看,但还是朝他的下部看去。他是那么可爱,她感到情欲又一次增强。她只好迫使自己看着别处。他急忙弯下身,敛起抛掉的长袍,将它围着腰系上。 他们愧疚地站在那里,一阵难堪的沉默。敏苔卡绞尽脑汁地想着能把两人从这恐怖的时刻中分散开注意力的话。她自己的身体帮了她的忙。她开始意识到她的膀胱里有种严重的压迫性胀感。“我必须走了!” “不,”他央求道,“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那不会再发生了。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她笑得直颤抖:“不。你误解了。我只离开一小会儿。”她用两手把破了的裙子抓在一起,做了一个明确无误的姿势。“我会很快回来。” “啊,我懂了。我要把车准备好。”他朝马匹转过身去,她离开他,小心地到更深处的荆棘树丛里去了。 狮子注视着她穿过了树丛向它躺着的地方走来。他竖起的耳朵贴到了头骨上,身体则更紧紧地贴到石头地上。 它是只老狮子,早就过了盛年。在它那黑色的乱得像灌木丛似的鬃毛里夹杂着白毛。它的背曾经有过带点蓝的光泽,但是现在它已经带上了岁月留给它的淡淡的白色毛痕。它的牙齿破损并有污垢,其中的一颗长的尖牙在靠近牙床的地方断掉了。虽然它还能够抓住一头已经长成的公牛并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杀死它,但是它的爪子现在已经磨损变钝了,因此它很难抓得住更灵活的猎物。前一天晚上,它就没有抓住那只大羚羊,它肚子饿得隐隐阵痛。 它用那黄色的眼睛观察着人,它的上唇抬起发出的却是无声的怒吼。在它还是幼仔时,它的母亲就教会了它以战场上的死尸和腐肉为食。它没有对大多数其他的食肉动物对人肉味道的那种天生的反感。多年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机会,它就害死出现在它面前的人,然后吃掉这种肉。它看到作为天然的猎物的这个人正通过低矮的灌木朝它走来。 敏苔卡在离它卧着的地方不到五十步远处停了下来,并朝四周了望。在潜行期间狮子的本能会避开与猎物的直接对视。它把头低向地面,将眼睛眯成了两道缝。这不是攻击的时刻,它的尾巴夹得很紧很低。 敏苔卡走到一棵树的后面,蹲下来开始小便。当闻到尿的刺鼻气味时,狮子的鼻子皱起了深深的皱纹。这味道加速了它的关注。敏苔卡又站了起来,让她的破裙子围着大腿落回来。他转身离开了狮子,开始朝尼弗尔等待她的地方返回去。 狮子来回摇动着它的尾巴,那是攻击的前奏。它抬起了头,黑色的尾巴尖儿抽打着它身体的两侧。 敏苔卡听到了那尾巴有节拍的刷刷的挥动声和窸窣声,她停了下来,困惑地回头张望着。她看到了那野兽黄色眼睛的凝视。她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那尖厉的叫声刺到了尼弗尔的心。他旋转过来一下子看明白了形势:女孩和面对着她的正在蜷缩着的狮子。 “不要跑!”他喊道。他知道如果她跑的话,那会引发那只猫科动物追逐的本能反应。“我来了!” 他一把从挡泥板的架上抓过他的弓和箭囊,朝她全速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将箭搭在了弦上。 “不要跑!”他在绝望地重复着,但是在那一刻狮子咆哮起来。那恐怖的声音似乎震动着敏苔卡的骨头并使她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她无法控制那已经击垮她的恐惧。她猛地转过身,不顾一切地朝尼弗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 刹那间狮子的鬃毛像黑色的光环一样环绕着它的头升起,它发起了攻击,径直地向她后面追来,树丛中闪过一线黑色的黄褐色的条纹。它超过了她,好像她还在原地未动一样。 尼弗尔呆呆地停住了,箭囊从他的两手间脱落下去,他将弓也抛向了空中。他将箭羽放在嘴上,将目标瞄准那巨大起伏的胸腔。即使射程如此之近,还是很难发射。狮子正在以一定的角度冲来,因此偏斜度是至关重要的,而敏苔卡正在他发射的直线上。除此之外,他知道痛苦救不了敏苔卡。为了使它动弹不得,他必须用一个箭镞驱入狮子的致命的器官,从而给她提供一个脱离危险的机会。然而没有精确计算的时间了,那只狮子几乎就在她的身旁了。 它每一跃都发出哼声,在它的大爪子的践踏之下,弹起了一块块的土坷垃和石子。那黄色的眼睛令人恐惧。尼弗尔突然向前转动了一点点,留出来一手宽的距离来使箭飞落下去。他高声叫着,以他所积聚起来的全部紧迫感:“趴下,敏苔卡!避开我的箭!” 在共同狩猎的那几周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培养了一种默契,她已经有了对他的绝对信任。即使在她极度恐惧的时候,他仍然能够影响她。她没有丝毫犹豫,而是从全速跑着的时候一下子贴到了石头的地面上,几乎就在冲上来的狮子的爪子下。 就在她倒下去的同时,尼弗尔的箭也发射出去了。箭从他的弓弦上弹了出去。令尼弗尔吓得发狂的是,他看到那支箭就像某种载着重负的猛禽,悠闲地飞行在分离他们的空隙之间。它越过了敏苔卡躺着的地方,已经开始降落,对抗击如此庞大的动物而言,它显得很小、迟缓和无奈。 接下来,它无声地刺下去,尼弗尔差不多料想到了一种可能:那脆弱的箭杆断裂了,被那只低吼着跳跃的动物轻蔑地撞击到了一边。 正当那只狮子张大着嘴巴、露出来它那整排参差不齐且带有污垢的尖牙时,那颗火石箭头消失在覆盖着它胸腔上的厚厚的黑色皮毛里。没有发出任何撞击声,笔直的箭杆随之滑了进去,仅仅剩下箭羽的鲜艳羽毛突出在外面。 尼弗尔想他已经击中了它的心脏。那只狮子因剧烈的痉挛跳得老高,它的低吼变成了一阵接连不断的咆哮,将它头上荆棘树杈上的枯叶一片片地震落。接着那只野兽猛咬自己的胸部转起了圈儿,将箭杆突出的头嚼成了碎片。敏苔卡几乎就躺在它那飞速猛冲猛扫的爪子下面。 “摆脱它!”尼弗尔大声呼叫道,“跑啊!” 他俯下身,从他脚下的箭囊里抓起第二支箭,朝前跑去,当他靠近的时候,他搭上了第二支箭。敏苔卡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已经恢复清醒到不妨碍他的目标而是跑到他那里寻求保护,她闪身躲到了最近的荆棘树后面。 她的行动足以引起受伤的狮子的注意。此时在疼痛和暴怒而不是饥饿之下,它朝她猛冲过去。它那带钩的黄色爪子从敏苔卡蜷缩在后面的树干上撕下了一片湿树皮。 “过来!我来了!到我这里来!”尼弗尔狂叫道,设法将狮子从她的身边吸引开来。它朝他甩过了那庞大的乱糟糟的鬃毛的头,尼弗尔拉满弓拼命地射出了另一箭。他的双臂在抖动,他射击的目标则处于急迫而疯狂的状态。那箭镞将狮子击得倒退了很远,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腹部,它被刺得咳了起来。它离开了敏苔卡,向尼弗尔猛扑过去。 尽管受到的致命伤害已经使它行动迟缓了,但是尼弗尔仍没有机会躲过这刚发起的攻击。他射出来他最后的一支箭,然后将箭囊任其落在他触不到的坚硬的地面上。他将手伸下去,从他腰带的刀鞘里抽出了匕首。 对付这样狂怒的野兽,它是一件不起眼的武器。那薄薄的青铜刃锋的长度无法刺到它的心脏,但是他曾听王室的猎人讲述过正是在这种极度的困境中奇迹般地逃脱的故事。当那只狮子发起拼命地一跳时,尼弗尔后退了,他根本没有打算抵抗野兽的重量和惯性带来的冲击力。他躺在狮子的前爪之间,狮子张开了它那长着令人恐惧的尖利牙齿的血盆大口,将它的头压向了尼弗尔的头颅。它呼出的气息是那么地难闻,带有腐肉和打开的坟墓里的死尸的恶臭,这使得尼弗尔在喉咙中涌起火辣辣的呕吐感。他硬下心来挺了一会儿,然后用他握着匕首的右手深深地刺进它张着的大嘴。那只狮子本能地咬下来。 尼弗尔用拳头死死地握住匕首,将其刃锋垂直向上,当狮子的嘴合上的时候,那青铜的锋刃正好刺入它嘴的上腭。在它的尖牙还没有碾到它的手腕骨时,他一下子松开了手,但是狮子的嘴被固定在上下腭之间的匕首撑开着,它无法咬下来了。 狮子用它的两只前爪撕裂着他,它的爪子全都伸展开了。尼弗尔扭动着,在它沉重的身体下面翻滚,躲避着它爪子的击打,但是他的袍子被扯了下来,他感觉到多刺的钩爪戳进了他的肉里。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太久了。他不情愿地对在他上面的狮子尖叫起来:“放开我,你这肮脏的家伙!别碰我!” 狮子仍然在吼叫着,血从它的歪斜的上腭以猩红色的雾状喷出来,夹杂着它那散发着臭气的呼吸和热乎乎的唾液,向尼弗尔的脸上喷来。 他的叫喊声使敏苔卡很震惊,当她从荆棘树的树干后面仔细往外看时,尼弗尔在狮子那庞大的身躯下面浑身是血。他正在被伤害致死,她此时完全忘掉了恐惧。 尼弗尔的弓压在了他的身下,没有它,装满箭的箭囊对她也是毫无用处的。她从树后面跳了出来,朝马车跑去。她身后的尖叫声和咆哮声刺激着她,她用力地跑下去,她感到她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在她的前面,马匹因为狮子的气味和吼声而受到了惊吓。它们尥起后蹄高高地仰起头,在小径上猛踢。如果不是尼弗尔在一个轮子上安上了固定的闸,它们早就脱缰了。因此它们现在只能很吃力地向右侧打转转。敏苔卡在它们竖起的蹄子下跑了进去,跳上了脚踏板。她一把抓住了松动的缰绳,吆喝它们归队:“喔喔,‘梦想者’!停住,‘锤子’!” 在他们从前多次的野外游历时,尼弗尔曾让她来驾车,因此马匹熟悉她的声音,辨识出了她在小路上时的特有姿态。她很快就驯服了它们,但是对她来说,那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一段时间,因为她能够听到尼弗尔痛苦的尖叫声和狮子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当她一控制了那两匹马,她就探身到车的一侧,敲掉了车闸。她兜转马头来了一个费劲的左转弯,然后驾驭着它们一直向狮子和它的受害者那里驶去。 “锤子”逡巡不前,但是“梦想者”用力地拉。她抓起了尼弗尔从来都不用在它们身上的马鞭,朝“锤子”那油光闪亮的背上甩了一鞭子,只见一道突起像她的拇指那么粗的鞭痕。 “嗨!”她用劲大喊道,“拉,天杀的,‘锤子’!” 吓了一跳的“锤子”向前跃去,它们重重地踏在了那只狮子的身上。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它前腿之间正在发出尖厉长嚎和尽力地滚动的受害者身上,因此它对滚在它身上的马车都没有抬头看。 敏苔卡扔下鞭子,从车的架子上抓过一支长矛。在他们打猎期间,她一直为尼弗尔拿着它,现在握在她右手里的长矛让她感觉到又轻松又熟悉。她左手里握着的缰绳控制着正在拼力奔跑的马匹,然后她将身子大大地探出到侧面的围板外,高高地举起了长矛。当它们跑过正在蜷缩着的狮子时,它的后颈是完全暴露的。在它的颈后头骨和脊椎的结合点被它那浓密蓬松的鬃毛覆盖着,她估摸着那个部位,以她对尼弗尔的担心和爱所产生的全部力量刺了下去。 她的长矛的刺入带有随后飞驰而过的马车的冲击力。令她吃惊的是长矛的刀片正好无声地进去,完全通过那拉紧的毛皮而深深地刺入到它的颈后。当矛锋找到了脊椎骨之间的结合点并继续切开里面的脊柱时,她感觉到了手里轻微的反弹力。 当马车跑过去的时候,长矛的杆从她握着的手里被拉了出去。那只狮子松弛无力地瘫下去,压在了尼弗尔的上面。这只野兽不再抽动,当时就毙命了。 又跑了五十肘尺远她才使那发了狂的马匹停了下来,将它们转过来,强迫它们回到了在庞大的尸体下尼弗尔躺着的地方。在她从车的脚踏板上跳下来之前,她以镇定自若的心态将车闸又放上了。 很明显,尼弗尔伤得很严重。从他身上的片片血迹来判断,她甚至想到他可能死了。她在他的身旁跪下来。“尼弗尔,和我讲话啊。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令她感到巨大安慰的是,他将他的头滚过来朝着她,他的眼睛睁开了并且看什么都很清晰。“你回来了。”他喘着,“Bak?her,敏苔卡,Bak?her!” “我要把你弄出来。” 她看到死狮的巨大体重正压迫着他肺部的呼吸。她跳了起来,用力拉狮子的头。 “尾巴,”尼弗尔痛苦地小声说道,“拉着它的尾巴滚动。” 她急忙照着他的话行动起来,一下子抓起了它那有丛毛的长尾巴,接着用尽浑身的力量去拉。慢慢地,它的臀部开始晃动了,整个尸体沉重地移动着,尼弗尔出来了。 敏苔卡跪在他的旁边,扶着他坐了起来,但是他昏昏沉沉地摇晃着,伸出手去靠她来支撑。 “哈托尔女神保佑。”她恳求道,“你伤得十分危重。你流了那么多的血。” “不是所有的血都是我的。”他脱口而出,但是从他的右腿的上部出现了一个被狮子的爪子撕裂了的血管形成的轻而薄的鲜红的流血口。泰塔教过他好长时间处理战时红伤的方法,他将拇指伸进撕开的肉里压着直到血的喷射口皱缩。 “把水袋拿来。”他说道,敏苔卡向马车跑去,将水袋给他拿回来。他渴得猛喝,敏苔卡为他举着它。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洗去他脸上的血污,并安慰地发现脸上没有留下伤痕。然而,当她察看他其余的伤口时,她很难掩饰她对伤口的严重而表现出的震惊。 “我的行李卷在车上。”他的声音更加微弱。当她给他拿来时,他让她打开它,她找到了他的针线包。她挑了一根针和一条丝线。他教她如何结扎喷血的血管。对她来讲那是一件轻松活,她对此毫不犹豫或说毫不退缩。她用灵敏的手指,绕着撕开的动脉穿针走线,她手上染的血直到手腕。接着她缝合了他肉体上较深的裂缝。还是在他的指导下,她用从他已撕碎的袍子上的破布条包扎伤口。那是一种不完善的基本的外科处理,但是足以止住最糟糕的流血。 “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必须扶你到车上去,拉你到一个有医生的地方,他能为你处理其余的伤口。啊,若是泰塔在这里就好了。” 她跑到了“梦想者”的前面,牵着两匹马回到了尼弗尔躺着的地方。他用一只胳膊肘撑起来,渴望地注视着位于他身旁的狮子的尸体。 “我人生路上遇到的第一只狮子。”他忧郁地小声说道,“如果我们不剥了它的皮,这件战利品就会毁掉了。它的毛会脱落然后被丢弃。” 在炽烈的情感下,她给予了他极度的关注。她发火了:“那是我听到过的最愚蠢的胡言乱语。为了那散发着臭味的毛皮,你会冒着你生命的危险吗?”她愤怒地扶着他站起来。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把他扶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他晃晃悠悠地来到马车旁时,他全部的力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终于虚弱地瘫倒在车的脚踏板上。 敏苔卡用行李里的羊皮尽她所能地给他铺好,然后登上了马车,站在他的上方,手里挽着驾车的缰绳。 “怎么走?”她问道。 “此时,队伍其余的人会在山谷的大上方,他们行驶得太快了,我们无法赶上他们。他们同样在朝着不正确的方向前进。”他告诉她,“其余的狩猎者正分布在沙漠之中。如果我们找不到他们的话,我们会整天寻找他们。” “我们必须回到此时正位于达巴村的船队所在地。随船的医生在那里。”她已经做出了唯一可行的结论,他点了点头。她让马匹走着,他们离开了树丛,爬上了高地再次向南行驶。 “到达巴要三个多小时。”她说道。 “如果我们抄近路穿过盘绕的尼罗河,就用不了那么久了。”他告诉她道,“我们的返程至少能缩短四里格。” 敏苔卡犹豫着,朝东望着那光秃秃的沙漠,那就是他想让她尝试的捷径。“我可能会迷路。”她担心地嘀咕道。 “我来给你带路。”他鼓励她道,他对泰塔给他在沙漠旅行的指教充满信心。“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她将马车转向左边,留心尼弗尔向她指出的一个蓝色页岩小丘的方向。 当他们沿着坚硬裂开的地面上马车的时候,他们都感觉良好;当他们的双腿在颠簸的马车上晃动的时候,两个人都为此而高兴。可是现在,她保持着马匹处于走或小跑的状态,随着每一块石头或土包的撞击,它们会不知不觉地落入每一个孔洞,通过坚硬的底架,这种碰撞就传到了尼弗尔那撕裂过的身体。他皱眉蹙额,满身流汗,可是他尽量地掩饰他的痛苦和不适。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伤口发硬而不宜活动,疼痛变得难以忍受。在特别严重的撞击时,他大声地呻吟着并陷于昏迷之中。敏苔卡立即勒住马匹停下车辆,想让他苏醒过来。她用水浸透了一块亚麻布,在他的两唇之间挤下了几滴水。接着她擦洗了他那苍白而满是汗水的脸。但是当她要给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她发现他大腿上部的口子又流血了。她极力地止住它,但是也只能将其降至缓慢的细流。“你可要平安无事啊,我的心肝。”她对着他说道,带着她不那么坚定的信心,她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脏兮兮的带着一层血垢的头顶,然后又抄起了缰绳。 一小时以后,她给尼弗尔和马匹饮完最后的一点水,自己却没有喝。接着她尽可能高地站到了车的挡泥板上,望着她周围在酷热的幻景中舞动和摇曳的砾石和页岩山。她知道她迷路了。我向东偏移得太远了吗?她感到疑惑,朝上瞥了一眼太阳,想要计算出它的角度。在她的脚下,尼弗尔动了一下,发出呻吟声,她面带微笑佯装满不在乎地朝下看着。“现在不是很远了,我的心肝。再过一个山顶我们就应该见到尼罗河了。” 她从他头下的行李中重新铺了铺那张羊皮,接着站了起来,揽起了缰绳,站稳了脚步。突然她感觉疲惫不堪: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疼痛着,她的眼睛在太阳的强光照射下、在灰尘的刺激下又红又痛。她硬撑着驾驭马匹继续前进。 很快地马匹也显现出精疲力竭的迹象。它们已经停止流汗,盐霜在它们的背上干燥成了白色。她尽量催促它们保持小跑的速度,但是它们不予配合,因此她趴下来,拉着牡马的头,让它们继续前进。现在她自己也是摇摇晃晃的,但是她终于在沙子的谷底找到了车辙,她的情绪顿时高昂起来了。 “它们正向西走。”她小声说道,她的嘴唇正在开始肿裂。“它们将带我们回到尼罗河。”她坚持沿着车辙行驶了一段时间,直到当她在前面发现自己的脚印时,她茫然地停下来。她用了一段时间来确认她肯定是转着圈地走,她正沿着她自己的足迹行驶。 最后绝望攫住了她。她一下子跪下来,无助而不知所措,对还处于昏迷的尼弗尔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心爱的人。我令你失望了。”她抚摸着垂到他脸上的乱发。接着她抬头看着东方低矮的山顶,眨眨眼。她摇摇头使视觉更清楚些,同时为了让自己火热的眼睛休息一下,她朝远处望了一下,接下来,又回望了一眼。她感到情绪又一次高昂起来,但是她仍然不能确定她正看到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现实。 在他们上面的山顶上,一个憔悴的身影站在地平线上,正靠在他的长拐杖上。他的银发像一朵云彩在闪动,来自沙漠上酷热的微风在拍动着那抵在鹭一般的细腿上的长袍下摆。他正在向下俯视着他们。 “啊,哈托尔和所有的女神,这不是真的吧。”她小声说道。 在她的旁边,尼弗尔睁开了眼睛。“泰塔在附近。”他低声说道,“我感觉他在附近。” “是啊,泰塔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她惊骇地克制着自己的喉咙声。“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到哪里找我们呢?” “他知道。泰塔知道。”尼弗尔回答道,闭上了眼睛,又陷入昏迷之中。 这时,老人正大踏步地顺着崎岖的坡路朝他们走来,敏苔卡吃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来迎接他。她的疲劳感很快地消失了,她挥舞着双手,尖叫着和他打招呼,几乎是欣喜若狂。 泰塔朝着尼罗河和达巴村的方向沿着峭壁下面行进。马匹对他的触碰很是配合,两匹马在轻松运动的状态下行驶着,它们似乎也知道车上有一位需要悉心照料的受伤的少年。泰塔似乎具有某种深刻的本能似的知道尼弗尔正需要什么样的药物和敷剂,因此他随身带有这些药品。在他重新给伤口换过药之后,他牵着马匹到了附近一个隐蔽的水泉,那里有苦味儿的水使他们恢复精力。他已经让敏苔卡上到了脚踏板上,并将马头准确无误地转向了达巴村和尼罗河的方向。 在他旁边,敏苔卡泪眼汪汪地恳求泰塔解释他是怎么知道他们需要他,到哪里找他们的。泰塔和善地微笑着,然后对着马叫道:“现在稳当点哦,‘锤子’!不要慌,‘梦想者’!” 在脚踏板上,尼弗尔深深地处于红瑟芬的药物催眠的状态,但是他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清洗过并用亚麻绷带包扎好了。 尼罗河上那鲜红的落日正在像即将熄灭的林区大火一样慢慢地隐去。船队都还停泊在水边。在渐渐逝去的暗淡光线下,它们就像孩子们的玩具似的在水中飘荡着。 阿佩庇和纳加从达巴村骑马出来迎接他们。纳加领主显得十分激动不安。他们听到阿佩庇对着他的女儿大吼:“你去了哪里了,你个傻丫头?军队派出了一半的人出去找了那么久。” 当纳加领主来到近前,他看到了马车里缠着绷带并昏迷着的尼弗尔,他的紧张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泰塔向他解释了法老的伤情,他又变得乐观起来了。 几乎还处于昏迷中,尼弗尔就被用担架抬到了河岸上,然后又被一伙船夫们轻轻地抬到了一条帆船上。“我要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法老运送到底比斯,”泰塔对纳加说道,“即使那意味着连夜起程。现在最危险的是他的伤口将会腐烂。这一切发生在受到一只大狮子伤害的情况下。好像狮子的利齿和爪子差不多在某些剧毒中被浸泡过。” “你可以命令帆船马上启航。”纳加在人群面前说道,不过他又拉起泰塔的胳膊,领着他沿着河岸走了一小段路。他们来到了一个不能够被别人听到的地方。“巫师,千万记住众神赋予你的职责啊。我很清楚地看到了在这种超常的形势下他们众神的干预。如果法老因伤死去的话,在整个埃及的任何一个王国里,没有人会把此事看得有违常识。”他没再说下去而是用他那凶残的黄眼睛盯着泰塔的脸。 “众神的意志将战胜其余所有的一切。”泰塔悄声地表示赞同,但是神色令人困惑。 纳加从他的回答中得到了他想要听到的一切。“我们有默契,泰塔。我对你寄予了无限的信任。放心地走吧。在我照料完这里的阿佩庇之后,我就会随后回到底比斯。”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令泰塔超乎寻常地惊异,但是他由于心烦意乱而没有去深入地思考它。纳加令人费解地微笑着继续说道:“谁说得清呢?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或许我们相互之间会有重大的新闻呢。” 泰塔匆匆忙忙地回到帆船上,他来到了尼弗尔躺着的小甲板的舱下,他发现敏苔卡满面泪痕地跪在担架旁边。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他轻声地问道,“你曾经像一只雄狮一样勇敢,也曾像一名警卫队的战士一样战斗。现在你怎么陷入到如此绝望的地步了呢?” “今天上午我的父亲就要把我带回到阿瓦里斯,可是此时我不应该离开尼弗尔。我和他是订了婚的。他需要我。我们需要在一起。”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能够看出来,此时小小年纪的她已是身心交瘁。 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啊,巫师!你不能去我父亲那里要他让我回到底比斯来帮助你共同照料尼弗尔吗?我的父亲会听你的。” 可是当泰塔试图劝说阿佩庇时,他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把我的小羊羔放到纳加的羊圈里去?”他感到可笑地摇了摇头。“我如果相信纳加就如同我会相信一只毒蝎。如果我给了他那个可供他讨价还价的砝码,谁知道他会玩出什么鬼花样来呢?就那个小娃娃而言,我是说尼弗尔,如果他没有走上那条路的话,他早就会像一只扑向鸨的鹰一样掀开了她的裙子。”他又笑了。“我不要有损她处女的身价。不,巫师,敏苔卡要在我的保护下回到阿瓦里斯直到她婚礼举行的那一天。对此你的任何魔法都不能令我改变主意。” 敏苔卡悲伤地与尼弗尔道别。他已经快要清醒了,他因为失血过多和药物的作用,还很虚弱。但是当她亲吻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她悄悄地和他说着话,表白她对他的爱是忠贞不渝的。当她讲话的时候,他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在她站起来离开他的时候,她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金色的盒式项链坠。“这里装着我的一绺头发。它是我的灵魂,因此我把它交给你。”她把它放到了他的手里,他合起了手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当载着尼弗尔和泰塔的大船顶着激流沿着尼罗河急速而上时,敏苔卡孤单单地一个人站在河岸上。船头下翻卷着白色的浪花,每侧的二十名船夫在划桨,大船朝着底比斯逆流而上。敏苔卡没有向在船尾泰塔那高高的侧影挥手告别,而只是满面愁苦地注视着他随着船只的远去而渐渐消失了的身影。 在第二天的上午,在阿佩庇和摄政王纳加领主之间举行了最后一次会议,会议的地点就设在喜克索斯王室的驳船上。阿佩庇的九个儿子全部出席了会议,敏苔卡也坐在他父亲的身旁。自从前一天晚上载着法老尼弗尔·塞提的船只离开以后,阿佩庇就一直把她紧紧地控制在自己的身边。从长期的经历中,他足够了解自己倔强任性的女儿,因此在儿女的孝道或服从方面,在当她一门心思想要采取什么行动时,他既不相信她的判断也不相信她的理智。 告别仪式在阿佩庇的大桨帆船的甲板上举行。会议以相互信任和致力于和平的声明宣告结束。 在这个吉利的庆典上创造出来的永恒之神的名誉将赠与阿佩庇时,纳加吟诵道:“愿和平延续千年!” “永生永世,代代相传。”阿佩庇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回答道。围绕在他肩上的勋章链子上镶嵌着宝石和半宝石。摄政王和国王充满兄弟之爱地拥抱在一起,接着纳加被送回到他自己的大船上。两支船队分别航行,一支驶往底比斯,另一支沿着数百里格的激流顺势而下直奔孟斐斯和阿瓦里斯,两支船队上所有的人都相互欢呼直到视野消失。棕榈枝和花编织的花冠和花环被从一条船抛向另一条船撒在宽阔的河面上。 阿佩庇国王航行的急迫并没有使他强行规定他的船队在没有月光的黑暗中航行,因此,那天晚上他们停泊在位于哈比神庙对面的拜莱斯富拉。哈比是半河马形雌雄同体的尼罗河神。国王和他的家人上了岸,用一头纯白的牛在神殿里的祭坛上献祭。高级祭司将吼叫着的祭品杀死后除去内脏,他取出并检查了内脏来为国王观测预兆。他惊骇地发现那动物的肠道里充满了散发着臭气的蠕虫,它们密密麻麻地散落到了神庙的地板上。他设法通过展开他的披风向国王隐藏这一可怕的现象并开始编造出一些莫须有的胡言乱语,但是阿佩庇以肩膀示意他躲到一边去,注视着这可怕的一幕。连他也被所见震惊,就这一次当他离开神庙向河岸走去时,他闷闷不乐。河岸上,特洛克和其余的军官们在他的指示下已经为他安排了宴会和娱乐。 甚至神庙里神圣的黑色小公鸡也拒绝啄食99lib?祭品那受到了感染的内脏。祭司们在神庙抛出了令人讨厌的动物粪便来生火,可是不但未能烧到那些内脏,火被扑灭的时候,从前的古董却被烧毁了。这些迹象太不吉利了,高级祭司命令将内脏埋掉,然后将火重新点燃。“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幸的预兆。”他告诉他的助手们,“来自哈比神的这样的迹象只能预示着某种可怕的事件,譬如战争或法老的死亡。我们必须整夜为尼弗尔·塞提的康复而祈祷。” 在河岸上,特洛克领主已经建好了周围悬挂着红、黄或绿色帘子的亭子来接待王室家族的成员。整头整头的牛正在闪烁着红光的炭火坑上烤炙着,佳酿的葡萄酒整罐整罐地在河水中冷却着。奴隶们背负着沉重的酒罐在河岸上吃力地趔趄着,他们成队地一个跟着一个大汗淋漓地传送着,不时地传来阿佩庇国王的吼叫声,要他们迅速地送上刚刚浸过的凉酒。 随着他一碗一碗地喝着,国王阴郁的心情开始轻松起来。很快地他和他的儿子们一起唱起了粗俗的军人进行曲。他们中的一些人唱得过于下流了,敏苔卡苦苦地央求,因为这令她感到尴尬和头疼,她不得不和她的奴隶女孩们回到停泊在岸边的王室驳船上。她想要带上她最小的弟弟哈伊安和她一起回到船上去,可是被阿佩庇拦住了。上等的佳酿帮助他摆脱了神庙里的预卜带给他的感觉。“让你的弟弟留在他原来的地方,你个小悍妇。他应该学会去欣赏美好的音乐。”他以过分溺爱的心情把他的小儿子拉到自己的怀里,又把酒碗端到了他的嘴边。“来上一小口。它会使你唱得更加动听,我的小王子。” 哈伊安非常喜爱他的父亲,如此公开的战友情谊将他降为了一种自豪和英雄崇拜的激情。终于他的父亲以一个男子汉和战士的身份对待他了。即使他对此感到作呕,他还是尽量喝干了碗里的酒,特洛克领主领导下的士兵们都为他欢呼起来,就像他在战场上第一次杀死了一个敌人似的。 敏苔卡犹豫着。她有一种保护小弟弟的那种母爱般的感觉,可是她也意识到了她的父亲有悖理性。她高傲地领着她的女侍们走下了河岸,在士兵们那令人啼笑皆非的醉醺醺的欢呼声中,她们登上了驳船。 敏苔卡躺在了垫子上,倾听着那狂欢..作乐的声音。她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睡眠,可是尼弗尔一直萦系在她的心头。一天以来她一直在避开那种失落感,她对尼弗尔伤情的关注,一起又涌上了心头。尽管她极力地控制自己,泪水还是涌了出来。在枕头上,她憋住了自己的抽泣声。 最后她总算进入了令人沮丧的无梦的睡眠,并很吃力地醒来。她只呷了一点点的葡萄酒,可是她却感到失去了知觉似的,她的头疼痛起来。她在想是什么唤醒了她。接着从船体的侧翼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她下面的驳船因为上面拥挤的人群的压力变形了。在她头上的甲板上,有酒醉后的笑声和喧哗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从他们的议论中,好像她的父亲和她的弟弟正被抬到船上。在她的家族中男人们喝到这种程度是不常见的事,而她担心的是她的小弟弟哈伊安。 她从床上起来,开始穿衣服,但是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无力和混乱。当她登上甲板的时候,脚步不稳而摇摇晃晃。 她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特洛克领主,他正指示那些抬着她父亲的士兵。抬着她父亲那庞大的死气沉沉的身躯的是六名士兵。她的哥哥们的状况也不比他父亲好。她为他们感到气愤和耻辱。 接着她看到了哈伊安正被一名船夫抱着,她向他跑去。现在他们把哈伊安也毁了,她痛苦地想着。他们不把他灌得烂醉就誓不罢休。 她指示那位船夫将哈伊安送到她父亲舱室里的垫子上,在那里她给他脱掉了衣服,为了让他苏醒,她强迫给他灌服了使他醒酒的草药精华液。那药液是泰塔为她混和配制而成的灵丹妙药,它颇有疗效。终于哈伊安低语着睁开了眼睛,然后立即陷入到深深而自然的沉睡之中。“我希望他从这次经历中接受教训。”她自言自语地说道。除了留下他在睡梦中醒酒外,她什么也帮不上他了。此外她仍然感到懒洋洋地浑身无力,她的头痛的难以忍受。她回到自己的舱内,也懒得脱掉衣服,就一下子坐到了垫子上,几乎马上就不由自主地又睡着了。 她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相信她是在噩梦状态之中,因为她听到了尖叫声,她被灼喉的浓烟呛得透不过气来。在她完全清醒之前,她发现自己在床上被绑起来,裹在一条皮毯里,让人给抬到了甲板上。她挣扎着,但是她如同被牢牢抓住的婴儿一样无可奈何。 在这没有月光的夜里,只有跳跃的火焰照在甲板上。烈焰正在从驳船上敞开着的舱口吼叫着,爬上桅杆,在可怕的橘黄色的激流里撕裂着船帆。从前她从未见过木船燃烧着的船体,那迅猛的火焰吓坏了她。 她无法长时间地盯着它看,因为她发现自己被迅速地抬着通过了甲板,沿着船的一侧,进入了一条等待着他们的小帆船。她的理智一下子恢复了,她又开始挣扎和尖声叫喊。“我的父亲!我的兄弟们!哈伊安!他们在哪里啊?” 小帆船离开了岸边进入了河流,现在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要挣脱出来,可是按住她的那双手臂却是残忍无情的。她吃力地扭动着头,想要看到抓住她的那个男人的面孔。 “特洛克!”他放肆地抓着她的方式令她感到愤怒,“放开我!我命令你!” 他没有反应。他轻松地抓住她,用他那冷漠超然的表情注视着燃烧着的大船。 “回去!”她对着他尖声高叫着,“我的家人!回去接他们!” 他唯一的反应是对船夫们厉声发出命令:“继续划桨!”他们顺从地滑动着桨,小船在激流中颠簸着。全船的人都在注视着正在着火的巨大船体。从那些甲板下面的人群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突然后甲板的部分在高高升起的火焰的闪光之中塌陷下去。停泊的缆绳烧断了,大船缓慢地在激流之中转动着,向下游漂了下去。 “求你了!”敏苔卡改变了她的语调,“求你了,特洛克领主,我的家人!你不能让他们那样烧死啊。” 现在船体里的尖叫声已经消失了,被低低的火焰的噼啪声所取代。眼泪在敏苔卡的脸上不停地流着,又从她的下巴淌下去,可是她仍然无能为力地在他牢牢的掌握之中。 突然燃烧着的甲板上的大舱口被摔开了,一个人影露了出来,小船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特洛克领主绕在敏苔卡身上的双臂勒得更紧了,似乎要把她的肋骨碾碎了。“那不可能!”他用刺耳的声音叫道。 从烟雾腾腾的火焰里看过去,那就好像来自地下亡灵的一个阴影。赤裸的身上覆盖着黑乎乎的一层毛,挺着大肚皮。阿佩庇跌跌撞撞地朝驳船的船舷边走去。怀里抱着他最小的儿子,嘴巴大张着,在火灾中拼命地呼吸着空气。 “这怪物很难杀死。”特洛克的愤怒伴随着恐惧。就连处在巨大悲痛之中的敏苔卡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特洛克!”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是你对他们下的毒手。”特洛克没有理睬她的指控。 阿佩庇身上的毛烧焦了,在一阵热浪之中不见了,不大的工夫,他裸露的身体就变黑了。接下来他的皮肤开始起泡,又萎缩破裂得烂糊糊的。他那浓密的胡须和头发像浸了松脂的火把一样呼地一下子着起了火。他不再向前移动了,而是两腿叉开站在那里,将哈伊安高高地举过头。他的孩子和他一样地被烤焦了,在他的皮肤被烧毁的地方,他那露出来的鲜嫩的肉呈现红色和湿润的状态。或许阿佩庇正试图把他从船的舷翼上抛入到河里来逃脱火焰的恶魔,但是最后他还是力不从心,他头上着了火,就像一尊巨雕一样地站在那里,却不能够积聚起最后的力气将他的儿子抛到安全凉爽的尼罗河水里。 敏苔卡无法移动,她被这恐怖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对她来说,那好像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永恒,直到阿佩庇脚下的甲板突然爆裂开来。他和他的儿子掉入了高高喷射着的火舌之中。然后在火光和烟雾之中,他们消失在船体的中央。 “一切都结束了。”特洛克的声音是冷酷无情的。他突然出人意料地松开了敏苔卡,使她一下子掉进了小船的底舱。他看了一眼那些惊呆了的船员。“朝我的大船那里划过去。”他命令道。 “这是你对我的家人下的手,”她躺在他的脚下,不断地重复着。“你将为此付出代价。我向你发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可是她感到麻木和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好像她遭受到了带结儿的连枷的皮条的抽打。她的父亲不见了,那是她生命中曾有一点点儿恨却非常爱戴的重要的人。她失去了她的家人,她所有的兄弟,甚至小哈伊安,对她来说,与其说是姐弟之情还不如说是母子般的爱。她看着他活活被烧死,她知道这个恐怖的场景会一直留在她生命的所有日子里。小船已经和特洛克领主的大船并排而行,他好像当她是一个玩具娃娃似的提起她来,她没有做出任何抗议。他把她带上了大船,然后下到了主舱。他以少见的轻柔把她放到了垫子上。“你的女侍们是安全的,我把她们给你送过来。”他说着,然后走了出去。她听到门已被加上了的门闩卡上了,接着是他爬上舱室升降梯和穿过她头上甲板的声音。 “那么,我是一个囚徒了吗?”她小声说道,但是鉴于她刚才所见证的一切,她自己的现状似乎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她把脸埋在散发着特洛克臭汗味道的枕头里,一直哭到了两眼干涸的程度,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04章 公主蒙难 阿佩庇的王室驳船燃烧着的船体漂到了哈比神庙对面的河岸上。清晨时分,烟雾高高地升入了沉静的天空。那是被烧过的肉的臭味污染了的天空。当敏苔卡醒来的时候,那味道已经穿透了船舱,令她感到恶心。那烟雾的味道就像是火腿味。在太阳几乎还没有在东方山丘上升起之前,纳加的船队就快速驶入到尼罗河的弯道周围了。 女奴们给敏苔卡带来了消息。“纳加领主已经全副武装地来了。”她们兴奋地告诉她,“昨天他离开了我们回到底比斯。他能够这么快地到达远离二十里格的这里,难道这不奇怪吗?” “超常的奇怪。”敏苔卡严肃地表示同意,“我必须穿好衣服,准备好等待着我的不管什么新的残暴行为。” 她的行李已经全都在王室驳船上的大火之中被烧毁了,但是她的女侍们从船队上其他的贵妇们那里借来了衣服。她们给她梳洗了头发,然后帮她穿上了一件简单的亚麻直筒式金紧身裙和凉鞋。 在中午之前,一支武装的护卫队来到了大帆桨船上,她跟着他们来到了甲板上。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位于对岸的王室驳船那熏黑了的木板,一直烧毁到吃水线之处。没有人做出任何从船的残骸中找回尸体的努力。那就是她的家人送葬的火葬堆。喜克索斯人的传统要求火葬,不做防腐处理和复杂的葬礼程序和仪式。 敏苔卡知道她的父亲会赞同他自己离去的方式,这给了她一些小小的安慰。接着她想到了哈伊安,她背过脸去,走下去进入等待着她的小船,她控制住了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然后被带到了哈比神庙下的河岸。 纳加领主和他所有的随行人员聚集在一起迎接她。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冷漠和面色惨白。“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痛苦的时刻,公主。”他说道,“你的父亲,阿佩庇,是一位非凡的战士和政治家。鉴于最近两王国之间的合约,这个真正的埃及联合为一个神圣的和历史的整体,他留下了一个危险的裂隙。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这个裂隙必须马上填上。” 他拉起她的手,带她到了亭子旁,那里昨晚是宴饮和娱乐的地点,可是现在那里正在召开两王国的大多数贵族和官员重要的秘密会议。 她看到特洛克在这群人之中位于最重要的位置。在全军团当中,他是一位显赫的人物。他在铆有金钉的腰带上挂着他的剑,肩头上挎着战弓。在他的后面,他所有的军官们站成密集的队列,尽管在他们的胡须里编织着色彩艳丽的丝带,但是他们都有着严肃、冷酷的眼睛和令人感到威胁的神态。他们表情冷漠地盯着她,她痛苦地意识到她是阿佩庇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一个被遗弃和得不到保护的人。 她在想她能向谁来求助呢,她还拥有谁的忠诚呢。她在大量人之中寻找着友好熟悉的面孔。他们全都在那里,她父亲的政务官和顾问、他的将军们和战场上的战友们。接着她看到他们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无声无息地迅速移开了。没有一个人对她示以安慰的眼神,也没有人对她寻求的目光报之以回望。在她的人生中,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孤立无助。 纳加带她来到了亭子一侧的一个有垫子的凳子旁。当她坐下来的时候,纳加和其他人围着她形成了一道屏障,不让她看见。她肯定这是早已精心安排好了的陷阱。 纳加领主以悲伤的心情宣布为国王阿佩庇和他的儿子们的悲剧之死召开秘密会议。接下来他开始为死去的法老致颂词。他列举了他无数的军事战绩和他的政治家的业绩,最后以他参加哈托尔条约而结束,该条约给数十年来内战所带来的累累创伤的两王国带来了和平。 “如果没有国王阿佩庇,或者说,一位强大的法老来指导下王国的事务并与在底比斯的法老尼弗尔·塞提和摄政王一起统治,那么哈托尔条约就会受到威胁。回到条约之前的过去六十年的恐怖和战争的状况是难以想象的。” 特洛克领主用他的剑鞘击打着他的青铜圆盾,大声地喊叫:“Bak?her!Bak?her!”在他后面所有军事指挥官的欢呼声立刻接着响了起来,慢慢地传遍整个会场,直到它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纳加让欢呼声继续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了两只手臂。当安静的气氛再次降临会场时,他接着说道:“在他去世的悲剧境遇中,国王阿佩庇没有留下男性的王位继承人。”他平静地避免提及敏苔卡。“在紧急的情况下,我已经与高级的政务官员及其两王国各省的总督们商议过了。他们对新的法老的选定已经达成一致的意见。他们一致要求孟斐斯的特洛克领主临危受命,由他来接替双重王冠,在由国王阿佩庇确定的高尚的传统中带领着国家向前进。” 随着这项宣布的沉默是深沉和显得漫长的。与会的人茫然而惊骇地相互对望着,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当他们的注意力集中于纳加的演说时,北方军的两个由特洛克指挥并忠于他的军团已经悄悄地从棕榈树丛中出来,包围了会场。他们剑入鞘中,但是每一只戴手套的手都按在剑柄上,拔出青铜剑只需瞬间。一种惊愕和震惊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敏苔卡抓住这个机会。她从被隐蔽着的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我的真正的埃及贵族和忠诚的公民们……” 她未能继续下去。四名最高大的喜克索斯战士围着她挤过来,将她隐蔽起来。他们用抽出来的剑咣咣地撞击着盾牌,并且一起高声叫喊:“法老特洛克·乌鲁克万岁!”军队里其余的人接续着这呼喊声。在持续喧嚣声中,强有力的手拉起了敏苔卡,通过那欢呼拥挤的人群,她被神秘地带走了。她徒劳无益地挣扎着,她的活动被压制下去了,她的声音淹没在狂暴的欢呼声中。在河岸上,她在她的劫持者的臂膀里扭动着,向后面瞥了一眼。在攒动的人头之上,她瞥见了纳加领主正举起双重的王冠戴在了新法老的头上。 接下来她沿着河岸被推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小船上,被送回到在特洛克领主的大桨帆船上的那间监禁她的船舱里。 敏苔卡和她的女侍们坐在拥挤的小船舱里,等待着知晓当新法老回到船上时她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她的女侍们吓得不得了,同她一样地茫然不知所措。然而她尽量地去安慰她们。当她们平静了一点时,她开始让她们玩一些喜欢的游戏。这些游戏很快地令她们厌倦了。因此她要来了一支笛子。她自己的那一支丢在了她父亲的驳船上,但是她们从一个卫兵的手里借来了一支。 敏苔卡举行了一场比赛,让每一个女孩在小船舱里的有限空间内轮流跳舞。当她们正在拍手大笑时,新法老回到了船上。女孩们马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可是她督促她们继续下去,她们很快又像先前一样喧嚷起来。 敏苔卡自己没有加入到嬉戏之中。此前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附属于她的主舱的是一个更小的舱,只比一个壁橱大一点,是作为厕所用的。那里面是一个带盖子的大陶瓷便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于冲洗的水罐。隔离邻舱的舱壁又薄又不结实。造船师们一直关注的是减少船的重量。当她和她的父亲曾经作为特洛克领主的嘉宾时,敏苔卡在这艘大船上一度有过较为欢乐的时光。她知道船的主舱就位于这层舱壁的另一侧。 敏苔卡溜进了厕所。即使在女孩子们那喧闹的声音之上,她也听到了来自隔板那边的男人们的说话声。她辨清了纳加那清晰得不可一世的语调和特洛克沙哑的回答声。她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了舱壁的隔板上,马上那声音就更清晰了,所说的话也能听清了。 纳加把船上陪同他们的卫兵们打发走。她听到他们脚步重重地离开了,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她判断那么久的时间里纳加可能是一个人在船上的交谊厅里。她听到了葡萄酒倒入酒碗里的咕嘟声,然后是纳加带有浓重讽刺味的声音:“陛下,你已经过于精神振奋了吧?” 接着是特洛克明显的笑声,当他回答纳加的挖苦时,敏苔卡从他那结结巴巴地语速中能够听出他的确是在饮酒:“来,表弟,不那么严重吧。和我来一碗。让我们为所有我们努力的成功结局而干杯。为我头上的王冠而干杯,另一顶王冠很快地就会幸运地落到你头上。” 纳加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一年以前,当我们第一次开始谋划时,一切似乎是那么渺茫,那么遥不可及。接着我们被诋毁和轻视,我们离王位的距离就如同月亮到太阳那么远,可是我们在这里,在我们之间,两位法老拥有了整个的埃及。” “并且在我们的前面,两位法老不见了。”特洛克插了进来,“你的箭刺中了泰摩斯的心脏,阿佩庇,一头庞大的猪,和他的小猪崽们一起,在他自己的猪油中葬身火海。”他以胜利者的笑声大声叫道。 “求求你了,小声点儿。你太不慎重了,即使就我们单独在一起。”纳加轻声地责备他,“如果我们永远不再提这些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让我们的小秘密随同泰摩斯一起到国王谷他的坟墓里去吧;随同阿佩庇到尼罗河底去吧。” “来!”特洛克坚持道,“为我们已经取得的一切,干一碗。” “为我们所取得的一切,”纳加赞同地表态,“也为我们接着所要取得的一切。” “今天的埃及,明天亚述的财宝和巴比伦的财富,后天就是全世界!在征服世界的路上,任何人都不能够阻挡我们。” 敏苔卡听到了特洛克饮酒时滋滋的吞咽声。接着在她耳朵的高度上,有撞击舱壁的声音。那让她大吃一惊,她跳后了一步,接着她意识到那是特洛克将空酒碗甩到了隔板上,将酒碗摔成了碎片。他大声地打着饱嗝,接着说道:“然而还有一个尚存的细节。你的王冠还仍然戴在泰摩斯崽子的头上。” 当她听着的时候,敏苔卡陷入了一边倒的情感旋涡,接着又倒向另一边,转得她的感觉眩晕了。当他们冷漠地谈论谋杀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和法老泰摩斯时,她惊恐地听着,可是她对他们对尼弗尔所讲的却毫无准备。 “不会太久了。”纳加说道,“一回到底比斯,我就要处理那件事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来,敏苔卡将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他们打算像谋杀所有人一样冷酷地谋杀尼弗尔。她的心好像在她的体内萎缩了似的,她感到无可奈何。她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也没有朋友。她尽力思考某种给尼弗尔送出警示的方法,因为只有在那时她才确切地知道她对他全身心的爱:为了救他,她会在她的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她全部的努力。 “很遗憾的是,那只狮子没能为你完成此事,”特洛克说道,“却只是擦伤了他一点点。” “那只野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尼弗尔只需要一点点压力,我要给他一个比给他的父亲更为体面的葬礼。” “你一直是一位慷慨的人。”特洛克醉醺醺地嗤笑道。 “谈论完泰摩斯的顽童,让我们也谈谈阿佩庇还活着的孩子。”纳加温和地建议道,“小公主应该和她其余的家人一起烧死,那一点是我们不能够一致的地方吧?” “我决定改变那一点。”特洛克的语调变得沉闷起来。她听到了他又倒上了一碗酒。 “留下任何阿佩庇未收割的种子都是危险的。”纳加提醒他道,“敏苔卡在将来很可能轻松地成为一个傀儡,成为反叛和暴动的一个聚焦点。灭了她,表兄,并且要尽早尽快。” “为什么你不以同样的方式对付泰摩斯的女孩子呢?为什么她们还活着呢?”特洛克反驳他。 “我和她们结婚了。”纳加指出,“赫瑟蕾缇已经对我宠爱得不得了。她会为我做任何我要她做的事。我们有同样的抱负和目标。她和我同样地渴望看到她的哥哥尼弗尔被埋葬。她渴望王冠几乎与我渴望王室权力的心情是同等程度的。” “一旦她在她的小粉色的荷花中感受到我的蜜蜂的话,敏苔卡将会是同样的。”特洛克宣布道。 敏苔卡感到浑身毛骨悚然。她再一次被抛入了旋涡。特洛克吹嘘的画面对她来说太惊骇了,这使她差点错过了纳加的下一句话。 “那么说她和你就要有性关系了,表兄。”纳加说道,但是他的语调是严肃的。“对我而言,她过于桀骜不驯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从她那里享受到快乐。要注意她,特洛克,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野性。她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爱多事。” “我要尽快和她结婚,以便尽快地与她同床。”特洛克向他保证,“女人嘛,只要你和她有了肌肤之爱,她就会更听话了。但是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已经燃起了我无法止息的欲望之火,除非被她那清新的青春的活力所满足。” “你应该多用用你的大脑,表兄,少想想性交。”纳加的声音是无奈的,“我们希望不要亲眼看到将来你为你的这种激情而懊悔。”当纳加站起来的时候,敏苔卡清楚地听到了他脚下甲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如果是那样,那么愿众神爱你并保佑你,表兄。”纳加告别了。“我们俩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明天我们就必须分手了,但愿我们能够如已经计划好的那样,在尼罗河泛洪期结束的时候,在孟斐斯相聚。” 在从拜莱斯富拉顺流而下的航行中,敏苔卡一直被限制在特洛克的大桨帆船上。尽管在行进时,她有在甲板上活动的自由,但是在抛锚在停泊时,她就被关闭在她的船舱里,门旁由一名卫兵来把守。 在沿途的每一座神庙,特洛克都为他登上埃及的王位而上岸祭祀并感激当地的神,那是始终在进行的活动。虽然还没有人知道,特洛克也同时注意那些他会很快地就要与之平等的先贤祠里的众神。 除了这些限制外,特洛克坚持不懈地尝试着讨好敏苔卡来补偿他们之间微妙的缺憾。每天他都至少给她一件令她惊奇的礼物。一次是一对白色的牡马,她把它们送给了船上的船长。第二天又是一辆镶有黄金和珠宝的马车,那辆车是她的父亲从利比亚国王那里夺来的。她把它给了宫廷卫队的长官——他曾经是阿佩庇的坚定的拥护者。还有一次是一件装有珠宝的银盒,她把它分给了她的女侍们。当她们全副盛装地出现在甲板上时,敏苔卡让她们在特洛克的前面列队。“这些花哨俗气的装饰物件在奴隶们的身上看起来够好的了。”她鄙视地评论道,“但是不适合戴在任何高贵的女士们身上。” 新法老并不气馁,当他们通过艾斯尤特一进入下王国,他就指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肥沃的地产——这片土地沿着尼罗河的东岸延伸几乎有一里格远的路程。“现在那是你的了,公主殿下,我送给你的礼物。这是土地所有权的地契。”特洛克皮笑肉不笑,比比划划地将地契递给她。 她当天就叫来了书记官们,让他们起草了一份奴隶解放的特许状,释放了所有在这片地产上的奴隶,又立了第二份契约,将全部的地产转让给了在孟斐斯的哈托尔神庙的女祭司们。 敏苔卡尽量通过与她的女侍们在后甲板上跳舞唱歌、下棋猜谜等活动来排解她的痛苦和悲伤,每当此时,特洛克都设法参与进来。他让两位女奴和他跳“三燕飞翔”,然后又转向敏苔卡。“公主,给我出个谜语。”他恳求道。 “什么味道像只公野牛,什么看起来像只公野牛,当它与母羚羊尽情地寻欢又作乐时,更像一只装腔作势的公野牛?”她温柔地问道。特洛克紧皱眉头满脸通红,女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原谅我,公主殿下,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他回答道,然后昂首阔步地回到了他的军官们那里去了。 第二天他已经忘记了那些事,可是他却没有忘记受到的侮辱。当他们在萨马鲁特村驻扎时,他命令一个巡回表演团的杂技演员和乐师来到大船上让敏苔卡开心。其中一个乐师是位帅哥,表演着令人愉悦的急口歌。可是,他的全部把戏是陈腐的,手法缺乏技巧。然而当敏苔卡知道演出团正利用哈托尔条约带来的和平,正在前往上游的底比斯在南部法老的宫廷前演出的时候,敏苔卡就变得对他们的演出着迷了,特别是那个魔术师,他的名字叫拉索。演出结束后,她邀请他们和她一起共进冰冻果子露和蜜枣等小吃。她对那位魔术师示意坐到她脚下的垫子上。他很快战胜了对她的畏惧,用一些故事来愉悦她,令她欢快地大笑。 在她的女侍们闲聊和说笑的喧嚣掩饰下,她要求拉索当他到达底比斯的时候,给着名的巫师——泰塔送个信。几乎是在她的屈尊态度的感召下,拉索同意了。首先她给他留下了此项任务的保密和棘手的印象,接着她塞进他手里一团仿羊皮纸,他把它藏在了袍子下。 当她注视着吟游的歌者们上了岸的时候,她感到了极大的宽慰和振奋。她一直不顾一切地寻求某种手段向泰塔和尼弗尔传达一个警示。那纸团里不但包括了纳加谋杀意图的警告,因为加入了敌人的行列,尼弗尔的妹妹不可再予以信任等内容,而且也坚定地表达了她对尼弗尔的深爱。她也告知了关于她的父亲和她的兄弟们死亡的真实情况。最后她告知不顾她与尼弗尔已经订婚的事实,特洛克如何策划娶她为妻,要尼弗尔以他全部的权力来干预此阴谋的实施。 她估计表演团可能要用十天左右的时间到达底比斯,她匍匐在甲板上祈求哈托尔女神,保佑她的警告要及时地送到。自从在拜莱斯富拉发生的恐怖事件以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睡得安稳些。清晨,她几乎开始快活起来,她的女侍们都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 特洛克坚持她要在前甲板上与他共进早餐。他的厨子们提供了丰盛的美味酒宴。特洛克坐在了敏苔卡的旁边,还有二十位其他的客人。她决定不让这种强加于她的早宴影响兴致。她刻意地不理会特洛克,而将她的魅力和风趣展现给在座的他的那些组成就餐主体的军官们。 在结束早餐的时候,特洛克为引起大家的注意拍了拍手,下面报之以顺从的安静。“我有一件献给公主敏苔卡的礼物。” “啊,不!”敏苔卡耸耸肩,“我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我相信殿下将会发现,它比我从前给你的那些糟糕的礼物更适合你的口味。”特洛克看起来非常得意,这让她开始感觉到紧张不安。 “你的慷慨总是表现在不该用的地方,阁下。”她不想用任何新的王室的称谓称呼他。“你数以千计的臣民、战争和瘟疫的受害者正在饥饿之中,他们都比我更需要你。” “这是一件特殊的物品,它单单对你一个人有价值。”他向她保证道。 她无可奈何地扬起手。“我只是你的王室臣民中的一员。”她不想掩饰她的挖苦。“如果你坚持,那我是绝不敢拒绝你的任何东西的。” 特洛克又拍了下他的手,他的两名卫兵从船头的甲板上走过来,他们抬着一个大硬皮包。它散发出一种很强的让人讨厌的气味。有些女孩子憎恶地惊叫起来。但是当两位士兵在她面前停下来时,敏苔卡依旧面无表情。 特洛克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将扎着带子口的绑绳解开了,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甲板上。女孩子们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连一些士兵也吓了一跳,并且恶心地大叫起来。 被切开的人头滚到了敏苔卡脚下的船板上,停在了那里,以那瞪大着的双眼惊骇地凝视着她。那黑色的长发带着干燥了的黑血已经僵直。 “拉索!”敏苔卡小声地说出了这位不称职的魔术师的名字,她曾将送往底比斯的信委托给了他。 “啊!你记得他的名字。”特洛克微笑道,“他的诡计一定给你的印象和它对我所产生的印象同样深。” 在盛夏的酷热中,那颗人头已经开始腐烂,味道特别强烈。苍蝇飞来飞去并爬到张开的眼球上。敏苔卡的胃向上翻腾,她吞咽困难。她看到一小片仿羊皮纸从拉索发紫的嘴唇里突出来了。 “唉!好像他最后的诡计是最好笑的了。”特洛克探过身来,将染有血渍的纸莎草片取过去。他举起它来为了敏苔卡能够确定那用来封信的是她自己的长方形印记,然后将纸片投入正烤着肉串儿的炭火盆里。它很快地烧成了灰,灰卷渐渐地变成了淡白色的粉末。 特洛克示意把人头弄走。一名士兵拉着头发把它提了起来,又扔回到了口袋里,拿走了。全体士兵在震惊后的沉默之中坐了好久,只听到有一个女孩正在轻声地哭泣着。 “殿下,你那有着卓绝记忆的神圣的父亲肯定有某种命运的预兆,在那里等着他呢。”特洛克严肃地对她说道。敏苔卡心里太乱了,没有回答他的话。“在他的悲剧发生之前,他对我讲,他将你置于我的保护之下。我向他发了誓,我作为神圣的职责接受了他的委托。你永远不需要向任何其他的人寻求保护。我——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是你的有过誓约的男人。”他把他的右手放到了她低垂的头上,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另一份纸莎草卷轴。 “这是我国王的宣言:撤销阿佩庇王室的公主敏苔卡和泰摩斯王室的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婚约。此外,它包括一份公主敏苔卡和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婚姻公告。公告已经得到纳加领主的印玺正式批准,他以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名义接受和确认它。”他用简练的指示将卷轴交给他的宫廷大臣。“将此文告复制一百份,然后将它们公开张贴到真正的埃及所属的每一个城市和每一个行省。” 接下来,他用双手将敏苔卡拉了起来。“你不用更久地孤单了。在奥西里斯女神的月亮升起之前,你和我就将是夫妻了。” 三天以后,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到达了阿瓦里斯——埃及下王国的军事首都。他以旺盛的精力即刻投入到了控制所有的国家事务和权力之中。 城里的百姓们为哈托尔条约而欢欣鼓舞,为未来的和平岁月和繁荣前景而欣喜若狂。然而,新法老的第一个法令就是实施军队的又一次大量强制性的征兵,这使人们感到困惑和沮丧。但这样做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他打算将他的步兵军团扩大一倍,再建立一个两千辆的战车队。 有个问题被提出来了:既然埃及又一次和平统一了,他就要找一个新的敌人。从田野里和牧场上来到军队的那些不再工作的士兵们导致市场上缺乏食品,价格暴涨。在新的战车、武器和军事设备方面的费用造成了税务的增加。人们曾对阿佩庇有过怨言,尽管他那战争贩子的行径、征税也不低并且蔑视众神,但至少他还不是最糟糕的统治者。 不久他就下令对阿瓦里斯宫殿进行扩大和刷新的工作,他打算和他的新娘——公主敏苔卡搬进宫里去住。据建筑师们估计,这些工程将花费二十万以上的黄金。人们的怨声日益高涨。 特洛克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人们日益增加的不满,他以声明自己是神授的并将升入众神之列为由来应对民众。不到一周的时间,兴建神庙的工程就开始了。神庙的地点选在了阿瓦里斯壮观的修依斯神庙的旁边。特洛克决定,这个神庙在外观气势上要超过他哥哥的那座。建筑师们估算神庙的完工将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五千个劳动力和额外的二十万黄金。 在三角洲发生了暴动,那里的一支步兵军团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拿到军饷了,他们暗杀了军官们并向阿瓦里斯进军,他们呼吁人们参加起义,加入他们的队伍反抗专制暴君。特洛克用三百辆战车在迈纳希附近只发动了一次攻击就将他们击碎了。 他将五百名暴动的士兵阉割并刺穿在行刑柱上。它们像一片毛骨悚然的森林,装饰着迈纳希村那边半里格远两边的路。暴动的主使人被捆在了马车的后面,一直被拖到阿瓦里斯去陈述他们的不满。不幸的是,没有任何囚犯能活过这段路程: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几乎无法辨认出他们的人形了。他们在凸凹不平的路上被拖着,皮肤和大部分肌肉撕裂开来。撕裂的肉条和骨头的碎片散落在二十里格的路面上,最高兴的是那些野狗、豺狼和黑兀鹫之类的动物了。 有几百个暴动者逃脱了屠杀,他们在沙漠里消失了。特洛克没有费周折地去远方的东部边界追击他们,因为这件事已经分散了他太多的注意力,把他的婚期拖延了好几个月。在暴怒的烦躁的状态下,他耗损了六匹马,匆匆地回到了阿瓦里斯。 当特洛克离开后,敏苔卡又两次尝试给在底比斯的泰塔送信。她的第一个信使是一位宫廷女眷中的阉人,一位体形肥胖为人和善的黑人。在两个王国里阉人们之间有一种超出了种族和国家范围的特殊的纽带,即使在两王国一分为二的那些岁月里,有一位叫索斯的阉人就信守过与泰塔的这种特殊关系,并一直是他的朋友和知己。 然而,特洛克的暗探们无处不在,他们时刻在活动着。索斯一直未能到达艾斯尤特,他被装在一个皮袋子里抓了回来。他的头被投到装着滚开的沸水的锅里,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头颅连同上面的肉被煮干了,被漂白和打磨过后,天青石的眼球被填充在眼槽里,法老特洛克将它作为特殊的礼物献给了敏苔卡。 在那之后,敏苔卡没有勇气再去找送信的人,因为这会判处他或她死刑。然而,她的一位利比亚奴隶女孩——塔纳,她知道她的女主人深深地爱着尼弗尔,就自愿为她送信。她不是最漂亮的女孩,因为她有一只眼睛斜视,还有一个大鼻子,可她是忠诚的,充满爱心并且可靠。在她的建议下,敏苔卡把她卖给了一位第二天要去底比斯的商人。他随身带着塔纳,但是三天之后,她连手带脚地被捆在一辆边界卫兵战车的边框上,被载回了阿瓦里斯。 特洛克从迈纳希回来后处置了塔纳:他以性交的方式判处她的死刑,她被交给了他在迈纳希领着冲锋的那个军团。四百多名士兵拿她来淫乐,直到在第三天日落的时候,她流血不止而死。 敏苔卡为她悲痛地哭泣了三天。 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和公主敏苔卡·阿佩庇的婚礼按照千年前的喜克索斯人的传统来完成。在东方距此一千里格远的地方,在亚述的高山那边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的祖先在那里征服了埃及。 在婚礼当天的拂晓,公主敏苔卡一方一群二百人的亲戚和部落的成员突然出现在她所住的王室公寓里——自从她回到了阿瓦里斯,她就一直被监禁在这个公寓里。没有受到卫队的抵抗,因为他们一直等待着这次闯入。她的一方的成员们将敏苔卡带走了,他们将公主拥在中间排列密集的方阵中向东奔驰而去,一路上他们挑战性地呼叫着,手里挥舞着短棍和长杆,因为庆典活动上禁止任何种类的锋利武器。 当新娘的队伍已经抢先了新郎所带领的部落的队伍时,他的豹子部落紧跟在后面追赶。亡命者们没有表现出急于逃跑的迹象,当追击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他们转回身来兴奋地发起了争斗。尽管没有刀剑,还是导致两位士兵惨遭四肢断裂,有一些还导致了颅骨碎裂。连新郎也未能逃脱掉裂伤和青肿的命运。特洛克最终夺得了他的战利品。他用一只胳膊拦腰托起了敏苔卡,将她抱到了车上。 敏苔卡的反抗不是装出来的,她的指甲深深地抓入了特洛克的右脸,那抓痕差点就误中了他的眼睛,流出来的血弄脏了他那化得鲜艳醒目的妆容。 “她将给你生出许多能征善战的儿子!”他的礼仪侍从们为敏苔卡凶猛的反抗佩服地大声叫喊着。 对新娘的好斗劲儿他高兴地咧着嘴笑了,特洛克凯旋地载着她驱车回到了神庙,那些新被任命的祭司们正等待着履行他们最后的仪式。 神庙的工程仅仅开始了一个地基的围沟,建筑用的石头高高地堆在那里,但是,当他们站在芦苇编织的罩棚之下,高级祭司用缰绳捆着敏苔卡到特洛克面前时,这样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婚礼的嘉宾或新郎的兴致。 在婚典的高峰时刻,特洛克割断了他最喜欢的战马的喉咙。那是一匹漂亮的枣红色骏马,这是作为一种把他的新娘置于高于一切宝贵财产的标志。当那马匹四蹄乱踢地倒下之后,从它切开的颈动脉处喷出血来,随行的人员高声喝彩,将他们抬进用鲜花装饰的马车上。 特洛克驾驭着马车回到宫殿,一只胳膊仍然紧紧地揽在他新娘的腰上,不再冒着让她逃跑的风险。军队排列在路上,围绕着车辆来回走动,朝车上抛掷小珠宝和幸运符等小礼物。当他通过时,其他的人向特洛克举起了酒碗,他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喷出来的酒顺着他的袍子流下来,和他被撕破了的面颊上淌下来的血混在一起。 当他们到达宫殿的时候,特洛克被血和红酒湿透了,他满身臭汗,浑身脏兮兮的,奋力争夺着他的新娘,不在乎地喝着酒,狂野的眼睛里充满着强烈的欲望。 他携着敏苔卡通过拥挤的人群进入了他们的新套房,门口的卫兵们用抽出来的剑指示婚礼的嘉宾返回去。可是他们并不肯散去,围着宫殿,一同大声地鼓动新郎,并低俗地对新娘提出建议。 在卧室,特洛克将敏苔卡摔到了垫子的羊皮上,并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剑带。他尽力地放松紧握的手,一但做不到,他就起劲儿地诅咒它。敏苔卡击打着床,像一只被雪貂驱逐出洞的野兔一样在床上狂跳。 她跑到了露台的门口,尽力地要把它打开。按照特洛克的命令,门外面的卡栓已经插入了正确的位置。她拼命地要用指甲拨开嵌板,但是那些门又坚固又厚重,不管她如何猛击,那门纹丝不动。 在她的后面,特洛克终于使自己摆脱了剑带,剑鞘咣啷啷地掉在了马赛克的地砖上。他缓慢吃力又摇摇晃晃地追着她。“你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出来吧,小美人。”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当你大声尖叫的时候,我的欲望之火就被你点燃了,我的下面如同着了火一样在煎熬。” 他将一只胳膊绕着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绕着够下去抓住了她的一个乳房。“天哪,这是一个多么成熟多汁的水果啊!”他用他那粗糙的手用力地捏着,那只手因长期地握剑和拉着战车的缰绳而结满了老茧。她的胸感到了一阵刺透般的疼痛,她在他的双臂中扭动着,大声地尖叫起来,再一次朝他的眼睛抓过去。他扼住了她的手腕。“那种小把戏你休想玩上两次。”他用力一抡,她的脚离了地,他将她拖回到了床上。 “狒狒!”她大声嚷道,“你个满身味道、毛乎乎的大猩猩。你这污秽的怪物。” “小东西,你来唱一首甜蜜的爱情歌曲。当我听到你多么想要我时,我的心在剧烈地跳,我下面的东西在膨胀。” 他又一次把她推下去,这一次他用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横在了她的胸上将她按住。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他的胡子刺痛了她的面颊,他的呼吸散发着酸葡萄酒味儿。她把脸扭了过去。他大声地笑起来,用一只手指勾住了她连衣裙的脖领子,一下子将那真丝的裙子撕开到了她的腰下。 他捧出来她的乳房,然后轮流地用力地挤捏着,直到在那嫩软的肉体上留下了他的红色的手印。他捏住她的乳头,把它们拉得直到颜色变黑,接着,用右手在她的腹部摸下去。他玩弄地用一只粗手指捅着她的肚脐眼儿,又试图把他的手强行塞入她的大腿之间。她将一只腿放到了另一只腿上来拒绝他。 突然,他抬起腿,骑坐到了她的身上,他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下身,这使她无法再挣扎。他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袍子。他什么也没有穿,赤裸裸的。他的身体受到过各种训练:战争、狩猎、粗野的运动和竞争,虽然她的视觉被痛苦、眼泪和恐惧所扭曲,她还是有深刻的印象:宽阔的肩膀和突起的肌肉,粗壮发达的四肢就像黎巴嫩雪松的枝桠一样。 他仍然把她压在身下,他扭动着使肚子贴到了敏苔卡的肚子上,覆盖在他胸上的粗毛刺激着她的乳房。随着恐惧的增加,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顶在她的身上用力地戳。 她奋力地抗争的不仅是她的尊严和贞淑,而更是为了她真正的人生。她想要咬他的脸,可是她的小牙齿却缠在了他的胡须里。她抓他的后背,抠下来的皮肤塞满了她的指甲缝,可是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尽力地将一只膝盖强行地顶入她的大腿之间,但是她坚持把它们牢牢地卡在一起,她的一条腿死死地勾住另一条腿。她下体的每一块肌肉在恐惧和痉挛的状态中僵直和坚硬,像一尊花岗岩的女神雕像一样无法穿入。 他们两人都大汗淋漓,他更是汗流浃背。从他身上冒出来的汗水,弄得他们的皮肤黏糊糊的,他在她的肚皮上滑动着,努力想要达到他的目的。 突然,他提起上身,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她紧咬着的牙关松开了,她的嘴唇和鼻子被打得裂了开来。她感到血流到了嘴里,头一阵眩晕。 “叉开腿,小婊子!”他在她的身上气喘吁吁地说。“叉开那撩人的小阴道,让我插进去。”他的屁股一耸一耸地用力向前猛插,她感觉到了那个讨厌的东西在她身上摇晃着滑动。尽管处在被打击的疼痛和昏厥之中,她仍然拒绝他的插入,但是她知道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太重、太强壮有力了。 “哈托尔,救救我!”她闭上了眼睛开始祈祷,“高贵的女神,千万不要让他得逞啊!” 他在她的身上呻吟着,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脸上的肌肉鼓起来,因充血而紫胀。她感觉到他弓起了背,好像痛苦地呻吟着。他的眼睛大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充血。他的嘴令人恐惧地大张着。 敏苔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下子想到女神肯定听到了她的恳求,用一支神镖刺透了他的心脏。她感到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肚皮上,热得好像要烫焦她的皮肤似的。她尽力要扭脱出来避开它,可是他太沉太壮了。终于,那厌恶的细流萎缩并干掉了。他呻吟起来,瘫倒在她上面。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她也不敢动,生怕刺激他做出过激的事情。他们躺了很久,直到他们两个意识到了等在宫墙的人群下流的叫喊声。特洛克站了起来,眼睛向下看着她:“你让我蒙受耻辱,你个小淫妇。你使我白白地射精,你糟蹋了我的精子。” 在她还没有弄清楚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猛地抓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按到了白色的羊皮上。 “如果我不能够得到你处女的血,我就要用你的鼻血来代替。” 他把她滚到了一边,以一种狰狞的满意神态检查了一下留在纯白的羊毛上那猩红的血迹。接着他站了起来,赤裸着身体,大步地走到活动护窗前,随着木头碎裂的哗啦声,他踢开了百叶窗。他消失在明亮的日光里。 她用亚麻床单擦掉了凝结在象牙般白润光滑的肚皮上令她厌恶的黏液。她的乳房和四肢上都有鲜红的印迹。她由恐惧变为了愤怒。 他的剑带还在地里。她从床上悄悄地溜下来,从剑鞘里抽出了锃亮的青铜剑。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通向露台的门口,紧紧地贴到了门框上。 在外面,特洛克正在向欢呼的人群致意,摆动着他手里带有血痕的羊皮给大家看。“她爱这个!”他回答那些大声的呼叫。“当我和她完事的时候,她像三角洲上的沼泽一样开阔和湿润,像撒哈拉的沙漠一样炽热。” 敏苔卡把那重剑的剑柄握得更紧了,让自己振作起来并集中注意力。 “朋友们,再见。”特洛克大声叫道,“我要回去在那甜蜜的无花果上再咬上一口。”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他赤脚走在地砖上的快速的脚步声,接着他的身影落在了臣室的入口处。她用双手抽回那把剑,举到了齐腹高的地方。 当他进入卧房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对准了他的肚脐眼,用尽全力地刺下去。 很久以前,她和她的父亲去狩猎,她看到他瞄准一只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场的巨大的雄豹。那豹子被她父亲的嘣的一下的弓弦声所警觉,在箭射到它之前,马上闪到了一边。特洛克对危险和生存具有同样的动物本能。 他从锋利的青铜剑刃下躲开了,她的刺击扑了个空,没有伤到他的皮肤,连一滴血都没有流。那剑就从距离那满是胸毛的肚皮上一指宽的地方划了过去。接着他用他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双腕,捏得她的腕骨就像碎裂了似的,那把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他拖着她穿过屋子,得意地大笑着。但是那声音特别难听。他把她抛到了那乱蓬蓬的充满着汗臭味儿的床上。“你现在是我的老婆了,”他站在她的旁边说道,“你属于我了,像一匹下驹的骒马,或者说是一条母狗。你必须学会对我服从和尊重。” 她趴在床上,脸紧紧地贴在脏兮兮的亚麻床单上,不去看他。他拾起了扔在床边的剑鞘。“服从我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现在的一点点痛苦将会避免以后大量的不幸和折磨。” 他用右手掂量着那个剑鞘。那是由打磨过的皮子制成的,上面镶嵌着一道道的黄金和天然金银合金的箍,并带有凸起的金属玫瑰花形雕饰。他向她裸露的腿抡下去。它拍击到她白皙的肉体上,留下了一道鲜红鲜红的玫瑰花形肿痕。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大声尖叫起来。 他对她的痛苦付之一笑,又一次举起了剑鞘。她尽力地从他身边挪动出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击打在了她举起来的右臂上。她忍住没有叫出来,强作笑脸来掩饰自己的不幸,像一只猞猁一样对他发出气呼呼的挑衅声。这更加激怒了他,他咬牙切齿地朝她打去。 他把她从床上打了下去,当她朝门口爬去时,他追了过去。他向她的背上打去,痛得她滚成一团时,他在她的背上、肩上和臀部上猛力抽打。当他一边打,一边以一种稳定的、随着他的击打时吃力的呼气而停顿的节奏说道:“你再也无力抬起你的手了,哈!下一次我来你这里时,哈!你将会表现得像一位可爱的妻子的,哈!要不然我就将让我的四名士兵把你按住,哈!当我骑在你身上的时候,哈哈!接下来当我和你做完爱的时候,哈!我就会再次打你,哈哈!就像现在这样,哈哈哈!” 他在她的身上像雨点一般击打,她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就在她几乎忍受不了这种疼痛时,他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他穿上了那件有污迹和脏条痕的袍子,把那染有她的血痕的剑鞘束在了他的剑带上,神气十足地走出了这间卧室。他在门口又停了一下,回头望了她一眼。“记住一件事,我的妻子,就算我没有毁掉我的牝马,”他说道,“在神灵面前发誓,它们也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下。”他转过身去走掉了。 敏苔卡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她讲不出话来,用满口的唾液朝他吐了出去。唾液从她肿胀的嘴里带着血痕“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直到伊西斯月由盈变亏,敏苔卡伤口的血痂才逐渐脱落。在她光滑细腻的腹部上,瘀伤青肿的颜色消褪到微绿的黄色瘢痕。出于故意安排或是由于幸运,特洛克没有打掉她任何一颗牙齿,没有打断她任何一块骨头,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伤疤。 自从那灾难性的婚礼日之后,他就留下了她一个人。特洛克大多数时间都在南方打仗。即使当他短暂地回到阿瓦里斯,他也避开她。也许他对她看不到的伤痕感到反感,也许他为没有能力完善他们的婚姻而感到羞辱。敏苔卡不太深思什么原因,但是她为能暂时摆脱那只野兽的注意而感到欣喜。 在王国的南部发生了更严重的叛乱。特洛克血腥地进行镇压。他抓住那些叛乱的人,屠杀那些反对他的人,掠夺他们的财产,将他们的家人卖为奴隶。纳加领主派出了两个军团来援助他,支持他的法老表兄,与此同时分享他的战利品。 敏苔卡知道特洛克三天前已经胜利地回到了阿瓦里斯,可是她还没有见到他。她为此感谢女神。但是那有些为时尚早。他的诏令在第四天传来,他要敏苔卡出席国家政务会的一次特别会议。命令在会议开始前一个小时才到达,这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如果她选择不理会他的诏令,他就会派他的贴身护卫将她拉到秘密会场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从婚礼以来,这是敏苔卡第一次出现在重大的公众活动中。她浓妆艳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宫殿重新豪华装饰的会议大厅里,当她在法老御座下的王后御座上就座时,她仍然像以往一样可爱。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漠然,与会议的议项保持不介入的超然态度,但是当她辨认出进来拜倒在他们的御座前的王室的使者时,她的矜持悄然地逝去了。她专注地向前探过身去。 特洛克与使者打过了招呼,接着叫他起来对政务会报告他的消息。当他站起来时,敏苔卡看到他正处在深深的情感控制之下。在他发出第一个音之前,他不得不清了好几次喉咙,接着他终于讲话了,他的声音颤抖得起初敏苔卡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圣明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陛下、王后敏苔卡·阿佩庇,国家政务会高贵的委员们,阿瓦里斯的公民们,这个重新统一的埃及的兄弟同袍们,我从南方带来了令人悲伤的消息。我宁愿在战场上死一百遍也不愿被迫传答这消息。”他停了一下,又咳了一声。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我从底比斯乘快船顺流而下,日以继夜地航行,只有在换划桨者的时候才停下来,我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到达阿瓦里斯。” 他又停了一下,以绝望的姿势伸开他的双臂。“上个月,在哈比节的前夜,我们大家爱着的、我们寄予极大信任和希望的年幼的法老尼弗尔·塞提,死于他在达巴村猎获一只袭击牛群的狮子时所受到的重伤。”会场上所有人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叹息声。其中一位政务会委员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悄悄地哭起来。 使者讲得整个大厅悄然无声:“上埃及王国的摄政王——纳加领主,他是通过联姻而成为泰摩斯王室家族成员的,是下一位王位的继承人。他已经代替过世的法老登上了王位。他将以基亚凡的名字来使这个国家净化,他将以纳加的名字载入永恒,他的法老纳加·基亚凡的名字令全世界都将产生极大的敬畏。” 哀悼去世法老的哭叫声和欢呼他的继任者的喧嚣声充斥着会议厅。 在一片喧闹声中,敏苔卡凝视着这位使者。她化妆的脸变得苍白,她的眼睛不需要任何眼影粉就已经显得又大又充满了悲伤。她周围的世界好像变得一片黑暗,静静地在椅子上摇晃着。尽管她已经听到了他们谋划过杀死尼弗尔,但是她还是坚信那是不会发生的。她相信,即使没有她的告诫,只要有泰塔的帮助,尼弗尔都会以某种方式避开纳加和特洛克布下的毒网。 特洛克正在用狡黠而得意的微笑望着她,她知道他正为她的痛苦而感到沉醉。尼弗尔不在了,他带走了她继续坚持活下去的意愿和理性。她从御座上站起来,像梦游的人一样离开了大厅。她以为她的丈夫会命令她回去,但是他没有。在普遍震惊和哀伤的气氛中,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的离开。那些看到她离开的人意识到了她的极度悲伤。他们记得她曾经和去世的法老订过婚,他们原谅了这种有违礼节和礼仪的行为。 敏苔卡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不思饮食地待了三天三夜。她只喝了一点掺水的葡萄酒。她命令所有的人离开她,连她的女侍们也不例外。她不见任何人,就连特洛克给她派来的医生也同样不见。 第四天,她找来了哈托尔神庙的祭司长。她们整个上午都单独在一起,当年迈的女祭司离开宫殿的时候,她用她的白色披肩盖上了她的光头作为悼念的形式。 第二天早晨,女祭司带着她的两位助手回来了,她们带来了一只棕榈叶编织的大篮子。她们把篮子放到了敏苔卡的面前,然后盖上头,退了出去。 女祭司跪在了敏苔卡的旁边悄悄地问道:“你确信你要选择女神的路了吗,我的女儿?” “我没有任何另外的企盼。”敏苔卡简单地说道。 前一天,女祭司已经花了数小时尽力劝阻她,可是现在她还是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你还年轻……” 敏苔卡抬起了一只纤细的手:“嬷嬷,我可能活不了多少年了,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经历的痛苦比大多数人在他们漫长的人生中所遇到的更多。” 女祭司低下了头说道:“让我们向女神祈祷吧。”当女祭司继续进行祈祷的时候,敏苔卡闭上了眼睛。“尊贵的圣母,天上的神牛,音乐和爱的女守护神,洞察万物、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主宰者,听听爱你的女儿们的祈祷吧。” 在她们前面的篮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一种像纸莎草河床上的河上微风似的轻微的沙沙声。敏苔卡感到体内一阵寒冷,她知道那是死亡寒气的第一次到来。她倾听着祷告,但是她的思绪随着尼弗尔在飘动。她回忆起他们一起分享的时光,他在她的脑海里好像还活着一样。她再次看到他的微笑,看到他的头与他结实挺直的颈项保持的那种完美的平衡。她想知道他在通回冥界的可怕旅程上到达了什么地方,她为他的安全祈祷。她为他到达天堂的绿色山峦而祈祷,她为她会很快地和他在那里相聚而祈祷。我很快要随你而去了,我的心肝。她对他许诺。 “深爱你的女儿,敏苔卡,神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夫人,恳请你对那些在这个世界上遭遇太多痛苦的人们施以恩惠。让她去迎接你黑暗的使者,通过他在你的内心里找到安宁,伟大的哈托尔女神。” 女祭司结束了她的祈祷等待着。下一步必须由敏苔卡独立完成,敏苔卡睁开了眼睛,像第一次见到似的仔细察看了那只篮子。她慢慢地伸出了双手,掀开了盖子。篮子的内部是黑暗的,但是里面有动静——一种笨拙缓慢的、懒洋洋的缠卷和舒展的蠕动,一道道微弱的黑色闪光像喷洒到深井水面上的油一样波动着。 敏苔卡朝里面探身,一个带鳞的头缓缓地升起来迎接她。它出现在亮光之中,颈部的皮褶膨胀开来,它直胀到一把女人的折扇那么宽,形成了黑色和象牙白交织的图案。它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闪亮。薄薄的嘴唇弯曲着,就如同在抿着嘴嘲讽地微笑。轻软的黑舌头在两唇之间伸吐着,好像在空气中品尝着坐在它面前的女孩的香味儿。 女孩和眼镜蛇在彼此对视着,她的心脏在此期间跳动了足有一百次。那条蛇朝后一摇摆,做出要袭击的动作,接着它像一根长长的花茎上的某种致命的花朵一样,又轻轻地直立起来。 “为什么它不袭击我呢?”敏苔卡问道,她的嘴接近到了足以和眼镜蛇亲吻的程度。她伸出手,那条蛇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的手指。敏苔卡毫无惧色。她轻轻地抚摸着眼镜蛇宽大舒展的皮褶的后部。那条蛇没有袭击她,而是转过半个脸去,像一只猫主动地把头给人爱抚一样。 “让它做该做的事。”敏苔卡央求女祭司,但是年迈的女祭司困惑地摇摇头。 “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到过。”她小声说道,“你一定要用你的手击打使者。那肯定会使他送来女神的礼物。” 敏苔卡再次举起手,张开了手掌,舒展开了手指。她瞄准了那条蛇的头。正当她要击打的时候,她放下了手。她困惑地扫视到屋子周围所有阴暗的角落,接着直视着女祭司。 “你又讲话了吗?”她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讲。” 敏苔卡又举起了手,但是这一次那声音更近,更清晰了。她带着一阵迷信的恐惧辨识出了它,她感到脖子后汗毛直竖。 “泰塔?”她小声说道,环顾着四周。她料想他正站在她的肩上,而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跪在篮子的前面则空无一人了。“是的!”敏苔卡说道,好像在回答一个问题或是一项指示。她倾听着一片沉静的屋子,点了两次头,然后轻轻地说道:“啊,是的!” 女祭司什么也没有听到,可是她知道在她们的活动程序中,一直有某种神秘的参与。眼镜蛇缓慢地盘回到了篮子的深处。敏苔卡很平静,她将盖子盖回到篮子上,站了起来。 “宽恕我,嬷嬷,”敏苔卡轻声地说道,“我不想选择女神之路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女祭司提起了那只篮子,对女孩说道:“愿女神保佑你,从此赋予你永恒的生命。”她后退到了卧室的门口,将敏苔卡留在了黑暗中。她似乎还在倾听着那位年迈的女祭司不能够听到的声音。 泰塔将在红瑟芬麻醉作用下沉睡着的尼弗尔从达巴带回到了底比斯。他们的大船在宫殿下面登岸的石头码头上停泊下来,泰塔让人用放着帘子的轿子把尼弗尔抬上岸去,以避开百姓的注目。让法老的危急情况在城里广为人知的话是不明智的。前些天,当法老泰摩斯的死讯突然地降临在城里时,整个国家都陷入极度的绝望之中,结果导致了在米市交易中骇人的投机、暴乱、抢劫和所有社会传统习俗的崩溃。 尼弗尔在宫殿里他的王室住宅内安顿了下来,泰塔在安全和隐蔽的地方给他疗伤。他首先要对沿着他的大腿和下腹部以及屁股等部位的那些可怕的裂伤,看看是否有什么病变。 他最大的恐惧是那被刺破的内脏和里面的脏物漏到腹腔里引起的感染。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他的医术就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他解开了绷带,轻轻地探了探开口的伤口,闻了闻排出物,他安慰地发现没有那种感染的腐坏难闻的气味。他用东方的香料和醋的混合物来清洗深处的伤口。接下来他用肠线密密地缝上它们,再包扎好伤口。用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碰碰他们,命令她的孙子带来女神的祝福。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泰塔逐渐地减少红瑟芬的药剂量,当尼弗尔恢复了意识朝他微笑时,他得到了他辛劳的回报。“泰塔,我知道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仍然昏昏沉沉的。接着他看了一下四周:“敏苔卡在哪里?” 当泰塔说明了她不在时,尼弗尔的失望几乎是可以察觉到的,他虚弱得不能够掩饰。泰塔尽量地安慰他,告诉他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会很快地好起来,到时他就可以向北航行去阿瓦里斯做客。“我们将找到一个好的理由,让纳加能够允许你进行这次旅行。”泰塔让他放心。 暂时看来,尼弗尔的康复是令人备受鼓舞的。第二天,他坐了起来,吃了丰盛的一餐:高粱面饼和鹰嘴豆汤。接下来的一天,他依靠着泰塔为他雕制的拐杖能走动几步了,并且要求在他每餐里加上肉食。为了不让他的血过热,泰塔禁止他吃红肉,但是允许他吃鱼肉和禽类。 接下来的一天,梅丽卡拉来看望她的哥哥,和他度过了大半天。她欢快的笑声和孩子气的天真无邪鼓舞着他。尼弗尔问起了赫瑟蕾缇,他想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来过。梅丽卡拉闪烁其词地回答他,要和他再来一局巴奥棋。为了让她赢,尼弗尔故意地开放了他的中央城堡。 又过了一天,关于拜莱斯富拉可怕悲剧的消息传到了底比斯。第一次报告中说,阿佩庇和他的全家——包括敏苔卡在内已经死于烈火之中。尼弗尔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是被悲痛击垮的。泰塔不得不给他配制另一剂红瑟芬,可是几小时后,他腿上的伤已经变坏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的病情恶化了,很快地他已经濒于死亡的边缘。泰塔坐着守候他,观察他在神志不清状态时翻来覆去、胡言乱语。在他的四肢和腹部,发病的青红的道道像火河一样在上面流动。 接着从下王国传来了消息,在那场吞噬了她的其余全部家人的悲剧中,敏苔卡活了下来。当泰塔把这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贴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告诉他时,尼弗尔似乎明白并有所反应。第二天,他虽然虚弱但是头脑清醒,他尽可能地使泰塔确信,他身体好得足以能进行去阿瓦里斯的长途旅行,以便在敏苔卡承受丧亲之痛时和她在一起。泰塔温和地劝阻了他,但是答应尼弗尔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好,他就会尽全力去说服纳加允许他前往。有了奋斗目标,尼弗尔再次强壮地康复了。泰塔看到他退烧了,他身体里的有害体液完全被意志力战胜了。 纳加领主从北方回来了。他回来几小时后,赫瑟蕾缇就在尼弗尔被狮子伤害以来这么长的时间内,初次来看望他。她带来了一些礼物:果脯、一罐带巢的野蜂蜜和一个彩色玛瑙制作的华丽的巴奥棋棋盘,并带有象牙雕刻的和黑色珊瑚打磨的巴奥棋的棋子。她声音悦耳、无限温情地将他的痛苦与自己联系起来,为已经忽视他的行为编造着理由。 “我的丈夫——上王国的摄政王——优秀的纳加领主,这些个礼拜一直不在家。”她解释道,“我急切地盼望他的归来,这让我不适于陪伴像你这种病情的人。我害怕我的悲伤可能会给你带来负面的影响,我可怜又可爱的尼弗尔。”她呆了一小时,为他唱了一首歌,讲述了一些宫廷里所发生的事——大多是一些丑闻。最后她请求原谅她离开:“我的丈夫——上王国的摄政王——不喜欢我离开他身边太久。我们相爱至深,尼弗尔。他是一位棒极了的男人,对我那么体贴,对你和埃及乐于献身。你必须像我一样,学会彻底地信任他。”她站起来,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地说道:“你肯定会很安慰地听到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和我的丈夫——上埃及的摄政王——为了国家的缘故,已经一致同意,取消了你与那个喜克索斯的小野蛮人——敏苔卡的婚约。当我听到如此不光彩的婚姻被强加于你的身上时,我是那么难过。从一开始,我的丈夫——上埃及的摄政王就像我一样反对这门婚事。” 在她走后,尼弗尔一下子虚弱地倒回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当泰塔过了一会儿来到他这里时,他对他病情复发的方式感到困惑。他揭去了绷带,发现伤口感染的地方又突然加剧了,从伤口的最深处淌出来又黏又黄的恶臭脓水。那天夜里他守护了一个通宵,将他所有的本事和法术全都施展出来抵御那围绕着年幼法老的邪恶的阴影。 凌晨,尼弗尔处于昏迷中。泰塔为他的状况感到恐慌。它不能完全用男孩的悲伤来解释。突然地,他被门边的骚动所激怒。当他正要求安静时,他听到纳加领主命令卫兵站到一边去的威严的命令声。摄政王大步跨入到屋子里,没有和泰塔打招呼,就俯身到尼弗尔静静的身体旁,端详着那苍白而憔悴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来,示意泰塔和他到露台上去。 泰塔在他后面出来时,他正凝望着尼罗河的水面。在河对岸,一队战车正在演习队形的变换,在全速进军的时候改变方阵。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从哈托尔条约签署以来,一直有许多军事准备活动。“你想要和我说话,大人?”泰塔问道。 纳加转过身来对着他。他的表情严厉地说:“你很令我失望,老人家。”他说道。泰塔低下了头,但是没有回答他。“我希望我的路一直向前,我的命运就如同诸神所预测的那样,障碍全被清除了。”他狠狠地盯着泰塔,“然而,你好像已经尽了你全部的力量来阻止我通过这一关。” “这一直是伪装。在我表达了对我的病人的关爱之情的同时,我一直在促进你的利益。正如你亲眼所见,法老已经命悬一线,毫无生机了。”泰塔对着尼弗尔躺着的病房做了一个手势。“想必你能感觉到他周围的阴影拉得越来越近了。我的大人,我们几乎已经如愿以偿了。不到几天的时间,前面的路就为你清好了。” 纳加并没有被说服。“我的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警告道,从露台上大步走出来。对在床上静静的人影一眼都没有看,就从病房出去了。 在那天,尼弗尔的病情处在深度的昏迷和一阵阵地流汗并伴随着极度亢奋的狂乱的交替变化之中。当大腿给他带来了十分明显的剧痛的时候,泰塔去掉了亚麻绷带,发现他整个大腿根肿胀得变了形。密集地缝在伤口上的线被拉得紧紧的,深深地勒进了深紫色的肉里。泰塔知道当尼弗尔命悬一线的时候,自己是不敢移动这个孩子的。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精心制定的计划无法向前进展,除非他采取极端的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要进一步弄伤口的话,就要冒着致命的败血症的危险,可是对他又没有其他的途径可选。他摆好了器械,将他整条腿都浸在了醋液中。接着他在尼弗尔的嘴里强行灌下一重剂红瑟芬汤,在等待着药效发挥作用时,他向荷鲁斯神和洛斯特丽丝女神祈祷他们的保护。接下来他拿起了手术刀,剪开一条将伤口缝在一起的线头。 他被那皮肤崩开的方式和喷出来的堵塞着血液的黄色腐烂物吓了一跳,他用一把金匙将伤口清除干净。当他感到金属撞击到伤口深处的某种障碍物时,他就用象牙钳子探进去,在钳子口儿夹住了那个东西。最后他松开了钳子嘴,那个东西掉了下来。他把它拿到亮处,发现那是一块狮爪的不规则的碎片,有他小手指的一半那么长,那肯定是当狮子在凶猛地攻击尼弗尔的时候断掉的。 他在伤口处放了一支金管儿来引流秽物排出,接着重新包扎好。到傍晚,尼弗尔奇迹般地恢复了。第二天上午,虽然还很虚弱,但是他的高烧已经退了。泰塔给他吃了一剂补药来增强体质,又把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放到了他受伤的腿上。在中午,当他坐在尼弗尔的旁边坚定治愈他的决心时,在百叶窗边上有一种轻轻的刮擦声。他掀开了活动隔窗子的一条缝隙,梅丽卡拉悄悄地进了屋子。她十分忧伤而且一直在哭泣。她猛地扑向泰塔,抱住了他的双腿。 “他们禁止我来这里。”她小声地说道——她不必说明“他们”是谁。“可是我认识露台上的卫兵,他们让我过来了。” “小心点儿,我的孩子。”泰塔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要那么发愁了。” “泰塔,他们要杀他。” “他们是谁?” “他们两个人。”梅丽卡拉又开始抽泣,她的回答几乎是断断续续的。“他们以为我睡熟了,或者以为我不明白他们正在讨论的事。他们从未说到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尼弗尔。”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会来请你。当你留下尼弗尔自己时,他们说,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中断了话语,哽咽着。“真是太恐怖了,泰塔!我们自己的姐姐,还有那个坏男人——那个恶魔。” “什么时候?”泰塔轻轻地摇摇她,让她挺住。 “很快,非常快。”她的声音稳定下来。 “他们说怎么做了么,公主?” “努姆,来自巴比伦的外科医生。纳加说他会将一根细针通过尼弗尔的鼻孔向上刺入他的大脑。那将不会有流血或任何其他的痕迹。”泰塔很了解努姆:在底比斯的图书馆里,他们曾经相互辩论过,争论肢体骨折的正确疗法。努姆以他那雄辩和对知识的严厉斥责给泰塔留下了精明的印象。他深深地嫉妒泰塔的声誉和他的本领。他是一个对手和死敌。 “为你勇敢地来到这里警示我们,众神会奖赏你,梅丽卡拉。但是在他们查明你在这里之前,必须马上离开。如果他们怀疑到你,就将会像对尼弗尔那样来对待你。” 梅丽卡拉离开后,泰塔坐在那里,镇定了一会儿,重新思考了一遍自己的计划。他无法单独完成,必须依靠其他人,他已经选出了最可靠的人。他们随时准备行动,不能再拖延了。 在泰塔的吩咐下,奴隶们拿来了热水壶,将尼弗尔从头到脚仔细地洗了一遍,重新包扎好伤口,在他大腿根上的伤口处敷上了羔羊毛,因为那里还在流淌着秽物。 这一切完成之后,他警告卫兵不许任何人过来,封住所有房间的入口。他祈祷了一会儿,然后把焚香抛到了火盆里。在蓝色的充满香味的烟雾里,他对阿努比斯——死亡和坟墓之神,施展着古老的魔法。 只在此时,他在一盏尚未用过的油灯里准备了阿努比斯的灵药。他将配好的药物在火盆上加温,直到与血液的温度一样,然后拿到尼弗尔的床边。他把尼弗尔的头轻轻地侧向一边,将油灯的灯口对准了他的耳朵,把加温过的灵药倒进了他的耳膜内,每次黏糊糊的一滴。泰塔认真地擦掉了多余的部分,特别注意不让药液沾到自己的皮肤上。接着他用一个小羊毛球塞进了尼弗尔的耳朵里,将它深深地推到耳道,直到它如果不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就不能够被任何人探查到时为止。 他将剩下的药物倒入了火盆的煤块上,火盆上亮光一闪,冒出了一股刺鼻的蒸汽。然后他给灯添上油,点燃了灯芯。他把它和其他的油灯一起放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泰塔返回到床边蹲了下来,注视着尼弗尔的胸膛,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更慢,呼吸间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他的呼吸完全停止了。他将两个手指放在了尼弗尔的脖子上,感觉到了他体内轻微的生命力。那微微的波动渐渐地消失了,只留有那种用尽他全部的技能和经验才能探测到的如同一种很小的昆虫翅膀扇动一样的感觉。他将自己的左手指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计数着脉膊的跳动,对两者进行着比较。最后他计数出他自己的跳动与尼弗尔颈部那几乎察觉不到的颤动的比例是300:1。他轻轻地合上了男孩的眼睛,按照传统处理死尸的准备,将一枚驱邪物放到了他的眼睑上。接着,在脸上绑上了一条亚麻布,为了防止他的嘴张开,在他的下巴上缠上了另一条。他做得很快,因为尼弗尔仍然在灵药的作用下,每一分钟都存在着危险。最后,他来到了门口,拔下了门闩。 “给上王国的摄政王送消息去。他应该立即来听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纳加领主带着惊喜的心情到来了。和他在一起的是赫瑟蕾缇公主,他们的身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亲信,其中包括阿斯莫尔领主、亚述的医生努姆和政务会的大多数成员。 赫瑟蕾缇装腔作势地哭着,同时用绣花的亚麻巾遮住自己的脸。纳加急忙看了一眼摆在卧榻上僵挺的、缠着绷带的尸体,接着他的眼睛里透着疑问地看了泰塔一眼。泰塔微微地点点头以示回复。纳加掩饰着他眼睛里闪现出来的胜利感,跪到了床边。他把一只手放到了尼弗尔的胸上,感受到温暖正在被扩散开来的凉气所取代。纳加向去世的法老的保护神荷鲁斯大声地祷告着。他站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泰塔的上臂。 “安慰一下你自己吧,巫师,你做了我们要求你做的一切。你不会缺少酬劳的。”他拍了一下手,命令道:“召集政务会的全体委员去会议大厅。” 他们以肃穆的队列排列着进入了房间,绕着床形成了三排。 “让良医努姆走到前面来,”纳加命令道。“让他来确认巫师所宣布的法老的死亡。” 队列为这位亚述人让开了一条路。他用烫发钳卷成了卷儿的长发披落到肩上。他的胡子也依照巴比伦流行的样式打成了卷儿。他的袍子拖在地上,上面绣有各种奇怪的神的标志和神秘的图案。他跪在这张临终床的旁边,开始检查尸体。他用英钩鼻子嗅着尼弗尔的嘴,鼻孔中露出了一撮黑毛。接下来,在泰塔焦虑的心紧张地跳动着,他又把耳朵贴到了尼弗尔的胸上,仔细地听着。他还用亚述人笨拙的方式放置了大量的存储物。 接下来努姆从他的袍子边上拔下了一根长长的银针,弄开了尼弗尔软沓沓的手。将针尖深深地向他的指甲里面刺,留心肌肉的反应和血滴的形成。 最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泰塔在他翘起的嘴巴和做作的哀伤表情中,看到了他的失望。泰塔深思着,如果将这根银针用于其他的方面,他肯定会拿到不可告人的酬谢。“法老驾崩了。”他宣布道。那些围在床周围的人做了一个抵御恶毒眼光的手势。 纳加领主猛地仰起头,发出了第一声悲痛的哭叫,站在他后面的赫瑟蕾缇也用她那可爱的高昂嗓音哀号起来。 等待哀悼的人们列队通过卧榻、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房间,泰塔掩饰着内心的焦虑。屋子里只有纳加、赫瑟蕾缇、努姆和上埃及王国各省的维西尔们,泰塔再次走上前来。“纳加领主,我恳求你的包容。你知道自从法老尼弗尔·塞提出生以来,我就一直是他的老师和仆人。即使他死了,我也应该尊重他并尽我的职责。我恳请赐予恩泽。请你允许我一个人运送他的尸体到悼念厅,在那里切开他的身体,摘除心脏和内脏,行吗?我会将那作为你给予我的最高荣誉。” 纳加领主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已经赢得了那份荣誉。我赋予你负责运送法老的圣体到丧葬的神殿,以及切开后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的任务。” 年高德劭的战士——希尔特——迅即来应泰塔的召见。他一直在宫门的警卫室等候着。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他带来的努比亚的巫师——贝伊——以及四个他最信任的士兵。这其中之一就是麦伦,尼弗尔童年时的朋友和伙伴。他现在是一位帅气的年轻军官,体形高大,眼睛清澈明亮。泰塔特别要他参加这项任务。 他们一起带来了一个编织的长篮子,那篮子是尸体防腐师去丧葬的神殿时用来运送尸体的容器。那个空篮子显得比人们所预料到的要更重一些。 泰塔让他们进入了死者的卧室,并对希尔特耳语道:“现在要迅速!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 他已经将尼弗尔用一条长长的白亚麻裹尸布缠好了,在覆盖脸部的地方打了一个宽松的皱褶。抬棺材的人把篮子放到了卧榻旁,恭恭敬敬地把尼弗尔放了进去。在移动期间,泰塔将衬垫塞在了他身体的周围以减少震动,接着合上了盖子,点了一下头。“去神殿,”他说道。“全准备好了。” 泰塔将他的袋子托付给了麦伦,他们通过宫殿的小路和庭院,快速地起行了。在他们的后面是哀悼和悲恸的哭声。当去世的法老通过时,卫兵们将他们的武器放低,跪了下来。女人们捂着脸在哀号。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为了让烟囱里不冒出烟来,厨房里也都没有生火。 在庭院的入口处,希尔特的一个战车队已经列队以待。抬棺的人将长长的篮子放到了为首战车的脚踏板上,然后用皮带将其固定在上面。麦伦把泰塔的皮制械袋放到了驾驶座里。泰塔登上了车,拉动了缰绳。军团羊角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哀乐,队伍出了大门,慢速地向前驶去。 法老去世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城市里传播开来。市民们挤在了大门的周围,哀号着、哭喊着。民众沿着尼罗河的路上排列着。妇女们哭叫着表达她们的痛苦,她们跑上前来,将圣洁的莲花抛到篮子里。 泰塔驱马进入小跑的速度,接着策马扬鞭,驰骋而去。他不顾一切地将篮子运到了葬仪神庙的圣殿里。尽管法老泰摩斯数月前已经被葬到他在西部荒山里的坟墓之中,可是尼弗尔父亲的神庙还没有被拆毁。还没有为尼弗尔建造神庙:他是那么年幼,他的寿命本来还会延续很久很久。现在他的死亡是突然降临,除了这个为他父亲准备的建筑,留给他们的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高耸着玫瑰色大理石墙和柱廊的神庙建在一个不算很高的高地上,它俯视着绿色的尼罗河。匆忙集合起来的祭司们正等待着迎接送葬的队伍。他们刚刚剃过的头用油擦抹过。泰塔驾车走上了宽阔的堤道,锣鼓和叉铃以缓慢的速度敲击着。马车在通向悼念厅的阶梯的下面停了下来。 希尔特和他的战士们抬起了篮子,将那只篮子在他们的肩上平衡好后,登上了台阶。祭司们在他们的后面排队站好,悲伤地唱着哀歌。在悼念厅打开了的木门前,抬棺人停下来,泰塔回头看着祭司们。 “承蒙埃及摄政王的权力和恩泽,我——泰塔负责移送法老的尸体。”他以坚定的眼神盯着高级祭司。“当我履行这神圣的职责时,所有不相干人员都要在外面等候。” 在阿努比斯祭司会的祭司中传出了惊恐的嘈杂声。这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与传统的权限对抗。但是泰塔一直严厉地盯着那位祭司的眼睛,接着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举着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由于他令人畏惧的声誉,那祭司知道那遗体的权威性。“如埃及的摄政王所颁布的命令,”他屈从了。“当巫师履行他的职责时,我们将在外面祷告。” 泰塔领着希尔特和抬棺人通过了门口,他们严肃地把篮子放在了悼念厅中央的黑色闪岩石板旁。泰塔看了一眼希尔特,花白头发的老指挥官带着极大的尊严向门口走去,在聚集起来的祭司的面前关上了门。接着他匆忙地回到了泰塔的身边。他们一起打开了篮子,把尼弗尔被裹着的尸体搬了出来,把它放到了青石板上。 泰塔将覆盖在尼弗尔脸上的亚麻布折叠着推到后面。他看起来像象牙雕刻的年幼的荷鲁斯神一样洁白可爱。泰塔轻轻地把他的头侧向一边,朝贝伊点了下头,他将皮器械袋放在了泰塔右手的旁边,打开了它。泰塔挑了一把象牙镊子,将其尖端很快地塞进了尼弗尔的耳朵里,拉出了羊毛塞儿。他把装在一个小玻璃瓶里的深红色液体倒入自己的嘴里。通过一个金管儿小心翼翼地在尼弗尔的耳膜里冲洗着阿努比斯灵药的残渣。他向耳道的深处望去,很欣慰地看到里面没有发炎。接下来他把一种光滑的油引入他的耳洞,又重新把它们塞上了。在另一个小玻璃瓶里,贝伊已经准备好了灵药的解毒剂。他打开瓶塞,里面释放出一种刺鼻的樟脑和硫磺味。希尔特帮助他们把尼弗尔扶着坐起来,泰塔把整瓶的药液全都给他服了下去。 麦伦和其余的人一直以惶惑不解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尼弗尔沙哑地咳了一声,因为迷信的恐惧,他们一下子从石板上跳到了后面,并做了一个抵御邪恶的手势。泰塔按摩着尼弗尔裸露的后背,他又咳了一下,呕吐出了一点儿黄色的汁液。泰塔一直在稳步地做他的苏醒疗法时,希尔特命令他的士兵们跪下,让他们发誓对见证的一切保密。士兵们浑身颤抖、面色惨白,他们发誓如果泄密,那么他们的生命将处于危险之中。 泰塔将他的耳朵贴到了尼弗尔的背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再次给他按摩,又听了一遍。他向贝伊示意,并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卷干燥的草药,在神庙的一盏灯上点燃。把它举到了尼弗尔的鼻子下面。那男孩子打了个喷嚏,然后尽力将他的头转过去。泰塔终于满意地将他又用亚麻裹尸布包了起来,朝希尔特和贝伊又做了一个手势。 三个人转回到篮子旁。当泰塔搬出那个假底,露出另一具放在隔层下的尸体时,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这具尸体同样用白色的亚麻裹尸布裹着。 “过来!”希尔特命令道。“搬起来!” 在泰塔锐利目光的监视下,在希尔特严厉的命令下,他们将两具尸体交换了。他们将尼弗尔放到了篮子底下的隐蔽隔层里,但是却没有更换假底。贝伊蹲在篮子的旁边观察着尼弗尔,然后检查他的情况。其他的人把那具陌生的尸体放到了那块闪岩石板上。 泰塔猛地掀掉了那块裹尸布,露出了一位和尼弗尔大约同样年龄和体形的年轻人的尸体。他有同样浓黑的头发。获取这具尸体是希尔特的功劳。以这个国家目前这样的环境,弄到这样的一具死尸并不困难。瘟疫在这个省较为贫困的边远地区仍然肆虐横行。另外,来自城里大街小巷的信息中,有那么多斗殴事件的牺牲品、明目张胆进行谋杀的受害者和拦路强盗手下的冤魂。 希尔特曾考虑过所有这些来源。不管怎样,最终竟如此完美地满足了要求,他发现了对于年幼的法老而言最理想的替代者。城市的治安员在底比斯的案发现场逮住了这个孩子,他当时正在割一位最有声望的米商的钱夹子,当地法官毫不犹豫地判处他绞刑。这位被判处死刑的孩子在身体和整体容貌、肤色等方面与尼弗尔是那么相像,甚至会被认为是他的兄弟。除此之外,他体格健壮,不像那些缺乏营养而面黄肌瘦的人和那些瘟疫的患者。希尔特曾经和那位负责执行死刑的城市警卫队的指挥官讲过条件,在他们友好的交流期间,三枚大金指环落入了那位军官的腰包。据达成的协议,此次绞刑要拖延到希尔特给他送去消息时才执行,还要在执行时注意行刑者的技巧,不要对死者造成明显的损伤。囚徒正好在那天早晨受到惩处,因此他的尸体还没有凉。 丧葬瓮都排列在悼念厅一端的一个小神龛内。泰塔命令麦伦把它们取过来并且把塞子拔开,准备好往里装东西。他正在完成这些零活,泰塔将那具尸体滚上来,以娴熟的动作迅速地切开他左边身体。对于外科的技巧而言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将手从切口处插入,拉出来里面的内脏,接下来,他用双手将手术刀深深地插进尸体的内部。首先他切透了胸腔内的隔膜,然后进去得越来越深,通过肺、肝和脾,直到他能够切断与肺叶结合处上方的气管。最后,他把尸体翻过来,命令麦伦把住分开的臀部,以十分准确的敲打解除了肛门的括约肌。现在胸腔和腹腔内部所有的内脏全都松动了。 他将它们掏出来一堆一堆地放到了闪岩石板上。麦伦面色惨白,脚下不稳,用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 “把它们放到洗涤槽里去。”泰塔不客气地命令道。麦伦曾经在北方参加过抗击阿佩庇军团的战斗,他杀死过一名士兵,也不畏惧战场上横尸遍野的场面,可是现在他跑到了角落里的石槽旁,哗哗地朝里面呕吐起来。 一直到肘部都是血的泰塔,把肝、肺、胃、肠等类别分成一堆一堆的。这些工作一结束,他将肠和胃拿到了洗涤槽——那里已经放置着麦伦的劳动成果了。他冲洗着肠胃里的脏污,然后将它们塞入贮藏瓮里。他在每一个瓮里都撒上腌制食品用的泡碱盐,然后用塞子封上。接着他在为此用途而装满了水的青铜槽里洗干净手和胳膊。 他以征询的眼神看着贝伊,那位努比亚人点了点他那秃得有点令人畏惧的头,有关尼弗尔的状况让他放心。泰塔紧张而有序地将腹部的切口缝合好。接着,他在尸体头上缠好了绷带,直到五官看不到为止。做完之后,他和希尔特把尸体抬到了一个装有泡碱的大锅里,放入了有强烈刺鼻气味的碱混合液中,只露出缠着绷带的头。在接下来的六十天里,它会依然泡在混合液中,头一直覆盖着。那段时间结束时,祭司们会揭去绷带,会发现人被替换了。可那时,泰塔和尼弗尔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在准备离开之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用皮桶里的水冲洗石板,收拾泰塔的器械。泰塔跪在了尼弗尔躺着的篮子旁边,将一只手放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感受他皮肤的温度,又检查了他的呼吸的频率。他的呼吸缓慢而平稳。他拉一下了他的眼睑,注意瞳仁对光的反应。他满意地站了起来,并示意希尔特和贝伊盖上隐蔽的隔层。当这一切都完毕后,他们把篮子的盖子放回原处,泰塔拦住了他们。“让它开着,”他命令道。“让祭司们看到那是空的。” 抬棺人抬起了篮子的提梁,泰塔带着他们来到了门口。他们走近时,希尔特一下子推开了门,聚集在一起的祭司们向前伸长了脖子。当那只大篮子被抬出去的时候,他们对那空篮子只是匆匆一瞥,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悼念厅,接替他们被褫夺了的职责。 趁聚集在神庙外面的人群没那么注意,泰塔的人将那只篮子装进了领队的战车,然后他们列队驱车朝市内驶去。 他们进入大门,发现狭窄的街道上几乎空荡荡的。老百姓不是聚集到丧葬的神殿去为年幼的法老祈祷去了,就是匆匆地到宫殿那里去等待宣布他的继任人,尽管谁将是上王国的下一任法老,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疑问。 希尔特驾车来到了在东门的警卫营,那只篮子通过后门的入口被抬入了他的私人住宅。这里接待尼弗尔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们将他从底下的隔层抬了出来,泰塔在贝伊的帮助下,开始进行使尼弗尔完全苏醒的工作。不到几小时,他已经康复到能够吃一点干粮并喝一碗热乎乎的马奶拌蜂蜜了。 最后泰塔判断离开他一会儿不会有问题了,就让贝伊负责照料他,自己驾车驶入了那狭窄空旷的街道。在他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开怀大笑的喧闹声。他到宫殿周围时,发现自己被庆贺新法老即位的密集的人群包围住了。“神圣的法老纳加·基亚凡陛下万岁,万万岁!”他们高声呼喊着,带着狂热的忠诚,酒杯在人群中传递着。 人群的密集迫使泰塔下了马车,其余的路程只好与麦伦徒步而行。在宫廷的大门前,卫兵们认出了他,就用矛的柄端为他们拨开了人群,开了一条路让他们通过。他匆匆地奔往大厅,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伙谄媚的人群。所有的军事将官、内侍廷臣以及国家的显要们都等着对新法老宣誓效忠,但是泰塔的声誉和那令他们慌乱的眼神,确保人群为他让开了通往前排的路。 法老纳加·基亚凡和他的王后在对面大厅一端的私人密室里,但是泰塔在被允许觐见法老之前只等候了不大的工夫。 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纳加已经戴上了双重王冠,举着象征着权利的连枷和权杖,将它们交叉地放置于胸膛的前方。在他身旁的王后赫瑟蕾缇,就好像雨水滋润下的沙漠中绽放的玫瑰。她就像泰塔熟知的那样可爱,在化妆品的装扮下,她显得白皙而宁静,眼睛通过眼影粉的精心敷饰,显得格外地大。 泰塔进来之后,纳加将周围的人打发掉,很快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就此行为本身而言,这是极为宠爱的表示。接着纳加将连枷和权杖放在了一边,然后来拥抱泰塔。“巫师,我永远都不该怀疑你,”他说道,他的声音比以前更洪亮更霸气。“你已经赢得了我的感激。”他用右手拿起了一个镶有超大红宝石的金指环,将它带到了泰塔右手的食指上。“这只是我感激的一个小小的表示。”泰塔琢磨着在他的手上放上一绺纳加的头发或是他剪掉的手指甲会更有效力的。 赫瑟蕾缇来到近前并亲吻了他。“亲爱的泰塔,你一直都忠实于我的家族。你将有超过你所想望的黄金、土地和权势。” 在这么多年之后,她对他的了解竟还是那么少。“你的慷慨只有你的美可以超过。”他说道,她的脸上带着假笑。接着,泰塔朝纳加转过身:“我已经做了诸神要我所做的一切,大人。但是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违背我的责任感和我自己的心愿,那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你知道我爱尼弗尔。现在我应该对你有同样的义务和爱。但是在一段时间内,我必须悼念尼弗尔,让我和他的幽灵和解吧。” “如果你对死去的法老不同情,那确实就会让人感到奇怪了,”纳加同意他的想法。“你希望我做什么,巫师?你只管讲出来就是了。” “陛下,我要你允许我一个人到沙漠里度过一段时间。” “多久?”纳加问道,泰塔能够看出来,他为可能失去永恒生命钥匙而担忧,他真的相信它掌握在泰塔的手里。 “不会太久,陛下。”泰塔向他保证道。 纳加考虑了一会儿他的要求。他从来不是一个匆忙作出结论的人。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放有笔和纸莎草的矮桌旁。迅速地写了一份安全通行证,加盖了王室的印章。很明显,那枚玉玺是在很久以前他期待即位的时候就雕刻好了的。纳加等待着墨迹干好之后,说道:“你可以在下一次尼罗河开始泛洪的时候回来,必须回到我这里来。这份安全通行证将允许你自由地旅行,可以在我的领地内任何地方的王室库房中利用你所需要的食品和器械。” 泰塔感激地拜倒在地,但是纳加又.一次以屈尊的行为把他扶了起来。“去吧,巫师!但是在指定的日子里回到我们这里来,接受你理应取得的那份厚报。” 泰塔紧紧地抓住那份纸莎草卷,退回到门口,做了一个赐福祈祷的姿势。 第二天早晨当城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底比斯,连在东门值班的卫兵们也打着哈欠还没睡醒。 尼弗尔躺在一辆四驾马车的后面。这些马夫是由希尔特精心挑选的。它们全都是强壮的,但是不会特殊到引起羡慕或议论。车上装载着他们离开尼罗河谷所必不可少的供给品和器械。希尔特装扮成了一位富有的农民,麦伦则扮成他的儿子,而贝伊成了他们的奴隶。 尼弗尔躺在了车内放置的草垫子上,车用一张被晒成了棕褐色的皮帘子遮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能够明白泰塔不得不告诉他的一切。尽管有王室的安全通行证,但卫兵永远都好管闲事。泰塔没有被士兵认出来。因此他登上了马车去检查里面所载的东西。当他把帘子向后拉开时,尼弗尔正朝外凝视着他,他那憔悴的、苍白的面容上带有泰塔给他涂上的患有瘟疫的那种明显的猩红小泡斑。那个卫兵惊恐地诅咒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强烈地做出了抵御魔鬼的手势,结果他手里的灯掉了下来,在脚下摔了个粉碎。 “把你们的人弄走!”他对拉着缰绳的希尔特发疯似的嚷起来。“把那个污秽不堪患上痘疮的可怜虫带出城去。” 在那几天期间,他们两次穿越尼罗河沿岸的平原,到达了标志着可以开垦出耕地的边疆山区。每一次王室的卷轴和瘟疫的患者都足以让他们顺利地赶路,只不过在途中有一个很短的停留。 从巡逻队的态度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在底比斯,那具替代的死尸还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引起什么警觉。他们爬上了山丘进入了沙漠,泰塔一路上一直很放松。他们循着古老的商路向东直奔红海。 现在尼弗尔能够从铺位上爬下来了,也能够扶着马车挪动一小会儿。最初,他的腿很明显是疼痛的,但很快他就能更轻松地走路了,走的时间也更长了些。 他们在毁坏了的加拉拉古城休息了三天。在那劣质苦涩的井边将皮水袋重新灌满,让马匹从艰苦旅途中恢复一下。贝伊和泰塔将它们的蹄部护理了一次。准备好重新起程,他们从明路上岔开:在凉爽的夜里骑行,他们选择了只有泰塔才知道的通向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小路。贝伊和希尔特将他们后面的足迹彻底清除,将他们的路上的所有的踪迹覆盖上。 他们在午夜靠着明亮的星光到达了一个山洞。在那个地方没有足够的水供应给这么多的人和马匹,因此马车一卸下来,希尔特和贝伊就往回返,只留下了麦伦来服侍泰塔和尼弗尔。希尔特已经以身体不好为借口辞去了军团的职务,因此他是自由的,在每一个满月的日子,他就和贝伊一起返回底比斯去取供给品、药物并带回城里的消息。 在吉布尔·纳盖拉山里的头一个月过得很快。在洁净、干燥的沙漠空气中,尼弗尔的伤口愈合了,没有进一步复发。他很快就可以和麦伦缓慢地行走,到沙漠里取猎物了。他们追逐着沙漠上的野兔,将手中的投掷棒向它们身上投过去;或者,泰塔坐在水泉上面山丘的石崖上施展他的隐身术,将成群的羚羊引诱在他们的射程之内。 在那个月的月底,希尔特和贝伊从底比斯回来了。他们带来了消息:泰塔的秘密招数还没有被发现,法老纳加·基亚凡和所有的百姓们,全都认为尼弗尔的尸体浸泡在悼念厅的碱锅中。 他们还带来了下王国暴动的消息,以及法老特洛克在迈纳希进行的恐怖的报复行动。动乱也爆发在上王国,纳加像特洛克一样,增加了税收且发布命令征召男人入伍。“当全国都是一片和平的时候,却如此大量地扩张兵力,人们对此极为愤怒,”希尔特报告道。“我想武装暴动将很快地传到上王国,纳加会和北方的特洛克采用同样的方式解决它。那些欢呼这两位法老即位的人很快就会为此而后悔。” “你有下王国其他的消息吗?”尼弗尔急迫地问道。希尔特开始一一历数贸易的新闻、市场的米价、亚述特使对法老特洛克的宫廷的访问,不一而足。尼弗尔不耐烦地听着,当希尔特讲完了,他问道:“公主敏苔卡有什么消息吗?” 希尔特看起来很困惑。“我一无所知。我想她应该在阿瓦里斯,但是我无法确定。” 在到达前的一段路上,希尔特穿过了一片有一群大羚羊踪迹的地方,他请求泰塔允许他去捕猎。干燥的野味会补充他们给养的不足,因此泰塔欣然同意。可是他规定,尼弗尔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因此不能参加狩猎队。奇怪的是,这好像并没有使尼弗尔感到不快,他反而建议泰塔和狩猎队一起出去,利用他的魔法去找到猎物,当它们靠近的时候,用隐身术将狩猎的人隐蔽起来。 当尼弗尔一个人在洞里的时候,打开了希尔特带给他的装有纸莎草卷轴和书写用品的小雪松木箱,给敏苔卡写信。他确切地知道,在阿瓦里斯,敏苔卡早已收到了有关他死亡的报告。他记得,当他听到敏苔卡和她的全家在拜莱斯富拉死亡的不真实报告时,自己那可怕的痛苦心情,他想要使她免遭同样的痛苦。他也要说明正是纳加和特洛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是就他本人而言,他仍然爱她胜于爱任何人,如果她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将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所有这一切都将用特殊的语言来表达,如果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不但对敏苔卡,就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价值的。在信的开头他称呼她为“第一颗星”。她会记得,当他们讨论她名字的来源时,她告诉他:“我是按照天上猎户星座带的第三颗星取的名字。” 他曾经回答她道:“不,不是第三颗星,你正是整个天上的第一颗星。” 尼弗尔极为认真地描绘出僧侣书写体的符号——他是一位极擅长书法的人。他的签名为“达巴的傻瓜”,她肯定会认出来当他们单独在沙漠里时,他所提到的那些粗俗的话语。 那天晚上狩猎队回来后,他们尽情地享用了新鲜的大羚羊的羊排,尼弗尔等待着和希尔特私下里讲话的机会。泰塔暂时离开了篝火旁,大踏步地走进夜里的沙漠,这个机会来到了。希尔特从底比斯带回来了几大罐的啤酒,泰塔喝了一、两碗,可是在他饮酒的方式中,没有显示出任何上 5e74." >年纪的迹象。泰塔一走远,尼弗尔就向希尔特靠近,并低声说道:“我有一项特殊的任务要你为我去完成。” “我将深感荣幸,陛下。” 尼弗尔将那很小的纸莎草卷递过去。“用你的生命来保住它。”他命令道。希尔特把它藏到了包裹里,尼弗尔命令他要把信送交到阿瓦里斯的公主手里。他最后又强调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连泰塔也不要告诉。以你神圣的誓言起誓!” 第二天傍晚,在太阳落山,天气开始凉下来的时候,希尔特和贝伊离开了吉布尔·纳盖拉山。他们对尼弗尔很忠顺,要求泰塔施展祝福和保护的魔法,然后走进了星光闪烁的荒野之中。马匹吃力地攀上了山丘,来到了月光下那些闪烁着银白色光华的岩石丛中。 马匹走在前面,贝伊突然地后退了一步,在他的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伸手去摸项链上的狮骨。他指着在岩石中出现的奇怪的形状的影子。 希尔特更为不安,“站到一边去,恶魔的影子。”他喊叫起来,甩响了他的马鞭,作为抵御恶魔的表示,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含混不清的驱除游魂鬼怪的咒语。 “安静,希尔特!”幽灵终于说话了。月光是那么的明亮,那长长的身影落到了坚硬的页岩地面上,照得他的头发就像坩埚中熔化的白银闪着微光。“是我,巫师泰塔。” “不可能!”希尔特叫道。“在日落的时候我离开了泰塔。我认识你,你是来自冥界的某种可怕的影子,却装做是巫师。” 泰塔阔步向前走来,一把抓住了希尔特握着马鞭的手。“感受一下我肉体的温暖,”他说道,接着又把希尔特的手拉到他的脸上。“摸摸我的脸,听听我的声音。” 贝伊用他的狮骨碰了碰泰塔的胸,闻了闻他的呼吸,并有没有坟墓里的臭味,然后宣布他就是德高望重的战士不愿意相信的人。“可是你是怎么在我们前面来到这个地方的呢?”希尔特有点抱怨地问道。 “这些是内行人的路径,”贝伊神秘地告诉他道。“最好永远不要问这个问题。” “希尔特,你隐瞒了某件事,那会将我们所有的人置于危险之中。”泰塔直接绕过那些琐事插话道。“它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希尔特不安地说道。 “它是某种整个埃及对你的委托,”泰塔坚持到,“你知道得很清楚。” “我以埃及的名义发誓。”希尔特捋着他的胡子,摇摇头。 泰塔伸出了他的手,希尔特叹了口气,没有进一步抵制,他屈服了。他将手伸进了腰带上的皮夹子里,掏出来那卷羊皮纸的信札。泰塔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泰塔提醒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法老本人。你听到了没有,希尔特?” “巫师,我听你的。” 泰塔用右手举起了信笺,死死地盯着它。几秒钟之后,一个很小的闪光点出现在纸莎草卷上,一缕烟盘卷着升入夜空,接着一下子燃起了火苗。 泰塔让它在指缝间烧光,没有避开它的热,接着他将纸灰碾成了尘埃。 “是魔法。”希尔特张大了嘴巴。 “简单的小把戏,”贝伊咕哝着,“连一个学徒都会表演的一种。” 泰塔以祈祷的姿势举起他的右手。“愿众神保佑你们旅途的安全。”他说道。之后他注视着马车离开,渐渐融入于夜的黑暗之中。 泰塔再一次站在了吉布尔·纳盖拉山洞的小火炉旁,他正以此来驱散着来自沙漠里的寒气,一边让自己的老骨头暖和起来,一边端详着靠在后墙边盖着羊皮的尼弗尔睡觉的姿势。 他没有对男孩的冲动行为感到生气。年龄并没有消弭他的人道精神,也没有令他减弱对激情欲望所产生的痛苦的回忆,他同情尼弗尔要减轻敏苔卡的恐惧和痛苦的愿望。此外,泰塔自己对敏苔卡也有深深的关爱之情。 他永远不想面对尼弗尔感情用事的后果。他希望尼弗尔欣慰地认为敏苔卡会知道他还活着。 他蹲在了尼弗尔的旁边,没有碰他,使用魔法轻轻地进入了他的体内。他长期在病人身上施行这种魔法,都如愿以偿了。尼弗尔微微地动了动,呻吟着,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都讲了些什么。即使在沉睡时,泰塔的魔法,也像一张安全的网一样的罩在他身上,将他带回到几乎是清醒的状态。 他的身体在沿途中全部康复了。泰塔探索得更深了。尼弗尔的灵魂是健壮的,他在所经历过的那些严峻的考验中,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从现在到进行下一步之前,时间不会太久了。 他回到火炉旁,在那上面又添了一些荆棘枝。然后他安顿下来,没有去睡觉。他在这个年纪,每天夜里只需几小时的睡眠,而满脑子都充斥着最近发生的事件,有些是久远的,有些是较近的。他让它们在自己的周围旋转,他就像是在水流之中的一块岩石。 接下来的一个月比前一个月过得更快,尼弗尔也越来越强壮,越来越不安。他的跛脚一天天地不明显了,直到最后完全康复。之后不久,他从山谷的河床到山顶的这段路上已经能追上麦伦了。在沙漠的绿洲里,这样的比赛成为了他们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起初,麦伦能轻松地获胜,但是很快结果就改变了。 希尔特离开后的第二十天的拂晓,尼弗尔他们在洞口出发,肩并肩地迅速穿越到处都是石头的谷底,当他们爬上山丘时,尼弗尔已经渐渐地走到前头了。当他们登上山腰时,他突然冲了上去,留下了麦伦在后面吃力地追着。在山顶,他回过身来,双手掐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朝下面的麦伦大笑。在晨风中,他又长又密的头发在肩上飘动着。清晨的太阳正在他身后徐徐地升起,柔和的光线在他的头上洒下了金色的光环。 泰塔从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他正要返回洞里去时,在沙漠的寂静中,一个奇怪的声音拦住了他。他仰起脸来朝天上望去,看到了在高高的天空形成了一个映衬着蓝天的环状黑斑,他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神灵显现了。叫声又响了起来,声音不大而模糊,可是它刺到了人心:那是一只令人难忘的王室的鹰啼声。 在山丘顶端的尼弗尔也听到了叫声,他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终于,他看到那小小的影子,他情不自禁地朝它伸出了双手。好像接到了命令似的,那只鹰向下来了个俯冲,展示着它的身材。它径直扑向尼弗尔,风穿过它扬起的翅膀,呼呼作响。如果它以那个速度冲击下来,尼弗尔的身体就会被撕裂,可他并没有躲闪。 在最后的一秒,那只鹰突然由俯冲变为滑翔,然后在男孩的头上盘旋。尼弗尔伸手够过去,几乎碰到了它胸部那光鲜漂亮的羽毛。泰塔忽然觉得那只鸟是主动让自己来捕获的,想必它变了卦,翅膀一扑棱,又冲向了高空。它再一次发出了那哀愁而可爱的叫声,接着加速地向太阳飞去,好像消失在了一片火红之中。 在他上次来吉布尔·纳盖拉时,希尔特随身带来了一张满载负荷的战弓。在泰塔的指导下,尼弗尔天天用它来练习,增强肩部和背部的肌肉力量。慢慢地,他有力量举起它,拉满弓弦瞄准靶子时,可以达到身不动、臂不摇的水准。接下来,他射出的箭已经能够划出优美的弧线击中二百肘尺远的目标了。 尼弗尔在山脚下隐蔽的木丛中砍了一根刺槐的木杆,经过削、刮擦、打磨后,将它制成了一根完美平衡,长短适中的训练棍。在凉爽的清晨,他和泰塔以传统的方式开战。起初尼弗尔考虑到泰塔的年纪,有所保留和控制,可是泰塔却将他的小腿部打出血迹,头皮上打出了大包。愤怒和羞辱使他不带丝毫马虎地进行攻击。可是老人家反应迅速敏捷,他跳起来正好躲过尼弗尔挥击过来的木棍,接着他会猛地在尼弗尔那毫无防备的肘部或者膝盖给予痛苦的打击。 泰塔的剑术也丝毫不减当年。希尔特给他们带来了一架子重型弯剑,在泰塔觉得战棍的练习已经足够了的时候,他将剑拿出来,领着尼弗尔和麦伦进行全套的练习:砍、刺、挡。他让他们每一个动作重复五十遍,然后再重新开始。到叫他们停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尼弗尔和麦伦两个人都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好像跳进了尼罗河似的。而泰塔的皮肤却是干爽的。当麦伦怨兮兮地说到这个现象时,泰塔嗤嗤地笑了:“在你们出生之前,我就流光了我最后一滴汗。” 在晚上,尼弗尔和麦伦会脱得赤条条的,在身上抹上油,进行摔跤训练,而泰塔则裁判他们的比赛,给出自己的建议和指教。虽然麦伦比尼弗尔高出半个头,肩宽膀阔,四肢也比尼弗尔壮得多,但是尼弗尔有天生的平衡感,再加上泰塔教过他如何利用对手的重量来反击。他们俩摔起跤来几乎不相上下。 每天深夜,泰塔和尼弗尔都会坐在火炉旁,辩论着各种话题,从医药、政治到战争和宗教。常常是泰塔概括一个理论,接着要求尼弗尔在他的假设和主张中去发现纰漏之处。他在这些课业中设置下陷阱和违背逻辑的地方,更多的情况下,尼弗尔极为欣然地揭破它们,或者质询它们的严密性。接下来,就一直在石子的移动和模式中,试图用巴奥棋来弄清对法律和无数的可能性的困惑。 “如果你能理解所有巴奥棋的原理,你就会懂得生活本身所要知道的一切。”泰塔告诉他道,“游戏主旋律的微妙和细微之处是对心智的磨练。” 这个月过得很快。尼弗尔在沙漠里全力地追逐一只受到了致命伤的羚羊,突然之间看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很小的黄色尘雾在沙漠空气的映衬下产生被扭曲的蜃景,它下面映现出在远处从河谷里返回的马车的影子。他马上忘掉了他正在追逐的羚羊,急忙去迎接希尔特。尽管希尔特早就习惯了他的士兵们在体育技能方面那高超造诣的行为,他还是为尼弗尔穿过酷热地面的速度而感到钦佩。 “希尔特!”尼弗尔还在很远的地方就大声叫道,没有一点呼吸吃力的迹象。“愿上帝爱你并赐予你永恒的生命!有没有什么消息?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希尔特假装误解了问题的重要性,当尼弗尔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两王国发生的那些政治和社会事件:“在北方又有了一次叛乱。这一次特洛克镇压得更为困难了。在三天的鏖战中,他损失了四百名战士。有半数以上的叛乱者逃脱了他的严惩。” “希尔特,你知道我要从你这里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希尔特轻轻地将头甩了一下,指着贝伊说:“还不是触及某件事情的时刻,”他圆滑地建议道,“陛下,我们是否以后再私下里谈论呢?” 尼弗尔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烦躁。 他们围坐在洞里的篝火旁,听希尔特对泰塔做另一个又长又详尽的报告,这对尼弗尔来说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报告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当阿努比斯的祭司们掀开悼念厅里的尸体头上的裹尸布时,替代的尸体被发现了。法老纳加·基亚凡尽他最大的努力封锁这个消息,防止它变成公众的新闻,因为如果人们知道尼弗尔还活着的话,他即位的基础就会动摇。然而,当许多人——祭司们和廷臣们都参与启示的情况下,若想保住如此重要的秘密是不可能的。希尔特报告说,底比斯城里的大街上和市场里,甚至边远的小镇和村庄,到处都在传着此事。 由于这些传闻,在两个王国内,动乱更为普遍。叛乱者称他们自己为蓝党——蓝色是泰摩斯王朝的颜色。纳加选择了绿色作为他自己王朝的颜色,特洛克选择的是红色。 除此以外,纷争正在东部边境地区酝酿着,埃及的法老已经派出胡利安人的大使回到他们的主人——巴比伦的萨尔贡王那里去。巴比伦是位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强大王国。他们要求萨尔贡王每年的贡品增至二十万黄金。那是一个极有破坏力的数字,对此萨尔贡将永远不会同意。 当希尔特停下来的时候,泰塔说道:“那么,这就完全解释了两个王国扩军的原因。终于,两位法老对富足的美索不达米亚流域的垂涎已经表露无遗了。他们意在征服。在巴比伦之后,他们将转向利比亚和加勒比。如果做不到让整个世界都在控制之中,他们是不会安宁的。” 希尔特看起来很惊奇:“我没有考虑到那一点,但是我认为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他们就像两只沿着尼罗河岸劫掠农田的老狒狒一样狡猾。他们知道,战争是令人联合起来的因素。如果他们向美索不达米亚进军,民众就会以狂热的爱国热情在后方联合起来。军队爱掠夺和荣耀。商人们爱增加贸易和利润的机会。那是将人们的注意力从他们的痛苦中移开的绝佳方式。” “是的。”希尔特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 “当然,这对我们是有利的,”泰塔深思着说道。“我一直在寻求属于我们的天堂。如果他与特洛克和纳加交战,萨尔贡将会欢迎我们站在他一边。” “我们怎么离开埃及呀?”希尔特打断了他的话。 泰塔解释道:“既然纳加和特洛克知道尼弗尔还活着,他们就会来追击我们。去东方的路是唯一对我们开放的。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在两王国境内积聚起自己的力量,得到萨尔贡的支持,那就可以使我们强有力地联合在一起了。接下来,我们将重返埃及夺回法老尼弗尔与生俱来的一切。” 当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全都默默地盯着泰塔。他们都没有想到过那么远,也从未想到过他们会被迫离开自己的祖国。 还是尼弗尔打破了这无声的场面。“我们不能那么做,”他说道。“我不能离开埃及。” 泰塔看了一眼其他的人,不予理睬地晃了一下头。希尔特、贝伊和麦伦顺从地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洞穴。 泰塔一直期待着这种局面。他知道他会用尽全部心计才能解决这件事,尼弗尔表情坚定,他用泰塔所熟知的倔强语气做出了声明。他知道,在这种处境中改变泰塔的主意将会很困难。男孩正注视着火堆,泰塔意识到肯定要强迫他打破缄默。他那么做,泰塔的地位就会有所增强。 “你这个计划应该和我商量,”尼弗尔终于说道。“我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泰塔。我是男子汉,是法老。” “我告诉你我的打算。”泰塔轻声地说道。 他们又静静地坐着,盯着篝火上的火焰,泰塔能感觉到尼弗尔的想法。 终于尼弗尔又讲话了:“你明白,有敏苔卡在。” 泰塔还是没有做声。在直觉上,他明白他们正临近一场危机。在某一时刻,危机肯定会到来,因此他也不想做出任何避开危机的尝试。 “我给敏苔卡送去了一封信,”尼弗尔说道,“我告诉她我爱她,我以我的生命和永恒的灵魂向她发誓:我不会抛弃她。”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堆火焰。 泰塔打破了沉默:“你能够肯定敏苔卡收到这种将你、她和所有周围的人置于危险境地的、欠缺考虑的誓言了吗?” “是的,当然。希尔特……”尼弗尔停下来,他隔着篝火注视着泰塔,表情变化了。他一下子站起来,大步地走向洞口。他的举动不像一个男孩,更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愤怒的男子汉。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已经彻底变了。泰塔对此由衷地满意。前面的路会是很艰难的,尼弗尔需要这些新奠定的坚毅意志力和坚强的决心。 “希尔特!”尼弗尔在黑暗中叫道。“跟我来。”希尔特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不同以往的权力感,他匆忙地跑过来并单腿跪在了尼弗尔的面前。 “陛下?”他问道。 “你送到了托付给你的信了吗?”尼弗尔急迫地问道。 “我没有递交你的信,”希尔特回答道。“你想要知道我没有送到的理由吗?” “我非常清楚你的理由。”尼弗尔凶狠地说道。“但是你听好。如果你在以后成心不服从我,你将为此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清楚。”希尔特淡然地回答道。 “如果在法老和一位爱管闲事的老人之间再有一次选择的话,你要选择法老。听明白了吗?” “像中午的太阳一样清楚。”希尔特愧疚地低下了头,但却在胡子下微笑着。 “你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希尔特。听着,你有公主的什么消息?” 希尔特停止了微笑,他张开的嘴闭上了,尽力地鼓起勇气来说出那灾难性的消息。 “讲!”尼弗尔命令道。“你就那么快地忘记你的职责了吗?” “仁慈的陛下,这消息不会令你高兴。六个星期之前,敏苔卡公主在阿瓦里斯与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完婚了。” 尼弗尔站在那里,好像变成了一尊大理石雕像一动不动。在很长的时间里,洞穴里只有刺槐木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尼弗尔再没有说话,他从希尔特面前走出去,走进了夜空下的沙漠。 当他回来的时候,在东方的天空里,晨曦中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希尔特和麦伦后面包裹在洞穴的羊皮里,但是泰塔则还坐在尼弗尔离开时所坐的地方,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未动。他一下子想到老人也和他一样没有睡。泰塔抬起了头,用他那明亮而警觉的眼睛看着他。 “我错了,你是正确的。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老朋友。”尼弗尔说道。“你不会抛弃我吧?” “你不需要问,”泰塔轻声地回答道。 “我不能把她留给特洛克,”尼弗尔说道,“不。” 尼弗尔回到泰塔对面的座位上,泰塔缓慢地吐了口气。风暴已经过去了。他们仍然在一起。 尼弗尔拿起一块烧焦了的木柴,将它投入火焰之中。他又一次抬头看着泰塔。“你曾经试图教授我高瞻远瞩的技能,”他说道。“而我却从未学会这种才能。直到昨天夜里。在黑暗和鸦雀无声的沉寂之中,我尽量再次眺望敏苔卡。这一次我看到了某种东西,泰塔,但是只是朦胧地看到了,我不明白是什么。” “爱使你对她的光环过于敏感,”泰塔解释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的只是影子,可是我感到难以承受的悲伤,我感到非常绝望,甚至想要去死。我知道这些是敏苔卡的情感,并不是我自己的冲动。” 泰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火光,尼弗尔继续说下去:“你一定要施魔法让我见到她。我感觉这里出了可怕的问题。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你,泰塔。” “你有敏苔卡的什么东西吗?”他问道。“她给你的礼物或者纪念品什么的?” 尼弗尔的手伸向了脖子上的项链。他触摸着链子中间的小金盒。“它是我最宝贵的财产。” 泰塔从火堆上伸过手去。“把它给我。”尼弗尔犹豫不决,他打开了扣环,把护身符放到手里攥了起来。 “除了我之外,她的手指是最后一个接触到它的。这里面装着她的一绺头发。” “那么它肯定会很有用。它含有她的精华。如果你希望我帮助她,就把它给我。”尼弗尔将它递给了泰塔。 “在这里等着。”泰塔说道,然后站了起来。虽然在黑暗中盘腿蹲坐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在他的动作中没有看到一丝僵硬的感觉,那动作就和那些年轻雄健的男人一个样。他走进晨曦之中,登上了山丘的顶端,接着撩起了围绕着他那瘦瘦腿胫上的袍子下摆,蹲坐在沙子上,面对着东方的晨曦。 他将敏苔卡的护身符压在他的前额上,闭上眼睛。他开始轻轻地左右摇摆。太阳冲破了地平线,他的整个脸上都洒满了晨光。 在他右手里的护身符似乎呈现出了自身某种奇怪的生命。泰塔感觉到了它与自己心跳的节律相一致的波动。他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让存在的激流自由地涌入,在他的周身像一条大河一样打着旋涡。他自己的灵魂冲破了身躯,高高地翱翔着,好像已经长出了某种巨鸟的翅膀似的,他看到了在他的下方的船队、大地、城市、森林、平原和沙漠模糊的影像。他看到了在前进的军队、各个中队扬起的黄色尘土的烟云、队伍中频频闪光的长矛枪头。他看到在公海上被波涛和海风摔打着的船只。他看到城市被劫掠时燃烧的场面,他听到头脑里奇怪的声音,他知道那些声音来自过去和未来。他看到那些死去很久的面孔,还有那些未降生的婴儿。 他继续前进,他灵魂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始终带着天然磁石的护身符。在他的内心呼唤她——敏苔卡!他感觉到护身符越来越热,热得发烫。 影像慢慢地消失了,他听到了她悦耳的回答声:“我在这里。是谁在呼叫?” “敏苔卡,我是泰塔。”他回答道,但是他意识到某种邪恶的东西正在干预并企图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敏苔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灾难性的存在物。他将自己全部的魔法集中在那上面,尽力地驱散黑色的云团。它们似乎聚合在一起了,呈现出一条竖起身子的眼镜蛇的形象,在乌姆·马萨拉井悬崖上的王室鹰巢里,他和尼弗尔曾经遭遇过同样凶险的情况。 在他的心里,他和那条眼镜蛇在搏斗,他扩展着他的魔法将它驱逐回去,可是巨蛇的影子没有屈服,反而更清晰更具威胁性。突然他发现这不是一种超灵的表现,而是施加在敏苔卡身上的一种致命的威胁。他又努力去突破恶魔的屏障,与敏苔卡相接,可是更多的痛苦和悲伤设置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法穿透的屏障。 接下来,他猛然间看到了一只手,纤细而秀美地伸向了那邪恶的满是鳞片的头。他知道那是敏苔卡的手,因为在她食指上戴着的蓝色天青石戒指上镶有她的印章图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毒蛇,阻止它咬敏苔卡的手。那条眼镜蛇像一只将头送过来让人爱抚的猫一样,在中途就从她的身边逃离了。 “让它做该做的事。”泰塔听到了敏苔卡的声音,他又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一定要用手击打你的信使。肯定让他送达女神的礼物。”泰塔明白,那是在阿瓦里斯的哈托尔神庙里的高级女祭司的声音。敏苔卡,她被悲痛压垮了,正要选择女神之路。 “敏苔卡!”他尽力去接触到她,终于得到了回应。 “泰塔?”她小声问道,敏苔卡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到来,泰塔的视线扩展开来,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敏苔卡在一间石壁的卧室里。她正跪在篮子旁边。圣职的女祭司站在一边,在她的前面有一条致命的眼镜蛇。 “你不准选这条路,”泰塔命令她。“那不是为你准备的。众神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种不同的命运。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敏苔卡朝他转过头,好像她能够看到他的脸。 “尼弗尔活着。尼弗尔活着。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啊,是的!” “千万要坚强,敏苔卡。我们将会来接你。尼弗尔和我将会来接你。” 他的专注是那么强烈,他的手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手掌心,流出了鲜血。可是他不再能够抓住她了,她开始从他的控制中溜掉,她的影像模糊、消失了,但是在她离开之前,他看到了她的微笑,充满着爱和重生的希望,多么美丽的人。 “千万要坚强!”他激励她。“千万要坚强,敏苔卡!”他的声音反射回到自己这里来,就像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尼弗尔正在山脚下等待着他。当泰塔下到半山腰时,男孩意识到有重要的事发生了。“你见到她了!”他喊道,他知道那不成问题。“她怎么样了?”他跑向前去迎接泰塔。 “她需要我们。”泰塔说道,将一只手放到了尼弗尔的肩上。他永远不能告诉尼弗尔,他发现的敏苔卡所处的境遇和她极端的悲伤和绝望;也不能告诉他,她为自己所曾准备过的命运,尼弗尔永远不能忍受敏苔卡处于那样的命运。那很容易驱使他做出某种疯狂的、将两个情人毁灭的尝试。“你是正确的,”泰塔继续说道。“离开这片土地,到东方去找到圣殿的计划必须先放在一边。我们必须去找敏苔卡。我已经答应了她这件事。” “是的!”尼弗尔赞同。“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阿瓦里斯?” “这事十万火急,我们要马上出发。” 他们艰难地行走了半个月的时间,到达了阿瓦里斯南部一个叫塞恩的小要塞,从这里到达阿瓦里斯还有一天的路程。在路上,泰塔利用纳加给他的王室的征用令,更换了四次马匹,并在沿路所通过的军事要塞和营地补充供给品。 自从离开吉布尔·纳盖拉山,他们就一直在讨论怎么与强大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战斗,通过与要塞军官们的谈话,他们估计到,特洛克现有二十七个在他的指挥之下全副武装的军团,还有差不多三千辆战车。与这么多兵力抗衡的他们,只有一辆战车:经过漫长而艰难的路程之后,经常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后轮说掉就会掉,用藤条或者皮条绑在一起的车架。他们只有四个人:尼弗尔、麦伦、希尔特和贝伊。但是他们还有第五个人,那就是泰塔。 “我们的巫师至少能抵二十七个军团,”希尔特指出,“因此我们与特洛克势均力敌。” 希尔特认识在塞恩驻守营地的队长——一位带着伤疤的灰白头发的年迈战士,他叫索茨克。很久以前,他们曾一起在红色之路上竞赛过。他们曾一起战斗,一起狂饮,一起嫖妓。在他们分享了一坛酸啤酒、叙了一个小时的旧之后,希尔特给他递上了征用令的卷轴。索茨克将它伸出了一臂远,倒拿着它,有经验地望着。 “看,法老的印章。”希尔特触摸着加印的地方。 “我特别了解你,希尔特,荷鲁斯神在上,我太认识你了,你完全可能自己画上那个小图画。”索茨克把它交回到希尔特的手里。“你需要什么吧,你个老杂毛?” 他们在配给的几百匹马中挑选出健康、活力十足的马匹,泰塔接着认真审视着停在要塞库里成排的战车,那是刚刚从阿瓦里斯的制造厂送过来的。他选好了三辆,将马匹驾驭到战车上。 当他们离开塞恩时,泰塔还是驾驶着那辆破车。麦伦、希尔特和尼弗尔每人驾驭一辆新战车,贝伊管理着二十匹备用的马匹殿后。他们没有直接朝阿瓦里斯开进,而是绕了个弯来到了城东。 在沙漠的边缘,有一个贝都因人和从东方国家往返的商队利用的小绿洲。 其他的人都在忙着从马车上卸从塞恩载来的马料、拴好他们的马匹、给他们的新车的轮毂加上润滑油的时候,泰塔走过去和在附近宿营的亚述商队的主人进行交换。他买了一抱肮脏破旧的衣服和二十条远方沿海的国家编织的羊毛毯。它们都是内地的工艺和材料,可他却被迫付出了很高的价格。“那个亚述混球儿是个宰人的强盗。”当他们把毯子装进车里的时候,他嘀咕着。 “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尼弗尔想要知道,可是泰塔装作没有听见他的问题。 那天晚上,泰塔将他银白色的长发用金合欢树皮的汁液染了色,这一下子改变了他的外表。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他们留下了贝伊来照料马匹和车辆,登上了那辆快散架的马车,坐在了那堆高高的脏毯子上,一直向西朝阿瓦里斯驶去。他们穿着那些泰塔买来的破衣烂衫。泰塔自己穿了一件长袍,扎了一条腰带。他脸的下半部分蒙着面纱——那是迦勒底的乌尔老百姓的装扮方式。配上他那染黑了的头发,没有人能够认出来他就是巫师。 他们在傍晚到达了阿瓦里斯的城北。在城墙的外面,有一个几千人露营的营地,住的大部分是乞丐、走街串巷的杂耍表演者、国外的商人和其他的小痞子等。泰塔他们就在这些人之中建立起营地,第二天清晨,他们留下麦伦看守车辆,走去加入那些在城外等待着日出时打开城门的人群里。 他们从守城的卫兵面前一过去,希尔特就去游历了小酒馆和位于老区狭窄街道里的妓院,他希望在那里找到他的一些老朋友和从前共事的战友们,从他们那里搜集一些最新的消息。泰塔带着尼弗尔,经过城市里那拥挤的街道,朝着宫殿的大门走去。他们在这里同样加入到了乞丐、商人的行列之中。泰塔顺利地到了宫殿的入口处,而他们则整个上午都在同周围的人饶唇鼓舌,或者同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们说东道西、传播流言飞语。 终于泰塔同一位来自巴比伦并和他自己同样风格穿戴的商人交谈起来,那人介绍自己时说他叫宁图拉。泰塔像一位美索不达米亚人一样讲阿卡得语,那就是他选择这种特殊装扮的原因。两个人分享了一壶用从埃塞俄比亚进口的珍奇昂贵的咖啡,泰塔施展了他全身的解数来诱惑宁图拉,因为他最近的十天以来一直在宫殿的外面游荡,等待着轮到他来向特洛克的新娘展示他的货物。为了能被允许进入国王年轻的配偶所在的地方,他已经付给了宫廷里的大维西尔向他索要的过高的贿赂,可还是有许多人排在他的前面。 “他们说特洛克年轻的夫人一直对他很残忍。她不允许他上她的床。”宁图拉轻声地笑着。“他像一只发情期的雄鹿一样对她发狂,但是她坚持双腿闭拢,并且将她卧室的门紧锁着。特洛克试图用昂贵的礼物讨她的欢心。他对她百依百顺。她还买下所有献给她的东西让他难堪,然后再将特洛克被迫付钱买下的东西立即以极低的价格卖掉,将收入分发给城里的穷人。”他拍着他的大腿放声大笑。“他们说她一遍又一遍地买同样的东西,特洛克则坚持支付下去。” “特洛克在什么地方?”泰塔问道。 “他正在南方作战,”宁图拉回答道。“他正在扑灭叛乱的烈火,但是只要他一转身回来,在他的后面,反抗的烈焰就又开始升腾起来。” “想要进入王后敏苔卡的住所,我应该接近谁呢?” “宫廷里的大维西尔。他的名字叫索勒斯,一个胖子,是个被阉了的怪家伙。”宁图拉没有意识到泰塔本人的身体状况。 泰塔认识索勒斯,但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声,他是阉人秘密兄弟会的一位成员。“我到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呢?”泰塔问道。 “仅仅进入他的住所就要花去你一枚金环,”宁图拉提醒他道。 索勒斯此时正坐在自己花园的莲花池旁边。一位女眷的内侍带着泰塔来到他面前,他并没有起身。 喜克索斯人早已抛弃了他们古代的习俗,而采纳了埃及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再将妻子们隔离在闺房。阉人们仍然行使着为王室女眷服务的大部分权利,但是在适当地陪伴宫廷女眷之外,他们有了更多的自由。他们可以到户外散步,在河上泛舟,让商人们到他们这里造访,展示他们的货物,或者和他们的朋友共餐、唱歌、跳舞和游戏。 泰塔用一个假的名字向索勒斯自我介绍,并向他敬了一个很庄重的礼。他遵循着兄弟会认同的标志,将自己的两个小手指弯起来碰到一起。索勒斯吃惊地眨着眼睛,用他的眼睛在泰塔瘦削的身上快速地扫视着:他没有一个阉人的体形,也没有一个阉人的外表。不过,他还是摆手示意泰塔坐在他对面的垫子上。泰塔接过了一个奴隶送上来的冻果汁露,他们谈论了一会儿琐事,但是很快地这些谈话确定了泰塔可信的身份和在兄弟会之内的共同认知。索勒斯正仔细地打量着泰塔的容貌,望着面纱和染过的头发,慢慢地,他觉得好像不必那么做。终于轻声地问道:“在你的旅途上,你可能遇到过着名的巫师吧?在两王国及超出两王国之外,他以泰塔的名字而使得尽人皆知。” “我很了解泰塔。”泰塔回答道。 “或许和你认识自己一样的熟悉吧?”索勒斯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泰塔肯定地回答,索勒斯圆滚滚的脸笑起了皱褶。 “不用再说什么了。我能为你效力吗?你只管开口就行。” 那天晚上,尼弗尔、麦伦和希尔特坐在车里的毯子上,泰塔驾着那辆咯咯吱吱响的马车,那不堪收拾的后轮向一侧倾斜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宫中的一个侧门。一伙衣裳褴褛的流浪儿鬼鬼祟祟地走在肮脏狭窄的小巷里。泰塔给了一个人一枚铜环,要他看守着马车,接着就用他的手杖“”地敲大门。门马上打开了,可是他们面对的是一排齐刷刷的长矛。进入闺房的入口被严加警卫:特洛克很好地保护着他的小雌鹿。 索勒斯没有在那里迎接他。他明显不想做违纪的事,但是他派了一名下属——一位老黑奴,引领泰塔通过警卫,同时也作为他们的向导。虽然泰塔带着索勒斯给他的纸莎草卷轴,警卫队长还是坚持在他们通过之前对他们进行搜查。他命令希尔特打开毯子,用枪头捅着每一个皱褶。最后他满意地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泰塔鞭打着马匹驭车前行。“夜晚时所有的城门都很快就会关闭。一旦他们发现敏苔卡逃跑的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闭全城,搜遍每一座建筑和各种交通工具,盘查城墙以内的每一位陌生人。” 他们沿着通向东城门的宽阔大道疾驰而去。快要临近的时候,他们看到那条路被大门前排列着的马车和战车堵住了。这里白天早些时候曾有一个宗教的节日游行,这都是些来做礼拜的人,还有一些是要返回到阿瓦里斯城周边那些偏远的村庄的,参加庆贺狂欢活动的人们。他们前行的速度慢得能把人折磨死。 夕阳已经沉到了城墙的后面,落日的余晖渐渐地消失了,警卫队长从城门楼里出来,朝着他的士兵们大声叫喊着:“到时候了,太阳已经落山了,关城门了!”可是这时候,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两辆车。 从那些仍然极力想出城的人群之中传来了抗议的呼喊声。 “我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我一定得带她回家!” “我已经交过通行费了,让我过去。我车上拉的鱼会烂掉的啊!” 一辆小一些的马车故意向前驶去,将那些费力地想要强行关门的卫兵们堵在路上。一场小小的骚乱爆发了,狂呼乱喊的卫兵们挥舞着棍棒,怒不可遏的百姓们大声尖叫着回击他们,受到惊吓的马匹竖起后腿,喷吐着响鼻儿在轻声地嘶鸣。突然间,从城墙的外面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更响亮的声音淹没了出城人们的抗议声,也同样淹没了卫兵们的声音。 “给法老让路!为特洛克·乌鲁克法老开路!” 咚咚的战鼓声使让路的命令得到了强制实行。卫兵们停止了关城门的努力,相反地,他们争先恐后地急于把城门再次打开。门被开得更宽,人们可以看到城门外面车行道上一队列的战车。在为首的战车上,飘动着红色豹子图案的三角旗。他高高地站在车踏板上,头上的青铜头盔闪闪发亮,那饰有丝带装饰的胡须垂落到一边的肩膀上,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站立着,在他的铁手套中握着马鞭和缰绳。 城门被大大地打开,法老特洛克便驾着他的四骑马车径直奔向成群的民众和堵在车行路上的马车,对任何站在那里挡他路的人,他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马鞭向人群猛劲儿地抽打下去。他的士兵们跑在前面,打翻堵塞在道路上的车辆,然后他们把车拖到一边,将满载的又湿又滑的一车鱼和蔬菜翻落到路旁的阴沟里。 “为法老让路!”他们大声吼叫着,声音远远高过了那些陷入混乱之中的人们凄厉的尖叫。骑兵们到了泰塔的车辆前,为了给法老开路,他们开始翻转马车。泰塔站起来,用马鞭子朝他们抽过去,但是他的鞭子只能抽打到他们的头盔和青铜肩饰上。他们嘲笑他,并一起将车往起抬。马车还是翻了。那卷着的地毯在车厢里面滚到了另一边,并很可能被即将翻倒的车子压到。 “过来帮我!”尼弗尔大喊道,并跳回来抓住地毯卷,使它不至于掉下去。希尔特抓住地毯的一端,贝伊抓住了另一端。随着断裂木材的咔嚓声,马车的一侧完全被撞毁了。这时候,他们俩将包裹在地毯卷里的敏苔卡拖到了安全之地,将她靠在最近的一个建筑的墙上。 法老特洛克的战车强行通过满是车辆残骸和散落物品的街道,他将鞭子甩得啪啪响,对他的战马狂吼着发出了吆喝。 “冲啊!冲啊!”这些马都是经过战争训练出来的,在他的鞭策下,它们竖起后腿,用挂有青铜掌的蹄子向挡在路上的人猛踢。尼弗尔看到,一位老大娘拼命地想要逃避那飞奔的马蹄。一匹马的蹄子正好踢到她的脸上。她的头被踢得裂开了,她的牙齿就像一阵白色的冰雹一样从嘴里飞了出来。马沿着大卵石路继续疾驰,她就被掀翻在了特洛克的战车前。 特洛克驱车继续前行,青铜轮碾过了老人的尸体。尼弗尔保护性地蜷伏在包裹着敏苔卡的地毯卷上面,因为车轮离他所在的地方太近了,甚至在他的车通过的一瞬间,他们相互间会看到对方的眼睛。由于尼弗尔衣衫褴褛,头上缠着头巾,特洛克没能认出他来,只是带着他那漫不经心的凶残,“啪”的一声将鞭子抽到了尼弗尔的肩膀上。鞭子的金属尖头刺透了衣服,尼弗尔的肩膀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道子。“让开路,土包子!”特洛克咆哮着。尼弗尔憋着一股劲儿,想一跃跳上车踏板,抓住特洛克的胡须把他从战车里拖出来。这就是玷污了敏苔卡的那个禽兽,尼弗尔的盛怒使他的眼睛里直冒金星。 泰塔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让它过去。把那地毯从大门里弄出去,小傻瓜。你这样做我们会被困在这里的。”尼弗尔想从那紧拉着的手中挣脱出来,泰塔握住了他:“你难道要这么快地再次失去她吗?” 尼弗尔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他俯身一把抓住毯子卷的一端,其他的人帮着他。他们抬着地毯卷跑到了城门口,但是战车队已经进城,卫兵们再次转动着那沉重的木门。泰塔跑在前面,用他的手杖将卫兵们打散。其中的一个门卫举起一根大棒朝他的头上打去,泰塔转向他,用那双会催眠术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脸。那个士兵就像面对着食人的生番一样退缩了。 他们抬着打成了卷的地毯,从正要关上的大门中间那条狭窄的缝隙中挤了出去,接着跑进了城墙下面的营地里。尽管他们后面一直传来愤怒的喊叫声,但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他们还是从卫兵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来到皮帐篷和简陋的棚屋之间。在一个羊圈的围墙后面,他们将地毯放到了地上,然后打开了它。头发蓬乱、汗流浃背的敏苔卡坐了起来,微笑着看到尼弗尔在她的前面跪着。他们相互伸出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在一起。 泰塔把他们带回到了现实中。“特洛克出其不意地返回来了。”他告诉敏苔卡道。“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他把敏苔卡拉起来。“我们已经失去了马车,剩下的很长的一段路程只能步行了。我们只有现在就动身,才能在明天天亮的时候到达我们留下马车的那个绿洲。” 敏苔卡马上头脑清醒起来。“我准备好了。”她说道。 泰塔迅速地向下看了一眼,她脚上穿的是一双薄而怪的装饰有绿松石饰钉的金凉鞋。泰塔穿过简陋的棚屋,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几分钟之后他就回来了,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邋遢的老妇人。他手中拿了一双磨损得很厉害但却很结实的旧式凉鞋。“我已经用你的那双鞋交换了这双鞋。”他说道。 敏苔卡没有表示反对,她脱下了那双可爱的凉鞋,把它们交给那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接过鞋就急匆匆地走开了,唯恐有谁从她手里再把它们拿回去。接着敏苔卡站了起来,“我准备好了,”她说道,“我们朝哪个方向走,巫师?” 尼弗尔拉起了她的手,泰塔大步走出去进入了沙漠,他们俩远远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特洛克驾车通过了宫殿的大门,在他自己豪华庭院前勒住了浑身尘土、满身汗珠的马匹。骑兵队的两名军官都是豹子部落的成员和他特别亲密的好朋友,他们都跟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了宴会厅,他们的身上带着的武器和盾牌发出当啷当啷的撞击声。王室的奴隶们已经摆好了迎接法老归来的盛宴。特洛克喝干了一碗甜红葡萄酒,抓起一只煮熟的野猪腿。 “有件事情比吃饭和喝水都更重要。”他向那些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正哄笑着相互用胳膊肘打闹着。特洛克意识到,他失败的婚姻是军队中普遍流传和议论纷纷的话题,而且新婚妻子对他的态度有损他的声威。尽管他在镇压南方的叛乱中取得了胜利,对叛乱者们施加了严厉的惩罚,但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声望正在逐渐下降。他决定就在今晚改变这种局面。 “这里的食物连两头牛也吃不完,这儿的酒多得足以淹死一匹河马。”特洛克在发出吱吱嘎嘎声响的饭桌旁挥了挥手。“你们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放开量看你们谁最厉害,可是不要指望我陪你们到天亮。我有一块特殊的地要耕种,我有一匹桀骜不驯的小骒马要驯服,直到让我随心所欲为止。” 他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宴会厅,一边走他还一边啃着手里拿着的骨头,吞咽着满嘴的肥猪肉。两位奴隶跑在他前面手执着燃烧着的火把,照亮着他前往闺房去的昏暗小路。敏苔卡住宅门前的执勤阉人已经听到了他的到来。他们有力地挥舞着武器,然后将其横放在肥胖的胸膛上,以表敬意。 “开门!”特洛克命令道。他把猪骨头甩到了一边,在袍子的下摆上抹了抹他那油腻腻的手。 “陛下,”其中的一个守卫紧张地又敬了一个礼,“门都被上了闩。” “是谁的命令?”特洛克怒气冲冲地问道。 “是王后敏苔卡陛下的命令。” “见鬼,我才不吃她那一套呢!这个傲慢的荡妇知道我会来。”特洛克大发雷霆,拔出他的剑,用他那青铜剑柄的末端砰砰地猛烈击门。里面没有反应,因此他又试了一次。敲门的声音在静静的过道里回响着,但在门的那一边,还是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后退了几步,接下来用他的肩膀猛力地撞门。门晃了晃,却没有被撞开。他从最近的门卫手里夺过长矛,对着门板一通乱戳。 木头的碎片在长矛下四处飞溅,只猛刺了几下子,他就砍出了一个窟窿,那窟窿的宽度足以使他伸进手去取掉里面的门闩。他一脚踹开了门,大步地走进了对面的房间。女奴们都靠在对面的墙角,吓得挤作一团。“你们的女主人在什么地方?” 她们的回答急促而含糊,都结结巴巴地、叽叽呱呱地讲着,可是她们的眼睛却都禁不住一起转向了敏苔卡卧室的门。他朝那走去,女孩子们立即喊叫起来。 “她病了。” “她不能见你。” “她来月经了。” 特洛克大笑起来:“她这个理由已经用得太频了。”他砰砰地敲着门。“如果有血的话,那么最好比我撒在迈纳希土地上的还多。让魔鬼作证,我要穿过那里到达让我尽情快乐的入口。” 他猛踢那卧室的门。“打开门,你个小淫妇!你的丈夫来向你表达他的职责和尊重!” 他接下来的一脚,一下子把门踢开了,摘掉了门上的皮折页,特洛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卧榻是用非洲的乌木雕刻而成的,镶嵌着白银和珍珠。榻上一位女性的身形掩蔽在一堆亚麻的织品之下,只露在外面一只小脚。特洛克解开他的剑带扔到了地板上,然后叫道:“你想我了吗,我的小美人儿?你一直在苦苦地思念我深情拥抱你的双臂吗?” 他抓住那只光着的小脚丫,然后把那个女孩从那团织品里拽了出来。“来吧,甜蜜可爱的小羊羔。我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那么长又那么坚硬,你无法出卖它,也无法将它赠送其他的人——”他突然停下来,惊讶地呆望着那个吓得魂不附体、哭哭啼啼的女孩。“蒂尼娅,你个肮脏的小婊子!你在你女主人的床上干什么?”他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就把她扔到了地板上,然后暴跳如雷地进入屋子里边,扯下了窗帘和挂在墙上的壁毯。“你在哪里?”他向壁橱上的门踢下去。“出来!这种小孩子的勾当对我没有用。” 他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确定敏苔卡并没有藏起来。接着他回身冲向蒂尼娅,抓住了她的头发,在地板上拖着她。“她在哪里?”他一脚踢到了她的腹部。她发出长长的尖叫声,设法滚离他的脚边。“我会从你的嘴里打出来的,我会把你的皮一层一层地从你肮脏的身体上剥光。” “她不在这里!”蒂尼娅尖叫道。“她已经走了!” “什么地方?”特洛克又是一脚。他作战穿的鞋子上布满了青铜钉,她柔软细嫩的肉像被刀割一样。“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她嚎叫着,“几个男人来把她带走了。” “什么样的男人?”他接着又是一脚,她疼得滚成一团,一边啜泣一边浑身颤抖。 “我不认识。”她不肯出卖她爱戴的女主人。“都是陌生的男人。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用地毯把她包起来,然后把她带走了。”特洛克最后又给了她残暴的一脚,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他朝那些阉人门卫们大喊道:“去找索勒斯。立刻把那肥胖的懒家伙给我带来。” 索勒斯卑躬屈膝地来了,他苦恼地绞扭着他油滑的肥手。“神圣的法老!众神之最伟大者!埃及的力量!”他一下子扑在特洛克的脚下。 特洛克用他带有钉子的战鞋全力地踢了他一脚。“你允许进入到后宫的那些男人是什么人?” “根据您的命令,仁慈的法老,我准许任何贩卖优质商品的小贩在王后面前展示他的商品。” “那个卖地毯的人是谁?最后一个进入到这些住宅区的那个人。” “卖地毯的?”索勒斯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特洛克又踢了他一脚。“是的,索勒斯,地毯!他叫什么名字?” “我记起来了。那位地毯商是从乌尔来的。呃,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我来帮助你恢复记忆。”特洛克把阉人门卫叫到了他这里,“把他按到床上去。” 他们把索勒斯拖到了凌乱的床上,把他脸朝下按住。特洛克从地板上拿起他刚才扔下去的剑带,拔出了他的剑。“撩起他的袍子!”他们其中的一个提起了索勒斯袍子的下摆,露出了他圆胖的屁股。“我知道这个皇宫里一半的警卫都走过这条路,”特洛克用剑尖触着他的肛门,“但是没有一个人经历过这么锋利这么坚硬的东西。现在,告诉我,那个地毯商人是谁?” “我以面包和尼罗河水的名义发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对你来说,那是太大的遗憾了。”特洛克说道,把那柄剑的尖端插进索勒斯的直肠,大约有一根食指那么深。索勒斯疼得发出了尖厉的、颤抖的、刺耳的叫声。 “这仅仅是剑尖,”特洛克警告他道。“如果你要觉得特别享受的话,我可以正对着你的咽喉再给你来上一肘尺深。” “是泰塔,”索勒斯尖叫道,他身上喷溅出了鲜血。“泰塔带走了她。” “泰塔!”特洛克惊骇地大叫道,手中的剑一下子掉了下去。“泰塔,巫师。”在他的声音里带着迷信的恐惧。接着他一声不吭地停顿了好长一阵子。最后,他命令按住索勒斯的阉人警卫们:“放开他。” 索勒斯坐起来呻吟着。他一活动,气体就通过松弛了的切口从他的肠子里冲出一连串噗噗响的屁来。 “他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特洛克不去理会那声音和屋子里令人作呕的粪便味。 “他没有告诉我。”索勒斯万分痛苦地把亚麻床单捆成一束,把它塞在他的两腿之间来止血。特洛克举起剑,用剑锋碰了碰索勒斯裸露着的下垂的胸部。 索勒斯又开始抽泣。“他没有告诉我,但是我们谈起过两河之间的地区,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的乡村。也许那就是他想要带王后去的地方。” 特洛克短暂地想了一下这件事。这是符合逻辑的。现在泰塔可能已经知道了埃及和东部王国间紧张的关系。他会知道,如果他能跑那么远的话,就找到了避难所并得到保护。 但他绑架敏苔卡的理由是什么呢?想必不可能是为了赎金。泰塔一向以蔑视金钱和财富而知名。更不可能是为了满足某种淫荡的欲望。作为一个年事已高的阉人,泰塔是没有性能力的。是因为这老人和这女孩子之间已经发展起来的朋友关系吗?是她求助他来帮助她从阿瓦里斯和无法忍受的婚姻中逃出去的吗?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很可能还是很高兴地和他走的。她的侍女们企图掩饰她逃跑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猜测,很明显,她没有做出抗议的呐喊,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警卫们会听到她的喊叫声。 他把这些思考暂时搁置一边。现在首要的问题是马上着手追踪,在他们到达红海沿岸穿入效忠于巴比伦的萨尔贡的边疆地区之前,再次将她和巫师捕获。他微笑地朝下看着索勒斯。“我希望你的情人们将会发现,我对于你的快活通道所做出的改变正和他们的胃口。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再进一步处置你。有很多饥饿的鬣狗和秃鹰要去喂食。” 两位军官还在宴会厅里,尽情地享受佳肴和美酒,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了。 “在午夜之前,我们能配置多少战车驶往东方?”特洛克问道。他们看起来很惊讶,可是他们是战士,他们对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军官托尔马吐出了正准备吞咽下去的葡萄酒,一下子跳了起来,只不过略微有些不稳。“不到两小时,我会使五十辆战车上路。”他脱口而出。 “我要的将是一百辆。”特洛克要求道。 “在午夜之前,我将会使一百辆战车在这里候命。”赞德尔长官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竭力不甘落后。“在天亮前还有一百辆战车可以驶向东方。” 泰塔带领着他们在即将圆满的月光下整夜地行进。他手杖的尖端在满是石头的小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他的影子像巨大的黑蝙蝠似的一闪一闪地掠过。其他的人得加大步子才能够保持不脱离他的视线。 过了午夜,敏苔卡开始跟不上队伍了。她一瘸一拐地,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头。尼弗尔为了和她在一起,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他还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通常她同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男孩子一样强壮,甚至还会超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他低声地说些鼓励她的话,使自己的声音不要大到泰塔可以听到的程度。他不想让巫师意识到敏苔卡的虚弱,也不想在其他人的眼睛里令她感到自愧不如。 “现在已经不远了,”他告诉她,并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得快一点。“贝伊将会为我们准备好马匹。余下的一段路我们将以王室的气派,骑着马匹到巴比伦。”她大声地笑了,不过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勉强和痛苦的感觉。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她出了问题了。 “是什么使你不舒服?”他问道。 “没什么,”她说道。“我被囚禁在宫廷里的时间太久了,我的腿开始变软了。” 他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他拉着她的胳膊,强迫她坐在小路边的石头上,抬起她一只小脚,解开了凉鞋的鞋带。他把鞋脱了下来,倒抽了一口气,“善良的神荷鲁斯,穿着这样的鞋你怎么能走路呢?”不合脚的凉鞋严重地擦伤了她的脚。流出来的血是乌黑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亮。他抬起她的另一只脚,轻轻地解开她的凉鞋。一片一片的皮和肉也随着鞋脱落下来。 “我很难过,”她小声说道,“但是你不要担心,我可以赤脚走路。” 他狂怒地把沾满血的鞋扔到了乱石之间。“你应该早点提醒我这个事情。”他站起来,把她扶起来,把后背转向她,然后稳住了自己来承受她的重量。“把你的手搂住我的脖子,跳上来。”接着他开始追赶其他人,那些人已远远地走在前面,此时,他们只不过是在月光下的沙漠里不断移动着的黑影。 她的嘴靠着他的耳朵,他吃力地继续前进,她小声地在他耳边低语,尽量地逗他高兴,鼓励他。她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想念他,告诉他当她听说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自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我想要死,为了我能再次和你在一起。”接着她告诉他关于哈托尔神庙女祭司的事,告诉他女祭司如何把毒蛇带给她。尼弗尔万分惊恐,把她放在地上,生气地训斥起来。 “那太愚蠢了。”他很激动,他粗暴地摇晃着她。“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你都再也不要那样想了。”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你,我的宝贝。你无法想象当我想到你离我而去时,我所感到的那种震惊和崩溃。” “我们必须来个约定。从今往后,我们必须要相互依存。除非死到临头,我们永远不准再想到死。我要你对我发誓!” “我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将只为你而活。”她亲吻着他,让他相信自己的誓言。他再次把她拉上了双肩,然后继续赶路。 每走一步路,她的重量似乎都在增加。每当走到路面松软的地方或是沙地的时候,他就把她放下来,她就倚在他身上,靠着流血和擦伤皮肉的双脚,在他的身旁一颠一跛地朝前走。当地面变得崎岖不平或充满石头的时候,他就再将她背起来,十分艰难地向前行走。她告诉他,泰塔是如何在她身上施展魔法,并在自己决心求死的时候救了她的命。“那是一种最令人惊奇的感觉,”她说道,“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用他那有力而清晰的声音对我讲话。他告诉我,你仍然活着。当他对我施展魔法的时候,你们在多远的地方啊?” “我们正在南方的吉布尔·纳盖拉山,离阿瓦里斯有十五天的路程。” “他的声音能传到那么远啊?”她表示怀疑地问道,“对他的魔法来说,有没有限度呢?” 在黑暗中,他们又一次停下来休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对他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我和特洛克的新婚之夜……” “不!”他断然地说道。“我不要听。你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对自己的折磨还不够吗?” “你一定要听我说,我的心肝。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妻子。尽管他试图要强迫我,但我是有能力反抗他的。是我对你的爱给了我拒绝他的力量。” “我听说他在宫殿的墙壁上,把染过血迹的羊皮展 793a." >示给大家看了。”这话对他来说是无比痛苦的,他将脸转了过去。 “是的,那是我的血,”她说道,他试图躲开她的拥抱,但是她紧紧地抓住了他。“那不是我的处女红。为了逼我就范,他打了我,血从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我以我对女神所拥有的爱的名义向你发誓,由于我希望生你的儿子,因此我仍然是处女之身,并且将一直是,直到你接受我的处女膜作为爱的证据的那一天为止。” 他将她揽在怀里亲吻,流出了慰藉和欣喜的泪水,她跟他一起哭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再次站起身来,把她背在了背上。仿佛是她的誓言给了他新的力量,他走得格外起劲儿。 午夜过后,其他人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们返回去寻找他们。在希尔特和麦伦轮流着将敏苔卡背回来后,泰塔包扎好了她的脚。他们行进的速度更快了,终于到达了贝伊带着马匹等待着他们的那处绿洲,天上的星星正在消失,而黎明的曙光越来越强了。 这时候他们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了,可是泰塔不允许他们休息。他们给马匹饮了最后一次水,重新将皮水袋装满,水袋的表皮锃亮,上面还渗出了湿润的水珠儿。 他们正忙着做这些的时候,泰塔从井里打了半桶水,用某种冒着泡沫的润滑油清洗他头发上的染料,直到他的头发又闪现出银白色的光泽。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这样地洗头发呢?”麦伦感到诧异。 “大概是因为那样会恢复一些他在染头发时失去的力量吧,”敏苔卡表示道,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泰塔强迫他们每个人再喝一次井里的水,在不呕吐的前提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尽量把肚子里都填满水。大家都在喝水的时候,泰塔悄悄地对贝伊说道:“你能感觉到了么?” 贝伊皱着眉点了点头:“那是能感觉到的,我感觉到它通过我的脚掌余波连连地回荡。他们来了。” 尽管是很紧急的时刻,尽管敌人的威胁迫在眉睫,泰塔还是利用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处置了敏苔卡的双脚。他将那擦掉皮和青肿的地方用药膏涂抹好,重新把它们包扎上。接下来,他终于下达了让其他人上山的命令。 泰塔带麦伦和他驾驭带队的首辆战车,麦伦做他的持矛侍卫。跟在后面的是尼弗尔和敏苔卡驾驭的车辆,敏苔卡紧紧地抓住挡泥板以减轻她脚上的压力。希尔特和贝伊在最后一辆战车里殿后。 曾卖给他们地毯的那位亚述商人正在监督他的往马车上装货和耕畜的仆人和奴隶们。当他们路过的时候,他转身注视着他们,并向泰塔道别。但当他看到在第二辆战车上的这位女孩的时候,他的兴趣更浓了。即使那满是脏尘的衣服和蓬乱的头发也遮挡不住她惊人的美丽。当他们上到了最后一道高岗,消失到旷野之中时,他还在后面凝神远望。他们沿着商路向东驶去,这条商路最终通向红海沿岸的国家和地区。 当特洛克不耐烦地等待着他的军队在城门前集合时,他命令托尔马派出他的士兵到阿瓦里斯城墙外边去搜查那些乞丐和外国人的营地。“要翻遍每一个茅舍。确保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隐藏着王后敏苔卡。搜查泰塔巫师。将你们找到的任何一个又高又瘦的老汉带到我这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托马尔的士兵们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传来了茅屋之间的尖叫和哭喊声,被捣毁的门发出来的响声以及墙壁轻薄的碎裂声。不一会的工夫,两名骑兵返回来,他们拖着一个又老又脏的贝都因凶婆,把她带到战车旁站着的特洛克面前。那老泼妇在他们的手里又踢又拼力地挣扎着,她对抓她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尖声叫骂。 “怎么了,士兵?”士兵们把那个老太婆扔到特洛克的脚下。特洛克疑惑地问。 那个骑兵举起了一双精致的金色凉鞋,鞋上装饰的绿松石的钉饰,在火把的光照下闪烁着微光。 “陛下,我们在她的屋子里找到了这双鞋。” 当他认出它们的时候,特洛克愤怒得脸色铁青,一脚踢在那老太婆的肚子上。“你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你这肮脏的老母猴?” “我从来就没有偷过东西,神圣的法老,”她哀嚎着,“是他把这鞋给我的。” “他是谁?如实地告诉我,否则我把你的头挤进你的阴道,直到你淹死在你自己发臭的尿液里。” “那个老汉,鞋是他给我的。” “给我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他,他是高个儿,瘦得皮包骨。” “多大年纪?” “老得像沙漠中的岩石。是他给我的鞋。” “和他一起的有没有个女孩子?” “另有三个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小荡妇,她衣着华丽、脸上涂满脂粉、头发上扎着彩带。” 特洛克猛地把她拽起来,对着她惊恐万分的脸嚷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朝哪个方向走的?” 老太婆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条通进山里和远处沙漠的路。 “什么时候走的?”特洛克问道。 “大概是夜里出发的,”她说道,手指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应着月亮的轨道的四或者五个小时。 “他们有多少马匹?”特洛克吼道。“是战车?还是马车?他们是怎么走的?” “没有马匹,”她回答道,“他们步行,但是走得非常急。” 特洛克把她推开,朝站在身边的托尔马咧开嘴笑了。“他们靠步行走不了多远。我们很快就会抓住他们,就像你从睡毯里抓住那些无所事事的暴徒们、然后再骑到他们身上去那么快。” 当特洛克爬上旷野起点处的那片绿洲的山顶时,太阳正挂在半空中,天气很热。二百辆战车分为四列跟在他的后面。在明亮的阳光下,扬起的尘雾在五英里远的地方都清晰可见。赞德尔率领的另外二百辆战车就这样来到了。每辆车上都载着两名配备有武器的骑兵,上面装了很多皮水袋、备用的标枪杆和箭镞等。 他们看到了下面的亚述商人,他正爬上商队前方那口井所在的斜坡。特洛克骑马向前去迎他,在老远的地方就开始跟他打招呼:“幸会啊,外国人。你从哪儿来啊,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那位商人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这位军事首领,弄不清楚他想要什么。特洛克友好的问候并没有让他想要回答。从美索不达米亚出发后的漫长路途中,他已经遇到过很多强盗、土匪和军事头目。 特洛克在他的前面勒住了战车。“我是藏书网神赐的陛下、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欢迎你来到下王国。不要害怕,你在我的保护之下。” 那位商人双膝跪倒,向法老敬礼。就这一次而言,特洛克不能容忍别人对他所表达的尊敬,他制止了那个人。“站起来说话,勇敢的人。如果你对我诚实,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会授予你特许证,免除你在我的王国内任何地方进行贸易的所有税务,并派十辆战车将你护送到阿瓦里斯。” 商人慌忙站起来,开始表达他深深的感激,尽管他从以往的经历中知道这样的王室屈尊通常都是代价高昂的。特洛克打断了他:“我正在追踪一伙逃亡的罪犯,你见到过他们吗?” “我一路上遇见过大量的行人,”这个亚述人谨慎地答道。“神圣的陛下,你能对我描述一下这几个歹徒吗?我一定尽全力为你注意他们的行踪。” “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将会朝东方走。和他们一起的有一个年轻的女性,其余的都是男人。他们的头目是个年老的恶棍。又高又瘦,他可能将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或是棕色。” 特洛克还没有进一步描述完,那位亚述商人就激动地打断了他:“陛下!我和他们很熟。几天前有位染了头发的老汉从我这买了些地毯和旧衣服。那时那个姑娘还没有跟他在一起。他将马匹和三辆战车留在了那边的绿洲,由一个丑陋的黑痞子负责看管着。他带着我卖给他的地毯,跟其他那几个人一起上了一辆旧马车。他走的就是我们所在的这条通往阿瓦里斯城的大路。” 特洛克得意地咧嘴笑了:“那就是我要追踪的一伙人。自那之后你见过他吗?他回来取他的马车了吗?” “他和另外的三个人今天清晨回来过,他们是徒步从阿瓦里斯城方向走过来的。跟他们一起的就是你问询的那位姑娘。她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受了伤,因为他们背着她。”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伙计。哪个方向?”特洛克焦急地问道。但亚述商人不紧不慢地说。 “那位姑娘很年轻。尽管她受伤了,只能很吃力地走路,但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很明显,她是高贵且漂亮的,有一头黑色的长发。” “够了。没有你的描述我已经很熟悉那个女人了。他们离开绿洲以后,走的是哪一条路?” “他们把马套上了三辆战车,然后就立即离开了。” “哪一条路,老弟?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沿着商路向东。”他指着通向沙丘地区的蜿蜒小路。“但是那老汉的头发不再是染的了。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像夏日天空中的云彩一样闪着银白色的光。”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日出后一小时,陛下。” “他们马匹的状况怎么样?” “饱饮过了并且歇息得很好。他们在绿洲那里一直隐蔽了三天,到达的时候,他们随身带了一车的饲料。今天上午他们离开的时候,皮水袋都装满了井水,看起来他们好像准备走很远的行程到红海那里。” “那么说他们只比我们提前了几个小时。”特洛克狂喜地说道。“干得好,伙计。你已经赢得了我的感激。我的书记员会颁发给你一个贸易特许证,托马尔会派人护送你到阿瓦里斯城。当我带着这些逃犯回城监押之后,你将会得到更多的酬金。在他们的死刑场上,我要在观众席的前排给你留个最佳的座位。在此之前,我祝你一路顺风,在我的王国内发大财。” 他转过身,对紧跟在他后面位于纵队第二辆战车上的托马尔发布命令。“颁给这位老弟一份贸易许可证,派给他一名去阿瓦里斯城的护卫。在井旁把皮水袋灌得满满的,让马匹也喝饱。但是要迅速,托马尔。在中午之前要准备好再次出发。与此同时,把你的男巫和军团里的祭司们带到我这里来。” 骑兵们把马匹牵到了水井这里,以二十匹马为一批来饮水。那些不忙于此项工作的士兵们大步走到战车抛下的阴影里去休息,吃一顿粟米面包和肉干这样简单的便餐,这是骑兵的主食。 特洛克在井附近的一棵罗望子树下找到了一片阴凉。男巫们和神职人员应他的传唤来到了,他们围着他蹲坐成一圈儿。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是身着黑色袍子并已剃度了的塞特神庙的祭司,一位努比亚的巫师,他戴着项链和由小饰物和骨头穿起来的手镯,还有一个是来自东方的术士,他以米底亚的伊什塔尔而知名。伊什塔尔有一只外斜视的眼睛,他的脸上装饰着紫色和红色的卷状和环状的条纹。 “我们正在追捕的人是一位神秘的高手,”特洛克提醒他们,“他将会施展他全部的魔法来挫败我们。据说他会施行隐身术的咒语,他能用魔法变出使我们的军团沮丧的影像和画面。你们必须施展魔咒来避开他的魔法。” “这个冒充内行的人是谁?”米底亚的伊什塔尔问道,“你可以确信他肯定战胜不了我们联合起来的力量。” “他的名字叫泰塔。”特洛克回答道,只有米底亚的伊什塔尔表现出并不在意对手的身份。 “我只是通过他的声誉知道泰塔的,”伊什塔尔说道,“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与他较量的机会。” “施展你们的魔法。”特洛克命令他们道。 塞特的两位祭司走到一边不远的地方,摆出他们的装备和神秘的服饰。开始轻轻地唱着,摇着响板。 努比亚人在井周围的岩石之中搜寻着,直到在其中一块岩石的下面找到了一条有毒的带角蝰蛇。他砍下了它的头,把血慢慢地滴到他自己的头上。随着血沿着他的面颊上淌下来,从他的鼻尖上滴落,他像一只黑色的大蟾蜍一样单脚跳着转圈。每当他跳过一圈时,都会朝泰塔所在的东方猛劲儿地吐着。 伊什塔尔在井的附近架起了个小火堆,然后蹲坐在旁边,他的脚后跟在摇动着,向美索不达米亚全部的二千零一十位众神中最有权势的太阳神马尔杜克低声地嘀咕着咒语。 特洛克给托尔马下达完命令,就立刻转移回自己的注意力。伊什塔尔割开了自己腕部的血管,让自己的几滴血滴下来,在火焰上发出嘶嘶声。“你在这正要做什么法术啊?”他最后问道。 “这是在给火和血施魔法。我正在泰塔的路上设置磨难和障碍。”伊什塔尔没有抬头。“我正在使他的同伙们心智困惑和迷乱。” 特洛克怀疑地咕哝了一声,但在内心早已被打动了。他从前见过伊什塔尔的法术。他沿着大路没走出多远,抬头愤怒地凝视着东部远山的轮廓。一方面,他迫不及待地要进行追捕,极不情愿在这里停留。另一方面,作为一位称职的将军,他深知在漫长的夜行军之后,队伍的休息和马匹饮水的绝对必要性。 他很熟悉前面的地形。当年作为一位年轻的战车队队长的时候,他曾多次在那里巡逻。他曾经穿越过那些像燧石刀一样划伤马蹄和马腿的页岩层,也曾经承受过在沙丘中造成极大伤害的酷热和干渴。 他又走回到自己的战车停留的地方,可是在黄色的平原上突然卷起一阵打着旋涡的恶魔般的沙尘,沙尘在自旋时越来越快,升起了几百肘尺高,卷入到酷热的空气中。他不得不停下来转过身去。旋涡裹住了他。空气就像是青铜火炉中喷出来的热浪一样的炽热,他不得不用包头巾掩住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透过头巾过滤出飞扬的沙尘来呼吸。旋风席卷而去,它以宫中舞女自然优雅的风姿旋转着越过炽热的大地,留下了他在那里咳嗽着擦着眼睛。 差不多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刚好饮完马,这时赞德尔的第二队战车赶上了他们,也来到了那口水井所在的斜坡下。他们同第一列战车队一样需要水,因此现在的绿洲上存在着拥塞的可能。水已经消耗殆尽,变为了污浊的泥浆。他们被迫求助于那些宝贵的水袋来勉强维持水的供给。 特洛克和赞德尔与托尔马开了个简要的会议,为了防止泰塔逃脱或意外地走出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他解释了他的行动计划和他想要利用的方阵。“警告军团的指挥官们,要时刻警觉泰塔摆好了用来迷惑我们的任何魔法的圈套,”他说道。“米底亚的伊什塔尔已经施展了强有力的魔咒。我对他很有信心。他以前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如果我们能充分意识到那巫师的诡计,我们就会成功。毕竟,他无法战胜如此的阵列。”他的胳膊一挥,指着大量聚集在那里的战车、马匹以及精英部队。“不!塞特神佑护,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将在我的战车后面拖着泰塔和敏苔卡,行驶在返回阿瓦里斯城的路上。” 他命令第一支车队登车起程。并排齐行的四辆战车列成了半里格长的一列纵队,他们开始朝旷野出发。在前方松软的沙土上,他们所追逐的人留下的车辙印痕清晰可辨。 泰塔向跟随在自己后面的两辆战车发出了停下来的信号。他们在沙漠中一个大沙丘投下的深红色的阴影中停了下来。那沙丘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海贝壳。 马匹已经显示出了痛苦的迹象。它们耷拉着头,呼吸的时候,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在它们盖满尘土而失去光泽的毛皮上,汗水已经结成了盐白色的霜晶。 他们小心地把皮水袋中的水按量分配到皮桶中,马匹急不可耐地喝起来。泰塔处理了敏苔卡的脚伤,发现伤口并没有坏疽的迹象,他松了口气。重新绑好绷带后,他把贝伊带到外面一处讲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的地方。 “我们正在被监视,”他断然地说。“有一股邪恶的势力正慢慢地向我们包围过来。” “我也感觉到了它,”贝伊同意他的话,“我已经开始抵抗它了。但它是很强大的。” “如果我们两个人的法力联合起来抵抗,就能有效地挫败它。” “我们必须要照顾其他的人。他们更容易受到伤害。” “我去提醒他们提防着点。” 泰塔走回到其他人刚刚给马饮完水的地方。“准备好继续前进,”他告诉尼弗尔道。“贝伊和我要出去侦察一下前方的地形,我们将很快地回来。” 这两位魔法行家徒步向前走去,消失在周围弯曲的沙墙后面。他们停在了看不见战车的地方。“你知道和特洛克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吗,他竟然能施行这么强有力的魔咒?” “和他的军团在一起有祭司和巫师。但他们之中最厉害的要数米底亚的伊什塔尔了。” “我认识他。”泰塔点点头。“他用火和血施法术。我们一定要尽力把他的影响力顶回到他的身上去。” 贝伊用干燥的马粪升起了一小堆火,火稳定地燃着,他们刺破了自己的拇指尖,把挤出来的几滴血朝火焰里滴了进去。空气中有一股烧过的血腥味儿,他们能够感觉到那股邪恶的势力在西部,是来自他们过来的那个方向。他们联合施展了法力,过了一会儿,他们感到杀气开始减弱,然后像正在熄灭的火释放出来的烟一般消散了。 这个仪式结束后,他们用沙子将火扑灭,贝伊轻声说道:“它仍然在那里。” “是的。”泰塔说道。“我们已经削弱了它,但是它依然是危险的,尤其是对那些不懂得如何去抵御它的人。” “最年轻的人更加容易受伤害,”贝伊说道。“那两个男孩——年轻的法老和麦伦,还有那姑娘。” 他们回到了战车等候着的地方。在他们上车之前,泰塔对大家谈了一下情况。他知道如果提到他担忧的真正原因时,所有人都会感到惊恐。因此他说道:“我们将要进入到沙丘地区内最荒凉、最危险的地带。我知道大家都被旅途的艰辛搞得又累又渴、精疲力竭了。但是对你们任何人而言,如果稍有疏忽,那都会导致性命之忧。留意马匹和前面的地形,不要让自己被任何奇怪的声音、罕见的景象、珍禽奇兽等分散了注意力。”他停了一下,目光直接投向了尼弗尔。“这种情况下特别要注意的就是你,陛下。千万要一直保持你的警觉。” 尼弗尔点点头,仅此一次他没有争辩。其余的人也都神色严肃,他们都认识到泰塔的警告肯定是有理由的。 他们再次出发,沿着沙丘之间的山谷前行,天气的热度好像在随着战车车轮的每一次转动逐渐增高。路两边松散的沙壁呈现出五颜六色的鲜活的色彩:柠檬黄、金黄色、紫红色、紫色、苍鹭蓝、狐狸红和黄褐色的狮子棕。有的地方沙丘有着出白霜般的滑石条纹,或像是刻蚀着油灯中烟灰似的黑沙图案。 他们头上的天空变成黄铜色,令人恐惧。光线的特性改变了:变成了黄色,缥缈不定。远处变得令人迷惑和变形。尼弗尔眯起眼睛遮着黄铜色天空中的闪烁的光芒。它看起来很近,近得好像用鞭子的末端可以触到似的。与此同时,泰塔的马车在前方只有五十肘尺远的地方,看上去似乎渐渐远离到模糊不清的、遥远的地平线上。 酷热令每一个人的脸上和身上的皮肤都有种灼烫的感觉。一种无形的惧怕令尼弗尔动弹不得。对此没有任何因由,可是他却无法挣脱。 当敏苔卡战栗着靠在他身上、抓住他那只握着鞭子的臂膀时,他知道她也感觉到了恐惧。空气中悬荡着巨大的恶魔。他想大声呼喊泰塔,从他那里寻求指99lib?导和消除恐惧的保证,但他的喉咙被灰尘和酷热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突然他发现身边的敏苔卡挺直着身子,她的指尖抠痛了他胳膊上的二头肌。尼弗尔低头看了看她的脸,她已经吓坏了。她的另一只手发狂似的指着好像就悬垂在他们头顶上的沙丘。 某种庞大、黑暗的东西从高空中分离开来,向他们倒塌下来。他从未见过任何类似的东西。像重重的没有固定形状的巨大水袋,大到了能覆盖整个的沙丘的程度,大到足以吞没并压扁三辆战车和整个军团。当它向下滚动的时候,它几乎积聚了整个山坡的速度,无声息地起伏着、摇晃着、颠簸着,遮没了沙漠上黄色的天空,朝他们迅速地扑下来。在酷热之中,突然释放出一阵凉气,从他们的肺部挤入,就像跳入了在高山河流中的一个冰冷的水塘之中。 马匹也看到了这个景象,它们突然疯狂地往前冲,冲出了本来行驶的那条沙路,奔跑着穿过山谷的谷底。脱缰的马匹穿越谷底,试图超过那令人惊恐不已的天上的奇异幻影。在它们的前面有一大片遍黑色火山岩的岩石礁,它们拼命朝那片岩石礁跑了过去。尼弗尔意识到了危险,他试图去调转马头,但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尽全力地勒住马缰,敏苔卡在他的身旁大声尖叫着。 尼弗尔顺着自己的肩头看过去,确定无疑的是,他们即将被黑暗的巨大怪异的东西所吞没。他料想到那黑色的巨物正在阴森地逼近他们,因为他能感觉到颈后冷气袭人,可是这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沙丘的斜坡是光秃秃的、平滑的、寂静无声的。他头上黄色的天空是空寂和明亮的。另外两辆战车在沙丘的坡下停着,驾车的马匹都已经安静下来并处于控制之下了。泰塔和其他人正注视着他们,感到十分惊讶。 “吁!”尼弗尔对着脱缰的驭马大声喊叫道。他将全身的力量扑到了马缰上,但是马匹一点也未能控制住。他们拖着战车向那片火山岩岩礁全速狂奔,战车被马匹拖得在地上颠簸着、滚动着。“吁!”他又大声地尖叫。“停,该死,停!” 马匹惊吓得发疯,远远地超出了控制的范围。它们弓起脖子与缰绳抗衡,全力地跨步而奔,每跨一步都发出低沉的哼声。 “用力抓住,敏苔卡!”尼弗尔大声叫道。伸出了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肩膀来保护她。“我们要改变新的方向行进!” 黑色的岩礁被吹来的风沙侵蚀和雕琢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有些石头就有人头那么大,而另外一些则如他们下面的战车一样大。首先尼弗尔费力地避开那些疯狂的马匹,但是他们跑进了两块最大的岩石中间的空隙中。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空隙狭窄得使他们无法通过:随着碎裂的撞击,车轮撞掉了,碎裂了。破碎了的轮辐和轮辋部分被甩向了空中。车厢掉在了车轴上,被跑掉的马匹拖下去了,接着那马匹被摔到了一块岩石上。尼弗尔听见它的前腿像烧柴一样咔嚓一声折断了,恰好他和敏苔卡被甩了出来,避开了。 他们撞到了松软的沙子上,避开了被抛到那块使马匹致残的岩石上。他们停稳的时候,尼弗尔仍然在抱着敏苔卡。他缓冲了她的跌落,因此她摔得并不重。现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你还好吗?你伤了没有?” “没有,”她立刻回答道,“你呢?” 尼弗尔跪下来,恐惧地注视着那辆车的残骸和瘸了腿的马匹。 “亲爱的荷鲁斯!”他叫道。“我们全完了。”战车破碎得没有任何修理的可能了。一匹马永远地倒下了,因为它的两条前腿都碎裂了。另一匹马站在那里,仍然在它的挽绳里,仍然套在战车的车辕上。但它的一条前腿松弛地悬着,因为它腿骨的连结处已经脱臼。 尼弗尔开始摇晃着站起来,将后面的敏苔卡拉起来。当泰塔驾着马车来到那片火山岩的岩礁边缘时,他们俩正紧紧地抱在一起。泰塔将缰绳甩给麦伦,从车上的脚踏板上跳下来。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他们面前。“出什么事了?是什么导致马匹受惊脱缰的呢?” “你们没看见那东西吗?”尼弗尔问道,他仍然在摇晃,茫然不知所措。 “是什么?”泰塔追问道。 “一个东西,像一座山一样又黑又大的东西。它从我们的上方滚到了沙丘上。”尼弗尔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恰当的字眼来描述他们所看到的东西。 “它有哈托尔神庙那么大,”敏苔卡帮他补充道。“它好可怕啊,你们一定也看到它了。” “没有,”泰塔回答道。“那是一种错觉。是我们的敌人布置在那里的某种东西。” “巫术?”尼弗尔被搞得困惑不解。“可是马匹也看到了它。” 泰塔转身离开了他们,他对驾车上来的希尔特叫道:“毁掉那些可怜的马匹。”他指着伤残的马匹。“帮他一起来,尼弗尔。”泰塔想要分散自己对那场灾难和后果的注意力。 带着沉痛的心情,尼弗尔抓住了倒下的那匹马的头。他抚摸着它的前额,用头巾遮住了它的眼睛,以使它不会看到即将到来的死亡。 希尔特是一位老骑兵,在许多分布广阔的战场上做过这种令人难过的工作。他把匕首的尖锋对准了那匹马的耳后,一下子就把它刺进了马的脑子。那匹马挺直了,颤抖着,接着松弛下来。他们又走到第二匹马那里。随着希尔特的一刺,它立即倒了下来,躺在那里再也没有动一动。 泰塔和贝伊站在一起,注视着这令人难过的仁慈行为,贝伊轻声说道:“这个米底亚人比我想象的更为厉害。他把将我们之中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分离出来,把他的魔法直接施于他们的身上。” “他有特洛克其他的巫师们来加强他的法力。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必须同时保护希尔特和麦伦,”泰塔赞同他的看法。“直到我们处于极大危险下时,我才能积聚我自己的法力来与伊什塔尔对抗。” 他离开了贝伊。如果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秘密协商,难免会引发恐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稳定大家的情绪。 “带上那些皮水袋。”泰塔命令道。一只皮水袋已经在撞击中爆裂了,其余的两只仅仅剩下一半的水,但是他们仍然把它们系到了战车上。 “从这里开始,麦伦将会跟希尔特、贝伊同乘一辆车。两位陛下将和我在一起。” 带着皮水袋和多加上来的乘客的重量,战车现在已经超载了。马匹向前走在阳光的酷热中,更加吃力。此时,火红的太阳几乎被奇怪的黄色遮蔽物笼罩住,变暗了。 泰塔右手举起洛斯特丽丝的金色护身符,轻轻地对自己低声唱着,他要挡住那正在围绕着他们周围的恶魔。紧跟在后面的战车上,贝伊也在唱着,他唱的是一首单调重复的叠歌。 他们来到了路上的一个特殊的路段,其他商队在这里留下的车辙和足迹全都已经被风刮得不见了踪影。除了不时被放置的一些小圆锥形石堆可以作为路标外,没有任何可以遵循的标识。最后连这些小标志也逐渐减少了,接着他们继续进入到了没有路径的沙漠。现在他们靠的是泰塔的经验、对沙漠的了解以及深奥的直觉。 最后他们来到了两道高高的沙丘间的平地。这里的沙子又光滑又平坦,而泰塔停在了路的边缘,仔细地在考虑着。他从战车的脚踏板上下来,然后向贝伊招手示意。这个黑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一起仔细查看这没有危险的地方。 “我一点也不喜欢它,”泰塔说道。“我们必须要寻找一条能绕过这平原的小路。这里肯定有问题。” 贝伊在结实的、平坦的沙子上走出了一小段路,嗅了嗅灼热的空气。他吐了两口,研究了一下自己吐沫的形态。然后回来对泰塔说:“我在这没发现什么麻烦。如果我们在周围找一条路的话,可能会浪费我们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天的时间。追捕我们的人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了,我们必须决定哪个是最冒险的。” “这里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泰塔重复道。“像你一样,我也感觉到一种想要穿过这里的冲动,那种感觉太强烈又太不符合逻辑了。米底亚人已经在我们的头脑里置入了一种观念。” “伟大的巫师。”贝伊摇了摇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不同意你的观点了。我们得冒险过这个山谷,否则在夜晚到来之前特洛克他们就会追上我们了。” 泰塔抓着贝伊的肩膀,盯着他的黑眼睛。他看到贝伊有点目光分散、漫不经心、神色茫然,好像一直在吸食大麻似的。“那个米底亚人已经穿透了你的盔甲,”他说道。然后将自己戴的护身符放在贝伊的额头上。贝伊眨了眨眼睛,然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泰塔能够看到他正在挣扎着摆脱那恶魔的影响力。于是他将自己的意志施加在贝伊身上来帮助他。 贝伊打了个哆嗦,终于他目光清澈地凝视着泰塔。“你是对的,”他小声说道。“伊什塔尔监视着我,这个地方有很大的危险。” 他们俯视着下面狭窄山谷的长度。他们看到了那是一条黄色的沙河,前不见河首后不见河尾。对面的河岸距离很近,其中最窄的地方相距只有三百肘尺宽,可是它可能有二百里格长,特洛克的军团就在他们后面很近的地方。 “向北还是向南?”贝伊问道。“我弄不明白周围的路。” 泰塔合上双眼,将他全部的法术施展出来。突然在可怕的寂静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模糊不清的尖厉的叫声。他们都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只很小的王室的鹰隼在滚动着黄色混沌的高空中盘旋翻转着。它在高空中盘旋了两圈儿,然后沿着山谷向南加速飞去,最后消失在薄雾之中。 “南方,”泰塔说道,“我们将沿着猎鹰的方向前进。” 他们一直专注于这些问题的商议,谁也没有注意到,希尔特已经缓缓地将他的战车驶到更加靠近他们站着的地方。他和麦伦正倚在战车的挡泥板上,倾听着他们的这场对话。希尔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突然他大声地喊道:“够了!这条路的前面是畅通无阻的。我们再也拖延不起了。如果我希尔特在前面带路,你们敢跟着走吗?” 他在战车前面的马匹身上甩上了一鞭,受到惊吓的马匹朝前越了出去。麦伦对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完全没有准备,险些被摔到后面战车的脚踏板上,但他设法抓住了一处可以用手拉住的地方,他吃力地站在了疾驰的战车上。 泰塔朝希尔特大声呼喊道:“回来!你中魔法了!现在你不知道你自己正在做什么呢。” 贝伊跳起来去抓外侧马匹的套绳,但是他行动得太迟了。战车从他的身边疾驰而过,一下子冲到了平坦的沙地上。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希尔特的大笑声从前方飘回到他们这里:“这条路是开阔的,又光滑又平整。” 尼弗尔抓起停在原地战车的缰绳,大喊道:“我来拦住他,然后让他掉头回来。” “不!”泰塔朝他转过身来,拼命地举起手来要求他停下来。“千万不要到那里去,有危险。停下,尼弗尔!” 然而尼弗尔不理会他的叫喊。带着在他身边的敏苔卡,尼弗尔对准他的驭马扬起了马鞭,车轮在平坦坚实的沙地上呼呼作响。他飞快地追赶着希尔特。 “啊,善良的神荷鲁斯!”泰塔叹息道,“当心那辆战车!” 一片银白色沙石的漂亮羽毛开始在希尔特战车旋转的车轮后面升起来。接着,他们惊恐地注视着那片羽毛,它变成了一片厚厚的黄色的羽状软冰,接下来又变成了松软的泥板块。当马匹的蹄肘陷入到松软的路面时,它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从拉车马匹的蹄子上甩起的稀泥块高得飞过了希尔特的头上方。他不打算停下来或返回来,而是驱车走向了更深的泥淖。 “正在下陷的沙漠!”泰塔痛苦地喊道。“这是那个米底亚人的魔法。他对我们把真正的道路隐蔽起来了,然后把我们引入了这个陷阱中。” 突然间,希尔特战车的马匹冲破了泥淖的外层,陷进了潜伏着危险的泥淖之下。当车子轮辋的边缘陷进去的时候,战车骤停,结果把希尔特和麦伦都甩到了挡泥板的上方。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在没有危险的表面上翻滚着,可是当他们停下来,尽力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覆盖上了一层黏黏的黄泥,黏稠的泥浆很快淹没过了他们的膝盖。 马匹完全陷入到泥潭之中。只有它们的头和前半身还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它们越是想要向前猛冲,就陷得越深。 尼弗尔感到困惑不解,他对这一切完全来不及反应,灾难在他的眼前发生了。这时他才试图返回去,但是已经太迟了。不到十肘尺的地方,他的战车在轮毂之上都陷进去了,两匹马也都陷入到了它们的腰部。他从车上跳下来帮助它们,设法解开它们身上的套具,把它们拉回来。但是他自己马上也陷入了黏稠的污泥之中,他下沉到了膝盖,接着就到了腰。 “不要尝试站起来!”敏苔卡拼命地警告他。“你会被吞噬到下面去的。把身体平躺着,在上面游啊。” 她从下沉的战车中一头朝前躺倒,平躺在颤动的泥浆上。“像这样,尼弗尔,照我的样子做。” 他恢复了理智,将身体在泥浆的表面上伸展开来平躺着。像一个学习狗刨式游泳的孩子一样。在战车完全消失之前,他以笨拙的游泳动作抓到了马。他用匕首割断了将挡泥板固定在原来位置上的皮带,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它们撕碎,彻底地把它们抛了出去。他们在泥淖中拼命挣扎着,但那辆负载沉重的战车无可挽救地滑到了泥淖之下,马匹随之也被拖了下去。不到几分钟的工夫,在暗褐色的平原上就只剩下了标记着他们坟墓的一个小碎片。 希尔特的战车已经淹没在下面了,他的马匹也随之沉了下去。他和麦伦在稀泥中四处挣扎,惊恐得大声呼叫,可是费力挣扎的结果只是使他们只有沾满泥浆的头和肩膀还保留在外面。 尼弗尔将一块战车上掉下来的脚踏板推给了敏苔卡。“用这个!”他命令她,接着她就爬了上去。 尼弗尔自己也爬到了另一块板上,以此来支撑他的重量。他用皮带拖着另外两块板,在泥淖上向前推进,他们努力靠近希尔特和麦伦,然后将木板抛给他们。他们在粘稠的泥浆之中缓慢地移动着。他们四人全都吃力地往回游,泰塔和贝伊正站在那坚实的土地上惊恐地注视着他们。 泰塔挥舞着他的双臂,急迫地呼喊道:“你们已经越过一半了。不要在这里半途而废。继续游,穿越到另一边。” 尼弗尔对此立即领会了。他们转向了对岸。那是缓慢而艰难的努力,因为淤泥紧紧地粘在他们的四肢上,粘在那些木板的底部。敏苔卡轻盈的身体很快地显示出优势,她移动到了其他人的前面。她是第一位到达坚实的陆地上的人,缓慢而吃力地脱离开正在下沉的泥沙的魔掌。最后,尼弗尔、希尔特和麦伦都跟在她后面到了陆地上。他们几乎疲惫不堪,摔倒在了东边的沙丘下。 在穿过泥淖的这段时间里,泰塔在考虑着他们的困境。现在的处境好像是毫无希望。他们被分成了两伙,一道二百肘尺宽的沟壑将他们隔开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马匹和车辆,失去了武器和设备,但是所有失去的东西中,最严重的损失就是他们珍贵的皮水袋。 这时贝伊碰了碰泰塔的胳膊并小声说道:“听!” 空中传来了沙沙声,在很远的地方渐渐地消失了,接下来又越来越响,远处的回声在封闭的沙丘上回荡着。尽管模糊不清,但是却准确无误:那是一列骑兵战车队在前进的声音! 在山谷对面的几个泥浆浸泡过的人也听到了那声音,站了起来。所有的人全都回过头来注视着那沙丘,并且听到了特洛克和他的士兵们即将到来的声音。 突然敏苔卡跑回到泥淖的边缘,那里有他们刚刚丢弃了的载着他们穿过泥浆的木板。尼弗尔在她的后面凝望着她,试图揣摩着她的意图。她将木板收拢起来用皮带拖着,涉过齐膝深的泥淖。 尼弗尔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但是来不及阻止她。她将身体平躺在其中一块木板上,开始在黄色的稀泥中快速地行进。他到不了她所在的位置,最后被迫在齐腰深的地方停了下来。 “回来,”他在她的后面大声喊道。“让我来。” “我比你更轻更快。”她大声喊着回答他。虽然尼弗尔继续恳求,但敏苔卡不再理睬,用尽全部的气力向前滑过去。 战车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刺激着敏苔卡更加努力地继续前进。一直注视着她的尼弗尔,此时既为她的安全而焦虑,又为她的固执而生气,而更强烈的是,他为她的勇气而自豪。“她有着一颗战士和王后的心。”当她离对岸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低语道。 这时他们能听到追赶者的声音:车轮发出的咣当咣当声、武器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这些声音由于沙丘壁间的共振而被放大了。 为了腾出双手,泰塔把他的手杖掖到了腰带里,接着就和贝伊趟水出去接应敏苔卡。他俩每人都从她那里拿了一块备用的木板,然后下到了暗藏玄机的泥浆表层上。三个人都开始朝着东岸游回来。 从他们后面的沙丘里走出了在最前头追赶他们的战车队。特洛克的身影就在为首的战车上,他那得意洋洋地咆哮着,在沙丘的坡壁间回荡。 “前进!冲!” 领头的战车方阵开始全速奔跑,朝着下陷着的沙漠边缘狂暴地冲过来。那三个逃亡者拼命地朝着黄色的泥淖滑行。在他们的后面,驾驭着战车的士兵们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特洛克的庞大身躯使他的战车比其他战车更深地沉入到松软的沙子里。尽管马匹在他的马鞭下拼力地用力拉,可他还是落在了冲在第一排的车辆的后面。 为首的战车纵列中的三辆朝着下沉的沙漠撞下去,像其他被吞噬的战车一样迅速地被吸了进去。因此,特洛克察觉到了危险。他吃力地使自己战车上的马匹得到控制,突然转向离开了泥淖。 他从车上的箭架上抓起他的短弓,从上面跳了下来。后面其他的战车终止了进攻,混乱地停了下来。“放箭!”特洛克喊道。“群体齐射!别让他们跑了。把他们射倒。” 弓箭手们向前跑去,在沼泽的边缘形成了纵深的四列,他们的背上都是装得满满的箭囊和上满弦的弓。 敏苔卡再次抢在了同伴们的前面。她已经通过了一半的界限,可是尽管泰塔和贝伊拼命地划行,却还是远远地落到了她的后面。 特洛克顺着队列大步地走过来,他命令道:“弓箭手们,把箭搭上弦!”一百五十位士兵引弓待发。 “拉开弓,瞄准!”他们举起武器,把弓拉到了自己嘴唇的位置,瞄准了阴暗的黄色天空。 “射!”特洛克大声喊道。他们一齐发射。箭镞像黑压压的云团一样升起在空中。它们的起落轨迹到达了最高点,然后又朝向泥淖中的那三个小小的人影抛落下来。 泰塔听到了它们降落的声音,回过头望着天空。致命的云团朝他们掉下来,呼啸声就像一群扑打着翅膀的野天鹅飞过似的。 “钻进稀泥里!”泰塔急迫地喊道,三个人全都从木板上滑落下来,浸没到厚厚的稀泥里,只有头伸在外面。箭镞像冰雹一样落在他们的周围。有一支深深地钉入了仅仅在几秒钟之前敏苔卡曾躺过的木板。 “向前移动!”泰塔命令道,他们用力缓慢地挪回到木板上,又向前划动。趁对方还没有再次向空气中放箭,又前进了几码的距离。在空中再次充满下落的箭镞的嗡嗡声时,他们仅仅前进了几码远,就又迅猛地扑回到黄色稀泥的保护之中。 他们又被迫三次从木板上潜入到下面的稀泥里,但是对弓箭手们而言,每一次的射程都更加远了,而连发的齐射又不那么准确。敏苔卡比先前划得更快,很快就超出了他们的射程。 当特洛克催促他的士兵们放箭的时候,也传来了他那恼怒和挫败的吼叫声。箭镞吧嗒吧嗒地落到他们周围的稀泥里,而齐射所落下来的箭镞越来越不集中了。 泰塔转过头来看着对面的贝伊。他那受了伤的大脑袋上带着稀泥和汗水闪烁的光泽。他充血的眼睛从眼窝里鼓出来,嘴巴大张着,他那整齐的牙齿就像鲨鱼一样尖利。 “鼓起勇气来,贝伊!”泰塔对他叫道。“我们差不多快要穿过去了。”当说这句话的时候,泰塔意识到这是对众神的直接挑战。 在沙岸上,特洛克看到泰塔他们慢慢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他的骑兵们正用着较短且力度较弱的弓,这种弓是为了在奔跑着的战车上作战而设计使用的。二百肘尺是其最大有效射程。特洛克转过头怒视着他身后的持矛卫士,他正在操纵着战车的马匹。 “把我的战弓拿过来,”他大声喊道。特洛克是整个军团当中唯一的一位在战车上带有长弓的人:他断定对于他军队其余的士兵而言,战弓不灵便的长度不能够弥补它在战斗时增加的力度和射程。 可是,特洛克超凡的臂力和他的长臂所及的范围确定了他超越其他的士兵们所无法达到的限度。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使用短弯弓。然而,为了使用一种更强有力的超长但不便骑射的弓箭,他在战车的侧面设计了一个特殊的箭架。 他的持矛卫士朝他跑来,把那张大弓放到他手里,一并带上了装有特别的箭镞的箭囊。那些箭镞上装饰有豹子头的标识,很适合这长长的弓。 特洛克用肩膀顶开一条路来到前排的弓箭手当中,他们为他让出了位置。他将长箭搭上弦,微微地半闭着眼睛来判断他的射程。 在那片黄色的广阔区域,两个游动着的人头只是两个很小的点。他身边的士兵们仍然在快速地射箭,但是他们的箭在近处落了下来,徒劳无益地落进稀泥里。他在头脑了里计算着将箭射出去时的角度和他的左脚朝前站立的姿势。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用伸直的左臂拉紧了弓,直到弓弦碰到了他鹰钩鼻的鼻尖上。这张弓似乎在对他的力量进行着挑战。他裸臂上的肌肉突出地隆起,他的面孔因用力而变形。在举着弓的时候,他一点一点地调整着瞄准他的目标。接着他射了出去,巨大的弓柄反弹了一下,在他的手中像有生命的小动物一样搏动着。 当长箭向高处升起的时候,它远远地高过了那些次要的黑压压的箭镞,因此显得十分模糊,它毫不费力地超过了下面的箭镞。达到了最高点时,像一只俯冲的猎鹰一样扑了下来。 泰塔在稀泥里听到它飞行时发出的较为尖锐刺耳的声音,抬起头来。他看到它径直地朝自己飞来,他没时间让自己从原始的“船”上跳下来了,甚至也没有时间低头避开它。 泰塔出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那支箭从他的头上擦过去了,他甚至感觉到它穿过时的风碰到了他的头发。然后他听到了结结实实的砰的一声重击。 他睁开了眼睛,把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转过去。那支长箭射中了贝伊裸背的中心,刺穿了他的身体,火石的箭镞已经射入了他躺着的那块木板,把他像黑亮的甲虫一样固定在木头上。 贝伊的脸离泰塔只有一臂之远的距离。泰塔凝视着他深陷的黑眼睛,看到了死亡的极度痛苦在他的双眼里闪烁着摇曳的光。贝伊张开嘴要喊出来或者要讲出什么,可是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他痛苦地抓住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把它解开了。他把双手伸给泰塔,让泰塔作为最后的礼物收下它,那珍贵无比的遗物缠绕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上。 泰塔轻轻地把它从那僵硬的手指上解下来,把那条线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感觉到这个将死的巫师的精华从那条项链上流入了自己的身体,在增强着他的法力。 贝伊的头向前垂下去,但是那支箭妨碍他滚下木板。泰塔认出了嵌在箭杆上的豹子标记,他知道了是谁射的了。他将手伸过去,将两只手指放到贝伊的喉咙上,感觉到他逝去的那个瞬间。贝伊走了,泰塔也没有能力去救他。泰塔离开了他,继续向尼弗尔和敏苔卡站着的对岸划去,他们正在那里大声地鼓励泰塔。又有四支长箭落在了他近前,但没有一支碰到他,他慢慢地划出了特洛克的射程之外。 尼弗尔迎着他,帮他从厚厚的稀泥里站起身来。泰塔用他的手杖支撑着自己摆脱了泥淖,来到了坚实的地面上。他弯下身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了一会儿,他又坐了起来,从正在下陷着的沙漠上向特洛克站着的对岸凝视着,特洛克两手叉腰,他身体和头的每一个动作都显示出他的狂怒和懊丧。接着特洛将手环着嘴做成杯状大声喊道:“别以为你已经逃离了我的手心,巫师。我要把你和我的女人追回来。我会让人抓到你们两个的,我要把你们追得无路可逃。我永远不会让你们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敏苔卡鼓起勇气向前走去。她准确地知道他最脆弱的地方在哪里,她完全知道在他的士兵面前怎样使他蒙受最为痛苦的羞辱。“我的丈夫,你的威胁像你的生殖器一样,它无力而软弱,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她那充满怒气而又悦耳动听的声音清晰地传过去,使二百名喜克索斯的战士们听得一清二楚。人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随后从他们的队伍中响起了一阵嘲弄的笑声。士兵们也憎恨特洛克,因此他们从他所受到的羞辱中得到了满足。 特洛克挥舞着弓,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狂怒,气得直跺脚。最后,他气急败坏地转向他的士兵们,他们一下子静了下来,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窘迫不安。 在一片静寂中,特洛克大声叫道:“伊什塔尔!米底亚的伊什塔尔!到前面来!” 伊什塔尔面对着对岸上的这小伙人,站在下沉着的沙漠的边缘。他的脸上刺满了花纹图案,眼睛周围是紫色的涡状纹,那只外斜视的眼睛像是一只银色的圆盘闪闪发亮。顺着他的长鼻子有两排红点伸展下来,下巴和面颊上描摹着像蕨类植物似的图案。他的头发上缠裹着又长又硬的幼鹿的单枝鹿角,鹿角上面带有红色的虫胶。他不慌不忙地解开袍子,让它落到了沙子上。 他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后背和肩膀全都是豹子的玫瑰花斑的纹身图案。在他的腹部上刺着一颗巨大的红星。他的阴毛已经剃光,这使得他那极大的悬垂着的阴茎显得更加突出。极小的金银铃铛钩挂在他那穿孔的包皮上。他盯着泰塔,巫师泰塔则跨前一步镇定地面对着他。当他们相互虎视眈眈之时,他们之间的间隔好像缩短了似的。 伊什塔尔的阴茎慢慢地膨胀起来了,当它硬到大大的勃起状态时,小铃铛就叮铃铃地响起来。他向前挺起臀部,将那鲜红的龟头对准了泰塔。这是公然的挑衅,他在强调着泰塔阉人的身份,在向泰塔展现着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泰塔举起手杖,对准了米底亚人的腹股沟。两个人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像投掷出去的标枪,全都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在抗衡着。 突然间,伊什塔尔发出了呻吟声,接着他就射精了,将所有的精子喷射到沙地上。他的阴茎蔫了下来,渐渐变小,皱起来,变得微不足道了。伊什塔尔一下子跪了下来,匆忙地拽过了袍子穿上来掩盖自己的窘态。他已经在与巫师的第一次直接对抗中败下阵来。他转过身来背对着泰塔,一步一拖地走到塞特神庙的两位祭司和努比亚巫师蹲着的地方。他们围成了一圈儿,然后手挽着手唱起了咒语。 “他们在干什么?”尼弗尔紧张地问道。 “我想他们正在试图占卜下沉着的沙漠周围的道路。”敏苔卡轻声说道。 “泰塔会阻止他们的。”尼弗尔说道,带着自己都不曾有的信心。 突然,伊什塔尔霍地站了起来恢复了活力。他发出一声像觅食的渡鸦似的低沉的呱呱声,顺着沙谷指着南方。 “他已经选择了神鹰指给我们的那条路,”泰塔悄声说道。“我们仍然有危险。” 特洛克的军团上路了。在为首的战车上的是特洛克和坐在他身边的伊什塔尔,沿着那条致命的蜿蜒的泥河,他们快步急行,朝南而去。当他们通过的时候,骑兵们向在对岸上几乎无成功希望的那伙人大喊大叫地进行威胁和挑衅。 在战车扬起的尘雾散去后,他们看到特洛克还留下了小部分的军队——五辆战车和十名士兵,为了保持对他们的监视,这十个人在对岸的沙丘下建立了营盘。很快地,追捕他们的队伍里的最后一辆战车也消失在黄色高温的雾霭之中,在山谷坡壁的转弯处隐蔽不见了。 “在夜幕降临之前,特洛克就会找到跨越到我们这一侧的路。”泰塔预测道。 “那我们怎么办?”尼弗尔问道。 泰塔朝他转过身来。“你是法老。你是万乘战车的最高指挥官。向我们下达你的命令,陛下!” 尼弗尔注视着他,对这种嘲笑一时无言以对。泰塔无疑是在嘲弄自己。尼弗尔盯着那双年迈浅色的眼睛,在泰塔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嘲弄的迹象。尼弗尔的怒气在喉咙中带着胆汁的苦味在上升。 尼弗尔正要抗议,要指出来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战车和水,只有他们前面这火辣辣的沙漠和他们身后的一支残酷无情地正在追捕他们的军队。而此时敏苔卡触摸着他的胳膊,这使他冷静下来了。他凝视着敏苔卡的眼睛,一个好主意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把他的计划告诉他们,还没等他说完,希尔特就咧开大嘴笑了,并频频点头,麦伦也大笑起来,高兴得一个劲儿地搓手。敏苔卡骄傲地挺起了她的身子,站得离他更近了。 当他下达完命令后,泰塔点点头。“这是一位真正的法老的战斗计划。”他说道。他的声音平静而显得无动于衷,可是在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赞成的火花。他终于认识到洛斯特丽丝交给他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尼弗尔几乎马上要掌管他自己的命运了。 当伊什塔尔指向前方的时候,他们才走了不到几里格远的路程。特洛克让队伍停下来,他瞪着眼睛吃力地望着那奇异的黄光和闪烁的热天的雾气。在山谷前面,那下沉的沙漠突然变窄了。 “那是什么?”特洛克问道。它看起来好像是某种婀娜多姿的海怪正在游着穿过沙丘间的沟壑。它背鳍上的鳍冠从黄色的稀泥中向上突出来,黑色而带有锋利的刃。 “那是我们的桥,”伊什塔尔告诉他,“是一块页岩的岩脊,从岸的一边向另一边流动着。这是我们的人行道。” 为了侦察这座页岩桥,特洛克派了他两个最好的士兵赤脚走在前头。他们轻快地跑过去,到达对面的时候,他们的凉鞋还是干的。他们欢呼着,朝特洛克招手示意。于是他策马加鞭,沿着这座桥穿过去了。队伍中其余的士兵排成一纵列在特洛克的后面穿了过去。 当他们一行全部安全地到达对岸,特洛克就向北面转过身去,沿着山谷返回最后见到泰塔那伙逃亡者所在的地方。 可是就在他们还没有走过一半距离的时候,阴沉的乌云变成了黄色的大雾,弥漫着的污浊难闻的空气导致黑夜过早地降临了。不到几分钟,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迫使他们的队伍停了下来。 “马匹都累了。”当指挥官们在黑暗中聚集在特洛克周围听命时,特洛克尽量为停下来过夜的决定装扮出一副勇敢的面孔。“给马匹饮水,让它们和士兵们休息下来。明天只要天一放亮,我们就继续出发。其实,巫师他们步行也走不了多远,更何况他们又没有水了。明天不到中午,我们就将抓到他们。” 泰塔拆开敏苔卡双脚上的绷带,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用下沉沙漠中的强碱性的水将它们弄湿,又重新包扎好。不顾她的抗议,尼弗尔让她穿上了他的凉鞋。对她来说,凉鞋实在是太大了,但是绷带使它们很合脚。 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带了,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没有武器,也没有了行李,除了沉下去的战车上剩下来的脚踏板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在对岸上的喜克索斯骑兵们好奇地注视下,尼弗尔带着他们走上了高高沙丘的坡面,朝东方走去。他们气喘吁吁地到达了山丘的顶端。对他们来说,口渴是最为痛苦的折磨。 尼弗尔朝那还在下沉的沙漠望了最后一眼。在对岸,特洛克的骑兵们已经卸掉了马匹的挽具,用战车围成了一个临时防御的营地,点起了营火。尼弗尔给了他们一个嘲讽的举剑致敬礼,带着其他的人走向沙丘对面的一侧。躲过哨岗的注意之后,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的每一步努力都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尼弗尔提醒大家。“我们还要在无水的情况下熬过好几个小时。” 当在酷热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躺下来的时候,他们焦虑地听到了士兵和战车的声音。见到大家的惊恐,敏苔卡表达了自己的心声:“祈求众神保佑,特洛克不会找到他过来的路,在天黑之前,他们回不到我们这里。” 休息好了之后,在平行于下沉沙漠的山谷和沙丘的掩护之下,尼弗尔领着他们继续前行。他们并没有走多远,确实,在酷热之下,这种努力使他们遭受到严重的消耗。在使人感到浑身乏力的黄色浓雾之中,他们再一次安顿下来休息。没有等待多长时间,黑暗就降临到了他们的面前。 夜晚使他们稍稍从酷热之中带来了些许的解脱。他们又攀回到沙丘的顶端,在下面,他们看到了山谷对面士兵们的营火。那火焰正好给了他们足够的亮光辨别出喜克索斯人营房的布局。 敌人的战车停在了一个凹陷的兵营操练场,马匹都拴在了战车的车轮上。两名值班的岗哨坐在营火旁,在临时防御的营地的隐蔽处,其余的士兵们都已经在睡垫上进入了梦乡。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向东面出发。希望他们相信我们肯定还在那边,他们已经丧失了警惕。”尼弗尔说着,带领他们顺着沙丘的坡面不断地滑下去。他们到达了离营房几百肘尺远的谷底。这个距离正好远得足以能够隐藏他们的行动,也就足以使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不会被听到。 借着营火所发出的微光来确定方向,为了没有人在黑暗中走丢,他们相互挽住了臂膀,一路摸索着来到了下沉沙漠的边缘。 他们将木板放到了泥淖之中,划着木板通过了泥淖。他们对这种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了,没多一会儿就到达了山丘的另一侧。 他们相互间保持着很近的距离,朝那个营地爬过去,他们俯下身正好躲蔽在火光的范围之外。除了那两个值班警卫,其余的敌人看起来都在沉睡之中。马匹安安静静,唯一有的只是火苗燃烧时发出的那种轻微的火花碎裂声。突然,一个值班的警卫站了起来,朝他同伴坐着的地方走过去。两个人轻声地交谈着什么。尼弗尔感到烦躁不安,当他正要向泰塔寻求帮助时,巫师已经提前行动了。他用手杖指向黑暗中的两个暗影。不到几分钟,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昏昏欲睡,最后,那个警卫终于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呵欠。他悠闲地回到了自己的火堆那儿,将剑放到了自己的怀里,舒适地坐了下来。 泰塔举起的手杖一直在指向他,慢慢地,那个哨兵的头向前沉下去,下巴抵在了胸上。从另一处火堆传来了轻轻的鼾声。两个哨兵都睡得很沉了。 尼弗尔碰了碰希尔特和麦伦。每个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职责。他们离开了火光边沿的泰塔和敏苔卡,又一次向前爬去。 尼弗尔出现在最近的哨兵的身后。他的剑从怀里滑下来,落在了身旁的沙子上。尼弗尔将它拿起来,用青铜剑柄处的圆球重重地击在哨兵的太阳穴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位哨兵便倒下了,在他的火堆旁四仰八叉地永远躺下了。 尼弗尔手里紧紧地握着剑,朝另一处火堆快速地扫了一眼。希尔特和麦伦已经解决了那个哨兵,让他像死猪一般地蜷缩着躺在那里。他的剑成了希尔特的战利品。三个人朝前跑去,到了最近的战车旁。那些长矛还在战车的侧厢里。 尼弗尔抓起一支握在手里,它很重,但很顺手。麦伦也将自己武装起来。突然间一匹马发出了轻声的嘶鸣,用蹄子向下猛踏。尼弗尔惊呆了。一瞬间他还以为他们仍然没有被察觉。接着,一个还没有完全醒来的声音从营地里传出来。 “努萨,是你吗?你醒了吗?” 一个骑兵摇摇晃晃着走到了营火旁,他仍然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他身上只有一块腰布,裸露着身体,手里举着一把剑。 他停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尼弗尔。“你是谁?”他的声音由于惊恐而提高了。 麦伦猛力掷出了标枪,击中了那个人的心口窝。只见他扬起手臂,猛地倒在了沙子上。麦伦跃上前来,拾起了他掉下的那把剑。他们三人像发了疯的精灵一样狂笑,跃上了车辕,冲进了战车围成的方阵。他们的尖叫声使那些刚醒来的士兵们陷入到一片狂乱之中,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夺过来的剑随着杀人的节奏在时起时落,带着鲜血的剑锋砍钝了。 只有一个敌人完全清醒了,他精神振奋,突然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他是一位高大凶暴的士兵,向他们进行了回击,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样咆哮着。他瞄准了尼弗尔的头全力地砍下去,尽管尼弗尔挡住了他的剑,迅即地躲开了,可是这一击震得他的胳膊从手臂一直麻到了肩膀。他在防卫时因用力过猛而折断了青铜剑。 尼弗尔的武器掉了,他的对手又抡起了剑,瞄准了他的头想要结束他的性命。泰塔在黑暗中从对手身后走出来,用手杖敲到了他的头盖骨。这位士兵倒了下去,尼弗尔从他那松弛的手里抓起了那把剑。 战斗结束了。五位幸存者双手抱紧头跪到了地上,希尔特和麦伦在他们身后站着。敏苔卡和泰塔让火堆烧得更旺,借助着火焰的亮光,他们看清楚其中的三个骑兵已经死了,另外的两个受了重伤。 当泰塔给他们处理伤口的时候,其余的人用战车上备用的绳具捆住了战俘的手脚。直至此时,他们才喝到敌人水袋里装的水,他们享用了点儿面包,从发现的食物中切了几片干肉脯。 当他们吃过喝过后,新一天的阳光正越来越强地照射着。又是一个预示着酷热威胁的通红的黎明,酷热已经开始令人感到窒息。尼弗尔挑选了三辆战车和最好的配套马匹。他们清除掉选好的战车内不必要的装备,诸如那些骑兵们的私人行李以及超过他们需求的备用武器等。尼弗尔放走了那些不需要的马匹,甩动毯子,将它们赶入到旷野之中。 那令人恐惧的红彤彤的晨光随着每一分钟地流逝变得越来越强,他们急匆匆地备马上车。当他们准备好离开的时候,尼弗尔走向了被绑着的那群战俘。 “你们都是埃及人。我们杀害并伤害了你们的同伴,我感到深深地痛苦。这既不是我们的选择,也不是我们的乐趣。是篡夺王位的特洛克把这种痛苦强加到了我们的头上。” 他在那个差点就杀了他的大块头士兵身边蹲下来。“你是个勇敢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并肩作战,抗击我们共同的敌人。” 尼弗尔坐了下来,将袍子的下摆拉了上来,那个战俘的眼睛顺着他右腿润滑的肌肉移动着。这个大块头突然张口结舌。“法老尼弗尔·塞提已经死了。为什么你带有这个王室的矩形印记呢?”他问道。 尼弗尔摸了摸很久以前泰塔给他刻的花纹。“我依据法律拥有它。”他说道,“我就是法老尼弗尔·塞提。” “不!不!”那位战俘既激动又害怕,好像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似的。 敏苔卡从战车上跳下来,来到了他们面前。她对那位士兵讲话时的语气是友好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王后敏苔卡陛下。你的父亲是我心目中的神和指挥官。我非常敬爱他。因此我也爱戴并尊重你。” 敏苔卡从刀鞘中拔出了匕首,砍断了捆绑着他的绳索。“是的,”她说道:“我是敏苔卡,这是法老尼弗尔·塞提,他是我的未婚夫。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埃及,要求我们的合法权利,然后对埃及实行和平、公正的统治。” 尼弗尔和敏苔卡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你的战友们。告诉人们我们还活着,我们将要回到这合法的埃及。” 那个士兵跪下来向前爬去,亲吻着她的脚,接着爬到尼弗尔的面前,托起他的一只脚。他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是你的士兵,”他说道。“我要把这消息传递给人们。请尽快回到我们中间来,神圣的法老。” 其他的战俘们也都和他一起,坚决表明他们对王室的忠诚和爱戴。“致敬,法老!祝您万寿无疆!愿法老统治埃及千秋万代。” 尼弗尔和敏苔卡登上了他们夺得的战车,那些被释放了的战俘们大声欢呼道,“巴赫-克尔!巴赫-克尔!” 三辆战车驶出了毁坏的营地。泰塔独自驱车遥遥在前。因为他最能够抵御米底亚的伊什塔尔的花招,能发现那条对他们隐蔽起来的真正的路。尼弗尔和敏苔卡紧跟在他的后面,希尔特和麦伦殿后。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返。 他们只走了很短的一段路,当泰塔停下来回望的时候,那下沉着的沙漠和营地还能够看得见。另外两辆战车在他后面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尼弗尔问道。泰塔举起了他的手。在寂静中,他们听到远处特洛克的队伍沿着对岸到来的声音。突然间,透过变得阴沉恐怖的红彤彤的黎明,他们看到前头的队伍出现在远处的沙丘上。 在为首的战车上,特洛克突然地勒住了马头,对伊什塔尔大喊道:“让活生生的塞特神来见证,那巫师又一次胜过了你。你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回过头来夺走我们警卫队的战车吗?” “你不是也同样没有预料到吗?”伊什塔尔对着他吼道。“你是伟大的将军。” 特洛克对伊什塔尔的蛮横无礼很生气,将握着鞭子的胳膊甩出去,想要抽打他那刺着花纹的脸,但当他看到米底亚人黑色的眼睛时,他又决定作罢,将鞭子收了回来。“现在怎么办,伊什塔尔?你要让他们顺利地逃掉吗?” “他们返回的路只有一条。赞德尔正带着二百辆战车向南赶往那里,你还可以两路夹击地抓到他们。”伊什塔尔阴沉地指出。特洛克的脸上闪现出凶残的微笑。在盛怒之下,他差点把赞德尔给忘了。 “太阳几乎还没有升起。你有一整天时间来重新穿过页岩桥,继续追捕他们。”伊什塔尔接着说道。“我的鼻孔中留有他们的气味。我可以施展我的魔法之网去诱捕他们,我将像一只忠诚的猎犬,把你带到猎物那里。” 特洛克鞭策着他的马匹前进,顺利地来到了沼泽边缘的坚实沙地上,正好直接面对着对岸的三辆战车。他吃力地装出一副几乎可以令人信服的满脸的微笑。 “我比你更欣赏这一点,我的朋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塞特的名义,我会欣赏它的滋味的。” “打不到兔子就别想吃,不到手就不算数。”敏苔卡大声回击他道。 “我会的。我确信我还将为你准备一些让你消遣的惊喜。” 当看到三辆马车向前进入了沙丘时,特洛克的微笑消失了。敏苔卡快乐地向后朝他挥着手。尽管他知道那是她故意要激怒他,他的内心因狂怒感到灼热和郁闷。“回到原处!”他对士兵们大喊道。“回原地过桥。” 当他们继续前行的时候,泰塔越加频繁地朝天空望去,随着黄色的云层向地面沉下来,他的表情变得冷静且若有所思。 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他们停下来给马饮水。“我从来没有见过天空这种样子,”希尔特说道,“众神愤怒了。” 奇怪的是,他们那么快地就找到了真正的路。他们拐错了路的那个十字路口从远处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作为路标那条道的高高的圆锥石,他们不可能会看不到的啊。那是一条通向红海的主要大道,有那么多的商旅从这条路走过,因此这条路被踩得更深,比先前他们沿着走入那片下沉沙漠的原始小路更明显。 “伊什塔尔使我们看不清真相,”当他们向岔路口行驶时,尼弗尔低声说道,“但是这一次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地上当了。”接着他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做了一个抵御恶魔的手势。“任何时候,众神都是友善的。” 在他们的前面,希尔特用那双战士的眼睛在尘雾中辨别道路。直到靠近道路,那布满乌云的天空还是让他辨不清楚。希尔特在泰塔的马车旁齐头疾驰着,他大声喊叫道:“巫师!在我们前头的是一些战车,它们的数量很多。” 他们勒住马头,凝视着前方。在他们的仔细观察下,那些尘雾正在移动。 “在前面多远的地方?”泰塔问。 “不超过半里格。” “你认为特洛克会有第二支队伍在我们的后面追上来吗?” “你比我更了解他,巫师。那是喜克索斯人常用的战术。你不记得德门之战了么?阿佩庇是怎么在他的两支队伍之间打击我们的?” “我们能在被他们堵住之前到达岔路口么?”泰塔问道。 希尔特眯起了眼睛。“也许能赶到。但那将会是一场惊险的比赛。” 泰塔转过身朝后面看过去。“特洛克已经在我们身后的路上了。我们不能自投罗网。” “如果我们离开这条路进入沙漠的话,那将肯定是场灾难。我们将会给他们的追踪留下清晰的痕迹。在晚上到来之前,马匹也会过于疲劳。” “怪不得特洛克嘲笑我们。”敏苔卡痛苦地说道。 “我们又一次遭到前后夹击。”麦伦也是这样理解的。 “我们必须逃走。”尼弗尔决定。“我们必须尽力在他们之前到达岔路口,走上那条通往红海的大道。那是我们逃跑的唯一出路。” “以我们最快的速度,即使耗尽马匹的体能。”希尔特表示同意。 他们并排驾着战车疾驰。车轮陷入到小路上的车辙中,战车在颠簸着,改变着方向,但是马匹跑得很稳。他们朝着前方的尘雾奔去,前面的尘雾变得愈加阴森恐怖。圆锥石堆看起来好像永远遥不可及似的。当尘土和可怕的黄色光线遮没了一半的天空时,到来的追踪队伍的第一排战车已经进入他们的视野,此时他们离岔路口还有五百多肘尺远。 追踪者们停了下来,好像无法确定那三辆飞奔着的战车的身份,可他们突然又径直地朝着逃亡者冲过来。 泰塔尽力迫使马匹最后一次加快速度,但是他也感觉到它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它们一直坚持到所能承受的最后时刻,但是敌人迎面向他们冲来,他们不能在敌人之前到达岔路口,这一点逐渐变得确定无疑。最后,泰塔举起他攥紧的拳头,下命令停下来。“够了!”他大叫道。“我们永远不可能赢得这场比赛!” 他们在小路上停了下来,马匹冒着汗沫,胸部急剧起伏着吃力地进行呼吸。战车的驭手们满面尘土,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绝望。 “朝哪个方向走,法老?”希尔特大喊道。他们已经开始求助于尼弗尔。 “只有一条路是通畅的。返回到我们过来时的那条路。”接下来,那声音低得只有敏苔卡能够听得到:“进入特洛克的队伍。不过这样至少给我一个最后的机会来解决我和他的宿怨。” 泰塔点头同意,第一个调转他的战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带领大家朝着下沉的沙漠跑回去。其他的人也突然转过身,跟在了他的后面。一开始尘土遮没了追踪者的视线,不过,一阵热风立即把尘雾吹到了一边,他们看到了那折回的三辆战车。 他们继续向前狂奔,但是尼弗尔感到他的马匹体力开始衰退。它们的步子沉重而吃力,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它们的蹄子开始向一侧移动。尼弗尔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他用一只手搂着敏苔卡的腰。“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爱上了你,我将永远爱你。”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你就永远不会让我再次落入特洛克的手中。那将是证明你的爱的最好的方式。” 尼弗尔转过来俯身望着她,感到十分困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道。她碰了碰挂在他身上的那把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剑。 “不!”他差不多是尖叫着喊出来这个词,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为我必须这么做,亲爱的。你不能把我交回到特洛克手里。我自己没有勇气这么去做,因此,为了我你必须坚强。” “我不能!”他叫道。 “那是迅速而没有痛苦的。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正当尼弗尔处于悲痛之中时,泰塔的战车突然的来了个急转弯停在前方的小路上,他差点就全速地撞了上去。 泰塔指向前面。特洛克就在那里。即使在远处,他们也能辨认出在行进的队伍前头他那大熊一样的体形,那身影正径直地朝他们奔来。他们回过头去,另一支队伍的敌人也正在快速地靠过来。 “最后一战!”希尔特从剑鞘中拔出他的剑。“第一次最糟,第二次最差。最后一次才是所有战场中的最佳。”这是红色之路大赛中的格言之一,他带着真诚的期盼引用了它。 一阵闷热的强风掀动着他的长发,就像吹过了一片银白色的草地一样,泰塔抬头看了看像胆汁一样黄颜色的天空。 敏苔卡拉着尼弗尔的胳膊。“答应我!”她小声说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答应你!”他说道。他感到自己在说这几个词的时候,喉咙里火辣辣的,他的嘴像被烫伤了一样。“过后,我要亲手杀了特洛克。当我做完了这一切,在黑暗的旅程中,我会在你的后面紧紧相随。” 泰塔没有提高嗓门,可是他的话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边走。注意我的车迹,然后准确地沿着它们走。” 令他们吃惊的是,泰塔将他的马匹转向与小路成直角的沙漠方向,向北进入了没有标记的移动沙丘。尼弗尔本以为泰塔的战车马上会陷入沙地中,可是不知为什么,仿佛松软的地面下多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泰塔的战车稳定地继续慢速跑下去,他们都紧紧地跟在泰塔的后面,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最后的、绝望的努力。 回头望去,尼弗尔依然可以看清楚两支敌军扬起的尘雾,这两支军队正从东面和西面向他们夹击会合。到达那里时,他们不可能会找不到三辆马车离开小路的地点。当然,除非泰塔可以施行隐身术智胜伊什塔尔,但那是一种让他们感到绝望的可能。伊什塔尔曾经证明了这种无价值的小巫术是不会使他受到什么影响的,并且特洛克也肯定亲眼看到了他们是从这条小路上离开的。 然而当特洛克向前看去时,却看到泰塔的右手里拿着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腰上围系着贝伊送给他的项链。泰塔没有回望后面的追兵,而是仰望着险恶的天空,表情全神贯注。 看起来他们是毫无希望了,但是尼弗尔却感到一种不合逻辑的反常的希望之光。他意识到,以某种神秘的方式,贝伊的礼物增强了这个老人本已经令人敬畏的法力。“瞧泰塔,”他悄声对敏苔卡说道。“或许还不到最后的时刻。或许在巴奥棋的游戏结束之前,还有一步留给了我们。” 特洛克沿着小路在疾驰,直到他来到了那三辆战车离开原路并进入了沙丘。他们的踪迹还深深地刻在沙地上,那可能是由一组压进去的车轮留下来的。在这时,赞德尔从相反的方向在第二支队伍的前头赶上来了。 “干得好!你已经阻挡住了猎物。现在我们要抓到他们了。”特洛克朝他大喊道。 “这是一次有效的追捕,”赞德尔朝他大吼着回答道,“你想让我保持什么样的方阵呢?” “继续殿后,列为四人纵队,跟我来。”特洛克转入另一条路追踪这些逃亡者,两支战车队伍在他身后列队随行。特洛克朝前方望去,泰塔和他的一小伙人已经消失在高高的伞状沙丘之中,沙丘的顶端呈紫色和蓝色。在阴沉的天空下,沙丘之间显得昏暗且阴郁无光。当外边的战车队陷入了松软的沙子中时,他们走出去还不到二百肘尺远。这时特洛克才知道为什么泰塔保持着那么密集的队形。只有在中心线路上的地面才足以承载战车的压力。 “前面成单一队列!”特洛克改变了编队。“不要离开我的车道。” 他们跟着特洛克进入了人迹罕至的荒野,两支联合起来的军团构成的队伍延伸出半里格远的距离,骑兵们愈加惶恐地抬头看着高耸的沙丘和那令人不安的天空。特洛克无法强迫他的马匹以同样疯狂的速度疾驰,它们降到了行走的速度,但是他能够从泰塔留下的车辙判断出他们同样也行进得更慢了。 他们一直向前走了将近有一里格那么远,前方的陆地突然改变了特性。从松软起伏的沙地升起来一个黑色的岩石岛。就像是迷失在沙丘海洋中的一只小船。它的外围西面是呈蜂窝状的,由于表面被千年的风沙所侵蚀,顶峰就像某些传说中的怪物的牙齿一样尖利。 在峰顶有一个渺小却清晰的人影。那是一个单薄的、高高的身影,一头乱蓬蓬的银白色头发就像一顶金属的头盔一样,闪现着奇异而又令人畏惧的光。 “是巫师,”特洛克幸灾乐祸地对伊什塔尔说道。“他们躲避在岩石堆之中。我希望他们想要在那里和我们搏斗。”接着他转向号手,“吹响战斗的号角。” 当尼弗尔和敏苔卡看到前方的石堆赫然耸现的时候,他们俩都惊呆了。 “泰塔知道是这里吗?”敏苔卡问道。 “他怎么会知道?”尼弗尔回答道。 “你曾经告诉过我他知道一切。” 尼弗尔沉默了。他回过头去想掩饰对目前形势的错判,他看到紧跟在后面的追兵扬起的尘土正在升起,与遮没了太阳的黄色的光混在了一起。 “那根本不重要。那怎么能对我们有益呢?”他问道。“我们可能在这些岩石堆之间抵御一小会儿,可是这里有几百名特洛克的士兵。这几乎是末日。”他摸了摸挂在身旁战车载物架上的皮水袋。皮水袋几乎是空的,连维持马匹再活一天的用水都没有了。 “我们必须相信泰塔。”敏苔卡说道,而他却苦涩地笑了。 “看来众神已经抛弃了我们。除了泰塔还有谁能够相信呢?” 他们继续向前走,马匹已经虚弱到了妨碍走路的地步了。他们听到身后模糊不清的追击声:队长们催促骑兵保持队列的叫喊声,松散的武器装备相互撞击的叮当声,干燥缺油的轮毂所发出的吱嘎吱嘎的转动声。 终于他们来到了黑色和赭石色的岩丘下。它有一百英尺那么高,聚积的热量就像篝火一样从它的表面辐射出来。除了在悬崖上风所蚀刻出来的裂隙和裂口外,连一丝植被也没有。 “把战车驶近靠在峭壁上,”泰塔命令道,他们都依此执行。“现在松开马匹,把它们带到这条路上来。”泰塔给大家做了个示范,围绕着岩石坡面的一角,牵着他自己从战车上卸下来的马匹。那里有一道深深的裂缝,它那垂直的边缘嵌入了岩石堆。 “这边来。”他带领他们尽可能地沿着那道深深的、垂直的裂缝中的沙质地面行进。“现在让马匹躺下。” 所有骑兵部队的马匹都受过这种训练。在训练者的催促下,它们跪下来,发出呼噜声和喘息声,平躺在裂缝的地面上。 “就这样!”泰塔告诉大家。他从战车中拿出了一个铺盖卷。从那上面扯下来几条布,他把马的眼睛蒙住以保持它们的安静和顺从。接着,他在松软的沙地里将一支长矛深深地插入到地里,用它来做一个固定杆,将马头绑在杆上面,防止它们再站起来。其他的人按照他的示范同样地行动起来。 “现在把剩下的水拿来。很可惜,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水让马匹最后喝上一次,但是我们自己则需要每一滴水。” 泰塔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把大家带到了悬崖下的一个浅滩。在悬崖突出部分下面的净空高度很低,因此任何人都必须得爬着才能下去。 “利用悬崖上的碎石将这里围住。” “一面防御栅的墙?”尼弗尔看起来迷惑不解。“我们不可能守住这个地方。他们一旦进了洞穴之内,我们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挥动手中的剑了。” “没有争论的时间了。”泰塔怒视着他。“照我告诉你的去做。” 尼弗尔为敏苔卡而感到担心,他的神经此时极为脆弱,也因为最近这些日子里所经历的苦难而疲惫不堪。他同样默默地怒视着泰塔。其他的人感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小公牛在向老公牛进行挑战。时间分分秒秒地在拖延,尼弗尔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够救他们。他停止了对视,俯下身,从碎石堆里搬起了一块大石头,脚步摇晃地走进了低矮的洞穴。他把它放在了适当的位置后,又跑回来搬另一块。其他人也一起加入到这项筑墙的工程中。连敏苔卡也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在粗糙的片岩块中搬了起来。可还没有封闭那石墙后面的狭窄空间,她手上的皮肤就已经擦破和划伤了。 “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尼弗尔拘谨地问道。他还在因自己与巫师的冲突而感到难受。 “喝水。”泰塔说道。 尼弗尔从水袋里将水倒入一个皮桶,递给了敏苔卡。她只喝了几小口就把水递给了泰塔。 泰塔摇了摇头。“喝,大口喝。” 当他们都已经喝得胃里满满的时候,尼弗尔又转向泰塔。“现在做什么?” “等在这里。”泰塔命令道,然后拿起长手杖,登上石丘上有缺口的那一面。 “这个防御围墙怎么办?”尼弗尔在他后面喊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泰塔在他们上方三十英尺高的一个狭窄的岩架上停下来,向下看了一眼。“到时候陛下自然就会知道了。”泰塔又开始往上登。 “一个藏身的地方?也许是个葬身之处吧?”尼弗尔在他后面挖苦地叫道,而泰塔既不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没有休息也没有停下来,一口气攀登到了石丘的顶峰。他站在那里,回头朝着特洛克到来的方向极目远望。 这一小伙人在石丘下面的深沟里注视着他,有的人感到困惑,有的人充满希望,还有一个人感到恼火。 尼弗尔一个人站起来。“从战车里拿来长矛和其余的武器。我们必须做好自卫的准备。”他跑向放置战车的地方。抱回一根长矛,麦伦和希尔特跟在他后面,也都同样抱着武器。 “泰塔在干什么?”他向敏苔卡问道。 “他还没动静。”她指着上面的顶峰。 他们堆放好武器,然后在这个简陋的隐蔽处的入口坐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泰塔。 泰塔的身影正衬托着那可怕的昏黄色的天空。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一动不动,直到再次听到那恐怖的声音。那隐约的战车轮子的哐啷哐啷声和嘎吱嘎吱声,听起来足有几百辆。这些声音有时因为沙丘的阻隔而减弱了,有时又显得清晰并对他们造成威胁。 泰塔慢慢地起双臂,双手指向天空。所有人的眼睛都顺着这一动作向上仰望着。他举起了右手中握着的手杖,左手举着洛斯特丽丝护身符,脖子上他还戴着贝伊送给他的礼物。 “他要做什么?”希尔特用一种充满敬畏的语气问道。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泰塔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他是从活生生的岩石里雕刻出来的一尊雕像。他的头向后仰着,银发蓬松着披散到肩上。他的长袍很牢靠地系在身上,露出了瘦削的腿胫骨。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在栖息着的老鸟。 天空翻卷起黑压压的云。光线瞬息万变,当隐蔽的太阳被更浓的云层遮没时,光亮消失了,当云层变薄并消散的时候,光亮就闪现出来。 泰塔仍然没有动,他的手杖指向天神怀孕的腹部。队伍到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远处突然传来了响亮刺耳的羊角号的号声。 “那是战斗的号角声。特洛克已经看到泰塔了。”敏苔卡悄声地说道。 特洛克朝他的号手大声命令道:“吹响进军的号声!”可是这战争的号声似乎被空旷的沙漠和低矮、阴沉的天空吞没了。 “等一下!”米底亚人伊什塔尔说道。他正注视着在岩丘顶峰上泰塔那很小的身影。“等一下!” “怎么了?”特洛克问道。 “直到现在,还无法弄清真相,”伊什塔尔说道,他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巫师。“但是它遍布四处而且强大有力。” 队伍停下来,每个士兵都敬畏地注视着岩峰上的那个身影。一股可怕的寂静降临到了沙漠上。到处鸦雀无声。连马匹都安静下来了,甚至没有武器装备发出来的咔嚓声和叮当声。 只有天空上一切都是移动的。在巫师头上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旋涡,一个巨大的闷燃着云朵形成的轮子在滚动着。接着,旋涡的中心慢慢地像一只正在醒来的独眼魔兽一样张开了。从这个天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炫目的阳光。 “荷鲁斯之眼!”伊什塔尔倒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召来了天神。”他做出了一个保护的手势,在他旁边的特洛克也静了下来,带着迷信的恐惧僵在了那里。 那道明亮的光照到了峰顶,像一道炫目的闪电照亮了巫师的身影。一束银亮的光环围绕着他的头在旋转着。 他用长手杖做了一个缓慢的环形移动的动作,喜克索斯人的驭手们像鞭子下的恶狗一样退缩了。密布的乌云更加广阔地散开了,天空一片晴朗。阳光在沙丘上晃动起来,像一片抛过光的青铜镜子一样将阳光反射进他们的眼睛,令他们目眩眼花,什么都看不见。为了保护眼睛不被这奇异的光亮所伤害,他们举起了盾牌或者抬起手来遮挡,但是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在岩峰顶上的泰塔,用拐杖在空中又画出了一个颇合规范的圆圈,最后出现了一个声音:像一位情人的叹息那么轻柔,听起来像是从天空中的同一位置发出来的。人们很疑惑地转头看,当他们寻找声音源头时,士兵们以探寻的神态转过了头。 泰塔再次做了同样的手势,那轻柔的叹息变成了一种飒飒的、轻微的风啸声。风声从东边传来,慢慢地,所有士兵们都将他们的头转向了那里。 从那奇异的、晴朗的光辉里,他们看到它来了。那是一面坚实的暗褐色的墙,它从地面一直达到至高无上的苍穹。 “喀姆新风!”特洛克低声地说出了这个可怕的词。 空中的沙墙以令人恐惧的速度向他们挺进。它像一个有生命的动物一样起伏和波动着。它的声音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飒飒声,而是变为越来越高的怒吼,那是一种恶魔的声音。 “喀姆新风(非洲热风)!”从一辆战车到另一辆战车,士兵们都在大声喊着这个词。在面对着这个人类、城市和文明的毁灭者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吞噬者面前,他们不再是渴望战争的战士,而是渺小惊恐的动物。 当战车的驭者们驾驭着他们的马匹拼命想逃离危险时,战车编队的阵势大乱,他们变成了散兵游勇。 一离开那狭窄的较为坚硬的小路,他们的战车就立即陷入到沙漠之中。士兵们从驾驶座上跳下来,遗弃了他们的战车,将马匹留在了它们的挽具里。那些马匹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竖起后腿发出长长的嘶鸣,它们愤怒地挣脱着挽绳,极力地猛踢着想要逃掉。 喀姆新风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向他们咄咄逼近。它的声音由怒号变成了轰鸣。士兵们在盲目的惊恐之中跑在它的前面。他们滑倒或跌倒在松软的沙地上,奋力地爬起来接着又继续跑下去。他们回过头去张望,只见巨大的风暴像发狂的怪兽一样迅速地吼叫着冲过来,不断地翻滚着、涌动着,卷起了一道道的沙幕,阳光照到那上面,呈现出黄铜色,那山一般的高度遮天蔽日。 泰塔伸展着双臂和手杖站在那里,注视着军队被吞没。他看到特洛克和伊什塔尔依然像一对雕像一样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接着,当风暴到达他们的前面时,他们就以魔法似的神速不见了,所有的士兵、战车和马匹一起消失了,消失在喀姆新风的滚滚涌动着的轰鸣之中。 泰塔放下了双臂,将后背对着那怪物,不慌不忙地下了岩丘。他的长腿跨越了那些难走的地方。每当从一个岩架上跨到另一个岩架的时候,他都用手杖来支撑着自己。 尼弗尔和敏苔卡正手拉手地站在悬崖下的洞穴外。他们都以困惑不解的表情迎接他,敏苔卡压低了自己的声调疑惑地问道:“是你召来的风暴?” “最近这些天一直在酝酿,”泰塔说道,他表情平静,声调令人难以琢磨。“你们全都注意到了那酷热的、令人痛苦的黄色薄雾。” “不,”尼弗尔说道。“它不是实际存在的。是你。你一直都知道并清楚这一切。是你把它召来的。而我却认为你不可能做到。” “现在进到隐蔽处里面去,”泰塔说道。“它马上就要吹到我们这里了。”他的声音消失在尖利刺耳的喀姆新风之中。敏苔卡走在前面,通过简陋的墙的开口处,爬进了低矮狭窄的洞穴。其他人跟在她的后面,挤进了这个很小的空间。在进去之前,希尔特把几乎已经空了的皮水袋递了进来。 最后,只有泰塔一人站在隐蔽处之外,似乎风暴成了他的创造物。当它逼近时,他的神情是专注的。喀姆新风用力地向他袭来,使得周围的这尊石雕颤抖并震动,泰塔不见了,他99lib.高高的身影消失了。第一阵强风持续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而当它过去的时候,泰塔依然安详地站在原地未动。风暴像一只狂怒的怪兽一样加大了风力,以全部的威力向他们猛扑过来,泰塔弯腰通过入口处,后背对着里面的墙坐着。 “关上它。”他说道,麦伦和希尔特用放置在身边的岩石堵住了入口。 “包上你们的头,”泰塔说道,然后用头巾缠在自己的脸上。“将你们的眼睛都闭上,否则会失明的。用嘴呼吸的时候要小心,不然你们将会被沙子呛死。” 风暴是势不可当的,它首先卷起了特洛克的战车,当他的鞭子猛抽到马背上时,马匹发出尖厉的嘶鸣,将战车拖得翻滚起来。 特洛克被甩了出去。他奋力争取要站起来,但是风暴再次将他击倒在地。他吃力地让自己站起来,用尽了全身的蛮劲,却完全迷失了方向。当他试图睁开眼睛时,沙子迷得他眼睛昏花。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哪个方向,也不知道他应该设法逃向何方。风暴的旋涡正在翻滚着,它好像即刻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不敢再睁开眼睛。喀姆新风撕裂着他的脸,擦伤了他的面颊和嘴唇,直到他用头巾将脸遮掩起来。 在风沙的喧嚣中,特洛克发出了尖厉的喊叫:“救命啊!救救我,伊什塔尔!我将会给你远远超过你所想象得到的回报!” 在喀姆新风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似乎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听到特洛克的喊叫声。但他感觉到伊什塔尔抓住了自己的手,并用力地捏紧,提醒特洛克要牢牢握住。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下去,不时地陷入到那像水一样流动的没膝深的沙子里。特洛克绊倒在一个障碍物上,与伊什塔尔失去了联系。当他在惊恐之中摸索着伊什塔尔的时候,他碰到了那个绊倒他的东西,他意识到那是在路边上的一辆被弃置的战车。 特洛克大声尖叫着呼喊伊什塔尔,摇摇晃晃地在原地打转,伊什塔尔的手抓到了他的胡须,拉着他继续走。他已经被沙子烫伤,迷得睁不开眼睛,接着又陷入到了沙子之中。 特洛克一下子跪了下去,伊什塔尔再次用力将他拉起来,却扯掉了他一大把的胡须。他试图说话,可是他一张开嘴,沙子就灌了进去,让他呛住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陷入到这种恐怖的流沙中,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看起来那是没有止境的,这使人备受折磨的旅程将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突然间,特洛克感觉到风力在逐渐减弱。他一度认为,风暴已经在他们的面前过去了。可是那呼啸的声音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正好相反,风力好像仍然在不断增强。他们踉跄地朝前走着,就像两个从小酒馆出来的醉鬼似的,摇摇晃晃地,互相撞来撞去。风力还是降下来了。在模糊不清的路上,特洛克认为伊什塔尔已经以某种方式施行了隐身的法术,不过,突然的一阵风几乎把他刮得脱离了地面,他被吹离了伊什塔尔抓着他胡须的手。特洛克大力地撞到了岩壁上,感觉到自己的锁骨已经折断了。 特洛克一下子摔得双膝着地,像一个孩子抓住了母亲的乳房一样,紧紧地抱着他面前的那块岩石。伊什塔尔是如何带着他们到达那里的,他既不知道也不在意了。重要的是,在风暴的全力摧毁下,他们上方的悬崖正在破裂。他感觉到伊什塔尔就在他旁边跪着,举起长袍,把他的头盖起来。接下来,伊什塔尔将他紧贴在悬崖下的隐蔽处放倒,在他的旁边躺下了。 在那个很小的洞穴中,尼弗尔爬到敏苔卡的身边,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他想要和她说话,想要安慰她和鼓励她。但是他们的头都被布包裹着,所有的声音都被风声淹没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们被巨大的黑暗所掩埋,说不了话,看不到东西,处于半窒息状态。他们每一次炽热的呼吸都必须由布来过滤,每次只吸一小口以防止滑石粉沙通过嘴一下子进入呼吸道。 过了一会儿,呼啸的风声令他们震耳欲聋,使他们所有的感官变得迟钝起来。风一直连续不停地吹着,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减弱的迹象。除了通过合着的眼睑感知到的最微弱的光之外,他们没有方法弄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标志着白天到来的是一种淡淡的玫瑰色的光环;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它就逐渐变为完全的黑暗。尼弗尔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彻底和无尽的黑暗。如果不是敏苔卡的身体贴着他的话,他想他会发疯的。 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靠着他动一动,对他紧抱着她的胳膊做出反应。他可能是睡着了,但是睡眠时没有梦,只有喀姆新风在黑暗里的怒吼声。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试图动一下腿,可是却动不了。在一种莫名的惊恐中,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就要死去。尼弗尔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试了试,勉强地动了动脚。接下来,他知道自己被困在了沙子中,那些沙子正在通过防御墙的缝隙渗进到隐蔽处里。进来的沙子已经堆到了同他的腰部。他们正慢慢地被沙子活埋。一想到会不明不白地死去,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为了让自己的双腿能够活动,他又尽其所能地徒手挖去埋到身上的沙子。接着又同样为敏苔卡挖去身上的沙子。 在这个拥挤的洞穴里,他感觉到其他的人也都正在做着同样的事,他们都在尽力地迎战涌入的沙子,但是沙子还是像水一样慢慢地流进来。它们从浓密的打着旋涡的沙尘暴中落在他们的身上并沉淀下来。 风暴在继续肆虐。 已经过去了两天三夜,风势没有丝毫的减弱。在这段时间里,尼弗尔一直吃力地在控制着沙子,只是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活动他的头和双臂,他的下半身还是被牢牢地封住。他没有办法把自己挖出来,因为他移动的那些沙子已经没有地方去放置了。 尼弗尔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在他头上几英寸高的石屋顶。他用手指顺着屋顶摸下去,他意识到它有轻微的突起。他们的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但是沙子已经封住了洞穴的入口,因此再不会有沙子渗入进来。但是他仍然能听到风暴还在无休止地狂吼。 他等待着。有时他感到敏苔卡在他的身旁悄声地抽泣着,他用双臂轻轻地挤压来安慰她。在这狭小而拥挤的空间里,和他们一起留在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也变得恶臭和污浊。好在新鲜的空气随着沙子一直渗入到里面来,因此尽管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挣扎,但他们依然活着。 他们将皮水袋中所剩余的大部分的水喝光了,只留下了袋底很少的一部分。可口渴的感觉袭来了。即使他们因不移动身体而不怎么消耗水分,但是酷热干燥的沙子和空气从他们身上吸收了大量的水分。尼弗尔感到舌头慢慢地粘到了上颚,开始肿胀起来,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因为他的嘴被这巨大的海绵体填满了,他因此渐渐几乎无法呼吸了。 恐惧和口渴使他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他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尼弗尔从恍惚状态中醒来。他意识到某些事已经发生了变化。他尽力去揣测那是什么,但是他的头脑变得麻木而且迟钝。在他的身边,敏苔卡非常地安静。他充满恐惧地捏了捏她。他感到她用轻微的颤动对他做出了反应。她还活着。他们俩都还活着,但是被埋住了,他们只能够移动身体的某些小的部位。 他感到自己飘回到黑暗的昏迷状态,进入了焦虑不安的水的梦境:凉爽、绿色广袤的尼罗河水域,小瀑布和晶莹发亮的小溪的水。他迫使自己从黑暗中起来,倾听着。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好像是什么唤醒了他,可没有任何声音。喀姆新风的怒吼喧嚣已经被极度的安静所代替。寂静得像密闭了的坟墓一样,他的内心又被恐惧占领了。 他开始再次挣扎,尽力使自己从沙中摆脱出来。他终于成功地将右臂解脱出来,他伸出手找到了敏苔卡包着的头。他抚摸着它,在寂静中听到了她的啜泣。他试图说些让她放心的话,但是他肿胀的舌头使他吐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能朝她的对面伸出手去,看看是否能摸到一直坐在她对面的希尔特。希尔特或是离去了,或是手臂够不到他,因为他什么也没有触摸到。 尼弗尔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再一次活跃起来,他努力清除洞穴入口处周围的沙子。但是几乎没有空间来存储他挖下来的沙子。他一次一捧地将沙子挖掉,然后把它们推入陋室的一个角落中。他的右臂很快就可以伸到更远的空间来进行劳动了。每次他只能挖掉几粒沙子,那是令人感到毫无希望的努力,但是尼弗尔知道他必须坚持,否则就没有了希望。 突然,尼弗尔感到沙子从他的指缝中流下来,即使通过头巾的缝,他们也好久没有呼吸到的渗进洞穴里来的新鲜空气了。从闭着的眼睑后,他意识到了微弱的闪光。他开始痛苦地拉掉那包裹着头的布。光变得越来越强了,进入到他干燥的嘴里和隐隐作痛的肺中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当他拿掉头巾后,半睁着的一只眼睛几乎被光照得眼花缭乱。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看到自己已经打开了通向外面的洞,洞的大小不超过他的拇指和食指所构成的环,而且除此之外周围一片安静。那场风暴已经过去了。 尼弗尔兴奋极了,他将包裹在敏苔卡头上的头巾拉掉了,倾听着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喘息声。他再一次尝试着讲话,但是又一次没有发出声音来。他试图要移动一下,要从那沉重的沙子的挤压中逃脱出来,但是他的身体仍然被围到腋下的地方。 用他剩余的全部力量,他奋力使自己从埋着他的沙子中挣脱出来,可是这努力很快就令他精疲力竭了,因为干渴,他的喉咙火烧火燎地疼。他想,如果死在这里将会是多么残忍,通过那很小的裂缝,充满希望的空气和光线像是对他的嘲弄。 他再次疲倦地合上了眼,他放弃了。接着他意识到光的另一个变化,他又睁开了眼睛。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看到一只手通过那个洞口向他伸过来。一只老年人的手,一只带有老年斑的、皮肤枯槁的手。 “尼弗尔!”他听到一个那么奇怪、那么嘶哑、改变得那么厉害的声音,在那个瞬间,他不相信那是巫师。“尼弗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尼弗尔尽力去回答,可是他依旧不能讲话。他伸出手去,碰到了泰塔的手指。老人立刻以惊人的力量抓住了他的手。 “抓牢。我们会把你挖出来的。” 其后,尼弗尔听到了其他的声音,由于口渴和努力,那些声音变得刺耳和微弱。还有那些挖掉他身边沙子的手,直到最后,他们抓住他,把他从那松软的、致命的沙子的控制下拉了出来。 尼弗尔从狭窄的裂缝里滑出来了,好像是岩石的山丘将他生下来一样。接着希尔特和麦伦又把手伸了进去,将敏苔卡从黑暗的松软的洞穴中拖到了明媚的阳光下。 他们扶着这两位年轻人站了起来,抓住他们以防再次倒下,因为他们的腿没有一点力气。尼弗尔甩开了麦伦的双手,蹒跚着向敏苔卡走了过去,静静地拥抱着她。她正全身发抖,仿佛处在疟疾的病危期。过了一会儿,他将双臂拉直,带着惊恐和怜悯的眼光端详着她的脸。她的头发被沙子染白了,那些沙子也厚厚地粘在了眉毛上。她的眼睛深陷进了深紫色的眼窝里,她的双唇青肿,当她想要说话时,她的嘴唇一下子裂开了,一滴像红宝石一样明亮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滴了下来。 “水,”尼弗尔终于能勉强地发音了。“她得喝水。” 尼弗尔跪了下来,开始疯狂地去挖仍旧堵着洞口的沙子。麦伦和希尔特在一旁帮他一起挖,他们找到了皮水袋。可当他们把水袋拽出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大部分的水或是蒸发了,或是被挤压出去了。剩下的只够每个人喝几口的,但就是那么一点儿水也足以让他们多活上一段时间了。尼弗尔感到他那脱水的身体又充满了力量,出来后他第一次朝周围看了看。 现在是上午八九点钟,他不知道这是哪一天的上午,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沙子埋了多少天。在静止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层金末般的细沙。 他用手遮着眼睛,向沙漠上放眼望去,几乎辨认不出它来了。地形已经完全变了:那高高的沙丘已经排列开来,它们已经被其他不同形状的沙丘所取代,并且排成了一行。曾经是山峰的地方变成了山谷,而山谷下则矗立起了山丘。甚至连颜色也已经变化了:那阴沉的紫色和瘀伤般的蓝色分别被红色和金黄色所取代。 他惊奇地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泰塔。巫师正倚在他的手杖上,用那双灰白、苍老而又充满青春活力的眼睛注视着尼弗尔。 “特洛克。”尼弗尔十分吃力地问道。“他在哪儿呢?” “被埋在下面了。”泰塔回答道,现在尼弗尔能够看到,他也像一根干枯了的劈柴,遭遇了和他们同样的痛苦。 “水?”尼弗尔低声说道,摸了摸他自己肿起来并留着血的嘴。 “跟我来。”泰塔说道。 尼弗尔拉着敏苔卡的手,慢慢地跟着巫师来到了黄铜色的沙漠上。干渴和日光的暴晒给泰塔造成了伤害,他慢慢地费力地向前走着。其他人摇摇晃晃地跟在他的后面。 泰塔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通过他们脚下的新山谷。他把手杖举在前面,挥动了一下。他俯身跪下了一两次,用他的额头轻触着大地。 “他在做什么?”敏苔卡低声问道。他们刚才喝的水不足以维持她虚弱的身体,她又感到浑身无力了。“他在祈祷吗?” 尼弗尔只是摇了摇头:他不会说些没必要的话,来浪费自己体内少得可怜的储备。泰塔慢慢地向前走着,通过他挥动手杖的方式,尼弗尔明白了,泰塔正在探测地下的水源。 泰塔再次跪了下来,将他的脸紧贴着大地。这一次尼弗尔更加用心地注视着他,他看到泰塔不是在祈祷,而是紧靠着沙地的表面,嗅着地面上空气的味道。接着他知道泰塔要做什么了。“他正在寻找被埋在地下的特洛克军队的战车,”他对敏苔卡小声说道。“我的手杖是探测杖,我正在嗅沙漠下面腐烂的味道。” 泰塔很痛苦地站了起来,朝着希尔特点头示意。“挖这里。”他命令道。 他们全都向前挤过来,将手窝成了杯状,开始用手拨开那松软的沙子。在挖到一臂深的时候,他们就碰撞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于是他们加倍地努力。他们很快将一辆战车的轮缘抠出了地面,那辆战车侧翻在那里。他们手忙脚乱地又挖了几分钟,拉出来一个皮水袋。他们绝望地盯着它,因为那水袋已经裂开了,也许是在战车翻倒的时候就崩裂了吧。水袋已经干涸了,虽然他们疯狂地挤压着,却连一滴宝贵的水都没有倒出来。 “肯定还有。”尼弗尔用他那干燥的嘴说道。“挖得再深一些。” 他们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绝望地抠着,他们掘到了一定深度时,就闻到了在挽具里的死马发出来的越来越强、越来越令人恶心的臭味。在这么些天的酷热中,它们一直躺在那里。 突然之间,尼弗尔将手深深地插入了一个洞里,他感觉到了某种软软的易变形的东西。他按了一下,然后他们都听到了水的汩汩声和哗啦哗啦的晃荡声。他将更多松软的沙子推到一边去,他们从沙子里举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皮水袋。当泰塔打开皮水袋的塞子,把水倒进了放在发掘现场的皮桶时,他们都充满着渴望地喃喃自语,激动地哭起来。 水像体内的血液那么热,但当泰塔把桶举到敏苔卡的唇边时,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陶醉地喝着。 “一开始不要喝太多,”泰塔提醒她,从她嘴边将水桶拿开了,把它递给了尼弗尔。他们轮流地喝着,接着敏苔卡又喝了一次,那只皮水桶在他们之间又传了一圈。 与此同时,泰塔离开了他们继续搜寻。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又把他们叫过来,再次挖下去。这一次他们很幸运:这辆战车被沙子埋得很浅,而且还有三个完好无损的皮水袋。 “现在该轮到马匹了,”泰塔告诉他们,他们彼此都内疚地相互看着。他们不顾一切地专注于水,已经把它们给忘了。他们抬着水袋穿过沙地,步履艰难地回到了悬崖下。 他们将马匹拴在了一个很狭窄的沟壑里,为了避开喀姆新风的冲击,它们被很好地排成了一条线。利用刚被挖出来的战车内的木铲,他们挖了起来。他们几乎立刻就发现了第一匹马。然而,恶臭的味道预先告知了预料中的结果。那匹马死了,它的肚子里充满了气体。他们丢下了它,去挖另一匹马。 这次他们很幸运。那是一匹牝马,是他们在下沉的沙漠里捕捉到的马匹中最配合、最健壮的一匹。它还活着,但是已经接近死的边缘了。他们砍断了还束缚着它的缰绳。但是它太虚弱了,不能够独立地站起来。大家一起把它扶了起来。它虚弱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摇摇晃晃地,有再倒下去的危险。它大口大口地喝着敏苔卡为它拿来的水,它的状况一下子就改善了很多。 与此同时,人们开始挖其他的马匹。他们又发现了两匹渴死或窒息而死的马,而另外还有两匹活着的马。给它们水喝时,它们也立即有了反应。 他们留下敏苔卡来照顾这三匹可怜的马,然后回到刚才挖出战车的地方又去找饲料。他们拿回了几袋谷物和另一个皮水袋。 “你把他们照料得很好,”当尼弗尔抚摸着牝马的脖子时,他对敏苔卡说道,“可是我担心它们会虚弱得再也拉不动战车了。” 她极为气愤地指责道:“我会让他们全都恢复过来,我向女神发誓。就在沙漠下面,肯定还有数百饲料袋和皮水袋。我们可以在这儿多住些日子,那么当我们离开的时候,这些勇猛的家伙将会把我们带出沙漠。” “我深深地敬佩你那容易激动而狂热的天性。”尼弗尔大声嘲笑她,他的嘴唇裂了,还结了痂。 “那么你就不要再激怒我了,”她提醒他道,“否则你只能看到更多证明我天性的实例。”这是她在喀姆新风过去之后第一次微笑。“现在回去帮帮其他人吧,我们并没有太多饮用水。” 他离开了她,向正在沙漠远处寻找战车的泰塔走去。并不是所有喜克索斯人的战车都像他们开始发现的一样,只被沙子轻轻地埋上。许多战车将永远隐蔽于那些沙丘之下了。 随着搜寻的继续,他们走得离岩石的山丘越来越远。在沙漠的下面,他们发现了许多死尸,鼓胀着的肚子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们很快就听不到敏苔卡所在地方的任何声音了,她像一名马夫一样照顾着那些马匹。 一种持续的声音唤醒了特洛克,当他试图移动一下的时候,他呻吟起来。沙子以令人窒息的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沙子似乎是钻进了他的肋骨里,压迫着他的肺。尽管如此,他知道伊什塔尔为他们选择的地点可以安然地度过风暴,不论是机会所致,还是有意为之,这里都是一个好地方。在其他任何地方,他们可能已经被永远地埋在了沙漠的下面。在这里,他能够尽量离地表面很近。在过去的几天里,随着吹来的沙子一层层地堆积在他的身上,沙子的重量已经渐渐地使他无法承受,他勉强地扭动着摆脱沙子,只留下足以覆盖住他身体的厚度,以使他免遭完全暴露在喀姆新风的强力吹打之下。 现在,就像一个潜水者从水池的深处向上浮出来一样,特洛克挣扎着奔向阳光和空气。他艰难地通过沙子像游泳般地向上滑动,受了伤的肩膀火烧火燎般地受到煎熬。他挣扎下去,直到他裹着布的头露出了地面。他解下了布,在炫目的阳光下不停地眨着眼睛。风暴已经过去了,但是空气中充满着亮晶晶的细小微粒的浮尘。他就那样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肩膀上的疼痛减轻了一点儿。接着他把仍旧埋着下半身的沙土层推到一边去,然后他极力想要叫出来:“伊什塔尔!你在哪里?”但是他的声音模糊沙哑。他慢慢地掉转头,看见了坐在他附近那个米底亚人,他的背正对着岩石峭壁的坡面。看起来像是一具已经死去了好多天又被挖掘出来的尸体。接着,伊什塔尔睁开了一只好眼睛。 “水?”特洛克的声音只是刚刚能听懂,但是米底亚人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在风暴中幸存下来,却要死在同样的坟墓里。”特洛克试图要说话,但是从他那损坏了的喉咙和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在疲惫和绝望的感觉的渗透下,他感到活下来的本能正在消亡。就那么闭上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从而长眠不醒,那将是多么容易的事啊。那种想法开始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他迫使自己睁开结了一层硬壳的眼皮,感觉到眼睑下的沙砾正在刮擦着他的眼球。 “水,”他说道,“去找水。” 利用悬崖边作为支撑,特洛克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他站在那里摇晃着,将那只没用的胳膊抱到了胸前。 伊什塔尔注视着他,他那只瞎了的眼睛就像是一个爬行动物或尸体上的眼睛一样。特洛克像喝醉酒似的往前走着,每走几步就会撞到悬崖上,他沿着岩石的底部朝前走着,直到能够眺望整个沙漠。沙丘面貌全新,它们完好无损,就像一个可爱的年轻女孩的身体一样丰满性感,曲线毕露。 没有士兵或是车辆的踪迹。特洛克的战斗部队,整个下埃及最精良的军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试着要舔一下自己的嘴唇,可是他那苍白的嘴里没有唾液。他感觉到腿不听使唤了,他知道如果倒下去的话,他就将永远不会再起来了。利用石壁作为支撑,他摇摇晃晃地走下去,不知道自己将会走到哪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直走下去。 接着,特洛克听到了人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四周再次一片静寂。他朝前又走了几步,停下来仔细地听了听。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感觉到有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涌回到了他的体内,可是当他试图叫出来时,渴得冒烟似的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的周围又一次悄无声息。他听到过的那种声音已经停了下来。 他又一次向前走去,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绝对没错。一个悦耳、清晰的声音。 敏苔卡。这个名字在他那肿胀的嘴里默默地说出来。接着是另一个声音。这次的声音是一个男人发出来的。他没法听清楚那人的话,也没能辨别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但是如果他和敏苔卡在一起,那他肯定是特洛克一直在追捕的逃犯中的一个——是敌人。 特洛克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他的佩剑和腰带不见了,他赤手空拳,身上仅仅穿着一件长袍,在这件外衣的织物上有那么多的沙子,就像一件忏悔者穿着的毛衬衣一样磨伤他的皮肤。他看了看四周,想找一件武器、一根棍子或是一块石头,可是一无所获。碎石块儿已经全部被沙子掩埋了。 他站在那儿,举棋不定,那些声音又出现了。敏苔卡和那个男人在岩石群中的一个沟壑里。当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到某人将脚下如同盐的结晶体一样的沙子踩得咯吱作响。那个人沿着沟壑向特洛克走过去。 特洛克靠着石壁向后缩了缩,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沟壑的出口,离他藏身的地方有二十步远。陌生人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沙丘走去。他看起来那么眼熟,但特洛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直到那人转过身来,朝着沟壑大声喊道:“不要让自己太累了,敏苔卡。你刚刚从一场最难熬的磨难中活过来。”接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特洛克在他身后张口结舌地望着他。他死了,特洛克寻思道。不可能是他。来自纳加的消息十分清楚……他考虑着有没有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当他注视着年幼的法老尼弗尔·塞提进入沙漠时,一个神灵或是某个邪恶的灵魂正在装扮成年幼的尼弗尔·塞提。紧接着,透过那双被沙子迷得模糊不清的眼睛,他看见尼弗尔和另外三个人汇合到了一起,特洛克意识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影可以确定就是巫师,一定是泰塔,以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奇的方式,使尼弗尔·塞提复活了。但现在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进一步考虑这个问题。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水。 他鬼鬼祟祟地尽可能朝着敏苔卡声音传来的方向爬过去,然后在悬崖的拐角处仔细地盯望着。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她像个农民一样,身上全是污泥。她的头发和她破烂的袍子上硬邦邦地沾满了沙子,她的眼睛凹陷下去并充满了血丝。她正在一小群马匹中,跪在其中一匹马的马头前,端着个水桶给它饮水呢。 水是特洛克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东西。他嗅到了水的味道,他整个身体都渴望得到水。他朝着敏苔卡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敏苔卡背对着他,柔软的沙地掩护了特洛克走近时发出的声响。在他抓住了她的胳膊之前,她一直没有觉察到他的出现。她掉转头看到了他,大声尖叫了起来。他从她的手里一把抢过水桶来,将她击倒在地。由于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无法动弹,于是他从水桶里喝水的时候,便跪下来压到了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 他大口大口地狂饮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和打嗝声,就算已经喝饱,他还是又喝了一些。敏苔卡在他的身下挣扎着,发出长长的尖叫声:“尼弗尔!泰塔!救我呀!” 他又打了个嗝,把她的脸按进沙子里,不让她叫出声来,接着灌下了桶里的最后几滴水。他蹲伏在她的身上朝周围看了看,就像一只狮子蹲在猎物的身上一样。他看见了靠在沟壑岩壁的皮水袋,在它的边上还堆放着长矛和剑。 他迅速地站了起来,开始向它们走去。敏苔卡试图站起来,但是他又把她踢倒在地。“想都别想,你这婊子。”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抓住她那塞满了沙子的浓密头发。他拖着她通过沙地,直到他抓到水袋。接着他不得不把她扔下去。他把一只穿着凉鞋的大脚再次踏在她的背上,伸手去抓皮水袋。他打开木头塞子,把她夹在了两膝之间。他把水袋的喷嘴举到唇边,让那温暖的带着咸味的液体流进他的喉咙。 虽然脸朝下对着沙子,敏苔卡也意识到特洛克全部的精力都集中于对水的渴望。他满足对水的渴求之后,就会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她必须在此之前采取行动。她知道他已经遭受到了超出他心理承受能力的羞辱,她知道他会杀了她,而不会让她再次从他的手中跑掉了。 她拼命地伸手去够那堆靠在岩臂上的武器。她的手指已经握住了一支长矛。特洛克仍旧在仰着头喝水,敏苔卡扭过身子,用那短小而致命的武器向他的肚子和腹股沟刺去,他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放下了皮水袋。然而,这一击是从她在他的身下俯卧的位置瞄准的,并没有什么力度。 特洛克看见了明亮的青铜矛尖的闪光,他惊骇得大叫,身子往后一跳,躲了过去。“你这个阴险的小淫妇!”他扔掉了皮水袋,向她扑了过来,但是就在他身体的重量从她身上移去的一瞬间,敏苔卡跳了起来。她试图从他面前溜过去,从沟壑里跑到开阔的沙漠里面去。但是特洛克拦住了她,伸出他那长长的胳膊去抓她。他抓到了她的袍子边儿,但是她一下子跃到了旁边。她的亚麻袍子在他的手指间撕裂了,虽然她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可是他还是把她困在了沟壑里。 特洛克在敏苔卡后面摇摇晃晃地追着,而她则向悬崖的石壁跑过去,她像猫一样弯腰曲背、柔软而敏捷地攀登崖壁。在他抓到她之前,她已经爬到了他无法达到的地方。她敏捷地继续往上攀登,他没有希望再追上她了。他捡起地上的标枪,朝着她猛投过去。可是他用的是左手,投出去的标枪没有什么力量。 当标枪冲着她的头飞来时,敏苔卡低头躲了过去,标枪击在了她面前的岩石上。在恐惧的驱使下,她爬得更快了,特洛克趔趄着走到堆放其他武器的地方,抓起了另一支标枪。他再次掷了出去,但是又错开了一掌的距离而没有击中。 特洛克怀着满腔的怒火和懊丧,嘀嘀咕咕地抓起了第三支标枪,但敏苔卡已经到达了悬崖的岩架上,她从上面爬了过去,从他的视线之内消失了。她身子紧贴着岩石躺着,她听到他在怒吼、在满口脏话地咒骂着。即便是处在如此的险境之中,她依旧为他口中的那些下流的污言秽语而感到恶心。 接着另一支标枪从她躺着的地方一闪而过,咔嗒一声撞在了她头顶上方的岩坡上。标枪落回到了那块突出的岩架上,她抓住了枪杆。从岩架的边缘凝望着,准备冷不防地将它投回去。 特洛克正在举棋不定地朝上注视着她,他那受伤的胳膊悬垂在一侧。当她的头出现在上面时,他的脸由于狂怒和伤口的疼痛而扭曲变形了,他上前一步,好像要朝着她爬上去似的。 她让他看了一眼标枪头。“好啊,上来呀,”她带着怒气对他低声说道,“让我把它刺进你这头肥猪的大肚子里去!” 他停了下来。只能用唯一的一只胳膊来攀登和保护自己。他知道她的威胁是真的。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敏苔卡再次声高声尖叫起来:“尼弗尔!泰塔!希尔特!救命啊!” 敏苔卡的声音在悬崖的边缘回荡开来,在沟谷之间回响着。特洛克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仿佛会看到全副武装的敌人向自己冲过来。突然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捡起那只皮水袋,把它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别以为你能永远躲开我。总有一天我将尽情地体验到你的身体带给我的快乐,然后我就把你当成一件玩物送给我的那些骑兵们。”他冲着她大声地喊叫道。接下来他试图骑上那匹牝马,但是它仍然还是太虚弱了,无法承受他的大块头,它在他的身下瘫倒了。 特洛克吃力而缓慢地挪动着步子,沿着沟壑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敏苔卡担心特洛克的撤离可能只是个诡计。她没敢从悬崖上下来。她疯狂地发出尖厉的叫声:“尼弗尔!救命啊!” 尼弗尔手里握着一把剑,沿着满是岩石的沟壑疾步朝着她这边匆匆赶回来,她还在一直尖叫着,希尔特和麦伦紧紧地跟在尼弗尔后面。 在她从悬崖上滑下来,倒在了他的怀里时,尼弗尔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特洛克!”她在他的怀里,宽慰地抽泣着。“特洛克还活着,他就在这儿。” 她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可是还没有等她说完,尼弗尔就对其他人发出了命令,“迅速武装起来,准备去追赶特洛克。” 泰塔已经回来和他们会合了。其他三个人在沙地上循着特洛克的脚印追赶出去,泰塔和敏苔卡待在一起。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仿佛正在跟踪一只受了伤的狮子。他们沿着悬崖一直走着,到达了悬崖的裂缝那里,特洛克就是在这里经受住了狂暴的喀姆新风。尼弗尔认真地查看着凌乱的沙地,对这些痕迹做出了说明。“有两个人,”他说道,“他们像我们一样,被风暴埋了起来。他们把自己挖了出来,其中一个人等在这里。”他捡起了粘在岩石上的一根羊毛,把它举起来对着光看,“黑色。”这是埃及人很少穿的一种颜色。“几乎可以确定那是米底亚人的。” 希尔特点头同意。“伊什塔尔有从风暴中存活下来的巫术。肯定是他救了特洛克,就像泰塔救了我们一样。” “这儿。”尼弗尔站了起来,把痕迹指给大家看。“特洛克带着水袋返回来找那个米底亚人,然后走上这条路。” 他们顺着脚印没走多远就进入了沙漠。“他们朝西走了。朝着阿瓦里斯和尼罗河方向走的。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去那儿呢?” “如果我赶上他的话,不信就去不了。”尼弗尔严肃地说道,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陛下。”希尔特很恭敬,但也很坚定地说。“他们有皮水袋,而且出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他们离这儿已经很远了。如果没有水的话,你是追不下去的。” 尼弗尔犹豫了一下。虽然他明白希尔特说的有道理,但是让特洛克就这么逃掉了,令他非常地恼怒。他从敏苔卡所说的情况中得知,特洛克受了伤,不再是一个特别危险的对手了,虽然尼弗尔自己也很虚弱。 最后他将脸转向了远方,跑到了最近的沙丘顶端。他遮起眼睛向西边望去,目光随着那被风暴吹过的沙地上的一串脚印望过去,在半里格或更远的距离,他辨认出了两个很小的人影,正稳步地朝西方走去。他气愤地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飘忽不定的热浪之中。 “我们后会有期,”尼弗尔低声说道。“我会去找你的。我以荷鲁斯神圣的名义发上一百次誓言。” 第05章 古城加拉拉 他们找到并挖出了另外十六辆被埋的战车。有了如此充足的水和食物的供应,马匹和人都迅速地康复了。此外,他们还挖出了更多的特洛克骑兵的尸体。从这些挖出来的东西中,他们把自己穿戴得像个样了。尼弗尔为敏苔卡改了一双适合她脚的凉鞋,她那受伤的脚几乎完全愈合了。 到了第十天,他们准备好出发了。剩下的四匹马的体力还不足以从松软的沙地里将战车拖出来,因此尼弗尔决定将它们作为驮马来使用,让它们尽其所能地来承载更多的水。 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带着马匹,在沙丘上出发了。虽然那匹牝马既载不动行李,也载不动敏苔卡本人,尼弗尔还是撕下了一条皮带拴在了马的前腿上,他坚持让敏苔卡紧紧抓住皮带,帮助她通过这松软的沙漠上的路面。 这场喀姆新风已经极大地改变了地貌,致使泰塔无法借助于天上的星星来导航。他们整晚都在前行,接下来的晚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在第二天的黎明之前,他们到达了一条古老的商路。在路上有一些地方已经被喀姆新风吹来的沙子覆盖了,他们又走了没多远,光线又增强了,他们看见了用来标明前面十字路口的堆石界标。 风暴已经结束了好多天,他们发现,在最近有人走过这条路。两排脚印沿着这条路通向西方,朝着尼罗河河谷和阿瓦里斯方向走去。一对脚印很大,另一对则较小。泰塔和尼弗尔认真仔细地检查着它们。 “这个脚印是特洛克的。其他人没有这么大的脚,它像一艘尼罗河上的驳船那么大。敏苔卡是正确的。他身体的右侧受了伤,走路时,他要顾及这一点。”泰塔解释着他看到的印痕。“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确定另外一个是谁的。让我们看看他是否留下了有关他身份的一些线索。”他们追寻着这些踪迹。 “啊!看这儿!”在作为路标的石堆旁边,有人不久前在沙地上排列出了一幅精致的石头图案。“现在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是米底亚人伊什塔尔。”泰塔愤怒地将石头弄散了。“这是他在向邪恶之神马尔杜克所做的祈祷。”他把一些小石块沿着特洛克和伊什塔尔所选的那条路猛地扔了过去。“如果伊什塔尔身边有个婴儿的话,他很有可能就用它来献祭了。马尔杜克非常渴求人血。” 在这里,作为路标的石堆旁,尼弗尔要做出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如果要向东长途旅行的话,我们需要补给和黄金。我们不应该以穷困潦倒的放逐者的身份抵达亚述的宫廷。” 泰塔点点头。“在埃及,如果他们能够确信法老还活着的话,就会有很多有势力的军人给予我们全力的帮助和支持。” “希尔特和麦伦必须返回底比斯,”尼弗尔说道。“我本想自己回去的,但全世界都在搜查敏苔卡和我。”他取下了一只王室戒指,递给了希尔特。“这是你被承认的标志。把它出示给我们的朋友看。你必须给我们带回来士兵、黄金、战车、还有马匹。当我们去见萨尔贡国王的时候,我们必须向他们表明我们仍然统治埃及。” “我会按照你的命令去做,陛下。” “最性命攸关的是情报,你必须搜集消息。我们必须知道伪法老的一举一动。” “我将在夜幕降临时出发,法老。”希尔特答应道。 他们躺在遮阳篷的阴凉处度过了漫长酷热的一整天,讨论着他们的计划。那个遮阳篷是他们从一辆被埋的战车那儿抢救下来的。当太阳向着地平线沉落下去时,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希尔特和麦伦与同伴们分手了。他们掉头向西朝底比斯返回,泰塔、尼弗尔和敏苔卡则往东走去。 “我们将在加拉拉的废墟那儿等你。”这是尼弗尔跟希尔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们目送着希尔特和麦伦上了大路,看到他们消失在了越来越浓的暮霭之中。 泰塔、敏苔卡和尼弗尔则沿着商路向加拉拉走去。十二天之后,他们到达了被遗弃的废墟那儿,皮水袋里只剩下了几滴水。 一周一周地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他们仍然在加拉拉等待着。 泰塔有一段时间天天待在环绕着城市的小山上。尼弗尔和敏苔卡偶尔能从远处看到他的身影,他在山谷和满是岩石的沟壑里徘徊不已。他们经常看到泰塔用手杖轻轻地敲击着岩石,在那些石头上面戳来戳去。其他时候,他就坐在城墙外那几乎快干涸的水井边上,注视着下面深深的井筒。 当尼弗尔转弯抹角地询问他时,他态度冷淡,并且闪烁其词。“一支军队需要水。”这就是他想表达的全部。 “我们没有足够的水,”尼弗尔指出,“更别说一支军队了。”泰塔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着小山走去,仍然用他的手杖轻轻地敲着岩石。 敏苔卡在废墟中为他们建起了一处营房,尼弗尔则用破旧的帐篷给它加了个顶。作为一位高贵的喜克索斯王室的公主,敏苔卡从未被要求过去煮饭或是清扫房间,因此她最初的尝试是灾难性的。泰塔嚼了一口烧焦的饭后,评论道:“如果我们想摧毁特洛克的军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派你到他们那里去做一个厨师。” “如果你对此很在行的话,就以你那了不起的厨艺来招待我们一下吧。”敏苔卡回击道。 “要么就那样做,要么我们就挨饿。”泰塔同意道,接替她来到了炉子旁。 尼弗尔继续扮演着猎人的角色,他第一天出去就从沙漠带回来一只丰满的幼瞪羚和四个奇特形状的巨大的鸨鸟蛋,蛋稍微有些变质了。敏苔卡闻了闻那份泰塔做的煎蛋,把它推到了一边去。“这和抱怨我厨艺不佳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她看着对面炉火旁的尼弗尔。“你和他一样有过错。下次我和你一起出去,确保带回来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他们在一个横穿小山的干涸的狭小河床里并排躺下,看着一群瞪羚面对着他们吃东西。 “它们和仙女一样优美,”敏苔卡低声说道。“真漂亮。” “如果你有顾虑的话,就让我来猎杀吧。”尼弗尔告诉她。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不去做。”她的语气很坚决,到目前为止,他对她已经很了解了,不会怀疑她的决定。 那头羚羊走在羚羊群的前面。它的背是肉桂色的,腹下是像地平线上升起的雷雨云砧那样的一种银白色。它的角是U形的,在尖尖的小号似的两只耳朵之间闪现着光亮。它转过了头,盯着它的小羚羊群。一只小羚羊摇晃着,用它僵直的腿跳跃起来,它的鼻子几乎碰触到了抬起的蹄子。这是警告的动作。 “这个小家伙只是在练习和炫耀罢了。”尼弗尔笑道。 雄瞪羚对这种幼稚的表演失去了兴趣,朝着他们埋伏的地方走来。它挑着石头路以小心而优美的步态走着,每走几步就停下来警惕地看看四周是否有什么危险。 “它还没有看到我们,但很快就会看到了,”尼弗尔低声说道。“我们不需要让泰塔来诱捕它。” “它不在射程范围内。”她小声回答道。 “五十步,不能再近了。射吧,否则它一瞬间就会跑掉了。” 敏苔卡一直等到雄羚羊再次掉转了头。然后她慢慢地跪立起来,拉紧了弓。这是他们在一辆被埋的战车旁抢救下来的一张短弓。她把箭射了出去,箭在白色沙漠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瞪羚睁着那又大又黑的眼睛,很快就看到了她起身的小动作。它的头掉了过来,一边逃,一边盯着她。弓弦发出“砰”的一声响,它向前一跃。它飞速掠过,蹄子落地的地方扬起了阵阵尘雾。那支箭击在了不久前那只羚羊一直站着的石头上。敏苔卡跳了起来,大声笑着,望着它离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因错过射击目标而懊恼的迹象。 “注意它跑的样子,它就像是一只在飞翔的燕子。” 泰塔告诉过尼弗尔,一个真正的猎人爱并尊重他的猎物。尼弗尔很钦佩敏苔卡对她所猎杀的动物所怀有的怜悯之情。她转过头来,仍旧笑着。“很抱歉,亲爱的。今晚你只能饿着肚子睡觉了。” “也不用和泰塔一起煮饭了。他将从空中来补给我们一顿盛宴。” 他们彼此间比着谁先拿回那只箭。她先出发了一步,在他之前拿到了箭。当她弯下腰去拾取那支箭的时候,她破烂的短裙上下飘动着。她的大腿光滑呈棕色,她的臀部是完美的圆球体,阳光从未照到过的皮肤洁白无暇,像珍贵的东方丝绸一样光滑柔亮。 她直起腰来,转过头来一下子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她是处女,在肉体的享受方面没有任何体验,但是她女性的本能正处于全盛期。她能看到她不经意间的姿势已经唤起了他的激情,而性交的欲望也令她骚动不安。看到他的渴望,也使得她有一种强烈要求想要得到他。她感到她的阴部因为对他的爱而融化了,就像中午骄阳下酷热之中的蜂窝一样,被晒得流溢出了清香甜蜜的黏液。 她羞怯地朝他扭动着腰,但尼弗尔对自己几乎不能自持的肉体的欲望感到极为羞愧。他记起了对她的承诺。“我宁愿死掉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会给你带来羞辱。”他告诉过她,一想到这里,他就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尼弗尔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说话的时候,声音粗哑而不自然,他的目光一直在回避她:“我知道在哪里还有另一群羚羊,如果我们想在天黑之前找到它们的话,就必须抓紧时间了。”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动身出发了,这让她有一种凄苦的失落感。在这个世上,她只想去感受他的双臂环抱着自己,只想要他健壮的年轻的身体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身上。 敏苔卡匆忙地收起了思绪,恢复了平静的心情,跟在他的后面,她试图赶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但是摆脱这种感觉并非易事。她快步赶上他,跟在他的身后只有几步的距离。 她打量着他的背影,注视着那浓密的黑色卷发在他的肩上蓬松地甩动着。她想要知道从他们第一次相识之后,他的肩膀究竟又宽了多少。接着她向更下面看去,当她凝视着他的屁股在那薄薄的短袍下移动时,感到自己的面颊火辣辣地发烫。她享受着对淫欲的既甜蜜又羞愧的复杂心理反应。 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达了干河谷边缘,尼弗尔转过头来看着敏苔卡,差点发现了那正在端详着他身体的目光。她抬起眼睛来看他的时机真是巧极了,不早也不晚。 “在这干涸的谷底有上百座老坟。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坟是我父亲带我来的,就在他……”尼弗尔中断了自己的话,因为突然地想起了和法老泰摩斯共同度过的最后一天,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都是谁的坟墓啊?”她问道,想使他从某种悲伤的心境中转移一下注意力。 “泰塔说这些坟墓有上千年了,大概在法老胡夫和法老哈夫拉建造吉萨巨大的金字塔的时候就有了。” “那么它们一定和巫师本人一样古老了。”她微笑着说道,他也大笑起来。 “你考察过这些坟墓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自从第一次来这里,我就常常有这么做的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那我们现在来做吧。”她建议道。 他有些犹豫。“我们需要绳子和灯。”可是她已经沿着悬崖吃力地攀爬起来,他不得已地跟在她的后面。 在悬崖的下面,他们很快发现大多数的坟墓都建在他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建在了他们下面高高的悬崖壁上,崖壁是一个令人恐惧的陡坡。 过了一会儿,尼弗尔发现了一个洞口。他们爬到悬崖的坡面坍塌后形成的一个断面上,然后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岩架。他们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尼弗尔在前面引路。他到达了一个黑暗的洞口,俯身向里面仔细地看。“肯定有死者的亡灵在守卫着这里。”他尽量使这句话听起来像个笑话,但是她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她也受到了影响,有些紧张。 “当然!”她开玩笑似的回答道,但是同时暗暗做了一个抵御恶魔的手势。 “这里非常暗,”尼弗尔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应该明天带个油灯再来。” 敏苔卡从他的肩头望过去。一条角度有点向上偏的短短的通道通向一块坚固的岩石。虽然经历了数个世纪以来时光的流逝,岩壁上的雕刻仍然清晰可见。 “瞧。”敏苔卡触摸着一幅雕刻。“这幅画刻的是一只长颈鹿,这里刻的是一个男人。” “唔,”尼弗尔咧着嘴笑道,“并且能看得出来是一位非常友好的男人,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她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却掩饰不住脸上流露出来的微笑。那个古代的艺术家赋予了这个人物一个很大的勃起了的阴茎。 “瞧这儿。”她向通道的更深处走去。“我不知道这些文字写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知道了,”尼弗尔边说边从她的前面走了过去,“对这些古文字的解释早就失传了。我们该回去了。”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软软的被风吹散的沙子。前面通道的凹陷处被黑暗彻底遮没了。 “我们就再往前探查一小段吧。”敏苔卡固执地说道。 “我认为那不是个好主意,还是回去吧。” “来。”她冲到他的前面。“让我走在前面。” “等等!”他想阻止她,但是她大笑着向他挥手,朝前走去。他握着匕首的柄,紧跟在她后面。他为她勇敢的行为和自己的阻挠而感到羞愧。 他们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暗,最后连敏苔卡也停了下来,忐忑不安地向前张望着。他弯腰从沙地上拾起一块火石,从身后向前面黑暗处扔了出去。火石啪的一声打到了石壁上。“什么也没有。”接下来一片寂静,但是还没等她再抬起脚,就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的黑暗处移动了。他们可以听到沙沙的响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他们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暗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声,立刻变成一片回音,沙沙声又变成了一连串的吼叫声,从黑暗中径直对着他们的脸猛地冲出来,这里一连串尖叫着的、拍动着翅膀的飞速移动的影子,朝他们扑面而来。 敏苔卡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径直向尼弗尔跑去,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紧紧地拥着她,将她放到了沙地上。 “是蝙蝠,”他告诉她说。“只不过是些蝙蝠。” “我知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但是她不想把胳臂从他的脖子上松开。他将脸贴进她浓密松软的头发中。她的头发有一种浓重的新修剪下来的野草的芳香。 敏苔卡发出了一声温柔快乐的喃喃细语,把脸紧贴在他的脖子上,轻柔地向他凑过去。 “敏苔卡,”他试着轻轻地把她推开,“我向你发过誓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我解除你做的这个承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她抬起脸来看着他。她的呼吸是热的,还伴有清新的味道。她的唇又柔嫩又丰满,微微地颤动着,她好像就要哭出来了。“在我的一生中,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成为你的妻子。” 他将手伸出去,捧起她的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是那么潮湿又那么炽热,热得好像要灼伤他的嘴一样。他沉醉在这种亲吻之中。她感觉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只属于他的怀抱。在亲吻着她的同时,他又用指尖探索着她后背的每一处曲折的柔美的曲线。他循着她的脊柱的轮廓抚摸下去,她的脊柱像一串珍珠滚动在坚实的肌肉筑造的桥梁上。 他一只手放到她的臀部,感觉到她腰身的曲线宛如珍贵的陶瓷花瓶一样,他把手伸向她的身后,用手托住她的臀部,他为那匀称、结实而富有弹性的感觉而惊叹不已。 她把她的臀部猛地挺向前去,他更加用力地将她拉向自己。他尽力地弓起后背掩藏膨胀的下体。她发出了小声的抗议,不许他回避。她移动着靠近他,她为他对自己的渴望感到狂喜。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特洛克把他那粗大的青筋鼓起的东西插向她的回忆,但那恐怖的场面与眼前的情况毫不相干。那段回忆已经毫不费力地在她的脑海中消除了。 “亲吻我。”她对着他的嘴说道,“对,亲吻我,抱紧我,爱我。” 各种感觉混合在一起的,是那么强烈,似乎包围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包裹着她身心的每一个部位。他开始狂吻她,她感觉到他在用嘴唇摩擦着她赤裸的肩膀。 “你太帅了,”她激动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光滑,这么有劲儿。” 接下来,她又开始亲吻他,把她的嘴凑到他的嘴上,她向后一仰,将他拖到了自己的肚子上,伸展开她的大腿迎接他的进入。 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继续了下去,大大地超过了那个极限。挣脱了大地的引力,接着是在天堂的尽头,她感觉到有种东西从那里面迸发出来,她的身体里充满了热乎乎的液体,他们都得到了满足,两个人结合在了一起,因此他们两人变成了一体,一齐发出了兴奋的喊叫声。 好长时间之后,当他们一起从那遥远的天堂返回现实时,他们躺在彼此的怀抱里,汗水和呼吸混合在一起,渐渐凉下来,他们仍然拥抱在一起。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她最后低声说道。“我要和你永远像这样地待在一起。” 又过了好久之后,他无精打采地坐起来,朝着洞身的入口处望着。“天已经越来越黑了,”他惊讶地说道。“这一天过得太快了。” 她跪到了地上,抚平她的裙子,摸着裙子褶边上新鲜的污迹。“你的处女血。”他满怀敬畏地小声说道。 “我给你的礼物,”她回答道。“我对你独一无二的爱的证据。” 他伸手过去,从她裙子的折边处撕下来有她的小指甲一样大小的一块染红了的碎布片。 “你要做什么?”她问道。 “我将永远保存它,作为这美好一天的纪念。”他打开挂在颈部的盒式项链坠,把布片和盒子里原来就装着的她的一缕黑发放到了一起。 “你真的爱我吗,尼弗尔?”敏苔卡注视着他合上那个项链坠,问道。 “用我血管里流淌着的每一滴血来爱你。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 他们走进古老建筑中的房间里,泰塔正在火炉旁搅拌着煤火上的锅里的东西。敏苔卡站在敞开的门口,一天的最后一线光亮落在了她的身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用井里不怎么充足的水洗过的裙子仍旧很潮湿,紧紧地贴在她的大腿上。“对不起,泰塔,我们回来得这么晚,”她羞怯地说道,“我们出去追踪羚羊,误入了沙漠。” 以前,他们俩从来没有为回来晚而道歉,泰塔抬头看着他们两个人。尼弗尔带着温柔而茫然的表情,围着她转来转去的。他们的爱情是如此的强烈,似乎在周围形成了闪烁着的光环,就像野花的芳香一样,泰塔几乎能在空气中闻到它。 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沉思着。唯一让人惊讶的是竟然用了那么长时间。泰塔咕哝着,含糊其辞:“很明显你们没有追上它们。是它们跑得太快还是你们注意力不集中呢?”他们尴尬地站在那里,满脸的疑惑和愧疚,他们知道在泰塔面前诺言是很容易被识破的。 泰塔转过身去对着正在煮着的炊锅。“至少我们之中还有一个提供东西给大家吃的人。我已经成功地诱捕了一对野鸽子。我们不必饿着肚子去睡觉。” 在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俩是在一种极其快乐的金色迷雾中度过。他们认为在泰塔的面前自己正在变得机智和谨慎,他们极力地避开对方的眼睛,只有认为泰塔没有看自己时,才交换一下眼神。 敏苔卡将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当做自己的闺房,那个小房间起始于他们住处的大起居室。每天晚上,等到泰塔轻轻地打起呼噜时,尼弗尔便偷偷地起来,然后爬到她的睡垫上。每天早上她会在黎明之前早早地叫醒他,趁泰塔仍在睡觉,把他送回到大卧室里。 第三天早上,泰塔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些屋子里好像有老鼠或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们跑来跑去,还叽叽咕咕地窃窃私语,弄得我睡不着觉。”他们俩看起来都像被击中了似的。他继续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安静的住所。” 泰塔把自己的睡垫和东西搬到了对面广场上的一个小废墟里,每天晚上,他们一起吃完晚饭后,他就去那里睡觉了。 在这些日子里,这对情人漫步于沙漠之中,他们在交谈中、在做爱的欢愉中消磨时光,规划着共同的未来。比如他们决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来结婚,她会为他生多少儿子和多少女儿,并且为每一个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他们相互迷恋得那么深,甚至忘记了伸向远方的偏僻而广阔的沙漠地带。直到一天早上,他们带上一卷绳子和两盏油灯,决定把古墓更加彻底地考察一下,在黎明前,他们离开了这座废墟。通过一条迂回的线路,到达了悬崖的顶端。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坐下来,注视着在神秘的山丘上黎明破晓时的壮丽景观。 “瞧!”敏苔卡突然惊叫道,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回身指向西方的那条路,那是一条通往埃及的古老商路。尼弗尔跳了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向他们走来的陌生的商队。五辆摇摇欲坠的车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零零散散的人群。 “肯定有一百人,至少。”敏苔卡惊叫道。“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尼弗尔严肃地承认道,“我想让你跑回去,将他们到来的消息通知泰塔,我前去暗中监视他们。” 她没有争辩,马上向加拉拉出发,沿着山丘后面的斜坡跑下去,像一只野山羊一样灵敏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在沿着山丘的顶部爬行之前,尼弗尔藏好他的绳索和油灯,然后重新调整了一下弓,检查了一下箭袋里的箭,避开地平线,以防让人看到,到达了一个能够俯视到缓慢移动商队的地点。 那是一幅很悲惨的景象。当那支队伍走近时,尼弗尔看见头两辆车是由过度劳累的瘦马拉着的结实的战车。这些战车本是打算载两名士兵的,但现在每辆车上有四五个人。在它们的后面是各种各样的载重马车和人力手推车,情况还没有前两辆战车好。尼弗尔看到车上满载着生病和受伤的士兵,他们或凄惨地挤在一起,或是躺在临时拼凑的担架上。在载重马车的后面,落在一长列的人群都步行着,一些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或是靠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其他的人则抬着担架,上面躺着另外一些病弱伤残人员。 “以荷鲁斯神的名义保证,他们看起来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士兵。”尼弗尔嘀咕着,他翘首去辨认前头的战车上士兵们的面孔。 突然他从藏身的岩石后面站起来,兴奋地大喊道:“麦伦!”他终于认出了拉着第一辆战车缰绳的高个子。麦伦让马匹停下来,遮起眼睛,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阳的中心凝视着。接着,他看到了尼弗尔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也大喊起来并且挥舞着手臂。尼弗尔沿着斜坡跑下来,在松散的碎石片上滑来溜去,他和麦伦拥抱着大笑,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敏苔卡和泰塔在哪儿呢?” 希尔特匆匆地朝尼弗尔赶过来,以王室的礼仪敬了个礼。在他的身后,是一群精疲力竭、浑身是伤的士兵。他们的脸消瘦、憔悴,鲜血和脓液浸透了脏兮兮的绷带,已经干燥成了一层硬壳。在马车上和担架上的士兵们,也还处于神智极为不清的状态,他们站不起来,只是抬起眼睛敬畏地望着尼弗尔。 尼弗尔迅速地得出了结论,他能够看出这些士兵都是战士,但是在战斗中被打败了,他们身心俱损。 希尔特与尼弗尔打过招呼之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大声喊道:“正如我向你们保证的那样!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们真正的法老,尼弗尔·塞提。法老没有死!法老还活着!” 他们全都一言不发,无动于衷,一副病容,士气低落。他们将信将疑地注视着尼弗尔。 “陛下,”希尔特对他小声说道,“请站到这块岩石上来,这样他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你了。” 尼弗尔跳了上去,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他们。他们一声不响地望着他。大多数人以前从未见过他们的国王。即便在正式的宫廷队列中见到过尼弗尔的士兵也是从很远的距离看的。那时的他就像个玩偶娃娃似的,从头到脚,身着华丽的长袍,戴着名贵的宝石,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化妆面具,直挺挺地坐在由白色的小公牛拉着的王室马车上。他们无法把那个久远的、怪异的人和现在这位魁梧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年轻人精力充沛、外表刚毅,他的脸被太阳晒黑了,表情活泼而机警。他不是那个他们只靠声誉知道的孩童法老。 他们仍然木然地凝视着尼弗尔,或是交换着怀疑的目光。另一个人似乎是从空气中突然出现的一样,像一个神灵,出现在岩石上的尼弗尔的身旁。这个人他们很熟悉,既听过他的声誉又都亲眼见到过他。 “是巫师泰塔。”他们满怀敬畏地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所遭受的一切不幸。”泰塔告诉他们,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甚至在马车上的伤残病弱者也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们为抵制谋杀的凶手和篡位的暴君所付出的代价。我知道你们来到这里是想查明你们真正的国王是否还活着。” 他们都小声嘀咕着,现在尼弗尔突然间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这是一些反抗纳加和特洛克的幸存者。希尔特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是一个秘密,但这些遭受极大打击的幸存者曾经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杰出的战车驾驭者和英勇的战士。 “这里就是军队开始的地方,”泰塔在尼弗尔的耳边轻声地说道,“希尔特已经给你带来了你未来军团的种子。对他们讲话。” 尼弗尔又审视了他们好一会儿,他自豪地、昂然挺立在他们的面前。他在队伍里挑选出一名士兵,他比其他的士兵们要年长些,头发上已出现了第一丝白发。他的眼睛敏锐,他的表情透出智慧。尽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却有着一种威严的神态和权威的仪表。“你叫什么名字,士兵?你的军阶的什么级别?你属于哪一个军团?” 那士兵抬起头来,挺起了他那瘦削的肩膀。“我叫沙巴克。隶属最佳万人军团,红色之路大比武的高手,姆特军团主力部队指挥官。” 一位雄狮般勇猛的战士!尼弗尔心里想,但是他说道:“我向你致意,沙巴克。”他掀起袍子的下摆,露出了在他大腿上的王室涡卷形印章刺花。“我是尼弗尔·塞提,埃及上下王国的真正法老。” 当他们认出了王室的涡卷形印章时,衣衫褴褛的队列中响起了一片叹息声和议论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一起恭敬地跪到了地上表示服从。 “Bak?her!受到众神所钟爱的真神法老!” “法老,我们是你忠实的臣民。请在众神面前为我们祈祷和说情。” 敏苔卡是和泰塔一起过来的,现在她站在尼弗尔的下面。尼弗尔向下伸过手去,拉起了她的手。他把她扶到旁边的岩石上。“我把王室公主介绍给你们,阿佩庇王室的敏苔卡。敏苔卡将成为我的王后和你们至尊的女王。” 他们又以一阵欢呼声来向敏苔卡表示敬意。 “希尔特和沙巴克将指挥你们,”尼弗尔发布命令。“目前加拉拉将成为我们的基地,直到我们胜利地回到底比斯和阿瓦里斯时为止。” 他们全都站了起来,甚至连那些伤势很重的人也试图从担架上爬起来为他欢呼。他们的声音是很微弱的,几乎消失在了沙漠的寂静之中,但是这声音让尼弗尔心里充满了自豪感,恢复了他的决心和坚定的信念。他登上了为首的战车,从麦伦手中拉过了缰绳,带领着他这支小小的邋遢的军队,向着他那废弃的都城走去。 他们在废墟之间建立起兵营,尼弗尔派人请来沙巴克和希尔特以及在他们之中的其他军官。第一天晚上他们聊至深夜,接下来的许多个晚上也都是如此。尼弗尔和他们坐在一起,倾听他们的反抗和战斗,以及最终被两个法老联合的军队所击败的经过。他们向他描述,特洛克和纳加对那些落入他们毒手中的反叛者施加的可怕报复。 在尼弗尔的要求下,他们详细讲解了在纳加和特洛克所支配下的新埃及军的战斗序列,指挥官们的名字,他们军团的名称和人员,以及士兵、战车和马匹的总数。在逃亡者中有三个军队的书记员,尼弗尔让他们去工作,把所有这些细节以及敌人警卫部队的名单和防御工事一览表等都记在了黏土刻写板上。 与此同时,泰塔在敏苔卡的协助下,建立起了一个医疗室,所有的伤残病弱者都被安置在那儿。希尔特带回来了十几名妇女,或是逃亡者的妻子,或者仅仅是随军的营妓。泰塔请他们过来,充当护士和厨师。在白天,泰塔一直在工作,他接合断骨,用金匙把有倒刺的箭头从肉里取出来,缝合剑伤,有一次甚至在一个有裂缝的、凹陷的头颅上钻了个洞,那是一个遭到了硬木战棍重击的头颅。 光线渐渐地消失了,不能再为病人治疗时,他和尼弗尔以及指挥官们待在一起,仔细地看着画在棕褐色羔羊皮上的地图,在油灯下谋划着。尼弗尔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实际上他只是一名战术或是兵法的学生,这些有经验的老战士就是他的老师,他从他们那儿学到的课程是非常宝贵的。 通常直到午夜尼弗尔才暂停这些重大的会议,然后偷偷地溜到敏苔卡那里。她在羊皮毯子上耐心地等着他,接着他们就开始做爱,一起低声谈话。虽然他们都因各自的工作而很疲惫,但是他们最终在对方的怀抱里入睡时,黎明往往已经爬上了寂静的沙漠。 在加拉拉,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人和五十匹马,但就在最初的不几天里,城里的那些苦涩的井水甚至连这么少数量的人马所需也维持不了,这个问题变得很棘手了。每天他们都把井里的水用得精光,每天晚上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将井水再次充满。甚至连水的质量也开始恶化起来:井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来苦,越来越咸,如果不掺上一些马奶的话,那么井水就几乎不适于饮用了。 他们被迫定量配给水。马匹变得体质下降,牝马断了奶。地下水的涓涓细流仍旧在减少。 最后,尼弗尔召开了一次指挥官们的紧急议事会。在一个小时的严肃讨论结束后,希尔特沮丧地总结道:“除非荷鲁斯神为我们创造一个奇迹,否则这些井将会彻底干枯,我们将被迫放弃这个城市。接下来我们要逃向什么地方呢?” 他们看着尼弗尔,而尼弗尔则满怀期待地向泰塔求助。“当水耗尽的时候,我们去哪里呢,巫师?” 泰塔睁开了眼睛。在整个争辩过程中,他一直默默地坐着,他们还以为他正在打瞌睡。“明天,当第一缕晨光出现时,我想要每一个可以行走并且能使用铲子的士兵在城门前集合。” “为什么?”尼弗尔问道,泰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在黎明的凉爽时刻,泰塔走了过来,五十六名士兵正在古老的城门前等候着。泰塔穿上了他的仪式礼服,戴着护身符和贝伊的礼物,以及项链、手镯和驱邪时所戴的珠宝。他把头发洗得闪着光泽,敏苔卡为他把头发梳成了辫子。他手里拿着刻有蛇头的手杖。尼弗尔在他身旁,严肃的表情掩饰着困惑。泰塔看了看集合起来的士兵。正如他所命令的,他们全都带着挖掘工具——木锹,木铲,金属头的挖掘棍。他满意地点点头,下了台阶,朝着背面的山谷出发了。 尼弗尔一声命令,那些士兵把工具放到了肩上,跟在老人的后边,自然而然地排成了进军的队形。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泰塔就在小山脚下停了下来,向高地凝视着。 尼弗尔想起来了,在最近这不多的几个月里,泰塔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个区域里度过。尼弗尔和敏苔卡经常会看见他坐在这里,像一只蓝头的蜥蜴一样,用头巾遮着眼睛,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或者用他的手杖在岩石堆中又敲又戳的。 尼弗尔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部分地区里山丘的岩层,发现它们是不一样的。这儿的岩石很易碎,灰色石灰岩的岩脉已经侵入到了片岩之中。一个很深的断层斜着穿过光秃秃的、晒黑了的山丘的坡面,边缘上带有不同颜色的岩层。接着,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最近有人在一些石头上做了标记,用白色糨糊画了些神秘的象形符号,浆糊可能是用压碎了的石灰岩与井水混合制成的。在地上还有摆成某种图案的用作路标的锥形石堆。 “尼弗尔,这些士兵们必须分成五队。”泰塔告诉他道,尼弗尔按照泰塔所说发出了命令。他们准备好后,泰塔命令第一队出发。“挖一个入口通到这里的山腰。”泰塔指出了标志着入口的象形文字,这个入口将通到他要他们挖的水平的井状通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感到疑惑和疑虑,他们举棋不定,但是当泰塔一言不发地怒视着他们时,沙巴克相当自然地接管过来:“你们听到巫师的话了。现在开始动手,加油干吧。”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泰塔选择的那条路旁的岩石被粉碎了。他们不得不撬出每一块岩石,接着挖出后面的那些松软的土。周围灰尘四起,很快他们的身上也布满了一层灰尘。尽管他们手上的皮肤因使用棍棒和刀剑都变硬了,但还是磨起了泡,甚至有的泡被磨破了流着血。他们用亚麻布条把手包扎起来,任劳任怨地继续干下去。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天气也迅速地热起来,沙巴克把第一队撤出挖掘现场,第二队接替上来。 当酷热在中午达到高峰时,他们休息了一小时。泰塔走进挖得不深的洞穴,专注地检查着岩石的表面。他没做出任何评论,沙巴克下令挖掘工作继续进行。一直干到天色暗到他们无法工作时为止,接着沙巴克准许他们休息,送他们下山去吃些简单的晚餐。高粱米的供应几乎同井水一样迅速地减少。 利用凉爽的时机,黎明前他们又开工了。到夜幕降临之时,他们到山腰的横坑道仅仅挖了二十肘尺。接着他们碰到了一层坚固的蓝色岩层——水晶岩。青铜尖头的击棍对它们无可奈何,士兵们开始嘀嘀咕咕地私下抱怨起来。 “我们是战士还是矿工呢?”当一个老兵在检查擦伤起泡的手掌时,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我们打算挖什么?自己的坟墓?”当一名士兵在包扎胫骨上深深的伤口时,向另一位士兵发出了疑问。他的伤口是因挥动击棍时操作不慎造成的。 “我们怎么才能挖穿这块坚硬的石头呢?”另外一名士兵还在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淌出的混杂着泥土的汗水。 泰塔派他们沿着山谷来到一片长着枯死的金合欢树的浓密树丛中。一丛丛的枯树就像是一块很久以前水源枯竭的无声纪念碑。他们砍下了几考得(音译,木材的小材层积单位,一般为128立方英尺,约合3.6246立方米)干枯的树枝,把它们一捆捆运回到挖掘的地方。在泰塔的指导下,他们把烧柴堆放到了坚硬的岩石上,然后点燃了它。他们让火整整地烧了一个晚上,不时地往火上添加些柴禾。到了第二天早上,岩石因高热而微微发红时,他们利用从废弃的水井中渗出来的一层水将火熄灭。在嘶嘶鸣响的汽雾之中,岩石裂缝了,爆裂开了,最后爆炸了。 一名士兵被飞出去的锋利的碎片击中,失去了右眼。泰塔把他眼里的残余的东西清除掉,将眼睑缝合起来。 “众神给了我们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会发生如此不幸的事故,”他向他的病人保证。“你用一只眼睛看和用两只眼睛看会有同样好的效果。” 他们等候破碎的岩石冷却下来后,将那些熏黑了的大块的石头撬出来。在这些碎石后面的岩石依旧很坚固并难以穿透。他们又在上面新堆放上了几考得的木柴,重复着艰巨而危险的过程。经过了很多天的令人心碎的劳动,却只前进了几肘尺。 连尼弗尔都泄气了,那天晚上他们躺在一起时,他就是那样告诉敏苔卡的。 “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亲爱的。”她抱着他的头,轻声说道。 “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们挖这个洞,当我问他时,他给我他那令人愤怒的表情,像一只老乌龟。那些士兵们都受够了,我也一样。” 她咯咯地笑着说。“老乌龟!你最好确保别让他听到。他可能会把你变成一只癞蛤蟆,那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 第二天清晨,成队的疲倦而不满的士兵们在山谷里疲惫地走着,他们在开凿的隧道入口处集合,等待着巫师的到来。 泰塔来到了山坡上,他身后冉冉升起朝阳的第一缕光线洒满了那银白色的浓发。他一只肩上扛着一卷亚麻布。尼弗尔和其他的军官站在那里迎接他,但他没有理会他们的致意,只给沙巴克下达了命令,让他把亚麻布像帘子般挂在通道口的上方。挂好后,他独自进入了遮好的通道,聚集在外头的人一片沉默。 在经过了长久的等待之后,可是实际上还不到一个小时,因为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只有一掌那么高。当亚麻帘子被推到一边去时,泰塔站在了岩洞的入口处。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巫师的有意安排,阳光直接照进了通道。入口处被照得很耀眼。列成队的士兵们开始满怀期望地朝前挤上来。他们看见了一张伟大的神荷鲁斯的画像出现在蓝色的岩石上。 当泰塔开始向荷鲁斯神吟唱祈祷时,表情专心致志。那些等待着的人群跪在地上,齐声合唱: 荷鲁斯金神,强大的公牛! 他的力量不可战胜! 他控制着他的敌人! 他是神的转世! 全宇宙的伤眼! 伴随着我们的追求。 唱完了最后一句圣歌,泰塔转过身来,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朝着入口处大步地走回去,直到他站在了新露出来的蓝灰色的岩壁的前面。很小的长石结晶镶在了里面,当阳光直射到上面时,岩壁上光芒四射。 “Kydash!”泰塔叫喊道,用他的手杖击打着岩壁。在入口处的士兵们缩了回去,因为这是一个魔法的咒语。 “Mensear!” 他们满怀敬畏,张口结舌,又击打起石壁来。 “Ncube!”他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击打了一下,接着走了回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尼弗尔感到一种强烈的失望。泰塔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太阳升得更高了,影子蔓延到了岩壁上。 突然间尼弗尔感觉到了一阵激动,他周围的士兵开始走动起来,相互耳语。在岩石中央画着的那只眼睛下面,出现了一个深色的潮湿的斑点。它渐渐地向四周蔓延,渗出了一小滴湿漉漉的水珠,在阳光下像一颗很小的宝石闪闪发光。接着它顺着石壁慢慢地流下来,在尘土上滚成了一个球。 泰塔转过身,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在他的后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就像干枯的树枝被折断时发出来的一样,一条细小的裂缝由上而下地使岩石裂开了,水滴到了地面上,一滴接着一滴,流速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急速的啪嗒声。又是一声响,就像一片陶器的碎片在火焰里的噼啪声,然后一块岩石从岩壁上掉了下来。一道缓缓流动的黄色泥浆从石壁的开口处渗了出来。接下来,随着一声轰鸣,整个岩壁坍塌下来,一下子涌出了一股泥浆,晶莹清亮的泉水喷涌而出。及膝深的泉水充满了整个通道,涨满了入口,沿着山腰流溢出来,在山丘的岩石上撞击着、潺潺地起伏流动着。 从满是尘土的队列里发出了士兵备感惊奇的呼叫声、赞叹声和怀疑声。突然,麦伦向前跑去,一头扎进激流中。他嘴里噗噗地喷着水露出头来,湿发平整光滑地垂下来贴到了他的脸上。他用手捧起了两捧水,大口地吞咽下去。“真甜!”他大声喊道。“它的味道如同蜂蜜一样甜。” 士兵们纷纷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冲进了溪流里,溅起了一片片浪花,他们甩着满手稀泥,彼此躲闪着,伴随着笑声大喊大叫着。尼弗尔再也无法抵挡住这种诱惑,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一下子跳进去,越到了麦伦的身上,两个人在水面下摔起跤来。 泰塔站在河岸上,面带慈祥地看着水里面的士兵那欣喜若狂的混乱场面。接着,他转向敏苔卡。“从你的脑海里抛掉那种顾虑吧。”他说道。 “什么顾虑?”她假装很单纯。 “让埃及的公主和一群粗野的、光着身子的士兵们一起放荡的嬉戏,那会是一种冒犯。”他拉起她的手,领着她顺着山丘离开了,可是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他们的狂欢和喧闹。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泰塔?”她问道。“你是怎么使喷泉出现的?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常识和观察的魔法。那水几百年来一直在那里,只是等待着我们从地下把它挖出来。” “但是那些祷词和咒语怎么解释呢?” “有时候人需要鼓励。”他微笑着说道,摸了一下鼻子。“一个小小的魔法对于萎靡不振的人来说就是振奋精神的灵丹妙药。”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每名士兵都忙于挖一条渠道,把山腰上流下来的甜水疏导到那些早已干涸的老井里。现在,这些井已经成为这片小居民点的贮水井。当这些井里的水溢出来时,泰塔仔细检查了山谷低地一端肥力耗尽的土地,这里现在已经是一片满是石头的荒凉地区。然而,古代灌溉沟渠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它们之中的平地已被那些古代的居民种植过,只要稍作努力,就能够清理出原来的轮廓线,并把溢出来的水改道引入到废弃的田地里。 长久废弃的土壤是肥沃的,大量的降雨并没有把地里的优质土壤成分给过滤掉。持续的阳光和充裕的水分具有一种神奇的效果。他们把从埃及偷运过来的谷种种植下去。在传统上,所有的埃及人天生就是农民和园丁,他们尽情地把这种天性和技能在这片土地上展现出来。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迎来了第一次高粱的丰收。接着他们种植放牧用的草地,草场上所提供的茂盛的青草远远超过了他们目前的需求。女人们同他们一起来割草、晾晒和储存饲料,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它们就足够用来维持一支骑兵军队的供给,尽管他们的马匹还不足。 几乎每天都有逃亡者零零散散地流入到这个城市。这些逃亡者为了逃离伪法老的暴政,勇敢地穿越沙漠来到这里。他们或是单独一个人,或是三五成群地来,他们疲惫不堪,差点儿饿死。沿着山丘站岗的卫兵拦住了他们,把他们送到了希尔特那里去。希尔特让他们发誓效忠法老尼弗尔·塞提,接着根据情况给他们按定量发放口粮,把他们送到军团去培训,或者安置到农田里去做工,或者把他们送去修理老城破旧的建筑。然而,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并不是唯一的招募来源。一群被伪法老遗弃的军队官兵带着标枪,装备齐整地到来了。当他们看到城墙时,就大声呼喊着对尼弗尔·塞提的颂词。接着,有二十辆战车组成的一个骑兵队,由安赫军团的最精锐的骑兵们驾驶着,他们的队长是一位军官,名叫提姆斯,他们全副武装而来,作为法老尼弗尔·塞提的臣民,欢快地宣誓。提姆斯带来重要的消息,纳加和特洛克终于准备好了联合对付巴比伦和亚述的国王萨尔贡。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两个法老在阿瓦里斯募集了大约由三千战车组成的远征军,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穿越埃及从东部地区到泡碱湖与提姆萨赫湖北部之间的陆路桥。首先,他们派出了一支部队沿着边境向巴比伦的边境警戒区推进。道路一旦畅通,他们就用载重马车和手推车运送成千上万车的水罐,把它们放置在穿越干旱地区的储藏补给站。远方的那个国家土地肥沃,灌溉条件极佳。 他们计划月盈之夜穿过这个陆路桥,利用月光和凉爽的夜晚,横扫伊斯梅利亚,再北上哈塔米亚隘口,然后到达贝尔谢巴,他们进军时,沿路聚集起众多的臣属总督们的军队。 尼弗尔和泰塔一直忙于加拉拉的防御设施,来应对伪法老们迫在眉睫的进攻。他们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们在古城的出现肯定在两王国之中众所周知了。他们很有把握地预料到,纳加和特洛克在开始美索不达米亚远征之前,肯定会先来对付他们。因此,他们对于这种延缓感到吃惊。 “敌人并没有把我们接近他们的边界线当回事,”尼弗尔兴奋地说,“如果他们现在进攻我们,而我们仍然还这么缺乏战斗力,那么除了逃跑之外,别无选择。” “也许他们考虑到了那种可能性,”泰塔表示赞同,“也许他们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征服美索不达米亚方面,切断我们可能在东方引来的援助。其后,他们就能迫使我们投降。我想他们打错算盘了。因为这样他们至少就又留给我们一年的时间,让我们发展得更加强大。” “能够确定这不是声东击西吗?”尼弗尔深思熟虑地问道,“东征说不定会是一种假象吧?也许在诱使我们产生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之后,接着他们真正的进犯将会直接地对准我们。” “总是有这种可能性的。特洛克是头公牛,可是纳加却特别狡猾和奸诈。也许他们是虚张声势。” “我们必须时刻关注这支远征军,”尼弗尔果断地说道,“我将带领一支侦察小分队到北方去监视通过伊斯梅利亚的道路,弄清楚他们是从哪条路经过。” “我和你一起去。”泰塔附和道。 “不,巫师,”尼弗尔表示反对,“为了保持我们的防御处于警戒状态,你最好是留在这里,以保证如果纳加率领三千战车进攻我们,我们的人民能够沉着应战。同时,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特别帮忙的……”他犹豫了一下。“那就是要照顾好敏苔卡。我知道她可能对其他女人在这里感到不满,也可能会试图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泰塔微笑道:“公主贸然行动的可能性总是有的。可是,我非常清楚我首要的职责在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尽管尼弗尔激烈地争辩了好长时间,但是泰塔相当坚定,最终,尼弗尔内心里自我安慰地感觉到,和往常一样,这位老人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尽管有刚刚到来的队伍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他们还是只能征集到三十二辆可以用来参战的战车,适合于用来驾驭战车的马匹还不到一百匹。 为了保卫加拉拉,他们留下一半的战车由沙巴克来指挥。他们与希尔特和麦伦一起,驾驭着十六辆战车出发了,沿着泡碱的东岸驶行,那是拦截和侦察伊斯梅利亚北边的主要交通路线。满月刚过没有几天,夜很黑,但是很凉爽,因此,他们行进得很快。在月亮进入下一次的下弦月之前,他们已经完全通过了荒无人烟的旷野。 在离开加拉拉之后的第十五天的黎明,他们隐藏在了伊斯梅利亚东边的山上,从这里他们能俯瞰整个城镇。主干道位于警戒岗下面,是两位法老军队的必经之地。伊斯梅利亚是埃及的边境要塞,也是这次战役的起始地。 “看起来我们的情报很不错。”尼弗尔对下面的泰塔说道。他已经爬上了一棵斜坡上高高的雪松树,他可以从那里看到好多里格之外的山地的上方。“这个城镇到处是活动着的人群。要塞城墙外边有很多马队,还有一个帐篷城。”他手搭凉棚看着。“从来自尼罗河三角洲的路上出现了很多尘雾,滚滚的烟尘看起来像是埃及所有的马车和战车正在行进。”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不断地把他看到的一切大声地告诉给在下面的巫师,直到天热得让城内和路上的所有活动都变得进入了中午那昏昏欲睡的状态。然后他从树上爬下来,找到了一片阴凉处,像队伍里的其他人一样,等待这炎热的时光的结束。 下午晚些时候,当空气凉爽下来时,他们便起身去饮马。其后,尼弗尔再次爬上了最佳观察点。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这一点一目了然。通向东方的这条路是一条大动脉,一支大军的到来令它充满了生机,像脉搏的跳动一样呈现着生命力。一队接一队的人马,五十辆坚固的战车,弯弯曲曲地从伊斯梅利亚的大门行驶出来,每辆战车的后面都有一辆装载着行李和草料的运货马车,顺着大路,向他们的藏身之处走来。先头部队经过的地方,离尼弗尔很近,他坐在雪松树的高高的树枝上,连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 部队像川流不息的河流一样接连不断地前进在大路上,青铜武器反射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路上扬起的灰尘像浓云一样升腾在空中,那嚣张的气焰就像它要将天上的太阳遮蔽似的。 先头部队由四队兵士组成,接下来是一大段间隙。很明显,这样是为了让扬尘消散止息下来,以便减轻后面王室家族队伍的不适之感。 后面跟上来的是两辆并排行驶的战车。这两辆战车都以金叶覆盖着,车子很大,每一辆战车都要六匹战马来拉。当认出那些驾车人的时候,尼弗尔仇恨的怒火一下子冒起来,说不出来的痛苦和羞辱令他简直无法忍受。 特洛克双手拢着离他所在观察点最近的那辆战车的挽绳。不论是他那宽阔的肩膀,还是那黑黑的饰有丝带的浓密的胡须,都不会让人产生半点怀疑。他头戴一顶蜂窝状的金头盔,上面装满了白色鸵鸟羽毛的冠饰。肩上双重的盾牌叮当作响,每一片盾都有他的拇指那么厚,据说重得就像他右侧弓架那张巨大的战弓一样,在整个军队里中只有他自己能够挥动得了。 在另一辆大战车上的是法老纳加·基亚凡,像与他同名的那条眼镜蛇一样,他身材细长而优雅。他戴着一块金胸饰和透过尘雾在红色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宝石。他戴着金和镍黄铜剑鞘之中的传说中的蓝剑,剑鞘上镶嵌着绿松石和天青石,这把剑就是他从尼弗尔父亲的尸体上窃取的。 奇怪的是,虽然纳加没有特洛克那魁伟的身材,但是他们两人之中,令人感到更具威胁性的人却是纳加。 金色的战车过去了,接着被自身扬起的尘雾所遮蔽,但是当军事方阵在尼弗尔的下面不断地通过时,他依然在雪松树的主干上躺着。 太阳已经迅速地落入地平线之下,但是光线还是足以让人看清楚这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的下一支分队的情况。尼弗尔挺起了身子,重新关注起来。 大路已经被前面过去的数百辆战车和载重马车碾压出了车辙。在路上,摇摇晃晃地、慢悠悠地过来了两辆由犍牛拉着的轿舆。它们很宽敞,丝绸的舆帘上点缀着金色的星星和玫瑰形饰物,尼弗尔知道,坐在里面的人肯定是王室的女眷。尼弗尔无法想象,特洛克会带着他的王后或王妃们和他一起出战——他已经听说,特洛克从占领的敌方城镇上抓获的囚犯身上寻找作乐,并且以同样的兴致享受与男孩和女孩的鱼水之欢。因此如果她们不属于特洛克,就肯定是纳加的女人。尼弗尔感到疑惑,是否纳加已经厌倦了赫尔瑟特,他又有了另外的一群老婆了。 接着,第二辆车子上的帘子突然开了,一个女孩子跳到了尘埃弥漫的路上,在拉车的犍牛旁跳来跳去的。虽然她和他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显地不一样了,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个可爱的女孩是梅丽卡拉,他的小妹妹。她不再留有童年时的一绺鬓发,剪短的头发刚好及肩,浓密的直发刘海与她的眉毛齐平。她那一绺鬓发的失去是她人生第一次月经出现的标志。尼弗尔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滑稽的小猴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接着,他一下子想到,对纳加来说,不再有任何障碍把梅丽卡拉带到他们的婚床了。他听说纳加是一个色情狂,一想到纳加强霸了他的小妹妹,尼弗尔感到很恶心,似乎喉咙里有股不堪忍受的烂鱼味。 尼弗尔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愿望,想和梅丽卡拉说话,想知道她是否快乐,是否他能够做点什么让她活得更轻松。接着,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去救她,把她带回到加拉拉。他知道这个想法实在太危险,他的同伴会尽力劝阻他不要有这种自杀式的幻想。 他看见在轿舆的后面,紧紧地跟随着运载着伪法老军用品的箱子的大车。纳加的动机是其他人都会清楚的。这是一些涂成单调而阴沉的蓝色的大车,它们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制作得很结实,还有小轮子用来增强载重量。包着金属的车轮深深地陷入地面。货车车厢的后门是用链子锁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大车的旁边护卫前行。这是些运送金银财宝的标准运输工具,如果没有这些财富,军队是寸步难行的。尼弗尔知道箱子里面装着的是由金块铸造的金条、金指环和金珠链。这些财宝用来给军队支付军饷,用来贿赂那些臣服小国的国王和总督,用来破坏巴比伦和亚述的联盟,用来收买贿赂敌军里的间谍和情报人员。 尼弗尔顺着雪松树干滑落到地面上。泰塔正在静静地打盹,可尼弗尔还没有碰到他的胳膊,他就睁开了眼睛。“伪法老的军用储备箱,”尼弗尔对着他耳语道,“足够支付一支大军的全部军饷,或买下一个王位。” 在接下来的许多个夜晚,尼弗尔和巫师躲在月影里悄悄地跟踪着这支队伍,与载有财产的大车保持着平行地朝前走,观察着护卫士兵们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他们就意识到,想夺走他们的马车、搬走大量金银、并且逃过大军的追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以那些犍牛所能维持的速度来说,在我们离开不到一里格远的时候,纳加的战车就会追上我们。”尼弗尔沮丧地说道。 “我们需要更巧妙一些,”泰塔同意道,“我们能够夺得那些箱子的唯一时机,就是他们白天进入临时防御营地的时候。” “护卫兵怎么办?” “啊!”泰塔说道。“护卫们会出一些小问题。” 每一天当太阳高高升起、酷热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时候,整个军队就进入了临时防御营地。承载王室女眷的车子和装有财宝的马车通常停在离主力部队一段距离之外单独宿营。一开始进入营地的时候,很是忙乱嘈杂:把牲口从它们的挽具上卸下来,然后喂料饮水,布置岗哨,要为女眷们支起帐篷来。接下来,他们要生火,做中午饭,喝着啤酒来就餐。在此之后,赫瑟蕾缇、梅丽卡拉和侍女们回到她们的帐篷里去。那些不值班的士兵们,在一夜长途跋涉后,躺到临时隐蔽物之下来休息。渐渐地,一片令人疲乏无力的寂静降落到了士兵、畜群和这个沉睡了的营地上。 尼弗尔和泰塔与他们的士兵们躺在山谷中一片浓密的山楂林中,他们悄悄地离开了队伍,爬向敌人的营地。他们爬到了离他们的岗哨不到百步的地方,在那里停留了一个小时也没有被注意到,两个人小声地交流着,试图找到某种能够拿到军事储备箱又不会被守卫的哨兵们发现的办法。 “我们没有什么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办法吗?”尼弗尔问道。 “那样的话,我们需要得到营地内部人员的帮助。”泰塔说道。 “梅丽卡拉?”尼弗尔急切地看着他。 “梅丽卡拉。”泰塔同意道。 “我们怎么才能联系上她呢?”尼弗尔看起来很困惑,但泰塔却微笑了,摸着挂在他项链上的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尼弗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位老人非常清楚地知道怎样才能激怒他。 他烦躁地想到,泰塔的年迈终于力不从心了。他正要把泰塔摇醒,就听到了从营地里传来的声音,于是他抬头看过去。 梅丽卡拉从她的帐篷出来了。很明显地,她一直在睡觉,因为她满脸通红,还带着枕头的痕迹。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哈欠。她只穿了一件蓝色亚麻布的裙子,裙褶刚好到她的膝盖下。上半身裸露着。尽管尼弗尔不想看,他还是对她乳房的丰满感到吃惊:它们呈梨状,红润的乳头隆起来。梅丽卡拉正在和她帐篷门口的卫兵们争吵,她的声音盛气凌人地大了起来,因此尼弗尔能够听清楚她的每一句话。“我睡不着,我要出去走一会儿。”那个卫兵正尽力阻止她,但是她摇着头,直摇得她的头发散落到了双肩上。“不,我不要让你陪同我,我要一个人待会儿。”卫兵一再坚持,她对他发火了:“站到一边去,你这粗野的家伙。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把你的行为报告给我丈夫。”守卫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命令,将长矛立在了地上。可他还是在她身后焦虑地大声叫道:“陛下,请不要出去太久,也不要冒险走得太远。如果法老知道了这件事,那我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梅丽卡拉对他置之不理,躲过了那些拴着的马匹,通过了围绕着营地的那扇荆棘丛的栅栏门,走了出来。她只回头看了一次,确信自己没有被任何岗哨觉察到。接着,就好像去赴一个幽会似的,她径直地来到了尼弗尔和泰塔所躲着的灌木丛之间。 尼弗尔看到她的绿眼睛里闪现着狂喜,她那可爱的脸上有一种急切的神情,好像她正在倾听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欣赏的音乐。 当她走近到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时,尼弗尔轻声地说:“别怕,梅丽卡拉,我是尼弗尔。” 她一开始好像一位半睡半醒的梦游者,然后低头盯着他。接着她的脸上涌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她扑上前去拥抱着他。 “等一下!”尼弗尔命令道,“不要让卫兵们看到我们。” 他为她自豪,因为她听了他的话,马上就停下来。她一直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梅丽卡拉向四周迅速地看了一下,当她轻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在颤抖着:“刚才我睡得很香,可是突然就醒了,而且我知道我必须出来到沙漠上。就好像我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她看着泰塔,“是你的声音吗,巫师?”接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尼弗尔身上。“亲爱的哥哥,你将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起初我以为你死了,在你的葬礼进行的时候,你的骨灰就在我的头上,我为你哀悼。瞧,我胳膊上这些伤痕,就是我那时为你流血而划破留下来的。” “我还活着,梅丽卡拉。相信我说的话,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影子。” “我知道,尼弗尔。现在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如何从阿瓦里斯把敏苔卡带到了沙漠。我?心里知道有一天你也会来找我的。”她微笑的脸上闪着幸福的泪花,“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的,”尼弗尔说道,“我将带你和我们一起走。但是首先你一定得帮我们一个忙。” “为了你和泰塔,我愿意做任何事。”她欣然同意。 泰塔讲得又快又急,他告诉她必须怎么去做,然后又让她重复了一遍。她重复得一字不差。“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的小家伙。”泰塔说道。“一点儿不差,那正是我们要你去做的。”他递给她一个小袋子,“记住,这是药粉。每一罐里你放手指甲盖那么多就足够了。” “你先说我聪明,然后你又当我是傻瓜似的对待我。”她生气地说。 “原谅我,陛下。”泰塔做了一个愧疚的表示。 “也不要那样叫我。我憎恨嫁给那条假惺惺的毒蛇。现在我知道他将要对我做什么,我更加憎恨这么叫我了。” “讨好你可真不容易,梅丽卡拉。现在趁着卫兵们还没有来找你,回到营地去。” 她迅速地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尼弗尔的双唇。“那么就等到明天吧,我亲爱的哥哥。” 第二天中午,强大的埃及军队在高原下安营扎寨,那里是沙漠和干燥地区的边界。他们几乎就要完全地穿越过这片沙漠了。明天他们将会通过隘口进入到比较凉爽的地带,到达绿洲只有一天的路程,那里有森林和原野,生长着葡萄树,山里的溪水终年流淌着。 当王室女眷的护卫队开始建起营地时,他们发现年轻的王后梅丽卡拉暴躁易怒,令人难以忍受,根本就不是通常那位可爱亲切、仁慈大度的她。她要把自己的帐篷和她姐姐赫瑟蕾缇王后的帐篷分开得远一些。当这个要求满足以后,她又坚持要把装有军事储备箱的那些大车从主营地移到二百步远处的一个狭窄的干河谷底去。卫队的指挥官徒劳地指出,干河谷的河床松软而且是沙质的,重载的大车的轮子会深深地陷进去。 “我才不关心它们是否会彻底地消失进什么沙子里呢。”她告诉他道,“我一见到这些丑陋的大车就想吐,一听到那些犍牛哞哞的叫声就恶心。让它们在我的眼前消失。” 那位指挥官想向法老纳加·基亚凡申请批准他的这位最小的王后的无理要求。接着他考虑到这么一个事实,整个队伍分布在这几乎四里格范围的沙漠上。要赶到前头的法老那里,将要用一个小时的艰难路程,返回时的路程也同样艰苦。今天比他们过去的那些日子更加酷热难耐,另外,他现在正和梅丽卡拉的一个女奴幽会,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努比亚小黑姑娘,比一只会表演的猴子会玩的戏法还要多。他把那些大车子移到了干河谷底去了,作为自己良心的一点儿抚慰,他为这些车辆增加了一倍的卫兵。 愿望得到了满足,梅丽卡拉就又成了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和受人爱戴的王后。 “真对不起,我为难你了,莫拉姆。肯定是这可怕的酷热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情绪。”她当着他手下士兵们的面,温柔地对卫队的指挥官说道。“我打算让米莎从我个人的储藏中拿出五罐最好的精品啤酒给你们作为我对你在此事上的补偿。但是一定要保证你和你手下的全部士兵们平等地分享,因为我也给他们造成了额外的工作和麻烦。” 米莎是一个体态优美的努比亚姑娘,举止傲慢,有一对传奇般的屁股蛋。她把酒罐送到了莫拉姆的帐篷里,士兵们都列队等候着得到自己的那一份儿,当他们大口地喝下第一口还泛着泡沫的啤酒时,不禁祈求众神保佑梅丽卡拉王后,并为她的健康干杯。 尽管莫拉姆对梅丽卡拉做出了承诺,但是酒的味道实在是超乎想象地爽口,因此他喝得早就超过了他自己的那一份。当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莫拉姆立刻扑向米莎。她尖叫着、嬉戏般地反抗着,最后才让他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她惊人的大屁股。丰满的臀部在她的短亚麻裙下突然挺出来,像深褐色的新从矿里出来的无烟煤一样,闪烁着黑色的光泽,在他的手里冒出来的黑色的满月,就像一对颤抖的大圆球。 在强烈欲望的驱使下,他爬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在不到十几下有力地猛插之后,他就慢慢地倒下来,还没有碰到地板就睡着了。米莎吃惊地看着他。在她短暂而繁忙的有生之年,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莫拉姆打一声呼噜,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声在回响。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穿上裙子,朝他沉睡的身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愤怒地冲出帐篷,回到她的女主人那里。王室帐篷入口的卫兵也睡得像死猪似的。 “所有的士兵都是猪。”米莎用她那原始的母语说道,然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用她那线条优美修长的右腿,狠狠地踢了那睡死的卫兵一下。 尼弗尔带领着一小部分士兵,沿着干涸了的河床行进。他们靠紧河岸,松软的沙子减低了他们的脚步声。 四辆装着珍宝的大车并排停在那里,为了不会被强盗或是土匪轻易地拖走,所有的轮子都被链子锁到了一起。 八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作为值班的岗哨守卫在四周,所有人都倒在了松软的沙子上,像等待着防腐者处理的一具具尸体。泰塔挨个走到他们旁边,摸了摸他们喉咙处的脉搏,接着拨开他们的眼脸,检查昏迷士兵的眼睛。最后,他朝尼弗尔点点头,走向了第一辆大车的后门。 泰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青铜的探针,专心致志地开启那把巨大的青铜锁。锁突然开了,搭扣一下子退了出来。泰塔把厚重的金属门推开,里面露出了四个小箱子,它们紧紧地被拴在车厢底板的环形螺栓上。珠宝箱的盖子上都用带有纳加·基亚凡法老印章的土简封着。 泰塔用匕首尖峰挑开了封印,然后把它们丢进了自己的袋子里,这样当下次车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发现被粘合的迹象。他用匕首尖把固定盖子的扣栓旋开,然后把箱子打开了。箱子里面装满了小皮袋子。泰塔用手掂量了其中的一个,他微笑了。他打开了小袋子嘴儿,看到了里面的宝石闪闪发亮。 当他在这里忙碌的时候,尼弗尔和麦伦已经在车轮下面松软的沙土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泰塔把小皮袋子递给了尼弗尔,尼弗尔把它放到坑底。泰塔从第一个箱子里总共挑出来五十条最重的小皮袋儿。其后,他将盖子拧了回去,用随身带来的湿粘土块,把盖子重新封上。在泰塔离开底比斯时,纳加曾送给他一个镶嵌有红宝石的戒指,他就将王室印章印在了粘泥上面。接着,他走向第二个箱子。 “我们拿得还不够多,”麦伦抱怨道。“我们给纳加和特洛克留下了一多半。” “贪婪是毁灭的根源,”撬开最后一个箱子盖的时候,泰塔咕哝道。“这样在出纳员再次打开箱子清点之前,他们就不会知道金块不见了。而那也许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们从四辆大车上的每一个箱子里分别拿出五十个小皮袋子,然后把它们都埋在了干河谷底那松软的沙子里。尽管他们干得尽可能地又快又小心,但当他们重新封好最后一个箱子,锁上最后一辆车的后门时,太阳已经低悬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了。一个酣睡的卫兵动了动身子,嘴里咕哝着,并且试图坐起来。泰塔向他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脑门儿。这个士兵叹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泰塔扒开了他的嘴,在他的舌头下面放了一捏白色粉末,他就安安静静地躺着了。 “我们现在得快点。他们快醒过来了。” 他们在最后一辆车下面的坑上铺上了沙子,接着又把沙子的表面弄得粗糙不平,还踩上了一些脚印,这样平滑的沙子就不那么显眼了。 “你估计我们拿出来了多少?”尼弗尔问道。 “没法说,除非我们量一下,”泰塔说,“但我认为至少弄到了三十万。” “足够招募并武装一支军队了。”尼弗尔一边干着活,一边嘀咕着。 他们最后又对大车和四周的区域做了一次快速但很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什么。接着离开那些仍旧因迷药而酣睡的卫兵们,沿着干河谷悄悄地走了回去。 他们爬上了高原下的山麓小丘,回到原来留下希尔特和战车的地方。从这个有利位置,他们继续注视着埋藏劫夺来的金子的地方。他们没有观察到在干河谷有任何呐喊声或是不寻常的行动。或许卫兵们醒来时,觉得罪行太重,不敢作任何关于他们玩忽职守的汇报。 在天黑之前,他们看到一组犍牛正吃力地把四辆大车从沙质的河床中往出拉,然后疲惫地跟在王室的轿舆后面,随着伪法老的军队,重新开始了他们的夜行军。 又行驶了五天五夜,埃及的大军陆续不断地通过了这个地点。在这里通过的是连续不断的战车队、投掷兵军团、弓箭手和长矛队的军团。跟在后面的是前进着的奴隶大军,他们被用来做建筑防御工地的重体力劳动,挖掘包围城市的通道。再其后走过来的是匠人:战车制造匠、木匠、盔甲和弓箭制造匠。在他们之后是随军杂役:夫人、情人、妓女和她们的奴隶、男仆和婴儿。跟在最后面的是商人,载着他们满车的货物和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当部队的士兵们因抢劫和掠夺而有钱的时候就卖给他们。 然而在这众多的人之中,山丘上的守望者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到埋藏着黄金的干涸的谷底,尽管每一天成队的士兵和军团在附近宿营,但是没有人用那里的干谷底作为茅房和营地。 当大军的最后一辆车行驶过去时,他们通过了满是岩石的海特米亚隘口,最后的落伍者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尼弗尔和泰塔肯定,那些黄金重量不足的珠宝车还没有被他们的出纳员们发现,他们几乎肯定河床上的秘藏物没有被偶然或碰巧发现。 当东边的大路已经没有人迹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在夜里从山丘上下来了,将他们的战车连同仍然在挽绳中的马匹留在了干河谷高高的堤岸上,准备好随时可以逃掉。尼弗尔和麦伦下到了沙床上,在月光下,珠宝车和牛群留下的辙痕仍然清晰可见。用木铲只戳了几下后,麦伦就欣喜地打起了口哨,第一袋黄金被挖了出来。每提起一袋黄金,他们都清点一下,以确保一袋也不会遗漏下来。他们把这些黄金运上了岸,堆放在正在等待的战车旁。装满上等黄金的八百条皮袋子,看起来是那么引人注目的一大堆。 “太多了!我们无法把它们全都运走。”尼弗尔充满疑虑地说道。 “黄金永远不可能太多。”泰塔摇了摇头。“那是这个邪恶世界上的自然法则之一。” 这些轻型的战车不是设计用作运输货物的大车的,可是他们在这些车上装上了金袋子,直到车轴开始弯曲,车身开始发出了吱吱声才停止。弄到车上的货物还不到一半。他们小心地操纵着马匹,牵着缰绳,开始驾驭着这些超重的战车向山丘里走去。又来了两次往返才把它们全运完。 他们把这些财宝分成了五等份,然后将其中的四份埋在了不同的秘藏地,很匀称地分布开来,极为认真地掩藏好,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样,一旦其中的一处秘藏物被发现,他们也不会全部失去。他们将第五份装到了战车上,在希尔特负责下,尼弗尔把他们送回到加拉拉。他一到达城里,希尔特就带回来一队重载的马车来取走剩余的部分。 尼弗尔坚持带回其余的三辆战车,并由他自己、泰塔和麦伦来亲自驾驭。两队人马分道而行,希尔特的重载马车再次南行,尼弗尔带领一小伙人向东驶去,继续盯着两位法老的大军。 尼弗尔白天赶路,他知道他们跟踪的军队会在营地休息,在白昼里,他们也不可能遇到任何意外。 他们通过隘口登上了高原,在那里找到了充裕的水源,尽管大量的水已经被前头过去的千军万马所污染。马匹得到了很好的休息,他们在轻便的战车上行驶得更快了。他们路过了千百个被遗弃的营地,那里有灭掉的火迹和坍塌了的单坡庇护棚、垃圾杂物和散乱的污物。路上同样有匆忙挖好的新坟,因为在前进的一支大军里,会遭遇到不断的自然减员。一些坟墓已经被鬣狗和黑背豺给掏开了,尸体被拖了出来,其中一些部分被吃掉了。 “我们需要她。”尼弗尔下了车,站在一具年轻妇女的尸体旁说道。或许她是军队里的一个妓女。没有人能说得清她是怎么死的,因为那些秃鹫几乎吃光了鬣狗剩下的部分。她的眼睛和嘴唇已经不见了,头骨正通过血黑色的牙齿朝他们咧着嘴。 “用众神所有的爱,”麦伦叫道,“你已经失去理智和感觉了吗?那东西臭气熏天。” “帮我把她包起来。”尼弗尔不理会麦伦的抗议。他已经找到了一片被扔掉的又破又脏的亚麻布,就连在军队后面拾荒的贝都因人都认为它没有一点用处。他们一起抬起了那具女尸的剩余部分,然后把她放到了那块破布上,齐整地包了起来。接下来,在麦伦大声地表示厌恶的同时,他们把它捆好放到了战车上。 虽然自从天亮以来一直在沙尘下面不停地行驶,但是在他们赶上军队的后卫时,已是早晨十点左右了。全部的远征军已经进入了临时防御营地准备度过这一天。飘起的炊烟标志着在前头沿路数百里的各个宿营地的位置。 尼弗尔带着他们下了大路,为了避开行李辎重队,他们绕了一个大弯,以保证不被敌人发现。为了到前面侦察地形,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终于赶上了护送的财宝车,看到了那停在橄榄树林里的高高的王室女眷的轿舆。当尼弗尔靠近她们的车辆时,已经过了中午了。他爬上了一棵罗望子树,从那里可以监视到围绕着营地的荆棘灌木的栅栏。 梅丽卡拉的临时建筑建在离赫瑟蕾缇的住处比较远的地方,但是为免受日光的暴晒,姐妹俩正坐在一个亚麻的遮阳篷下,吃着女侍们从灶火上刚刚拿过来的丰盛的午餐。 尼弗尔离她们还不是很近,因此无法听到她们的谈话。赫瑟蕾缇正面对着他坐着,欢快地闲聊和大笑。她甚至比尼弗尔所记得的还要漂亮。即使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她也穿戴得很讲究,浓妆艳抹,故意让自己与孟菲斯的哈托尔女神雕像更为相似。她用一套极为华贵的首饰来打扮自己,浓密的黑发刚刚焗过油并卷成了发卷。米莎,那个高个的有着特大臀部的黑奴女孩,正将身子探向赫瑟蕾缇的肩头,把她的金碗再次填满。一点儿红酒溅到了赫瑟蕾缇衣服的前面。她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沉重的银扇子和鸵鸟羽饰向米莎的头上痛打起来。女孩跪在了地上,用两手捂着自己的头,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梅丽卡拉试图阻止她的姐姐,但是赫瑟蕾缇雨点般地击打着米莎的头,直到扇骨断成了两半,接着她又把断了的一端投向了梅丽卡拉,然后愤愤地离开了,并扭过头来大叫大嚷地威胁和咒骂着。 梅丽卡拉将女奴扶了起来,把她领到了自己的住所。尼弗尔耐心地等待着,隐藏在那棵罗望子树的顶尖的枝杈里。一段时间之后,米莎头上缠着绷带离开了梅丽卡拉的帐篷。她哭泣着消失在了树林之间。尼弗尔没有动,直到梅丽卡拉出现在她的住处的入口处。 尼弗尔告诉过梅丽卡拉要保持警觉,等待他来找她。现在她朝四周仔细地看了看,和帐篷门口的卫兵说话,在营地的周围漫步,没有任何明显的目标。很明显她认真听从了尼弗尔的指教,她正在周围的乡村寻找她的救助者。她是唯一骚动不安的人,其他大多数人正在避开太阳和酷热,连值班的哨兵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兴趣。 尼弗尔从他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面打磨的银镜,迎着太阳反射的光,将光线射到了梅丽卡拉的脸上。她立即停了下来,遮上了眼睛,朝他的方向仔细地看。他又闪动了三次,那是约定的信号,即使在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到了她的微笑,就像在她那可爱的脸上跳跃着的阳光一样光彩照人。 在摇晃颠簸的轿舆里,在靠垫和一床天鹅绒床垫上,米莎像一个睡着的小狗一样蜷缩在她的脚下,而梅丽卡拉则保持着警觉。她将轿舆上的帘子向后拉开,让夜里凉爽的空气吹进来,同时她能听到军队行军的杂乱的声音:嘚嘚的马蹄声,吱吱嘎嘎的马车声,拉车犍牛的哞哞声,赶车人的吆喝声,还有轿舆旁卫兵的沉重脚步声。 突然,前面一阵骚乱,夹杂着噼啪的鞭子声,车轮碾过石头的吱嘎声,哗哗的流水声和水飞溅到牲口和车辆上的溅泼声。这时,梅丽卡拉听到了她姐姐的抱怨声:“嗨?出什么事了?” “陛下,我们正在涉过一条小溪,我必须得请您下车,以免轿舆翻车。我们全部的关注就是您神圣的个人安全。” 她听到赫瑟蕾缇对所有不便的强烈抱怨,梅丽卡拉趁机转向米莎,悄声地给了她最后的指示。接下来她们从轿舆上爬了下来,打着灯笼等候着的奴隶将她们带到了河岸,赫瑟蕾缇已经等在那里了。 “当我睡觉的时候,他们把我吵醒了,”她告诉梅丽卡拉道,“我要让我的丈夫——埃及上王国的法老惩罚那个白痴车队的队长。” “我敢肯定,用鞭子给他的后背脱层皮,将会对你的健康有好处。”梅丽卡拉以悦耳的讽刺语调赞同道。赫瑟蕾缇一甩头,走开了。 这时,在他们所站地方的上游响起了一只夜莺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梅丽卡拉感到特别地激动。当还是孩童的时候,尼弗尔就曾教过她如何模仿那种低沉的声音,但她从未掌握这门口技。夜莺叫了三声,只有她才注意到了。其他人正忙于将笨拙的轿舆和那些沉重的财宝车弄到暗含隐患的河床上。她们前面上千的车辆已经毁坏了渡口的入口,河底已搅成了泥淖。已经是午夜之后了,但穿越河流的进程还没有结束,除了对牛群的响亮吆喝声,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笞声,最后一辆装着财宝的大车被拖上了对岸。 接下来,车队的队长为王室女眷们搬来了轿子。她们被服侍着坐了上去,然后被成群的奴隶们抬起来。当她们到达对岸的时候,更意想不到的惊惶和混乱出现了,一辆财宝大车上的一个轮子掉了,堵住了前面的路。此时,除了这件倒霉事之外,抬着赫瑟蕾缇轿子过河的奴隶们让她的脚泡到了水,糟蹋了她的凉鞋。赫瑟蕾缇坚持认为他们应该当场受罚。监工鞭子的猛烈抽打,不法之徒的狂笑,形成了一片骚乱。 在所有的喧嚣之上,梅丽卡拉又听到了夜莺的叫声,这次近在咫尺,就在河流的同一侧。“不要让我失望。”她对米莎说道。 “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夫人,”米莎回答道。梅丽卡拉和她吻别。 “你已经多次证明了那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梅丽卡拉离开了米莎,镇静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只有赫瑟蕾缇给予她以起码的注意:“你要去哪里,梅丽卡拉?” “去把坏仙女淹死。”梅丽卡拉用她们童年时的暗语回答道。赫瑟蕾缇耸了耸肩,登上了她自己的轿舆,拉上了帘子。 梅丽卡拉在路上隐蔽起来,发出了那缺乏技巧的鸟叫声。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坚定的手抓住了她的上臂,她的哥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请停止吧,小夜莺,你会把所有的夜莺从这里吓到贝尔谢巴(古巴勒斯坦南部城市)去的。” 她转过头,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他,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拉着她,沿着黑暗的河堤走去。他走得很快,好像长着一只豹子的夜眼,从未绊上任何东西,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路上有一个坑或是一个障碍时,他才小声地发出一声警告。他没有再讲话,她盲目的跟在他的后面走着。好像是过了半夜了,他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米莎知道该怎么做吗?”他问道。 “她会让轿舆的帘子一直关着,她会告诉任何问起我的人,我正在睡觉,不能被打扰。没有人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直到明天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强调说,“我们只有在那段时间里逃跑。你准备好继续走下去吗?我们必须再次穿过这条河回去。” 他轻松地把她抱起来,然后带她跨越过河,她很惊奇她的哥哥已经长得这么壮了。她在他的臂弯里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他再次在对岸把她放下来,然后继续赶路。 过了一会,梅丽卡拉拉住尼弗尔的手:“是什么发出了这么可怕的味道?”她捏住了鼻子。 “是你。”他告诉她道。“或者说,至少,是一位将要代替你的人。” 他还没有讲完,在他们的前面有两个黑影从路上迈出来,出现在星光下,梅丽卡拉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泰塔和麦伦,”尼弗尔让她放心。他们带她进入了一片矮树林,他们被浓密生长着的枝叶遮蔽起来。麦伦打开了他带来的灯笼的遮光纸,她看到了横在地上的令人厌恶的东西。那是一具尸体,可是它残缺不全,甚至无法分辨那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女性。 “快!”尼弗尔告诉她道。“把你所有的珠宝和衣服都给我。” 梅丽卡拉脱光了身子,把身上所穿的一切都递给了尼弗尔。泰塔递给梅丽卡拉一小捆备用的衣物、裙子和凉鞋,来替换她自己的那些衣物。 尼弗尔跪在尸体旁边,把一串串的项链套在那死去了的女孩脖子上,将戒指和手镯分别套进她的指骨和腕骨上。尸体的双腿僵硬,他无法将梅丽卡拉的裙子和腰布套上,因此他就把它们撕成碎布条,在土上蹭了蹭,接下来用匕首尖挑破了自己的拇指,将鲜血滴在那些纤细的布料上。就在不远的地方,传过来一群饥饿鬣狗的尖叫声,它们闻到了尸体的味道,发出了激动的呼嚎。 梅丽卡拉吓得发抖:“它们已经闻到了这里的尸体。” “它们将会留下使纳加相信的证据:你已经被野兽吞吃了。”他站起来。“现在,我们得走了。” 尼弗尔不想在离这具女孩尸体太近的地方留下踪迹,因此让战车在远一点的上游等待着他们。当他将妹妹拉到身旁战车的脚踏板上时,他凝视着东方。“是启明星,”他平静地说道,“一个小时后天就要亮了,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黎明前的黑暗。” 当黎明像一束玫瑰和含羞草花一样在地平线上绽放时,他们已经沿着那片高原的陡坡走了一半的路程,那片沙漠在他们的下方延伸出去。 那是一副多么壮观的景色啊,他们不情愿地勒住了马匹,怀着敬畏的心情,他们面对着那片辽阔的金沙海洋驻马远眺。只有麦伦一个人例外。他就像一位已经穿越了半个世界、到达了他所崇拜女神的圣殿的朝圣者,麦伦注视着在为首的战车上的梅丽卡拉。在整个长夜的旅程中,由于黑暗的夜色,他看不到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的她,可是现在,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他看得入了神。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一直把她看作是他最好朋友和调皮、淘气的小妹妹,但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第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时间带来了一个神奇的变化。现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高雅迷人。她脸庞的每一处棱角,她苗条身体的每一处曲线和轮廓,都是那么完美无瑕,赏心悦目。她的皮肤如奶油般光滑,像珠母一样晶莹,她的眼睛比翡翠宝石更绿更亮,她发出的声音是他所曾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泰塔发现了泰塔的表情,暗自地笑了。即使在极度的困境之中,生命也会奋力地更新自己,泰塔大声地说道:“陛下,我们不要在这里逗留了,马匹需要饮水。” 在山脚下,他们离开了大路,朝着南去的方向奔向了大苦湖。他们没有停留,直到到达了他们为返程留下来的第一个水罐贮藏处,希尔特在他们之前刚刚经过那里。从车辙印迹中可以看出,他的战车队装满了沉重的金块,因此他们只能非常缓慢地行进。 他们很安慰地发现,希尔特没有用完所有的水,而留下了未曾动过的四罐水,足够坚持到他们的马匹走到下一个在济纳拉的绿洲了。 梅丽卡拉在与尼弗尔和泰塔聊天,她一直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在大部分时候,她没有注意到麦伦,甚至没有朝他那边瞟一眼,除非她知道那样是安全的。尽管在不久前他曾对她的傲慢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却难以承受去和她直接地接触的压力。因为她是一位王后,虽然是一位伪法老的王后,但是在他的眼里,她至少是一位女神。 自从他们停下来之后,每当她在一棵花团锦簇的金合欢树那稀疏的阴影下休息的时候,麦伦总是直率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她。这一次,她抬起了眼睛,然后又低下了头。他向她敬了一个王室的礼:“祝贺您,陛下。见到您已经安全,我非常高兴。我曾备受煎熬地为您的安全焦虑过。” 她对他投去了长时间的一瞥,她在思索着、琢磨着,她被他那已经增高了的体魄、增强了的自信、以及那宽阔有力的双肩所征服。她看到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又长又密,并不是在这一天、也不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有一种奇怪的令她喘不上气来的渴望。“麦伦·坎比西斯,”她严厉地说,“上一次我和你交往的时候,你弄坏了我最喜欢的风筝,我还能信任你吗?” “您今生今世都能信任。”他热诚地回答道。 当马匹已经吃饱并休息过了之后,又到了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梅丽卡拉装着不在意地告诉她哥哥道:“你的马匹整晚承载着我额外的重负,我想现在我该让它们解除一些压力。” “怎样才能做到呢?”尼弗尔困惑地看着她。 “我就乘另一辆战车吧。”她说着,就向正在等待着她的麦伦走去。 第二天,他们到达了济纳拉的绿洲,并在那里找到了在他们前面到达的希尔特的车队。现在,尼弗尔将所有的金块和士兵们重新平均地分配到十五辆战车上,然后他们就以更快的速度向加拉拉驶去。 敏苔卡正站在哈托尔神庙的屋顶上。这栋建筑可能有一千年的历史了,没有人能说得清它到底存在了多久,但是许多壁画竟然都奇迹般地保存着完好的状态,只需稍加修饰。但是屋顶则另当别论。然而,也只有基本组成部分差强人意,整体基本保持一致,那些大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把烂掉的椽子换了,因为那些椽子对下面的敬神者们来说是致命的危险。敏苔卡正在监管这项工作。像其他的妇女们一样,她衣着简朴而破旧,她的皮肤也和她们一样被太阳晒得黝黑。这种生活与关在阿瓦里斯闺房里的生活截然不同,她尽情地享受着新的自由,享受着她与普通同伴们的交往和友谊。 敏苔卡挺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她那酸痛的后背,在高高的墙上不费力地保持着平衡。接着,她遮上了眼睛,举目眺望远处长着高粱的绿油油的田野,还有条条从泰塔泉流出来的溢满着闪闪水花的灌溉沟渠所组成的多边形图案。成群的牛和一群肥尾羊在郁郁葱葱的牧场上吃着草,但是只有零星的马匹。像其他任何一个加拉拉人那样,她也强烈地感觉到马匹的奇缺。 自从尼弗尔离开这座城市后,敏苔卡每天的每个小时都是在漫长而又孤独的日子中度过的。接着,她举目向下面长长的山谷望过去,这条山谷位于光秃秃而又险峻的山丘之间,它的荒凉与聚集在城市周围的绿色的田野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这是尼弗尔回来的方向。她不抱有什么希望地向那蓝蓝的遥远的天际望去,因为最近以来,她一直很频繁地感到失望。 突然,她冲着刺眼的阳光眯起了眼睛,她的心跳在加速。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辽阔无际的天空下衬托着的很小的一个点儿,像风中吹动的一片羽毛一样,纤弱而飘逸。或许,那是在炙热的沙漠空气中所带来的一种旋风:一种被称为尘暴的小旋风吧。 她将眼光转开,擦去她浓黑眉毛上的汗水,让眼睛休息一下。当她再次远看时,那片尘雾更近了,她又有了一线希望。这时,一声悠长的羊角号响起来。在山丘顶端上的了望员也看到了这片尘雾,在她周围干活的人们也停止了工作,仔细地向下面的山谷望去。在下面的街道上,传来了孩子们兴奋的喊叫声,马夫们跑进马厩,战车的驭手们跑到市场对面停放他们战车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快乐地四处忙碌着。 敏苔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她像一只从果园里偷水果的黑长尾猴一样,欢快地从神庙的外墙搭建起来的脚手架上走下来。沙巴克正在驾驭着战车穿过广场,经过塔努斯的战争纪念碑,朝大门驶来。 “沙巴克!”她跑去拦住了他。为了迎接她,他突然转了个弯。当马匹停下来后,她跳上了脚踏板站在了沙巴克身后。他们通过大门,沿着深深的车辙印,全速地疾驰而去。在前方,那片尘雾正飞速地滚滚而来。 “是他们吗?沙巴克?告诉我就是他们。” “我确信那是,陛下。”他高喊道,喊声高过了那阵吹来的风。 “那么你驾的车为什么这么慢?” 前面小山的上方又出现了一辆车,她紧紧地抓住战车的挡泥板,想要努力看清楚那位驾车的驭手,但还是离得太远了。 “瞧,夫人!他放飞了蓝色的三角旗。”沙巴克指着在长竹竿上飘动的那小片染色的布。 “是尼弗尔!啊,所有的赞美送给女神,是他!” 她扯下头巾,用力挥舞着它,而尼弗尔猛抽他的驭马,正全力地冲过来。 “让我下去!”她击打着沙巴克的肩膀以强调她的命令。沙巴克把马匹的速度减慢至小跑。她从还在跑着的战车上跳了下来,非常优美地落地了。接着,她伸展开双臂,跑上去迎接那辆正在前进的战车。 泰塔在后面出现了,他认为尼弗尔那强烈的渴望可能会把敏苔卡撞倒,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当战车的速度失控后,尼弗尔来了个急转弯,他从车舱的一侧上探出了好远,伸下手去迎接她。她深信不移地扑向了他。如果她有丝毫的犹豫或突然退缩,她就可能会冲进那些狂奔着的马匹的蹄下,或者被碾在金属车轮下,但是他抓住了敏苔卡,将她荡起了老高,她在他的臂弯里大笑起来。 尼弗尔在古城的广场集合召开政务会,向他们做了一个很全面的报告。他详细地讲述了一下将金条从财宝大车上运送出来的过程,众人兴奋而急切地倾听着。接着他将梅丽卡拉正式给他们做了介绍,并叙述了他怎么将她从特洛克和纳加的眼皮底下救了出来。他们高喊着:“巴赫-克尔!”并站起来向他欢呼。 然后,尼弗尔派人叫来了书记员,在参加会议的成员们的面前,他们称了这些金块的重量。最后的记录显示远远地超过了50万。“诸位委员,这只是我们已经赢得的五分之一。希尔特将会带着马车的护卫队返回去取回其余的部分。他明天就将起程,但是他需要战士们和他一起去。” 在加拉拉城,每一个体格健全的男人都渴望跟着去,但是当沙巴克和大多数经过考验并有经验的战士们被排除在外时,他们都强烈地抗议。“法老要我们都坐在加拉拉这里,像老太婆一样在炉子旁做梦吗?”沙巴克问道。 尼弗尔微笑了。“我有更加艰巨的工作在等待着你们。但是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庆功宴也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儿在军事会议上再见吧。我向你们发誓。”他向他们保证道,然后宣布休会。他们都抱怨着走开了,但是当第一罐新酿的啤酒喝光了之后,他们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尼弗尔已经下令宰杀两头犍牛和一打肥羊,自从尼弗尔回来准备庆功宴以来,女人们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们。城市里的每一位男女都在邀请之列,连山顶上要塞的驻军和岗楼上的了望哨也有份。就像当初挖出泉水一样,黄金的获取又是一项把他们凝结成一个更密切的群体的重大成就。 泰塔已经谱写了一首英雄的诗篇来纪念这个胜利的时刻,也正如他所有那些创造性的努力,那是一种瞬间的、不可阻挡的胜利。当他朗诵完诗歌之后,他们没有让他坐下,而是在餐桌上敲着他们的碗大声呐喊欢呼,直到他把这所有的六十行诗又读了一遍。这时,他们已经记住了整篇史诗,乐师们已经即席为这首诗配好了乐谱。在第三遍时,全部参加宴会的人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最后的演唱。 接下来,尼弗尔号召所有想要演说的市民站出来,然后大胆地说上了几句。有一些演说虽不太连贯,却也得到了热烈地回应,其他的或是极其滑稽,或是特别令人感伤,使大多数的妇女和许多男人都流下了眼泪。在这种有感染力的氛围中,梅丽卡拉在敏苔卡身边探过身去和她哥哥说话。周围的吵闹声太大,她不得不提高嗓门。“高贵而神圣的哥哥!”她喝了几杯啤酒和尼弗尔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对您有一个请求。” “小妹妹,你已经不小啦,你希望要什么,只要是在我权力范围之内,你就会得到它。” “正是在你的权力范围之内。”她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在桌旁的麦伦,正好看到了他急切的目光,她垂下眼睛注视着他,羞得脸上出现了诱人的粉红色。“你知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并违背了我的意志就嫁人了。可是那婚姻从未造成事实,我们也从未圆房。我想要你宣布我同纳加离婚。我想你能使我自由,我才能挑选我自己中意的丈夫。这是你能给的最珍贵的礼物。” “那可能么?”尼弗尔马上严肃起来,他看着泰塔问道:“在我的权力范围之内,我能使一对夫妻在众神的面前离婚吗?” “你是法老,”在泰塔还没有回答之前,梅丽卡拉插话道,“就像特洛克与敏苔卡离婚一样,你也能够让我和纳加离婚。” “特洛克与敏苔卡离婚?”尼弗尔问道,他的声音是那样严厉,所有听到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知道吗?”梅丽卡拉问道,“原谅我用这样不得体、欠思考的方式把这件事说破。我认为这样重大的消息会传到这里的。”尼弗尔拉着敏苔卡的手,摇了摇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梅丽卡拉继续满不在乎地说道:“啊!是的。在他自己的神圣的祭日,在他自己的新神庙,法老特洛克祭祀了一头公羊,宣布了三遍‘我和她离婚’。”梅丽卡拉拍着手,“然后,噗!这个可怕的契约就结束了。” 尼弗尔将敏苔卡向自己拉得更近了一些,并且看着泰塔。在埃及,这位老人比任何神庙的法律学家都更懂得法律。现在,作为对尼弗尔无声询问的回答,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梅丽卡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当然,一离完婚之后,法老特洛克马上就祭祀了另一头公羊,通过了对敏苔卡的死刑宣判:她侮辱了神灵,犯有通奸罪,亵渎神圣罪。” 尼弗尔转过头,严肃地凝视着敏苔卡的眼睛。当他们考虑着梅丽卡拉揭示这件事的含义时,她与他对视着。慢慢地,一种奇怪的表情浮现在尼弗尔的脸上,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听到了他的刑罚撤销令一样。“你自由了,我的爱人。”他说道,“并且,你的自由使我也获得了自由。” 第二天早晨黎明前,当城里的大多数人还在靠睡觉来消除那优质浓啤酒的影响时,尼弗尔到泰塔在一栋古老建筑里的私人住处去找他。在一盏油灯那摇曳不定的昏黄灯光下,泰塔正在阅读着纸莎草卷轴,他从卷轴中抬起头来。 “你正忙于什么重要的事吗?”尼弗尔问道,带着一种奇怪的羞涩。 “你已经看到了我正在忙。”泰塔说道,但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将卷轴卷到它的木轴脊上。尼弗尔绕着屋子毫无目标地徘徊了一会儿,他停下来仔细查看了一下他们在加拉拉搜集起来的一些东西:保存下来的色彩艳丽的鸟皮,一些小的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的骨骼标本,奇形怪状的一块块的干木头或是一棵棵的植物,还有其他装在碗里、瓶子里或是袋子里的不规则的物品,它们堆在了凳子上,或是堆在奇特的壁柜里。泰塔耐心地等待着尼弗尔讲出自己的来意,尽管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尼弗尔拿起了一块古老的甲壳纲动物化石,把它举到了灯光下。“敏苔卡不会再嫁给特洛克了。”他说道,没有抬头。 “就算我这两只耳朵完全聋了,我也仍然清楚那件事。” 尼弗尔把那化石放回了原处,又拿起了一个小铜像,小铜像上雕刻的是伊希斯和坐在她怀里的婴儿时的荷鲁斯,她正在给他喂奶。那是泰塔从这里的城墙下面挖出来的。它被一层厚厚的铜绿覆盖着。 “法老哈夫拉的法典规定,关于国王的婚姻所受到的限制是怎么规定的?”尼弗尔正式地问道。 泰塔掏着他的鼻孔沉思着,仔细地察看着食指尖上都挖到了什么。“像任何其他的新娘一样,他的妻子应该是结婚自由的,不管她是处女,还是个寡妇。”他回答道。 “或者是被她丈夫休掉的。” “或者是被她丈夫休掉的。或者是由在位的法老颁布的敕令。”泰塔点点头道。“在她被神化或结婚之前,国王获得法律的认可,登上宝座。” “法律规定,法老肯定要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这我还没有达到;或者已经抓住他的神鸟,这我已经尝试了,但是没有成功;或者他必须成为红色之路的高手,”尼弗尔停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那我也没有,还没有。”他强调了最后一个“还”字,泰塔眨了眨眼,却没有回答。 尼弗尔放下那个偶像,以坚定的神情看着泰塔。“我计划参加红色之路大赛。” 泰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你还没有完全长大,力气也不足。” “我够大了,也足够壮了。” “谁将要和你一起登上旅途呢?” “麦伦。”泰塔肯定地说。 “可能更大的其他那些更强壮、更有经验的人对你帮助更大。也将会有很多深爱着去搜集泰摩斯家族的一位法老的发辫的人。” “我已经答应麦伦了。”尼弗尔坚定地说。 “两个自负的傻小子,以他们的热情和无知,注定会绊倒在自己的脚上。”泰塔思索着,但是他却说道:“在加拉拉,没有被驯服的马匹——至少没有适合去参赛的马匹。” “我知道到哪里能找到马。纳加和特洛克已经留下来未受保护的埃及剩余的畜群。”泰塔没有浪费精力来指出他这个断言的谬误性。伪法老留下了比前往美索不达米亚进行远征的军队更有经验的部队来保护埃及,但是他知道尼弗尔不喜欢听取任何与他执着的意图相悖的主张。 “如果你这次尝试失败了,你会失去比你的头发更多的东西。你将会失去声誉,你可能无法夺回王位所有权。” “我不会失败。”尼弗尔平静地说道。泰塔早已预料到了尼弗尔的答案。 “你计划什么时候去尝试红色之路大赛呢?”他问道。 “首先我必须弄到我的马匹。” 自从他们挖出来泉水,加拉拉就变成一个永久的基地了。尼弗尔在泰塔的建议下,已经为城市建立了清洁系统。人的粪便、牛棚和马厩里的粪肥,全都用大粪车归拢到一起,然后撒到田地上作为肥料,而其余的肥料则运到山谷一端的垃圾场,这个垃圾场不久便成为了那些食腐动物群体——乌鸦、鸢、秃鹫和带有那令人厌恶的裸头的秃鹳的永久的家园。狒狒也从山上下来,还有成百的黑背豺和无主的野狗,它们在一堆堆的垃圾中挑拣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在尼弗尔的命令下,每天晚上在垃圾场上设下陷阱,第二天早晨,捕获的动物就放在笼子里带走。 与此同时,沙巴克和他最信任的士兵们都被作为侦察兵和暗探,派出去到尼罗河谷的城镇和村庄。他们在酒馆里,边喝酒边打听过往的行人在路上所遇到的见闻。他们侦察了每一处要塞和堡垒,计算着进去的、离开的和在训练着的部队人数。几周之后,当他们返回的时候,他们带回来的情报是详尽且准确无误的。 他们报告说伪法老留下了至少一半的步兵——持矛兵、投石手和弓箭手——来反击对后方的威胁。所有边境的要塞都完全被士兵们控制并防卫着,那些军事驻地看起来也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 “重新组织的军队怎么样?”当沙巴克冗长的报告接近尾声时,尼弗尔问道。 “特洛克带走了大部分战车去了美索不达米亚,他留下了不到两个军团在埃及备用,然而,所有的军队工厂都在努力地生产更多的战车。” “马匹?”尼弗尔问道。 “他们已经尽已所能征用了每一匹马。他们已经派出了军队中的商人到利比亚去买他们能找到的所有马匹。看起来他们在塞恩和迈纳希重新配备的补给站已经齐备了。然而,这些马匹中的绝大多数都显得稚嫩且未被驯服。久经战斗锻炼的马匹已经被大部队带到东部去了。” “塞恩,”尼弗尔明白无误地说道。“它比迈纳希更靠近沙漠的边缘。他渐渐回忆起塞恩那个地方,泰塔在那里利用从纳加那里拿到的征用令从希尔特的老战友——索科那里得到新的马匹和战车,而他们在回去的途中从阿瓦里斯营救出了敏苔卡。他回顾并努力记起整个要塞的布局和周围的地形,但是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塞恩的一切都告诉我。索科还在指挥那里的军队吗?” “我们和要塞的班长在当地的妓院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索科在那里工作非常得出色,特洛克把他晋升为最佳万人团中的一员了。” 十天后,尼弗尔和泰塔坐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中,假装看管一群在周围吃草的山羊。塞恩要塞周边的土地被灌溉得很好,也很肥沃,适合于放牧。它也很平整,没有树木,平淡无奇,没有可以俯视下面阵营的山丘,最近的高地在沙漠的边缘上,离东部还有一里格。 尼弗尔和泰塔都身着贝都因人的破烂肮脏的黑色长袍,在这种掩饰下,他们像一对野兔或乌鸦一样轻而易举地和这种景色混为一体。他们不时地站起来,将山羊赶得更靠近要塞一点儿,然后再蹲下来装出一副贝都因牧羊人特有的姿态。 离他们坐着的地方不远处,有一群重新配备的马匹也在吃草,它们由全副武装、身穿制服的牧羊人看管着。“我认为这里有两千多匹马。”尼弗尔猜测道。 “大概没有那么多,”泰塔摇摇头,“接近一千五百匹吧,但还是要比我们所能驾驭的马匹要多一些。” 他们在漫长的懒洋洋的下午观察着、等待着。在与骑兵队并排的围场里,驯马师们正在努力地把小马塞到战车的挽具上。他们吆喝牲口的呐喊声和短柄长鞭的噼啪声模模糊糊地传到了尼弗尔和泰塔坐着的地方。傍晚时分,一群群马匹从田野和围场里被驱赶回到要塞对面那长长的马厩里,他们远远地注视着驯马师将马拴好去睡觉了。 当太阳正要落山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圈拢起山羊,慢慢地将它们向沙漠方向驱赶回来。在黄昏的时候,一支四辆战车的小分队从阿瓦里斯沿着大路又快又稳地行驶过来。在为首的战车上执缰的是一位魁梧的军官,戴着有最佳万人团印记的银胸甲,当他越来越近时,他们俩都认出了他。 “以塞特的咒语来发誓,”尼弗尔喃喃地说,“是索科,希尔特的老战友,他会认出我们来吗?” 他们低着头,以一种非常顺从的态度垂下肩膀,拖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跟在山羊的后面走着。索科突然转了个弯离开了大路,直接朝他们行驶过来。“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渣,”他大声喊道,“我一定得警告你们多少遍呢,不要让你们那肮脏的、充斥着疾病的牲畜到我的草地上来,远离我的马匹!”他探出身来,打到尼弗尔的双肩上,嗡嗡作响的鞭击声、抽到他的肌肉上的噼啪声,盛怒使尼弗尔失去了理智,在他还没有把索科从战车上拖下来的时候,泰塔做了一个阻止的姿势,使尼弗尔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这似乎也影响到了索科,因为当收起鞭子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如果我在这里再抓到你们这些人,我就割下你们的睾丸,塞到你们的屁眼儿里去。”他驾驭着战车回到路上,向要塞慢慢地跑去。 在新月的黑暗中度过了六个夜晚之后,他们开始大批地返回塞恩,每一个从加拉拉来的士兵都跨着骏马,四十个骑手都身穿着染黑了的长袍,脸上涂抹着煤炱。在骑座的后面,每个骑手都带着一个悬在上面的大袋子,袋子里面的东西在不停地扭动着,并且发出沉闷的犬吠声和抽泣声,因为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二至三只活的黑背豺,它们的腿都被捆住了,它们的嘴也塞进了亚麻绳,被一圈圈地给缠住了。 马蹄子都用皮靴裹住,因此没有任何声响。尼弗尔领着他们成一列纵队,以很大的环围从要塞的西面包抄过来,为了不惊动那些岗哨,他们远远地避开了那些骑兵队伍。 每位士兵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因为他们为这个部署已经演习好多次了,在队列中,他们全都保持安静。塞恩和那条河流之间黑色的骑兵们形成了一个半月形,他们相隔一定的空间,一起保持着间隔的距离,这样既不挨得很近又能清楚地把那轻声的命令依次在队伍中传下去。尼弗尔位居中央,麦伦在左侧,沙巴克在右面。 尼弗尔对他的骑兵们的就位情况感到满意。这时骑兵们把他们带着的瓦火盂盖子打开来,将火绒吹旺而燃烧起来,尼弗尔看到在黑暗中闪亮的光点组成了一条红线。他同样吹旺了自己的火绒,他打开了马臀部上的一个袋子口,将手伸了进去,抓住了一只肥硕的母狐狸的后颈,把它掏了出来。它在尼弗尔的控制中扭动着。 一股刺鼻的柏油味强烈得足以遮盖动物本身的味道了。它的毛皮和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在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里浸泡过了。泰塔是在他所熟悉的荒野中一个天然的小泉里搜集到这种粘稠物质的。它从大地里慢慢地渗出来,泰塔说它来自于极深的地下,本身就是高度的易燃品,而泰塔又把它和另一种黄色结晶的粉末混合在一起,使它更加易燃了。每一只被捕获的黑背豺都已经用这种混合物处理过了。 尼弗尔用匕首把那根将母狐狸四只爪子固定在一起的绳子砍断了。当它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自由,它就在尼弗尔的控制中奋力地挣脱着。尼弗尔将火盂触到它毛茸茸的大尾巴上,随即突然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烟火喷升起来。母狐狸竭尽全力要逃脱,但在释放它之前,尼弗尔将匕首尖塞进它的嘴里,割断了口套bbr>的绳环。它的爪子四处乱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充满恐惧。尼弗尔把它放到地上,这个小东西很快地跑掉了,在它的后面,洒下了一连串的火焰和火花,一路上响起了怒吼和尖厉的啸叫声,那种场景也使尼弗尔紧张不安,他感到他的脖子后毛发倒竖。 尼弗尔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只黑背豺,在黑暗中,所有的火球沿线燃烧起来,在开阔的原野上蔓延着,那些可怕而痛苦的怒号使黑夜更加可怕。几个备受折磨的动物突然回身朝河谷的方向跑去,而其他的动物则本能地向它们在沙漠里的家逃去,因为塞恩要塞正好在那条路上。他们成群地冲向了骑兵的队伍。 当尼弗尔释放了最后一只尖叫着的黑背豺后,他抽出剑,然后用力地踢了一下他的坐骑,疾驰而去。他在着火的动物后面紧紧地追赶着,两边的骑兵们和他一起飞奔而去,他们全都像魔鬼一样大喊大叫,声音渐渐地混乱成一片喧嚣。 一些豺狼拖着他们着火的尾巴穿过干燥的马料和它们身下的铺草,它们迅即也燃起熊熊烈焰,这场面被令人恐惧的摇曳不定的火光所照亮,使黑暗中马背上的骑兵看起来好像是怪物似的。 在前头的尼弗尔看到最近的岗哨把他们的武器扔到一边,四处奔逃,他们边逃边叫,尖叫声和着火的动物的声音一样大。 “神灵!”他们号叫着。 “救命啊!塞特之神的黑色军团向我们扑来。” “地狱的鬼魂!跑!快跑!” 拴着的马匹都竖起后腿,向前猛冲。当一根拴马桩从地上被拔起来后,或者当长长的缰绳承受不了拉力“啪”的一声拉断的时候,二十匹马立刻脱缰了,它们冲向正在呼喊尖叫的骑兵队伍,狂吼的骑兵们席卷着营地。 尼弗尔在马背上探出身去,用军刀砍中了一个奔逃的卫兵,深深地砍进了他的肩胛骨之间,使那松弛的身体在刀刃处滑落下来。接着他突然转向一群拼命地在挣脱缰绳的惊马。他一下子用剑砍断了绳索,高喊着让这些马匹加入到了惊恐万状的马群之中。接着转到了另一群晕头转向在团团转的马匹,将它们从马厩赶到了开阔地。沙巴克和他的士兵们一起,大声呼喊并抽打着那些惊马,奔逃的马匹和人潮挤成了一团,后面只见到要塞被熊熊大火照得到处通亮。当骑兵们吼声震天地向山丘奔去的时候,最后的一只黑背豺已经烧死了,它们还在冒烟的黑色尸体留在了草地上。 沙巴克从黑暗中出现,骑马来到了尼弗尔的身边。“靠塞特神的精液保佑!”他大喊道。“太妙了!”接着,他转身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没有任何追踪的迹象,真不幸。现在,一场痛快的砍杀会是这个令人愉快的晚上最完美的结局。” “我向你保证好戏还在后头呢,”尼弗尔大笑道,“但是现在,在拼命奔跑之前,我们必须要拦住马群。” 他们策马扬鞭,在飞奔的马群里全力猛冲,直到追上了跑在最前的惊马,接着抄近路超过它们,挥鞭拦住,终于使马匹从飞奔状态逐渐减慢下来,由小跑再到行走,奔向广阔的沙漠和加拉拉。 破晓时分,一支长长的脱缰的马队散落在一条到处是岩石的、荒凉的峡谷里。当麦伦和驱赶马匹的士兵们带着那些落在后面的马匹从后面出现时,那些马匹正迈着悠闲而均匀步子在向前走着。 尼弗尔眯着眼睛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对沙巴克叫道:“让它们保持顺着风向走。我要回去看看索科和他的士兵们有没有追上来。” 尼弗尔骑马往后走,他挑选了麦伦和其他三位士兵,他们全都精于标枪和剑术。他向他们示意,他们疾驰而来,与他会合到一起。“如果他们追我们,我们应该设法让他们打消这个主意。” 尼弗尔带领他们按原路返回,在一处岩谷狭窄的地方,他让三位骑兵留在这里照看马匹,他和麦伦爬上了陡峭的、到处是岩石的山坡。 当他们到达坡顶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但是还没有驱走夜晚的凉意,烟尘和热天的雾气还没有形成。沙漠在黎明中被染上一层独特的摇曳着的柔光,远处的每一块岩石、每一个沙丘、每一棵盘根错节的树木,就向蚀刻在那里一样,显示出了它们所具有的精微之别,令人叹为观止,美不胜收。 “那里!”尼弗尔说道。麦伦的眼睛非常具有观察力,但是尼弗尔的眼睛更胜他一筹。 “十个骑兵。”麦伦尽量掩饰着他没有首先发现他们的懊恼。 “十一个。”尼弗尔纠正道,麦伦没有争辩。 他反而高兴地咧着嘴笑了。“对我们五人来说真别扭。” “我们将把他们带到那里,”尼弗尔指向下边的峡谷说道。“瞧,那里变窄了,我们不想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到阿瓦里斯。一定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所有的事情都很合我心意。”麦伦大笑道。 他们站在马头旁,在巨石之间等待着,用手捂着马的鼻孔以防止它们嘶鸣或喷响鼻儿,或者过早地从埋伏处跳出来。在峡谷的开口处,尼弗尔放了一个原来装着捕获来的黑背豺的皮袋子。现在里面塞满了黑背豺的毛皮,那些东西在太阳升起后温暖的上午已经不再需要了。 当听到马蹄撞到石头时的哒哒声和将碎石子踢到旁边去的啪啪声时,他们从峡谷下边抬起头来。尼弗尔从开阔的平地看到了麦伦和另一个骑兵隐藏在峡谷的对面。尼弗尔举起左手伸展开手指,这是保持安静和警觉的信号。他父亲教给他的手势信号总是比口头的命令更好用,特别是在激烈的战斗中,因为口头的命令可能被淹没在战斗的喧嚣中,秘密行动时首选应该是手势。 现在他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在极为安静的沙漠里响起来,那是车轱辘的嘎吱声和箭在箭囊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尼弗尔环顾了一下他和他的两个骑兵隐藏的巨石的周围,一丛叫做问荆的灌木遮住了他的头。 一个骑兵出现在峡谷口,当看到路上放着的那个皮袋时,他便将马停下来。骑兵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队伍里其他的骑兵们都挤在了他的后面。即使是在鳄鱼皮的头盔之下,尼弗尔也认出了索科,他后背上被鞭子抽出的伤痕现在还痒着呢。 时间会报答等待他的人,他颇有感触地想着。作为一名老兵,索科不慌不忙地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而心存疑虑。接下来他骑着马开始向前走,其余的士兵们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以密集的队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探出身子,看着下面的那个袋子。索科咕哝着发出一个命令:“现在,准备!注意我的背后。”他从马上纵身跳下来。他向那个袋子俯下身去,尼弗尔下了命令:用他举起的左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挥动着的皮条缠绕在每一位战士的右手腕上,有效的杀伤距离是很近的。标枪同时掷了出去,因为希尔特和沙巴克把他们训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每一个人都选择好了自己的目标。五支标枪仿佛像被激怒的蜜蜂一样嗡嗡作响,射中之处没有任何盔甲能够使它们偏离,其中三支正中咽喉,另外两支射中颈后。五个士兵从马背上坠落下来,摔倒在他们自己那受了惊的骏马蹄下。 尼弗尔和他的士兵们从埋伏的地方一跃而起,以神奇的速度跃马扬剑,他们发出了尖厉的战时的呐喊:“为荷鲁斯和塞提而战!” 在第一次标枪的飞杀之中的活下来的士兵们本能地去迎击他们,但是尼弗尔等人已经猛冲到他们的面前,他们还没有时间将剑从剑鞘里抽出来,那被训练过的战马也胸顶着胸地僵持在那里。索科士兵们的战马有两匹已经失去了平衡,慌忙地移动四蹄,把主人从身上抛了下来。尼弗尔瞄准了离得最近的那位士兵,他还没有掉下马来,尼弗尔一剑刺到了他的咽喉,结束了他的性命。此时,索科拔出了剑,照准尼弗尔的腹部刺了过去。尼弗尔挡开了他的一击,他的战马竖起了后腿,两个蹄子向索科猛击下去,其中一个蹄子结结实实地重击在他身上。他一个倒仰摔落到沙地上。在尼弗尔结束他的性命前,另一个士兵高举着剑朝他飞驰而来。尼弗尔顺势躲过他的攻击,开始同他交锋。当他们在近距离地搏斗时,相互间大声喊叫,转来转去,一砍一挡,打得难解难分。 索科的士兵们从第一次的震惊中刚刚重整溃散的队伍,这时麦伦绝对正确地选择了时机,带领着骑兵愤怒地加入了这场混战。他将剑刺进了敌人的心脏,然后胜利地大声呼喊。接着他立即调转剑锋,又杀掉了一个,一剑穿透了敌人的颈项,死者滑落到地上,被砍成两半的头颅的身躯在颤抖并抽搐着。 索科失去了他的头盔和剑,他绝望地用双膝拼命地爬着试图要取回他的武器。他是队伍里至今仍在抵抗的唯一的一个人,尼弗尔在马背上探出身去,对准了紧紧地固定在索科肩胛骨之间的鳄鱼皮甲护胸板的开启处,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尼弗尔还是难以击中要害。尼弗尔平静地改变了击剑方式,反转手腕展示出镰状剑刃的剑面,以此猛击索科花白的后脑。索科就这样脸朝下倒在了沙地上。 尼弗尔环顾一下四周,确信麦伦已完全掌控了局面。正当索科在呻吟着,摇着头试图坐起来的时候,尼弗尔从马上迅速地滑到了地面。他用脚跟狠狠地踢着敌手的胸部,又猛力地踹他的背部,接着将剑尖放到他的喉咙上。“投降吧,索科,否则我把你这难堪的结局告诉你的母亲,然后一百个臭哄哄的羊倌会轮流争当你的父亲。” 索科茫然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充满挑衅的怒视。“让我拿到我的剑,狗崽子,我要教会你在撒尿的时候如何抬起腿。”当他正要再加上些辱骂的言辞时,他眼睛里好斗的目光突然消失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尼弗尔大腿上的那幅王室印章。 “陛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宽恕我!叫我不得好死!因为我那些污言秽语的蠢话,把我这窝窝囊囊的生命收回去吧。我耳闻一些传言说您还活着,但是在您的葬礼上我已经哭过了,因此我未能相信这样的一个奇迹。” 尼弗尔宽慰地笑了,他不想杀掉他——索科是一位让人喜欢的有魅力的老无赖,希尔特还说他是全埃及军队中最好的驯马师之一。“你能够对作为法老的我发誓,永远对我效忠吗?”他严厉地问道。 “我乐于效忠,因为您的名字尼弗尔·塞提,全世界都敬畏您,埃及的众神和圣灵都爱戴您,您是整个合法埃及的光。我的心只为您跳动,我的灵魂会为您歌唱,我将对您尽所有的职责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么,索科,我晋升你为千车长,泰塔曾经卫冕过桂冠诗人的称号,现在轮到你获此殊荣。” “请让我亲吻你的脚,法老。”索科恳求道。 “当然,伸出你的手。”尼弗尔说道,抓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放到自己的脚上。“你的士兵们真是遗憾。”尼弗尔看了看那些尸体,“如果有你这么忠诚的心,他们就不会死了。” “他们是死在一位神的手上,”索科指出。“没有比这更大的殊荣了。此外,男巫泰塔能挽救那些仍在呻吟和痉挛的士兵的性命。” 三天后,当他们驾进加拉拉时,他们驾驭着近四百匹战马,索科自豪地骑在他的新法老的右侧,他那受伤的头部用绷带包扎着,因此他的头盔显得特别高。 索科不仅仅是具有最佳万人团军衔的伪法老军队的高级军需长,还是红色之路大赛的顶级高手。他给尼弗尔提供了敌人作战的战车和运输马车的精确数字,还有它们被具体调动和部署的地点。根据回忆,他草拟了一份三角洲仓库的军需补给站中马匹和犍牛的数量清单,还有军械库里储存的最新的武器清单。 “特洛克和纳加把最后的能使用的战车都带到东部远征去了。不论是在上王国,还是在下王国,在埃及剩下的战车都不到五十辆。在阿瓦里斯,底比斯和阿斯旺的军事工场都在夜以继日地加工,但是他们生产的每辆战车都被立即送到去贝尔谢巴和美索不达米亚路上的远征军。” “我们现在有马匹了,多亏了法老在塞恩的大胆出击,虽然大多数马匹都还小,未被驯服,但是没有战车我们就无法作战,”希尔特沮丧地说道。“我们无法抓住那些不存在的东西,现在王室国库里所有的黄金也买不到一支骑兵队。” 当他们离开加拉拉出来去截击大量马匹的时候,希尔特就沿着东边的大路将埋藏处剩余的黄金都取回来了。在加拉拉城下古老的蓄水池里有三十多万贵金属。他继续说道,“不久特洛克肯定会听说我们的成功,他将意识到我们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威胁。等他一占领了巴比伦,他就会将他的部分军队转移到这里来攻打我们。如果他只派一百辆战车来,就我们目前的状态是无法抵御他们的。” 其他所有的人都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尼弗尔站起来对政务会的委员们发表了讲话。他讲得很简短。“索科,你为我训练马匹,”他说道,“泰塔和我将负责找到战车。” “陛下,那将是一个罕见的奇迹。”索科悲观地说道。 “不要那么放不开手脚吗,我的千车长,”尼弗尔微笑着对他说道。“我们怎么能用一个罕见的奇迹来授予你头衔,那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呢?让我们抱定这样的信心:我们要创造一个惊人的奇迹。” 第06章 红色之路 泰塔站在突起的黑色岩石上面。放眼望去,周围的沙丘绵延不绝。在岩石的底部,有一百名士兵困惑而好奇地注视着他。巫师的声誉就像他们所置身于其中的广袤沙漠一样无边无际。所有自愿来到加拉拉的战士们都离开了伪法老,向尼弗尔·塞提表示效忠。这个效忠有点力不从心,因为他们发现这里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战车,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传闻出现:不是特洛克就是纳加、或者是他们俩要对他们的擅离职守进行报复,正在寻找他们。 法老尼弗尔·塞提就站在位于岩石顶端的巫师身边。他们正在深入地商讨着,偶尔其中的一个人会做一个手势,或者指向西部,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沙子、沙子、还是沙子、无尽的沙子。 大家在耐心地等待中度过了酷热的一天。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失望或是怀疑的态度,因为大家全都敬畏泰塔。当幽静沙丘中的影子已经深得变成了紫红色的时候,这不相称的两个人——年幼的君主和年长的巫师——从岩峰上走下来,停了一下后进入了沙丘之中。巫师没有任何明显目标地在一个沙丘的斜坡上踱来踱去。他不时停下来,用他的长手杖摆出各种奇怪的只有内行人才明白的姿势,接着他又继续踱步,后面跟着法老和军官们。 天色越来越暗了,巫师把他的手杖插入松软的沙土中,悄悄地和尼弗尔·塞提讲着。 20位士兵带着分配好的挖掘工具向前跑去。在希尔特和麦伦的指挥下,在国王和巫师威慑的目光下,他们挖了起来。当挖到肩膀那么深的时候,上面沙土坍陷的速度几乎和挖出来时同样快,为了取得一些进展,他们被迫使出加倍的力气。士兵们的头缓慢地沉到了沙土的高度之下,忽然从挖掘的坑道底部传来了兴奋的叫声,尼弗尔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站在了洞口的边缘。 “这里有东西,国王陛下。”一个士兵正跪在洞底,他抬起头来,脸上和身上糊满了粘在一起的汗水和沙砂。 “让我瞧瞧。”尼弗尔跳了下去,把那个士兵从原来的位置推开。一片皮毛露了出来,上面还覆盖着毛发,但是却如同雪松木一样的坚硬。 尼弗尔抬头望着泰塔。“是一具马的尸体!”他叫道。 “什么颜色?”泰塔问道,“是黑色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尼弗尔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那马笼头上有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金色印章吗?”泰塔用另一个问题给出了答案。 “把它挖开!”尼弗尔命令周围那些大汗淋淋的士兵们。“但是现在要轻轻地,千万不要损坏它。” 他们极为小心地挖着,不用任何工具,他们徒手清理掉沙土,渐渐地,一个完整的黑色的马头露了出来,马头的前额上一个黄金的圆盘上面带着特洛克的王室印章,正如泰塔所预见的那样。 接下来,他们继续挖掘着其余的尸体。马匹的尸体被炽热、干燥的沙土完整地保存下来。底比斯的尸体防腐处理师们很难与沙漠所达到的防腐效果相媲美。旁边躺着的是与它共同战斗的另一匹骏马。尼弗尔回想起,在喀姆新风那阴霾滚滚的沙尘下,当它们拖着特洛克的战车向前夺命而逃的时候,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些漂亮的马匹。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挖掘的士兵们点燃了油灯,将它们放在了坑道口。他们持续地挖掘了一个通宵。这些死掉的马匹还没有从挽绳的搭扣中解下来,就被他们抬了起来。它们干燥的尸体很轻,四个人就轻松地把它们抬出来了。 接着他们找到了挽具。它完好无缺地保存了下来,尼弗尔派马夫立即行动,给皮具涂上油,又把黄金和青铜的部件打磨得光滑亮泽。 现在他们又回到处理战车本体的工作上,当战车上被沙子吞没的挡泥板被清理出来时,传来了挖掘士兵们惊异的赞叹声:在微弱的灯光下,战车上面覆盖的金叶在闪光,突然射出的强烈光亮对他们的眼睛产生了刺激。标枪和长矛还在驾驶座两边驭手们触手可及的兵器箱里。每件武器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为了坚固而用金属薄片压膜的长矛柄,而长矛的金属尖头就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那么锋利。阿瓦里斯的格里帕——着名的军械制造大师——制作的这些箭,箭杆笔直,不偏不倚,箭羽染成了猩红色、黄色和绿色,王室的印章雕刻在箭杆上。 特洛克巨大的战弓依然在架子上,只有上面的弓弦需要更换。尼弗尔在手里折曲了一下那根特制的箭杆,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在战场上驾驭它。 当整个战车都被挖出之后,他们在战车的底架下穿过了绳索,将它从坑道里抬了出来。金叶被压得很薄,因此它只不过给整辆车增加了二两的重量。为了抵消这一点,车的底架是用黑色的硬木凿制而成,而这些硬木是在埃及南部边境那些充满着凶险和灾难的热带雨林中砍伐的。这些木料要比上好的青铜更加坚固,而且质地轻而具有韧性,能够减少重量而不破坏强度。 到了早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当战车在曙光的映照下更加耀眼夺目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围在它旁边。战车光洁细腻和高雅,让人们感到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车辕就像一位渴望得到两匹骏马触摸的情人。尼弗尔抚摸着那件黄金的饰品,它就像一位可爱女人的肌肤一样光滑,他还手下带有温暖的感觉。 “它似乎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他低声说道,“不过,人们永远不会构想出比这更精彩的军事武器了。” “五十年以前,我为塔努斯领主造了一辆战车。”泰塔抽动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你本应该看到那辆车。可是它和塔努斯领主一起长眠在了遥远的埃塞俄比亚的坟墓里。” 尼弗尔掩饰着微笑——老人从不肯屈居第二。“那么,我只好满足于这辆工艺差些的大马车了,”他认真地说道,“我需要的只是纳加从我父亲那儿盗走的那把蓝剑来完善我的装备了。” 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泰塔精确地找出其余被埋在下面的战车和装备,工匠队把它们挖出来,然后送到制造战车的工场里去。这些工场建在岩峰上的背风处,屋顶上盖的是棕榈叶,那里有五十位战车制造匠和差不多一百五十名军械制造师,他们在整个白天辛苦地工作,甚至在酷热难耐的中午,他们也没有放松过。军械制造师们抛光并打磨利剑、标枪和长矛,他们重新绑上箭杆,重新装好长矛的尖头,在文火上方,他们将已经变形的箭镞弄直。当战车从沙地下面挖出来时,战车制造匠们拆开每一辆车,检查每一个部件,涂上润滑油,再给底架和车厢板刷上漆,给车轮加以校正并加上润滑油,以便其平衡并平稳地运转。接下来,他们把车辆重新组装好,载上修复的武器,配备上希尔特、沙巴克和索科正在训练的军队,送往加拉拉。 他们抢救出了足够装备五个骑兵中队的一百零五辆战车。更多战车都被深深地埋在了燃烧着的黄色沙丘下,因此它们永久地消失了,或者直到下一场风暴它们才会显露出来。 当尼弗尔驾驶着王室的战车穿过加拉拉的城门时,麦伦站在他旁边的脚踏板上。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一起站在爱神哈托尔神庙上的三角屋脊上,当他们在下面通过的时候,她们将夹竹桃的花瓣洒落到他们的身上。 “他真是太英俊了,”梅丽卡拉声音沙哑而含着敬畏,“他那么高大那么帅气。” “他是那么高大、英俊而又那么健壮,”敏苔卡表示赞同,“他将会成为这个唯一合法的埃及的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 “我不是指尼弗尔。”梅丽卡拉失望地说道。 此时,一条猖獗的走私路线出现在加拉拉城与埃及之间,一些来自东海岸萨法加港口的商队频繁地出现在这条商路上。自从夺得了特洛克和纳加的财宝后,加拉拉就变成了一个充满黄金的富裕城市。和鬣狗一样,商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黄澄澄的金属的香味,于是便将世界各个角落的商品带到了这里。目前在城市的露天市场没有买不到的奢侈品或是生活必需品,因此敏苔卡弄到了一大车上等的红葡萄酒,这些红酒来自布希里斯的奥西里斯神庙的葡萄园。为欢迎战车队战士们的归来,她已经安排好了丰盛的晚宴。 按照她的命令,屠夫们叉烧并烘烤了十头全牛,数以百计的鸡和鹅,由新的战车带来的新鲜的鱼,从海滨一带打捞上来的还在海草里面的成篮成篮的龙虾。当大多数带有长须的甲壳纲动物被放到沸腾的锅里的时候,它们还都活着并发出吱吱的叫声。猎人们追寻在周围的沙漠里,然后带回来瞪羚、大羚羊以及鸵鸟的肉和蛋。 宴会是一场欢乐的庆典,庆祝他们战胜伪法老的些许胜利。尼弗尔站起身欢迎宾客,宣布从沙土下面寻回五个骑兵中队的战车时,葡萄酒产生了很大作用。“用我们从特洛克的暴政下释放的那些马匹……”他的话引起下面一阵哄堂大笑。“……我们现在拥有的武器和战车,使我们能够很好地防御特洛克和纳加的进攻。正如你们所意识到的,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能看见新兵加入到蓝旗下。不久那就将不仅仅是保卫我们自己,而是要从那两个作恶的家伙那里夺回他们曾经从我们这里盗走的东西,向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恐怖的恶行复仇。他们的手上沾满了真正的、高贵的国王们的鲜血。他们是杀害阿佩庇国王的凶手,而阿佩庇就是我身旁这位高贵女士的父亲,他们也杀害了我的父亲——法老泰摩斯。” 宾客们都很安静,现在他们深感困惑,面面相觑地寻求明示。接着希尔特站起身,尼弗尔已经对他事前有所安排,让他来提出问题。“圣明的国王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知,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不能理解。众所周知,当阿佩庇国王的船停泊在拜莱斯富拉的时候,驳船突然起火,他就死在了这场飞来的横祸中。你现在把他的死亡归罪于那些觊觎王位者。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亲历了那个悲剧的夜晚。”尼弗尔伸下手去把敏苔卡拉了起来。大家都向她欢呼,因为她的美丽和仁慈,他们全都爱戴她。这时,尼弗尔举起手,全场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倾听敏苔卡的述说。她讲述了她的父亲和兄弟们被谋杀的真实情节。她用质朴的语言,像对朋友和同事一样对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此刻她也能够与他们共同分担自己的恐惧和悲伤。当她讲完的时候,大家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在捕食时一样,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声。 现在,沙巴克站了起来,提出了一个他早已准备好的问题:“那么,圣明的法老,你同时又讲到了你自己父亲的死亡和对泰摩斯国王痛心的回忆。他是怎么被谋杀的?又是被谁谋杀的呢?”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必须要恭请巫师泰塔,因为在他那里,不管多么欺诈和恐怖的秘密都无法隐藏。” 泰塔面对大家,他轻声的语音深深吸引住了在座的每一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甚至那些在市郊聚集的人群中,那些轻柔的语言与他所讲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境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令所有的男人们不寒而栗,让女人们泣涕如雨。 最后,泰塔举起了一只带有猩红、绿和黄色箭羽的断箭。“这就是致法老泰摩斯于死地的凶器,这只箭上有特洛克的私人图章,可是这只箭是由国王一直作为兄弟一样给予信任和挚爱的纳加射向他的。” 众人都义愤填膺,怒吼着向加拉拉上方那星光璀璨的天空恳求正义。泰塔把这只箭扔到最近的一个正在烤牛的灶火上。这只箭还没有经过更近距离的检查,因为它并不是射死法老的那支箭,而只是从一辆埋藏在地下的战车上取出来的一支。泰塔舒服地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好像要镇静下来睡一觉似的。 尼弗尔让宾客们尽情地发泄感情,当他们变得安静一些的时候,他示意将更多的大酒壶抬上来并摆放到餐桌旁。 尼弗尔必须要做最后一次的声明,在大家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之后,他再次站起来。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地充满期望地看着他,这种情绪在布希里斯美酒的作用下表现得更加高涨。这个夜晚,他让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奇迹,人们想知道即将到来的又会是怎样的意外。 “在我们祖先的这片神圣的土地上,一个国王带领他的军队,他的确是一个国王,真正的国王。我决意带领你们去攻打那个篡位者,但我并不是一个委任的法老。如果等到获得多数人认可的时候,我就可以获得批准,但是这有些漫长,我不想等待那么久,也不想让我的敌人给我殊荣。”他停顿了下,众人望着他,被他深深吸引了,这么年轻,却那么高大伟岸。和他父亲当年一样,他举起了右手向天发誓: “我的人民和众神在上,我将参加‘红色之路’大赛来向你们证明我是你们的国王。” 一些人叹着气并摇着头,另一些人站起来大声叫道:“不!法老,我们不愿看到你被杀害,”而还有一些人叫道:“Bak?her!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他也是作为一位勇敢的战士失败的!” 当天晚上,敏苔卡哭着问他道:“你为什么不首先告诉我?” “因为你一定会阻止我的。”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呢?” “因为众神和我的职责要求我这样做。” “即使那会害了你?” “即使那会杀了我。” 她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绿眼睛,看到他的决心是那样坚定,接着她亲吻了他一下,然后说道:“我为能成为像你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感到无比的自豪。” 在荷鲁斯神庙的祭司之中有几个占星家,在泰塔的帮助下,他们商量着日程表,确定红色之路选拔赛的举行时期在新月之神的那天。因此,正如泰塔所说的那样,尼弗尔几乎没有时间去为严酷的考验做准备了。他从所有职责中退了出来,连国家事务也交给了泰塔和政务会来处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首要任务上:在他作为一名新手出现在选拔赛之前,他必须训练载他去红色之路参赛的马匹。 尼弗尔必须从在塞恩捕获的马群中挑选出驾车所需的良马,接着将他们套在战车的车辕上。他很想请索科帮助他挑选他所需的马匹:这不光是因为索科是着名的骑手,而且还因为他清楚地熟悉每一头俘获来的马匹。然而,索科是加拉拉五位红色之路勇士中的一员,也就是裁判尼弗尔的那些仲裁人之一。因此在尼弗尔为即将到来的严峻考验做准备时,索科不能够提供帮助。 尼弗尔能够恳请另一个人帮忙:泰塔对马术和战车的策略方面的知识、领悟和经验甚至都超过索科的水平。然而泰塔不是一位红色之路勇士。他身体上的缺陷不允许他成为兄弟会的一员,再加之他有宗教的顾忌,他永远不会抛弃荷鲁斯及万神殿里的其他众神而去向神秘的战争红神祈福,一位神的名字只有信仰他的人才熟知。 两个人的第一天是在绿色田野上面的山坡上度过的,未驯服的小马在绿色的田野上吃草。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着下面的马匹,谈论着映入他们眼帘的那些马匹,尼弗尔指着那匹漂亮的白色小马,但是泰塔摇摇头。“在战车的挽绳中,一匹灰色的马看起来更好,但我也一直担心它们。我发现他们缺乏耐力和勇气,让我们找一只黑色的或栗色的吧,或是两种颜色相间的。” 尼弗尔挑选了一匹前额带白斑的小牝马,可泰塔又摇了摇头:“贝都因人说白色的标记是恶魔或鬼魂触摸的,在我们选的马匹里不能有白色印记的。” “你相信他们所说的吗?” 泰塔耸了耸肩:“一块白斑或是一块烙印减弱了它们的对称美。当你驾车出现时,你和你战车上的驭马应该有法老的气派。” 泰塔和尼弗尔在山坡上一直呆到夜幕降临,到第二天清晨,天亮得可以看见小路时,两人与麦伦还有三位马夫一起走了出来。他们开始挑选马匹,把任何一匹有缺陷的马匹都驱赶到邻近的牧场上,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那群马匹减至二十三匹了,它们全都四肢匀称、健壮,没有一点疤痕,没有一点瑕疵,它们的步态没有显现出任何的障碍和失误。它们中任何一匹马都没有一根白毛。 他们使马匹平静下来,当马匹在安静地吃草的时候,他们就坐在草地上注视着它们。 “我喜欢那匹小黑马。”尼弗尔说道。 “它有点跛,几乎可以肯定左前蹄上有裂缝。” “它不跛。”尼弗尔抗辩道。 “注意它的左耳,它每走一步都扇动一下,告诉麦伦把它赶出来。” 过了一会儿,尼弗尔又盯上了一匹黑色的小牝马。“它有一个完美的头和明亮的眼睛。” “它精神过于紧张了。它的眼睛显出的不是灵性而是紧张,它在战场的喧闹声中将会萎缩,麦伦,放它走吧。” “那匹有长长的尾巴和马鬃的小黑牝马怎么样?” “它的尾巴掩盖了它的缺陷,它的后蹄短了半拇指长。” 快到傍晚时,牧场上只剩下六匹马了,在一片静默中,他们已经避开对任何一匹小马的谈论了。显然,他们已经作出了选择。它是一匹非凡的动物,既不太高也不笨拙,比例匀称,拥有强壮的四肢和胸背,脖子长,有一颗高贵的头。他们观察了它好一会儿。 最后,巫师说道:“我在这匹马身上找不出一点瑕疵,它眼中的火花来自它心中的热情之火。” “我要叫它克鲁斯。”尼弗尔决定,“贝都因人称火为克鲁斯。” “是的,名字是重要的,我从没听说过一匹良马会取难听的名字。好像众神正在倾听着它,让克鲁斯成为你右边的卫士,可是现在你需要一个左边的卫士。” “另一匹小雄马驹……”尼弗尔一开口,泰塔便阻止了他。 “不,左边我们需要一匹小牝马,一匹温柔的雌性马的影响可以保持对克鲁斯的制约,让它一直保持战斗的激情。当路途艰难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激情会吸引它勇敢地前行。” “你已经选定了,是吗?”尼弗尔问道。 “你也选好了,”泰塔点了点头,“我们俩肯定都知道是哪匹了”。 他们的眼睛回望着在主灌溉渠旁平静地吃草的那匹小牝马,离克鲁斯和其余的马群只隔不很远,就好像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着它似的,它抬起头来回望着他们,在浓密的睫毛后面有一对亮亮的大眼睛。 “它真美。”尼弗尔喃喃地低语道,“我想要不套绳子带走它。”泰塔沉默不语,一分钟后尼弗尔冲动地说道:“我打算试试。”他站起身来对麦伦叫道:“把其他的马匹从牧场上赶走,只留下那匹枣红色的小牝马。” 当只有尼弗尔和那匹小马留在牧场上的时候,他离开了围栏,小心翼翼地向它的方向移动着,不是直接对着它过去的,而是在它前面慢慢地绕过去。它一表现出焦躁不安的迹象时,他就在绿色的草地上蹲下来,慢慢地等着。它又开始吃草了,但是它总是用眼角注视着他。尼弗尔开始轻柔地唱起那首猴子歌,它抬起头来,又朝他看看。他从腰带上系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高粱饼,没有站起来将饼给它送过去,它翕动着鼻孔,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响声。 “来,我的宝贝。” 它迈着不稳定的步子向他走过来,接着停下来,向上甩起头。 “亲爱的,”他低声哼唱道,“我可爱的宝贝。” 它一下子跨了一步过来,接着,用力地伸长了脖子,鼻子抽动出声音来嗅那块高粱饼。它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害怕了,又猛地回过身去,然后飞快地跑掉了,在牧场上转了一个大圈。 “它跑起来就像风一样。”麦伦叫道。 “多弗。”尼弗尔使用了贝都因语中表示“北风”的这个词,冬天的柔和凉爽的风。“多弗,那就是它的名字。” 展示完它女性的任性后,多弗又风情万种地绕了回来,然后从另一侧来到他身边。这一次,它接受了给它准备好的食物,嘎吱嘎吱地大声咀嚼高粱饼,还流着口水。它那天鹅绒般的吻突轻轻掠过他张开的手掌,寻找着饼渣,当它发现什么也没有了,就伸向他腰间的袋子,用足力气猛烈地撞击小袋子,把尼弗尔撞得向后倒了下去。他爬了起来,从袋子里掏出另一块饼。 当它吃着的时候,尼弗尔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脖子。好像苍蝇正在它的身上爬似的,它那赤褐色的毛皮跳动起来。它耳洞里有只蜱,尼弗尔把它拔了出来,接着用指甲将它捻死,随即将那带血的碎皮给它闻。它打了个冷战,对这种讨厌的气味厌恶地滚动着大眼睛,但是它允许尼弗尔检查并抚摸它的另一只耳朵。当他离开牧场的时候,它就像小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直到走到围栏。接着它将头悬在了栏杆上,在他的后面嘶鸣。 “我充满了嫉妒。”敏苔卡从神庙的屋顶上注视着这场偶遇,“它已经几乎和我同等程度地爱上了你。” 第二天清晨,尼弗尔单独来到牧场。泰塔和麦伦在神庙的屋顶上注视着他们,这是尼弗尔和多弗之间的事。任何其他的人都不应该干预。 当尼弗尔来到围栏旁时,他打了个口哨,多弗扬起头,从牧场上飞奔而来迎接他。它一到他身边,就把吻突朝他身上的小袋子猛伸过去。 “你真是个典型的女性。”尼弗尔责备它道,“你只对我给你带来的礼物有兴趣。” 它吃着高粱饼的时候,尼弗尔亲昵地抚摸着它,直到他的一只胳膊轻快地搂住它的脖子。接着他牵着它沿着围栏走去,然后再走回来,它倚靠着他。它慢慢地嚼着,他又喂了它一块。他顺着它的左侧退回来,一边抚摸一边告诉它,它有多么的漂亮。接下来。他一下子平稳地跃了上去,骑到了它的背上。它开始起步,他抵住它的第一次猛冲,但是它突然轻微地叉开腿,战栗着站下了,然后回过头来用滑稽惊讶的表情盯着他,搞得尼弗尔禁不住大笑起来。“好吧,我的心上人。这就是你生下来时的样子。” 它跺了跺前蹄,喷着响鼻儿。 “现在开始吧。”他说道,“你不是要试图把我甩下去吧?我要马上解决这个问题。”它转回头去,闻了闻他的脚趾,好像无法使自己相信,他已经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失礼行为,触犯了它的尊严。它战栗着,又跺了跺蹄子,仍然站在那儿不让步。 “走吧!”他说道,“让我们试着来一次慢跑。”他用脚跟碰了碰它的肋腹,它惊讶地跳起来,接着向前走去。他们沿着围栏平静地走下去,他又碰碰它。它突然快步疾走,渐渐地慢跑起来,麦伦在神庙屋顶开始高声呼喊,在田地里做工的男男女女都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真正的英姿。”尼弗尔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脖子,屁股猛地一颠,策马前行。它舒展开身体,轻盈地飞奔而去,那轻巧的蹄子似乎不曾接触到地面,像它的名字一样,所过之处如同一阵柔风飘过。它跑得那么快,风刺痛着尼弗尔的眼睛,眼泪被吹向鬓角,沾湿了他浓密的长发。 他们绕着围场一圈一圈地越跑越快,在神庙屋顶上的敏苔卡惊奇地拍手大叫起来。 在她旁边,泰塔若有所思地微笑了。“真是绝佳的一对。”他说道,“很难有人在‘红色之路’上追上他们。” 全城都听说了法老和他的小牝马之间的浪漫恋情。现在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加拉拉,尼弗尔打算给克鲁斯套上绳索。所有的骑士们都知道小牡马和小牝马不是一回事。当望着尼弗尔初次努力去驯服它的时候,大家都激动得发狂。那天早晨没有人去田里做工,所有在战车工场和营造业的工作全都停了下来,连训练的军团都放了一天假去观看这次尝试。这样,为了能俯瞰在荷鲁斯泉下的场地,大家都竞相争抢着城墙上和屋顶上最好的位置。 尼弗尔和麦伦走出了大门,人群中那些爱开玩笑的人大声叫喊着,发出了滑稽可笑的欢呼和粗俗的建议。克鲁斯位于马群的中央。它很抢眼,比别的马都高出了一掌,它的头显出一种特有的高贵。所有的马匹都感觉到了旁观者的情绪,当两个士兵在大门那里停下来,将成卷的亚麻绳悬挂到围栏上的时候,它们感到惊恐和紧张。 “首先我要用一块高粱饼来试探它一下。”尼弗尔说道,麦伦大笑起来。 “看看它那眼神,我想在它还没有吃那饼之前,它会先把你吃掉。” “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你先在这儿等着。” 尼弗尔通过了城门,就像他和多弗在一起时似的慢慢地走着。克鲁斯讨厌这种注意,它弓起长长的颈项,滚动着眼睛。尼弗尔停下来,又让它自由自在地吃起草来。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高粱饼,将它捧出来,但是当他向前挪动的时候,克鲁斯甩了一下头,尥了两个空蹶子,沿着围栏的边线狂怒地疾驰而去。尼弗尔颇感懊恼地低声笑了:“我的招数多着呢,它不会那么轻易地得逞的。” “瞧它跑的,”麦伦叫道,“宽容的荷鲁斯啊,如果多弗是北风的话,那么它就是喀姆新风了。” 现在,克鲁斯正和其他的马匹跑在一起,尼弗尔和麦伦一起进入了牧场,他们共同将马群赶到了那些由大型的木桩构成的围栏的一角。当士兵们来到的时候,它们在扬起的尘雾之中紧张地转悠到了那里。接着,它们乱成了一团,在尼弗尔拦住它们之前,它们飞奔到了牧场的尽头。有两次克鲁斯带它们逃出了陷阱,不过,尼弗尔派麦伦在牧场的对面堵住它的去路,接着克鲁斯犯了它的第一个错误。它向尼弗尔这边飞快地奔回来。 尼弗尔抖开他带来的盘绕在肩头上的长亚麻绳末端的套环,等待着那匹小牝马穿过他和围栏上的木板条之间的狭窄间隙。尼弗尔判断了一会儿,将套环抛向了空中,在他的头上出现了一个旋转着的环,当克鲁斯伸长着脖子飞奔而过的时候,尼弗尔投出了绳环,准确地落在了它的头上,又迅速地滑落到它肩膀的前面。当克鲁斯在挣脱逃走时,绳子卷儿在尼弗尔的肩上拉动着,一圈接一圈地脱落开来。尼弗尔叉开双腿挺住,用在他手腕上缠了五六圈的绳子套向后撑住。 绳子的另一端结实地缠到了正在奔跑的小马身上,尼弗尔的双脚被猛力地拉着,拖得他的脸低到了肚子上。小马感到被绳子和重量拖住了,它突然因受到惊吓而逃跑了,尼弗尔在它的后面像一架雪橇一样被拖着,正在绳子的一端弹跳和滚动。 在屋顶和墙上的人群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欢笑和欢呼声。敏苔卡把手指塞进嘴里,以防止自己发出尖叫,梅丽卡拉蒙上了眼睛转过身去。“我不能看了!”她哭着说道。 小马跑到了牧场末端的围栏处,它转向了与围栏平行的方向,拉着的绳子松了下来,尼弗尔利用这一时刻将脚翻转过来。尼弗尔的肚子和双腿都擦伤了,染上了绿草的污痕,但是绳索仍然紧紧地绕在他的手腕上。绳索又开始紧起来,他被猛力向前拖着,但是他仍坚持着站立。利用惯性,他迈着很大的步子跟在克鲁斯的后面,在绳索的一端被拖着向前走。 在牧场上环绕了一圈之后,克鲁斯因为拖着沉重的尼弗尔而放慢了脚步,尼弗尔将他凉鞋后跟上的青铜防滑钉深深地踏入地下,强化了他的优势。接着,当他们都慢下来的时候,尼弗尔在绳子的末端一下子跃了出来,出人意料地拽住了那匹小马。那马因为突然受到了改变方向的拉力而摇摇晃晃,它刚一稳定下来,尼弗尔就跃到了另一边。尼弗尔又两次被拖倒,但每一次他都挣扎着又站了起来,然后重新给小马施加压力。 与此同时,麦伦打开门把其余的马匹都赶到邻近的牧场,随后他关上门以便人与马有一个全空的牧场,在此来一决雌雄。 尼弗尔用脚踏出了一个脚窝儿,突然使小马的头转向围栏,强迫它要么后退到绳索上,要么撞到粗大的木桩上。他收紧松弛的绳索,接着拼力向前跑去。还没等克鲁斯恢复常态,他已经将绳子在围栏角的一根粗桩子上缠了三圈,使它不能活动。克鲁斯后腿直立,向前猛冲,它摇着头,转动着眼睛,直到露出了眼白。 “现在你属于我了。”尼弗尔气喘吁吁地说道,他顺着绳子向它走过去。克鲁斯竖起后腿直立起来,朝绳索猛踢,发出颤抖的嘶鸣声。“悠着点,悠着点,你要我们两个同归于尽吗?” 克鲁斯又竖起了后腿,把尼弗尔掀离了地面。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人与马相互对峙着。小马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沿着它的肩、背流淌下来。尼弗尔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前身布满了擦伤和划伤,从那些伤口处渗出了鲜血和白色的液汁。他同样大汗淋漓,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扭曲着。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尼弗尔又开始顺着绳子缓慢地向克鲁斯移动。他触到了小马的头,用一只胳膊猛地搂住了马脖子。克鲁斯前腿高抬,差点将尼弗尔摔下去,但是他仍然牢牢地抓住它,克鲁斯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挣脱掉,但是尼弗尔就是紧握不放。 最后这匹小雄马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在它恢复体力之前,尼弗尔抛出了绳环套在了它的后腿上,紧紧地拉住。当克鲁斯再次极力挣脱缰绳时,它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了他的右肋,他只好又紧紧地收回了一圈。为了他们都不会滑脱,也不会勒死克鲁斯,尼弗尔在绳子上牢牢地打了一个结,接着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他筋疲力尽了,几乎无法站立起来。克鲁斯尽力在跑,可是在又绕上了一圈后,它只能吃力地一直往前走。它沿着顺时针方向一圈又一圈地绕起来,走得越来越慢,直到终于鼻子对着臀部,困惑而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 尼弗尔离开了它,拖着自己那快散架的身体向大门走去。 第二天上午,当尼弗尔走出了大门向牧场走去时,屋顶上和墙上又都挤满了人。他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跛了脚。尽管敏苔卡已经给他敷上了泰塔配制好的软膏和药膏,他的伤口一夜之间还是变得僵硬了。克鲁斯仍然站在前一天晚上尼弗尔把它留下的地方,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鼻子对着自己的尾巴。 当尼弗尔穿过大门来到牧场的时候,他开始轻轻地哼唱。克鲁斯没有动,只是把耳朵贴在他的脖子上,充满憎恨地咧着嘴,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尼弗尔慢慢地围着它转悠,他对它唱歌或是低声说话,克鲁斯感到烦躁不安,试图走开,但是它被那个干巴巴的环套固定住了。尼弗尔抓住了它头上的绳环,稍稍松了松绳结,只动了一下就放了下来。 接着他静静地来到克鲁斯的左肋腹的下面,他隐蔽在那里避开小马。当它镇静下来之后,他一边抚摸它的背一边和它讲话。接下来,一个轻松的动作,他跃了上去并跨在了克鲁斯的背上。小雄马驹的整个身体都在抖动着,紧接着恐惧和震怒令它无法动弹。它想跑,可是头被控制住了。它又不安地转了一圈,想要低头躲过,但是拴在脖子上的绳索很结实,它又站了起来,耳朵向后倾斜着。 尼弗尔猛地拉动了绳子末端的活结,首先是它后腿上绑着的那一个,接着是它脖子上的套环。绳索脱落开来,克鲁斯抬起头,拱起了脖子。又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它意识到自由了,像一只飞向高空的海鸥,克鲁斯向天空伸展,鼻子快要触到前蹄上,四条直挺挺的腿好像腾空而起。它从空中落下来,又不停地旋转着一跃而起,从左到右地摇来晃去。尼弗尔像从它的身上长出来的一样粘在了它的背上。克鲁斯弓背跃起,两条后腿一起恶狠狠地向空中猛踢起来。就这样,一连串地狂奔猛冲,它从牧场的这一边穿越到另一边。 接下来,它高高地直立起来,乱踢乱跳,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地倒下来,猛撞自己的脊柱,墙上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它企图将身上的人挤压在自己和大地之间。 敏苔卡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她料想会听到摔断骨头的破裂声,但是尼弗尔已经利落地跳了下来,像一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到了地上,当克鲁斯仰面地躺倒在地上将腿在空中猛烈甩动的时候,尼弗尔就蹲坐在小马的旁边。 “只有一匹有灵性的战马才会试图那样去杀死一个人。”泰塔平静地评论着。 克鲁斯非常沮丧地抬起前腿,但是就在它艰难地收拢四蹄之前,尼弗尔又跃到了它的背上。这匹小雄马驹在他的身下战栗地站着,摇晃着头,接着突然一下子狂奔起来。它四蹄腾空般地疾驰在牧场上,径直朝围栏跑去。尼弗尔舒展着身子俯到了它的脖子上,大声喊道:“好!你想跑多快就跑多快!” 克鲁斯一口气地跑到了高高的围栏前,尼弗尔变换着重心来协助它跨过去。他们俩以巨大的冲力共同一跃而起,利落地跨过了最高的横栏,平平稳稳、干净利落地落到了地面上。 尼弗尔激动地放声大笑,用臀部用力地顿了一下以鞭策它继续向前奔跑。“加油!让我们见识一下你最佳的表现。” 克鲁斯像只野羚羊似的,跑上了光秃秃的、荒凉的山丘那低矮的斜坡上,一直朝沙漠上奔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城墙上的喝彩声和喧哗声渐渐消失了,整个大地陷入了极度的沉静之中。 “我们必须派人跟在他们的后面。”敏苔卡在一片沉寂中大声叫道,“尼弗尔可能会被摔下来,他可能会折断后背,躺在那旷野之外。” 泰塔摇摇头。“现在,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应该干预他们。” 他们在城墙上、屋顶上等待着,尽管已经到了中午,但是没有人离开自己的位置——他们不想错过这场充满风险的较量的巅峰时刻,这是一场人与动物之间在力量和勇气上进行的较量。 “他们已经相互残杀了。”敏苔卡焦虑不安地说道,“那匹马是只怪兽,如果它伤害了尼弗尔的话,我将要让它碎尸万段。”她十分愤怒地发誓。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就像滴落的蜂蜜一样缓慢地逝去,直到城墙上传来了一阵骚动。人们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山丘的顶峰眺望着,起初是一阵低语,慢慢地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呼喊和欢笑声。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惨兮兮的一对。小雄马驹的头低垂着,毛皮因汗湿而显得发暗,蒸发后的盐分在它身上留下了盐渍的白色波纹。可以明显看出,它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在它的背上,尼弗尔疲惫得打不起精神来,当克鲁斯沿着山坡下来的时候,他们能够看到法老的身体已经布满了青肿的伤痕。 克鲁斯来到了山脚下。它太疲乏了,无力再次跳过围栏,它很顺从地沿着满地尘埃的大路向城门走去。 敏苔卡大声喊道:“Bak?her!干得好,陛下!”呼喊声接二连三地响彻整个天空,直到从奥西里斯泉上面的山丘上响起了回声。“Bak?her!Bak?her!” 尼弗尔在小雄马驹的背上挺直了身子,高举起一只拳头来表示胜利的致意。欢呼声阵阵迭起。 在城墙下,尼弗尔让克鲁斯做一连串的转弯,展示了他驾驭它的控制力,首先是一种行式,接着又展示另一种行式。接着他把手放在小马的鬐甲上要它停下来,让它后退。他的命令几乎是无法察觉的,双膝轻轻地一压,或者在克鲁斯的肘骨处用一个脚趾头顶一下,或者稍微地改变一下自己的重心,而那匹马都会顺从地作出回应。 “我担心他已经损害了那匹小马的勇气。”泰塔告诉敏苔卡道,“但是克鲁斯是一匹需要严格对待而不要慈爱的罕见的马。尼弗尔必须要奠定它的控制力,请荷鲁斯神见证,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匹如此迅猛且如此完美的马。” 尼弗尔骑着马穿过城门,向敏苔卡挥手示意,接着沿着长长的林荫道来到了骑兵队。他拴好克鲁斯,提着皮水桶来给它饮水。这匹马一缓解了口渴,他就给它洗刷掉身上的灰尘,再用热水冲去它身上干燥的汗渍,然后,把它带出马厩到一块沙地上去打滚儿。他在饲料袋里填满了添加了蜂蜜的碾碎的高粱,当克鲁斯贪婪地吃着的时候,他又给它梳洗皮毛,并对它倾诉它是多么勇敢,他们将如何一起赢得红色之路大赛,克鲁斯听着他说话,不时地前后摇动着耳朵。 当太阳西下的时候,尼弗尔在马厩里厚厚地铺了一层褥草。克鲁斯抽动着鼻子嗅了嗅,叼了一小口草,接着厌倦地低下了头,向一侧伸展了一下身子。尼弗尔在它旁边的草上躺下来,把头枕在了它的脖子上。他们一起入睡了,而敏苔卡则孤零零一个人度过了那个夜晚。 第二天,尼弗尔把克鲁斯介绍给了多弗。两匹马相互间小心翼翼地环绕着,彼此嗅了嗅嘴巴,又绕起了圈子。当克鲁斯把鼻子伸到多弗的尾巴下面时,它佯装气愤,用后腿痛击克鲁斯,接着调情似的迅速跑开了,克鲁斯腾跃着追过去。在那一天的时间里,尼弗尔让它们一块吃草。在接下来的又一个清晨,他向它们展示了他的战车。这不是一驾豪华的王室马车,而是一驾较为古老而又十分陈旧的战车。他让它们嗅了嗅车辕,这根辕杆已经和其他许多马匹的肋腹部相接触而磨擦得很光滑了。当它们两个都对如此平凡的一个东西失去兴趣的时候,麦伦牵走了克鲁斯,而尼弗尔留下多弗进行下一步训练。 他轻轻地抚摸并拍着多弗,然后把挽具小心地放在它身上,再把带子系牢,它感到烦躁不安,但还是让他把这些不习惯的制约它的装置放到了身上。他登上了它的背,带它到牧场上绕了两圈。当他把多弗带回来的时候,麦伦把车辕上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它还不能被套到战车上,即使车辕的一端有带环螺栓。尼弗尔把挽具拴到车辕上,当感到重量压向身体的一侧时,多弗紧张地转动着它的眼睛。它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车辕,当它满足了好奇心,尼弗尔拉过了它的头,牵着它向前走去。 它拉着车辕向前走,打着响鼻儿,大为光火,但是尼弗尔轻轻地拍着它,使它不再紧张。它们在牧场环绕了几圈之后,它不再惊恐地向一侧躲开了。现在该是决定性的一步了。尼弗尔把早已从希尔特那里借用来的温顺的老骒马套到了右侧的挽具里。老马漠然地站在那里。他将多弗套在左边的位置上,老骒马冷静的性情使得多弗不再忧虑,它也静静地站在那里。尼弗尔把饲料袋给它们戴到头上,放上了一定量的碎高粱。当多弗正满意的时候,尼弗尔把亚麻绷带缠到了它的后腿上,这样,如果当它感受到了在后面战车的全部重量的时候,就不会在乱踢的时候伤到自己了。 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牵着它在那匹老骒马的身边轻松地走着。尼弗尔触摸着它,它倾身于挽具之中,就像一匹有经验的老马一样分担着它的那一份重负。尼弗尔突然跑了起来,多弗在他的旁边也跟着小跑起来。接着他跳上了驾驶座,收拢了缰绳。他让这一对马匹通过一连串的转弯儿,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收紧,不过,当忠实地效仿着右侧的伙伴时,多弗一直没有感觉到缰绳的存在。在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它辨识出了这些命令并且能够即刻地对它们作出相应的反应,而不是等待着那匹老骒马给它指出行动的方式。接下来的五天,他驾驭着这两匹马,多弗学习得很快。 现在,该是带克鲁斯通过同样训练的时候了。它一感觉到拖着车辕,就停止了奔跑。三天就这样过去了,尼弗尔几乎对它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是泰塔让他坚持下去。“现在你要对它有足够的耐心,它会给你千倍的回报。”他对尼弗尔建议道,“它既聪明又勇敢,你永远找不到第二匹可以替换它的马。” 最后克鲁斯对它身后不停滑动的车辕屈从了,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令人惊恐。尼弗尔最后把它套在了多弗旁边的挽具上。多弗转过头,在克鲁斯的脖子上蹭一蹭,就仿佛一位母亲对待一个倔强的孩子。克鲁斯平静下来吃着高粱。尼弗尔牵着它们向前走时,它试图向旁边闪避或逡巡不前,尼弗尔严厉地抽打它的臀部。他挺起身来,和多弗保持一致,但是它还是想偷懒。“啪”的又是一鞭子,它便将肩膀伸到挽具里,承担起它应分担的那一份。这种感觉肯定使它很高兴,因为很快地它就心甘情愿地拉车了。唯一的困难是使他停下来。 麦伦打开围场的大门,当战车滚动过去时,他立刻跳到了脚踏板上。他们选择了那条商路,在一片红色尘雾中,他们迅速地行进在山路上。 在接下来的数月,每天晚上,当他们返回到加拉拉的时候,马匹都跑得更快更稳,就像一匹长着两个头八条腿的马一样,它们并肩而行。脚踏板上的两位年轻的战士也是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坚韧,沙漠里的阳光将他们的皮肤晒黑了。 敏苔卡则知道了做一个寡妇会是怎样的感觉。 在加拉拉城的要塞只有五位红色之路的勇士:希尔特、沙巴克、索克、提姆斯和托兰。其他很多士兵也曾经尝试过,但是在尝试的过程中他们都失去了发辫。 希尔特和沙巴克是红色之路等级中的第三级和最高级的高手、无名之神的朝拜者、天上的神牛、苏美尔人的战神。只有高手们知道红神的真名字;对所有其他的人而言,他在红神的秘密名字后面掩藏着。他没有为他献祭的神庙和神殿,当两三个高手们在战场上的任何地方呼喊他的名字时,他就会到来。加拉拉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因为在这里塔努斯领主已经征服了埃及的敌人,在城市的广场上堆起了砍掉的头颅。 在中央广场下的石灰岩中,秘密的蜂窝状地下墓穴使它成为了一座崇拜无名神的最合适的神庙。 午夜过后,其余的人都进入了梦乡的时候,沿着狭窄的通向地下墓穴入口的隧道,希尔特牵着一头最好的白色犍牛走下去,把它献祭在主蓄水池的黑暗隐秘处的石坛上。在飘动着的火炬的映照下,鲜血喷溅着,在铺好的地面上出现了血洼。接着,这五位战士把他们的剑浸到鲜血中,向那在思考中的秘密的神祈祷,恳求他帮助他们作出明智的选择。接着他们考虑为法老尼弗尔·塞提和他的伙伴所确定的严峻考验。 “对法老肯定不应该做出任何让步。他必须同其他的新手一样经历无情的考验。”希尔特说道。 “如果不这样做,那就会冒犯那些强大尚武的神。”甚至在这些高贵的同伴中,他都会顾虑用神的真名。“那就会玷污那些在尼弗尔·塞提之前踏过红色之路的战士们的荣誉。”沙巴克对希尔特的看法表示赞同。 他们的秘密会议持续了大半个晚上,人人都围着羊毛斗篷,两个新手等在通往这个地下墓穴的隧道口的外面。他们都很少讲话,因为他们强烈地意识到,他们的命运由下面那黑暗洞穴里坐着的五名战士来决定。当沙巴克召集他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新一天黎明的光线还没有完全将东边地平线上晨星的微光遮住。 沿着石头林立的隧道,尼弗尔和麦伦跟在沙巴克的后面走下去。沙巴克举着的火炬照亮了壁龛,这个壁龛上布满了五百年前或者更久远的木乃伊的画像。空气干燥阴凉,闻起来有泥土和蘑菇的气味,衰败和古老的气息。他们的脚步发出恐怖的回声,空中有微弱的细语声,也许是死者的声音或是蝙蝠扑打翅膀的动静。 接着当路过献祭的犍牛的尸体时,他们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鲜血在他们的脚下流淌。在响着回音的山洞石壁上的壁架上有火炬在照射着,石洞里的战士们正等待着他们。 “谁在接近兄弟会的神秘仪式?”希尔特高声叫道,但是他的脸隐蔽在斗篷的衣褶里。 “我是尼弗尔·塞提。” “我是麦伦·坎比西斯。” “你们想去尝试征服‘红色之路’吗?” “是的,我们想去。” “你们两个人全部都是普通人吗?” “我们是。” “你们在同等条件的战斗中杀死过你们的第一个对手吗?” “我们杀死过。” “有战士保荐你吗,尼弗尔·塞提?” “我就是保荐他的人。”沙巴克明确表态道。 “有战士保荐你吗,麦伦·坎比西斯?” “我是他的保荐人。”索科回答道。 当仪式问答已经结束时,尼弗尔和麦伦被吸收为兄弟会的第一级成员。“以公牛的鲜血和威力之火,你们被神接受成为他的新手。你们还没有资格和选定的第二和第三级的战士们坐在一起开秘密会议,也不能朝拜红神,甚至也不能知道他隐匿的名字。你们只有权利尝试神为你们铺好的这条路。你们要知道那可能意味着死亡,你们接受这个挑战吗?” “我们接受。” “接下来你们知道沿途有五个阶段,其中第一个是……” 每一位被选定的战士都轮流讲话,他们解释尼弗尔和麦伦面对的考验,阐明他们必须遵循的规则。这五个阶段被指定为标枪、摔跤、弓箭、战车和剑。两个新手有点感到恐惧了。 最后希尔特又讲道:“你们已经听说过神颁布的命令了吧。你们决定开始这一尝试吗?” “我们决定开始。”他们的声音大得有点不自然了,语调中带些硬逞能的沙哑声,因为现在他们知道了摆在前面的全部考验。 “那么从现在起就没有退路了。”希尔特说道。 “战车是最主要的项目。”泰塔告诉他们道,“要记住这是一场比赛。将会有十辆战车追击你。速度就是一切。你必须学会在驾驭的马匹中真正占上风。” 他们不懈地坚持训练。到了奥西里斯女神的新月在地平线上呈现出青铜的银白色涂层的亮泽时,多弗和克鲁斯已经学会了所有尼弗尔和麦伦能够教给它们的本领。它们跑起来像一匹马一样,迈着同样的步伐前进,能够意识到背后战车的平衡和稳定;在急转弯时运用它们的重心和力量保证平稳,能够在全速地疾驰时用自身的力量突然稳稳地一下子停住,对最微妙的命令能够做出最迅速的反应。 为了观看他们的训练,敏苔卡驾驭着自己的战车把梅丽卡拉带到了沙漠上。中午,当尼弗尔暂停下来给两匹马饮水并让它们休息一下的时候,敏苔卡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真是炉火纯青!想必你们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它们了。它们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学了。” 尼弗尔从水罐里咕嘟咕嘟大口地喝了几口水,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抬头仰望着黑色岩石山丘的顶峰。 “有一个人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女孩子们用手挡住阳光,顺着他凝视的方向看去。她们看到一个人端坐在那上面,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他本该成为岩石的一部分。 “泰塔。他在那里看了多长时间了?” “有一阵子了,他好像一直在那里注视着。” “他还有什么能给你看的吗?”敏苔卡问道,“如果有的话,那他为什么还没有那么做呢?” “他在等着我去要求他做。”尼弗尔说道。 “马上去找他。”敏苔卡命令道,“如果你不去,那我就要去了。” 尼弗尔爬上了山,坐在泰塔的身旁。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接着尼弗尔说道:“我又需要你的帮助了,老父亲。” 泰塔没有立即回答,除了像刚飞出巢的猫头鹰见到升起的太阳那样眨了眨眼睛。他永远不会有儿子,以前从来没有人叫过他父亲。 “你能够帮助我。我还必须做些什么?” 沉默良久,泰塔轻声地开口了:“当你要投出标枪或者射箭的时候,克鲁斯能够感觉到。那时候它跳得很高,用它的右前腿向下猛击。多弗感觉到了那一点,但它畏葸不前。” 尼弗尔想了一下:“对!我已经感觉到了,在我投射的那一刻,它们的步伐突然改变了。” “这会使你偏离目标一拇指宽。” “我能怎么办呢?” “你必须教会它们第五种步态。” “只有四种步法:走、小跑、奔跑和疾驰。” “还有一种步法,我把这种步法叫做‘滑行’,必须教这种步法。大多数的马从未学过。”他在多弗蹄子的关节周围系上了一根皮条。皮条上附着一块用皮子包裹着的完美圆润的水卵石。多弗将头低下来,好奇地嗅了嗅。“带它再转转。”泰塔说道。 尼弗尔在多弗的前腿后面戳了戳,多弗开始往前走。小水卵石悬挂在它的前蹄上,它本能地想除去这个讨厌的东西,每走一步它都甩甩前蹄——这改变了它全部的步态。它的后部不再颠簸撞击他的屁股了,也不再使他在它的背上摇来晃去了,它不再那么猛冲了。“它就像一条河一样地流动着!”尼弗尔高兴地大叫道,“就像尼罗河一样!” 两天之后,尼弗尔取下了那个摆动的悬垂物,多弗已经能够按照他的命令从奔跑变成疾驰,再转换成滑行。他命令的用语就是“尼罗河”。 当他们第一次把小石子儿带到克鲁斯面前时,它表现得好像那小东西是条恶毒的响尾蛇似的。它竖起后腿,前蹄在空中拼命地晃动。它翻动着大眼睛,全身发抖。 整整三天,克鲁斯和尼弗尔之间较着劲儿,接下来在第四天,它突然轻快地伸出它的右蹄,然后开始滑行开来。第五天,它像多弗一样从容地按照命令滑行了。 第十天的时候,他们沿着预定的目标线路疾驰而下,泰塔在山顶上注视着。尼弗尔将标枪上的皮条缠绕在腰上。克鲁斯正看着三角架上涂了颜色的木环,它的耳朵紧张地向前竖起来,但它的步法还没有突然改变,尼弗尔大声叫道:“尼罗河!” 多弗和克鲁斯同步变换着步法,那战车像正在航行中的战舰一样稳稳地向前滑动着。尼弗尔投出的第一支标枪“啪”的一声击中靶子正中心的红圈标记。 尼弗尔把箭搭上弦,拉弓,瞄准目标。泰塔正在观察着那排靶子后面杆子上挂着的黄旗,靶子固定在他们前面二百步远的地方。那面黄旗在风中飘来荡去,张开了一会儿,接着当热风消失了的时候,旗子又软塌塌地垂下来。尼弗尔将箭射了出去,那支箭慢悠悠地以抛物线轨迹飞了起来。当它从最高点开始降落时,泰塔感觉到微风又吹到了他的面颊上。 那支箭也同样感觉到了微风,在飞行中明显地偏离了方向。它向靶子落下去,击到了离靶心三掌远的背风面。 “魔鬼都会厌恶这该死的风!”尼弗尔咒骂道。 “轻的箭更容易受风的影响。”泰塔说着,走到装着备用弓箭和箭囊的小车旁。回来的时候,他提了一个用皮剑鞘裹着的东西回来了。 尼弗尔打开特洛克那张大战弓。“不!”他说道,“我做不到!” “你最后一次试用它是在什么时候?”泰塔问道。 “在我们挖出它的那一天。”尼弗尔回答道,“你应该知道,你当时在场。” “那是六个月以前了。”泰塔说道,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尼弗尔裸露的胸和双臂——他的肌肉长得如同雕刻的雪松木一样结实。他把弓递给了尼弗尔。 尼弗尔不情愿地接过了它,拿在手里掂了掂。他看到弓托已经用上好的金银合金线重新绑好,并且刚刚漆过。弓弦是新的——用狮子前腿上的筋做成的,经过加工处理后拧在了一起,它们像青铜一样坚固而难以弯曲。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泰塔正在注视着他。尼弗尔提起了弓,但并没有搭上箭,他将它举起来,试着拉了一下。弓被拉回有半肘尺远,接着他的双臂卡住了,尽管他的臂肌在胸上拉平并绷紧,但是弓却一点也不动了。尼弗尔小心地释放着臂上的压力,弓托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我把它拿回去吧。”泰塔从尼弗尔手中取回那武器,“你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决心。” 尼弗尔猛地从泰塔的身旁离开,嘴唇煞白,抿得紧紧的,眼睛充满了怒火。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老人家,尽管你认为自己知道。” 尼弗尔将手伸进了那辆车里,从箭袋里一把抓起了一支长箭,那箭袋上带有特洛克在打磨的皮子上压印的浮凸的印章。如同那张弓一样,这箭袋也是从地下掩埋的战车里挖掘出来的。他跨着大步走回到射击线,摆好姿势,将箭搭在弓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胸脯急剧地隆起。他收紧了下巴,然后开始拉弓。最初那张弓在缓慢地后退,渐渐到达中线。他低沉地哼了一声,喉咙里透出了嘶嘶声,臂膀上的肌肉隆起而坚硬,他拉满弓,像亲吻一位情人似的吻着弓弦。他将箭射了出去,沉甸甸的箭飞窜而去,在蓝天上发出了蜂鸣声,当它到达最高点后,开始降落,在成排的靶子上方高高地飞过,不断地向前推进,达到了正常射程的两倍距离。接下来,火石箭镞击到了远方的一块岩石上,撞击出一道明亮的火花,箭杆在可怕的冲击力的作用下折断了。 尼弗尔惊讶地凝视着前方的那支箭,泰塔低声道:“也许你是正确的。” 尼弗尔丢下了手中的弓,紧紧地拥抱着泰塔。“你知道得足够了,老父亲,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够了。” 泰塔把尼弗尔和麦伦带到沙漠里,在那严酷而又美丽的地带行走了三天。他带领他们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谷,那里有一种黑色的液体从岩石的裂缝中渗到地表层。塞恩夜袭那天用来点燃黑背豺皮毛的,也是同样的黑色柏油状的黏稠物质焦油。 他们将随身带的陶罐都装满了这种黑色的物质,然后返回到了在加拉拉的车间。泰塔提炼了黑色的液体,用文火加热沸腾,直到它在手指间摸起来就像细丝般光滑。“用它来润滑你的车轴,比用净化的猪油或其他的任何调配剂轮毂更光滑,持续的时间也会更长久。这会让你每一千步取得五十步的领先优势。或许这就是成功与失败的差异,甚至是生与死的差异。” 尼弗尔倾向于参加红色之路上的王室战车赛,可是泰塔问道:“你真的想要参加金棺赛吗?” “那个黄金制品只有二两重。你亲自称过的。” “当你到那里参加大赛的时候还不如说有二百两重了。” 泰塔仔细检查了从沙漠中挖掘出来的一百零五辆战车中的每一辆,他挑选出了十辆,把它们拆开。他量了车底架的重量,检测战车车体各个榫卯的牢固度。他转动轮毂上的轮子,用肉眼来判断它们在旋转时最轻微的抖动。最后他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为了使车轮只用一个青铜栓来固定,并且这颗栓只要一榔头就可以卸下来,他在选定的马车上改进了轮毂的装置。当他重新安装战车时,他抛弃了挡泥板和侧嵌板,要去掉战车上每一两多余的重量。在最坎坷不平的地面上,没有支柱和侧嵌板的支撑,驭手必须依靠自身的平衡感和一条连接到脚踏板上的绳环来稳定自己。最后,泰塔用从沙漠井中取来的黑色粘油来润滑轮毂。 在泰塔的监督下,他们将挽绳一次一英寸地进行了认真的检查,敏苔卡、梅丽卡拉和她们的女侍们熬到夜深,一针又一针地缝好接头和接缝。 接着,他们要选择携带的武器,他们翻检着标枪和箭镞,以查明是否有任何瑕疵,将它们悬挂在泰塔设计的特别的平衡板上,在手柄或顶端添加一个铅珠,直到这些武器达到精确的平衡度。他们把武器的尖端打磨锋利以便能穿透靶子或是控制住目标。他们为凉鞋重新加底,锉出青铜防滑钉加进钉子鞋。为了保护前臂免受弓弦的弹抽和标枪皮条的击打,他们制作了皮防护装置。每个人都选了三把剑,因为在激烈的搏斗中,青铜的刃片经常会折断。他们打磨剑的边缘,然后用浮石粉磨光,直到它们能够削掉前臂上的汗毛。 他们将备用的弓弦加工处理并缠到一起,像腰带一样系在腰上携带着。为了减轻多弗和克鲁斯在路上承载的负担,除了皮头盔和标枪,他们在路上没有戴任何其他的保护物。他们在工场锁着的门后面忙活着,因此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他们的准备。 除了以上这些工作外,他们还要坚持练习,以增强力量和耐力,培养马匹对他们的忠诚。 对于多弗和克鲁斯来说,火将是最严酷的考验。他们在野外的沙漠上生火,把成捆的木头和干草堆积起来。他们让马匹看到火焰,嗅到烟味,然后把它们的眼睛蒙住。尽管最初克鲁斯畏缩不前,惊恐地嘶鸣,可最后它只能盲目地奔跑,充分相信它背上的骑手,尽管噼噼啪啪的火焰几乎烤焦了它的鬃毛。 在新修缮的哈托尔神庙里等待的这些日子里,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为她们的男人作祭祀上面,祈祷女神保护他们。 在荷鲁斯神的月圆之前,一支陌生的商队来到了加拉拉。这支商队来自海滨,来自萨法加海港。领队的是一个独眼独臂的巨人,名字叫阿尔特拉。在他距城墙外还有三里格远的时候,红色之路上的五位战士就出去迎接他。他们把他隆重地接进加拉拉,因为他是差不多三十年前曾经赢得红色之路大赛的一位三级兄弟战士。二十年前,在法老泰摩斯的利比亚战役时期,一支箭刺穿了他的眼睛;五年以后,一个努比亚的樵夫一斧子劈掉了他胳膊的肘下部分。 阿尔特拉现在是一个有钱人。他拥有一个马戏团,雇佣许多拥有绝技的男男女女。他的剧团中有一位世界上力气最大的女人。她能够用一只手把一匹马举到空中,她能够咬下青铜棒的一端,然后用阴道收缩的力量把咬掉后剩余的那部分弄弯。剧团中的另一个女人以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而闻名,尽管很少有人看到过她的脸。她来自遥远的北方,在那里一年中某个季节里,河流会变成白色的石头而停止流动。对于要看她没带面纱的脸庞的那些人,阿尔特拉要价十两银子。据说她的金发垂到地面,她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同,其中一只是金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要欣赏她其余的魅力,阿尔特拉要按所看到部分的比例来收费,只有富人才可能体验到她身体带来的全部乐趣。 此外,阿尔特拉还拥有一个能够吃火的黑奴女孩,她全身从头到脚裹着一件用活蝎子连成的斗篷,脖子上缠着一条大蟒蛇。在表演的高潮,她诱惑那条巨蟒钻进她的阴道,直到消失在她的子宫里。 这些奇迹只不过意在激起观众对阿尔特拉马戏团的欲望,他的精华是马戏团:一个由斗士、摔跤手和击剑手组成的群体,这些人可以与所有参加格斗的竞技者们勇敢对抗。对于能够击败他的任何一个斗士的人,阿尔特拉就奖赏他一个装有一百两纯金的钱包。周围观众对这些比赛押的赌注都是天文数字,那也是阿尔特拉巨大财富的来源。尽管现在他本人不再参加格斗,但他在骨子里仍然是一名战士,是红神的虔诚的献身者。 当泰摩斯王朝的一位法老坚决要参加红色之路大赛的消息传到他那里时,他带着斗士们穿越了半个世界来阻止这件事。他热爱这场赛事,他要为此免费进献。 他的兄弟战士们在这个城市准备好了一所古老的宫殿,供阿尔特拉和他的剧团来住。在他到达后的当天晚上,他们为他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只有尼弗尔和麦伦没有接到邀请。“我们不会接受的,”尼弗尔对敏苔卡解释道,“我们不是兄弟会的兄弟。另外,与要反对我们的人坐在一起,那将是对传统和习俗的玷污。” 在欢迎宴会过后的那一天,在阿尔特拉的严厉目光下,他的斗士们又恢复了永无止息的训练和练习。他们在那个古老宫殿的院子里进行操练,所有的陌生人都被排除在外。阿尔特拉太精明了,如果他们不为这种特权支付大量的黄金,他是不会让那些押赌注的人了解他的斗士们训练的队列和风格的。 然而,泰塔却不是陌生人。当阿尔特拉失去胳膊的时候,泰塔帮他修剪伤口,缝合剩余部分;当阿尔特拉伤口感染患上了气性坏疽并已威胁到生命时,泰塔救了他。阿尔特拉欢迎泰塔来到他的训练场,让他坐在他那只好眼睛一侧的一堆垫子上。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用金碗给他端上了蜂蜜风味的冰冻果汁露,从面纱后面,她用那双勾魂摄魄的双色眼睛朝他微笑着。 首先,阿尔特拉给泰塔带来了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埃及战役的最新消息,他就是从那里来的。好像是萨尔贡国王和他的军队被打得溃不成军,已经撤退到了都城巴比伦城墙的后面。最后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伪法老的军队很快就会得以脱身返回埃及,来处理那已对其统治构成威胁的加拉拉的小部队。当阿尔特拉说到这个问题时,他的表情意味深长,是对一位老朋友的适时的警告。 他们也坐在垫子上讨论其他的事情,如政治、权力、战争、医药、魔法和众神,泰塔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被谈话吸引住了,几乎没有瞥见那些在阳光下挣扎和流汗的斗士们。但是他那苍老的眼睛却没有错过每一个投掷和击剑的动作。 这些斗士们靠着杀人的技能活着。他们是红神虔诚的献身者,他们的努力是一种崇拜的形式。那天晚上,当泰塔返回他的小屋时,尼弗尔和麦伦正在那里等他,他的表情非常沉重。“我已经观看了你们对手的操练,我警告你们,我们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他说道,“我们只有几天时间了。” “告诉我们,老父亲。”尼弗尔说道。 “首先,有一个叫波里奥斯的摔跤手……”泰塔开始了。他概括了每一位斗士的特点和长处、格斗的风格和绝技。接着他说到他在他们身上发现的每一项弱点,以及如何能最好地利用它们。 在阿尔特拉的协助下,兄弟会的五名战士开始安排比赛的路程。他们在旷野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勘察一条宽广的环形路径,它始自加拉拉的中央广场,向北通向了山丘和凸凹不平的地区,接着,走出三里格的距离之后,沿着狭长的山谷返回,经过泰塔发现的喷泉,穿过城门,在中央广场结束归程。当他们布置好路线后,就立刻开始派出几伙工匠沿路构筑障碍。 在大赛开始的前十天,希尔特和沙巴克向城市的民众宣读了公告。他们详细地描述了路线以及预赛的规则。接着他们宣读了那些抗击新手的斗士们的名单。 “在摔跤的考验较量中,法老尼弗尔·塞提将与乌尔的波里奥斯相抗衡。”人群中传出一片叹息声,因为波里奥斯是一个着名的斗士,他的绰号是“拼命三郎”。最近,他刚刚在大马士革杀了一个人——在决斗场上他的第十七个牺牲者。 “麦伦·坎比西斯的比赛对手是努比亚的西加萨。”他们几乎都知道西加萨这个人。人们都叫他“鳄鱼”,因为某种奇怪的疾病已经使得他的皮肤变得坚硬、凸凹不平、颜色发黑,与那种巨大的爬行动物的皮毫无二致。 “在击剑的比赛考验中,法老尼弗尔·塞提将迎战来自陶立安的坎阿。麦伦·坎比西斯将迎战印度的德罗萨。” 那天夜里,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向女神献祭了一只白色的小羊羔,当她们恳求女神来保护她们所爱的男人时,两个人都哭了。 红色之路大赛前的七天时间里,那五名战士举行了预选赛,挑选追赶者。为了得到这项荣誉,自然不乏竞争者。任何一位能够拔掉国王发辫的人就能够永生。希尔特许诺,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在他所喜爱的神或是女神的神庙里,将会竖起一座雕刻的五肘尺高的石碑。他会接受一千两黄金,当他们最后荣返祖国的时候,足够用来购置一处尚好的地产。此外,他还可以把那些他成功打败的新手的武器和装备收为己有。 这五名战士通过淘汰赛进行了最后的抉择,然后在中央广场的石头平台上进行宣布。“他们已经选出了现有的十位最好的且最有经验的竞争者,让他们挑选自己的战车和马匹。不管是前面还是背后都会有极大的危险。”当泰塔再次仔细检查名单时,他警告尼弗尔和麦伦道。“考虑一下这个人,戴米奥斯。他是战车队的队长。他知道如何最好地利用一对战车上的驭马。” “那将完全取决于比赛。”尼弗尔说道。 “那将由红神自己决定。” 在预选赛前七天的夜晚,敏苔卡拒绝了尼弗尔与她同榻而眠的要求。“我的爱会动摇你的决心,消耗你的力量。但我对你的思念将超过你对我的思念的一百倍。”在他们一起梳理克鲁斯那长长的鬃毛时,她告诉他道。 荷鲁斯神月圆的前一天,泰塔命令他们全都去休息。多弗和克鲁斯一起在喷泉下面的田野里安静地吃着草。梅丽卡拉装了一篮子无花果、橘子和高粱饼,她和麦伦坐在喷泉的源头旁边,他们正看着马匹在下面的绿地上散步。他们吃着简易的便餐,梅丽卡拉跪在了麦伦的后边,把他的头发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后背。“多么浓密柔软的亮发啊!”她轻声地说道,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闻起来这么好。不要让任何人把它拿走,要把你的辫子为我带回来。” “如果我带回来你怎么奖励我呀?”他转过头来对她笑着说道。 “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给你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礼物。”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绯红。 “我已经梦到过了,”他热诚地向她保证道,“在我生命里的每个晚上我都会梦到它。” 早晨,泰塔来唤醒尼弗尔。他发现尼弗尔在睡着的时候用一只胳膊遮住了脸。泰塔一碰他,尼弗尔就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敏苔卡给他编的粗辫子垂到他的背上。当他看到泰塔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神色严肃起来,因为他记起了今天将要做什么。 尼弗尔喝了一碗酸奶,吃了一捧无花果。泰塔走到窗边,从屋顶向远方望去,望着遍布在井边的那些小棕榈树丛。他发现最上面的棕榈叶在微风中摇摆点头。他们都祈祷风平浪静的一天,但是这微风带来了一种失败的威胁。现在尼弗尔将不得不借助于那张大战弓来抵消它。 泰塔一点儿也没有告诉尼弗尔自己的顾虑。相反,他转过头去,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大街上。太阳还没有升起,但看起来加拉拉一半的平民正在涌出城门。 “他们急着去占据沿路的有利地势,尽可能观看到更多的比赛。”泰塔?告诉尼弗尔道,“除了参赛的选手和裁判以外,不允许任何人乘车。其他人必须在后面徒步追赶。他们会先去观看标枪和摔跤比赛,接着穿过山丘去近距离地观看剑术竞技。那些腿脚不麻利的人将会爬上鹰山的峰顶,俯视着纵横交错的峡谷,然后再跑回到这里,观看比赛的结局。” 尽管有大量的人从城里出去,还是有成百上千的人选择在城里观看比赛的开始,他们挤进了广场,还有的人爬到广场上方高些的地方,坐到城墙上或建筑物的阳台上。尽管时间还早,空气中已经有了一种节日的气氛,人们的情绪兴奋异常。城墙上有些人带来了早餐,他们嚼着骨头,将大量的残渣丢到下边的人群中。另外一些人向阿尔特拉和他的抄写员喊出自己的赌注。阿尔特拉对尼弗尔和麦伦能穿过大峡谷报出了均等的钱数,两人能通过击剑手考验的赔率是二比一。他们能够完成全程比赛而不被追上的赔率是四比一:即四人否定一人肯定。 当太阳升至城墙上空的时候,十辆战车的追击手已经列队进入了广场。锣鼓齐鸣,乐声四起,女人们尖叫着抛掷鲜花,孩子们围着他们载歌载舞,但是当驭手们沿着起始障碍列队出发时,表情却异常凝重。 在现场紧张的期待间隔之后,骑兵队列中发出一阵喝彩声,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近。接下来,爆发出一阵“Bak?her”的欢呼声,新手们改装过的战车在广场的入口处雕饰着的圆柱之间进入了广场。 多弗和克鲁斯已经被梳理过,它们的皮毛在晨曦的映射下像被磨光的金属一样闪着光泽。它们的鬃毛被编在一起,彩带交织在一绺绺鬃毛中,尾巴束成了棍棒状。 尼弗尔和麦伦仅身着轻便的皮盔甲,身体因为摔跤的要求而涂过了油。他们从战车的脚踏板上跳下,跪下来,双手放在箭柄上。泰塔向前走过来,站到了他们的旁边。他向荷鲁斯和红神高声祷告,请求他们的赐福和保护。最后,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个护身符,戴在了尼弗尔低下的头上。 尼弗尔低头看着那个悬垂在胸前的吊坠,感到一丝震惊的刺痛,好像从中流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这是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是他祖母的盒式项链坠,除了泰塔以外没有人碰过它。 接下来,希尔特身披兄弟会第三等级的红斗篷,登上了广场中央的石头平台。他大声宣读了比赛规则。宣读结束后,他用严厉的语调问道:“你们理解并承诺遵守红色之路兄弟会的规则吗?” “以红神的名义来保证!”尼弗尔申明道。 “谁来剪下辫子?”希尔特问道。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从跪着的战士后面走上前来。敏苔卡的眼睛明显地布满血丝,因为前一天晚上她没有睡觉。她们都因为担心和紧张而显得脸色苍白。尼弗尔和麦伦低下头,女人们钟爱地托起他们的发辫,然后将它们剪掉。她们把辫子递给希尔特,他把辫子附到了战车踏板两侧高高的三角杆的顶端。这些辫子是追击手们必须竭力要争夺的战利品,也就是尼弗尔和麦伦必须用他们的生命来扞卫的东西。 “登上你们的战车。”希尔特命令道,尼弗尔和麦伦登上了战车的脚踏板。尼弗尔收拢缰绳,多弗和克鲁斯弓起了脖子,跺了跺蹄子,车轮轻轻地倒退着转动了一下。 “把幼禽拿上来!”希尔特命令道。 驯兽员们登上了圆形的沙地斗鸡场,每个人的臂下都提着一只斗鸡。鸡喉咙下方的肉垂都已经割去,因此它们的头是光滑的,几乎像爬虫一样,没有悬垂的肉或皮给敌手以抓附。阳光照射到它们的羽毛上,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油珠一样,身上闪烁着彩虹般的光彩。 一股凝重、刺痛的沉默笼罩着人山人海的广场。驯兽员们在沙地斗鸡场的中央面对面地跪下来,控制着自己面前的雄鸡。在斗鸡的脚上没有缠上人为的距铁:那种长长的金属尖铁会迅速致死对方,而它们天然的脚趾已经被磨得锋利且光亮了。 “激怒你们的鸡!”希尔特喊道。斗鸡手们将鸡向对方抛去,但没有让它们接触。两只雄鸡都闪着恶毒的眼神儿,头开始因为愤怒而鼓起来,头部和喉部裸露的皮肤变得鲜红。它们拍击着翅膀,竭力从驯兽员的手里挣脱扑向对方。 希尔特手中握着的剑越过广场指向了贝斯神庙破烂不堪的屋顶。贝斯是加拉拉的保护神,在那里,一面蓝色的旗帜无精打采地在热风中摆动着。“当两只斗鸡被释放的时候,初次参加赛会的选手们将开始比赛。当其中的一只斗死另一只时,那面蓝旗就被降下来,只有到这时才开始追击。红神,以他无穷的智慧,决定斗鸡会活多长时间,决定这段期待的时间会持续多久。现在,你们必须做好准备。” 每一只眼睛——包括尼弗尔和麦伦的眼睛都转向了两只正在互相挑战的公鸡。希尔特举起了剑。两只公鸡的鞍羽竖起,它们的头因盛怒变成猩红色,战斗一触即发。 “开始!”希尔特喊道,驯兽员把两只公鸡松开。它们拍动着闪亮的翅膀,飞上了沙地,向上高高地跳起来,用爪子和喙互相猛烈攻击。 “嗨,多弗!嗨,克鲁斯!”尼弗尔喊道。它们猛地一跃而起,马蹄下扬起了沙砾和尘土。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有力的呼喊,战车又绕着广场疾跑了一圈,然后就进入了开阔的街道。他们冲出城门,转向通往山丘的跑道,欢呼声在身后逐渐消失了。跑道上,每隔二百步就有一面白色的亚麻布旗帜作为标示,清晨的微风从沙漠中吹来,那些用作标示的旗帜慢悠悠地飘动着。“保持旗帜向右!”麦伦提醒尼弗尔道。如果他们没有找到旗帜而走错了方向,裁判们就会将他们公正地送回来绕着旗帜再走一遍。 为了让马匹省力,在山坡非常陡峭的地方,尼弗尔就让马匹以慢跑的步法来行进。尼弗尔通过旗帜和灰尘来判别风力的大小和方向。由西面吹过来的风酷热难耐,风力大得足以把他们身后的尘埃吹到一边去。这是可能遇到的最糟糕的风,它会耗尽马的体力。在标枪和射箭的比赛中会搞乱了射程。他努力地把这种想法抛到一边,首先要把精力集中到上山的问题上来。 向上的坡度急剧地倾斜,尼弗尔一声令下,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他们从脚踏板上跳下来,在马匹的旁边跟着跑。多弗和克鲁斯在前头用力地猛冲,他们两人必须死死地抓住缰绳才能跟上它们。当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尼弗尔使战车停下来,让马匹休息一下,因为此时他自己心脏的跳动快达到三百下了。 他回望着下面的城墙,耳边传来如同远处的海浪撞击珊瑚礁一样有规律的此起彼伏的怒吼声,这是典型的斗鸡的声音,斗鸡的每一次进攻,都会引起人群高声的呼叫。那面旗帜仍然飘扬在贝斯神庙那日趋坍塌的屋顶上,象征着斗鸡的结果还没有最后决定。他转过身去,俯视着前方伸展着的大片平坦的高原,辨别出标枪杆所标示出的线路——每二百步一支,一共五支。与长列的标枪平行的是连续不断的低矮的荆棘灌木丛栅栏,它们将战车保持在五十步以内的范围。 尼弗尔跳上了脚踏板,然后叫道:“出发!”两匹马跨着大步向前奔去。他回头扫了一眼,蓝色的旗子仍然飘扬在贝斯神庙的上空。 当他们到达目标线的时候,尼弗尔将皮条缠在手腕上,让自己镇静下来,看看他心目中的靶子,在脑海中想象着从他手中飞出的投掷物正中靶上的红心,而不去考虑靶心外的黄色外缘。他注视着在风中飘动的旗帜。 他看到沙巴克正站在靠近标枪线中心的一个低矮的圆丘上。他举起红旗就表明你射中了红心,举起黄旗就表示你脱靶了。他们只带五支标枪,只允许出现一次黄旗。如果在第一轮中失败了,他们就必须返回,拾回投掷出去的标枪,再来一次,直到得到四次红旗的成绩为止。 尼弗尔把缰绳递给麦伦,麦伦掌握着战车的走向,他让马匹更靠近分界的荆棘灌木丛的篱笆,以给尼弗尔提供最好的投射机会。第一个目标飞快地出现了,尼弗尔在通过颠簸的急转弯的脚踏板上做好了准备。 “尼罗河!”他发出了命令,多弗和克鲁斯立即将它们的步法改变为那种精彩的滑行运动。 战车在他的脚下变得平稳了,尼弗尔将自己的双腿转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掷了出去。从标枪离手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心,标枪的速度在皮条的猛然移动下越来越快,他已经考虑到了风的影响。标枪在风中呈弧线飞行了五十步后击中了红色的圆形靶心,他用眼瞟过去,看到沙巴克挥舞着红色的旗子,承认中靶属实。他从武器箱里操起了另一支标枪,缠上了皮条。他感觉到有一种绝对的几乎像神一样的自信,他知道接下来的四支标枪都会投掷得像第一支一样准确。第二个靶子出现了,他掷了出去。又是一次完美的投掷。他甚至连旗子都没有看一眼,在他旁边的麦伦就大喊起来:“Bak?her!兄弟!”同时驾驭着战车奔向第三个靶子。 他们跑向第三个目标,右侧的车轮在荆棘围栏旁飞驰而过。尼弗尔做好了瞄准的准备姿势,拉动右臂开始投掷,正好在那一瞬间,车轮突然撞到围栏上,战车突然剧烈地偏离了方向,几乎倾覆。两匹马通力合作将战车拉直,但标枪已经飞了出去。尼弗尔内心一阵绝望,标枪飞得远远的,完全错过了靶子,黄旗升了起来。 “是我,”麦伦自责地说道,“是我跑得太糟了。” “把它控制稳,”尼弗尔厉声对他说道,“我们还需要两面红旗。” 第四个靶子出来了,但尼弗尔感到他下面的战车有些异样。克鲁斯的腿迈错了步子,与围栏的撞击使他失去了平衡。 “嗬,克鲁斯。”麦伦叫道,试着用抖动的缰绳来稳住它。随后多弗也轻轻地靠了靠它。正好当第四个靶子出现的时候,克鲁斯感觉到了多弗的节拍,从它那里找回了自己的步法。 尼弗尔的标枪投了出去,在他旁边的麦伦叫道:“红的!正中靶心。你成功了。” “还没有。”尼弗尔告诉他道,伸手从武器箱里拿起了最后一支标枪。“还有一个要完成。” 他们飞快地驶向最后一个靶子,人们像拉得紧紧的弓一样紧张,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僵,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克鲁斯从麦伦在右手握着的缰绳中感觉到了这一点,麦伦用他的右眼看到了出现的目标,他准确地知道,尼弗尔就要投掷了。但他又重蹈覆辙,打乱了步子。正当尼弗尔掷出的那一刻,车身突然倾斜并摇晃起来。即使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风的话,标枪还是会击中目标的。一阵热风朝他们刮过来,风势强得足以使旗杆上沉甸甸的发辫猛烈地拍打起来。标枪已经轻微地脱线了,而风势加重了这种失误。标枪更加偏移到右方,错过了靶心两指宽,在红圈的外围颤抖着。沙巴克将黑旗高高地举过头顶,并从左到右地挥舞着,那旗子上的皱褶在连连地摆动,在空中发出了响亮的抽打声,那是没有成功的象征。 他们的第一场比赛没有合格。他们必须取回标枪,再次进行同一场地的标枪赛。 令人沮丧的沉默,尼弗尔从麦伦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将战车绕着荆棘丛围栏的终点来了一个急转弯,开始返回。他迫使马匹以最快的速度狂奔——现在不用再考虑保留它们的力气了,因为尼弗尔知道,其中一只斗鸡很快就会被杀死,十辆战车已经准备开始追击了。 他们沿着那列靶子飞速地驾着战车往回赶,他们通过靶子时非常靠近,麦伦用不着将战车完全停下来就能够从捆扎的草靶子上拔下他们的标枪。第四支标枪完全没有击中靶子,它落在下面的空地上,但是即使从远处,尼弗尔也仍然可以看到,由于与石头的撞击,标枪的柄已经断为两截。现在剩下来的标枪只有四支了,他们必须用这仅有的四支标枪去赢得四面红旗。一次仅有的失误就将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停下来进行抵抗,两个人与十位精选的战士进行斗争:他们将被迫屈服,否则就只有战斗到底。 带着武器箱中仅有的四支标枪,他们到达了起点线。尼弗尔停下战车,跳到了地上。他跑到克鲁斯的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额头。“现在要跑稳,我的宝贝。不要再让我失望。”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长长的、持续的欢呼声。这一次那声音没有消失。 “其中一只公鸡死了!”麦伦叫道,“追击已经开始了!” 尼弗尔知道那是事实。一只公鸡已经停止了抵抗,追击手们已经被允许追赶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提前起跑的优势。追击的战士们不必参加标枪比赛,他们将会没有阻拦地一路跑过标枪的比赛场。即使这一次他们成功地赢得四面红旗而通过标枪场地的比赛,在前面还有摔跤手们在等待着。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并肩站着,俯视着下面的斗鸡场。尽管已经准备好了凳子,她们却无法就座,她们在观看着下面这场血腥争斗的最后阶段,因为焦虑担忧,她们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两只斗鸡是经过精心相配的,它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双方都已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耐力。它们都是长腿,但它们大腿坚实,并且带有鼓起的肌肉块。它们能将自己恶毒的黑距穿过肌肉深深地戳入对手的骨头里。用弯曲着的脖子和大大的鹰钩长喙,它们能伸出去啄掉对方的羽毛和肌肉。对手流血并衰弱无力时,就将对方死死地一下子抓住,然后按住它,用爪子戳进对手致命的部位和器官。 那只较大的公鸡有着金黄色的羽毛,像朝霞一样明亮,尾巴像壮观的小瀑布一样闪耀着蓝宝石的光。另一只公鸡是黑色的,但是它的羽毛光滑柔亮,闪烁着乌黑的光。 现在它们开始了周旋。激战得正酣,长长的松散的羽毛散落到沙地上,在一阵阵酷热的西风里飘着。两只鸡都在流血,在它们的羽毛上闪耀着大滴大滴的血。它们的力量已经逐渐地耗尽了,站得有点儿不稳。然而,它们的眼睛却和开始打斗时一样地明亮、凶狠。 “万人敬仰的哈托尔女神,请赐给它们俩活下来的力量,”梅丽卡拉紧紧地抓住敏苔卡的手,她低声说道,“让它们一直斗到太阳落山吧。”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呼吁是多么徒劳。“保佑麦伦和尼弗尔免受伤害。” 突然,那只黑色的公鸡高高地仰起头猛地飞跃起来,接着它充分地伸展开双腿,翅膀强有力地一扑棱,向前猛冲了过去。金黄色的公鸡跳起来迎击它,但是它已经筋疲力尽了。它的回应缺乏爆发力,它的腿迟缓地抬起来抵抗对手的冲击。它们的翅膀一下子猛撞在一起,满地翻滚,当它们分开的时候,金黄色的公鸡一只翅膀拖拉着。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 梅丽卡拉大声地哭了出来:“啊,哈托尔,不要让它死啊!”她一下子抓住敏苔卡的胳膊,手指甲抠进到了敏苔卡的肉里,在她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半月形,但敏苔卡几乎没有感觉到。她正在惊恐地观看着那只金黄色公鸡在无力地跌跌撞撞地移动着,人群里发出了野蛮的喊叫声。 黑公鸡知道它已经赢了,就又来了劲头。冷不防地高高跳起,张开的翅膀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在金黄色公鸡还没有恢复平衡时,黑公鸡落下来,猛撞在金黄色公鸡的身上,将它撞倒在地,满地乱扑腾。它恶狠狠地去啄那只鸡的眼睛,咬住了它脸上的一块红色垂肉死死不放。 金黄色公鸡重新站了起来,但黑公鸡紧紧地拖住了它。金黄色公鸡驮着它的敌手痛苦地跑着,女孩子们在一片嘈杂声中高声地尖叫起来:“放开它,邪恶阴影的塞特。让它活下来!” 金黄色公鸡驮着黑公鸡绕着斗鸡场跑了一圈,而每前进一步都更加吃力,最后它正好瘫倒在她们所站的栅栏旁。 “它死了!”有人大叫道,“战斗结束了。让追击手出发!” “不!它还活着!”敏苔卡气愤地大声尖叫道。 黑公鸡将它紧抓着的金黄色公鸡的头释放开了,站到了它的身上。用尽最后的力量和勇气,金黄色鸡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它摇摇晃晃地站着,两只翅膀拖在了沙地上,鲜血从它脸上深深的啄伤处往外涌。 黑公鸡似乎在衡量着它们之间的距离,接着,它又一次高高地跃起,在它迫害的对手上面停了一会儿。然后它扑到了金黄色公鸡的身上,两距拼全力地戳进去,穿透了它的心和肺。金黄色公鸡在它的身下瘫倒了,仰面朝天,大张着嘴,发出了垂死时无力的呻吟,双翼痉挛地抖动着。 黑公鸡站在死尸的上面,向后甩了甩头,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胜利的长啼。那啼声好像顺着敏苔卡的脊柱撕裂开来,令她不寒而栗。 “神已经讲话了!争斗结束了。”希尔特提起了那只被撕裂得血肉模糊的死尸的脖子,从贝斯神庙屋顶上的旗子上抛了下去。然后他转向了蹲伏在驭马后面的那些驾驭战车的战士们。 “你们现在可以自由去参加红色之路大赛了!”他大喊道,“奔向死亡或是奔向荣耀!”长鞭噼啪作响,马匹仰起了头,十驾战车再次围绕着广场疾驰而过,而人群则在他们奔来的车轮下四散而逃,到处是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欢呼声。随后,他们冲出了城门,沿着两边的旗帜,向通向山丘的道路疾驶而去。 尼弗尔花了一会儿时间精心护理和抚慰马匹。他站在那里,一只胳膊搂住一匹马的脖子,轻声地对它们耳语。接着他跑回来,跳上了战车的脚踏板。他让它们大步行走,然后慢慢地再使它们转变到奔跑。只有到它们都跑得步伐完全和谐一致、齐头并进的时候,他才发出改变它们步态的命令:“尼罗河!” 为了第二次的努力,他们顺利地沿着靶子疾驰而过,然后他把缰绳递给了麦伦。他没有给麦伦任何责备和告诫,因为他知道麦伦仍然为他们第一次赛事那粗心的错误而感到难过。 当尼弗尔把皮条缠在自己手腕上的时候,他注视着任何会再次打乱克鲁斯步子的迹象,但克鲁斯始终耳朵向前竖起,步子跑得不偏不倚。他完美地控制在行进的线路上,当他们与第一个靶子并行的时候,标枪“啪”的一声正中靶心。第二个靶子好像立即就出现了,他正好运用刚才调整好的力量一下子熟练地投掷出去,标枪的尖端深深地击中了内环。麦伦在旁边没有出声,他正在全身心地驾驶战车和控制着驭马。 第三支标枪飞射到射程之时就像一束阳光一样一闪而过,沙巴克挥舞着红旗表明又一次命中。 最后一支标枪握在尼弗尔的手中,皮条牢牢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他柔声地对马匹低语着:“还有一次,就只有这一次了!”他的语气中充满坚定和安慰。 克鲁斯看起来精神振奋,它收紧下颌,轻松地拉紧挽绳。当尼弗尔掷出标枪的时候,他就知道标枪将击中靶子红圆的正中心。当标枪还在空中的时候,他就对马匹大声叫喊起来。 “嗬!嗬!上路。”它们向前冲去,从滑行的步法渐渐地变成了疾驰,战车的速度之快使得尼弗尔不得不死死地绷紧双腿,抓住战车上的攀绳以防止自己从后面被抛出去。 沙巴克在他的头顶上挥舞着红旗,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Bak?her,陛下!你真不含糊!” 但是尼弗尔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弥补已经失去的好机会,追击手已经出发并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旗子将他们引向了一个沿着陡峭坡面的深深裂缝的边缘,绕过一个很大的圆周通向北方,然后走上了接连不断的阶地。光秃秃的大地是淡红色的,它的颜色掩饰着它的严酷和贫瘠。 在第三阶和最后一阶的沿途有五十多位更强壮的旁观者,他们是从加拉拉攀登上来的。当尼弗尔的战车急速朝他们驶来时,他们大声欢呼,闪开让尼弗尔他们过去。阶地的顶端是平坦的。在这片开阔地的中间,摔跤手们在等待着。 每个摔跤手都站在自己涂上白色的石头的圈子里,尼弗尔驾驶着战车向他们走来,人群在后边追着他们,兴奋地欢呼和大笑。在快要到达石头圆形场地的地方,尼弗尔让马匹停了下来,正站在那里等候的两位马夫跑上前来接过了战车。 “注意每一匹马只能够喝一桶水。”当尼弗尔跳下车的时候,他命令道。这是他们被允许饮马的第一站,尼弗尔不想让它们的肚子灌满水。 尼弗尔和麦伦迅速地脱下皮盔甲和里面的短袍,一丝不挂地站在阳光下。当他们那年轻健壮、训练得运动员般完美的身体显露出来的时候,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叹声,一些地位低下、缺乏教养的妇女们大声地哭叫着,兴奋得粗俗淫荡地欢闹起来。 现在,每一秒钟的流逝都使追击的战车越来越近了。尼弗尔看都没看那些蹦蹦跳跳的女人们,就和麦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每个人都走向自己被分配到的对手等待的圆圈内。尼弗尔在白色石头的环形场地外停了一下,看着站在场地中央的来自乌尔的波里奥斯。 波里奥斯并不算异常的高大,他不比尼弗尔个头大也不比他体重沉,因为裁判是认真且公平地把他们配在一起的。可是,波里奥斯身上没有任何脂肪和多余的赘肉。很明显,他一直在做比赛前的热身运动,因为他身上闪动着汗水和油汪汪的光泽,他的肌肉鼓胀,肤色血红。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强壮的。他的肩膀与腰部呈完美的比例,他腹部平坦,四肢长而柔韧。他双臂叠在胸前站在那里,认真而直接地注视着尼弗尔。 尼弗尔长吸了一口长气,耳边又响起了泰塔的话,好像他在他的耳边又说了一遍那样清晰:“左膝盖,那是他唯一的要害之处。” 他垂下眼睛去看那条腿,但是波里奥斯的左膝盖好像和右膝盖一样结实,就像一颗橄榄树的主干一样牢固得坚不可摧。 尼弗尔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金护身符,步入了圆形的石头场地。人群里传出了尖叫声和呼喊声,波里奥斯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耸起双肩,用那种蛇一样直接对视、毫不宽容的目光注视着尼弗尔。尼弗尔清楚他必须抢先一步,因为波里奥斯不慌不忙。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拖延尼弗尔的时间,直到追击的战车来赶上他。当尼弗尔围绕着波里奥斯的时候,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一直面对着尼弗尔。 “是的,”尼弗尔告诉自己,“就在那里。他在拖着他自己的左足尖。”而那是那么微小的一个瑕疵,没有泰塔的忠告,他永远也不会发现那一点的。 “是一处老伤,”泰塔已经告诉过他了。“这里!”他把大拇指压在尼弗尔的膝盖去标示出它确切的位置。但是泰塔接着又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要低估了他。他是一位杀手。这是他最喜欢的冒险,几乎接近于无法遏制的程度。”泰塔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尼弗尔从另一侧兜了回来,波里奥斯也随着他转过来。他现在看到了它,在波里奥斯膝盖骨的下方,有一个不明显的空洞。尼弗尔无法承受任何的拖延了,他靠了过去。 他们两个人都属于那种古典的开场,相互用双手去猛抓对方,每一个人都在寻找出手的机会,变换着擒拿的部位,调整重心,或推或拉,试探着对手的平衡。接着,突然,波里奥斯向前一跃,在尼弗尔的防备之下,他弯下身子冲了过来,尽管尼弗尔一直都预料到这一招,他还是没有躲开一只长臂猛地搂住了他的腰。猛然间,他被高高地举起来,因此只有他的脚尖接触到地面,波里奥斯抱着他抡起来,将他向后翻转过去,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接下来,波里奥斯一下子落在了他的右膝上,尼弗尔随着他被撞倒了,他的另一条腿坚实地挺住,左大腿像木工的椅子一样与地面平行。尼弗尔低下身来,从他的左腿底下穿过去,在他的后腰部被卡住了,那里正在他肾部的高度位置,本来波里奥斯会抓住他脊柱的位置,但尼弗尔和麦伦已经练习了上百次反击。他弓起背来顶住,与此同时,脚后跟“啪”地落到地面上,这样就减轻了所承受的压力。即便如此,他的椎骨承受的压力也超越了极限,咯吱咯吱地响。 波里奥斯用他上半身全力地压到了尼弗尔的身上,但尼弗尔将手伸到了背下,用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波里奥斯的膝盖。泰塔让他花时间去锻炼右拇指使之更有耐受力,挤压一个真皮制作的球直到能够在球的表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即使达到这个程度,泰塔仍然不满意。他让尼弗尔继续这样的练习,直到在他用拇指和食指能够碾裂开一只贝壳。一遍又一遍地,泰塔在膝盖骨下给尼弗尔示范波里奥斯膝盖受伤处的确切位置,以及要分离开他的膝盖必须掌握好的挤压方向。现在尼弗尔掌握了这一点,将他的大拇指伸进了胫骨与未连结的膝盖骨之间的空洞处。 因为用力,尼弗尔右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凸起来,眼睛好像要从眼窝里鼓出来似的。接着,他突然感到在拇指尖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他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他的拇指进入得更深了,撕裂的时候,减弱了强度的软骨和裂开的肌腱噗噗作响。波里奥斯的膝盖骨在尼弗尔握着的手里提了起来,从腿上猛地拉了下来。 波里奥斯发出长长的尖叫声,这极度痛苦的声音使赛场周围拥挤的吼叫的静了下来。波里奥斯松手放开了尼弗尔,尽力地把尼弗尔从他身旁推开,但是尼弗尔很轻松地随着他的摆动摇晃着,一直紧紧握住那块撕裂了的膝盖骨,把它撕裂得更开了。突然,波里奥斯变得像一个婴儿一样无助,疼得呜呜地哭起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尼弗尔压在了波里奥斯的上面,并迫使他的脸触着地面。他把波里奥斯的左腿扭转到他的身后,而波里奥斯完全无法反抗。尼弗尔把那只破碎的膝盖向后弯过去,直到他的脚后跟触到屁股上,接着把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波里奥斯发出的恐怖的叫喊听起来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放弃吧!”尼弗尔命令道。但波里奥斯无法说话,极端的痛苦使他瘫痪了。裁判员跑上前去拍了拍尼弗尔的肩膀,示意他胜利了。 尼弗尔一下子站起来,留下波里奥斯在地上翻滚着、大声地哭叫着。在他前面旁观的人们无声地散去,他们全都被他迅捷彻底的胜利惊得目瞪口呆。 尼弗尔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他永远不能再用那条腿走路了。”但是当尼弗尔向另一个场地跑去时,他一直没有回头,从周围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麦伦和西加萨——所谓的鳄鱼,胸对胸地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在比赛场上滚来滚去,一会儿这个在上面,一会儿另一个在上面。尼弗尔一眼就看出来,麦伦受伤了。西加萨患病的皮肤又厚又硬,能忍受疼痛。现在他将皮肤作为一种武器,顶着麦伦摩擦,擦破了麦伦的身体,血从麦伦的胸部和胳膊上渗出来。泰塔已经警告过他们要注意那一点,但是要避开西加萨那令人厌恶的拥抱是不可能的,麦伦现在正占下风。尼弗尔来得正是时候。 红色之路的规则存心是为了难为新人制定的。不管怎么样,他们允许一个新人去帮助另一个,但是只有在他已经击败了自己的对手之后。这是为数不多的让步之一。尼弗尔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进入竞技场的那一刻,尼弗尔弯下腰拾起一块大小和形状就像鸽子蛋一样的白鹅卵石。当跑去帮助麦伦的时候,他把石头放在了自己的手掌心,用手指紧紧地攥住它,他的关节因为挤压而变白了。他已经把拳头变成了一种像木匠的大头锤一样有效的武器了。 人群对“鳄鱼”大声呼喊着发出警告,他松开了麦伦,以一个敏捷的动作站起来,`朝尼弗尔猛冲过来。泰塔已经警告过他们,西加萨那光秃秃的骨节凸起的头是一个致命的夯锤。西加萨在第一轮冲击时已经撞裂了麦伦的两根肋骨,现在他拼力对尼弗尔发起了同样的冲击。 尼弗尔让他袭击过来,看准时机,双脚坚定地牢牢站稳,接着他猛力地抡起了握紧的右拳,击中了西加萨一侧的下巴,不偏不倚正打在泰塔给他示范过的位置上。西加萨自身冲击的速度和体重遇到了尼弗尔在他的后面挥舞着双臂的全力一击。那长满鳞的大头啪地一声缩了回去,西加萨的双腿变得像稀粥一样软。但是冲力推动他继续向前,四脚朝天地摔倒在那条有标记的石头线上。 人群中从没有人见过用空拳头这种武器,他们瞠目结舌。连尼弗尔也被这结果惊呆了,因为西加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尼弗尔恢复了常态,对裁判大声呼喊道:“西加萨已经离开了竞技场!他肯定退出了!” 裁判大声叫着表示同意。“尼弗尔·塞提是胜利者。西加萨输掉了这一藏书网场。你赢得干脆、彻底,尼弗尔·塞提!” 尼弗尔朝麦伦跑过去,把他拉了起来。“你受伤了?” “我的肋骨!这头蠢猪顶撞起来像一头公牛一样。”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必须继续比赛。” “当然。”麦伦挺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他因为疼痛而面色如土。“没什么。”当他们跑回到战车上的时候,麦伦按着胸的一侧说道。他们匆忙穿上原来扔掉的短袍,束好皮盔甲。 “用了太多的时间了。我们每一秒钟都在失去争夺的阵地。”当他们爬上战车的脚踏板时,他们两人都顺着山丘阶地状的斜坡,朝下面平原上标枪的赛场回望着。 “他们来了。”麦伦低声咕哝道,他们看到阳光下扬起了暗淡而缥缈的尘雾。追击的战车在悬浮的尘埃下仍然只是黑色的斑点,但是规模正在不断地扩大。 他们一言不发。追击手们不会与摔跤手进行较量,他们将驾驶着战车径直通过环形的石头赛场。尼弗尔和麦伦知道他们的超前量是多么微不足道,就连这微弱的优势也会很快失去。哪怕再错一步或者一个判断上的失误,这点儿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尼弗尔抖动着缰绳,对前面的牲口吆喝着。在他们进行摔跤竞赛的时候,多弗和克鲁斯已经得到了休息。现在,它们已经恢复了精力,在挽绳中尽全力向前猛拉,战车飞速驶去。在他们的前方,标志着路线的旗子转了一个大弯儿向南部返回去,那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已经完成一半了!”麦伦以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道,但由于肋骨的疼痛,他的声音显得很勉强,每一次呼吸都极为痛苦。他们穿过高原到达了另一端——那里的阶地以一连串的巨大的台阶下落到峡谷的边缘。他们向下俯视着灌溉过的土地上的牧场和小围场,它们在周围地形的赭色和暗褐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翠。加拉拉的了望塔和屋顶是那么破败和阴郁,从远处望去,它们好像不是人类建造的,而是沙漠上的天然景观。 他们望着前方,峡谷就像巨兽的口一样对他们大张着。它的壁面陡峭而无法攀登,一直落入到阴暗的紫色的深渊。三五成群的人们沿着峭壁边缘上的小路在行走。这些人就是已经观看了标枪赛的观众,现在他们又抄近路匆忙地赶着去看弓箭手们的射箭大赛。 加鞭催马,尼弗尔沿着阶地拼命地驾驶着战车,马匹已经达到了它们最快的速度,他们竭力要从追击中赢回哪怕只是几码的距离。克鲁斯对它在标枪比赛中的错误予以了最大限度的补偿:它载着他们不停地飞速行进,同时也对它身边的多弗赋予了旺盛的精力。他们到达了峡谷的边缘,沿着边缘疾驶而行,被车轮溅起的小石子儿飞到了深不见底的空谷的上空。虽然克鲁斯在最靠近峡谷的那一侧行走,但是它一直没有打乱步伐,而是沿着车辙,尽心尽力地朝前跑着。尼弗尔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十分高昂。 尼弗尔朝前望去,他清楚地看到了泰塔高大的身影。泰塔正站在悬崖的边上,凝视着峡谷对面上那些射箭的靶子。当他们在他的身后停下来并从战车上跳下的时候,他没有转过身来看。 前一天晚上泰塔已经预测过:“因为刮着西风,射箭和峡谷的穿越将决定最后的结果,我将在那里等着你们。” 他们从战车的支架上取下了弓和箭袋,匆忙地去和在悬崖边缘上的泰塔会合,将马匹留给等待在那里的马夫们照料。 “我们在标枪比赛中耽误了时间。”尼弗尔严肃地告诉泰塔。当时泰塔正在给大战弓上弦,弓的一端在他的两脚之间固定在地上,为了让弓身折弯,他把全部的力气都压在它的另一端上。 “克鲁斯太急了些,”泰塔说道,“你也一样。但是回头看是没有益处的。向前看!”他指着深谷另一边在一个轻巧的竹鹰架上面悬挂着的靶子。 如同在标枪比赛中一样,有五个靶子。它们是五个充了气的猪膀胱,每一个都用一段亚麻绳悬挂在鹰架的横梁上。它们彼此分开得很远,所以想要射一个靶子就不会碰巧射到另一个。那条固定住靶子的绳子有两肘尺长,所以它们可以自由移动。它们如空气一样轻,在西风中舞动,不可预测地上下摇动、飘飘躲躲。 巨大的开阔深谷使得准确地判断射程几乎是不可能的,西风沿着悬崖边卷起了旋涡。他们在峡谷这一侧感觉到的风力和方向与他们在对岸所感觉到的会截然不同。不管怎么样,它几乎会像对靶子的影响一样影响到射出去的箭。 “射程有多远,老父亲?”当尼弗尔从箭袋里选好了一支长箭后,他问道。那天清晨很早的时候,泰塔已经沿着这个峡谷的边缘用步子量出了这个直角三角形的一边。然后他在一个板子上巧妙地安排了螺栓和细绳,计算出了对岸靶子的对角,他用了这些量得的数据,以一种对尼弗尔来说深奥莫测的方式,计算出来越过峡谷的射程。 “一百二十七肘尺。”泰塔告诉尼弗尔。当尼弗尔站在悬崖那布满碎石的边缘时,他把这个数据加到了自己的风速和风向的计算之中。麦伦在他的旁边跨前一步,手里拿着那只较轻的战弓。 “以荷鲁斯和女神的名义。”尼弗尔祈祷道,“开始吧!”他们同时开始射击。 尼弗尔的箭高高地落到了鹰架横木的上方。麦伦的箭瞄准的角度比较陡直,它偏离了目标升入到了西风之中。当它在到达飞行轨道最高点时慢了下来,风控制了它,它改变了方向而向左边转了过去。几乎就在射程的限度内,它向悬挂着猪膀胱的不断晃动的绳子落了下去。它利落地击中了中间的靶子。当靶子爆裂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砰的一声,像一股神奇的魔力一样消失了。 观众中爆发出欢快的叫喊声,裁判用响亮的声音宣布他们射中了目标,当麦伦将另一支箭搭到弓上的时候,他小声嘀咕道:“这是一次侥幸。” “在你的箭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侥幸,我全包了。”尼弗尔告诉他道,“Bak?her,兄弟,Bak?her!” 他们再一次引弓射箭。这一次,麦伦的箭没有到达目标,击到了悬崖的岩石上。尼弗尔偏离了半肘尺而未能射中右端的猪膀胱,他诅咒魔神塞特发出来的邪风。 与标枪比赛不同,红色之路的规则没有限制他们使用箭的数量。唯一的规定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必须把所有的箭全都带到战车上,因此这是一个数量和重量之间的权衡问题。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五十支箭,而尼弗尔的一支长箭要比麦伦的增加一半的重量。 他们射出去的箭脱靶了,再射出去还是脱靶了。 泰塔观察着风势和飞出去的每一支箭。他集中周围全部的魔力去感觉那变幻莫测、暗藏杀机的风力和它的冲击力。他几乎能够看到它,像清澈河流中的水流一样,他看到了它的流动和流动时所产生的冲力。 “盯住同一个目标点!”他命令尼弗尔,“但要等待我的指令。” 尼弗尔拉满弓,不过,他右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由于持弓时的拉力而抖动着。 泰塔在琢磨着风,他已经变成风的一部分,在心灵深处感觉它。“射!”他轻声地说道,尼弗尔的箭飞了出去,高高地跳跃在深谷的上方,在变幻无常的风中摇摆不定。接着,就像一只翱翔的猎鹰,它好像做好了准备,向靶子俯冲下去。当它击中的时候,那只猪膀胱“砰”的一声爆裂了,人群中发出了欢乐的吼叫声。 “下一支!”泰塔命令道。尼弗尔拉开弓,高高地对准了右边的第二只猪膀胱。 “射!”泰塔悄声地说道。老人家似乎是在用心智的力量控制着飞出去的箭。就在它即将击中目标的最后一瞬间,西风试图恶意地挡开它,但是它保持着预定的路线,那只猪膀胱发出了尖厉的碎裂声。 “下一个。举弓!”泰塔轻声说道。“停!”心脏搏动一下后,泰塔低声地发令道,“射!”这一次,那支箭几乎碰到了猪膀胱,但是在最后的一刻,猪膀胱弹到了一边。 按泰塔的命令,尼弗尔又射出了一支,这次偏离到了靶子的左上方有一整支箭那么长。对于尼弗尔来说,拉动这张大弓的张力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右臂发痛,他的肌肉酸麻并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休息!”泰塔命令道,“把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握在你的右手里,然后休息。” 尼弗尔把他的弓放在一边,低着头站在那里,以祈祷的姿态,右手握着那个金色的项链吊坠盒。他感觉到力量又开始涌回到拉弓的那只胳膊。麦伦依然努力去用那张较小的弓,但是断裂肋骨的痛苦几乎使他痛得直不起腰来,由于极度的疼痛,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上往下淌。 正在这时,悬崖顶上的人群一阵骚动,他们转过头去回望着上边的阶地。有人大声叫道:“他们来了!”喊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尼弗尔抬起头,看到第一辆战车从地平线上疾驰而来。它离得那么近,足以使他认出执缰的人是戴米奥斯,他的金发随风飘动。其他的追击手驾驭着战车鱼贯而来。他模糊地能够听到驭手们对马匹发出的吆喝声,以及车轮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的碾压声。 “不要看他们,”泰塔命令道,“不要考虑他们,只考虑那个靶子。” 尼弗尔转过身去背对着逼近的战车的队列,举起了弓。 “引弓待发!”泰塔说道。风突然加大了,然后又降下去。“射!”脱弦的箭准确无误地从峡谷上疾驰而过,第四个膀胱爆裂了。 尼弗尔从箭袋里迅速地抽出另一支箭,他停了一下,内心感到一阵绝望。一股该死的沙尘从沙漠中旋转而来,沿着靶子的支架吹了过去。灰褐色的沙尘和碎片形成的帘幕,使射程模糊不清了,唯一剩下的那个膀胱消失在沙尘的深处。 在身后山丘的高处,追击他们的驭手们发出了胜利的呼叫声,尼弗尔听到了戴米奥斯的声音在呼啸的旋风中传过来:“现在你必须站出来和我一决雌雄,尼弗尔·塞提!” “在你退场之前还有一个靶子,”裁判索克严厉地大声叫道,“不要退缩。” “没有靶子了。”尼弗尔抗议道。 “这是无名神的意志,”索克告诉他道,“你必须接受。” “那里!”泰塔大声喊道。“一个更伟大更有力的女神展现的意志。”他指着深深的峡谷对面阴沉密布的黄色尘雾。 像一块软木浮子从浑浊的湖水深处漂浮上来一样,那只膀胱带着断了的细绳升起到尘雾的顶部,在酷热的空气中窜动着。 “现在,以洛斯特丽丝女神的名义!”泰塔催促尼弗尔道,“现在她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一位女神。” “以女神的名义!”尼弗尔大喊道,猛地举起他的大战弓,向被风暴疯狂包围中的极小的气球射了出去。那支箭越来越高地在向上攀升,似乎它肯定要偏离目标向它的左侧冲去,但是骤然间,那只膀胱却突然要躲开似的俯冲下来去迎接它。像剃刀一样锋利的火石箭镞将它劈开,它碎裂了,像风中的一块破布一样飘浮而去。 “干得利落!”索克大喊着将他们放走。尼弗尔丢下弓,向战车跑去。麦伦妥善地护着受伤的肋骨,跑着追在他的后面。当多弗和克鲁斯一起跃起前蹄开步的时候,人群簇拥着他们继续前行。在他们的后面,追击的叫喊声显示出了失望和愤怒,但是尼弗尔没有去理会,一直向前疾驰而去。 在前方一千步远的地方,吊桥横跨在峡谷两端的悬崖峭壁上,下面是恐怖的陡坡,但是在他们到达桥头之前,他们还必须通过一道火墙。 沙巴克是跨越桥梁比赛的裁判。当尼弗尔和麦伦胜利地结束他们的标枪赛之后,沙巴克就在标枪赛场疾驰穿越过来。现在,他已经在桥头的位置上就位了。这是整个红色之路大赛上最关键的阶段。 参赛的新手们在这里要面临一个选择。他们要么攻破火墙来到达那座桥,要么选择另一条长的路线,穿越较远的山谷,那里悬崖的坡度比较和缓。可是,这条路线要增加几乎两里格的路程。 沙巴克站在桥头,注视着尼弗尔的战车离开射箭的赛场,追兵紧随其后,沿着悬崖的边缘飞快地朝他赶上来。 沙巴克是支持法老的。然而,他对红神的忠诚更为强烈。尽管他衷心地渴望看到尼弗尔的成功,但是他不敢表现出他的支持,那会与他神圣的誓言相背,会将他不朽的灵魂置于危险的境地。 沿着长长的围栏,士兵们带着燃烧着的火炬蹲伏在那里。围栏有两人高,是用一捆捆的干草围成的;在这种又热又干的风中,那些干草的围栏会像火绒一样易燃。围栏建成半圆形,围栏的两端都固定在悬崖的边缘上。它将桥头揽在弯臂中。周围没有别的路。要到达桥头,新手们必须突破它。 沙巴克不情愿地高声发出了点火的命令。持火炬的人顺着围栏跑过来,他们沿着围栏的底部拖着火舌。围栏瞬间燃烧起来,升起了一道可怕的深红色的火焰和浓黑烟雾的高墙。 尼弗尔看到了在他们前方升起来的火焰墙,尽管曾经期盼过眼前的景象,但他还是感到很恐惧,他为马匹感到担心,因为它们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考验。他观察着克鲁斯的耳朵,当它闻到烟味,看到风中跳跃翻滚的火焰时,它的耳朵就会警觉地前后摆动着。 尼弗尔听到身后不远处戴米奥斯讥讽的嘲笑声:“选那条远点儿的路吧,尼弗尔·塞提。你娇嫩的皮肤受不了这么热的火。” 尼弗尔不理他,冲向火墙,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火墙。他看不到有任何容易攻破的地方,但最近的一端首先被点燃,火势就烧得更快更猛。一大捆干草从火墙上落下来,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空隙,通过它,他能够隐约看到桥头在摇曳的热浪中模糊的轮廓。 尼弗尔驾驶着战车朝那个空隙冲去,告诉旁边的麦伦:“蒙上你的头!”他们把头布缠到头上,从皮囊里将水泼到自己的身上,将头巾和短袍淋透。 火焰越来越近了,热浪猛地向他们袭来。克鲁斯停住了脚步,突然拒绝跳跃过跳动着火焰。 “上马!”尼弗尔命令道,当马匹还在顺着车辕奔驰的时候,他们跃上了马背,叉开双腿骑在上面。尼弗尔顺着克鲁斯的脖子伸展开身体,平静地对它讲着:“没事的,我的宝贝儿。你知道我将不会伤害你。相信我,克鲁斯!相信我!”他用厚羊毛布蒙上克鲁斯的眼睛时,用双膝来引导克鲁斯在燃烧着的火墙的狭窄空隙间穿过。热浪从上方喷泻下来。他们的湿衣服冒出了蒸汽,尼弗尔感觉到手背上的皮肤滚烫发热。克鲁斯的鬃毛梢上变黑发焦了。但两匹马都顽强地继续猛劲儿跑下去。 他们撞到了熊熊燃烧的草墙,它在他们的周围爆炸了。尼弗尔感觉到眼睛被煎了般的炽热,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催促着克鲁斯继续向前冲。拖着一道火花和烟火,他们出现在了火墙的对面。 尼弗尔回望着,他看到戴米奥斯正将战车对准了他们刚才在燃烧的墙上打开的那道空隙,冲了上来。戴米奥斯的马匹没有蒙上眼罩,因此它们看到火焰就惊得往后倒退而离开了那条路线,它们开始竖起后腿猛跳,竭力逃避前方火焰带来的恐惧和震惊。 “戴米奥斯的马匹已经不服从了!”尼弗尔对骑在多弗背上的麦伦大声喊道。“我们有机会了。” 他们冲到了桥头,勒住了马匹,让它们停一小会儿。 “一直蒙着它们的眼睛!”尼弗尔命令道,“不要让它们看到底下的陡坡!” 桥面上的狭窄通道故意建造得很窄,为了阻止战车通过,因为它不能承受战车的重量。他们不得不把战车拆开,零零散散地带过去。当麦伦解开挽绳并将马腿绊住的时候,尼弗尔操起了一把大头槌,将固定用的青铜栓从轮毂上敲了下来。接着他用力地卸下了车轮。他提起了一只,麦伦拿起了另一只。他们向桥头跑去。 吊桥轻轻地晃动着,随着风的吹动摇荡着。桥面的宽度不足以让他们二人并肩而过。尼弗尔没有犹豫就跑上了那条狭窄的路,麦伦在他身后紧紧地跟上。桥在他们的脚下就像在大海上的一艘船的甲板,他们平衡着自己的步态,眼睛盯着对岸,一直不低头去看下面那可怕的深渊,以及峡谷的狭道上那犬牙交错的岩石。 他们到达了对岸,放下了车轮,然后跑回来。在燃烧的围栏上,火焰依然又高又凶猛地阻止戴米奥斯通过,虽然他鞭打着马匹,并尖叫着对它们大声地咒骂着。 他们抛弃了水袋、最后的箭镞以及其他每一件多余的装备,并共同抬起战车的底架。他们把它抬到了桥上,在桥的那一边,风正在欢快地吹打着长杆末端上的发辫。他们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用了一生的时间,但是最终他们到达了对岸,放下了那个底架,又接着跑回去。尼弗尔拿起了车辕杆,在肩上平衡好它的重心,麦伦带着挽绳和他们的剑,又一次跨上了那座窄桥。现在还需要带过来的只剩下马匹了。 当他们返回的时候,他们看到火焰正在熄灭,但是在围栏坍塌的地方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草灰,灰烬依然散射出火炉般的酷热。一个名字叫做拉斯塔法的追击手催马扬鞭来到了厚厚的灰层处,并发出了威胁的呐喊,但是走了不到几步,马匹腿上的皮就被烧焦了,鲜红的肉露在了外面。马转了回来,不管驭手如何努力,它们疼痛得发出了尖厉的嘶鸣,狂乱地踢着返了回去。 桥在他们的脚下摇晃着,尼弗尔领着麦伦从桥上跑了回来。他们来到了马匹的旁边,多弗和克鲁斯耐心地站在那里,腿被绊着,头上带着眼罩。他们解开了马腿上的绊索。 “先带多弗过去,”尼弗尔命令道。“它是一匹镇静的马。” 当尼弗尔用胳膊搂住克鲁斯的脖子,在桥这端等待的时候,麦伦牵着多弗走上桥面窄小的通道。多弗感觉到桥在脚下晃动,它抬起了头,惊恐地打了个响鼻儿。麦伦轻声地对它讲着什么。它小心翼翼地又迈出了一步,然后又停下来。 “不要催它,”尼弗尔大声叫道,“让它自己调整速度。”多弗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走在高高的桥上。当它到达桥中间的时候,它叉开了四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全身发抖。麦伦抚摸着它的前额,悄悄地对它耳语着,它又继续向前走。它到达了对岸,迈下了桥上的窄道,感受到了蹄下坚实的土地,如释重负地嘶鸣着,摇摇头。 戴米奥斯依然被燃烧着的障碍封锁着,他呼喊着:“他们已经把一匹马搞过去了,我们必须拦住他们。拉斯塔法,把你的马匹给我,反正它们已经瘸了。就算是害死了它们,我也要过去。” 尼弗尔向后扫了一眼,看到了戴米奥斯冲进了闪耀着火星的灰层中。灰层的深度高至马膝,那匹瘸马绊了一下,差点就跌下去,但是在奔腾四溅的火星里和烧焦了的皮毛和肉体所散发出来的怪味中,戴米奥斯驾驭着伤马继续前行。严重受伤的马把他载了过去,它刚一到达开阔地,就立刻瘫倒了。戴米奥斯跳下了马背,拔出剑直奔尼弗尔冲了过去。 尼弗尔拔出了自己的剑,朝峡谷对面的麦伦叫道。“回来将克鲁斯带过去。我要把这个混蛋牵制住。”当戴米奥斯冲进来的时候,他向前一步去迎击。他用自然的防卫迎击他从高处砍下来的剑,然后双方全力相搏,剑锋相击,铿锵作响。戴米奥斯翻转过来,再次搂头便砍。尼弗尔顶住他的剑,接着敏捷地回刺,逼得他一下子退了回去。 尼弗尔得空儿回头扫了一眼,看到麦伦已经牵着克鲁斯走上了摇摆着的桥上面的窄道。克鲁斯感到蹄下在晃动着,猛地甩着头试图要往回退。 “加油,克鲁斯!”尼弗尔严厉地对它大声叫道,听到了尼弗尔的声音,小牝马镇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吊桥的木板道上。 戴米奥斯又冲了上来,尼弗尔必须集中全部的精力来对付他。戴米奥斯瞄准尼弗尔的喉部和胸部发起了一连串的猛刺,尼弗尔挡住并闪避开来,戴米奥斯掉转过剑头,低下身子砍向尼弗尔的脚踝。尼弗尔跳过了剑锋闪亮的光环,朝戴米奥斯裸露的肩膀捅过去。尼弗尔的剑碰到了敌人,鲜血从戴米奥斯黝黑发亮的皮肤上涌出来。 可是戴米奥斯看起来根本感觉不到这点浅伤。他像之前一样猛地冲了上来。他们相互一刺一避,一砍一挡,接着戴米奥斯退后一步,环绕到了左侧,试图转到尼弗尔的身后,从桥头把他拦住,但是尼弗尔再次地冲向他,迫使他退让。 暂缓了一会儿,尼弗尔看到火焰已经熄灭,干草栅栏已经几乎完全烧光了。其他的追击手已经离开了战车,越到了闪耀的红光的灰层上,迅即加入了战斗。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戴米奥斯对他们大声叫道:“在他的周围列成一个环形,杀死他!” 尼弗尔向后看了一眼,看到麦伦已经牵着克鲁斯远远地走在窄桥上。当感觉到蹄下晃动的桥板时,小牝马发抖并开始冒汗,但是它没有去看下面那恐怖的深谷。 正在这时,其他的追击手们赶上来,他们挥舞着剑,对尼弗尔冷嘲热讽:“现在,我们要把你的发辫塞进你正统王室的屁眼儿里去了。” 尼弗尔迅速地撤退到桥头。现在双方必须展开一对一的对抗,嘲笑声消失了。一群人停在了桥上狭窄的通道口。 “他已经把我划伤了,”戴米奥斯说道,“你能去追他吗,拉斯塔法,我得把伤口包扎上。”他用牙齿从袍子的边缘撕下了一条布,把它系在了伤口上。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拉斯塔法跑到了桥上。他留着大胡子,皮肤黝黑,阴暗的目光怒视着尼弗尔。他身材高大,但却像白鼬一样灵活。在摇晃的桥面上,他毫不费力地保持着平衡,向尼弗尔的喉部刺去,他来势汹汹,尼弗尔不得不再次后退。 克鲁斯听到身后有剑的撞击声和人的呐喊声,他竖起了后腿以示抗议。桥在猛烈地摇晃起来,在那可怕的瞬间,这匹小牝马似乎失去了平衡,就要从桥的一侧倒下去,但是出于某种奇迹般的偶然,它的四条腿落了下来,站在剧烈摇晃着的桥面上发抖。 拉斯塔法在桥的边缘上绊了一跤,并且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转动双臂要恢复平衡。尼弗尔迅速地朝他迈近一步,把剑刺进里他的手臂。青铜的剑刃在拉斯塔法的肋骨间滑动着,然后深深地刺了下去。拉斯塔法微微吃惊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够厉害。以塞特的名义,这一剑够厉害!” 尼弗尔猛地一抖拔出了剑,拉斯塔法的心血随后喷了出来。他向后倒下去,打着旋落入了深渊,四肢像车轮的辐条一样展开。他尖厉地狂叫着,随着下落,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弱了,当他的盔甲“咣啷啷”地撞在峡谷里狭道上的岩石上的时候,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拉斯塔法的那些战友们在桥头犹豫着,突然被这摔死的惨景吓呆了,他们再也不愿意踏上那狭窄的桥面了。 尼弗尔抓住这个机会转过身去,抚摸着克鲁斯颤抖着的后胯。“稳住,克鲁斯。我来了,我的宝贝儿。继续走!”听到了他的声音,克鲁斯平静下来,接下来,桥的剧烈摇摆也减弱了,克鲁斯又向前走了几步。 “快走啊,克鲁斯,快走!” 他们已几乎经走了一半了,这时麦伦突然大声警告道:“身后,兄弟!” 尼弗尔转过身来,恰好及时去迎击另一位对手。尼弗尔久闻他的大名。他是一个利比亚奴隶,正在为他的自由而战。他毫不畏惧地冲上狭窄的桥面,直奔尼弗尔冲来。他用上了全部的冲击力,所以尼弗尔只能闪开这一击。他们剑来剑往,打得难解难分,没有持剑的手死死地缠住对方。他们又踢又摔、又推又转地争夺上风。 克鲁斯听到了它身后的搏斗,这刺激了它继续前行。它又向前走去,朝安全的对岸又近了几步。 尼弗尔和他的对手面对面。对手的牙是黑色的,长得参差不齐,呼吸有一股烂鱼味。他极力地想要把污秽的尖牙插入尼弗尔的脸,像狗一样对他下口。但尼弗尔退却着,并用额头顶着,用皮头盔的盔舌去撞对手的鼻梁骨。他感觉到对方的骨头和软骨断裂了,对手撒开了手,趔趄着向后退。他脚下不稳,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两边的绳索来稳住自己,后背在陡坡的上面弓起来。尼弗尔砍断了他抓住绳索的手指,绳索从切断的血淋淋的指根处滑了下去。他向后倒下去,在空气中尖叫着、扭动着。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他那粗壮的身体才撞击到下方的岩石。 桥面上还有三个人,领头的是戴米奥斯。他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好像未曾受过伤一样。但是他已经看到了两个战友所发生的一切,更加小心翼翼了。尼弗尔与他交战,将他隔在一剑长的距离以外。只是当克鲁斯犹豫不决地慢慢走向对岸的时候,尼弗尔才让了步。 突然,麦伦得意地大叫道:“我们跨过来了,尼弗尔。”他听到了克鲁斯的蹄子在岸边石头上的咔哒咔哒声。“克鲁斯已经来到了。” 尼弗尔不能四处看,因为戴米奥斯的剑一直在眼前闪动,一道道的光晃来晃去,但是他还是大声喊道:“砍断吊桥,麦伦,砍断桥的支索,让它落下去。” 戴米奥斯听到命令后,惊恐地跳回去。他回头看到自己已经在桥面上过来了多远的距离,返回到对岸又有多远。 麦伦站在承载着桥面全部重量的两根粗绳索的上方。他开始砍向其中的一根,第一剑就砍断了绳子的一半,绳索嘎嘣一声断开了,像交配中的蛇一样开始松散开来。 戴米奥斯苍白惊恐的脸上大汗淋漓,他掉过身子就逃,他的战友们和他一起沿着狭窄的通道退了回去。尼弗尔转身朝绳索上方麦伦所站的地方跑去。他到达了桥的末端,跳到了安全的地方。尼弗尔立刻全力以赴地砍另一条支索,他挥动着的剑越过头顶对着友索狠狠地砍下去。其中的一条支索断裂开了,整个桥抖动起来,接着急剧地倾斜到另一侧。戴米奥斯向前猛冲,正当第二根绳索折断的时候99lib?,他拖着自己到了坚实的地面上。吊桥下陷并落入了深渊。 戴米奥斯回过神来,站在悬崖的边缘上,隔着深谷仔细地注视着他们。尼弗尔把剑插入了剑鞘,对戴米奥斯嘲笑地挥挥手。“在你的面前还有好长的路啊。” 接着,他跑去帮助麦伦安装战车。在泰塔的注视下,这项技能他们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了。当麦伦举起底架一侧的时候,尼弗尔把车轮安装到轮毂上,把青铜固定栓用大头锤敲进去。接下来,他们抬起了车辕,把它固定到脚踏板上的环形螺栓里。 尼弗尔浪费了几秒钟回望着峡谷对面的情况。他看到戴米奥斯和几个幸存的追击手已经爬上了战车,透过闷燃着的草围栏里冒出来的最后几缕烟雾,他看到他们正在沿着峡谷边缘上的那条小路排成一列疾驰而行,这条路最终会把他们引向峡谷平缓的地方,以便能够带着他们的战车和马匹穿过,然后重新追击。 “我们已经赢得了足够的时间。”麦伦竭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自信一些,但是把紧张的马匹带过吊桥使他承受了极大的重负,他把手压在了受伤的一侧。 尼弗尔很担心麦伦。“也许吧。但是那要取决于红神。”他说道。然后碰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 他们将挽具给马匹扣好,然后套上了车辕。接着他们攀上了脚踏板,沿着标记着旗帜的路线开始前行。在这一段路程中,他们可以让马匹跑到最快,因为在路的尽头,来自托里恩的坎玛和来自印度的德罗萨在等着他们。当骑手进入竞技场与阿特拉马戏团的两个最为臭名昭着的击剑手拼搏的时候,马匹确实可以好好地休息好长一段时间。 尼弗尔力争超过对于,标记路线的旗帜被迅捷而有规律地一掠而过。他们攀上了最后一个高地的顶端,他们看到,在那条狭长山谷的另一端,加拉拉城大敞着城门在欢迎他们。 但是在山谷的前头,在他们和加拉拉城之间,在山丘的一个不深的盆地里聚集着成百上千的人,似乎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出来观看他们的击剑大赛了。 他们驾驶着战车飞快地跑下去,听到了人群中升起风暴中的激浪一样的声音向他们致意。 被木头栏杆分开的人群中有一条小路,将他们引向市中心的两个用白色石头砌成的环形比赛场。他们跳下战车的时候,马夫们跑上前来接过马匹,尼弗尔拥抱着麦伦。 “我很担心你的伤,兄弟。”他低声说道。“受伤没有什么耻辱的,因为这是为了荣誉而受的伤,但是它将会给你到来不便。你一定要尽量避免正面与德罗萨对抗,只要顶住他就行。他的动作又快又有力,他身着全副盔甲。避开他,一直避到我能来帮助你。” 他们分手了,分别走向裁判指定的场地。尼弗尔在白色石头围成的场地边界停了一下,看着场地中间的战士。 来自托里恩的坎玛身穿全副盔甲:头盔、胸甲和胫甲。如果尼弗尔和麦伦想要同样的保护,他们就必须从出发的时候在战车上一直拉着战马,但是两套盔甲的重量会耗尽是克鲁斯的体力。 在环形石头赛场的边缘,尼弗尔打量着他的对手。坎玛的头盔是一个十分丑陋的面具,耳朵上面有两只展开的翅膀,护鼻是一个老鹰的钩状大鼻子,眼窝后面闪动的眼睛残酷无情。坎玛的胸部被青铜的护胸甲所保护,防护手套上镶满了金色的鱼鳞,他左肩上戴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盾牌。 “喉部、手腕、腋窝、脚踝和眼睛,”泰塔已经指导过尼弗尔,“其他所有的地方被牢牢保护着。” 尼弗尔将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举过头顶,将长长的金链缠绕在左腕上。然后,他将小小的金像举到唇边亲吻着。他跨过白色的石头,走上前去迎战托里恩的坎玛。 他们一会绕到右边,一会儿又绕到左边,突然坎玛以一连串炫目的猛刺冲到尼弗尔面前,他的剑法很迅捷,几乎让人眼花缭乱。尼弗尔没有预料到,坎玛戴着如此沉重的盔甲,竟会如此之矫捷。他不得不使出全部的技能和力量挡开他。尽管这样,他还是隔着皮盔甲挨了一剑,伤中了坎玛的肋骨。当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尼弗尔感觉到热血顺着肋部向下流。 人群像暴风雨中的海洋一样在大声呼啸,但是在他们脱离开接触的那片刻的沉寂中,尼弗尔听到了从另一个赛场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声,他听得出那是麦伦的声音。麦伦已经受到了一击,通过声音可以断定那是很严重的一剑。他需要尼弗尔的帮助,这帮助性命攸关。可是尼弗尔自己的生命也处于可怕的危险境地,因为他以前从未面对过像坎玛一样的对手。 泰塔也没能从坎玛身上推测到任何要害之处,但是当他们又短兵相接,相互纠缠到一处的时候,尼弗尔注意到了一处微小的破绽。当坎玛使出一种低手位出剑刺杀的时候,他的右侧瞬间敞开来,头部向前探出,在他其他方面的流畅和优雅的风格中,出现了一个拙劣的姿势。 尼弗尔知道他不能够拖延太久,因为对于他来说,坎玛的剑技和力量都太强大了。 “一击定乾坤。”尼弗尔决定孤注一掷,将右胯不设防地主动献出来,就像一条正在出击的蝰蛇一样,坎玛用低手位出剑来砍向尼弗尔的右腿。他的前胸部敞开,头部伸出来。尼弗尔就是为这个做好准备的,他摆动右胯躲过坎玛的剑,剑锋划开了他短袍的折边,但是没有流血。 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在链子的末端上旋转,闪闪发光。接着,尼弗尔把它像弹弓一样挥动,利用链子去加快它的甩动,它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线。它飞入坎玛头盔下的眼窝里,锋利的金属边缘深深地切入了他的眼球。 坎玛带着从金色的面罩下冒出来的眼胶和鲜血,跌跌撞撞地退了回去。他失明了,失去了方向,疼痛得不知所措,他试图拉掉头盔找到自己爆裂的眼球。当他把头盔边缘掀来的时候,露出了喉咙,尼弗尔把剑尖从坎玛喉结上方大约一拇指宽的地方刺了进去。剑尖向上一直刺入他的后脑,坎玛猛烈地摇晃着胳膊,然后倒下了,在盔甲咣啷一声撞在太阳晒干的地面上之前,他已经死了。 尼弗尔用钉有防滑钉的凉鞋踩到坎玛的喉咙上,他不得不用出全身的力气把剑拔出来,因为剑尖卡在了坎玛的头盔和头颅骨之间。 尼弗尔离开了躺在那里的尸体,把护身符的链子又缠绕在了左手腕上,然后从赛场中跑出来。他极力地要到达另一个赛场,因为他知道麦伦在那里有生命危险,但是人群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猛劲儿地挥舞着剑开路,围观者在他的前面尖叫着逃开。他冲出拥挤的人群,看到在第二个赛场里,麦伦已经丢掉了剑,鲜血从身体右侧那深长的砍伤和切开成两半的耳朵里大量地里涌出来。不管怎样,他吃力地避开了德罗萨所及的范围。 德罗萨大笑着,就像一头公牛一样带着杀戮的快感在吼叫着,声音令人恐惧地回响着。他正在驱使麦伦进入他所准备好了的致命的剑击位置,他不慌不忙地从中享受着乐趣。 德罗萨的后背正对着尼弗尔。尼弗尔朝他跃过去,对准他系着胸甲的部位就是一刺。带着一种野生动物的本能,德罗萨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转过身来面对尼弗尔。尼弗尔的一剑刺到了德罗萨的金属胸甲上,掠过到旁边了,德罗萨对准尼弗尔的头就是有力的一击,尼弗尔低头躲过去并后退了一步,接着他们相互扭打起来。 麦伦看到机会来了,俯身捡起他丢掉了的剑,可是德罗萨已向他扑来。麦伦太虚弱了,他蹒跚着向后退了两步,栽倒在地。德罗萨将麦伦掉在地上的剑踢出了赛场,一只脚踏在麦伦的双肩之间,使他动弹不得。 “瞧啊,举世敬畏的、强大的法老。我正在羞辱你的男妓。”他佯作刽子手的一击,可突然又停住了抵在麦伦脖子后的剑。“我要把他的头给你吗?这是一个适合国王的礼物。” 尼弗尔感觉到一阵无名的怒火传遍全身,他冲向德罗萨,要把他从麦伦俯卧的姿势中赶下来。他感觉到剑锋划过大腿时的刺痛,这使他清醒过来。他又跃了回来,透过德罗萨头盔狭长的裂缝后面的眼睛,尼弗尔看出德罗萨正在戏耍自己,从交锋中获得乐趣。德罗萨是一个艺人,也可以是娱乐演员,人们喜欢他的表演。他们的呼喊声表明了赞许。 突然,麦伦用血淋淋的双手抓住了德罗萨的脚踝,德罗萨被绊倒了,他咒骂着,并用脚乱踢着想要挣脱,但是一瞬间,他失去了平衡,尼弗尔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他的目标是喉咙,就在头盔的护颏甲和胸甲顶端之间的缝隙刺过去。德罗萨扭头躲过,尼弗尔的剑端发出了撞击金属的铿锵声。 尼弗尔已经失去了杀掉德罗萨的机会,但他还是把麦伦救了下来。麦伦蹒跚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尼弗尔的后面,把他作为保护自己的盾牌。 他们又周旋起来,尼弗尔第一次感到一股绝望的寒流令他前臂上的汗毛倒竖。他知道他不可能期待德罗萨再给他一个机会了。在绝望之时,他又拿出护身符,在整条金链子上转动它,并瞄准了德罗萨头盔上的眼缝处。德罗萨垂下下巴,金色的护身符擦过了他的眉毛。如果护身符不是拴在金链子上的话,尼弗尔就会失去它,但是尼弗尔把它收了回来,让金链又缠绕在左手腕上。 “那不是什么武器,只是一个孩子的玩具。”德罗萨讥讽地大笑道。 他们的对抗难解难分,剑术虚实相间,德罗萨的动作轻松自如,但是尼弗尔因为需要保护麦伦而受到了牵制。他不能将麦伦置于无保护的境地,因此无法主动发起攻击。 德罗萨迎战他们两人,就像一只牧羊犬带着一群羊羔似的,逼得他们退到了围着白色石头赛场的边界线上。他想要制造一个引人注目的杀戮场景以娱乐观众,提高自己的声誉。 “追击手!”人群中有人高声叫喊起来,每个人都转过头去,抬头向狭长山谷尽头的高地望去。 戴米奥斯的战车从地平线上一路急速驶来。为了拼命去弥补在桥头所遭受的羞辱,他艰辛地驾驶着战车,超过了队伍中其他的人。他以最快的速度朝他们飞奔而下。 “你属于我,强大的埃及!”德罗萨嘲笑尼弗尔。“我不会让一个像戴米奥斯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从我手中抢走你的发辫。” 德罗萨又向前逼近了一步,透过头盔的缝隙里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苍白的眼睛,尼弗尔能够看到对于冷峻的决定。 尼弗尔对麦伦悄声说道:“要是我倒下了,请你一定要活下来走出这个竞技场。” “不,法老。在去天堂的路上,作为你的持矛卫士,我将与你一起前行。”麦伦轻声地说道,但是已力不从心。他的腿一软,流着血瘫倒在地上。德罗萨抓住机会,像雪崩一样朝尼弗尔扑过来。他的剑铿锵作响,在尼弗尔不顾一切的防卫中,那响声就像铜匠的榔头砸在砧垫上发出来的藏书网一样。 每一剑的迎击都震得尼弗尔的右臂从手腕麻到肩膀,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然而,为了看准每一击,他都观察着德罗萨的眼睛,他看到当他集中全部的力量准备好致命的剑击时,那双眼睛就眯了起来并且闪现着微光。 那把剑从高处落下来,就像天降的霹雳,尼弗尔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剑举过头顶去迎击它。他知道用一只手是不能拨转或者挡住它的,剑落下得太强有力了,他绷紧了握剑的手,把握着金色护身符的左手紧握在右手腕上。 两把剑有力地撞在一起,青铜也承受不了这股力量,两把剑咔嚓一声都利落地断了,旋转着从白色的石头圈里飞了出去,在空中闪闪发光。 他们俩一下子都失去了武器。一瞬间,他们相互惊讶地对视着。尼弗尔首先回过神儿来,将剑柄用力地向德罗萨的头猛力地投过去。德罗萨本能地一眨眼,低头躲了过去。尼弗尔冲向他,两个人厮打在一处。 就像一对神庙里的舞者,他们一起旋转起来。开始朝一面转,然后又退回来,都极力要摔倒对方。德罗萨本能地将双臂卡在尼弗尔的腋窝下,抓住他的肩胛骨。当尼弗尔被提起来脱离了地面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除了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来保护自己。 尼弗尔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成功地把金链子的环套在了德罗萨的头盔上。他在自己的每一只手腕都缠绕了一下,然后把金链子向下拉,直到它突然地勒进了德罗萨头盔的缝隙,套在了德罗萨的脖子上。尼弗尔用力地拉着链子,一抽一放地拉动着链子的两端,他感觉到金色的链子深深地勒进了鲜活的肉里。 德罗萨喘不上气来,松开了手,两手向上伸去想要挣脱出来。他一下子抓住了尼弗尔的手腕,尽力想把它们从自己的喉部拉开来,但这反而增加了链子的切入力。尼弗尔凝视着头盔上的缝隙,他看到德罗萨的眼睛从眼窝里血淋淋地冒了出来。他把链子在右手腕了又绕了一圈,并且前后抖动着,德罗萨口中发出了一种咕噜声,一只眼睛的静脉破裂了。深红色的眼睛像一只成熟的草莓从眼窝里凸出来,还在抓着尼弗尔手腕的德罗萨一下子跪了下去。尼弗尔站在他上方,转动着手腕,收紧了链子,直到感觉到它刺透了一些软骨类的东西,德罗萨肺中的空气从切开了的气管里急剧地冲了出来。尼弗尔将链子又卷了一圈,再次拉动,他感觉到它已经刺入到了骨头。从头盔边缘喷溅出了浓稠的血块,尼弗尔镇定了一下,他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链子勒入德罗萨脖子上两根脊椎骨的连结处,并且穿透了它。德罗萨的头从肩膀上弹出来,仍然包裹在厚重的头盔里,在赛场上滚动着。 当尼弗尔跌跌撞撞地向后走着的时候,他听到裁判大声喊道:“你自由并安全了。”他把血淋淋的金色的链子迅速地戴回到头上。他戴好链子,越过发疯的人群头顶朝山坡上回望着。戴米奥斯的战车已经在半途中,正径直地向他疾驰而来。 尼弗尔朝麦伦俯下身去。“你能站起来吗?”他问道。但是当麦伦作出努力的时候,双腿一下子瘫了下去,躺在了那刚刚被他们践踏过的地上。尼弗尔用一只胳膊拉起他,然后将麦伦的一只胳膊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用自己的肩膀承担着麦伦的重量,扶着他站了起来,麦伦的头悬在了他的背后,腿垂在了他的胸前。 麦伦很重,尼弗尔几乎累得筋疲力尽,到达了极限。他扛着麦伦跌跌撞撞地走向等待的战车,把他放在车板上,倚在身边的车轮上大口喘气,向后望去。 戴米奥斯已经到了山坡下面的平地上,离他们不到四百步远。他们的战车迅速地奔过来,尼弗尔几乎都能够看到他脸上胜利的表情了。戴米奥斯向前探出身子,长鞭甩得“啪啪”直响,抽打在马背上;马匹看起来像腾空跃起一般,更加飞速地疾驰。其他追击手的战车沿着斜坡跟在戴米奥斯后面,总共有六辆。如果尼弗尔曾有过停下来和他们战斗的想法的话,现在这种想法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以他目前的状态,他连戴米奥斯一个人都战胜不了。他只能跑。 尼弗尔把绳子在麦伦的身体上绕了两圈,从腋窝下系好,然后将绳结系牢,把他捆到了车底板上。接着他吃力地登上了战车的脚踏板,叉开腿站在麦伦的身体上方。 “把马匹放开!”他对着马夫大喊道,他们放开了马匹,跳到了路的一边。 “加油,多弗!猛跑,克鲁斯!”尼弗尔对战马大声喊道,啪啪作响的鞭子打在它们光滑的脊背上。战马一跃而起,人群在他们的前面散开了。尼弗尔将马匹的头对准大开的城门,沿着山谷跑去。 当车辆颠簸震动的时候,麦伦不由自主地呻吟着,尼弗尔尽量调转马头避开坎坷不平的地段。在他的身后,他听到了鞭子“啪啪”的甩动声,他急忙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戴米奥斯正在向他们逼近。戴米奥斯正在鞭打着马匹,愤怒地对它们大声地吆喝着,但是尽管戴米奥斯残酷地鞭打他的马匹,多弗和克鲁斯还是甩掉了他。尼弗尔向前望去,判断着他们还必须跑多远的距离。 到达加拉拉城门只有不到半里格的路程了,尼弗尔已经能够看清城墙上和大门入口处的红色石柱上装饰着的棕榈叶花环了。 在那一刻,他为自己疏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的外侧车轮撞到了道路边缘上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战车颠起很高,急剧地侧滑下去,差点翻了车。他奋力控制马车,克鲁斯支撑着挽绳,帮助他把车拉上了正轨。 尼弗尔看到这个失误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戴米奥斯已经向他们逼近了一百步。他已经在标枪投射的射程之内,尼弗尔看到戴米奥斯在身边的武器箱内拿了标枪,并将皮条缠到了手腕上。 尼弗尔对此不能还击。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标枪。在过峡谷时,他扔掉了弓。他最后一把剑在与德罗萨的那场较量中已经折断了。他甚至连鞭子也没有了。他唯一的防卫手段就是速度。 他对着他的马匹大喊道:“加油,多弗!猛跑,克鲁斯!”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它们的耳朵轻快地向后抖动着,蹄子在坚硬的地上“哒哒”地响。战车的轮毂发出了嘎吱吱的响声,连泰塔调制的黑色润滑油也耗干了。 接下来出现了其他的马蹄音,与尼弗尔的马蹄声掺杂到了一起。他回头看去,发现戴米奥斯离得更近了,他的马匹的肋腹部和背上全都被鞭打得血淋淋的了。戴米奥斯有一支毒镖,现在他把它投了过来。尼弗尔观察到那支飞镖离开戴米奥斯的手,像一只有毒的昆虫一样飞起来。那支毒镖“砰”地一声射进尼弗尔右脚旁边的车底板,他本能地避开了,毒镖露出的部分在那里抖动着。 “加油,我的宝贝!”尼弗尔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刺耳的音调,多弗和克鲁斯听出来了。“把你们全部的本领都献出来!”克鲁斯能够更深刻地体会到主人的伟大心灵,它轻轻地擦了一下并行的多弗。它们开始离开被戴米奥斯鞭打得流着血的那一对同类。 “拉,你们两个蠢货!”戴米奥斯发出长长的尖叫。“拉,否则我要剥了你们的皮。”当他的长鞭噼啪作响的时候,它们一起飞速地疾行,好像有一根隐形的绳索将两辆战车连在了一起。 戴米奥斯迅即抽出另一支标枪,并缠好了皮条。当他把胳膊转过来准备投射的时候,尼弗尔精确地判断着他的时间,然后轻轻地抖了一下缰绳。当标枪还在空中的时候,多弗靠了下克鲁斯的前腿,它们稍微地偏转了一下,正好让标枪从尼弗尔的肩膀上飞过去。但是这个偏转也让对方更靠近了,戴米奥斯从武器箱里一下子抓起最后一支标枪,把皮条缠绕到手腕上。他现在很近了,非常近。 尼弗尔以一种绝望的心情注视着他,牢牢地握住缰绳。当戴米奥斯一向前转动右肩投射时,尼弗尔就将马匹转回到另一个方向,急速地闪开后全速疾驶。但是戴米奥斯却没有投出他的标枪:他虚晃了一招。他再次把标枪举到准备好的位置,瞄准了准备投射。 尼弗尔被迫向后转动,否则就会脱离车道,飞奔到坎坷不平的地面和散乱的巨石中。他变化了一下角度,但是这次戴米奥斯瞄准的不是尼弗尔而是多弗,因为转弯,多弗的肋腹部已经很易受到攻击。 标枪射中了多弗前腿的上部,刺进了它的皮和肌肉,刺到了骨头上,但没有伤到它的重要器官。这不是致命一击,但是多弗成了一个跛子,因为标枪头是带倒钩的,它悬垂在它的肋腹下,多弗每跨出一步都受到阻碍。 多弗尽力了,尽了全力,但是它再也跟不上克鲁斯的步子了,鲜血顺着肋腹部流下来,大滴大滴地溅到了尼弗尔的腿上。尼弗尔能够感觉到战车慢了下来,尽管他对多弗大声地叫,但是多弗每走一步标枪都拍打着它的肋腹部,老是绊着它的前腿。 戴米奥斯急速地冲上前来,用眼角的余光,尼弗尔看到了对手的马匹的头已经与他的车轮齐平了,戴米奥斯那吃力和喜悦的沙哑腔调听起来几乎就在他的耳边。 “结束了,尼弗尔·塞提。我抓住你了。” 尼弗尔转过头朝他看过去。戴米奥斯的嘴因为有一道恐怖的唇裂而向后深缩回去,就像一具死于牙关紧闭的尸体的嘴。他已经投出了最后一支标枪,也已经扔掉了鞭子,但是他抽出了剑。 跑到城门还要多远呢?尼弗尔想道。不到五百步。那么近,实在是很近啊!但是对于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 他本能地朝神庙的屋顶望过去。那里是一排排的很小的人影,正如他期待看到的一样,他辨别出了敏苔卡鲜红的束腰短外衣,看见她正在头顶上挥舞着一根绿色的枝条,她浓黑的长发像一面三角旗一样在北风中摇曳。 超越一切的珍品,一位理想的妻子,他心里想着,手落到了戴米奥斯的标枪上,就是被钉在了他脚旁的车底板上的那支标枪,标枪头深深地插入到木头里,但是尼弗尔做好了准备。他扭动着猛地一拔,把标枪拔了出来。 尼弗尔没有一条投掷时用的皮条,但是他就像使用长矛似的握住标枪,朝对手观望着。当戴米奥斯看到尼弗尔手中的武器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执长剑摆出来一个防卫的姿势。他势不可当地向尼弗尔靠近,将剑刺了下来。尼弗尔用手中的标枪挡了回去。两驾战车都由于突然转向而错开了,接着又返回到了一起,猛烈的撞击使尼弗尔差点从侧翼摔下去,他不得不紧紧地抓住缰绳来稳定自己。 戴米奥斯挥剑朝悬挂着尼弗尔发辫的长杆砍去,但是他没有砍断坚硬的竹竿。尼弗尔恢复了平衡,举起标枪刺向戴米奥斯,想把他赶下去。现在两辆战车轮对轮、毂对毂地并行着了。 尼弗尔和戴米奥斯展开激烈的大战。青铜剑猛砍尼弗尔的胸部,尽管尼弗尔被迫靠着缰绳向后闪了一下,胸前的皮革还是被穿透了,他感到了剑锋的刺痛。而尼弗尔则把标枪的尖头刺向了戴米奥斯的脸,逼迫他突然转弯离开。 多弗十分辛苦地坚持着,那标枪的倒钩仍然固定在它的皮肤里,每走一步标枪杆都撞击着它的腿。 尼弗尔听到了许多种声音,最初很轻柔,几乎淹没在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吱嘎嘎的车轮声之中,但是每走一步声音就变得越大。他抬头看去,透过汗水,他看到了正前方的大门。城墙和屋顶上都是一排排的人群。通过他们欢呼的喧闹声,他想他听到了敏苔卡的声音:“为了我,亲爱的,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可能只是尼弗尔筋疲力尽时的一种臆想,但是这想象使他坚强。他对着马匹大声吆喝着,收紧缰绳使马匹集中精力前行。但是多弗还是跌跌撞撞,无能为力。 戴米奥斯再次出现,但是这次当尼弗尔攻击他的时候,戴米奥斯全力攻击的目标不是尼弗尔,而是他手中的标枪。他的剑从尼弗尔的拳头数英寸的地方将箭杆切断,留给他的只是一段没用的残杆。尼弗尔将它朝戴米奥斯的头狠狠地掷出去,但是他低头躲了过去,又向尼弗尔袭来,逼得他躲到了脚踏板的另一面,以躲开那明晃晃的剑。 戴米奥斯迅即利用优势,抢到尼弗尔的前头。当他过来的时候,伸手抓住了那根绑着尼弗尔发辫的竹竿。他试图把它折断,但是尽管弯得几乎对折过来,它还是抗拒着他的作用力。戴米奥斯的一只手抓住竹竿,另一只手则伸出去抓那束浓黑的头发。发辫在他的手指尖轻轻地飘动跳跃着,但是与此同时,他一直尽力地紧紧地握住剑柄,所以他还是不能够完全地拿到奖品。他扔下剑,这一次他抓住了发辫,并试图把它拽下来,但是竹子是有弹性的而且很坚韧,发辫牢牢地系在上面。 克鲁斯和戴米奥斯右侧的马肩并肩地疾驰着。戴米奥斯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从竹竿上夺得战利品。他知道尼弗尔已经赤手空拳,不会有任何实际的危害,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前方赫然耸现的石头大门。 “向里靠!”尼弗尔对克鲁斯大声喊道。“用前腿顶开它!”尼弗尔扯动着缰绳。这是他们在沙漠中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训练过的技能。那时泰塔驾着另一辆马车,尼弗尔已经教会克鲁斯去爱上了这种力量的角逐。现在,它把巨大的右前腿顶进去,正好在另一匹马的后面挤着它,顶得它失去了平衡。被卡住了的战车倾斜到右侧,大门口很快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门是由砍凿过的红色石柱建造的,尽管多少世纪以来久经饱受狂风的磨蚀和影响,但它们依然粗大并令人望而生畏。 “把它挤出去!”尼弗尔对着克鲁斯大声喊道,他用一只强壮的手抓着缰绳的控制来鼓励战马。克鲁斯迫使另一匹马偏离了一码远,朝着坚固的红色石墙径直地冲过去。 就在最后的一刻,戴米奥斯意识到了要发生的情况,随着一声惊恐的狂叫,他松开了竹竿,竭力去恢复对疾驰的战车的控制,但是克鲁斯左右了戴米奥斯的战马,迫使它莽撞地对着石头门冲了过去。 戴米奥斯意识到了他无法停下飞驰的战车,也无法避免这场撞击。他试图从猛冲着的战车的驾驶座上跳下来,可是那已经太迟了。他的两匹马都倾斜着撞到了石柱上,瞬间就丧命了。尼弗尔听到了它们撞上石门发出的最后的惨叫声,冲撞时的碎裂声,战马折断骨头时的噼啪声,战车上木材裂开时发出的破碎声。一个轮子彻底地飞了出去,刹那间它跳动到尼弗尔的战车旁了。戴米奥斯像标枪一样,被径直地抛到了石墙上。他的头撞到了墙上,颅骨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瓜一样裂开了。他那坚实的白牙嵌在了红色石头的表面上,后来被顽童敲下来作为纪念品,用金链子串起来,拿到市场上去叫卖。 尼弗尔驾驭着克鲁斯和多弗进入了大门,尽管他们的车轮也在红石的表面擦了一下,他们还是疾驰而过,在城里的中央大街上飞奔,大街两边是列队等候的欢乐的人群。他们已经在大路上洒满了棕榈叶和花朵,甚至还铺上了披肩、头巾和其他一件件他们自己的衣物。 尼弗尔首先关心的是多弗。他让马匹停下来,跳下了车,就跑向受伤的小骒马。标枪的倒钩还深深地刺进它的前腿。他只信任泰塔能将它拔掉,但是为了它不再悬垂在多弗的肋下,他啪一声折断了标枪杆。接着他又登上了战车的脚踏板,再次拿起了缰绳。 人群涌进中央大街,当战车以步行的速度前进的时候,人们在战车旁边跟着向前跑。他们伸出手来摸摸尼弗尔,用他们的头巾擦去尼弗尔伤口处淌下来的血。这是一位神的血,一位法老的血,一位红色之路战士的血,这血能够使那块布变成一件圣物传给后世。他们歇斯底里地发出长长的尖叫声来诵出他们的赞美。 “为我们祈祷吧,强大的埃及。真正的法老!” “带领我们,伟大的法老。让我们分享你的荣耀!” “致敬,红神的出类拔萃的弟兄!” “敬祝你万寿无疆,尼弗尔·塞提,真正的法老!” 在广场的入口处,密集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城里的卫兵们只好跑在战车的前面,用大棒将他们从路上赶开,这样尼弗尔才能够驾车通过,慢慢地驶入广场。 在广场中央凸起的石头讲台上,希尔特和沙巴克站在那里欢迎他们的新战士兄弟。 尼弗尔在讲台下停下了他的战车,那是一辆已经破旧不堪、盖满尘土并溅满鲜血的战车。两位士兵来到了车下,帮助尼弗尔抬起麦伦。他们一起把他抬进了哈托尔神庙。在那里,泰塔正等待着照料他。他们将麦伦放在了一个搁板上,年迈的巫师立即开始给他疗伤,首先处理他腰部深深的剑伤。梅丽卡拉的泪水滴落在麦伦伤残流血的身体上,给他的伤口涂上了药膏。 红色之路的战士们把尼弗尔领回到广场。然后尼弗尔走下了台阶,举起战车上的两束发辫,将它们拿到那个燃烧着的火盆旁,火盆位于凸起的石头讲台中央的三脚架上。尼弗尔在火盆前跪下来,宣布道:“没有任何一个敌人曾染指过我们用荣誉和勇敢换得的战利品。”为了让整个世界来见证此刻的荣耀,他将它们高高地举起,清晰而自豪地说道:“我把他们献给红神。” 尼弗尔把发辫扔进火里。它们明亮地燃烧起来。尼弗尔站了起来,由于受伤而虚弱,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我已经完成了红色之路大赛!尽管我还年少,但我已经证明了我拥有埃及双重王冠的权力。我宣布自己为法老。我是唯一名副其实的法老,让任何其他自称为法老的人自食恶果。” 接下来,红色之路的战士们跪在尼弗尔面前,亲吻他的右手和右脚,宣誓他们将生生世世永远效忠尼弗尔法老。人们为尼弗尔高声欢呼。 尼弗尔举起右臂示意安静,但是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如果不是敏苔卡跑上前来扶住他,他可能会倒下去。他把一只胳膊揽在敏苔卡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合法的埃及,为了你,我的爱!” 尼弗尔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因此只有她能够听到他说的话。她尽情地亲吻他的双唇。民众把两人的爱意理解为公开宣布的婚约。他们大声呼喊着,直到广场上的回声惊得对面城墙上的一群群鸽子纷纷飞到了空中。 第07章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漂浮在两条大河的水域之上,这座城市就像一朵等待着采摘的莲花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城墙是用烧砖砌成的。城墙的厚度是二十七肘尺,比在这片肥沃的、灌溉良好的土地上生长的最高的棕榈树还要高。 特洛克向伊什塔尔问道:“这座城市的周长是多少?” “十里格,陛下。”伊什塔尔告诉他。“骑马要走半天吧。” 特洛克高高地站在战车的脚踏板上,用手遮住阳光看过去。“那就是传说中的蓝色大门吗?”他问道。他知道伊什塔尔已经在这个巴比伦的王室都城生活了十五年,他大量的魔法就是在这里的马尔杜克神庙中学到的。 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大门就像一块巨大的宝石一样发出微弱的闪光。大门的入口很宽,十辆战车也能够并排驶入,雕刻的雪松木大门比十个人叠加着矗立在那里还要高。 “确实是蓝色,”特洛克惊叹道。“我已经听说它是用天青石嵌面的。” “不是那么回事,陛下。”伊什塔尔的脸扭动着得意地做了一个鬼脸。“他们是用琉璃瓦做成的。每一块瓦上都刻画着一位巴比伦的神,总共有两千零一十块瓦。” 特洛克用唯一一只完整的眼睛沿着蓝色大门两侧绵延着的数英里的城墙扫视了一遍。每隔二百步有一个了望塔。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厚实坚固的扶壁在牢牢地支撑着。伊什塔尔知道特洛克正在想什么。 “沿着城墙的顶端有一条路,宽度足够两辆战车并驾齐驱。不到一个小时,萨尔贡就能够调动五千名士兵,奔赴受到威胁的任何地点。” 特洛克咕哝了一句,表明他对此并不在意。“尽管如此,任何城墙都能够从根基处挖通,都能够被挖掘的坑道所破坏,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口。” “还有一道内墙,尊贵的法老,”伊什塔尔以轻柔的语调低声说道,“内墙几乎与外墙一样坚不可摧。” “如果我们无法攻破城门,我们就在周围找一条路进去。”特洛克耸了耸肩膀。“那些是萨尔贡的皇宫花园吗?”他翘起他那有丝带装饰的胡子指指那些非凡的一层层升入云天的阶梯状的平台。它们巧妙地层叠在一起,就像一个在空中耸立着的倒立的金字塔,看起来就像一只展开双翅的苍鹰,脱离开大地的束缚,遨游在无穷的天际。 伊什塔尔用他一只肌肉强健、有着蓝色文身的胳膊指着前方,说道:“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庭院,修建了六个阶梯状的平台,每一个都宽于前面的一个。单单是女子的闺房就有五千个房间,每个房间住着萨尔贡的一个妻子。他的财宝都埋在宫殿下方一个深深的地牢里。那里堆满的黄金有一人高。” “你亲眼看到过这些神奇的东西了吗?”特洛克向他质问道。 “没有看见过闺房。”伊什塔尔承认道。“但是我曾进入过宝库的最大的主穴,我坦率地告诉你,神人合一的国王,当它们摆在你的面前时,即使把你军队中全部的载重马车加在一起,你也无法运走那么多的财宝。” “我也坦率地告诉你,伊什塔尔,我能够一直制造新的载重大车。”特洛克把头向后甩了甩,情绪高昂,兴致勃勃地大笑起来了。 巴比伦进军是一个长久的功绩,是一连串持续的胜利。在阿尔米勒赫湖的岸边,他们与萨尔贡的大儿子——拉恩进行了一场遭遇战。他们将拉恩的队伍夹在特洛克和纳加的战车队之间,像磨高粱米一样将其碾成了粉末,然后如同秕糠一样将他们扫进了湖里,直到湖水被鲜血染成红色,发胀的浮尸在湖岸这边漂向了对岸。 他们把拉恩的首级斜插在一支长矛上,送到了他父亲那里。悲痛欲绝的萨尔贡,冲进了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的陷阱。纳加在萨尔贡前面佯装撤退诱其深入,特洛克从南边包抄过去,接着用一千辆战车向他发起了攻击。当萨尔贡转回身来保护他的辎重车队的时候,他们已经使他陷入一个青铜武器在闪现寒光的包围圈之中。 萨尔贡带领五十辆战车成功地突围出去,但是他丢在身后的却是两千辆战车和一万一千名士兵。特洛克阉割了所有的俘虏,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整整用去了两天的时间来完成。而他本人也亲自参加了这项工作,他像一个屠夫一样,鲜血一直沾到胳膊肘。他在他们的眼前晃动着被割下来的生殖器,还跟每一位受害者开着低级下流的玩笑。之后来他任凭受害者们流血而死,将他们的鲜血献祭给魔神塞特——一位爱好这美餐的饕餮之神。特洛克把割下来的战利品送给萨尔贡,用盐保藏好,装满了一百只雪松木的大箱子。这是一个微妙的警告——当特洛克和纳加来到巴比伦时,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巴比伦建在西边的幼发拉底河和东边的底格里斯河之间的一块狭长的陆地上。在萨尔贡轻率地撤退时,他没有能够毁掉桥梁。在任何情况下,要拆除桥梁下方建造的那些巨大的烧砖桥墩,都需要一支军队才能够做到。萨尔贡不再有一支军队了。他留下了一支筋疲力尽的步兵军团去保护桥梁,但是他们士气很低落,没有骑兵去支持他们。在这场与双法老的战役中,他们没有能够坚持很长时间。 特洛克把幸存者的手和脚捆住,从桥梁的中间将他们扔进浑浊的河水里。埃及的军队扶着桥的扶手兴奋地看着在敌人溺死时的丑态。 现在巴比伦就在特洛克和纳加前面,他们从阿瓦里斯出来已经行进了一年多了。 “你肯定了解这些防御设施,伊什塔尔,你曾经帮助过他们设计。”特洛克急躁地问,“这城墙得多长时间才能毁坏呢?” “这城墙是坚不可摧的,陛下。”伊什塔尔说。 “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真的,”特洛克告诉他说,“倘若有足够的时间、人力和决心,所有的城墙都可以被破坏。” “一年,”伊什塔尔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或者两年,也可能是三年。”可在他那刺了文身的脸上布满了狡猾的表情,目光也躲躲闪闪的。 特洛克笑了,一把抓住了伊什塔尔长而尖的胡须。他卷着胡须,直到伊什塔尔那蓝色的布满皱纹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眼睛噙满了泪水。“你想和我玩,男巫,你知道我是多么热爱玩游戏,是不是?” “仁慈万能的埃及啊。”伊什塔尔啜泣着。特洛克狠狠地把他推到了一边,他几乎从双轮战车的踏板上摔下去,不得不努力抓住挡泥板的一边稳定住身体。 “你说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坐在这里欣赏巴比伦的美景和奇观。我很忙,米底亚的伊什塔尔,而且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神是没有同辈的。我现在只是一个人,一个可能出错的穷人。” “穷人?”特洛克的整张脸上都燃烧着愤怒,“塞伊斯在上,你这个谄媚的骗子,你已经榨取了我十万两黄金了,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呢?” “你有城市和帝国,除了埃及,你已拥有了一切,我也会让它臣服在你的脚下。”他了解特洛克,知道他会发脾气到什么程度。 “我需要有一把打开城门的钥匙。”特洛克望了望他的脸,深深得意于伊什塔尔的话,他了解伊什塔尔就像伊什塔尔了解他一样。 “这钥匙一定是用金子做的,”伊什塔尔说道,“可能是三十万两金子。” 特洛克突然大笑起来,举起拳头打算打伊什塔尔的脑袋。伊什塔尔在拳头下面迅速地跑开了。 “用三十万我能再买一个军队。”特洛克摇摇头,他胡须上的丝带仿佛一片黑压压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在那边,在萨尔贡的宝藏里,存放着一千万两金子,三十万两只是个小数目。” “把那个城市给我弄到手,伊什塔尔。在三个满月期间把它给我弄到手。我将把萨尔贡宝藏里的二十万两金子给你。”他保证说。 “如果我在下个满月就能把它给你弄到手呢?”伊什塔尔用力地搓着手,就像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特洛克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严肃地说:“那么我就给你三十两,并且让运货车护送给你送去。” 两个法老的军队在蓝门前安营扎寨,特洛克派一名使者去给萨尔贡送信,要求立即占领这座城。“要在硝烟中挽救这座天才般的建筑物,在刀剑下挽救你的家人和民众,”特洛克用诙谐的措辞表述了他的要求。萨尔贡的回复很简单——他把使者直接斩首送还给特洛克,城墙充满了血红和挑战的意味。前奏处理完了,特洛克和纳加把城墙给包围了,只允许巴比伦人看他们的全部力量和光彩。 他们驾驶着金色的战车,特洛克的战车是用六匹黑色的牡马拉着的,而纳加的是用六匹白色的。海斯瑞特在纳加旁边,身上的珠宝灼灼闪光,高高盘起的卷发上戴着金色圣蛇。金色战车后面行进着五十个囚犯和在两河流域的边远的村庄和城镇抓住的巴比伦妇女。她们都怀孕了,其中一些要临产了。 他们由一个五百辆双轮战车组成的先头部队带领,后面还跟着五百辆双轮战车保护。这个队伍缓慢、庄严地围着城转了一整天,在太阳要落山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蓝门。萨尔贡和战时委员会成员都聚集在了门口上方的低矮挡墙上。 萨尔贡又高又瘦,梳着蓬乱的银色头发。他年轻时是个了不得的勇士,征服的疆域最远到达了北边的黑海。他生平只有一次战役遭受到了打击,那就是败在了泰摩斯法老的手中,也就是尼弗尔·塞提的父亲。现在另一对埃及人站在他的门口了,他不能欺骗自己相信这些人会和第一次一样仁慈。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特洛克把那些怀孕的妇女扒得一丝不挂,一次向前走一个,然后让全城的人都目睹她们隆起的大肚子被切开,没出生的婴儿掉了出来,一个个小尸体摞在蓝门的门槛上。 “把这些放到你的军队里去,萨尔贡,”特洛克向他大声喝道。“你能得到你想要得到的每一个人。” 对于海斯瑞特来说,这是漫长而又令人兴奋的一天,她和所有的女仆都退到了帐篷里面,留下了她的丈夫和特洛克在油灯下钻研这个城市的地图。这真是一件艺术品,它画在干羊皮上,城墙、街道、水道,而且都标出了比例,每一个主要的建筑物都仔细地用颜色标出来了。 “这个是怎么到你手上的?”纳加问。 “十二年前,根据萨尔贡国王的命令,我仔细调查了这个城市并亲信画了这幅图。”伊什塔尔回答。“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么精确和完美。” “如果是萨尔贡委托你做的,你怎么没有上交给他呢?” “我给了,”伊什塔尔点头道,“我把稍微差一点的给了他,而偷偷地把这个保留了下来呈现给您了。我知道有一天肯定有个比萨尔贡更出色的人值得让我献出它。”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还在研究地图,时不时轻声地评论着,过一会儿又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作战的将军们用专业的眼光看待这个战场,他们都很欣赏这些几百年前一层一层修建的城墙、塔楼和棱堡的深度和强度。 最后特洛克向桌子后退了几步,“我的预言没有什么缺点,巫师,你在第一时间就是正确的。我们将花费三年的时间去辛苦工作来突破那些城墙。你需要比这做得更好才可以得到你的三十万两金子。” “水,”伊什塔尔低声说,“寻找水。” “我们找到了水,”纳加微笑着望着他,那笑容就像蛇一样,冷酷邪恶。“这里有几个水渠供应着这个城市每一个地方的用水,这些水足够去浇灌萨尔贡花园里的梯田,这些梯田都能伸展到天上去了,喂养了这个城市几百年了。” “法老是无所不见、无所不知的,”伊什塔尔向他鞠了一躬,“可是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来自两条万能的河流,尼罗河——世界上最伟大的河流,它提供的水一千年都不会干涸。” “但是这水从哪里进入这个城市呢?从下面还是上面穿过这些城墙呢?”伊什塔尔坚持问,纳加和特洛克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城墙的外围,离巴比伦北面半英里,在幼发拉底河的东岸,洪水懈怠地流动着,沉积在尼纽塔神庙,狮头双翼的幼发拉底河河神的神像旁。神像建在石头墩上,这些石墩一直延伸到河里。河神的多种形象都雕刻在四周的外墙上。在阿卡得语中,镌在出口上方的石头梁上是对企图侵犯神殿的人的一种警告,招致神灵降罪于他们。 伊什塔尔·密德在门槛上很虔诚地破除咒语,切开两个猎物的嗓子,他们的血溅在门上。这条路一被特洛克打通,身后就跟进了二十个骑兵,他们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神庙的后院,把所有穿紫袍子的尼纽塔神父都聚集起来,他们正在唱赞歌,做礼拜,还在向入侵者挥手致意。从幼发拉底河飞溅的水进入到小路,仿佛在恳求尼纽塔去修建一个有魔力的隐形墙使特洛克折回。 特洛克没有经过允许就穿过了城墙,一剑刺中主教的咽喉。其他的神父一边被这样的亵渎神圣的行为震惊得恸哭不止,一边拜倒在他面前。 特洛克把剑插入剑鞘,对领队点点头,命令这些士兵:“把他们全部杀死,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事情迅速地结束了,整个后院到处都是穿紫衣服的尸体,特洛克命令说:“不要把他们扔到水里,也不要让城市的守卫见到他们漂浮过去,猜测我们要做什么。” 特洛克转过身来看看伊什塔尔,所有的神父一被处置完,伊什塔尔就进入后院念咒语来抵制他们冒犯了的神对他们的惩罚。伊什塔尔把这群尸体放到四个墙角烧了,立即散发出浓厚的油脂的气味,这股烟和尼纽塔是不一致的,特洛克愉快地说,应该公平地对待神和凡人。伊什塔尔完成了净化,便带领他们进入了神殿的神圣之处,特洛克和骑兵跟随着他,露出了血都凝结了的刀刃。 他们的鞋在阴暗雄伟的大厅里发出沉闷地声音,当他们逐渐接近底座上的神时,特洛克感到一股宗教的寒气袭来。底座上的狮子头无声地缠结在一起,石头的翅膀在向远处伸展。伊什塔尔向神灵慷慨陈词,试图通过这个冗长的的祷告安抚神灵,然后引领特洛克进入神像和后墙中间的狭窄过道。他指着修建在尼纽塔身上的重重的铁栅门,特洛克伸手抓住铁栅门的横梁,使出熊一样的力量摇晃它,可是门梁丝毫没动。 “有一个简便的方式,英明的法老,”伊什塔尔谄媚地建议,“主教的身上一定有钥匙。” “把它取来!”特洛克对护卫长厉声说。护卫长立刻跑着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拿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有几把钥匙和他的前臂一样长。他们试了两把插进锁孔里,第二把打开了这个古老的机械,只听折页“吱吱嘎嘎”几声,门开了。 特洛克斜眼看看这个通向黑暗的倾斜盘旋的楼梯,深深的辕杆产生的气流又冷又阴湿,他听到了下面的流水声。 “把火把拿来!”特洛克下令队长派四个骑兵从壁架上拿来燃烧的火把。特洛克把火把举过头顶开始察看狭窄的未设防的楼梯,继续跌跌撞撞地走,因为楼梯的石头踏板很窄很滑,他越往前走流水声越大。 伊什塔尔在后面紧跟着,“这个神庙和下方的地道都是大约五百年前修建的。”他告诉特洛克。下面闪现着水的波光,洪流的声音很快地传到了黑暗中,最后特洛克到达了底部,登上了石墩。在晃动的火把的映照下,特洛克看见了他们都站在带有弯曲屋顶的宽广隧道里,脚下是一个很宽广厚重的沟渠。屋顶和墙壁都贴满了按照几何图形设计的瓷砖,两个隧道汇合到一起,在深深的黑暗中被遮蔽了。 伊什塔尔从墙上摘下一块气味很浓的蘑菇扔到水里,它顺着沟渠漂走,渐渐从视线中消失了。“这要比人的头脑还要深奥。”他说。特洛克若有所思地看看护卫队长,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对错,而这个队长立即退回到阴影中,力图表现得很微不足道。 “我们站着的这个小路通往这个沟渠,”伊什塔尔解释着,“那些神父是它的拥有者。” “它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特洛克急切地问。 “在神庙的石墩下方的河床上有一个水坑,河水都会从这里流出。这个沟渠的终点远在尼纽塔的另一个神庙,在巴比伦城墙内,离蓝门很近。”伊什塔尔解释说。“只有神父知道这条隧道的存在,其他人都相信这水是来自上帝的慈善礼物,它从教堂四周的泉中涌出,人们用桔槔、水轮挑水到宫殿的花园,或者用水渠输送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相信你所说的,伊什塔尔·密德,你很迫切地想得到你那三十万两金子吧,”特洛克容光焕发,笑道,“它仍然能帮你带领我们来到这个兔子穴,找到城市的奇观和财富,特别是财富。” 特洛克推断出城墙内的尼纽塔主神庙的神父一定和河流上神庙里的神父是有联系,他们使用这个水渠作为连接的通道。不用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发现这里,所以他必须要快点想出一个计划。 特洛克选择了两百个最值得信赖的雪豹部落的手下。他把他们分成了两组,一旦他们沿着这条水渠进攻城市,第一组就包围蓝门,直到纳加卡凡带领着大部队通过;第二组人相对少一些,跟着他们杀出的路进入宫殿,在萨尔贡处置金子之前,抢夺他的财宝。“要用一千辆货车来运走它们。”伊什塔尔向特洛克保证。 被选中的这二百人都穿着萨尔贡军队的制服,这些制服都是从囚犯和战场上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们都穿着长长的到脚踝的条纹的外衣,腰上系着腰带,戴着高高的蜂房形状的头盔。伊什塔尔给他们示范如何把胡须和头发卷进美索不达米亚人那有特点的小环里,他们都只系着红色的腰带来区分自己和敌人。这个城市地图的粗略的复制品被军队的抄写员匆忙地画出来分别交给了两个小组的队长,以便让他们知道街道和建筑的布局,到了晚上,每个人都清楚一旦进城会发生什么。 天一黑纳加就带领着他的突击队进入蓝门外面的指定地点,准备只要特洛克的人一把城门打开就猛闯进去。 在尼纽塔神庙的后院里,特洛克聚集了两队人马。天仍然很亮,他和伊什塔尔带领他们在螺旋的楼梯处排成一排,和水渠的水平线平齐。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有好几个小时都要在这个漫长隐蔽的旅程中完成。他们的鞋都用皮革的袜套裹住了,所以重重的脚步在阴暗的隧道中都没有回声。他们静静地行进着,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个人举着火把,为后面跟着的人提供光亮,使他们可以辨别出行走在黏黏的石墩上的脚印,在他们的左手边永不止息的水流旁边通过。每走一千步,伊什塔尔都停下来安抚尼纽塔神并吟诵咒语,为死去的神父设置障碍和阻拦扫清道路。 走到光线的源头,他们看见另一个铁栅门横在隧道上,人们从壁架上取下火把,照射出的扭曲的影子反射在门上方。他们越来越近,看见在铁栅的另一边有两个穿袍子的神父坐在凳子上,中间横着一个巴奥棋盘,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中。伊什塔尔温和地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向上看了一眼,那个胖神甫站起身摇摇摆摆走到了门口。 “你是新那的人吗?”他问。 “是的!”伊什塔尔向他保证。 “你来晚了,我们从夜幕降临时就开始等了,你本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来的,主教会不高兴的。” “我很抱歉,”伊什塔尔听起来很悔恨,“但是你认识新那。” 胖神父咯咯地笑了:“是的,我认识新那,他在三十年前教我应答短歌。” 胖神甫的钥匙在门锁里发出一阵丁零声,接着门开了:“你们必须快点,”他说。特洛克脸上蒙着头巾小跑进去了,用长袍子挡着手里的剑。神父向后退去,靠着墙让他们通过,特洛克阻止了他,悄声说:“尼纽塔会报答你的,兄弟。”随后一剑刺到了脑袋里。 随着一阵警报声,另一名神甫跳了起来打翻了巴奥棋盘,这些石头便绕着石墩四散开来。特洛克一个箭步就到达了他的跟前,把他的头砍成了两半。这个神父向后倒去,没有一丝声音,落入黑暗的水中,他鼓起来的袍子漂浮了起来,沿着隧道而去。 特洛克轻轻地打了个口哨,士兵们都佩着剑,在火把的照射下不声不响地前进着。伊什塔尔带领着他们到达了另一处陡峭的石头楼梯,快速地向上爬,直到一个厚重的幕布挡住了去路。伊什塔尔偷窥了下幕布的边缘,点头示意:“这个神庙是空的。” 特洛克上前一步,看看伊什塔尔。这个神庙要比那个河流中的神庙大多了,也更气派。天花板很高,五十个火把放出的光被阴影所吞没,神像蹲伏在门柱的上方,水渠的水猛烈地喷出,像一股巨大的泉水落入池塘,还夹杂着一个白色的小卵石。被特洛克砍下头颅的神父的尸体在池塘中漂浮着,这里的水多得无法容纳,通过水渠带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虽然空气中弥漫着很浓厚的焚香的味道,但是神庙的大殿还是被遗弃了。 特洛克给几个随从打信号向前走,他们一从隧道里出来就在队长后面安静地列好了队,特洛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小跑向前。伊什塔尔带领着一个小分队穿过大厅的角门进入通往萨尔贡宫殿的走廊,特洛克带队伍走出神庙后面的狭窄通道,根据印象中地图的样子,在第二个小巷里转弯进入宽广的大路,这条路能带他们通往蓝门。天仍然很黑,星星在沉睡的城市上空闪着光辉。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几个穿着斗篷的人,有一两个喝得跌跌撞撞的,其他人匆匆地闪开路让黑暗中全副武装的勇士通过。一个怀里抱小孩的妇女在身后叫住了他们:“让马尔杜克的微笑永远伴随着你,勇士,请保护我们的安全,远离特洛克这个残暴的人。”特洛克明白阿卡得语,知道她话的意思,连胡子都跟着笑了。 他们伪装在掠夺来的长袍里,来到了大路的末端,没有遇到敌人,但在门道上,从卫兵室里隐约传来了一个声音。 “站好不要动!给我今晚的暗号。”门口的百人队队长身后带着五个随从,走进了火把光里,但是他们都没有防备,没戴头盔,没穿盔甲,眼睛浮肿,脸上布满了睡意。 “萨尔贡国王派往埃及法老光荣的使者。”特洛克用讨厌的阿卡得语含糊地说,然后给骑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攻。“打开城门站到一边去!”他径直跑到百人队队长面前。 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怀疑地站了起来,然后他看见了剑光,急切地喊道:“站住,放下武器,召集警卫。”但是太晚了。特洛克用一只箭把他射下了轨道,在其他的卫兵防御之前,特洛克的手下就爬了上来,但是这声响已经惊动了城门低矮挡墙上的哨兵,他们听到了山羊角被吹响的刺耳的警报声,猛力地把投枪投向了进攻者。 在地图上,伊什塔尔描绘了围绕在复杂的机器的门房,这里有一个装有重绞车和滑车的系统,他操纵着这些大门。在守卫者关闭这些门之前,特洛克率领手下来到了出口,在几分钟疯狂的袭击后,他们杀死打伤了大多数。幸存者扔掉了武器,有一些跪下乞求,但是没有用。他们都被刺死或者用棍打死了。其他人从后门逃走了,特洛克带人占领了大绞车,在绞盘上的轮辐的帮助下,他们打开了城门。 可是山羊角的号声惊起了城里的守卫,他们都从自己的营房里出来,有的没穿盔甲,.99lib.有的还处于半睡状态,全都跑出去守卫门道了。 特洛克闩上了通往绞车的沉重的门,把他们置于出口。在门道上的低矮挡墙上,他的手下杀死了防御者,把他们从墙顶扔到下面,现在他们在斜坡上打斗来拖延这些抵抗入侵的巴比伦人。 通往绞车室的门在巴比伦人的痛击下不断地抖动,他们拼命地想闯进来,但是绞车在特洛克随从的努力下慢慢旋转。强有力的门在座位上升起,他们间的空隙在不可阻挡地拓宽了。 通往城门的大路现在被巴比伦的防御者挤得满满的,可他们都被自己人牵制住了。只有四个人并排地登上了斜坡,到了城墙的顶端,特洛克的手下把他们打了回去。其他人仍然试着要破门而入,但是门太坚固了。最后他们在打破了门,发现特洛克和随从一直在门槛上等他们。 在城墙外面,纳加的手下带着撬棍和杠杆进来了,他们迫使这些厚重的门越来越宽,直到最后一个连的双轮战车都能通过。然后他们站到一旁,纳加带领一方队的作战车辆气势汹汹地穿过门道,从左到右扫平了大路,埃及军队在后面倾巢出动。特洛克带领他们在城中横冲直撞,直奔宫殿。 巴比伦的洗劫开始了。 由萨尔贡自己带领的在宫殿的防御是很牢固的。然而到晚上特洛克打开了第一个楼厅外墙的突破口,他的防御瘫痪了。当他们闯入萨尔贡的卧室时,他正跪在马尔杜克这个美索不达米亚吞噬之神的神像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沾了鲜血的剑。在他身边躺着他爱妻的尸体,一个伴随他生活三十年的灰白色头发的女人。和死在特洛克手下比起来,他给了她一个仁慈的死亡。然而,萨尔贡还不能倒在自己的剑下,特洛克敲了敲他紧握的武器。 “我们应该谈谈,国王陛下,”他保证。“你没有把我当做塞伊斯的黑兽吧?我希望你能相信你把我涂错了颜色。” 闺房里的妇女被成群地赶出了宫殿,她们一共有五百人而不是伊什塔尔所说的五千人。特洛克挑选了二十个最年轻漂亮的来供他个人享受,其他人给了他手下的军官。军官享受够了就把他们送给普通士兵。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才进入宫殿下方深深埋藏财宝的地方,因为有很多复杂的建设和设施守卫着它。如果没有伊什塔尔·密德一流的专业知识,可能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进入这个主藏宝室。 道路很明确了,特洛克和纳加、海斯瑞特跟在队伍后面,从楼梯上下来进入主室。伊什塔尔在内部点了一百盏油灯,光线被擦亮的铜镜狡猾地反射着,以此来炫耀全力以赴下的战利品。 两个法老和海斯瑞特看到财宝的光芒后都大吃一惊,沉默了良久。银子都装在柜子里,金子装在了圆锥的铸块里,这样更容易堆积。他们全都印上了金匠的印记和萨尔贡王室的涡卷饰。 海斯瑞特一时没有说话,把她那明眸善睐掩藏在这宝贵金属的光彩里。纳加在金属堆里慢慢地走着,这两堆要比他的头还要高,没走几步就会停下来,怕碰到铸块。最后他又小声地说:“他们感觉很温暖、很光滑,就像处女的身体一样。” 特洛克一手拿起一个重重的箱子,容光焕发地对伊什塔尔说:“多少钱?” “英明威武的国王陛下,我们还没机会数呢,可我们查明了萨尔贡抄写员记录的名册。他们记录银子的总重量是七百五十万两,金子是三百三十万两。”他伸展开那文身的手不赞成地说道:“但是谁又能相信这是巴比伦的总数呢?” “萨尔贡是名副其实的强盗。”特洛克的声音像是在赞扬他。 “至少这里的这些钱足可以支付你许诺给我的小施舍了。”伊什塔尔狡猾地建议道。 “我认为我们应该进一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特洛克亲切地微笑,“我是一个善良慷慨的人,伊什塔尔,只要你做得好。然而,过分慷慨就是愚蠢了,我还不那么愚蠢。” 特洛克贪婪地看完这些财宝,剩下的就是在城市里到处看看了。特洛克和纳加在宫殿里漫步,爬到楼厅的顶端,周围有喷水池、花园和小树林。在这个高度,他们可以俯视下面的两河流域的景色,有田地、沼泽和城墙外的纸莎草床。 接下来他们参观了所有的神庙,这些豪华的建筑里都布满了金块银条、美丽的家具、雕像、马赛克和其他艺术品。当他们移动这些东西时,纳加和特洛克以一种聊天的腔调和高高在上的神说话,就仿佛他们是神的兄弟或同僚。特洛克解释说巴比伦不再是首都了,它只不过是埃及的一个管辖区,因此神应该把他尘世的座位挪到阿瓦里斯,在那特洛克可以给他提供一个更加舒适的住所。神的财富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他们劳动所得的报酬。 最壮观的就是马尔杜克德沃尔神庙,特洛克发现这里不仅是珍贵金属和珠宝的贮藏所,而且让人迷恋。 伊什塔尔是马尔杜克的信徒,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这个神庙跟随主教学习神话。他还没有得到回报,他亲密的特洛克就像一根针插在了狮子的肚子上。他建议特洛克去朝拜马尔杜克,特洛克回答说:“马尔杜克有很多特点都和我们熟悉的塞伊斯很相似,他们两个可能是很好的兄弟。” “国王陛下总是那么聪颖,可是马尔杜克要人类的祭品的胃口要比塞伊斯大得多,表现的方式也很特别。” 他带领特洛克穿过迷宫般的通道和走廊,穿过花园、后院和回音大厅进入神庙底部中心的圣地,这个神庙本身就是一个小城市,他们最后来到了火炉的合成体前。 他们站在主祭祀室上方,特洛克以完全迷恋的神情向下盯着它的主体,他对这样的设计和建筑感到很惊讶。“给我描绘一下它的样子。”他命令伊什塔尔。 “这有两个火炉,不是单独的一个,还有一个在这墙的后面。”伊什塔尔指着闪着铜光的墙壁。“当炭火点燃,大风箱就会吹拂直到这金属墙像升起的火热的太阳一样灼热。墙壁是可移动的,通过滑轮,神父就能够把他们卷到一起再把他们分开……” 伊什塔尔刚解释完,特洛克就用一只拳头捶击了另一个手掌:“以塞伊斯和马尔杜克的名义,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我一定要看看它是怎么工作的。如果是像你所描绘的那样,我就在阿瓦里斯神庙里也修建一个这样奇妙的装置,命令神父给那些可憎的炉子生火,我们还要给马尔杜克献祭来庆祝我们的胜利。” “炉子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达到理想的热度。”伊什塔尔警告他说。 “我有时间,”特洛克说,“我要监督缴获的这个奇妙装置,但是现在我要去看看萨尔贡那年轻美丽的二十个妻子。”他转转眼珠:“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无论如何,我的暴徒们在忙于抢夺这个城市,在我让他们恢复理智之前还需要一些时间。” 三天后,特洛克在伟大的宫殿的最上层楼厅为他的高级将领举办了胜利宴会。宾客们都斜靠在橘子树上,这些橘子树长在巨大的土罐里,花朵都满开着。所以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气息,在他们周围泉水叮咚作响。宴会的桌子上都铺着丝绸毯子,碗和器皿都是用金银做的,并用宝石固定住——都是从祭祀仪式上带回来的。宾客们坐着的凳子都是萨尔贡的妻子,她们裸体跪着,只戴着一条金链子,后来当泡沫丰富的啤酒和红酒起作用时,他们的活凳子又变成了枕头和床褥。 在狂欢宴会中间,伊什塔尔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特洛克的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能吞下海洋吃掉星星的法老,火炉准备好了。” 特洛克摇摇晃晃拍着双手:“亲爱的同僚们!”他这样称呼他的军官们,他们都大笑起来。“我有一个消遣的东西给你们玩,跟我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楼梯,随从们都在后面跟着。 他们在长廊的低矮挡墙那儿站好了一排。向下看这个祭祀室。从两个一模一样的烟囱里冒出的烟在头上缭绕,他们在灼热的金属墙旁流着汗。 “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为伟大的马尔杜克神祭祀,他把他的城市作为战争礼物送给了我们。”特洛克模仿着伪虔诚的主教声音说道,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特洛克向伊什塔尔招招手,他登上楼梯到祭祀室,有一百个奴隶站在起锚机上准备启动这个机械。得到主教的信号后,他们开始为马尔杜克唱赞歌。 神父走向开着的祭祀室上的布道坛,周围都是灼热的墙壁。以唱赞歌的奴隶为背景,他抬高了双臂用芦苇般的假声祷告。 特洛克打了个响指,火炉室封闭的石墙上一个小门开了,另一个神父带着一排人出现了。他们都穿着朴素的白色束腰外套,没戴饰品,脖子上都系着缰绳。 这些男女老少,有的是被抱在妈妈怀里的婴儿,有的是刚刚学走步的孩子,有的刚刚长成少年。最高的瘦弱的白头发老人一副国王姿态,身边还有一个勇士。 “好啊,萨尔贡,神圣的天地间两河流域的伟大的统治者,”特洛克嘲笑他,“我正要为你做你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我要让你作为信使飞到神灵马尔杜克德沃尔充满爱的双臂去,因为我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我不想让你的妻子小儿子和女儿为你恸哭,我打算让他们陪你一起上路。”特洛克停顿了一下,让手下人的笑声平息,继续说:“给马尔杜克稍个信,当你和他面对面站着时,告诉他:特洛克——他神圣的兄弟和他问好,感谢他的帮助。” 萨尔贡把他的儿子们紧紧聚在周围,没有屈尊向上看特洛克一眼,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特洛克看看主教:“现在,神父,请展示给我们这个机器是如何工作的。” 主教又唱了一遍圣歌,可这是一次不同的祷告,声音沙哑粗糙。在这个房间里,奴隶们在他身后也唱了起来。他们一起向前迈步,他们那光秃秃的鞋底踩到石板上,那声音听起来像晴天霹雳,每次一步,起锚机开始旋转了。 起初什么都没有改变,伊什塔尔小声嘀咕:“无所不能的特洛克,最伟大的英雄陛下,观察燃烧的墙壁,看他们两个开始慢慢地互相挪近了,慢慢的,直到最后融汇,殉难者变脆变黑,就像灯火中的飞蛾。” 特洛克斜坐着,布满汗水和期望的脸上放出了光彩。 “马尔杜克会很高兴的,”伊什塔尔宣布,向上望望,“你给他选的祭祀品最适合焚烧了。” 特洛克点点头:“告诉我的兄弟马尔杜克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 在马尔杜克德沃尔的祭坛前面的神庙内部圣所里,特洛克跪在铺在石头地板的豹皮上。神的金像是一个很标致的年轻人,面带微笑,这个雕塑是真人的三四倍大。神和凡人的唯一区别不是身高,而是卷曲的头发两边分别有一个山羊角和裂缝的蹄子。 “你说过马尔杜克是一个可怕的神,比万神殿里的任何一个神都更加残忍凶猛,也比塞伊斯更凶恶,”当特洛克第一眼看见这个神像时,他挑衅伊什塔尔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男孩。” “英明的法老!”伊什塔尔警告他,“这只是马尔杜克向世人展现的一个侧面,他真实的样子是很可怕的,任何人看过他都会变成盲人或者不停抽搐的滴口水的疯子。” 特洛克略微思考了一下,跪倒在神像前,默不作声,而神父已经把两个刚出生的孪生婴儿抱来了,把他们献给了神。伊什塔尔很熟练地撕开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几乎还没有哭一声,鲜血就流到了伊什塔尔端着的金占卜碗里。 放了血的小尸体被扔进大理石滑道里,被直接带往圣所下方的火炉里,伊什塔尔把金碗放在祭坛前,点燃焚香火盆,边唱赞歌边含糊嘀咕着。他把一把药草扔到火焰上,直到缠满花环的拱顶蓝烟缭绕,空气中有芬芳的委靡的味道。过了一会儿,特洛克发现自己的视觉模糊了,阴影摇摆舞动,他听到远处的讽刺的笑声。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揉眼睑,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神的甜美的微笑变成了恐怖的斜睨,就像有毒的小昆虫爬上了皮肤似的,特洛克想离开但是做不到。 “伟大的马尔杜克神会很高兴的。”伊什塔尔重复着,读着反射在盛满血的碗表面的占卜:“他会屈尊回答问题的。” “告诉马尔杜克,作为他的同辈我很敬重他,我会把一千多件祭祀品送到火炉中去的。” “马尔杜克听到你所说的了,”伊什塔尔拿起碗斜眼看看,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把碗放在大腿上前后轻摇,最后向上看看说:“无所不见的马尔杜克,巴比伦最伟大的神!令人敬畏的神,请和我们说话吧,我们恳求你!” 他展开双臂拥抱金像,神以孩子的声音说话了,口齿不清,声音却甜美。 “我问候你,我的兄弟特洛克,”那声音说,“你想要知道的是会飞的小猎鹰是否已在沙漠中展开了翅膀,磨尖了爪子。” 特洛克很吃惊,不仅因为这脱离现实的声音,而是这话的准确性。的确,特洛克打算问问他,他去袭击毁灭尼弗尔·塞提的计划如何。他试图回答,但是他的喉咙被堵上了,干得就像包古代木乃伊的材料一样。 甜美的孩子似的声音继续说:“你已经和我忠实的仆人伊什塔尔·密德建立了一个很好的合作关系了,你应该认真倾听他所说的。如果你不那样做,按照原计划进军加拉拉,你会遭受比喀姆新风还大的灾难,足以埋葬你的军团。” 特洛克艰难地回想起伊什塔尔如何劝阻他不要带领另一个军队进入东部沙漠攻打尼弗尔·塞提,逮捕敏苔卡——他逃跑的女人。很久以前,他派出的间谍向他报告尼弗尔在加拉拉准备的行踪。他召集了另一股兵力,组织双轮战车和步兵准备远征。他知道如果不能铲除王位的竞争者,那么不久,反叛和暴动就会在整个王国开展起来。他清楚一旦如此,他建立的王朝就会毁坏灭绝。他多么渴望铲除他的竞争对手——尼弗尔·塞提的威胁,他更渴望再次抓住唯一的一个羞辱反抗他的女人,他对她的恨意超过了所有情感。 伊什塔尔阻止他进军,说服他转变军队的方向,和纳加联合起来远征巴比伦城。尽管很远,远征还是胜利了,虽然战利品和杀戮已不计其数,特洛克仍然不满足。 他对自己说的和对金像说的一样多,他咆哮着:“我一定要抓住尼弗尔·塞提,只有亲手杀死他,把他的尸体扔进火焰中,这两个王冠才会稳稳地戴在我的头上。我把埃及每一个建筑物和纪念碑上他和他父亲的名字都擦除了,但是我还必须要永远地铲除对他的回忆。” 愤怒和仇恨使特洛克不自主地跳了起来,对伊什塔尔和神大喊:“在邪恶的预兆和罪恶的警告之前,你们已经欺骗了我一次了。现在我把你视作同辈、同胞,而不是个朝拜者。我要求你命令你的人把尼弗尔·塞提的灵魂给我,这是正义是报酬。我不会在这再接受你这个奴才的拒绝。”特洛克在大怒和挫败中要踢伊什塔尔一脚,伊什塔尔看到他过来便蜷缩到一旁。特洛克青铜色的鞋踢翻了圣碗,婴儿的鲜血溅到了旗帜上,溅到了祭坛的前面。 甚至特洛克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胆寒。他站在神像前一动不动,等着神的反应。 “亵渎圣物!”伊什塔尔哀号着。“特洛克·乌鲁克,现在你的事业彻底完蛋了。”伊什塔尔匍匐在血坑里,吓得都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神像。 可怕的安静笼罩在了圣地上。石头地板上祭祀的火焰发出的微弱的声响似乎增强了这种安静。 接着有个声音,很轻但绝得不会弄错的。这是个呼吸声,开始时像个熟睡的婴儿呻吟,但后来变得越来越刺耳和强烈。现在是一只野兽的呼吸,接着是某个怪兽的咆哮,回荡在庙宇中。最后它变成了一个愤怒的神的狂怒声,仿佛天空的所有的风暴都在咆哮,好像被大风席卷的波浪在轰隆作响。这声音很可怕,甚至连米底亚人伊什塔尔像个小孩一样呜咽也。 “现在神不会让你获得成功了。你胆敢进军泰塔和他的保护人,除非等到巫师死了。”伊什塔尔低声说道。 然后一个可怕的声音出现了,如此刺耳和神秘,它掠过特洛克的神经,让他战栗。“听我说!特洛克·乌鲁克,你这个自称是神的一部分的凡人!”雷声回荡着,席卷圣所的每一个黑暗之处。“你知道你不是神。听着,亵神者!如果你违背我和我的先知,米底亚人伊什塔尔的意愿,进军加拉拉,我将摧毁你和你的军队,就像我把你另外一支军队埋在沙漠底下一样。这一次你逃不掉我的天罚。” 即便他被熏香火盆有毒的烟迷惑,害怕弥漫于庙宇中的马尔杜克的愤怒,特洛克仍旧狡猾地嗅出伊什塔尔断言中的某个错误的暗示,一些对马尔杜克的愤怒的力量不是很信服的东西。 他积聚起本已被神的超自然表现所摧毁的勇气,试图确切地辨认出是什么在让他踌躇。他发现野兽的呼吸声和打雷般的声音发自金像的腹部。他努力地盯着它看,看见神的肚脐是个隐秘的裂痕。他朝着雕像走了一步,伊什塔尔惊恐地抬起头,喊道:“小心,法老!神生气了。不要接近他。” 特洛克没有理睬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盯着神的腹部的纽扣部位。他看见在缝隙的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光线,一个阴影在移动。他经常在战场上感受到这种生死存亡时刻的气息。他铁下心来,大声呼喊,盖过神可怕的呼吸声:“我挑战你,吞噬者马尔杜克!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把我击倒。把你的庙宇之火堆积到我身上吧,如果你可以的话。” 当那闪光在神腹部的裂缝中再次显示时,怀疑变成了确定无疑,呼吸声颤抖起来。特洛克拔出他的剑,用刀刃平面把挡着他道的伊什塔尔撞开。接着他跑向前去,冲到金色神像背后。他迅速地检查后面,用他刀刃的尖端敲打那金属。它听起来就像鼓一样,中空的,当他更加仔细地看时,他发现了一个可移动的嵌板,几乎没什么缝隙。 “一个活动门!”他咆哮着。“看起来马尔杜克肚子里的东西要比从它嘴里出来的多很多。” 他往后一躲,眯着眼看神腹部的裂缝。一只人眼回望着他,瞳孔惊讶地睁得很大。特洛克用力地喊道:“出来吧,你这恶心的巨兽!”他用肩顶着神像,用尽全力推。雕像在它的石头基座上摇晃,特洛克再一次用力推。慢慢地,神像倒了下来撞到了石旗上。伊什塔尔尖叫着,跳到一边去,怕它压扁他。 神像头部因倒塌而以一定的角度弯曲,在哗啦的撞击之后的静寂中,有一个挣扎声发自倒塌的神像的内部,像受到惊吓的老鼠。活动门打开了,一个很小的身影爬了出来。特洛克抓住她的头发。“饶命,伟大的特洛克国王,”那个小女孩哀求道,声音如蜂蜜般的甜。“我不想欺骗你。我在执行别人的命令。”她人非常可爱,以致有一阵子特洛克觉得自己的怒气平息了。他抓起了她的脚踝,把她头朝下悬垂着。她哭泣着,在他手里挣扎着。 “是谁命令你这么做的?”特洛克问道。 “米底亚人伊什塔尔。”她哭着说。 特洛克把她绕着自己的头上轮了两圈,有了速度和动力后,把这孩子猛地掷向庙宇的圆柱。她的尖叫声立即消失了,她的尸体落在了祭坛上。 他转过身面向金色神像,把剑插进活动门的开口处,在神的肚子里到处翻寻。又传出了另外一个长而尖的声音,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开口处跑了出来。起初特洛克以为是一只巨大的牛蛙,惊慌地往后退了退。接着他看到原来是一个驼背的侏儒。侏儒咆哮着,声音像牛那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与他矮小的身材不协调。他是特洛克所见过的最丑的人,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耳朵和鼻孔里长出一丛丛黑色毛发,就连挂在脸上的巨大的黑痣上也有。 “请宽恕我试图欺骗你,伟大的神和埃及的国王!”特洛克拿剑向他砍去,但这个家伙一躲一闪,敏捷地在圣所里跳来跳去,用那奇怪的声音恐惧般地大叫着。特洛克对着他的滑稽动作大笑了起来。侏儒跑到了屋子后的帘子后面,通过一个秘密通道消失了。 特洛克放他走了,转过身去找伊什塔尔,就在他想溜出屋子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他一小撮硬漆似的头发。他把他全力扔在石头地面上,踢着他的肋骨,肚子和后背。“你跟我撒谎。”特洛克不再笑了,他的脸色黑紫,满是愤怒。“你精心地要误导我,你想让我改变想法。” “求你了,主人,”伊什塔尔哀号道,在地面上滚来滚去想要躲开野蛮的踢踏,“这都是为你好。” “你让泰摩斯的小畜生未受制止地活跃于加拉拉,让叛乱和骚动在我的王国蔓延,这是为我好?”特洛克咆哮道。“你以为我疯了吗?笨到会信那个?” “这是真的,”伊什塔尔哭着说,特洛克的大脚趾踢中他的肋骨,把他踢翻在地。“我们如何去对抗一个能随心所欲的控制风暴,就像那是他的一条宠物狗一样的巫师?” “你怕泰塔。”特洛克站在后面喘口气。“巫师?”他怀疑地询问道。 “他无视我们。他能把我自己的符咒转嫁到我身上!我赢不了他。我只是在尽力挽救你,伟大的法老。” “你只是想救你自己那张蓝色纹身的皮,”特洛克怒骂道,冲过来对着伊什塔尔弯曲的身体又是一阵乱踢。 “我求求你了,所有神中的第一神,”伊什塔尔双臂抱着头,“给我奖赏吧,让我走。泰塔消耗了我的力量,我再也不能和他对抗了。我对你没什么用了。” 特洛克一只脚抬起站着,保持着正要再踢一脚的动作。“奖赏?”他惊讶地询问道。“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会用三十万金子来奖励你的不忠吧。” 伊什塔尔跪在地上,想亲吻特洛克的脚。“我给了你巴比伦,伟大的主人。你不能不兑现你许诺的东西。” 特>洛克生气地大笑着。“我能拒绝给你任何我喜欢的东西,甚至是你的命。如果你还想多活一天的话,就带我去加拉拉,抓住机会和巫师再较量一下他那所谓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似乎全埃及的人都听说了尼弗尔·塞提已经通过“红色之路”的考验,注定得到他的王位。每天都有拜访者来到加拉拉。一些是特洛克和纳加留下来,在他们离开时留守埃及的军团军官和队长们。另外一些则是尼罗河沿岸一些大城市的年长者的使者——来自阿瓦里斯、孟斐斯、底比斯和阿斯旺——还有这些城市里的寺庙的高级祭司。他们对纳加和特洛克的暴政和暴行感到厌恶和悲哀,同时也因他们在遥远的东方巴比伦而有胆量去反抗,所有人都向尼弗尔·塞提宣誓效忠。 “埃及人民准备欢迎您。”使者们告诉他。 “一旦你再次踏上神圣的土地,我们的军团将会声明拥戴您,他们看到您的面孔,知道您幸存下来的传言是真的。”队长们向他保证。 尼弗尔和泰塔热切地询问他们,想知道他们军团的兵员名册和战备状态。他们很快就清楚了纳加和特洛克把精锐部队抽去参加他们的美索不达米亚冒险了,只留下预备军,或是一些快结束军旅生涯的年老者,这些人疲惫不堪,身体不健康,已经期待着退役,回到河旁的一小块地那儿,他们可以坐在阳光下,和他们的孙子一起玩耍。 “战车和马匹呢?”尼弗尔问了这个关键问题。队长们摇了摇他们灰白色的头,看起来很严峻。“特洛克和纳加把军团的所有装备都拿走了。几乎每一辆车都和他们在西边的路上了。他们只留下够巡逻东部边境的使贝都因袭击者不敢靠近沙漠的兵力。” “那在孟斐斯、阿瓦里斯、底比斯的工场呢?”尼弗尔询问道。“他们每一个月都能够造出至少五十辆战车。” “一旦马匹被训练得能够拉这些车的话,就被送往东边去和在巴比伦的两个法老的军队汇合。” 泰塔评估着这条信息。“伪法老充分意识到了我们给他后方的威胁。他们得确保如果留在埃及的军团反抗他们,声明支持真正的法老——尼弗尔·塞提,他们将缺乏骑兵和战车,难以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 “你们必须回到你们的军团队,”尼弗尔命令军官们。“我们已经有太多的人在加拉拉了,我们的食物和水接近极限了。不要再让任何车或马离开埃及。让你们的人保持训练,当车能用时,给他们最好的装备和战车。我不久就会去你们那儿,很快,领导你们反抗暴君。”他们离开了,歌颂他的名字,重新保证他们的忠诚。 “你不能过早地履行你的诺言。你只能在有了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强大的军队后才能回埃及,”泰塔建议尼弗尔。“这些来看你的队长们是忠诚的好人,你可以信任他们。然而,还会有很多人依旧忠于特洛克和纳加,或许是害怕伪法老回来后的后果,或许是相信他们的统治权。同时,还有很多举棋不定的人,如果他们觉察到了你任何的怯懦就会反过来反对你。” “那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尼弗尔接受了这个建议。“我们必须驯服抓到的最后一批马,完成战车的修复。我们的人必须完成训练,让他们可以抵挡住特洛克和纳加的老兵。我们做完这些事时,就回埃及。” 加拉拉的这支小规模军队加倍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支可以挑战伪法老的力量。他们被年轻的指挥者所鼓舞,因为尼弗尔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努力。在破晓之前,他就和第一批骑兵中队出去了,身边带上“红色之路”的其他战士,由泰塔来指导他,他渐渐地把自己的部下铸造成一个整体。当他晚上精疲力竭满身尘土的返回城市时,他走到工场那儿,聚拢领班的军械师还有战车建造者,和他们讨论。接着,吃完饭后,他和泰塔坐在灯光下,讨论着战斗计划以及他们力量的部署。通常午夜之后他才蹒跚地走进卧室。敏苔卡醒了,起身毫无怨言地帮他脱下盔甲和便鞋,给他洗脚,用芳香的油按摩他疼痛的肌肉。然后她温一碗酒和蜂蜜帮助他入睡。通常没喝完碗就从他手里掉了下来,他的头砰然落到枕头上。她脱掉尼弗尔的衬衣,把他的头放在胸上,抱着他直到黎明的第一线曙光唤醒了他。 每一天,麦伦都因在“红色之路”上受的伤而渐渐衰弱下去。泰塔用带子缚住他的断肋骨,他恢复得非常快。泰塔把他被拽下来的耳朵整齐地缝上,现在它竖了起来,只是稍微有点儿歪,在梅丽卡拉看来他脸颊上的半月形伤疤让他显得更老成更与众不同了。然而,他胳膊下的剑伤甚至让泰塔都很担心:当他检查时,泰塔从角度和深度知道这个武器一定穿透了麦伦的肺。有两次,看起来似乎好了,但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腐臭味的浓汁和液体。有时麦伦神志清醒,能坐起来,自己吃些东西。然后,当可怕的液体再次涌出后,他又陷入了昏迷。 梅丽卡拉待在他床边,为他更换衣服,用泰塔酿造的油膏为他涂伤口。当麦伦身体好些时,她唱歌给他听,说着城市和军队的新闻。她和他玩巴奥棋,作一些打油诗和谜语来逗他开心。当伤又发作时,她像对待一个婴儿那样喂他吃东西,给他洗澡,拍打他大汗淋淋的头直到他平静下来。晚上她睡在他床脚,每次他挪动和精神错乱地喃喃自语时就立刻醒了过来。 她对他的身体非常了解,好像他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她用刺槐树的绿色嫩枝清洁他的牙齿,用她自己白白的小牙咀嚼末端让其变成硬毛刷。她给他梳理头发,一直梳到头发长至可以再次扎起辫子。她替他修剪指甲,开始了解并喜欢上了他手指的形状,那上面有剑柄和马车缰绳磨出的老茧。她把他耳朵里的耳垢挖出来,麦伦没有丝毫的反感。她用自己的象牙梳子梳在他胳膊下的、胸前以及肚子上软软的黑毛。 每天早上她把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处肌肉都清洗一下,为他因发烧消瘦而哀伤。 起初在洗男人那个部位时,她把眼睛移过去,但很快她就不再过分正经了。她把它捧在手里,仔细地研究着。它硬了起来,在她手里膨胀,直到她用大拇指和食指几乎没法环绕它。当这发生时,她有一种奇怪的无法呼吸的感觉,同时感觉到她自己身体某个部位很温暖。 一天晚上,她醒了过来,窗外的月光像一根银棒一样铺设在房间的石头地板上。有一阵子,她以为自己在底比斯王宫自己的卧室里,但接着她听到麦伦痛苦的呼吸声,以及因做恶梦而产生的语无伦次的哭喊,她一阵恐惧,回过神来,光着身子从床垫上跳了起来,向他跑去。 她点着灯,看见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没有看任何东西,他的脸苍白扭曲,嘴唇上有白色的泡沫,身上大汗淋漓。他身体在起皱的亚麻被褥上剧烈地扭动着,她很害怕他会进一步伤害自己。她知道这是泰塔警告过的危险期。 “泰塔!”她再次尖叫起来,把身体压在麦伦的胸上不让他动。然后她想起巫师和尼弗尔还有一小队战车去沙漠参加某个神秘的探险了,他们很多天后才可能回来。她想去叫敏苔卡,但她的房间在古老宫殿的另一端,她不敢丢下麦伦。 她只能靠自己了。她知道麦伦的性命掌握在她的手中,想到这个,她觉得自己的恐慌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的决心。她靠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低声说着些鼓励和安慰的话。过了不久,麦伦平静了下来,这样她就能让他单独待一会儿了。梅丽卡拉走到窗户旁的箱子那儿,找到了泰塔留给她的小药瓶,按照他指示的那样,把瓶子里刺鼻的东西兑上酒,放在火盆上热了热。 她把酒杯送到他嘴边,他拒绝了,但她还是强迫他喝了下去。碗空了之后,她热了一些水,洗去他脸上的汗,还有他嘴唇上的泡沫。她刚要替他洗洗身子,突然他的病又一阵发作,折磨着他,他开始颤抖起来,呻吟着。梅丽卡拉又陷入了恐惧之中。她压在麦伦身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亲爱的,你不要死。”她恳求他,接着更大声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哦哈托尔神,帮帮我。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把他从地府中拉回来。”梅丽卡拉知道她正在战斗着,她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并把这个力量加到他身上,来和他一起作战。当她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没了力气、被汗水浸透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时,她哭出声来,“不,麦伦,回来!回到我身边来。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她把嘴放在他的嘴上,努力把她自己的生命注入到他的身体中。突然之间,他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在清空自己的肺。她想一切都结束了。她的两只胳膊抱着他骨瘦如柴的胸膛,当她放松胳膊后,麦伦又开始了另一次的呼吸,一个接着一个。他心脏从不规则的跳动变成了强烈而有规律的撞击,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肋骨。 “你又回来了,”梅里卡拉低声说道。“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仍旧很冷,当他颤抖时,她用双臂抱着他的胸膛,两条腿裹着他的臀部,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厚重而规律,她感觉到暖暖的血液正流回他的血管中。她和他一起躺着,感到非常满足,因为她知道她救了他,从今晚上起,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黎明时分,另一个奇迹出现了。她感觉到他苏醒了过来,在她手掌原本抓着的又软又小的东西再一次膨胀了起来,变得巨大无比,坚硬如骨,在她大腿之间挤压着。 她端详着他的脸,看见他有了意识,他的眼睛无光,凹陷进了消瘦的眼眶里,带着这种敬畏而温柔的表情,她的心在胸腔里膨胀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因奔流似的情感而窒息。 “可以吗?” “可以,”她回答道。“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想要的东西。”她张开身体,向下引导他,内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他,把他深深地带进了她身体的核心处,和他一起起伏,就好像飞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接着叫了起来,似乎她把发烧、痛楚和折磨从他体内驱赶了出来,进入她自己的身体里,他颓然倒在她身上睡着,她觉察到他体内深深的平和。 梅丽卡拉静静地躺在麦伦旁边,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他,沉湎于他的呼吸声和瘦瘦身体的温暖中,细细品尝着他深深进入她体内所产生的疼痛。 她感觉到他醒来了,轻轻地吻着他的双唇欢迎他回来。他睁开眼睛,端详着她的眼睛,一开始很迷惑,后来晚上的事情回到了他的脑海里,变得满心喜悦。 “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他说。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她回答道,“直到我死去,我都会是你的妻子。” 尼弗尔回头看了看车队。他们正全力奔驰,四辆车并排前进。每一排的指挥官都在注视着他的手势。他看着前面,看见了平地上敌人步兵的阵型,像是扭曲的热幻影,又看起来似乎是一条扭动着的蛇在一湖闪闪发光的水中游动着,可那里并没有水。他驶向阵中。在泰塔的照顾下,多弗完全从她的伤势中康复过来,现在她强有力地跑着,跟上克鲁斯的步伐。 他们快速前进,看见敌人队形改变了:像一只巨大的刺猬,阵型卷成了一个球,一个很紧的圈纵深有两排,朝着外面,外面的一排把他们的长矛平放着,第二派用长矛把空隙塞上,这样他们就形成了一道铜矛尖闪闪发光的墙。尼弗尔向双排矛的中心冲了过去,接着,在仅有200步开外,他给出“荷鲁斯之翼”的手势。 战车的队形像太阳下的一朵花一样打开,一排排的左右交替着旋转,展开荷鲁斯之翼,包住像刺猬般蹲伏着的步兵。战车在他们四周急转着,像轮子绕着毂转,突然间万箭齐发,黑压压一片云似的飞向他们。 尼弗尔给出手势命令停止攻击,撤退。战车平稳地又变回四辆一组,离开了。又一个手势,他们顺着中央分开,急速回来,他们的标枪悬着不动,飘扬的皮带缠绕在腰间。 当他扫过步兵圆圈时,尼弗尔举起他的右拳做出敬礼的姿势,喊道:“干得好!太好了!” 步兵举起他们的长矛对他的表扬致谢,喊道:“尼弗尔·塞提与荷鲁斯!” 尼弗尔让马慢下来使它们掉转头,跑回去,在步兵的队列前面停下来。泰塔走出防卫圈,向他问候。 “有受伤的吗?”尼弗尔问道。尽管射向像刺猬般蹲伏着的步兵的箭头上套上了皮,但他们仍可能被弄瞎一只眼睛或是造成其他的伤害。 “一些擦伤。”泰塔耸了耸肩膀。 “他们做的非常好,”尼弗尔说,接着朝指挥步兵的百夫长喊道,“让你的小伙子们解散吧。我想跟他们说话,然后他们就能吃饭喝水了。然后我们再把伪装撤退再演练一下。” 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讲台,尼弗尔爬到它上面,其他人——步兵和战车兵,聚集在他的下面。 泰塔蹲在岩石底部,看着,聆听着。尼弗尔让他强烈想起了泰摩斯法老,他的父亲,那时他也同样是这么大。他举止轻缓,说话简洁有力,使用部下最容易理解的口语。有时他似乎已经成为,他们回应着他的热情和尊敬,咧着嘴笑,紧紧挤到一起听每个词,因为他的笑话而发笑,对于他的指责羞愧地紧皱双眉,对于他的表扬脸色发红。 尼弗尔回顾了早上的训练,给了他们应得的赞扬,但也无情地指出了他们动作中的每一个不足之处。 “我想你们几乎已经做好了给特洛克和纳加带去一个惊喜的准备。”他结束了发言。“现在,去吃点东西吧。我们还没有结束——事实上才刚刚开始。”他们大笑着散开。 尼弗尔正要从岩石上跳下时,泰塔一跃而起,轻轻而急促地说:“别动,尼弗尔。不要动!”尼弗尔站在他原先站的地方一动不动。 眼镜蛇一定是在岩石堆里筑了巢,脚步和马蹄的吵闹声和践踏声惊扰了它。它蜿蜒爬出深色岩石的裂缝,在尼弗尔身后竖起来,几乎到他腰那么高。它的冠顶闪着光,轻软的黑色舌头在薄薄的双唇间摇曳。它的眼睛是磨光的玛瑙珠子,在黑色的眼睛中央有一点点光,紧紧盯着尼弗尔光着的长腿。 旁边的人听到了泰塔的警告,他们往后退。现在差不多有五百多人聚集在尼弗尔四周,但没一个人敢离开。他们惶恐地盯着法老的致命困境。 眼镜蛇张大嘴,嘴里的毒牙直立着,这是攻击的前奏。滴滴毒液在牙尖上发光。 泰塔挥动在长长的链条上像摇锤一样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它在阳光下闪耀。他从眼镜蛇竖起的脑袋边上挥动着。毒蛇被分散了注意力,将眼睛从尼弗尔那儿转了过来,盯着闪闪发光的小饰品看。泰塔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杖,挪进了一些。“我一打,你就跳开。”他低声说道,尼弗尔点点头。泰塔渐渐移到了另外一边,眼镜蛇跟着他转,被金色的小饰品所吸引。 “跳!”泰塔说着,用他的手杖猛戳眼镜蛇。同一瞬间,尼弗尔跳开了,蛇袭击手杖。泰塔猛拉到一边,眼镜蛇错了过去,它沿着光秃秃的地面伸展开。泰塔的动作比蛇的袭击还要快,他用手杖弯曲的一端从它头后面压住它,围观者松了一口气。 眼镜蛇蠕动着,在手杖的底端盘绕成闪闪发光的多鳞的球。泰塔弯下身去,想办法用手穿过这起伏的肉圈,直到他从蛇头后面抓住它。接着他把它举了起来,给人们看,人们很害怕,恐惧地喘息着。当它缠绕在泰塔长长的纤细的胳膊上后,他们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他们原指望泰塔会杀了它,但泰塔带着蠕动的蛇,从他们中间走过,来到了宽阔的沙漠。 在那里他把蛇扔了出去。它掉到地上,展开身子,穿过石质地面蜿蜒而去。泰塔全神贯注地看着它。 突然头顶的天空传来一声刺耳的叫喊声。他们都只顾着看抓捕眼镜蛇,没有人看见头顶上高高盘旋在蓝色天空的猎鹰。它朝着地面俯身而下,落向眼镜蛇。在最后一刻,蛇意识到了危险,又竖了起来,血口大张。一番打斗后,猎鹰利爪抓住了蛇头,深入其内一英寸,扇着重重的翅膀,带着眼镜蛇飞向高空,蛇在下面摇摆晃动着。 泰塔望着那只鹰,它带走了蛇。它在远处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灰蓝色的天际。泰塔盯着它站了很久。他转过身走回尼弗尔站的地方,表情很严峻,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没说。晚上,他待在尼弗尔旁边的战车里回加拉拉。 “这是一个预兆,”尼弗尔说,盯着他看。他从泰塔脸上看出来是这样的。“我听人们说了,”尼弗尔继续静静地说道。“他们很困惑,之前从没有人见过类似情况。眼镜蛇并不是高贵的猎鹰惯常的猎物。” “是的,”泰塔说。“它是一个预兆,来自一种警示和一个许诺。” “是什么意思?”尼弗尔端详着他的脸。 “眼镜蛇威胁你。那意味着很大的危险,高贵的鸟用利爪抓着蛇飞往东边。这意味着在东方有大危险,但最终猎鹰胜了。” 他们俩都看着东方。“明天早上在黎明的第一束光来临时,我们出去侦察一下。”尼弗尔决定道。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尼弗尔和泰塔在山顶上等待着。其他侦察队伍则在黑色的斜坡上扎下帐篷露宿。他们一共有二十人。为了保密,他们把车留在了加拉拉,只骑着马出去。车轮比马蹄扬起更多的灰尘,马能上到这些高高的陡峭的地方,而马车则不能。 希尔特和沙巴克带着其他的侦察兵去侦察南部的地形;他们能够将所有从东而来的通往加拉拉的通道都检查一遍。 尼弗尔带着他的小队沿着红海西海岸,沿途检查每个港口和渔村。除了一些贸易车队和一些流浪的贝都因人,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没有预兆中预示的危险信号。现在他们扎营在萨法加港口。 泰塔和尼弗尔天没亮就醒来了,他们离开营地爬到了望台顶端,紧挨着坐着,以朋友般的默契保持着沉默。尼弗尔最后先开口了。 “它可能会是一个假的预兆吗?” 泰塔哼了一声,吐了口痰。“猎鹰用利爪抓着眼镜蛇?这不正常。毫无疑问它是一个预兆,但也可能是假的。米底亚人伊什塔尔和其他人有能力设置这样的陷阱。有可能。” “但你不这么认为。”尼弗尔坚持道。“如果是假的,你就不会如此催促我们。” “天很快就要亮了。”泰塔回避开这个问题,反而朝着黑暗的东方的地平线上望去,启明星像一个灯笼一样低低地挂在东方的天空。天空的颜色正在像成熟的水果一样悄悄地变化着,由柿子红转变为石榴红。对岸的群山看起来黑乎乎的,山上的岩石犬牙交错,像鳄鱼的牙齿一样锐利地伸向正在渐渐发白的苍穹。 泰塔突然地站起来,靠在了他的手杖上。尼弗尔从来对老人那双苍白的眼睛的敏锐没有表示过丝毫的惊奇。他知道泰塔已经看到了什么。泰塔就站在他的旁边,而他却没有察觉到什么。 “看到什么了,老父亲?” 泰塔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预兆是真实的,”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危险就在面前。” 大海正在翻滚着灰白色的巨浪,但是当天气越来越亮起来时,它的表面布满了白斑。 “海风已经将大海像匹白马一样的猛烈地鞭笞着,”尼弗尔感慨道。 “不!”泰塔摇了摇头。“那不是劈开的浪花。它们是船帆。在白帆下的一只船队。” 太阳已经在对面是山顶上露出了头,在一处很小的白色三角峰上闪烁着它的光芒。像一大群白鹭正在返回它们的栖息地,一支大三角帆船队正在向萨法加港口扬帆猛进。 “如果这是一支纳加和特洛克的军队的话,为什么他们会从海上来呢?”尼弗尔悄声问道。 “那是从美索不达米亚所有的路线中最直接和最近的选择。船只的航行将会使他们的马匹和士兵们免受穿越沙漠的艰难路程的痛苦。如果没有蛇和猎鹰的警告,我们就无法预料到来自这个方向的危险,”泰塔回答道。“这是他们的一次奸诈的军事行动。”他点头表示赞同。“为了这次海上的行动,他们看起来好像征用了整个红海地区的每一艘商船和渔船。” 他们从山上下来,回到了下面峡谷中的营地。骑兵们醒来了并且处于警觉状态。尼弗尔将警戒兵叫来,跟他们下达命令。两名士兵要带着他给索科的命令,要全速疾驰返回加拉拉,因为索科是他留在那里负责城防的将领。大多数其余的士兵,他将他们两人一组,派往南部去找到在希尔特和沙巴克指挥下的侦察小分队,将他们全部带到这里准备迎击敌军。他随身只留下了无名骑兵。 尼弗尔和泰塔注视着他们派遣出去的士兵各自上路后,他们就骑上马匹沿着通过山丘的小路直奔萨法加,尼弗尔所选出来的五位士兵在他们后面跟着。在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他们到达了萨法加港口上的高地。泰塔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废弃了的了望塔上,他们在那>里监视着港口和所有进入港口的路口。他们把马匹留给了士兵们来照管,然后又登上了摇摇晃晃的梯子,来到了了望塔最高的平台上。 “第一批船队正在进入海湾。”尼弗尔用的手指向了它们。他们的船上装得很满,但是随着海风从传后吹来,他们的船头破浪而行,迅速地驶入了港湾。在阳光下,卷起的浪花像盐一样白,巨大的三角帆迎风飘扬。 他们正好在海岸聚集在一起,将沉重的珊瑚锚落了下去。在了望塔上的尼弗尔和泰塔看得一清二楚,开阔的甲板上挤满了士兵和马匹。 当大三角帆船一停稳,士兵们就沿着船的侧翼卸下了护弦材。当他们驱赶着马匹跳下船的时候,他们那模糊不清的声音传到了这废弃的了望塔上。它们撞击到水里时激起了高高的水柱,水花猛烈地喷溅开来。接着士兵们把他们的腰部也解了下来,跟在它们的后面跳入到水中。他们死死地抓住马的鬃毛,和它们并排地游到了岸上。马匹来到了岸上,拼命地抖落掉它们身上的水,溅起了一片细密的浓雾,在阳光下变成了一道道的彩虹。 不到一个小时,岸上就涌满了士兵和马匹,防卫的警戒哨已经布置到了那小小码头的那溅满了泥污建筑的周围。 “如果我们有一支战车队就好了,”尼弗尔失望地说道,“这将是袭击的最好时刻。在岸上我们只要有他们一半的兵力,他们的战车就会处于瘫痪状态,他们就会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泰塔对这样的单靠主观愿望而自我陶醉的推断无言以对。 此时,海湾里挤满了船舶。载着战车和辎重的船舶已经靠近停泊了。当他们船下的潮流袭来时,他们保持住船只的稳固,船身略微有些倾斜。很快地船体周围的水只有没膝深了。士兵们从岸上趟水过来,开始卸货。他们将已经拆卸开的战车的部件运上岸,在岸上重新把它们组装起来。当最后一艘大船驶入海湾时,太阳正在落到西面山顶的上空。这是他们所有船只中最大的一艘,在那粗大的桅杆的顶上,飘扬着那面呲牙咧嘴的豹子头锦旗,那就是特洛克·乌鲁克王室的那面花哨而艳丽的旗帜。 “他来了。”尼弗尔指着在船头上他那庞大得谁也不会认错了的身影。 “在特洛克旁边的那位是伊什塔尔,跟在他主人身边的一条狗。”泰塔在他的苍白的眼睛里闪射出一种尼弗尔从前很少见到过的凶光。他们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对,他们也涉水来到了岸上。 沿着岸边有一道石头的防波堤延伸出去。特洛克登上了那道堤上。这为他提供了一个观察他军队其余的人登岸的有力地势。 “你看到其他任何一艘船上挂着纳加旗帜的吗?”尼弗尔问道,泰塔摇了摇头。 “?特洛克单独率领他的远征军。他肯定把纳加留在了巴比伦和美索不达米亚,他来此是为了处理他的个人事务。” “你怎么知道会是那样?”尼弗尔问道。 “在他的周围有一道光环。它像一道深红色的云彩。即使在这里我也能感觉到,”泰塔轻声说道。“他永远不会让纳加或任何人分享那使他来到这里的复仇的欲望。” “我就是他复仇的对象?”尼弗尔问道。 “不,不是你。” “那么,谁啊?” “比所有的人都最重要的人,他是为敏苔卡而来的。” 当同样落山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留下了五位骑兵去盯梢特洛克的行踪,他们在夜里艰难地上路了,骑马向加拉拉返回。 在登陆萨法加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特洛克抓到了两个贝多因人,他们牵着一长串驴沿着大路向萨法加走来。他们没有料到,他们一走出了沙漠却一下子落入到了尼弗尔的警戒哨的手中。特洛克的声名甚至传到了这些沙漠中遥远而偏僻的处所,那两个贝多因人一知道到抓他们的人是谁,便竭力去讨好他。他们向特洛克讲述了他迫切想要知道的古城复兴的情况。他们告诉他,现在从山中的洞穴流淌出来的甜水之泉,还有环绕着加拉拉的茂盛的郁郁葱葱的牧场。他们也提供给了他尼弗尔·塞提所指挥着的战车的大概数量,特洛克意识到,在人数方面他以五比一的比例超出了他的敌人。最重要的是,他们把萨法加到古城的详细路线告诉了他。在这之前,特洛克对到达加拉拉的进军途径只有一些间接的了解,看起来他了解的到的情况有不少是错的。他曾被告知,即便是快速行进也,到加拉拉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他原计划从海岸那里带上自己的水和载有草料的货运大车。这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但新的情报改变了一切。贝多因人让他相信,他只要一天一夜的全速进军就能到达加拉拉。 他权衡了一下风险,然后他决定急速猛进地穿过沙漠直达加拉拉,对这个城市实行突袭。当然,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而且皮水袋里的水也已经一滴不剩的情况下,带着疲惫不堪的马匹直接进入战斗。然而,由于他们这边在数量和突袭上的优势,他们能够夺下贝多因人所描述的泉源和牧场。一旦他们获得了这些战利品,他们的胜利就有保障了。 他所有的骑兵部队登陆以及组装战车用去了他两天多的时间。在随后的夜晚,他准备好了开始向加拉拉的军事挺进。 随着太阳落山后酷热的消失,带着装满的皮水袋,先头部队驶离了萨法加。每辆战车后面有两套备用的马匹向前进发。他们在夜间也不停下来让那些马匹休息,但是当它们疲劳了,他们就会马上更换马匹。任何疲惫不堪的马匹都会被解开缰绳留在后面,以待重新驾车时使用。 特洛克率领着先头部队,疲于奔命一般地疾驰着,他们交替地爬上斜坡,接着在下坡时或是在平地上时,他们就策马碎步小跑或是慢跑的速度迅猛行进。一旦皮水袋空了,他们就没有退路了。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天变变得酷热难耐了,而他们已经用过了大部分的备用马匹。 贝多因的向导一个劲儿地向特洛克保证,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到了加拉拉,但的每次当他们登上一个小山顶,在前面酷热的幻影之中,同样令人望而却步的岩石和烤裂了的土地的远景就在他们的眼前闪烁不停。 在快近傍晚的时候,贝多因人的向导逃之夭夭。承蒙神灵的恩典,他们消失在了酷热的幻境中,虽然特洛克派了两辆战车去追赶他们,他们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提醒过你,”米堤亚的伊什塔尔自鸣得意地告诉特洛克。“你本应该听我的建议的。那些邪恶的家伙很可能是被巫师泰塔收买了的。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巫师对进城的大路加以了伪装,给我们引入了歧途。我们不知道到那个只有鬼才知道的什么加拉拉还有多远,或者只是一种幻觉,因为我怀疑是否它真的存在。”对于这种多此一举的看法,特洛克一鞭打在他那刺有花纹图案的脸上。但这丝毫不能减轻对特洛克造成的那种毁灭威胁的沮丧和末日来临和的不安。他再次用鞭子猛抽马匹,迫使它们踏上了面对着他们的一条长长的布满石头斜坡。他感到惊讶,不知道在他们的前面这样的斜坡还有多少。他们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他怀疑,他们是否还要这样一直走上一整夜。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挣扎着向前进,或者说,至少他部队的大部分都在这么走着。五、六十辆的战车耗垮了他们最后一辆战车的驾车的马匹,特洛克将它们沿途分散在后面的路上。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在严寒的夜晚过后,他们感到了一种如亲吻般醉人的温暖,但那却是一个危险的亲吻。很快地那亲吻就开始猛力地叮下去,只叮得他们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冒金花,在这条令人恐怖而又无路可逃的路上,特洛克第一次面临着即将死去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山丘,”他朝着他最后一组驾车的马匹大声喊着,同时尽力鞭打它们用力跑起来,但是它们在一个平缓的斜坡上还是跌跌撞撞地,无力地耷拉着它们的脑袋,在它们的胸侧,很久前流出的汗水现在已经结晶成了白色的盐。正好在山顶上,特洛克回头向下望了一眼他的军队里落在了后面的队伍,即使不用数,他也看得出来,他已经失去了他一半的战车。在队伍的后面,大量失去战车的骑兵们正在踉踉跄跄地走着,而即使但他正注视着的时候,他就看到两三位士兵倒在了路旁,像死人般地躺下了。在他们的后面,天空中一群群的秃鹫在虎视眈眈地在蓝天上盘旋着,从远处看去,有成百上千的黑点在天空悬浮着。他看到其中一些已经向他为它们准备的美餐斜冲下来了。 “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他告诉伊什塔尔道,“那就是前进。”他在他前面的马匹上面啪啪地甩响了他的鞭子,它们痛苦地继续行进。 当他们到达了山丘的顶端时,特洛克惊讶得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下面山谷中的景色一点也不像他从前曾经想像过的那样。古城的废墟矗立在他面前。他们的轮廓看起来给人一种幽灵般地飘渺,但却有一种永恒不朽的感觉。正如他之前被保证的那样,古城四周环绕着清新的绿色田野,还有透彻晶莹的水渠网。他的马匹闻到了水的气息,又以一种重新振奋起来的力量,拼力地拉紧了缰绳。 即便他是处于如此慌乱的状态,但特洛克还是花了些时间来评估一当前的战术形势。他马上看出来这座城市无力自助、也无防御能力。城门大开,从大门里涌出大批的正在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的百姓乱民。他们带着他们的孩子和没有任何用处的一捆捆的“财产”,他们大声尖叫着逃向加拉拉西部那狭窄而两壁陡峭的山谷。一些步兵混杂在逃难者之中,但他们显而易见已溃不成军,完全失去了控制。没有骑兵或战车的影子。他们就是面对着狼群的一群羊,不过它们面对着的狼群口干舌燥,渴得要死。 “塞特已经把他们送到了我们的手中,”特洛克得意洋洋地大声喊道。“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们就会有玩不完的女人和用不尽的黄金!” 他的叫喊声被跟在他后面站在山脊上的士兵们一起接续下去,在空中久久地回荡。他们以那些疲惫不堪的马匹所能达到的速度冲向第一条灌溉渠。他们沿着那一条沟渠的长度疏散开来,马匹畅饮着这神赐的玉液,直到它们的肚子鼓得好像怀孕了似的。士兵们们沿着河岸一下子整个身子趴了下去,将他们的脸插到水下,或是将他们的头盔装满水,从他们的头顶上方往下倒入他们的喉咙中。 “你本应该让我给那灌溉渠下毒的,”当他们在山谷的另一边观望时,尼弗尔坦率地说。 “你比我更了解那个。”泰塔摇了摇头。“那将是神永远也不会原谅的罪过。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只有塞特或修依斯能做如此邪恶的事。” “这一天我很情愿扮演塞特。”尼弗尔灿烂地微笑,但他这么说仅仅是激怒巫师。“你的两个无赖做得很好。”他扫了一眼跪在泰塔身边的那两个衣履破烂的贝都因人。“付给他们钱,让他们走。” “他们不是为了金子,”泰塔解释道。“当我住在吉布尔·纳盖拉时,他们把孩子带到我这儿,我医治好了他们的黄花瘟疫。”他朝蹲伏的人做出一个祝福的手势,用方言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感谢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误导特洛克,并向他们许诺他将来会保护他们。他们亲吻他的脚,然后穿过大石头走了。 泰塔和尼弗尔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山谷中的战斗上。特洛克的人和马都喝饱了水,现在他们上了马。即便在来的路上损失了很多战车,在数量上特洛克的力量仍然比尼弗尔的多,至少三对一。 “我们不敢在空地与他短兵相接,”尼弗尔沉思着,低头俯视下面大批向山谷上逃亡的难民。首先城里几乎没有妇女了——尼弗尔为了留足粮草给战士,故意控制妇女的数量——甚至连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以及伤病妇孺,都被从加拉拉遣送出去了。麦伦登上了运送从假法老那里得到的宝藏的车厢,尼弗尔把这些人和东西都送到了吉布尔·纳盖拉,这样一来,只要战斗胜负未分,特洛克就找不到他们。 现在加拉拉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战车,武器和盔甲都没有了。他满意地看着下面的难民。尽管距离很近,但是仍然很难辨认出来他们是平民还是乔装的步兵。很多人都被长裙子绊得踉踉跄跄。他们的长矛隐藏在山谷高出的石堆中,那里埋伏着主力部队。 特洛克所有的战车都加满了水,正穿过草地有秩序地驶来,一拨又一拨。 “向荷鲁斯祈祷,让他保佑我们可以引诱特洛克追来,进入山谷,”尼弗尔小声说道。“如果他不吞下鱼饵,转而攻打那个无人把守的城,那么我们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我们恐怕不得不在空地上与他对峙,这会让他占尽优势。” 泰塔沉默不语。他站在那儿,拿着金色的护身符,把它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眼睛向上望,似乎是告诉尼弗尔他对这件事了如指掌。 敌人现在已经很近了,当它们开到挤满难民的山谷口时,尼弗尔可以从行进的车阵里把特洛克的战车挑出来,。特洛克在第一排的中间,两边各有十辆车,前面有足够宽的空间让他横扫山谷。他身后,其他的战车整齐有序。尘埃在他们周围落定,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逃亡难民的声音隐约入耳。 “过来,特洛克·乌鲁克!”尼弗尔小声说。“下令吧!向历史挺进!” 伊什塔尔的战车在军队的前面,他蹲在特洛克高大的身躯旁,惴惴不安,把手伸上去够特洛克胡子的丝带。 “巫师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像死了十天的尸体的臭味。”他的声音恐怖,口水在嘴边起沫,并且随着他的慷慨陈词喷了出来形成一团云雾。“他在那上面等着你呢,像一个噬人怪兽。我能感觉到他在那。往上看,强大的法老!” 特洛克听了他的话向上看去,秃鹫正在向下俯冲。 “是啊是啊!”伊什塔尔抓住他小小的优势。“那些是泰塔的鸡,正等着他来围攻它们呢。” 特洛克转眼向山谷望去,瞧着眼前的战利品。但是秃鹫的影子投射在他们的土地上,他犹豫了。 尼弗尔藏在山谷陡峭一边的巨石丛中注视着他。他现在这么近,尼弗尔感觉到自己都能看到他的表情。 “前进!特洛克!”尼弗尔小声说道,“发起冲锋,把你的兵带进山谷。”但是特洛克勒住马缰,转回头看着身边伊什塔尔孱弱的身躯,尼弗尔感到很纳闷。 米底亚人涂成蓝色的脸真诚地望着他,他抚摩着特洛克,拽着他的盔甲,乞求道:“这是巫师给你设的圈套,即使你不打算再相信我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我几乎闻得到杀气和背叛的气息。我可以感觉到泰塔的咒语像蝙蝠的翅膀一样扑面而来。” 泰塔抓着胡子,转头望向身后停放的战车。他的兵正在翘首期盼他的命令。 “转过去,伟大的特洛克!,拿下那座城和喷泉,让尼弗尔·塞提和巫师在沙漠中死无葬身之地。还记得我们曾经差点被他们置于死地吧。应该走那条路,走另一条路绝对不行,除非是疯了。” 在半山腰,尼弗尔眯起眼睛观察他埋伏在那儿的部队向山谷上急速行进。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特洛克还在犹豫什么?还不下令吗?”尼弗尔大声叫道,“要是他现在还不下令……” “看看山顶上,”泰塔并没有睁开眼睛,尽管十分着急,尼弗尔还是顺势向山顶望去。他的拳头紧握着剑柄,关节由于用力都变成了白色,像骨头一样的白色。 “不可能!”他吼道。 在山谷的顶端,从特洛克战车停放的地方有一块方形的黄褐色的大石板,像是被人故意立在路边的纪念碑。在那里,有大批难民通过,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女人,年轻,瘦削,黑色长发及腰,她的衣服是阿佩庇皇室所用的猩红色;这种红色在光秃秃的石头和散沙中间显得非常耀眼。 “敏苔卡!”尼弗尔喘着粗气说,“我命令她和麦伦,梅丽卡拉一起去吉布尔·纳盖拉。” “我们知道她绝不会违逆你的意志,”泰塔睁开了眼睛,讥讽似的笑道,“所以事实肯定是她听错了。” “那是你干的好事。”尼弗尔刻薄地说道,“你利用她做特洛克的诱饵,你使她面临生命的危险。” “也许我能控制非洲热风,”泰塔说。“但是我却不能控制敏苔卡·阿佩庇,她完全是自愿的。” 在他们下面,特洛克已经下令让战车开走,方便平民逃走,以便夺取喷泉和加拉拉城。而这正是伊什塔尔期待他做的。他还没说话,就感觉到伊什塔尔在他身边发愣,而后听到伊什塔尔小声说:“这是泰塔变的戏法。” 特洛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向山谷上仔细盯着看,他看见穿着猩红衣服的小身影正站在高处的黄色平台上,他立刻认出了他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敏苔卡”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专程为你而来,你这个淫妇。今天我就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做梦了,法老,别让巫师耍了你。” “我不是在做梦,”特洛克奸笑道,“我会把鹿角戳进她的肉里,不到她流血而死绝不罢休,到那时你就相信我不是在做梦了。” “巫师把你耍了。”伊什塔尔吼道,“我们周围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他试图从平台上跳下去逃跑,但是特洛克紧紧抓住了他,把他拽了回来。“别走,你跟我呆在这儿。米底亚人伊什塔尔,我会让你尝尝这小妞的味道,然后再把她扔给我的那些强壮的手下,把她给结束掉。”他把他握紧的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前进!前进!” 两边的战车一起向前移动,后面的一排排战车跟着特洛克进了山谷,标枪尖在太阳下寒光闪闪,尘土如烟,逃跑的难民队伍尽头还有三百步远的时候,特洛克下了第二个命令。 “快速前进。” 战马飞驰,蹄声轮声如雷,扫过狭窄的山谷。 “特洛克开始行动了,”尼弗尔轻声说。“但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如果他抓到敏苔卡……”他说不下去了,愤怒地盯着她修长的身材。她安稳地站在风暴的小路上。 “现在你有可为之战斗的东西了。”泰塔慢条斯理地说。 尼弗尔感到他所有的爱和对这个女人的关心都变成了战斗的怒火,但那是一种冰冷的怒火,让其他人不寒而栗,并且将他从众人中隔离开来。 战车横扫它们曾经停过的山谷时,他从掩护他的大石后踱出来。特洛克和他的骑兵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无助的受害者身上。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两边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但是尼弗尔的兵都清楚地看到了,因为他们隐藏在山谷两边的侧壁上。尼弗尔把剑高举过头顶,当最后一辆战车飞驰而过时,他突然落下了剑。 战车在陡峭的斜坡上稳如泰山,战车的轮子可以抓住地。视线所及范围内尽是枯草的颜色。 其他的神也被邀请到此地,伊什塔尔能够准确地猜出这一点。他从颂扬诗歌的第二节开始,在他前方光亮的石头上出现一道闪光,就像马尔杜克神殿里献祭的火点燃壁炉的铜墙一样。 马尔杜克恼羞成怒了,伊什塔尔满意地想道。他走到那微微闪光的地方低声说道:“马尔杜克,壁炉神,你远离了你自己的领土和神殿。在埃及,你不会得到崇拜。你的能量就会消散。我借用了洛斯特丽丝女神的名字,你无法抗衡的。” 他举起了短上衣的下摆。“我要熄灭你的火焰,马尔杜克。”他说着,就像一个女人一样蹲在火焰上尿了起来。火焰吱吱地响了几下,就像一块铁在水槽中锻造一样。“以女神洛斯翠斯的名义,马尔杜克,闪到一边让我过去。” 石头很快变凉了,光亮进一步消散,他们转弯向北,他更加清晰地辨认出密德的身影。伊什塔尔用的面纱已经破旧并且撕烂。泰塔从上边踩过去走了。 地平线变白了,东方的光线逐渐变成了金色的。泰塔知道他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就瞪大眼睛放眼向前望去,瞥到一个石坑,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脚边,一个巨大的深渊张着嘴,陡峭的边缘落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没有人能够估计出它的深度,也没有能够绕过这个深渊的其他道路。 泰塔向对岸望去——从这个角度看去,即使在一千步以外,悬崖依然很可怕。在深不可测的悬崖上空,秃鹫盘绕着。其中一只秃鹫盘旋进入它用树枝编制的粗糙的窝里,它的窝建在对面悬崖的边缘上。 泰塔赞美地摇了摇头。“神奇,伊什塔尔。”他默默地说道。“甚至包括这些秃鹫。这是一个神奇的创造。我不会赞同这么做的,但是这需要付出很多努力。你一定做了很多。” 泰塔从悬崖的边缘走了出去,不但没有落入悬崖中,反而感觉到脚下坚实的土地。悬崖峭壁甚至盘旋的秃鹫等景象都破碎消散了,就像走向海市蜃楼一样。 深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石头地面的平原,上面有一些矮山——它们的阴影落在后面。在平原的中心,不到五百步以外,站着伊什塔尔。他面对着泰塔,两只胳膊高高地举过头顶,绝望地想要去保存他创造的幻觉。他看到计划失败了,泰塔就像一个复仇的神正向他走来。他垂下胳膊,呈现出一种绝望的姿势,转身向石头平原的石灰石山跑过去。他蹒跚地跑着,黑色的长袍在腿后漂浮。 泰塔到达溪谷口的时候,看到伊什塔尔的脚步沿着他前方的沙地一路踩去,但是脚步在拐弯的地方消失了。那里,溪谷突然向右转去。泰塔尾随着,但当到达苍白的石灰石角落时,他听到了凶猛野兽雷鸣般的吼声。他转过身去,发现溪谷在他的前方变窄了,前方站着一只巨大的雄狮,尾巴摆来摆去。 狮子黑色的鬃毛竖起,就像一把大刷子。那张开的大嘴每发出一声吼叫,鬃毛就像风中的草一样立起来。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是凶狠的黑色小洞。在热空气中,那种动物的气息很浓,混合着尸体剩下的残渣发出的恶臭。 泰塔低头看了看沙地,赤脚踩在地上留下了很多脚印。他能够看出沙地里伊什塔尔的脚印,但是狮子却没有留下脚印。 泰塔没有改变自己的步伐。他举起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径直走向关在笼子里的狮子。狮子不但没有吼得声音更大,反而沉默了。狮子头部的轮廓变成透明的,所以泰塔能够穿过它的头部看到溪谷的石头墙。随后,就像河边的雾气一样,狮子的身影变淡了,消失了。 泰塔走过刚才狮子站立的地方,在那个角落转了转。他的前方,溪谷变得更窄了,边缘更陡了。突兀在溪谷尽头的是一面石头墙。 伊什塔尔站在那里,背靠着石头,用发疯的眼睛望着泰塔。眼白变红并充血,瞳孔变黑,两眼瞪着。他所发射出的恐怖气息比假狮子的气味更强。他举起右手,用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着泰塔。“后退,男巫!”他尖叫到,“我警告你!” 泰塔向他走去,他又开始尖叫——这次用的是喉音,同时还做了一些往泰塔头上投掷武器的姿势。泰塔迅速把护身符举到眼前,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头边擦过,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箭。 伊什塔尔转过头去逃进了他身后石头墙上的一个狭窄裂缝——这个裂缝伊什塔尔用身体挡住了,所以泰塔没有看见。泰塔在入口前站住了,用工具敲了敲石头门。那声音听起来是真石头,他听到伊什塔尔粗鲁的脚步声穿过黑暗的入口发出回声。泰塔几乎可以肯定:这次不是假的,而是真的通往石灰石峭壁深渊的入口。 泰塔跟着伊什塔尔进去,发现他处在一个低矮、多石的通道上,通道里很暗,只有身后洞口的一点微光透进来。洞口的地面在他前方变得更加倾斜,他接着向前走,但每走一步都更加谨慎。现在他知道这个通道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伊什塔尔伪造出来想把他吓退的东西。 通道里,伊什塔尔的脚步声在前方被扭曲放大,泰塔能够听到。他数着脚步,向前走进黑暗中。过了一百二十步,光线又变强了,这是从山坡上更远处发出的光。 突然,通道又来了一个急转弯。当他转过去的时候,泰塔发现自己在一个大洞里,洞顶很高。在洞顶的中间有一个孔。这个孔一定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因为一束明亮的阳光从那里直接照射到地面上。 地面上升起很多嶙峋的钟乳石,水晶闪耀着就像吃人的鲨鱼的大长牙。从高高的洞顶上,也与之相对应地垂下很多钟乳石。有的形状像长矛的头部,有的像神仙闪亮的双翼。 穿过洞穴,伊什塔尔靠着对面的墙蹲了下来。这里无路可逃。当他看到泰塔在通道的路口出现的时候,他开始尖叫哭闹。“发发慈悲吧,巫师!我们之间有约定啊。我们是亲兄弟啊。饶了我吧,我会给你一些你做梦都没有见过的礼物。我所有的力量都归你支配。我会做你忠实的狗。我会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献给你。” 他的恳求和许诺这么可怜,泰塔感到有一丝动摇,尽管只是在内心里。在他心中只是一瞬间的动摇,但伊什塔尔觉察出他盔甲的叮铛声,并立刻利用了这一点。他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弯成一个圆圈——这是马尔杜克的标志,同时用他那奇怪的嗓音喊了一声。 泰塔感觉到身后一种无法忍受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就像一个大章鱼看不见的触手一样包围住他的身体,把他的胳膊拽向两侧,用扼杀的姿势卡住他的咽喉。他闻到浓烈的人肉的气味,这是吞噬者的气息,令泰塔窒息。 在洞穴的另一端,伊什塔尔正在跳舞。他纹身的脸部扭曲成古怪的面具,他的舌头从两片蓝色的嘴唇之间伸出,像猫的舌头一样垂在外面。“你脆弱的女神不能够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保护你,泰塔。你已经不能够再抗衡吞噬者马尔杜克,以及他的宠臣伊什塔尔了。”他尖叫道。“我们的较量结束了。我已经击败了你和你所有的把戏,男巫!现在你就会死去!” 泰塔把目光转开,向上看了看昏暗的洞顶,目光落在一根闪耀的钟乳石上。这根钟乳石从洞顶垂下,就像一个巨大的闪光匕首。他聚集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举起右手的武器,向上砸去。他呼出肺部的最后一口气,大喊道:“Kydash!”这是力量的口号。 就像冰块在冰山深处破碎发出的声音一样,钟乳石从洞顶脱落下来。被自身的重量所驱动,钟乳石正好砸在伊什塔尔肩膀上,紧贴着脖子。钟乳石从他胸部和腹部穿过,从肛门穿出。长长的石钉把伊什塔尔钉在洞穴的地面上,就像一条垂死的开膛的鱼。 伊什塔尔在地面上扭动身体,乱踢乱蹬时,泰塔感觉到他肩膀上的重压消失了,喉咙也放松了。马尔杜克已经撤退了,他又能够呼吸了。烧焦皮肤的气味没有了。空气又变得古老纯净凉爽,只是还有一丝真菌发出的淡淡气味。 泰塔拾起工具,转身沿着通道向外边开阔的空间走回去。在入口处,他转回身,用工具向洞穴的石灰石大门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地下发出了倒塌的石头隆隆的声音,一股灰尘从洞穴口处喷出。洞穴的顶部落下去了。 “石钉穿过你的心脏,就算是你的假神也不能把你从坟墓中救出。永远躺在这里吧,米底亚人伊什塔尔。” 泰塔说着,转身而去。他用工具在石头上敲打,凿出一条返回加拉拉的道路。 第08章 伊斯梅利亚之战 春天,在遥远的北方,两条大河发源处的冰雪仍然厚厚地堆积在山顶,三个报信者到达了巴比伦。 纳加法老在巴比伦宫殿的梯形花园里用最高的礼仪接待了他们。赫瑟蕾缇王后坐在他的旁边。她佩戴着萨尔贡国王被迫让出的昂贵珠宝。高高盘起的黑发用银丝网包住,丝网上的宝石像满天的星星一样闪耀。她的胳膊上挂满了手镯,手指上戴了很多戒指,上边有红宝石、绿宝石和蓝宝石,很沉重,所以她几乎抬不起手来。在她的脖子前,戴了一块像未成熟的无花果那么大的宝石,就像从清泉中刚流出的水那么清澈。这块宝石很硬,能够割破玻璃或者黑曜石。这块神奇的石头是从印度河上游的土地上开采的。当阳光照耀时,宝石发出的强光刺人的双目。 报信者都是特洛克法老四个月前向西行进时的军队高官。他们来的时候冒了很大的风险,他们在路上的行进很艰险。他们行进的那么远,又那么快,被高山和沙漠强烈的太阳光晒得又黑又瘦。他们扑倒在纳加法老的宝座前——宝座上纳加的荣耀和光辉几乎盖过了他的妻子。“我们向您致敬,纳加法老,全埃及最伟大的神,”他们这样拜见纳加法老,“我们行进得很辛苦。可怜可怜我们吧。尽管我们将要告诉你的消息会令您不高兴,请您发发慈悲,不要和我们发火。” “说话!”纳加严厉地命令道。“我自己就能决定你们能否得到宽恕。” “我们带来的是关于特洛克法老——您兄弟和您的共同统治者的消息。”一个官员说。这个官员原来主管军队前锋和最佳万人团,胸前戴着纯金的英勇勋章。 “说话!”纳加又一次命令道,因为这个人踌躇了一下。 “在环绕古城加拉拉的沙漠中,特洛克法老的军队和篡权者尼弗尔·塞提的军队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他又一次陷入沉默。 “继续!”纳加站立起来,用他的王室连枷指着这个人的脸,这是一个用折磨和死亡来威胁的姿势。 报信者匆忙地说下去:“对方运用懦夫的欺骗手段和邪恶的巫术,您兄弟法老王特洛克的军队被诱入死亡的境地。他本人被杀害,军队士兵也被杀害很多。那些幸存的军队都投降了敌军,遵从尼弗尔法老的命令。愿塞特带着可怕的复仇目的去看他,把他的一切工作抹去吧。现在这个邪恶的篡权者正领着他的全部军队在阿瓦里斯行进,企图占领整个埃及的领土。” 纳加重又坐在他的王座上,惊讶地盯视着报信者。在他的旁边,赫瑟蕾缇笑了。她笑的时候,嘴角处残酷的皱纹消失了,她又变得无法形容的美丽。她用戴了珠宝的手指碰了碰纳加的胳膊,他向她靠近时,她对他耳语道:“对神们唱赞歌吧,让全埃及上下国土的人都向你致敬吧,伟大的纳加!” 纳加竭力要保持严厉的表情,但是有一瞬间一丝微笑呈现在他瘦削英俊的脸上,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压制下去。然后他又站立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很柔软,但是这种声音就像剑峰擦过磨刀石表面一样恶毒。“你带来了一个法老,一个神死亡的消息。你将要遭殃,因为你现在已经被玷污,浸在悲惨和不幸中。”他对站在宝座周围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把他们带走,把他们带给马尔杜克神的牧师,把他们献祭给壁炉神以平息神的愤怒。” 当这些报信者被捆住带去献祭的时候,纳加又站立起来宣布道:“法老特洛克已经死了。我们把他的灵魂献给诸神。我在你们面前宣布,现在整个埃及国土以及所有被埃及占领的土地上只有一个统治者。我进一步宣布:这个统治者就是本人,纳加法老。” “Bak?her!”所有站在宝座周围的侍臣和将军们一起喊道。他们拔出剑,击打在盾牌上。“Bak?her!崇高的法老王纳加!” “告诉军队所有的将军和负责人:我们今天中午时分在备战会议上见。” 从那一天起,连着十一天,从日出到日暮,法老纳加坐在萨尔贡宫殿会议室的首座上。门口设了岗哨守卫,以防止闯入者和叛徒进入。他们制定了作战计划和命令。第十二天的时候,纳加要求他的军队在美索不达米亚集合,向所有的巴比伦和埃及边界被征服领土的国王和总督派出使者。他命令他们为战争准备好力量,准备为纳加迎战尼弗尔的战役出力。 第二个月的月圆时刻,军队在巴比伦的蓝门之前集合,共有四万铁军——都是身体强壮,经验丰富的军人,配备精良的马匹、战车和弓箭。 赫瑟蕾缇和她的丈夫,“埃及唯一的法老”一起,站在城墙上面检阅军队。 “多么壮观呢,”她对丈夫说,“确实,在所有的关于战争的记录中,从来没有这么盛大的集合。” “当我们西进,向故土回归的时候,我们的数目还会增加——在经过我们征服的土地时,被征服地的军队还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比如苏美尔人,黑提特人以及胡里人等等。我们将带领两千辆战车返回埃及。那个小兔崽子不敢与我们抗衡。”纳加低头看着她,“你不为你的兄弟尼弗尔感到一点遗憾吗?” “一点都不遗憾!”她摇着头,珠宝在阳光中叮当作响,光芒四射。“你是我的法老,我的丈夫。任何反对你的人都是叛徒,都应该死。” “他当然会死,那个邪恶的男巫会分享他的火葬柴堆,掩埋在他的旁边。”纳加严峻地保证道。 他们闻着远处的河流,冰凉的水在沙漠的空气中散发出的甜甜的气味。马儿举头长嘶。步兵加快脚步,向前凝视,急切地想看一眼水流。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水量会增大,颜色会变黑,因为河水里含有泥沙,那是故土的血肉。 骑兵队伍从加拉拉沿着行军路线一路排开。在队伍的最前边,尼弗尔在他的战车里和敏苔卡并肩而立。他们右边,麦伦和梅丽卡拉在骑兵纵队的第二辆战车里。尽管梅丽卡拉反对,认为麦伦还是太虚弱,但他坚持要在敞篷车里行军。“我已经错过了加拉拉战役,我发誓不会错过另一个。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会和我的国王、我的朋友并肩作战。”尽管他苍白瘦弱如同白鹭,仍然骄傲地站在踏板上,手中握着缰绳。 领头的战车登上悬崖,他们下方是尼罗河绵延的绿色山谷。在清晨的阳光中,尼罗河本身就像壁炉中溅出的熔化的铜水,闪闪发光。尼弗尔转过身去,对旁边战车里的麦伦微笑着:“我们回到家了!” 敏苔卡开始唱歌。开始很柔和,随着尼弗尔的加入声音变得强了。 诸神的宫殿, 万人英雄的宝座。 世界上最绿的地方, 我们最真切的爱。 我们可爱的家乡, 我们的埃及! 然后,麦伦和梅丽卡拉开始和他们一起唱,声音沿着骑兵纵队向后传过去。他们沿着峡谷边缘前行时,一个中队接着一个中队地相继唱起这欢乐的歌曲。 另一支军队前来与他们会合。敞篷车中是全副武装的骑兵,将军们带领步兵队伍跟在后面。他们后面是老年人,牧师,以及每个州的州长。他们都穿着长袍,戴着链子以及其他符合公职的装饰物,有些坐在马车里,其他的坐在奴隶抬着的担架上,还有的跨骑在马上,还有的步行前进。他们身后是大群的平民,高兴得又笑又跳。有些女人抱着孩子,当她们在军队中认出丈夫、恋人、兄弟或者儿子的时候,喜极而泣。 两个骑兵队相遇了,混合在一起,老年人和将军们跪倒在尼弗尔的战车前。尼弗尔下马,扶起那些他能够认出的,与那些最强大、最有力的人相拥抱,恳请诸神保佑他所有的臣民。 尼弗尔上马的时候,人群跟在他的后边,一直来到尼罗河岸边。在那里,尼弗尔又一次跳下马来,全身穿戴整齐,跳下尼罗河。人群围在岸边喝彩,尼弗尔行使仪式上的沐浴,喝了几口尼罗河浑浊的褐色的水。 尼弗尔又一次上马,这次全身穿着干净的亚麻布长袍,头上戴着蓝色的战冠。尼弗尔带领着汇合后庞大的队伍,沿尼罗河岸边向阿瓦里斯城行进。在距城市一里格远的地方,路旁就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为了减少灰尘,人们还在路上喷洒尼罗河水,铺上棕榈叶子和花朵。 尼弗尔到达城市的时候,城门大开,平民们围在城墙旁。人们在城墙上悬挂了旗帜、鲜花和水果。当尼弗尔以及站在他旁边的敏苔卡穿过拱形城门的时候,平民们唱起关于忠诚、赞美以及欢迎的歌曲。 像年轻的神一样美丽年轻,他们首先来到河岸上气势辉煌的宫殿——这宫殿是特洛克为了庆祝自己伟大的神性而修建的。尼弗尔提前发出通知,所以工匠们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他们撤掉了假法老的每一张画像,并将他的名字从墙上和柱子上擦去。工匠们仍然在忙着雕刻有翼的荷鲁斯以及尼弗尔·塞提的画像和名字,还有关于他在加拉拉战役中胜利的事迹。 尼弗尔驱车赶到那里,首要任务是向众神表示感谢,并在石头祭台前献上一对儿完美的黑色公牛。宗教仪式完成之后,他宣布接下来是一个星期的长假和盛宴——每位市民都可以免费享用小米面包、牛肉、白酒和啤酒,还有游戏和喜剧让他们娱乐。 “你真狡猾,我的心肝。”敏苔卡崇拜地告诉他。“他们以前就爱戴你,现在他们更加崇拜你了。” 但是能持续多长时间呢?尼弗尔想到。只要他登基的消息传到远在巴比伦的纳加耳朵里,纳加就会带军前来——假如他现在没有在路上的话。普通百姓在纳加来到之前会爱戴我。 纳加法老给他最信任的将军阿斯莫尔涂膏,命他作巴比伦的国王,他自己王座的总督。给他留了五百骑兵,两千弓箭手和步兵去保证自己征战的顺利。然后,他率领大部队,开始向埃及进军,去把王冠和宝座再夺回来。 就像沿着山坡滚雪球一样,当纳加的军队走过平原和山脉,穿过埃及的边境线时,人数增加了,势力增强了。他的军队经过的时候,附属领土的国王都加入到他的队伍中。在他站在卡塔米亚关口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出发时的三倍。 纳加向西望去——穿过广阔的沙漠,在大苦湖边上坐落着伊斯梅利亚城,再往西就是他故土的边界了。他知道,在行进中,军队的庞大人数会妨碍他。 前面是广阔的沙漠。在到达伊斯梅利亚城之前,没有一眼泉水或者绿洲去补给他的部队。又一次,他不得不沿路事先储存用水。当他的眼睛用力盯视强光的时候,他仿佛看出了水车的轮廓线,装满了陶器水罐,在悬崖的下方沿着满是车辙的路慢慢走着,就像黑色的虫子在褐色的土地上蜿蜒行进。有好几个月,他们在沙漠上准备储水的事宜,把装满水的罐子埋在沙地里。当他们返回去拉另一趟的时候,留下步兵分队去保护这些水罐。 他的军队想通过这个沙漠,需要十天十夜。那个时候,他们的用水会被严格管制,只允许饮用足够的水以保证夜间行军,而挤出烤人的白天去休息——在亚麻布帐篷底下的阴凉处,或者灌木丛和草形成的阴凉的地方去休息。 “我在前锋和你一起前行。”赫瑟蕾缇在纳加的旁边说,打破了他的思路。 他看了她一眼。“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这个了。”他皱着眉头说。结婚的时间长了,她的美貌和魅力开始失去吸引力,相反,她的急躁、嫉妒和占有欲望更加明显了。这些天以来,纳加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和小妾们呆在一起,只有当他返回到她的床上时,才忍受她嫉妒的长篇演说。 “你会在后卫百人队长布莱恩的掩护下和其他女人在马车里胡混。”赫瑟蕾缇生气地说。曾经是请求,现在完全是发怒了。“这样当你和莱萨的妹妹胡混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莱萨留给孩子。”她埋怨道。她指的是那两个公主,她们是被苏美尔的地方总督送给纳加作人质的,借以表明他对埃及皇冠的忠诚。两个公主都非常年轻,苗条而适合结婚,胸部丰满。她们把奶头画出来,然后无耻地按照苏美尔人的习俗,袒露着胸部在外面走。 “你太累了,我的爱人。”纳加抬起上嘴唇笑了一下,却好像是一个怒骂的姿势。“你知道这是一个政治交易。我需要两个少妇中的至少一个给我生一个儿子,这样那个老人死了的时候,我的儿子就可以继承他的王位。” “以塞伊斯的呼吸和心跳起誓,你不会和莱萨在前卫的马车里睡觉。”赫瑟蕾缇坚持这样要求。 “我很乐意发誓。”纳加又露出了那种致命的微笑。“因为我会和斯那尔·胡里同床。”这是另外一个人质,比那两个苏美尔公主还要年轻,不到十四岁,但是拥有明亮的褐色头发和绿眼睛。她的屁股又大又圆。赫瑟蕾缇从经验中得知,纳加会从后门进入这个女人的大本营,就像从前面进入一样顺利。 “我也需要她给我生一个儿子。”纳加合情合理地解释道。“以便继承我的王位。”然后他笑了,是那种柔和、嘲讽的狞笑。“王室的责任很繁重啊。”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叫来她的轿子——轿子里面有帘幕和丝质的垫子。她让轿子把她沿着纵队向后抬,抬到布莱恩负责的后卫的地方。 在泰塔的建议下,尼弗尔已经沿着红海的岸边建立了一整套侦察系统,通过帆船来随时报道敌军的进展。然而,泰塔肯定纳加的进攻力量一定通过大沙漠进来。纳加和特洛克在美索不达米亚征战的时候走过这条路线,所以对这个路线了解很深。他的军队太庞大了,不能用船运过红海。特洛克当年能够用船运送是因为他的部队数量少。 感谢巫师的神奇发明,尼弗尔和他的随从能够知道纳加军队的准确数目和人员组成。纳加军队的高官里有一个百人组长是泰塔的好朋友,他欠泰塔恩情。他给泰塔捎信表明他对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忠心,以及他希望放弃纳加而效忠尼弗尔的决心。泰塔的另一个亲信作优质地毯生意,正带领一支商队去往巴士拔,所以泰塔通过他带给那个百人组长一封信,指示他留在他所在分队的领导层里。“对于我们来说,你作为一个消息的提供者远远比作一个士兵更重要。”泰塔告诉他,同时,泰塔还让这个地毯商人带给他两件不同寻常的礼物:一篮子活鸽子和一个古本手卷,上面写满了密码。 当这个百人组长释放鸽子的时候,鸽子立刻返回到阿瓦里斯它们被孵化出的小屋,同时还带回一些东西——用密码编制的消息。消息写在一小卷最好最轻的纸莎草上,用银色的线绑在鸽子一条腿上。通过这些消息,尼弗尔能够知道纳加军队的准确数目以及军队的布置情况。他知道纳加从巴比伦出发的确切日期,以及他留给阿斯莫尔多少军队。尼弗尔能够随时得到他西行的消息——纳加经过大马士革,巴士拔以及他行军路上其他的城镇和要塞。 很快情况就变得很明朗:泰塔准确地估计了形势:纳加不会出其不意地穿过红海进攻。他确实想通过大沙漠的前沿来进攻。 尼弗尔撤回他沿着红海岸边而设的警戒线,立刻把司令部和主力部队向前移到沙漠边缘伊斯梅利亚的前沿要塞。 当他们在伊斯梅利亚等待的时候,返回的鸽子频频传回消息。尼弗尔不但知道纳加的力量,而且他还知道具体是那位官员负责哪个部分。 敏苔卡参加了他在伊斯梅利亚的备战会议。她的贡献是无价的:她是在希克索斯王朝出生的,那些纳加手下的官员她很了解,因为他们曾经是她父亲的手下。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经常听父亲评价他手下的每个人,而她有非凡的记忆力,在巴奥棋盘上通过训练又增强了。她能够给尼弗尔建议这些人的优点、缺点和个人特性。她过目了他们收到的名单。 “这个负责纳加后卫的百人组长布莱恩,和我是亲戚,因为他是我父亲的表兄。我非常了解他。他教过我骑马。我过去一直叫他唐卡叔叔,在我们的语言里指的是‘熊’。”她回忆着笑了笑。“我父亲提起过他,说他像猎犬一样忠诚、小心和缓慢,但是一旦他用牙咬住敌人的咽喉,就绝不会放弃,直到把敌人咬死。” 到这个时候,麦伦几乎已经完全地恢复了健康和力量。他请求尼弗尔给他一些有用的任务来完成,所以尼弗尔派他带领一组骑兵去挡住纳加。一旦纳加下了山坡进入沙漠,要挡住他的进一步前行。 麦伦的侦察兵看到纳加的水车满载着陶器坛子向前走。麦伦请求允许他带兵去袭击并驱散运水车,但尼弗尔告诉他不要打扰运水车,只是观察他们,仔细记下他们存水的位置。 尼弗尔命令他在红海岸边布置的最后一支军队撤回。当所有的军队都在靠近伊斯梅利亚的地方安营扎寨的时候,他召开了所有军事将领的会议。“即使加上我们在加拉拉截获的特洛克的战车,纳加的战车也比我们的多得多,数量是我们的三倍。”他告诉他们。“他所有的战士都身经百战,马匹都训练有素,状况良好。我们不能让他们穿过沙漠到达红海边。我们必须在沙漠中迎战他。” 那天整个晚上,他们都呆在会议室里。尼弗尔列出作战计划,发出命令。他们打算让纳加畅通无阻地行进五天,然后一旦他已经深深进入沙漠,尼弗尔的军队就会袭击纳加的前后方,以捣毁纳加的水源储备。这会把他困在沙漠中。 “我太了解纳加了,我敢打赌他对于自己的战术很傲慢,具有专横的自信。我敢肯定:即使我们切断他的水源供应,他也不会撤退,而是向前冲。他的军队会在沙漠中强忍着口渴行军几天,直到到达伊斯梅利亚。我们那个时候马匹和战士都精力充沛、饮水充足,又可以自己选择战场,所以那时我们能够迎战他。这会弥补我们在对抗力量方面的不足。” 在长长的会议中,泰塔静静地坐在尼弗尔的战役长凳后面的阴影里。看起来他好像已经睡着了,但是偶尔他也会睁开眼睛,然后像昏睡的猫头鹰一样眨眨眼睛,又把眼睛闭上,让下颌缩回到胸前。 “我们最大的缺陷是战车的数量少,状况差。”尼弗尔继续说,“但是我们的弓箭手、投石手和抛矛手几乎可以和纳加的相媲美。我相信:一旦他意识到他们缺少水,纳加就会带领骑兵行走在步兵之前。泰塔和我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把他的战车引上圈套,然后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拥有的一点优势。” “在城镇和水井的前边,我们会建起一些矮石头墙。在这些石头墙的后面,我们的弓箭手和步兵能够隐藏起来。这些墙只要高得能够阻挡战车的前进就可以。”尼弗尔用一根活性炭的木棍在他前方桌子上铺的纸莎草纸上勾勒出了他的计划。希尔特、沙巴克、索克和其他的随从踮起脚来看着。 “墙设计成一个渔网的形状。”他画了一个向内的漏斗形,顶点正好对着伊斯梅利亚要塞。 “你怎么能把他们引进漏斗呢?”沙巴克问道。 “用我们自己的一些骑兵,以及你们经常练习的队形。”尼弗尔解释道,“我们的弓箭手和投石手会藏在墙后面直到纳加跟着我们进入漏斗。他们进入得越深入,他的军队会在两面墙之间挤得越紧。他们进入更近的射程之内,会为我们的弓箭手和投石手提供一个好靶子。” 沙巴克看起来也很感兴趣。“你的计划是把他们像动物一样用栅栏围起来,就像你对特洛克所做的那样。” 他们激烈地讨论这个计划,提供建议和改良方案。最后,尼弗尔让沙巴克负责修建这些矮墙。泰塔在过去的五天里,已经测量并且为他做好标记,所以工作在第二天一亮天就可以进行。 “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尼弗尔警告他们,“纳加的军队已经在攀登卡塔米亚山,他的运水车辆已经完成了储水任务。我们预计他在几天之内就会沿着悬崖下山了。” 会议终于结束了,军官们都匆忙地离开去开始执行尼弗尔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最后,只有三个人依然留在伊斯梅利亚古老城堡的塔楼的会议室里:尼弗尔、泰塔和敏苔卡。 敏苔卡第一个发言。“我们已经讨论过,我的唐卡大叔。”她说道,尼弗尔点了点头,然后古怪地看了看她。“如果我遇见他,如果我能够面对面对他讲的话,我确信我能够说服他与纳加反目,他会与我们同舟共济。” “你是什么意思?”尼弗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表情也严肃起来。 “打扮成一个男孩子,带领一支由优秀的骑兵和快马组成的小分队,我能够绕着纳加的主力部队,在他们部队的后方联系上唐卡叔叔。这不会有一点风险。” 尼弗尔气得脸色发白。“疯了!”他轻轻地说道。“完全是语无伦次的疯话,就像你在加拉拉战役中将自己作为特洛克的诱饵给他看到一样。你的想法我不会再听一个字。你能想象吗?假如你落入纳加的手中,他会怎么对待你?” “你能想象纳加会怎么做呢,如果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唐卡大叔和他的军团将处于被偷袭的状态之中?”她马上反驳尼弗尔。 “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尼弗尔站起来,把他的拳头在桌子上砰地一击。“在下面发生的战役期间,你就和梅丽卡拉留在这要塞里。如果你不和我保证放弃那样愚蠢想法的话,我就把你屋子的门闩上并派专人把守。” “你不能把我像一个奴婢一样来对待。”她的声音由于愤怒而粗哑。“我还不是你的妻子。我不会服从你的命令。” “我是你的国王,我要求你庄严地承诺,不要用你自己的这个疯狂的计划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这不是一个疯狂的计划,所以我将不会向你保证什么的。” 泰塔面无表情地旁观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争论,泰塔知道那将会越来越激烈,因为他们相互间深深地爱着对方。他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事情会怎样解决。 “在加拉拉你故意违背我的命令。我不相信现在你不会做出同样的事。你让我别无选择。”尼弗尔严厉地告诉她道,他大声地对门外的卫兵叫道,“去叫王室后宫的阉人总管朱加”。 “我也无法信任梅丽卡拉。”他转过身对敏苔卡说道。“她完全受你的影响,如果你把你的想法灌输给她,你就会把她变成和你同样疯狂的冒险家。我要把你们俩都送回阿瓦里斯王宫的闺房,在朱加的照料之下,你们要一直呆在那里。你们可以相互玩巴奥棋解闷儿,直到最后我们赢得战争的胜利。”朱加把敏苔卡领走了。在出门的时候,她从肩膀上回望了一眼尼弗尔,泰塔看到她的表情时,他微笑了。泰塔知道尼弗尔遇到了一个比两位伪法老联合在一起还要难对付的对手。 那天晚上,泰塔去敏苔卡新住的地方看望她。敏苔卡现在和梅丽卡拉住在同一个闺房里,这个房间曾经是这个要塞司令官的套房。一对身材高大、表情平静的阉人守候在门旁,另一个站在闩上了的窗子的外面。 敏苔卡还在生闷气,梅丽卡拉也因为她哥哥对待自己和她亲爱的敏苔卡而同样地感到愤慨,特别是这种令人羞辱的禁闭。 “至少你从这件事情上得到教训,与国王对抗是不值得的,尽管他爱着你。”泰塔温和地告诉她们。 “我不爱他,”敏苔卡回答道。因为生气和懊丧,眼泪在她的眼圈里打转转。“他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我恨他。” “我更恨他,”梅丽卡拉更不让劲儿,她声明道。“但愿麦伦在这就好了!” “你曾经想过没有,尼弗尔对你正在做的一切,是他对你的爱和为你的安全担忧吗?”泰塔提示道。“他知道,假如你落入纳加·基亚凡和赫瑟蕾缇的手里,你的命运会多么悲惨。”两个女孩突然都狠狠地攻击他,因此泰塔举起双手来转移她们的愤怒,机智地撤了出来。在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她们的拒绝接受和指责。 第二天早晨,当两位女孩乘坐着一辆小篷车离开伊斯梅利亚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都在堡垒的城墙上目送着她们。她们由阉人们和一小支战车队护送,向阿瓦里斯的方向返回。她们在队伍的中间,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隐藏在车子的丝帘后。她们没有露面,也没有同尼弗尔和泰塔告别。 “从个人意愿来讲,我宁愿用一根短棍子去捅一个蜂窝,”泰塔低声咕哝着,“如果表现得机智一点的话,也许会有一个更闲适宁静的环境。” “她们必须知道我是法老,我的话即使对她们来说也是法令。此外,目前我有其他比女人耍性子更重要的事。”尼弗尔说道。“她们会考虑明白的。”他留在城墙上,遥望着摇摇晃晃的车子,直到它消失在朦胧的远方。 泰塔和尼弗尔骑马出去视察石墙,这石墙是沙巴克沿着去伊斯梅利亚绿洲的东边入口匆忙建造的。 “沙巴克建造的石墙虽然入不了这个时代的伟大建筑成就之列,”泰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总体上来说还不错。从纳加将要进攻的那个方向来看,这石墙好像完全是天然的建筑,在纳加进入这里的漏斗,并发现前方越来越窄之前,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你的计划对于让我们保留自己的战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尼弗尔点了点头。“在神荷鲁斯的保佑下,我们将把这变成一个屠宰场。” 接着,他把他的手放到泰塔瘦骨嶙峋的胳膊上。“我又一次发现自己深深地受您的恩惠,老父亲。这都是您的功劳。” “不,”泰塔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你一个轻轻的推动。其他的工作都是你自己做的。你从你父亲泰摩斯法老那里继承了军事天才。你会取得伟大的功绩,而这些功绩可能是他能够完成的,如果他不是那么惨死在敌人手里的话,现在杀害你父亲的敌人正面对着我们。” “该是我为父亲的死报仇的时刻了,”尼弗尔说道。“让我们保证,我们不会让眼镜蛇再一次溜掉。” 接下来的几天里,尼弗尔操练他的军队,详细地演练作战计划和防御战术。每天早晨,部队的弓箭手和投石手都行军到外面去,在那段简陋的、不起眼儿的墙壁的后面,他们找好位置。他们在墙的前面布下小石头,以标记射程,所以他们能够准确地判断从埋伏中跃起的时刻。他们在手边藏好了成捆的备用箭,以便于他们在战争中不会缺少武器。投石手揉好泥弹,并且在火上烘烤,直到它们如石头一般坚硬。然后他们把这种致命的武器的铸模贮藏在墙后,放在手边备用。 在训练过程中,尼弗尔和他的军团的指挥官们扮演纳加的军队,他们从沙漠里一路骑行而来。他们用批判的眼光审视自己这方的军力布署,确保他们的军力完全被胸墙所隐蔽。 接下来,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尼弗尔在墙前演练了他的作战战术,冲锋、向左右转、撤退、掩护——所以他的士兵们能够知道每一处凹地、每一片平地、和每一道沟壑,甚至连田野里的土豚洞和其他小障碍的位置都了如指掌。他仔细地选择了石墙后面安全的位置,在作战期间,他能够在那里饮马,他的储备品可以保存在那里。“我怀疑有没有其他的军官能够将战争将要进行的战场研究得像我一样透彻。”尼弗尔告诉泰塔道,然后命令他的中队再一次出去演练同样的队形变换。 傍晚,尼弗尔在他的中队的前头骑马返回到要塞。灰尘和他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粘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疲惫至极,但是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他的军团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 当他让克鲁斯和多弗停下来,把缰绳交给了马夫,然后跳到了坚硬的阅兵场上的时候,他的满足感却一扫而空。王室后宫的阉人主管朱加正在那里等待他,搓着他那肥胖的手,眼睛哭得通红,他那尖利刺耳的声音由于害怕而显得哼哼唧唧的。“伟大的法老,饶恕我吧。我尽了最大努力,但是她像一只狐狸一样诡计多端。我的智力不如她。” “这只狐狸是谁啊?”尼弗尔急切地问道,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那肯定是谁。 “敏苔卡公主。” “她怎么了?”尼弗尔的声音严厉中带着惊讶。 “她已经逃跑了,带着梅丽卡拉公主和她一起跑掉了。”朱加哭哭啼啼地说道,确切地等待着接受绞刑。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在她们返回阿瓦里斯的路上用了大量的时间,她们在遮了帘子的轿子里挤在一起,计划着的她们的逃跑,她俩悄声细语地在商议。她们很快放弃了那个念头,即从她们的护卫队里抢过一辆战车,然后驾车跑掉。她们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她们能够骗到或者强行从驭者手里夺过一辆战车,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们知道不到一小时,她们就会召来整个埃及的军队,在一个愤怒的法老的率领下,在她们的后面追来。一个更好的计划渐渐地在她们的深思熟虑中浮现出来。 敏苔卡的第一个努力就是去讨好朱加,她们的保卫者和看护者,给他以听话顺从他权威的好印象。四天之后,当他们到达阿瓦里斯宫殿的时候,她使他完全上当了,他相信她最好的温柔和天真无邪的本性。这样,敏苔卡以最优美和最令人信服的方式,恳求朱加允许她和梅丽卡拉去参拜哈托尔神庙,为尼弗尔的安全和他在迫在眉睫的战争中的胜利去祈祷。带着某种疑虑,朱加还是默许了,两位女孩能够单独与高级女祭司在神庙的圣殿里呆了几乎一小时。朱加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因为没有任何一位男人,即使是一位阉人,被允许进入那里的密室。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重新出现时,朱加真是如释重负,他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他看到的她们,与神庙里的任何一位贞女一样美丽、端庄和纯洁。几天以后,当她们再一次提出要去神庙祈祷并为女神献祭的时候,朱加顺从地接受了她们的要求。他在她们的轿子旁边蹒跚而行,快乐地隔着帘子和她们聊天,给公主们讲述宫廷生活中最富有刺激性的丑闻事件。 高级女祭司再次在神庙的前院迎接敏苔卡和梅丽卡拉,然后将她们领进了密室。没有一丝疑虑,朱加舒适地坐下来等待着这对可爱的王室姐妹的归来。高级女祭司派她的侍从们给朱加端来满满一大盘烤鸡和烤鱼,还有一大罐优质佳酿的葡萄酒。朱加将这些一扫而空,并匆匆地喝光了罐里的酒,酒足饭饱之后,接下来在女神奶牛雕像的阴影里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空无一人。他看到抬轿子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吃力地将他那庞大的身躯站直,感到腹部一阵剧烈地疼痛,那不是由消化不良引起的,而是由惊恐的压力所致。他大声呼喊以引起注意,用他的手杖敲打着神庙的大门。过了好久,一位女祭司出来告诉他:“两位公主已经请求在神庙之内避难,圣母已经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将她们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朱加感到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神庙里的神殿是不可侵犯的。他不能够返还他的两位被保护人,哪怕以法老的权威也无可奈何。唯一向他敞开的路是返回到伊斯梅利亚,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是那是冒风险的。年轻的法老还没有完全显露出他的真正本性,他的暴怒很可能是致命的。 当神庙的大门在她们身后关上的时候,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丢掉了她们屈从的伪99lib?装。 “你已经做好安排了吗?圣母?”敏苔卡急切地问道。 “不要担心,孩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女祭司棕色的眼睛里快乐得闪闪发亮。显然,她也从打破寺庙安静的常规生活的这种越轨行为中享受到了无限乐趣。“我自作主张地在阉人的酒里撒入一点平和的安眠药。”她咯咯地笑着说道。“我希望你们认为我做的事没有超出我自己的限度,那样你们将会原谅我。” 敏苔卡亲吻了她光滑白皙的脸颊。“我确信,哈托尔女神会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 女祭司把她们领到一个小屋里。在那里,敏苔卡要求的所有物品都已经为她们摆在了那里。她们匆忙地穿上了粗糙的农民外衣,头上裹上了羊毛披肩。接下来,把小皮袋子斜跨在她们的肩上,她们跟着高级女祭司穿过迷宫似的走廊。神庙的后方通往尼罗河。她们开始意识到,河里的水流撞击到外墙上发出的轻微的哗哗声,在她们的前方则越来越响。最后她们走出来通过了一个低矮的出入口后,沐浴在阳光之中。她们来到了登岸的码头上,一艘阿拉伯三角帆船正停泊在那里。“我已经用您给我的金子付给了船长,他知道你们去哪里。您所要的所有东西都妥善地放到了船上你的座舱里。”她说道。 “你知道如何告诉朱加,”敏苔卡说道,年迈的女人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确信哈托尔女神会原谅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因为那是出于一个好的理由。” 当姐妹俩跳上了三角帆船的甲板上时,那些原来一直在阴影处打盹的水手们,现在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冲上去张起大三角帆。没有等待命令,船长就把船扬帆驶入了主河道,调整船头顺流而下,直奔尼罗河的三角洲驶去。在这一天的其余时间里,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都呆在那很小的船舱里,她们不想冒可能被岸上的人或者过往的船只认出来的危险。快到傍晚时分,大三角帆船靠着东岸短暂地停泊下来,两位武装的士兵上了船,他们带着沉甸甸的口袋。当船长一再次升起船帆,他们就催促船只全速行驶,顺流而下。那两位士兵来到了小船舱,拜倒在敏苔卡的面前。 “愿众神保佑您,陛下。”两个人中身材比较高大的那位说道。他留着喜克索斯人的胡子,大鼻子,身体强健。“我们是您卑微的奴仆。我们一接到您的召唤就立即来到了这里。” “洛克!”敏苔卡看到他那么熟悉的脸庞,愉快地微笑着,接着转过身去看另外一位士兵。“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儿子,洛卡!”他看起来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高大和勇敢强悍。“真高兴见到你们两位,欢迎你们。你,洛克,曾经为我的父亲尽忠效力。现在,你和你的儿子能够同样为我做到尽力吗?”她用喜克索斯语问道。 “用我们的生命,女主人!”他们回答她道。 “一旦我们上了岸,我就有很艰巨的任务要你们为我去完成,但是现在,你们只要好好休息,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大三角帆船的船长选择了三角洲上许多港口中的一个靠了岸。这里水流缓慢,然后曲曲弯弯地流过沼泽和泻湖,在这些水域的上方,盘旋着成群的水鸟。他们还没有到达公海,黑暗就降临了。但是帆船的船长准确无误地驾驶着船只通过了浅滩和隐蔽的沙洲,直到最后,沼泽上污浊难闻的空气被地中海上空洁净的带着咸味的空气所吹散。两个女孩出现在了甲板上。 “差不多这个时候,朱加将意识到我们已经逃了。”敏苔卡对梅丽卡拉微笑着说道。“我琢磨他会怎么去告诉尼弗尔。告诉他我们在高级女祭司的保护之下,被安全地锁在了神庙里。我希望他那么讲。” 天空上挂着半轮圆月,他们驶出了狭窄的航路,渐渐感觉到脚下的船甲板在公海的波涛中上升。从船只一离开河岸,船体下的水就很深了,船长将舵调向了东方,船只贴近海岸航行了一整夜。 天明的时候,敏苔卡和梅丽卡拉站在船头,蜷缩在披肩里取暖。她们眺望着南方右岸的那低矮、荒凉的沙漠。 “想想尼弗尔就在只有几里格远的地方。”敏苔卡轻声说道。“我感觉到好像我伸出手就能够碰到他。” “麦伦也在那里,只是在东边远了一点儿。如果他们会知道我们离得这么近,他们会多么惊讶啊。” “我的心里想着尼弗尔。我每时每刻都向荷鲁斯和哈托尔祈祷,愿神保佑他的平安。” “那么,你不再恨他了?”梅丽卡拉问道。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敏苔卡强烈地否认道,接着有些犹豫不决。“嗯,或许就那么一会儿,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知道你真实的感觉,”梅丽卡拉向她保证道。“有时候,他们是那么的顽固,那么刚愎自用……”她搜肠刮肚地想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描述它,“……太男人了。” “是的!”敏苔卡赞同道。“千真万确。像个孩子一样。我想我们一定得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白天和接着到来的黑夜,他们沿着海岸向东航行。通过提纳湾,沿着一连串围着浩瀚的拜尔代维勒泻湖的岛屿和沙洲。第二天清晨,大三角帆船在朝向阿里什的海滨徐徐驶入。在海水齐腰深的时候,两位卫兵,洛克和洛卡,就把女孩们背上岸,接着趟水回到船上去取行李。他们一行人站在岸边,注视着船上的全体人员划着船离开了,他们扬起船帆,掉头返回大海,驶向了返回到埃及和三角洲的航程。 “啊,我们已经成功了吗?”梅丽卡拉拿不准地问道。尽管有敏苔卡的陪伴,她仍然感到脆弱和无助。“但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 “我会派洛克为我们去找一个交通工具,”敏苔卡说道,接下来,为了给梅丽卡拉一些安慰和一点儿信心,她继续对她解释道,“尼弗尔可能阻止我们向南穿过大沙漠去找到我的唐卡叔叔,但是我们已经胜他一次了。”她笑得比她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还要开心,因为她比梅丽卡拉更真切地意识到她们左右为难的处境。“只要想想如果尼弗尔和麦伦知道了的话,他们会多么狂怒啊!”她们一起大笑起来。敏苔卡接着说道,“我们到了纳加先头部队的后卫了。贝尔谢巴和伊斯梅利亚之间的大路就在我们南面只有几里格远了。当洛克给我们找到一辆轻便马车或载重的大车以后,我们就混在纳加军队的辎重车队里,藏到随军杂役之中,直到我们到达唐卡叔叔的指挥部。” 找车可不像敏苔卡所说的那么容易。纳加部队的军需官已经在他们的前面了,他们从当地百姓那里除了抢夺食品和粮食外,也抢夺车辆和马匹。最后,他们不得不牵来了五匹一串的骡子来应付。她们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用两个沉甸甸的大金环和两个银环来换取。这些骡子甚至连两个女孩都载不动,更别提她们的卫兵了,因此他们向南走过了大部分崎岖不平的小路。直到他们登岸后的第三天,他们才登上了一个山坡,看到了他们下方的山谷里法老纳加队伍的末尾。这支大军的人马遍布了由东向西的大道,两头不见首尾,他们扬起的灰尘就像一场森林大火中的烟雾一样污染着天空。 他们走下去加入了队伍的行列,发现他们是在辎重车队里。他们混在了长长的载重车队和驮队的马匹之间。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一直遮住她们的头和脸,穿着她们那脏兮兮的弄满泥污的衣服,一点都不引人注目。洛克和洛卡在近旁陪伴着她们,以阻挡住其他行军者的关注。前进的速度慢得不得了,因此即使是骑在那么差的骡子身上,他们也比队伍中其余的车队快一点。就像大河上漂浮着的一片零碎什物,他们向前缓缓地移动着。他们前行的时候,从各种状况的人面前擦肩而过:乞丐、妓女、商人、运水兵、理发匠、铜匠、木匠、行吟诗人和玩杂耍的艺人。军官们戴着明晃晃的纯金的勇士勋章,驾驭着他们的战车飞快地从人群中穿过,用他们的皮鞭将那些拄着拐杖的瘸子从他们的路上打到一边去。怀里抱着私生子的随军女人,在行军的路上给孩子喂奶,刚会走路的孩子拉着她们的裙子嚎叫着。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使她们那可怜的骡子尽其全力地保持着最快的速度,那第一天的晚上她们就在星光下露营,周围燃起了篝火,四周充斥着庞大人群发出的噪杂声和熏天的臭气。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当晨曦的光线亮到刚刚能够看见地面上的路时,他们就又开始出发了。在中午之前,他们已经赶上了主力大军的后卫部队:正在行进中的持矛士兵队、带着未上弦的弓箭手们的队列,使用投石环索的投石手的队伍,所有的士兵都用西部岛屿那不合规范的鄙俗方言唱着他们的进行曲。接下来他们通过了新配备的马匹分队的长长的队列。二十匹马联成一组,由载着草料的大马车和水车在后面牵引着。敏苔卡不禁赞叹这些马匹的数量:在整个埃及有那么多的马匹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士兵们看着两个女孩,从他们极具洞悉力的目光里,不管是她们那劣质的服饰,还是那缠裹在头上那盘绕着的披肩,都没能隐藏住她们的青春和风姿。当他们从她们的身边经过的时候,喊出色情挑逗性的赞美之辞,以及粗俗下流的引诱,但是他们的军纪和洛克和洛卡的严厉的神态,使得他们不再有进一步的非分之举。 当晚,主力部队已经宿营之后,他们又继续他们的行程,在日落以后,他们遇到了路边一个用木桩和多刺高灌丛围成的大型防御栅。这个防御栅建造在一个容易防守的低矮山丘的狭径处。入口防卫森严,那周围川流不舍,哨兵们正在交接换岗,仆人们和勤务兵们穿梭般奔忙,红色军装的军官们驾驭的战车来来往往。围场大门的上方旌旗飘荡。敏苔卡立刻认出了这面旗帜。旗帜上描绘的是一只被切开的野猪头,它的舌头从它那露出獠牙的下颚伸了出来。 “这就是我们正要找的人。”敏苔卡悄悄地对梅丽卡拉说道。 “但是我们怎么进去见到他呢?”梅丽卡拉看着那些哨兵,怀疑地问道。 她们在路边稍远处建起了自己简陋的营房,但是能够看到将军军团指挥部的大门。将军是纳加红色军团的一位百人队长,是法老大军中的后卫部队的指挥官。 敏苔卡从一个皮鞍囊里取出了那盏宝贵的油灯。在灯光下,她在一片纸莎草的仿羊皮纸上写了一封短信。信中开首的称呼是“敬启者大熊叔叔”,落款是“敬秉者你的小蟋蟀”。 然后两个女孩洗去她们脸上的灰尘,相互梳理头发,脱掉了她们的短袍。接下来,手挽手相互鼓励着,向围场的大门走去。值班的警卫队长看见她们过来,就走到她们的前面将她们挡住。“来了,你们这两个诱惑男人的鲜嫩小妞。你们不至于糊涂到来这附近招摇你们那让男人快活的小阴道。滚开!” “你看起来像一个善良优秀的士兵,”敏苔卡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会允许任何一个恶棍对你自己的女儿用那样满口的污言秽语来讲话吗?” 警卫队长停下来,呆头呆脑地盯着她。她说的是喜克索斯语,用的是很有教养的语调和只有贵族才有的口音。他举起灯笼朝她们照了照。她们的衣服很普通,但是她们的相貌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明显不过是这两位少女是上流的显贵。事实上,她们的面容熟悉得让他深感惊恐不安,尽管他不能够马上确认她们究竟是谁。 “宽恕我吧,女士们,”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误认你们为……”他忽然停住不说了,敏苔卡宽厚地笑了。 “当然了,你已经得到原谅了。你能为我们给百人队队长传一个信儿吗?”她说着递上了那卷着的仿羊皮纸。 警卫队长在接过来之前犹豫了一下。“对不起,但是在得到指示之前,我还不得不让你们在这稍等片刻。”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匆匆地赶回来。“小姐,让你们久等待了,我很不安。请跟我来。” 他把她们领到围场中间一个彩色亚麻布的大帐篷里,当他对负责入口处的下级军官耳语时,又拖延了一小会儿。接着她们被领进了帐篷。里面几乎空荡荡的,地面上铺着兽皮,有羚羊皮、斑马皮和豹子皮。在那些毛皮上,一个人正盘腿坐着,他的周围摊放着地图和卷轴。大腿上放着一个木头大浅盘,里面装着烤排骨和一块高粱面饼。女孩们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面容憔悴,双颊凹陷,连胡须里的丝缎带也不能够遮盖他的胡须灰白而不黑了的事实。一块皮眼罩遮住一只眼睛。他皱着眉头看着她们。 “唐卡叔叔!”敏苔卡向前走到灯光下,甩掉她头上的披巾。这个人慢慢地站起来,盯着她。接着他突然咧嘴笑了,他的那一只眼睛亮起来。“我认为这简直不可能!”他拥抱着她,把她举得双脚离开了地面。“我听说你已经抛弃了我们,到敌人那边去了。” 他把她放下来,她已经从这种爱的流露之中恢复过来。她喘息着,“这正是我来要对您说的事,唐卡叔叔。” “和你一起的这位是谁?”他看了一眼梅丽卡拉,接着眨了眨他那只好眼睛。“以恶神塞特的生命发誓,我认识你。” “她是梅丽卡拉公主。”敏苔卡告诉他。 “纳加逃跑的妻子。他将很高兴让你回来。”轻声地笑道。“你们两个吃过饭了吗?”接下来,没等她们回答,他就对仆人大声喊道,多带些肉、高粱面饼和葡萄酒来。当食品端上来时,两位女孩又遮住她们的脸,但是仆人一离开,敏苔卡便靠近了,坐在了他那只没有毛病的耳朵这一侧,将她的声音降低,以免他们的谈话被帐篷屏障外的人听到。 他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然而当她详细地描述在拜莱斯富拉河上着火的大帆船上,她的父亲和兄弟们死去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的事件时,他的表情变化了。敏苔卡觉得当她继续讲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角里闪动的泪花,但是她知道在一位红色军团的百人队队长的身上,有如此脆弱的表现是不可能的。他把脸转了过去,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眼泪已经不见了,她知道是她弄错了。 当她终于结束了她讲的经历后,简单地说道:“我爱你的父亲,差不多就像爱你一样,小蟋蟀,但你的解释是叛国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叹了口气,“所有这些我都会记住的。但是与此同时,你不能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了。那是太危险了。你必须在我的保护下留下来,你们俩,直到这一事件解决为止。” 她们抗议的时候,他不理睬她们,“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他想了一会儿,“我会把你们俩装扮一对我漂亮的男孩。那将不会引起指责,因为我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我喜欢男孩屁股蛋儿那嫩嫩的肌肤,几乎就如同其他男人喜欢女孩丰满的乳房那样发狂。” “我至少可以给尼弗尔·塞提送个信吧?”,敏苔卡恳求道。 “那也是一个极大的风险。耐心一些。那不会很久的。纳加正在哈塔米亚高地上蓄势待发。在几天之内,他将开始发动向伊斯梅利亚的攻击。在奥西里斯开始下弦月之前,战争将会出现定局。”他的声音放低到低声地怒吼。“而我将会被迫做出抉择。” 麦伦从远处注视着法老纳加的大队人马沿着陡坡下来,从哈塔米亚隘口到达了干旱的地带,接着他放出了一对泰塔给他的鸽子。两只鸽子,如果一只被鹰或其他猎食者捕到,那么另一只仍可以成功。两只鸟都各有一缕红绳缠绕在一只腿上,这是进攻已经开始的信号。 麦伦跟踪着敌人的军团缓慢而庄严地穿过沙漠,并且在夜里悄悄地爬到离敌营军更近的地方,观察到他们从贮藏的罐子里饮水,并偷听在篝火周围高声的谈话。 到了第五天晚上,纳加的全部军队被调往到岔路口,他的先遣分队已经通过了哈塔米亚和伊斯梅利亚之间的中途的标志。麦伦能够插入到后卫部队的后面,仔细地察看留在他们后面的被舍弃的储水罐。他发现那几乎完全用光了,或者已经被带走了。纳加对他的胜利是那样的自信,以至于他没有为可能的撤退留下应急储备。麦伦从他发现的那些没有动过的坛子里,把自己的皮水袋重新加满,他的水袋几乎都快用光了。然后他打碎了仅剩下的不几个水罐。 现在他骑马与纳加的行军路线平行地向后走,远远地背离了南方,并超出了侦查分队的视线范围,接着他又环绕着出来,出现在了那支负担沉重、行动缓慢的大部队的前面。他又回到了原来他留下来的主力部队藏身的地方。它们是配备着训练有素的五十辆战车,并用来驾车的是尼弗尔全军中最精良的马匹。他仅仅在给马匹饮水的时候才停下来,然后将他战车上飘动的三角旗由蓝旗改换为纳加军队的红旗。他以这是战争中的合法骗术来宽慰自己。接下来,在他的队伍前头,他缩减了他安排在纳加后卫部队的兵力,然后沿着他预定的进军路线疾驰而去。 从他们所期待着的战友到来的方向,被留下来保护水储备的士兵们看到了正在临近的战车。他们辨认出了在战车的上方飘动着的伪旗的时候,他们放松了警惕。麦伦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改变主意的时间,而是全速地向他们扑去,杀死任何一位试图抵抗的士兵。幸存者只给他们一种选择:死亡或倒戈。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投奔了尼弗尔·塞提。一木槌就足以击碎每一个陶罐,那珍贵的贮水流入到了沙漠里。麦伦的队伍再次登程,向下一个储水站继续进军。 当他们终于看到了伊斯梅利亚,尼弗尔骑马出来迎接他们,当他听到麦伦已经完成了指派的任务时,他紧紧地拥抱着麦伦。现在纳加在旷野里没有水了。“你此时已经赢得了你的第一枚勇气金质奖章,”他告诉麦伦,“你被晋升为最佳万人团的军阶。”他很宽慰地看到,麦伦身上的伤好像已经康复了,他现在瘦削、精力旺盛、皮肤被沙漠的太阳晒得黝黑。“在我们面临的战役中,我打算命你指挥右翼。” “法老,如果我已经令你满意,我祈求您的恩泽。” “当然,老朋友。只要在我的控制之下,你一定会得到它。” “我的合适的位置就是在您的身边。我们一起驱车战斗在红路的赛场,让我们共同坚持到这场战斗的结束。让我作为你的持矛卫士,再一次与你并肩作战。这就是我所寻求的全部荣誉。” 尼弗尔紧握着他的臂膀,用力地捏着。“你应该再次驾驭我的战车。这正是我将为之感到荣幸之事。”他放下了他的手。“但是我们不再有时间聊了。纳加在你的后面将不会有多远。当他一发现你对他的水进行的破坏,他就会被迫全速进军。” 他们俩都本能地向后面的旷野回望着,敌人肯定从那里来,但是热天的雾气灰蒙蒙地浑浊不清,在那令人感到恐怖的平原上,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不管怎样,他们不会等很久的。 法老纳加勒住了他的战车,凝视着他的水供给站的废墟。尽管侦察兵已经对他报告过了,但他还是被毁损的程度所震惊。他慢慢地下了战车,大步跨到乱七八糟的地里。罐子散落的碎片在他的凉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突然他通常的冷峻无法自持了。他狂怒并沮丧地踢了一个破碎了的罐子,接着将他的手攥成了紧紧的拳头拤在了腰间,面对着西方怒目而视。他渐渐地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呼吸慢下来。他转过身,朝部下等候着他的地方走回去。 “您会命令原路返回么?”他的一个军官胆怯地问道。 纳加转过身冷漠地看着他,“下一个提出如此建议的懦夫,我将会使他脱光衣服,然后先把他赤条条地绑到我战车后面。我将把他拖回到埃及。”他们都垂下眼睛,在沙地上尴尬地来回倒换着脚。 他的持矛卫士递给他一块亚麻方巾,纳加从他的头上拿下了那蓝色的战冠,他擦掉了光头上的汗。把王冠夹在了腋下,他发出了新的命令。“将整个军队中所有的水袋收集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水的供给由我直接控制。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或任何一匹马都不得饮水。不许返回,不许撤退。所有的战车都要在队伍的前面行驶,连普雷恩的后卫部队的那些战车也是如此。其他的交通工具和步兵必须承担风险,尽他们的最大努力跟上部队。我将在前面率领骑兵夺取在伊斯梅利亚的水井……” 赫瑟蕾缇从帐篷的入口处探出了头,对她的卫队长叫道,“出什么事了吗,小伙子?这是王室神圣的围场,那么在我的围场,那些捣蛋鬼要干什么呢?”她指着那些士兵们,他们正在她帐篷旁边停着的一辆她个人的行李车上取皮水袋。“对他们正在搞的鬼名堂,他们是怎么想的呢?他们怎么敢动我的水?我还没有洗澡呢。告诉他们立即把那些皮水袋放回去。” “这是法老,您至高无上的丈夫的命令,陛下,”卫队长解释道,不过他也被在这可怕的沙漠里陷于没有水的困境而焦虑不安和惊恐。“他们说全部的水都要满足前进中的骑兵队的需求。” “这样的命令不适用于我,我是埃及至高无上的王后!”赫瑟蕾缇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把那些皮水袋放回去。” 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领队的队长用他的剑碰了一下皮头盔的盔檐。“原谅我,陛下。我的命令是取走所有的水。” “你敢不听我的?”赫瑟蕾缇冲着他的脸大喊大叫。 “请原谅并理解我的处境,陛下,但是我接到了命令。”他不肯让步。 “以伊西斯女神善良的名义,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一定让你上绞刑,然后再让人焚烧掉你的尸体。” “我的命令是……” “你真该死,还有你那该死的命令。我要马上去普雷恩将军那里。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定会给你带来新的命令。”接着她转向她卫兵的军官,“备好我的战车和十名卫兵的护卫队。” 在平坦开阔的平原对面,将军普雷恩的指挥部的营房就清晰地出现在赫瑟蕾缇的帐篷范围之内了。她的马车只用了几分钟的工夫就把她拉到了那里,但是围场大门口的卫兵把她拦住了。“尊贵的陛下,普雷恩将军不在这里,”他告诉她。 “我才不信呢,”赫瑟蕾缇气冲冲地对他说道。“他的旗帜在那里飘扬着。”她的手指着野猪头图案的旌旗。 “陛下,将军和他的全部的骑兵是在一小时前离开的。他接到了法老的命令去参加先头部队去了。” “我必须见他。这是一件极为紧迫的事。我知道他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走的。站一边去,我要亲自看一眼是否他在这里。”她驱车径直向那冲去,他急忙地闪开了路。她的卫队齐刷刷地跟在她的后面。 赫瑟蕾缇直接奔向了黄和绿条相间的指挥帐,然后把缰绳甩给了一位马夫。在焦虑不安之时,她没有拘于礼节,而是从车上跳下来后,直接冲到了帐篷门口。那里没有设防,她开始相信卫兵告诉她的那些都是真话,普雷恩确实走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躬身穿过门道,站在了门槛一动不动。 两个男孩正坐在地中间成堆的兽皮上。他们正从大木盘子里用他们的手抓着什么在吃,但他们抬头一看到她时,惊呆了。 “你们是谁?”赫瑟蕾缇问道,从普雷恩的名声中她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是干什么的。“将军在哪里?” 谁也没有回答她,但他们继续默默地盯着她。突然赫瑟蕾缇的眼睛眯起来,她朝他们近前一步。“是你们!”她大声尖叫道,“你们这奸诈的、歹毒的泼妇!”她用一只颤抖的手指对准着女孩们。“卫兵!”赫瑟蕾缇声嘶力竭地高声尖叫道,“卫兵,这里,马上!” 敏苔卡冷静下来,一把抓住梅丽卡拉的手,拉着她站起来。两人猛地窜到帐篷门口,从后面的通道跑出去。 “卫兵!”赫瑟蕾缇又大喊道,“这边!”她的卫队从她后面的门道冲了进来。 “追她们!”她飞快地追着正在逃跑的两个人,卫兵吃力地追着她。当敏苔卡和梅丽卡拉跑到开阔地时,已经跑到离围场大门还有一半的路程了。 “拦住她们!”赫瑟蕾缇大声喊道。“不要让她们跑了。抓住她们。他们是奸细和叛国者。” 她的卫兵向她们冲过去,对大门口的哨兵大喊道,“拦住她们。抓住她们。不要让她们跑了。”哨兵们抽出他们的剑,跑着去堵大门。 敏苔卡一看到她们被堵住了,她就停了下来。她朝自己的四周拼命地张望着,接着仍然拉着梅丽卡拉的手,朝围场的荆棘栅栏跑去,并试图爬上去。但是赫瑟蕾缇的卫兵来到了她们的下面,一下子抓住了她们的脚踝,从墙上把她们拖了下来。荆棘已经划破了她们的胳膊和大腿,她们俩都在流血,但她们还是不顾一切地抵抗着:她们用力地踢,拼命地用她们的指甲抠,最后用她们的牙齿狠命地咬。最后,士兵们制服了她们,然后把她们拖回到指挥帐里去面对赫瑟蕾缇。她正在恶狠狠地笑着。“把她们绑结实了。我确信,我的丈夫,这个合法的埃及的唯一统治者,当他回来之后,对她们的罪行,一定会想出一种合适的惩罚。当她们被迫受到最终的惩罚时,我将以听到她们的尖叫而得到极大的乐趣。直到她们像野兽一样被关到笼子里,放到我帐篷的门旁,我就能使她们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 卫兵们把捆绑着手腕和脚踝的敏苔卡和梅丽卡拉抬进了一辆战车,将她们带回到了赫尔瑟特的营房。在赫尔瑟特的行李车中,有一辆专门载着她那些装到笼子里为她的厨房备用的家畜:鸡、猪和小山羊。现在曾经用来装乳猪的笼子是空的——它们已经被宰杀和食用了。这个笼子是由一节节的竹子和一段段的动物生皮条交织而成的,地面上覆盖着的猪粪臭气熏天。卫兵们把两个女孩从狭窄的小门推了进去。里面的高度不够以至于她们无法站直。她们被迫将背靠在竹壁上坐着,她们的手腕在身后被生皮条绑到了一根撑杆上。没有任何保护她们的防晒措施。 “你们的笼子将日夜有卫兵们监视,”赫瑟蕾缇警告她们道。“如果你们想要逃跑的话,我将让人把你们的一只脚砍掉,好让你们断了逃跑的念头。” 她们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赫瑟蕾缇的每一句话都是故意威胁她们。梅丽卡拉开始哭泣,但是敏苔卡悄声对她说道,“不要这样,亲爱的。要勇敢。你不要当着她的面哭泣而让她幸灾乐祸。” 在伊斯梅利亚要塞上的了望塔上,哨兵大声叫喊着报警,“法老!警戒队正在开来!” 尼弗尔一下子从庭院里遮阳篷下的饭桌旁站了起来,他正和泰塔吃午餐,并反复地研究防卫的细节问题。他迅速地爬上梯子来到平台上,用手遮上了眼睛向东望去。透过炫目的黄光,他辨认出是他的前面的警戒队的战车来到了。当他们沿着干河谷的岸边驶行时,卫兵们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入到了要塞。 “敌人很快地就要来了!”警戒队长冲着高处平台上的尼弗尔喊道。 “干得好啊,队长,”尼弗尔在上面大声对他叫道,然后对大门上方城墙上的号兵说到,“吹响备战警报!” 羊角发出的嘟嘟的警报声在平原上回荡,沿着宽阔的干河谷扎营的整个军队开始骚动起来。号声越来越大,并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声浪从一个军团到另一个军团,从一个骑兵中队到另一个骑兵中队。士兵们从帐篷和遮阳篷下一涌而出,迅速地拿起他们的武器,急忙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很快地,行军的队伍和战车的队列开始向他们的既定位置进军。泰塔吃力地爬上了高台。尼弗尔冲他笑了,“那么,即使丧失了水,纳加还是没有掉头回去。” “我们认为他永远不会回去的。”泰塔轻声地说道。 在东方,地平线上开始暗下来,好像夜幕提前降临了似的。在宽阔的正前方,前进的敌军扬起的尘埃就像是酝酿中的雷雨在天空中滚滚翻腾。 “到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尼弗尔抬头看着灼热的骄阳。“在天黑之前还有时间决定这场战斗。” “纳加的马有三天的时间没喝什么水,他们这么快到达这里肯定是很玩命地疾驰。他知道今天他肯定赢,并且一定要攻到水井,或者对于他而言,就不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你要和我一起驾车去迎击他么?老父亲?”当他系好他的勤务兵递给他的剑带时,尼弗尔问道。 “不!”泰塔举起了他的左手。在他的食指上,他戴着一枚金指环,戒指上镶着一块大的鸽血红的宝石。当它受到阳光的照射时,红宝石闪闪发光,尼弗尔认出了它,那是在底比斯多年前,纳加从自己手上取下来后作为纪念品送给了泰塔,那时他相信巫师为了他已经谋杀了年轻的法老。尼弗尔明白那是一件法宝,它的能量几乎相当于纳加的一绺头发或是他剪掉的指甲。“我会在这监视这场战斗。或许以我自己微弱的手段,比我投掷一支标枪或射出一箭可能对你更有帮助。” 尼弗尔微笑了。“你的武器比我曾经握在手里的任何武器都更锋利、并投射得更准确。荷鲁斯神爱你并保佑你,老父亲。” 他们在上面注视着,此时弓箭手和投石手的队伍从干河谷里整整齐齐地行进,并开始占领他们在胸墙后的阵地。队列都是按他们的分类排列迅速地行进着,他们当中的每一位士兵都知道对自己的具体要求,因为他们已经多次地操练过这项演习。大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当最后尼弗尔拥抱过泰塔、爬下梯子的时候,纳加前行队伍的滚滚烟尘已经不到一里格远了。当他大步地走出要塞的大门时,从密集队形的战车队里响起了一片越来越高的呼喊声。当他走入队伍的时候,在他们中间辨别出了他的指挥官和和百人队的队长,然后他对他们叫道,“勇敢,希尔特!为我再打一次胜仗,沙巴克!今天晚上我们要一起为胜利干上一杯,索科。” 当他跃上了战车的脚踏板时,麦伦手里牵着多弗和克鲁斯。尼弗尔从他的手里接过缰绳,多弗熟悉了他的触摸,以轻轻地嘶鸣声表示欢迎,用它那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着它的长长的眼睫毛、回头望着他。克鲁斯弓起了它的脖子,用一只前蹄刨着地面。 尼弗尔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右拳,发出了战斗的命令:“出发!前进!” 羊角号吹响了进军的号令,然后他率领先头部队跨出了行列,一列接一列,一排跟一排,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开阔的平原进发。沿着低矮的胸墙之间,他们威严地向前推进着。在胸墙的后面,没有一个弓箭露出身来。 尼弗尔发出了另一个手势,队伍的方阵排列开来。前头的队列一辆接一辆地向前去迎击那向他们卷来的漫天尘雾。在他几周前布置好标记的地方,尼弗尔叫他的前头部队停下来,在他研究敌军进展的时候,让马匹也休息一下。 现在灰褐色的尘雾与灰色的沙漠虚无缥缈地连在了一起,他看到在那灰色的沙漠上由无数的黑点连结而成的长长的队伍,以及那无数的在酷热的空气中闪光的金属在闪烁。当他们一出现,纳加的先头部队中的战车轮廓的幻影就扭曲了,像在深深池塘里的蝌蚪一样变化了形状。 接着他们变得坚固起来,呈现出了坚硬的形状。他能够看清楚了在他们后面的战车上的马匹和身着盔甲的士兵们。 麦伦嘀咕道,“感谢善良的荷鲁斯神。好像他调用了他全部的车辆。他没有留一点备用的车辆,要背水一战了。” “他们肯定极度地渴望水。他唯一生存的希望就是以正面的冲锋打破前方部队,成功地到达水井区。” 敌人行驶得越来越近,现在他们能够看清前排战士的面容了,从他们的军队和三角旗上,他们能够辨别出每一个军团和指挥他们的军官。 在二百步远的地方,大部队的行驶停了下来。一阵沉默降临在这片沉闷压抑的战前大地上,只是一阵沙沙的风声打破了这短暂的静寂。吹落的灰尘就像一幅下降的帘子一样,双方军队的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 一辆战车从敌军的队伍中央被拉向了前方。即使车身被灰尘覆盖,它上面的金叶还是闪烁着微光,王室的三角旗在驭者的头上飘扬。纳加停在了正前方不到一百步的地方,以至于尼弗尔看清了在蓝色的战冠下那张冷峻、英俊的面庞。 “嗨,尼弗尔·塞提,我亲手杀戮的幼犬!”纳加用圆润洪亮的声音叫道。尼弗尔听到他如此公开地承认弑君而怔住了。“我头上戴的是我从将死的泰摩斯那里拿来的王冠。在我的手中,”他举起了那把大蓝剑,“我带着从他战败的手中得来的印记。你想要从我的手里夺回去么,乳臭未干的小子?” 尼弗尔感到他握着缰绳的手开始颤抖,他怒火中烧,只感到眼中直冒金星。 “冷静!”麦伦在他的身边悄声说道。“不要让他激怒你。” 尼弗尔以极大的努力强压住升腾的怒火。他尽量地保持面部平静,但他的声音还是像撞到了石头的金属一样响亮。“准备!”他高高举起了他手上的剑。 纳加无声地笑着,驱车回到了他在队列中央的位置。 “进军!前进!”纳加举起了那把蓝剑。他的前卫部队的势头大增,向尼弗尔的军队疾驰而去。“全速!冲!”他们以一个坚固的整体向前猛冲。 尼弗尔坚守他的阵地,让他们继续进攻。纳加的嘲笑仍然在他的耳边回响,他感到一种令人恐怖的诱惑,那就是要放弃他安排好的计划,然后冲上去和纳加正面交锋,然后把他那颗背叛的心挖出来。经过努力,他不再考虑这个念头,举起了他的剑。在他的头上他用剑锋划了三道闪光的弧线。他的军团立刻予以回应。像一群鸟一样突然调转方向全速飞翔,或是一群正在逃避袭击的鳗鱼一样,好像头脑着了魔似的被同一的想法所左右,在平原上急速逃离,从他们原来的路返回去了。 纳加的前头部队已经为这次冲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他们没有遇到抵抗,就像一个人一脚踏空了似地绊了一跤,他们失重了。当他们醒过神儿来时,尼弗尔已经又驶离了一百步远了。现在他的军队连续而顺畅地改变了编队,他们从疏散的队形向一起聚拢,变换成了一支四路纵队。 纳加在他的身后奋力疾追,但是还不到三百步的时候,他的侧翼突然遇到了一面低矮的石头胸墙斜穿他们的正面。此时他们已经无法停下来,因此他们猛然对着自己队伍的中心左右偏转。就像一条宽阔大河的急流,突然被迫流入了一条狭窄的岩石峡谷口,他们被挤在了一起。车轮卡住了车轮,战马被迫相互躲避。当战车和马匹都牢牢地挤成了一团时,冲锋一下子乱了阵脚,慢了下来。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羊角号的嘟嘟声在大地上响起,随着信号的发出,弓箭手和投石手们的头和肩从胸墙的后面一下子直立起来。弓箭早已经上弦,弓箭手们现在拉动和屈伸他们的短弓。他们举起来瞄了一会儿,细心地选好了他们的目标。第一次的齐射总是效果最明显的。 投石手们将他们的武器旋转至高处,用双手反作用于烘得坚硬的粘泥弹丸的重量,那些弹丸装在他们腰间上长带子终端的小皮袋里。当它们聚积到一定的动量时,就在空中嗡嗡作响地冲向目标。 当号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纳加的先头部队已经深陷在胸墙之间的漏斗里,弓箭手们以同一协作地来了个齐射。他们已经被命令把目标瞄准马匹、选择敌人的军官。箭几乎在无声地飞着,伴着箭羽通过空气时发出的轻柔声音。但是射程很近,箭镞射入鲜活的肉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把砂砾抛入了泥滩。纳加的第一排冲锋队被射倒了,当马匹倒下后,战车就堆压在它们的尸体上,失控了的战车旋转着撞到了两面的石墙上,或者倾翻到地上滚动着。 投石手们以不可思议的准确度发射出他们的弹丸。烧制过的粘泥弹丸有一个熟透的石榴那么大,却像象牙那么重。它们能打碎人或马的头盖骨,啪的一声击折一条腿或弄碎肋骨就好像它们是干树枝一样。他们飕飕地击倒了冲上来的下一排战车,它们所造成的混乱是可怕的。 紧随其后的战车无法停止冲锋,就撞入了他们前面的那些残骸之中。战车的车身裂开了,那碎裂的声音就像在一场猛烈的森林大火中的绿色的树枝着火后发出的一样。一些长长的车辕断裂了,致命的投石手们用长矛去刺死那些拉车的马。车轮爆裂开,从车轴上脱落下来。士兵们从驾车的座位上被抛了出去,在那些竖起后腿团团转的马匹的狂乱的蹄子下践踏着。 在队伍前部,尼弗尔发出了士兵们正在期待着的手势信号,把掩饰着出口的荆棘枝拖走,一大群步兵从掩体里一越而起。那些出口是在石墙的两边故意留出来的。随着一系列迅速的行动,尼弗尔的战车突然转向在他们旁边,向墙对面的开阔地驶去。不再有任何限制了他们自由地驰骋在平原上。突然他们速度加倍地转回身来,从纳加后边包围了他中了圈套的部队,然后突袭他们的后部梯队。 现在双方军队陷入了激烈的战斗,就像斗牛似的死死地顶在一起。并不是纳加所有的车辆都被诱入胸墙之间的陷阱。很明显,对于他们所有进攻的战车来说,一下子全进去是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的。这些在外面的战车现在开始冲向前来与尼弗尔交战,一场传统的战车战迅速地展开了。奔跑着的战车环围、冲击和后撤,接着再冲上来。队伍分散成较小的分队,在平原上,单个的战车凶残地厮杀,一辆车与一辆车对阵,一个士兵对抗着一个士兵。 尽管在第一阶段尼弗尔使敌军遭受惨重的失利,但是他的军队还是处于严重的数量上的劣势。随着优势在双方之间的反复摇摆,尼弗尔被迫召集越来越多的后备军。这些后备军掩藏在堡垒后面的干河谷之中。现在他向后备的最后一批军队发出了信号。他把所有的军力全调用上了。他已经把最后的一辆战车都调用上来了。但是它们还是不够用。慢慢地,他的马匹和他的兵力被敌军在悬殊的数量优势面前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灰尘、喧嚣和混乱中,尼弗尔拼命地在平原上找寻纳加的金色的战车和王室的红三角旗。他知道如果他能强迫纳加来一对一的搏斗然后杀死他,他就仍然能赢得这一天。但是没有他的影子。也许他在两道胸墙之间的狭道里被人杀死了,或许他在战争的混乱中受伤或死亡,躺在了什么地方。 在尼弗尔的近旁,他看到希尔特的战车被两个敌人围攻着,年迈的武士受了伤并被抛到了地上。希尔特的队伍看到他倒下,就在混乱中散开了。尼弗尔感到一只绝望冰冷的手在紧紧地揪着他的心。他们正在输掉这场战斗。 他看到一队红色战车向外围环行,接着沿着胸墙急速地绕到了他的弓箭手和投石手们的背后,并用箭和标枪把他们杀死。步兵们四散而逃,成了一群大声尖叫的乌合之众,他们的绝望感染着其他人。尼弗尔自嘲地记起了泰塔把它称作“小鸟效应——当一只起飞了,它们就全都飞了。” 尼弗尔知道他的军队很快就会彻底溃败,他大声鼓舞离他近得足以能听到他的声音的驾驶战车的战士们,他撞倒另一辆敌人的战车,并刺了十几剑杀死了车上所有的士兵,他试图以此来使他的士兵们振奋起来。接下来,他驱车去追另一辆红色战车,但是此刻多弗和克鲁斯几乎筋疲力尽,敌人就这样从他们面前驶离而去。 接着,在他旁边的麦伦大声喊道,“瞧,法老!”他指向东方远处的沙漠。用他的手背,尼弗尔擦掉了他自己的汗水和他脸上喷溅的敌人的血。然后凝视着远处的亮光。 接着他知道,战争毫无疑问是结束了,他们已经输了这场战争。一支刚来的敌人的战队向他们疾驰而来。他们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尼弗尔无法摸透。他本以为纳加已经动用了他所有的车辆。但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场战斗输了。 “多少辆?”尼弗尔想知道,令人沮丧的忧伤充满了他的内心。 “二百,”麦伦猜道,“可能还要多。”他的声音也认输了。“事已定局,法老。我们将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次冲锋。”尼弗尔向离他最近的战车大声喊道,“蓝色战车随我来!虽死犹荣。” 他们嘶哑地向他欢呼,并迅速地将战车排在他的两侧。连多弗和克鲁斯看起来也充满着新的力量。蓝色战车那薄弱的队列向新来的敌人急速冲去,准备与他们面对面地迎击。当他们靠近的时候,他们看到为首的敌人的战车上飘着的是一位将军、一位百人队队长的旗帜。“让神荷鲁斯作证,我认识他,”麦伦叫道。“是普雷恩,是一个离不开小男孩屁股的老肛交癖。” 他们现在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尼弗尔也辨认出了他瘦削的体形,和他一只眼睛上面戴着的黑眼罩。他曾在阿佩庇国王的军官里见过他,当他们商讨哈托尔协议的时候在佩拉神庙见过面。在同样美好的那一天他也第一次看到敏苔卡。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尼弗尔严肃地说道,“但是或许我们能够从他手里拯救出他大献殷勤的一些小男孩。” 他驾驭多弗和克鲁斯直奔普雷恩,打算逼迫他调转方向,然后为他投掷标枪提供他的侧翼。但是当他们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麦伦惊讶地喊道,“他战车上飘着的是蓝旗!”普雷恩的三角旗向后飘动着,正对着他们的方向飘离着,那就是为什么直到这时候,尼弗尔还没有注意到它的缘故。但是麦伦没有错:普雷恩插的是泰摩斯王室的蓝旗,随同他的所有战车全都是飘着蓝旗。 这时,普雷恩放慢了他的速度,将他的右臂置于他的胸上,向尼弗尔敬礼,然后他大声喊道,“好啊,法老!祝您万寿无疆,尼弗尔·塞提。”那喊声高过了战车轮子发出的隆隆声。 尼弗尔惊愕地放下了他正要投掷的标枪,察看着他的马匹。 “您的命令是什么,法老藏书网?”普雷恩大声喊道。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啊,普雷恩将军?为什么你向我请求命令?”尼弗尔大声回问道。 “敏苔卡公主交给我您的圣旨,我于是就来到您的麾下听候您的调遣,为您向国王阿佩庇和法老泰摩斯的弑君者复仇助上我绵薄之力。” “敏苔卡?”尼弗尔被搞糊涂了,因为他很确信她还在阿瓦里斯神庙的避难所里隐藏着。不过,他武士的直觉占了上风,他把那些想法抛到了一边。以后会有时间来想如此的令人惊异之事。“很高兴见到你,普雷恩将军。你来的非常快。将你的战车布置在我的战车队的两旁,我们将要从头到尾清除这片战场。” 他们并肩作战,尼弗尔那些背弃的和散开了的军团看到了到来的蓝色的三角旗,听到了作战时的呐喊,“荷鲁斯与尼弗尔同在!”,羊角号的嘟嘟声又在战场上空吹响,他们又重新振作起来。纳加·基亚凡的红色军队几乎没有一点优势了,当普雷恩的新来的军队冲向他们的时候,他们所能作出的反应只是敷衍性的抵抗。他们战斗了一会儿,但是他们的内心里痛苦不堪。一些士兵从战车上爬下来跪在土地上,他们举手投降,祈求饶命,并高呼对尼弗尔·塞提的颂赞。他们的行为是有感染力的,这种影响迅速传遍了战场,因为红色战车的驾驭者们已经抛掉剑并跪在了地上。 尼弗尔在战场上到处搜索,他要寻找纳加。在他的心里,他知道不到他为父亲的被害复了仇时,战斗的胜利就不会是彻底的。他朝石头的胸墙返回去,当他在前头冲锋时,他是在那里最后一次看到纳加。他驱车穿过战场的废墟和碎石、碎裂与打翻了的战车、受伤的和垂死的士兵和马匹、散落到各处的尸体。虽然大多数的敌人被杀死或已经投降了,但仍然有少部分孤立的支队在继续作战。尼弗尔的士兵们没有对这些人表示同情,将他们杀死了,即使当他们打算投降的时候。尼弗尔在他能够阻止杀戮、或保护战俘的地方,他进行了干预。但是他的士兵们因为战争的狂怒而失去了理智,在他能够救助他们之前,大量的敌人被杀死了。 他来到了石头胸墙前,勒住了克鲁斯和多弗。从他战车上踏脚板的高处,他能够看到矮墙的上方到狭窄的隘路,那里就的他使纳加军队的前卫军团陷入困境的地方。碎裂的战车相互堆积着,像海上巨大的风暴将一支船队抛到了岩石上留下的残骸。有一些匹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被它们那破碎战车着的挽具所束缚着,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匹可爱的枣红牝马,它靠三条腿站着,因为它的右前腿被投石者的粘泥弹丸打断了。在它的近旁,有一匹黑色的牡马,它的内脏从肚子上的裂口冒出来悬垂到地上。每一辆战车的周围都躺着死者和伤者。有一些还在移动,还在痛苦地哭泣,呼唤着神和他们的母亲给他们水和救助物品。其他的人茫然地坐在那里,下巴松弛,带着他们伤口的剧痛。有一个人正力不从心地试图拔出深深地插入到他的肚子里的箭。尼弗尔在死者中找寻着纳加的尸体,但是所有的尸体全都混了,并且很多的尸体已经被埋入到了废墟之中。接着他拾起一片闪光的金叶子,纳加·基亚凡的王室旗帜已经掉到了地上,或扔在了凝结着鲜血的积水之中。 “我一定要找到他,”尼弗尔对麦伦讲道。“我必须知道他死了没有。”说着他从战车上跳了下来。 “我要帮你找。”麦伦走到了马头前,把它们都拴到在墙上。尼弗尔从胸墙的上面腾跃过去,攀爬到了另一个废墟之上,直到来到了那辆金色的战车的地方。战车侧翻着停在那里,但是它的驾驶座是空的。其中的一匹马还活着,但是它的两条前腿都被折断了,它扬起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尼弗尔。他从车底架的一个武器箱里拿出来一支标枪,朝它的耳后一下子投掷过去,结束了它的生命。突然麦伦大声叫了起来,他俯身从废墟片中捡起了个什么东西。他高高地举起他的战利品,尼弗尔看到,他已经找到了纳加的蓝色战冠。 “那只蠢猪的尸体肯定在附近了,”尼弗尔对他叫道。“他不会抛弃那东西。对他来说,它的意义太大了。” “在他的战车下面找找看,”麦伦大声对尼弗尔说道。“也许他可能陷在它下面了。我帮你把它抬起来。”他朝尼弗尔走来,爬到了废墟的上面,正在这时,尼弗尔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亮光一闪,与此同时,麦伦在一瞬间向他发出了急迫的大声警告:“小心后面!” 尼弗尔低头躲了过去,来了一个急速旋转。纳加已经从战车上的挡泥板后面一直蜷伏着的地方站起身来,他那光头白皙并如同一枚鸵鸟蛋一样闪着光泽。他的眼神充满狂怒。他依然拿着泰摩斯的那把蓝剑,他用双手举剑朝尼弗尔的头开始猛刺,但是麦伦的警告已经救了他的命,尼弗尔在那嘶嘶作响的剑锋下躲开了。他自己的剑仍在他屁股后的剑鞘里。但是他带着那支用来给那匹残马投以致命一击的标枪。他把它本能地刺向了纳加的喉咙,但纳加如同眼镜蛇一般敏捷地躲开了,眼镜蛇就是他的同名(纳加这个名字的本意就是眼镜蛇),他猛地将身体转到了一边。这给了尼弗尔一个够到他自己的剑的机会,但是纳加退后了一步,朝他周围观察着。他看到麦伦带着出鞘了的剑来援助尼弗尔。接着他看到了拴在强上的空战车以及在挽绳里的多弗和克鲁斯。他又用那把蓝剑刺了尼弗尔的后背,接着他又一个急转身,迅速地冲了出去。尼弗尔猛地把标枪朝他身后投了出去,但是标枪上的皮条没有缠上,它毫无目标地飞了出去。纳加到了墙边。当他跳上战车的时候,他用蓝剑一劈,将那些马匹拴在墙上的绳索砍开了,然后他越上了战车的脚踏板。他没有抓到缰绳,但是他从武器箱里一下子抓起了皮鞭,就朝克鲁斯和多弗的后臀部上猛抽下去。惊骇之下,这对马匹一起腾身而起,跨出去不到五六步,它们俩就全速疾驰而去。 在他们的后面,尼弗尔跳到了墙顶上,他看到了纳加在平原上被载着离开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响了口哨。这个刺耳的尖利的响声对于多弗和克鲁斯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看到它们的头扬了起来,它们的耳朵竖起来,然后一个急转向他奔来。接着克鲁斯改变了步法,来了个神速的急转弯,多弗娴熟地随着它转了过来向,在转弯时战车猛烈地被甩起来,纳加不得不死死地抓牢挡泥板,以防自己被抛下去。尼弗尔泰然自若地站在墙上,这对马蹄下哒哒地响着朝他这里飞奔而回。纳加恢复了他的平衡,紧握着蓝剑严防慎守,只要尼弗尔一靠近,他就随时准备向他猛击。尼弗尔知道他自己的青铜剑永远抵挡不过那把可怕的蓝剑。如果他自己猛攻一位以蓝剑武装的顶级剑客——纳加,那将是必死无疑。当尼弗尔的马匹在他的下面急驰而过时,他轻盈地跳跃到克鲁斯的背上,他用双膝控制着它在广阔的平原上仍然全速疾驰。他向后瞥了一眼,看到纳加爬出了驾驶座。他沿着车辕杆侧身朝尼弗尔身边慢慢地移动着。 尼弗尔从克鲁斯的背上探下身子,用自己的剑锋割断了那将马系到车辕上的那条编成股的皮绳的打结处。战车失控地跑开了,并向一侧偏离出去,纳加的重心向车辕冲过去,车辕的一端陷入到了松软的泥土中。奔跑的车摇晃着,纳加被彻底甩了出去。他的肩膀狠狠地触到了地上,即使是马蹄的哒哒声和战车上的木制品的碎裂声,都未能淹没尼弗尔所听到的骨头的断裂声。 尼弗尔将朝克鲁斯掉转过来,然后他们冲向了纳加。他已经疼痛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将一只手交叉在胸前,抓住自己受伤的右臂,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紧紧地握着蓝剑的柄手松开了。剑在他的手中打了几个转儿,从他站着的位置十步之外,嵌入了地里。在惯性的作用下,剑身还在颤抖着,这不可思议的蓝金属发出了一束束的蓝光,镶有宝石的剑柄左右摇晃。 纳加踉踉跄跄地向它走去,不过他看到克鲁斯朝向他猛冲过来,万分恐惧的表露使他的脸变得如死灰一般,他马上掉头就跑。 尼弗尔从克鲁斯的背上倾下身来,把剑从沙地上拔出来,然后将克鲁斯调过头来一起追赶纳加,纳加听到了他的背后发出的逐步渐强的马蹄声,他向后看了看。他化妆的睫毛膏像黑色的眼泪一样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淌,恐惧已经使他的面容扭曲了,他知道接下来他将无法逃避那恐怖的、正在向他逼近的复仇。他双膝跪地,举起双手祈祷求饶。在马的鬐甲处啪的一击,伴随着尖利的口哨声来催促,尼弗尔将克鲁斯骤然停在了这位跪在地上的人的前面,跳下马来,密切注视着纳加。 “宽恕我吧!”纳加哽咽着说道。“我把双重王冠和整个王国都让给你。”他可怜兮兮地爬到尼弗尔的脚下。 “那我已经有了。我只缺少一件东西。复仇!” “发发慈悲吧,尼弗尔·塞提。以众神的名义,看在你姐姐——女神赫瑟蕾缇和她肚子里的婴儿的面子上。”突然,在他的右手中又一把匕首,他恶狠狠地向上朝尼弗尔的腹股沟刺去,尼弗尔差点被刺中。但他刚好及时地闪开了,匕首的剑锋只是划破了他袍子下摆的一角。尼弗尔用蓝剑轻轻地一弹,将那把匕首从他的手里击落。 “我很钦佩你的始终如一,直至到了这最终的时刻,你还是表里如一地合乎你最卑劣的本性。”尼弗尔对他冷冷地笑道。“我赐予你和你给我的父亲——泰摩斯法老同样的仁慈。”他说着,把蓝剑的剑尖插入了纳加的胸膛,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已经亵渎了这把神圣的剑,现在我要用你的血来清洗它。”尼弗尔说道,将剑猛地拔出来,接着又深深地将它刺了进去。 纳加的脸首先倒在地上,又吸了一口刺耳的不连贯的气,但是从他肺里出来的气在他的肩胛骨之间的伤口处冒着泡,他战栗了一下,死去了。 尼弗尔将尸体绑在了悬垂在克鲁斯的马具上的挽绳上。接着他上了战车,在后面拖拽着纳加的尸体行驶在大地上。当他驾车来到要塞的大门时,在他的后面,一阵阵地欢呼声不断地响起,一浪高过一浪。他切断绳子,把纳加的尸体留在那里受辱。 “把篡权者切成单独的小块,然后把它们送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行省来展示。让这个真正的埃及的每一位公民都看到这个弑君者和叛国者的下场。” 接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那高高地站在要塞了望塔上的人影,然后举起了血迹斑斑的蓝剑向他致敬。泰塔举起了他的右手以示确认,从他戴在手指上的宝石——纳加的红宝石戒指上,闪现出一道深红色的光。 一整天他都在了望塔上。在战斗中巫师起了什么作用呢?尼弗尔问自己。没有他的影响,我们会成功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把这种想法暂时丢开。他登上了梯子到达了塔顶,站在了泰塔的身旁。在那里,他对他的士兵们讲话。他感谢他们的尽职与勇敢,他向他们许诺给他们奖赏,所有的士兵都将分享到战利品,然后是军人的荣誉、金质勋章、军官职位和百人队队长的勇士称号等。 在他将所有的任命名单公布完毕时,在地平线上,透过片片紫红色的雷雨云的低矮的云层,太阳正在下沉。他以一句高声的祷告结束了他的讲话:“我把胜利献给金色的荷鲁斯,众神之鹰,”他大喊道,当他祈祷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神奇的预兆。太阳的最后一道光线打破了云层后一闪即逝,照亮了要塞的了望塔,照在了尼弗尔头上蓝色的战冠和他手中的蓝剑上,在它们的上面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从上面传来了一声狂暴的叫声:每一个人都抬起头,每一只眼睛都转向了天空。从人群中响起了大量的低语和叹息。一只王室猎鹰在法老头上的天空中盘旋,当他们惊愕地凝望时,它再次发出了那种奇怪的、令人不安的声音。接着它绕了三圈后,最后它迅速果断地拍击着翅膀,径直地飞向了黑暗的东方天空,消失在幽暗朦胧的夜色之中。 “来自神的恩赐!”士兵们齐声叫道。“好啊!法老!连众神都向你致意。” 但当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泰塔轻声地讲出来,为了不让屋子外面的任何其他人听到他的话。“神鹰带来的是警告,不是祝福。” “警告什么呢?”尼弗尔悄声问道,但是怀着深深的关注。 “当鹰叫的时候,我听到敏苔卡哭出声来,”泰塔小声地说道。 “敏苔卡!”由于战势紧急,尼弗尔已经把她忘了。“关于她,普雷恩告诉我什么了?”他转身对着帐篷的入口,对卫兵大声叫道:“普雷恩!百人队队长普雷恩在哪里?” 普雷恩立即来到了,他跪在了法老面前。“你已经赢得了我们最深挚的谢意。”尼弗尔告诉他道。“如果没有你,我们就不会胜利。你的奖赏将超过我所有其他的军官们。” “法老仁心宽厚。” “在战斗开始时,你提起了敏苔卡公主。我认为她在阿瓦里斯的哈托尔神庙里是安全的。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 “法老,你误解了。敏苔卡公主不在那个神庙里。她带着你的圣旨到了我那里。我不能够在带着她来到战场,因此两天前,我把她留在沙漠上我的军营里了。那是在位于这里与哈塔米亚之间的大路上。” 尼弗尔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同一个营地,你还留有其他人吗?” “有一些其他的王室女眷,梅丽卡拉公主在陪伴敏苔卡,赫瑟蕾缇王后陛下——” “赫瑟蕾缇!”尼弗尔一下子站了起来。“赫瑟蕾缇!如果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在她的控制之下的话,当她听到我已经杀死了她的丈夫,她将会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他大步跨到了帐篷的门口,大声叫麦伦。“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处于可怕的险境之中。”他告诉他道。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的?”麦伦看起来心急如焚。 “从普雷恩那里,泰塔已经领会了在猎鹰叫声中的警告。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第09章 尾声 在天亮之前,整个世界处于最黑暗的时候,人们的精神处于最低潮的时刻,就在这个恐怖的时刻,赫瑟蕾缇在黑暗和寒冷中醒来。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打断了她的睡眠,不过她开始意识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远,但是却越来越大。她坐了起来,用毛皮毯子围住了她的腰部,想尽力弄清楚那远处的喧哗声,现在她能够听清楚了断断续续的词:“打败了”、“杀害”和“马上逃跑”。 她大声尖叫着呼唤她的女侍们,两名女侍跌跌撞撞地走进她这里来,她们半睡半醒,还都裸着身子,手里端着小油灯。 “发生什么事了!”赫瑟蕾缇逼问道,女侍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沉默着。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女主人。我们在睡觉。” “你们两个蠢货!快!出去马上弄清楚怎么回事,”赫瑟蕾缇怒气重重地命令道。“确保囚犯还在她们的笼子里,保证她们还没有逃掉。”她们跑得没有踪影了。 赫瑟蕾缇从床上跳起来。她点燃上所有的灯,接着扎好她的头发,拽过了个袍子,然后将一条披巾往肩头上一甩。在她的围场外边,嘈杂声一直不断,而且声音正越来越大,现在她能听到叫喊声,马车在地上缓缓行进的滚动声,但她还是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两个女侍急急忙忙地奔回到了帐篷,那位年龄大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语无伦次:“他们说,在一个叫伊斯梅利亚的地方,打过了一场大仗,陛下。” 赫瑟蕾缇感到了一阵狂喜。纳加已经胜利了:她心里十分肯定这一点。“战争的结果怎么样?” “我们不知道。王后。我们没问。” 赫瑟蕾缇一下子抓起离她最近的女孩的头发,她将她摇晃得是那么剧烈,以至于她的手里都是一团儿一团儿脱落下来的头发。“在你那硬脑壳里,你有没有一点脑子啊?”她了她个大嘴巴,留下她躺在了帐篷的地面上。她抓过了一盏灯,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卫兵们都不见了。她头一次感到恐怖不已。她举着灯向马车跑去,仔细地朝猪笼望过去。当她看到那两个满是泥污的人仍被绑着、系在笼子后面的撑杆上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们脸上满是一条条的污泥,面色苍白,抬起头来看着她。 赫瑟蕾缇离开了她们。她跑到了围场的大门处。在星光下,她看清楚了一支黑色的车队疾驰而过。她看到了被老牛拉着的马车和载重大车的朦胧暗影。有一些车上高高地堆着大包和箱子,另外一些车上挤满了抱着孩子妇女。大量的士兵正以步行匆匆地走过。赫瑟蕾缇看到大多数人已经扔掉了他们的武器。 “你们要去哪里?”她对他们叫道。“出什么事了?”谁也没有回答她,甚至好像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赫瑟蕾缇跑到大路上,一下子抓住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胳膊:“我是王后赫瑟蕾缇,法老的妻子。”她晃着他的胳膊:“听我说话,你个混蛋。” 那个士兵发出了十分古怪而疯狂的大笑,试图摆脱开她。可是赫瑟蕾缇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抓住他,直到他给了她狠狠地一击,打得她躺到路上的尘土中。 她吃力地站起来,在过往的人群中,她又选中了另一名士兵,他戴着中士的项饰。她向他跑去,血不断地从她的鼻子上往下滴着。“战况怎么样?告诉我。啊,请告诉我,”她恳求他道。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正好有足够的光亮让他认出她来。 “最悲惨的战况,陛下。”他的声音很冷漠。“打过了一场令人恐怖的战役,敌方已经取胜,我们的军队已经被打败了,所有的战车全都毁掉了。敌人来势迅猛,他们将很快进攻我们。你必须马上逃跑。” “法老怎么样?我的丈夫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说战局已经输定,法老遇难。” 赫瑟蕾缇呆望着他,一动不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要离开么,陛下?”中士问道,“现在还来得及,在胜利者到来之前,劫掠和抢夺就要开始了。我会保护你。” 但赫瑟蕾缇摇了摇她的头。“这不可能是真的,纳加不会死。”她走开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溃败的队伍还在不断地从她身旁走过。这些混乱和骚动的暴民与只在几个月之前在巴比伦城蓝门前那些聚集起来的自豪的民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在他们当中有一些军官,赫瑟蕾缇对一个人叫道,“法老在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了?” 她满脸是血,凌乱的衣服上盖满了尘土,军官没有认出她来。他冲她大喊道,“纳加·基亚凡在一场单打独斗的格斗中被尼弗尔·塞提亲手杀死了。他的尸体被砍成了碎块儿,被送到埃及的所有行省公开展示。敌军来势迅猛,很有可能在中午之前就到达这里了。” 赫瑟蕾缇放声嚎啕大哭。这些细节是那么真切,不容她再有丝毫地怀疑。她抓了两把土,把它扬在了自己的头上。她一直痛哭不止。她不断地用手指甲来抠自己的脸,直到鲜血从她的面颊上一滴滴地淌下来,落到了袍子上。 她的女侍和卫队长都围场里出来将她带回室内,但是由于她极度地悲伤,她疯狂地尖叫,对他们语无伦次地污言秽语,令人不堪入耳。她将她的脸对着上苍,高喊诅咒神明的恶语,指责他们不保护好她的丈夫,在众神中比其他任何神更伟大的一位。 她的哭泣和尖叫越来声音越大,她的行为越来越疯狂。她用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很小的镶有钻石的匕首,划开了她自己的胸膛;她站着撒尿,尿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淌,然后她在自己尿湿了的稀泥土里打滚儿。接着突然她跳了起来,冲向了围场。她跑到大车上的猪笼前,冲着在猪笼里关着的梅丽卡拉大声尖叫,“我们的丈夫死了,被我们自己的恶魔兄弟杀死了。” “感激哈托尔女神和所有的众神!”梅丽卡拉大声叫道。 “你亵渎神灵!”赫瑟蕾缇朝她怒吼道。“纳加·基亚凡是一位神,你是他的妻子。”她进入到了更疯狂的状态之中。“你本应该是一个尽职的妻子,但是你抛弃了他。是你使他遭受羞耻和侮辱。” “我的丈夫是麦伦!”梅丽卡拉告诉她,“我鄙视那个你称他为丈夫的家伙。是他谋杀了我们的父亲,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受到尼弗尔给他的惩罚!” “麦伦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纳加现在是、过去也是一位神。” 尽管梅丽卡拉由于干渴和日晒而口干舌燥,嘴唇浮肿,她还是被迫笑了出来。“与纳加比起来,麦伦更是一位神,我爱他。他会很快地到这里来的。你最好在他到达之前将我和敏苔卡放了,否则,他和尼弗尔会让你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温和点,亲爱的朋友,”敏苔卡轻声说道,“她是个疯子。看看她的眼睛你就知道了,不要激怒她。现在她是一个具备很强的邪恶能力的魔鬼。” 赫瑟蕾缇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你爱上一个普通士兵?”她问道,“你竟敢把他和我丈夫比吗?我丈夫可是这个真正的埃及的唯一法老,你要的士兵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转向她的卫队长,“把这头母猪从肮脏的笼子里拖出来。”卫队长犹豫了。梅丽卡拉的警告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尼弗尔和他的军官们很快就会杀到这里。 赫瑟蕾缇在控制她的情绪和她的理智方面装得同等的逼真。“我命令你,队长,服从我,不然你要面对无法承受的后果。”卫队长不情愿地对他的士兵发出了命令,他们割断了把梅丽卡拉手腕绑到撑杆上的皮绳,接着将胳膊伸进笼子里,抓住她的双脚将她拖了出来。 由于捆绑着的绳索妨碍了血液流通,梅丽卡拉的手和脚都被勒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在绳索勒紧的地方都已经肿了起来,她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站起身来。她的脸上和四肢上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伤,皮肤的颜色乌青,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缠结成卷儿,悬垂在她的脸上。 赫瑟蕾缇很快地审视了她一眼,她的注意力盯在了一个脱落的轮子上,那轮子是一个从修理的其他车上卸下来的。它就靠在围场的栅栏墙上。 “把那个轮子拿这儿来!”她命令道,两位士兵把它滚到她指着的地方。“把这个泼妇绑在那上边。不,不是那样绑。四肢摊开!把她的胳膊和腿劈开,让她这样去欢迎她的士兵情人们。” 他们按她的命令将梅丽卡拉的手腕和脚踝绑到了轮子的边缘上,像一颗海星。赫瑟蕾缇站在她面前,朝她脸上吐唾沫。梅丽卡拉透过破裂的嘴唇,大声嘲笑她。“你疯了,姐姐。悲伤已使你神志不清了。我可怜你,但无论你怎么做,都不能把纳加带回你身边了。当他邪恶的罪行在正义的天平上量过之后,地狱大门口的恶魔会吞噬他的黑心,他将渐渐被遗忘。” 赫瑟蕾缇手持匕首的尖刃向她的两颊划去,表面的浅伤在大量地流血,鲜血顺着梅丽卡拉袍子的前襟滴下来。赫瑟蕾缇用匕首把亚麻布划开了,接着她用双手从颈项一直撕裂到袍子的底褶边,梅丽卡拉在撕裂的袍子下赤裸着身体。 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她的身体白皙而柔嫩。她的乳房很小,乳头为纯粉色,她的腹部扁平而清白。 赫瑟蕾缇往后站了站,然后看着她的卫兵。“你们当中哪一个先来?” 他们面对轮子上纤细的裸体目瞪口呆。 敏苔卡在笼子里大叫道,“小心你们的行为!尼弗尔·塞提很快就到,这是他的妹妹。” 赫瑟蕾缇突然责骂她道,“闭上你的臭嘴。接下来就是你。一千士兵就在外面,在今天结束前,你会让他们大多数人获得性快感。”她转过头来对着那些士兵们,“上,看这鲜嫩的肉体,你们难道不想对它来点体验么?我看到你们袍子下面的东西变长变硬了。” “这真是精神失常。”队长小声说道,但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梅丽卡拉白皙的肉体。“她可是泰摩斯王室的一位公主。” 赫瑟蕾缇从最近的一个士兵手中夺过一支长矛,用长矛的杆击打着他的背。“上,士兵,难道你没长睾丸么?让我们看看你怎么深深地插入那诱人的孔眼儿。” 那士兵向后退着,抓摸着自己后背上的伤痕。“你疯了,尼弗尔·塞提会剁碎我的。”他突然转过身,从围场逃了出去,加入到正在逃跑的难民之中。他的同伴只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嘀咕了一句,“她疯了!我可不要等到尼弗尔到达这里时,看到他妹妹现在这个样子。”他和同伴们一起奋力地向大门冲去,追上了那个下士。 赫瑟蕾缇在他们后面追上来,“回来,我命令你们!”但他们混入了人群,不见了。赫瑟蕾缇跑到一个高高的努比亚弓箭手那里,他正在匆匆赶路,她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他领到围场去。“跟我来,我了解你们这些黑色的动物,你们有如同公象那么大的阴茎,我有能让你满足的美女。” 那弓箭手猛地把她推开,“少来了,贱货!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做那种交易。” 当他大踏步走开后踏上了那长长的、拥挤的大路时。赫瑟蕾缇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后面使劲大喊,“畜生,你怎么敢侮辱埃及的王后?” 她一路上又哭又骂,跑回了围场。敏苔卡从笼子里对她叫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赫瑟蕾缇,你冷静一下。放了梅丽卡拉,我们会保护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低,令人感到安慰,因为她知道赫瑟蕾缇已经丧失了理智,完全陷入了精神错乱的荒漠。 “我是埃及的王后,我丈夫是一位不朽的神。”赫瑟蕾缇发出长长的尖叫,“看我,害怕我的美丽和威严了吧!”她满身是血和污物,发狂似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 “收敛些,赫瑟蕾缇,”梅丽卡拉也安慰着她,“尼弗尔和麦伦很快就会到这了。他们会照顾你并保护你。” 赫瑟蕾缇怒视着她,“我不需要任何保护。难道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么?我是一位女神,而你是一个士兵的娼妇。” “亲爱的姐姐,你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崩溃了。放了我,我可以帮助你。” 赫瑟蕾缇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狡猾的神情。“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替你找到一个雄性的生殖器来插你啊?好吧,你错了,我自己就有一个。”她举起那根长矛,将矛杆翻转过来,将那钝的一头对准梅丽卡拉。“你的兵哥哥来了,来占有你了。”她气势汹汹地一步步逼近梅丽卡拉。 “不,赫瑟蕾缇!”敏苔卡急切地叫道,“不要靠近她。”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这个阴险的婊子。当我满足了这位之后,我就来对付你。” “赫瑟蕾缇,不!”梅丽卡拉向她恳求道,并在捆绑着的绳索中扭动着。但是赫瑟蕾缇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因为她已经把长矛杆置于她伸展开的两腿之间了。 “姐姐,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记得——”梅丽卡拉的话突然中断了,由于惊恐和疼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瞧!”赫瑟蕾缇说道,她将长矛的一端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身体。 “你看!”她尖叫着,“好了!”她一下比一下插得深,直到它滑进她的肚子里几乎有一臂长的时候才停下来,拿出来的时候染满了梅丽>..卡拉的血。 现在两个女孩都在向她发出了尖利的吼叫,“停下来!啊,停下来!”但赫瑟蕾缇继续将长矛杆猛推进她妹妹的身体里。 “好吧!这下满足你的欲望了吧?” 梅丽卡拉的鲜血往外喷涌。赫瑟蕾缇把她的整个重量都压在那武器上,矛杆整个地插入了梅丽卡拉的身体。梅丽卡拉发出最后一声尖叫。身体垂了下去,下巴耷拉在裸露的胸前。 赫尔瑟特拔出了插入自己妹妹那苍白苗条的身体里的长矛,后退了几步,她用一种大惑不解的表情凝视着她所做的一切。“那是你的错,不要责怪我,那是我的职责。你表现得像一个妓.99lib.t>女,我就得像对付一个妓女一样对待你。”她又开始哭泣,拧着自己的手。“没关系,什么都不再重要了。纳加死了。我深爱的丈夫死了……” 她像一个梦游者一样,精神恍惚地走进她的帐篷,走进那昔日陈设豪华,如今已空荡荡的室内。她脱掉了那件被血尿浸湿了的袍子,把它扔到地上,接着她又随便地捡起了角落里堆着的另一件袍子,将一双凉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我要去找纳加,”她突然果断地说道。很快地,她收拾了几件物品,把它们塞进一个皮包里。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朝着门口走去。 当她迈到清晨的阳光之中时,敏苔卡在笼子里朝她叫道,“请放了我,赫瑟蕾缇。我必须照顾你的小妹妹。她伤得很重。发发慈悲吧,让我去帮助她。” “你不明白。”赫瑟蕾缇狠命地摇摇头。“我得去我丈夫那里了,全埃及的法老。他需要我,他已经来接我了。” 她没再瞥敏苔卡一眼,而是匆匆地离开了围场,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她转过身朝西走去,正好与那可怕的人潮逆向而行,然后开始向着伊斯梅利亚的方向跑去。 敏苔卡再次听到她的尖叫,“等等我,纳加,我唯一的真爱。我来了。等等我!”她满口胡言乱语地消失在远方。 敏苔卡努力挣脱着身上的绳索,她扭动着,用力地拉着,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立足点,她绷紧抵着笼子撑杆的双脚。她感到手腕处的皮肤污迹斑斑,热血从她的手和手指上一滴滴地落下,但皮带仍然很紧很坚固,她既够不到也咬不着它们。由于缺血,她感觉到她的手发麻,每当她从挣扎的疲劳中休息一下时,她的眼睛就投向了梅丽卡拉在轮子上垂下的身体。她对她叫道,“我爱你,我亲爱的。麦伦爱你。不要死。为了我们,请不要死。”但梅丽卡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已经呆滞。很快,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尘土,苍蝇成群地在它们上面忙碌着,在她两腿之间形成的血水洼上面畅饮着。 有一次,敏苔卡在帐篷的入口处听到一些偷偷摸摸、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扭转她的头,看到赫瑟蕾缇两个女侍正蹑手蹑脚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带着个大袋子,里面塞满了她们掠夺来的珠宝。敏苔卡叫住她们,“请把我放了,你们将得到你们的自由和一笔相当可观的奖赏。”但是她们吃惊地扫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内疚的表情,匆匆忙忙地从围场里跑到了大道上,加入到向东撤退的暴民与败军之中。 后来,在大门口有说话的声音,敏苔卡听到后正要大喊的时候。她及时地辨别出那是粗俗而无教养的口音,就尽量地控制住自己,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爬进围场。通过他们的特征、衣着和言谈,她判断出他们是最下等的无赖。很可能是一帮罪犯或是拾荒部落的成员。他们跟在每一支军队的后面,借机进行掠夺或盗窃。她让自己垂下头来装死。 那些人停下来,仔细察看梅丽卡拉的尸体。一个人大笑着讲了一些淫秽下流的脏话,敏苔卡紧紧地合上了眼睑,万分吃力地强迫自己保持缄默。 然后他们来到了她被囚禁的笼子前,仔细地盯着她看。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摒住呼吸。她知道她必须有一个十分令人恐怖的外表,极力地装死。 “这个像一头母猪那么臭,”一个议论说,“我宁愿和女主人帕尔姆和她的五个女儿有一腿。”听到这个笑话,他们全都哄堂大笑,然后四散开来,去搜索营地上的战利品。在他们离开之后,带走了能带上的所有东西。当他们穿过围场地面上被人经常踏过的土地上的时候,敏苔卡注视着他们的影子越来越长,而外面过往的大小车辆和步行的行人的嘈杂声都渐渐地消失了。正好在日落之前,他们当中最后的一个人走过去了,营地又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在夜间,敏苔卡不时地打着瞌睡,她已经被那极度的绝望和筋疲力尽的感觉所压垮。无论什么时候她一开始醒来,她都能看到梅丽卡拉苍白的身体在银色的月光下伸展着,她的悲伤和痛苦又开始了可怕的循环。 当黎明来临,太阳升起的时候,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沙漠中的风在吹过门口矮小的荆棘树枝时所发出的飒飒声,有时还伴有她自己的啜泣声。但是随着又一天没有水的日子的流逝,这些都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弱了。 接下来,她听到其他的什么声音,一阵远方的低语渐渐地变成了一阵悦耳的隆隆声,她知道那是战车快速行驶即将到来的声音。现在她能够听到马蹄声,战士们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洪亮。终于她能够辨别出一个声音。“尼弗尔!”她想要高声叫出他的名字,但是她的声音却变成为过堂风一样的低语。“尼弗尔!” 接着她听到了恐惧和沮丧的叫喊声,她慢慢地扭过头,看到尼弗尔急速地闯入了大门,麦伦和泰塔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尼弗尔立即看到了她,朝笼子跑过来。他徒手扯断那了笼子门上的铰链,接着从他的刀鞘里拔出了匕首,砍断了她手腕上的皮带。他轻轻地将她拉出臭哄哄的笼子,然后把她抱到了胸前。当他把她放进帐篷时,已经泣不成声。 “梅丽卡拉!”她用那干裂而浮肿的嘴小声说道。 “泰塔会去照顾她的,但是我担心太晚了。”敏苔卡从他的肩头上望过去,她看到泰塔和麦伦已经一起把梅丽卡拉从轮子上救下,从她的身体里拽出那凝结着血块儿的长矛。现在他们在她的尸体上铺上了一张洁净的白色亚麻布罩单,覆盖上这骇人听闻的被毁损的身体。 敏苔卡闭上了她的双眼。“我已经被痛苦和悲伤折磨得没有一点气力和精神,可是,亲爱的,你的面孔是最美的,是我所见过最愉快、最热情的人。现在,我要休息一会了。”她一下子昏了过去。 敏苔卡慢慢地醒过来了,好像从魔鬼居住的黑暗恐怖的深坑里正在爬出来似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在梦里面缠扰她的魔鬼逃跑了,她无比欣慰地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两张最可爱的面孔。泰塔坐在她病床的一侧,尼弗尔坐在另一侧。 “多久了?”她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一夜。”泰塔对她回答道,“我给你服用了红瑟芬。”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药膏。她朝尼弗尔转过头来,然 540e." >后小声说道,“我好难看。” “不!”他回答道,“在我的眼里,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爱你胜过爱一切。” “你不为我不服从你的命令而生我的气吗?” “你给了我王冠和国家。”他摇了摇头,一滴眼泪落到了她的脸上。“最重要的是,你已经给了我你的爱,这对我来说,比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更珍贵。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呢?” 泰塔轻轻地站起身,离开了帐篷,他们一整天都呆在一起,相互温柔地交谈着。 傍晚,尼弗尔叫来了其他的人,当他们聚集在敏苔卡病床的四周时,尼弗尔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们的脸,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泰塔、麦伦、普雷恩、索科和沙巴克,沙巴克在伊斯梅利亚的战场上受了伤,因此,他现在还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行动不便。 “你们来目睹正义的审判。”他告诉大家,接着转向门口的卫兵。 “将那个叫赫瑟蕾缇的女人押上来。”他命令道。 敏苔卡想要坐起来,但尼弗尔温柔地把她扶回到靠枕上。 “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在返回伊斯梅利亚的大路上,我们的警戒哨看到她在沙漠中游荡,”尼弗尔解释道。“开始他们没有人认出她来,她宣称自己是王后,也没人相信她。他们认为她是一个疯女人。” 赫瑟蕾缇走进帐篷。尼弗尔已经让她洗浴过了,给她提供了新衣服,泰塔处理了她脸上、身上的伤口和擦伤。她现在挣脱士了士兵们的手,故作威严地翘起她的下巴,环顾了一下四周。 “拜倒在我的面前,”她命令着面对她的士兵们。“我是王后。” 谁也没动。尼弗尔说道:“给她拿把椅子。” 当她坐上时,他是那么冷峻地盯着她,以致赫瑟蕾缇蒙上了她的脸,开始呜呜地哭起来。“你恨我,”她大声地哭着说道。“你为什么恨我?” “敏苔卡会告诉你为什么,”他回答道,然后把脸转向病床上的女孩。“请向我们描述一下梅丽卡拉公主死亡时的情形。” 敏苔卡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她讲述的期间,除了他们在听到最恐怖的段落时吓得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和惊叫声外,帐篷里没有一个人动一下或发出一点声音来。最后,尼弗尔看着赫瑟蕾缇。“你否认这证词的任何一部分吗?” 赫瑟蕾缇回应他冷漠的注视。“她是个妓女,她让我的丈夫——埃及法老蒙羞,她就应该死。我很高兴和自豪,我能成为维护正义的人。” “即便是现在,我也可能会宽恕你,”尼弗尔轻声说道:“如果你表现出一丝自责的话。” “我是王后。我凌驾于你那微小的法律之上。” “你不再是王后了。”尼弗尔回答道,她看起来糊涂了。 “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会把我怎么样。” “梅丽卡拉也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宽容过么?” “我很了解你,尼弗尔·塞提,你不会伤害我。” “你说得对,赫瑟蕾缇,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有一点我是不会顾忌的。”他转向集合在一起的军官们。“那就是古老的法律中,关于大多数人的权利不受伤害的那一条。出列,麦伦·坎比西斯。” 麦伦站起身,跨前一步,“法老,我听从您的吩咐。” “你已与梅丽卡拉公主订婚,你的权利受到了最大的伤害。我把赫瑟蕾缇·泰摩斯的身体和生命交由你处置,她以前是埃及王室的一个公主。” 当麦伦将一条金链子绕到她的脖子上时,赫瑟蕾缇开始尖叫起来:“我是一位王后、一位女神,你胆敢伤害我!” 没有任何人理睬她的叫喊,麦伦看着尼弗尔。“陛下,您对我有什么限制吗?您会敦促或命令我表现出仁慈和同情么?” “我没有任何保留地把她交给你。她的生命是你的了。” 麦伦从剑鞘里抽出了剑,用链子将赫瑟蕾缇拉得站立起来。他从帐篷里把她拖出来,赫瑟蕾缇还在不断地又哭又嚎,他们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 他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透过亚麻布的帐篷,听到赫瑟蕾缇在嚎啕大哭、在哀求、在哄骗。接下来,突然一阵静寂,他们都硬下心来,不予以任何同情。大家听到了一声尖尖的、刺耳的大叫,那声音的结束就如同它开始时一样嘎然而止。 敏苔卡用双手捂住她的脸,尼弗尔用他的右手打了个御邪的标志。其他的人都咳了一声,不安地挪动着。 接下来入口的帘子拉开了,麦伦走回到帐篷里。他右手拿着那把剑,在另一只手里,就是那令人恐怖的人头。“陛下,”他说道,“正义已经伸张。”他抓着那浓密的长发,高高地举起赫瑟蕾缇——伪法老纳加·基亚凡的妻子被割下来的头。 在敏苔卡康复到能返回阿瓦里斯之前,又过了五天多。泰塔和尼弗尔坚持认为她应该坐轿子里被抬回去,以此缓解前方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的颠簸。他们缓慢地行进着,十五天之后,他们到达了营地,从干旱的荒原俯瞰着尼罗河谷广袤的绿色山谷。 尼弗尔从轿子上扶敏苔卡下来,他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他们尽情地单独享受着回家时这个充满欢乐的时刻。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不在这里了。“那是什么,我的宝贝?”敏苔卡问他。 “我们有客人来了,”他说,但是当她惊叫着对闯入者表示不满,尼弗尔接着说道,“这些客人总是受欢迎的。” 当敏苔卡认出那两个不协调的人时,她微笑了。“泰塔,麦伦!你们的装扮真奇怪啊!” 他们俩穿着普通的袍子和凉鞋,背上挎着朝圣者们带的小背包。 “我们不得不来向你们说声再见,我们是来向你们告辞的。”泰塔解释道。 “现在,你们不要走啊。”尼弗尔很沮丧。“你们不来参加我的加冕礼么?” “你已经在伊斯梅利亚的战场上加冕了,”泰塔温和地说道。 “我们的婚礼!”敏苔卡大声叫道:“你们必须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你们早已经结婚了,”泰塔笑着说道,“也许在你们出生的那一天,众神就把你们安排在一起了。” “可你呢,我的‘红色之路’大赛的兄弟和我最亲爱的朋友。”尼弗尔转身对麦伦说道,“那你呢?” “我在这儿再没什么可留恋了,既然梅丽卡拉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和泰塔走。” 尼弗尔知道,没有什么还要说的了,过多的话只能适得其反。他甚至连他们要去哪里都没有问。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互相拥抱,他们相互亲吻,他和敏苔卡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远去,泰塔和麦伦远去的背影越走越小,渐渐消失在远方沙漠里那微光闪烁的荒原之中,他们两个人都承受着同样深刻的惆怅和失去亲人之痛。 “他们不会真的离开,”敏苔卡轻声说道,这时泰塔和麦伦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 “是的,”尼弗尔赞同她的看法。“他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高级女祭司和五十名襄礼远员从哈托尔神庙出发,后面跟着敏苔卡·阿佩庇公主,她是来与法老尼弗尔·塞提成婚的。 他们一起站在底比斯宫殿的露台上,在那里俯瞰泛滥时期的尼罗河上那宽阔的河流,在这真正的埃及的这片土地上,这个季节是最适合万物生息的季节。 敏苔卡已经从伤痛和苦难的煎熬中康复了。她完全恢复了她昔日的美丽,在这欢乐的特殊时刻,她的美似乎增添了十倍风采。 好像整个埃及都见证了这次婚礼。沿着尼罗河两岸放眼望去,向后延伸着的观众一眼都望不到边。当这对夫妇相互拥抱,并打碎装有尼罗河河水的水罐时,欢呼声响彻云天,连天上的众神也一定会大吃一惊。接着,尼弗尔·塞提拉着他新婚王后的手出来了,向民众展示她的美丽,民众都跪倒在地,流着欢乐激动的泪水,高声叫喊,以此表达他们对法老和王后的忠诚与爱戴。 突然一阵静默降临到了人群的上方,每个人的眼睛都慢慢地仰视着宫殿上方浩瀚苍穹之上的小斑点。 一片寂静之中,传来了一只王室猎鹰狂暴孤独的叫声,在高高的蓝天之上,这只鹰开始俯冲。最后,猎鹰张开它宽大的翅膀,在法老高高的身影上空盘旋。尼弗尔举起了他的右臂,将它托了起来,轻轻地,一片华丽的羽毛飘落在他的手心上。 像暴风雨天气里大海的咆哮声一样,成千上万个喉咙里发出的向这奇迹致意的欢呼声响彻在尼罗河的上空。尼弗尔的眼睛落到了神鹰的右腿上绑着的纯金指环,当他认出刻在宝石上面的标志时,尼弗尔的心跳真真切切地在加速。 “王室图章!”他小声说道。“它绝不是一只野鹰。这是‘尼弗尔特姆’,我父亲的鹰。那就是它为什么经常在最危险的时刻,来警告和指引我。它一直是我父亲的灵魂。” “现在‘尼弗尔特姆’在全世界面前确认你就是名副其实99lib?的国王。”敏苔卡靠近尼弗尔,她的内心感到一种由衷地自豪,她那闪烁着爱意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法老年轻英俊的脸庞。 (本篇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