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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和吻之诺言》
第一章
一八二O年一月 英格兰
“你又在想杰斯了!”伊莎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一直让那个无赖的回忆破坏每一个可以觅得佳偶的机会!忘掉他吧,好好考虑你的将来才是。”
安莉迪展露一个微笑,看着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她四十五岁的母亲安伊莎,仍然美丽如昔,即使数年前的丧夫之痛,使她柔和的棕色眸子染上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我已经非常仔细地考虑过我的将来。”莉迪冷静地回答。“我打算等待杰斯回到我身边,不管要等多久。”
伊莎叹口气说:“自从一年前杰斯离去,我就见你在像今天这样的舞会中,本来应该和其它年轻人跳舞、欢笑,却伊人独立,像朵壁花似的。”
“我才不要他们任何一个人。”莉迪伸出手去,安抚地摸着母亲的手。
“我真不懂你的固执,”伊莎轻轻地说。“我一向很了解你,莉迪,但这不像是你。”她们是如此地亲密,尤其在莉迪的父亲约翰因为心脏衰弱去世后的这四年。她们连长相都神似,同样娇小、黑发、有着水汪汪的棕眼。她俩的个性相仿,都实际而理智。可是我毕竟不是你呀,妈妈;莉迪暗暗地想。即使是伊莎也无法了解这种停泊着希望与痛苦的浪漫情结;以及席杰斯离去所造成的破碎的梦。
这两个女人并肩而立,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双双对对的人正跳着活泼的传统方块舞;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趋近脸颊绯红的女孩;贵妇人和保母们警戒地看护着她们的女孩。莉迪也曾是类似欢宴中的一员,向英俊的小伙子抛抛媚眼、卖弄风情、闻乐起舞……总是跳到裙子在脚踝处纠缠打结。然后,她认识了杰斯;她的心也从此消失无踪。他是她唯一想要的男人。
“妈妈,”她喃喃地道。“你应该能体认:我很清楚对我而言什么是最好的。”
“可是你大半辈子都埋没在这个乡间,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你现在所做>的决定,会影响你今后的一生。每位被你拒于门外的年轻人,都有可能是真正能使你幸福的人。”
“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我永远不可能幸福的。”
“有些其它的东西也和爱一样重要,善良、疼惜、安全……那些存在于我和你爸爸之间的。热情和浪漫终会消褪,唯有友谊,经得起一辈子的考验。”
“当杰斯回来,我就什么都有了。”
“我倒希望他回来,”伊莎阴沉地回答。“让我有机会把我对他的看法告诉他。”她说的时候不忘微笑,好让杜家舞会上的其它宾客以为她们正在进行愉快的话题。“把你的心偷走,自己却在欧陆逍遥——”
“妈妈,别说了……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过上百次了。”
伊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你知道我是出于关心你才说的,亲爱的。我认为你并不真的相信杰斯会回来。你只是太固执,不肯对自己承认。因为席杰斯愚弄了你,你害怕再度受到伤害,于是你决定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才会让你把心给了那样一个无赖。”
“你的错?”莉迪惊讶地覆述。
“是的。自从约翰去世,我就依赖你帮我处理地产和房租的事务。当其它女孩忙着跳舞和展露风情的时候,你却牺牲花样年华,坐在成堆的帐簿后面,设法让收支平衡——”
“我很愿意帮忙的,”莉迪伸手环住母亲的腰。“你和我如果失去了这些地产,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而我认为我们经营得很好。”
“或许是吧!”伊莎说,看起来有些担心。“不幸的是,你比同龄的大部分女孩更要纯真,莉迪。原谅我这么说,但事实如此。你的理想太高……却缺乏使你比较世故的经验。杰斯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善加利用。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坚持要等他。”
莉迪找不到很好的答案,只好叹口气,眼光转而环视整个房间。舞会是杜家为了庆祝他们的女儿十七岁生日而举行的。消息一传开,就会有一大票单身汉前来参加,以及来自全柏克郡和附近乡镇兴奋的家长,带着他们的女儿同来。然而,席杰斯没有在此,而他是莉迪唯一想看到的男人。
杰斯曾经如此热烈地、温柔地追求她,那真的只是一年前的事吗?他赢得了她的芳心,然后却离她而去。他说他要多方体验人生。在他承担起婚姻、妻子、儿女的责任之前,他想要到欧洲大陆走一遭——然后他会回到她身旁。他请求她的了解,而莉迪也假装她能够体谅。他要求她等待他,她也同意了,她对自己太没有把握,也被他迷惑得无法拒绝。
也许她的母亲是对的,但莉迪不肯让自己相信杰斯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问题是,她似乎无法忘掉他,或是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其它男子拥有他的魔力……任何人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看看那边,莉迪,”她母亲的声音传来。“你看到门边那位高高的绅士吗?”
莉迪详视那个陌生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只有一个热中运动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具运动家的体格和古铜的肤色。他黄褐的金发梳得整整齐齐,不过还是盖过了他的额头,底下是一双明亮的、睫毛浓密的眼睛。的确很帅……但他缺少杰斯那种有点邪气的魅力。他的手扶在身旁金发女孩的腰际,护送着她穿过人群。
“他是谁?”莉迪懒懒地问。
“我确定他是戴艾瑞爵士。我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但他简直就是他父亲戴德嘉的翻版!而和他一道的女孩,想必是他的妹妹桃蒂。”注意到女儿的眼光停驻在那个陌生人的脸上,伊莎开始切入正题。“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我跟戴家很熟。后来,就逐渐各走各的了,不过我们还是彼此喜欢。他们的大儿子艾德不久前因为骑马意外丧生……真是可惜。可是,天啊!艾瑞长得真大!我一定得想办法介绍你们俩——”
“妈妈,别这样,”莉迪坚决地说道。“我没有兴趣会见任何人。是你一直坚持,我才答应来参加这场舞会的。”
“但是亲爱的——”
莉迪摇头沿着房间的边缘走向点心桌。
戴艾瑞爵 58eb." >士护着他的妹妹桃蒂穿越过人群,对雨点似的问候和问题不大予以理会。他们穿过一片笑脸往点心桌的方向前进,对向他投来的无数眼神视而不见。
“老天爷!艾瑞,”他的妹妹微喘着惊呼道。“我没想到你是如此受欢迎,我刚听见一个女人说,你是这一季的目标!”
“我倒很怀疑为什么。”他嘲讽地说,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家新近重获数十年前曾经属于他们的头衔。这些头衔——还有庞大的财富——曾经因为戴家的某个祖先于英格兰的内战期间被控叛乱,而被摘除与没收。现在由于一位备受尊崇的历史学家最近为之翻案,证明被告是被寃枉的,国会才同意归还原属于他们的一切。
过去的几年里,他们从小康而拥有相当的财富,人们对他们的反应也随之大改。人人都渴望和戴家结亲。要是他的大哥艾德还活着,艾瑞就比较可能去过正常的生活。但是艾德两年前去世了,而艾瑞现在身为长子,是他父亲头衔的第一继承人。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愿意用一切换回他的哥哥。所有的地位和注意力都应该是艾德的……而他愿意以他一向所拥有的、沈稳的智能交出一切。然而,艾瑞却被期待去继承一个他并不想要的、颇具影响力的职位。
曾经害怕艾瑞会对她们的女儿产生兴趣的那些母亲,如今都拚命吸引他对她们的注意。曾经给他冷眼色看的年轻女子们现在也随时对他搔首弄姿、言听计从。如果是以前,他会受宠若惊,但是现在他以一种讥嘲的乐趣来应付她们热烈的追逐。他决定不追求其中任何一位,他要的是个无视于戴家财富,眼里只有他的人;而且他希望桃蒂也能找到这样的人。为了使他的妹妹远离势利眼的追求者,艾瑞陪她前往每一个舞会、晚宴和社交场合。他机警地看顾她,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保护和意见。
“现在你想跟谁结婚都没有问题了。”桃蒂评论.道。
“我不想结婚,”艾瑞说。“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三个年轻人向桃蒂展开攻势,引得她满脸绯红,他们竞相争取她的注意,争先恐后地献上饮料、点心以博得她的芳心。当艾瑞整一整那简直象掐着喉咙的领结时,他瞥见一位女孩正朝点心桌而来。他凝视着她,注意力忽然被吸引住了。
她的黑发平顺地往后梳,露出纯洁而光亮得不可思议的额头。她的身材窈窕,半露的肩膀在烛光下诱惑地散发光芒。真可惜她脸上一副空虚的表情,象面具一样缺乏生气。标致如她,却没有人会接近象她这样无视周遭一切的女孩。他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女子,美丽的空壳下一无所有。不过这一位是如此地惊人,有着陶瓷般的肌肤和闪闪动人的黑发,他实在不愿相信她和那些女人一样。
“艾瑞!”那是他老朋友施乔治的声音。一个红发自鬈和雀斑多多的矮个子,也是他小时候的同窗同学。循着艾瑞眼神的方向,乔治看一眼这位黑发女孩,并且对艾瑞摇摇头。“那是安莉迪小姐,”他说。“已故安约翰的女儿。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艾瑞。”
“怎么说?”
“她有心上人,很明显有一段时间了。传言是,她爱上了个一无是处、名唤席杰斯的家伙,对其他男人因此兴趣缺缺。此外,她没有家产。自从她父亲死了之后,她的家产就清洁溜溜了。”
除了一抹讽刺的微笑,艾瑞没有任何表示。两年以前,人家也是这么说他的。那时他是次子,财富有限,连拒绝一个没有嫁妆的女人都没有资格。他的眼光又回到安莉迪小姐身上,对于她美丽而神秘的脸庞后面有些什么很是好奇。
莉迪抵达点心桌时,就可以感觉到邻近的骚动。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应该就是戴小姐,拿着饮料时被推了一把,酒红色的液体洒在她白色的丝质礼服上。女孩无助地瞪着污渍,差不多要哭了;三位环绕的男士则不断道歉。
莉迪立刻挤过不知所措的男士,把女孩拉至一个角落,避开众人的目光。她用一条干净的餐巾吸干污渍。“只弄脏了一小块地方,”她轻快地说,对这位沮丧的女孩嫣然一笑。“别担心,我们用个东西来遮住它,没有人会注意的。”
女孩尴尬得双颊绯红。“他们挤得太靠近了——我的手肘被撞了一下——”
“谁都会发生这种事,”莉迪安慰地答。“我看过好几次。有一回我掉了一些冰淇淋蛋糕在自己的前襟,污点正好在我的——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她拿下别在衣服上的粉红色兰花胸针,那是她唯一有能力买给自己的饰品。她仔细地把它别在这位女孩的腰际,遮掩住饮料的痕迹。“好了,这朵花真是完美。”
“可是没有了它,你的衣服就平凡无奇了,”女孩惊呼,然后脸色更红了。“噢!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莉迪说,硬是忍住笑。“真的。对了,我的名字是莉迪。安莉迪。”
女孩指指自己。“戴桃蒂。不过请叫我桃蒂,我的家人、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桃蒂回报她一个微笑,试着从尴尬中恢复过来。“你真好。”
“不要客气——”莉迪回答,但是当她看见一个男人向角落走来,她的话就吞进了喉咙里。戴艾瑞——远看只知道他英俊,靠近却令人油然敬畏。除了下巴边缘有个小小的疤之外,他的五官几近完美。他的眼睛似能将人催眠,那是一双苏格兰湖般灰绿色的、冷冷的眼睛。他的凝视使她不安。她很费力地移开视线,觉得自己从喉咙一直红到耳根。
艾瑞盯着眼前这位机警的年轻女郎。那遥不可及的面具又回到她的脸上……不过太迟了,他已经看到她对桃蒂微笑的模样,有一抹难得的、令人晕眩的温暖。她无私地拿出自己仅有的饰物来解决他妹妹的困境,即使这对她相当不利。没有了兰花胸针,就会使人注意到她的衣服是便宜货,还有些陈旧而泛黄。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女人能象她如此引起他的好奇和兴趣,他很想再看见她微笑……他想要拥着她,拔掉别着她黑发的发夹。
桃蒂训练有素地介绍他俩认识,艾瑞礼貌地弓身行礼。“看来你救了我的妹妹,安小姐。”
她开始打算脱身,明显地表现出无意和他多谈的样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先生。请容我告辞——”
他指一指拥挤的舞池。“有人订了这支舞了吗,安小姐?”
她犹豫了一下,找出她薄薄的舞单卡,下面一片空白。“是没有,可是我不——”
“请给我这份荣幸。”他伸出手臂,摆出相当坚持的姿势。
桃蒂愉快地取饼莉迪手中弄脏的餐巾。“去吧,”她鼓动。“和我哥哥跳华尔滋会很尽兴,他的舞技很好。”她向艾瑞眨眨眼。“我去和角落里的那些夫人聊聊天。”
在这般温和的胁迫之下,莉迪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不情愿地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到艾瑞坚硬、结实的手bbr>臂上,让他带着她进入翩翩起舞的人群中。他的手有种权威,一只稳稳地托在她的背后,另一只则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他敏捷而平顺地把她带入华尔滋舞步,使她觉得好象自已脚尖几乎都不着地似的。
戴艾瑞的声音低而沉着,带着一种悦人的抑扬顿挫。“用不着那么战战兢兢地。”
察觉到自己硬得象块木板,莉迪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当他俩共舞,群众里好些人紧紧地看着他们。女人打开她们的丝质折扇,在他们的背后窃窃私语。莉迪敏感地发现自己所受到的注目,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你不喜欢跳舞吗,安小姐?”艾瑞问道。
“你应该找别人跳的。”她坦白地说。
他古怪地瞧着她,扬起一道眉毛。“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你订婚了?”
“没有正式,但是我已经给了他我的心。”她看进他的眼里,加强语气地说:“他是我唯一的真爱。”
艾瑞不但没有懊恼的样子,反而兴味盎然。“你的这位真爱人在何处,安小姐?”
“他目前正在欧陆旅行,但是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
“当然,”他以一种支持的口吻说。“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会等他。”
“等多久?”
“如果必要,永远。”
“他想必是一个值得你如此奉献的好男人。”
“是的,他……”当她的眼光遇上他灰绿色的眸子时,莉迪忘了自已要说什么。他对她有一种奇特的影响力,使得她有些失去平衡。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某个和杰斯如此不同的人搅乱心湖。戴艾瑞没有杰斯那种孩子气的、调皮的魅力;更没有他的浪子气息。相反的,他自信满满,盛气凌人。她试着想象恋爱中的艾瑞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是个独裁者。如果他有意,可以让一个女人落入地狱。想到这里,一股寒意直窜她的背脊。感谢老天,他对她没有这样的力量。
“说一些他的事来听听,好吗?”艾瑞说道。
莉迪皱起眉头,一面试着寻找适当的字句来描述杰斯。“他很英俊……充满生命力……难以捉摸。他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他热爱刺激和冒险,周遭的人都会被他带动。”
艾瑞对她在短暂的瞬间以不经意流露的羞怯感到如此着迷,仿佛瞥见她灵魂深处的浪漫情怀。她对男人没有经验,这一份被误导的忠诚显然将会使她付出代价。“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他问。当她避开他的凝视,拒绝作答时,他坚持切中核心。“一年?还是更久?”
“一年。”她干脆地说。
“他有写信给你吗?”
她压抑着不让脾气发作,脸变得和原先一样冰冷、空洞。“我不想谈他。”
“好的,安小姐。”
虽然他的音调颇有礼貌,莉迪却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一定觉得她是个笨蛋,以及杰斯永远不会回来找她。她不耐烦地期盼这支舞赶快结束。傲慢的男人!他对杰斯一无所知。他不了解那将杰斯和她系在一起的神奇魔力。他们曾经共享的一切是如此地超凡绝俗:那甜蜜的、醉人的吻;杰斯逗她、闹她的方式;只要他在身旁,她的笑就似乎不曾停止过。杰斯活象是从她所热爱的浪漫小说里走出来的人,或是热情洋溢的诗篇里的人物。任何不及于此的人,她都不要。
音乐终于结束,戴艾瑞护送莉迪回到她母亲等着她的一隅。伊莎一方面故作镇静,一方面和艾瑞寒喧。但是莉迪却清楚地洞悉她母亲其实兴奋极了。
“爵爷,”伊莎面带微笑地说。“我想你不记得我了。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男孩——”
“我记得一点点,安太太,”艾瑞说。“你经常来访,并且和我母亲一起画水彩。”
“的确如此!请告诉公爵夫人,说我深深地记得她。”
“我希望你能尽快地再光临寒舍,安太太,我会向家母转达你的问候。”他弯下腰,在伊莎的手上尊敬地一吻,然后转向莉迪。他绿盈盈的眼里闪过一抹嘲弄。“谢谢这支舞,安小姐。”
莉迪敷衍地弯腰行礼,心里仍因为他好奇的追问和咄咄逼人的态度而刺痛。他一走开,她马上转过身去,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教她吃惊的是,她看见母亲眼中充满了想要作媒的光芒。“他不只英俊,也很迷人。”伊莎宣称。“当你俩共舞时,你们看起来是如此地相称——”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妈妈,”莉迪平直地说。“他是女人们虎视眈眈的焦点;而我告诉他,我对结婚没有兴趣。”
“你告诉他什么?”伊莎开始紧张起来。“莉迪,请告诉我你只是开玩笑——”
“是真的,我已让他明白我在等待另一个男人。”
“噢!”伊莎失望得头都晕了。“我只能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莉迪。你拒绝了象戴艾瑞这样的男人,却一心想着席杰斯那种浪子……”她摇摇头、绷紧下巴。“我早就想告诉你,我最近做了一项决定。”
莉迪戒备地看着母亲,等她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我看见一则出租小屋的广告——地点很好,就在詹姆斯街南方一点点。非常适合我们。”
“我们一点也没有必要在伦敦租房子,”莉迪困惑地说。“我们已经很拮据了。妈妈,你不会是打算为了帮我找个丈夫,而浪费我们的钱留在伦敦吧!”
“这不叫浪费,”伊莎执意地反击。“这是对你将来的投资,你自以为爱上杰斯,那是因为你从不曾真的和任何其它男人交往过。在这个城市多亮相几次之后,你就会知道生活是有很多面貌的。”
“妈妈,这是你曾经有过的最可笑的点子——”
“我已经决定了。”
“我们会完蛋的!”
“或许吧,但是至少你会有比较适当的机会物色丈夫。要是约翰还在世,我知道他会完全同意我的作法。”她向着一张空座位走过去,留下愁眉深锁的莉迪。
第二章
莉迪坐在书房里她父亲曾经坐过的椅子上,正埋头计算着帐簿里新近登录的收入。此时的伊莎正使唤着她们仅有的家仆——两个女仆和一位厨师——做着例行的清扫和修理的工作。自从她们请不起更多的帮手,伊莎就总是忙里忙外,做着通常和她同等地位的女人们不必做的工作。安约翰只留下少许的家产,而每年由地产所获得的收入,几乎不够她们省吃俭用的生活。
莉迪非常辛勤地管理微薄的家产,努力照顾好佃户和仆人。这是相当累人的责任,不断地节俭再节俭,却一直无法摆脱负债的状况。房子已经开始反应出她们拮据的环境,但是仍未失去它的风采。安家的房子和所有的家具都有岁月的痕迹,但都受到充满爱心的照顾。木质的窗棂擦得干干净净,褪色的地毯和装饰品也都保持得一尘不染。
要是房子能回复成以前的美丽,该有多好!莉迪为了自己未能嫁给某个使她美梦成真的有钱人而感到愧疚。她母亲本该过着更安逸、更舒服的生活。莉迪明白自己自私,只想到自己要什么,而不顾家里和亲人的需求。
但她就是无法不爱杰斯,不自禁梦想着和他一起生活。她不能忍受一个冰冷的、实际的、被安排的婚姻,光是想就觉得可怕。
当莉迪凝视着自己写得整整齐齐的、一长排数目字时,她听见大门响起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女仆之一前去应门,然后很快地传来伊莎愉悦的叫声。莉迪好奇地搁下笔,走出书房。她走至大厅的信道,惊讶地停下来。她的母亲和一位女仆正高举着一大束花,试着安置在大厅中央的红木桌上。
“好美呀!”莉迪说,惊讶得杏眼圆睁。
伊莎向她跑来,手里握着一张卡片。“这是给你的。喏!你必须立刻念出来!”
莉迪对她母亲的热烈报以微笑,然后打开卡片。
“感谢你给桃蒂的善心礼物——戴艾瑞”
花束是粉红色兰花所组成的,正象她昨晚别在桃蒂衣服上的那朵。莉迪震慑地瞪着那一大束昂贵的花束。从来没有人献过这样的殷勤。她慢慢地把卡片递给伊莎,并且从群花之中抽出一朵,抚弄着曲线美妙的花办。
“他会尽快来看我们,”伊.99lib?莎胜利地说。“我愿意用性命打赌。”
莉迪简直不知该作何感想。“我想我应该没有异议,但我看不出其间的道理——”
“戴爵士对你有意思呀,莉迪!”念头一闪,伊莎开始考虑现实问题。“我们必须重新布置一下家具,换掉那张破旧的针织座椅,改用楼上那张好的——噢!当他来时还要厨师准备一些糕点饼干什么的……”她匆匆往厨房而去,而莉迪还迷惑地瞪着那些花。
出乎伊莎意料的是,戴爵士并没有来访。虽然莉迪为自己松了一口气,但是眼见母亲的期望逐日落空,她愈来愈对戴艾瑞心里有气。不幸的是,如此一来似乎更坚定了伊莎在伦敦租房子以度过社交季的决心。截至目前为止,莉迪还在努力劝阻母亲,但是她知道母亲仍未放弃她的希望。
伊莎从所收到的一大堆邀请函中,挑出一些准备参加,并且坚持莉迪伴她前往某个伦敦友人举办的舞会。“伍家每年的例行舞会,我们曾缺席过。”伊莎加重语气地说。“而今年对我们而言更是重要。”
“今年有什么特别?”莉迪无奈地问。
“因为伍太太在信中向我提到,好几个最有价值的单身汉都应邀了——包括戴爵士。”
“我对戴爵士和其它任何人都没有兴趣,除了——”
“别说出那个名字,”伊莎请求道,双手掩住耳朵。“请你答应我去参加,莉迪,为了我。”
伍家在伦敦城里的房子装潢高雅,充满法式风味,丰富的画作和丝质的窗帘,与精巧的桌椅相互辉映。舞池地板因为打蜡而闪闪发亮,连空气也洋溢着蜜蜡和花朵的香味。
场面之豪华,莉迪暗自庆幸她穿了她这一季里唯一的新装,那是一件丝质白礼服,上罩薄荷绿的轻纱。上身以最时髦的剪裁,腰线比起去年的款式至少低了两吋,整体强调出她浑圆的胸部,柔和的绉褶垂腰而下。她乌黑秀发上过卷子,然后盘至头顶象顶王冠一般。她的发型运用了数量惊人的发夹,试图固定这一头如丝的鬈发。她的发质又柔又细,很难长久维持不变。
莉迪行礼如仪地和伍家人打招呼,然后陪着母亲往点心室走去。她们和朋友交谈,一边从瓷盘里取用美食佳肴,而音乐从舞池的房里流泻而出,将她们围绕。
被这醉人的旋律所牵引,莉迪不自觉地走向门边,并且向着舞池探视。双双对对随着音乐节拍翩翩起舞,一面以优美的脚步划过地板,一面彼此微笑相望。她回忆起第一次和杰斯共舞的隋景,就是在类似的一个舞会之中。他甚至不经过别人的介绍,就把她拥入怀中,无视于她惊讶的笑声。“你……你是谁?”那时她语无伦次,机械化地随着他的舞步。他看起来有点邪恶、阴郁而优美,和那晚向她示好的其它彬彬男子是如此地不同。
“我的名字不重要,”他那时回答,微笑地瞅着她。“你的也不重要。”
“什么?”他的胆大狂妄令她惊异。
“重要的是我们为对方存在。”
“你甚至不认识我呀!”她叫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其它的你可以以后再告诉我。”
杰斯就这样以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诱人魔力,扫入她的生命之中,又偷走了她的心。他让她觉得自己美丽、可爱而特别。莉迪忧思地望着跳舞的人们,她的心被往事所吞噬。“回到我身边吧,杰斯,”她喃喃自语。“回来吧——”
“安小姐。”一个冷静的声音使她从沉思中惊醒。她赶紧抬起头,看见戴艾瑞爵士正站在她面前。他和她记忆中一样的英挺,老鹰似的深刻五官,以及似乎能看穿她心事的凝望。他金色的头发从脸部往后梳,但是有一绺落在额前。身着暗蓝色外套、笔挺的白色领结,以及乳白色的长裤,使他显得抢眼而高贵。即使处于轻松又凝定的状态,他仍给人一种强而有力的感觉。那使得她想要敬而远之。
“还在死守着你缺席的爱人?”他问。
“我没有死守,”她以极庄严的口吻说。“我在等待。”
“你何以确信他不是正和其它人在一起,安小姐?也许这一刻,他正拥着另外一个女人。”
对于他的揶揄,她报以冰冷的表情。“我开始觉得你的话具有攻击性了,爵士。”她停了停,又不情愿地加上一句:“但是谢谢你的花。”
他微笑,把手伸向她。“有荣幸和你跳一曲吗,安小姐?”
“不,真是抱歉。”她移开视线,拳头里抓着那张小小的舞卡。
他没有争辩,只是耸了耸肩。“好吧,问候你和令堂。”
“谢谢。”她小声地说,看着他走开。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后悔,跳支舞也不代表什么,或许她还会乐在其中呢,但是她不想鼓励艾瑞给她母亲错误的期望。
“莉迪?”她的母亲出现在她的身畔。“我看到你和戴爵士在说话!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妈妈。他只是问候一下。”
当戴艾瑞走近一群年轻女子和她们的保护人之中时,房里起了一阵女性格格娇笑的涟漪。他的妹妹桃蒂也在其中,她挽着他的手,拉着他加入同伴们的谈话。几分钟之后,他护送一位迷人的金发女郎走进舞池,规规炬矩地一鞠躬,然后拥着她一起跳华尔滋。戴艾瑞是个不可多得的舞林高手,带得他的舞伴摇曳生姿。
莉迪费力地移开视线,带着怀疑和一股难以理解的、嫉妒的刺痛。不知怎地,她忽然对杰斯、戴艾瑞及全天下所有的男人生气。她不想看这些朝气蓬勃的女孩们钓金龟婿——她想找个安静的、隐密的地方,远离这音乐和无聊的谈话。
等到她母亲专注地和几个老朋友交谈后,她便溜出这个房间。伍家的房子她很熟悉,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溜出舞厅之后,先是年长绅士们最喜欢聚在一起的牌艺室,然后是男人喜欢待在里头抽烟的狩猎房,她直接向房子另一头的那一列客房走去。
发现一间没有人的小室,莉迪松口气关上身后的门。这个房间除了壁炉内燃烧的木头外,既安静又昏暗。她脱掉长长的白手套,把它们随意掷在地板上,光洁的双手伸向火炉上。至少,她可以拥有几分钟的宁静。
门悄悄地打开,安静得令她不曾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惊吓到她,她睁大了眼睛转过身去。
“一个人在此独处不合仪节,安小姐。”
戴艾瑞走进房里,关上门。当他走近的时候,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使他脸上的轮廓与角度更加分明。他的目光扫视她的身形,白色的丝绸及淡淡一层绿色的薄纱,适度地强调她娇小的身躯。
莉迪以带点讽刺的回答来使自己从惊讶中回复镇定。“你和我待在这里也不合仪节,爵爷。如果你愿意离开,我会很感激。我并不需要你作伴。”
“只有两种可能的理由。一种是你觉得我毫无吸引力——而我不以为然。”
莉迪既觉得有趣,又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你自视甚?99lib?t>高,对不对?”
“另一种理由是你以为你爱着另一个男人。”
“我的确爱着另一个男人。”
“难道没有人可以使你忘掉他吗?”
“一分钟也不能。”
“他显然是你唯一曾经吻过的男人。”
“我曾经和十几个男人接吻过。”她冷冷地撒谎。
笑意顿时在他的眼里发光。“真希望我曾是其中之一。”
她把双手交抱在胸前,对他皱起眉头。”请你离开,爵爷。”
艾瑞伸出手去弄平她衣服上的一个小小绉褶。这个碰触虽轻,却很亲密,使她无法控制地心跳加快。“我希望你不是怕我。”
“当然不是,”她费劲地说,极度想移步远离他,但又决定站稳自己的地盘。“我是气你。”
那抹捉弄的笑意仍停留在他的眼里。“等一下你甚至会更生气。”
“为什么——”她还来不及回神,就突然被他钢铁似的手臂攫获,双手被困在两人的身体之间。她急促地吸一口气,开口要叫,但是他的嘴迅速地盖上她的。她扭动、挣扎,但是无法逃脱他的掌握。她把头向后仰,一绺头发从她绾起的发髻上溜了下来,落在脸上。一、两根发夹掉落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戴艾瑞停了一下,放松他的手劲,帮她把发束拂向耳后。莉迪震惊地瞪着他。“放开我。”她喃喃地说。
他的脸突然转为严峻,灰绿色的眼睛被金黄色的睫毛盖住。他的手掌滑至她的颈后轻轻地托着,然后他的嘴又回到她的唇上。一阵否定的声音在她体内响起——不!她属于杰斯,她对其他人不会有感觉——但是当他温柔地吞噬着她的嘴唇时,她变成一个甘愿的囚犯,脑中不再有任何思想。当他终于抬起头来,她几乎无法独自站稳。
上一个吻她的人是杰斯,而今这个陌生人擦去了那甜美的回忆。她瞪着他,肺部呼吸剧烈,双腿颤抖。她以为会看见他脸上出现侮慢的胜利表情,但是那里似乎只有和她一样的一抹困惑。
“安小姐——”
莉迪骤然挥手,只觉得她的手掌碰到了他的脸颊。她要是有力气,这个耳光甩得更重,但这一掌已使她的手隐隐作痛。她费力地转身想逃,但是戴艾瑞伸手揽住她的腰,慢慢地把她僵硬的手拉靠近他的脸,然后把自己的嘴压向她发红的掌心。他的双唇熨烫着她的皮肤。
这突来的举动使莉迪楞住了,站在那里任由手被他握着,如今联系着他俩的是一个秘密,那个吻……一段必须被甩开和忘却的记忆。她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个吻所唤起的感觉。她背叛了杰斯,竟然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反应。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既惊讶又羞愧。
他平静地开口时,明亮的双眼盯着她的眼。“你会忘记他的,安小姐,我会使你忘记他。”
莉迪猛然挣开他的手,踉跄而匆忙地逃离这个房间。她很快地摸索到门把,急急地扭开门,一溜烟跑出这个房间。
几天之后,伍家舞会的那一吻仍然折磨着莉迪。她无法不想戴艾瑞,以及他的唇覆盖着她的感觉,和被他紧紧拥抱的方式。她梦想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而她又喜又羞地在他怀里挣扎。更糟的是,杰斯逐渐自她的梦境消失,直到她几乎不记得他的模样。杰斯黑色眸子的影象,已经被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所取代;而他迷人的如珠妙语,也被戴艾瑞在她甩他耳光之后,吻她的手掌这一幕记忆所取代。
她自然没有把这一切经过告诉她母亲——她太以自己为耻了。年轻好女孩不应该允许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男人对她为所欲为。更何况,这只会更加强伊莎为她找个丈夫的决心。伊莎正不顾女儿的反对忙着安排在伦敦住下的事宜。
杰斯,你离开得太久了,莉迪把头埋在凌乱的书桌表面凄惨地想着。为什么你要求我等待,自己却无影无踪?你必须快快地回到我身边来。她不知道在母亲的坚持,以及自己的软弱之下还能强力反抗多久。她很孤独,脆弱而经不起诱惑。
“莉迪,”伊莎冲进书房,脸色泛红而且呼吸急促得吓人。她手里高举着一封信,然后急冲冲地递过来。“你不会相信的——你自己看——”
“这是什么?”莉迪关心地问,向她冲过去。“坏消息吗?”
“不,不,正好相反!”伊莎抑制不住兴奋,用力地把信塞进她手里。
莉迪接过信纸低下头,快速地阅览。看完第一段后,她停下来惶惑地望着她母亲。“这是戴公爵夫人写的。”
“是啊,回我上星期写给她的信。继续,读出来!”
“亲爱的伊莎,
我希望你不必再费神在伦敦租房子了。那几乎没有必要,因为戴家宅里还有很多空着的房间。我期盼你和令嫒能让我有此荣幸,光临敝宅和我的家人住在一起。我深信桃蒂会非常欣喜与莉迪为伴,但愿莉迪也有相同的感觉!
家里的成员包括德嘉和我,桃蒂,还有德嘉的弟弟肯雷,他自从两年前妻子去世之后,便和我99lib?们住在一起。我相信这对他,还有对我们全家都有好处,两张新面孔的加入将使我们的生活更添生气。我承认,我也是为了自私的原因而提出此请求。我真心地希望有个可贵的老朋友,可以和我聊一聊旧时光,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些你亲爱的丈夫和我所爱的儿子艾德都还在世的岁月。在我们的回忆里,他们仍旧年轻、生气蓬勃,不是吗?请告诉我你愿意来,伊莎……”
莉迪不再往下念,把信搁在一旁。她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妈妈。你一定认为这是你最好的状况,不过我不能去。”
“可以,你会去。”伊莎说,态度转为强硬。“我不会让你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去参加本季最好的舞会和晚宴,不去会见伦敦每一个够格的男士,却看着你埋没在这里——”
“而且住在戴家是结识戴爵士最好的方法,对不对?”莉迪讽刺地问道。“我对他没有兴趣,妈吗!”
“那么就选别人——如果杰斯真的回来也可以选他。但是在此同时,你得陪我住在戴家,并且在那里过完这一季。”
“我们离开期间,谁来照顾及管理地产呢?”
“从伦敦一样照顾得到,我们总有法子的。”
“妈妈,这不切实际,也不方便——”
“这一回我要你回复年轻、卸除责任,”伊莎坚决地说。“你已经被剥夺太多宝贵的青春时光了!我要你享受几个月你该拥有的欢乐,真希望你爸爸没有——”
“请别提爸爸了,”莉迪说,她的倔强消褪了。她沮丧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审视着堆在桌上的工作。“我们别再为此争吵了,妈妈。你难道就不能接受除了杰斯,我不要任何人的事实?”
“接受我的女儿将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没有自己的家,只为了一个无赖曾经对她做过错误的承诺?我办不到!”她走向莉迪,站在她面前,带着爱与目标地凝视着她。“和我到戴家去住吧。我不会再有其它要求了,亲爱的。就算是为了我,为了安抚我对你的忧心。请不要拒绝我,莉迪。”
戴氏宅邸位在葛芬街的上段,和海德公园以一道厚树墙相隔。房屋的设计典雅,前面是希腊式高耸的廊柱,以及一列列希腊式的窗户,使得每个房间空气流畅、阳光充足。内部、主厅堂里有一道通往二楼和三楼的宽阔弧形楼梯。蓝白相间的墙上装饰着金光闪闪的雕像,以及华丽镶框的眩目画作。莉迪还来不及充分吸收此处的富丽堂皇,公爵夫人已前来欢迎她们。
公爵夫人首先拥抱伊莎,莉迪则害羞地站在后面看着她们。茱丽——伊莎是这么称呼她的——是个纤细而美丽的女人,有着和桃蒂一般浅金黄的头发。“我的天呀!伊莎,”她叫起来。“你这十年来一点也没有变!”
“噢,我变了,”伊莎边回答边扮个怪表情,看看自己饱尝安逸的身形。“你才没有变,亲爱的茱丽,你和以前一样苗条。我怎么能原谅你?”
茱丽笑着转身面向莉迪。“伊莎,你的女儿真美呀!她象极了你,不过我还能看到一些约翰的遗传。”她走向前,伸手搂着莉迪,象阵风似地拥抱她,散发一股细致的香味。“真高兴你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亲爱的,”她低声说。“我两个孩子都是如此地喜欢你。”
莉迪双颊绯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莉迪!”桃蒂飞扬的金发突然出现,她细致的脸上散发光芒。“你终于来了!来,趁着女仆还在整理你的行李,让我带你四处看看。”
就在此时,另一个人出现了,那是一个高高的黑发男人,大约四十来岁。他从二楼的走廊出现,看到她们时,在楼梯上停了下来。他的鬓边有一些银发,瘦削的脸上似乎不大高兴,嘴巴四周的线条明显地泄漏出他对生活的讥诮和失望。“你们是什么人?”见到这两位生客,他粗声粗气地问。
茱丽尴尬地一阵脸红,赶紧为这难堪的场面打圆场。“肯雷,”她轻声地说。“她们是我跟你提过的客人——我亲爱的朋友安夫人和她的女儿莉迪。”
他兴味索然地瞄她们一下,对伊莎则多看了片刻。然后他低声地说了句欢迎辞,便自顾自地走了。
茱丽微皱着眉说:“你得原谅肯雷,”直到他走远了,她才又说:“通常他比刚才有礼得多。”
“但愿如此。”伊莎爽快地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桃蒂轻声一笑,带着莉迪上楼,而茱丽引领伊莎进入客厅。“我必须为肯雷道歉,”当她们坐在造型雅致的法式椅上后,茱丽又说了一次:“两年前,他的妻子奥黛因一场意外的热病死去之前,他原本是个既迷人又很和气的人。他很爱她,失去她无异是个毁灭性的打击。葬礼之后,德嘉和我邀他与我们同住,家人似乎给他一些小小的安慰。不过他似乎是个独行侠,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几乎感觉不到他在这里。”她优雅地耸一下肩,唇边泛起一抹哀伤。“我看肯雷大概不会再婚了。自从奥黛去世,他从未对女人表现过兴趣——我是指,高尚的女人。”
这男人或许无礼,但伊莎仍有些同情他。“人老了以后,生活没有个伴是很难捱的。”她有感而发。“至少我有女儿,安慰多了。”
“你会不会再婚呢,伊莎?”
“才不会呢,老天!”伊莎对此想法一笑置之“没有人替代得了约翰。只求能看见莉迪幸福地结了婚,我的下半辈子有儿孙承欢膝下,我就满足了。”
“可是你还年轻,而且吸引力十足呢!”茱丽叫了出来。“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找到丈夫,我认识几个颇有声望、年龄和地位都很适合的人——”
“不要,不要,”伊莎笑着说道。“我只想为莉迪找一个佳婿,丝毫不想给自己找一个追求者。”
“你的口气和肯雷一样固执,看来我必须专心一致帮莉迪牵红线喽。”
至于莉迪跟着桃蒂上了楼,莉迪带着些许不安的神情,随意看着四周的环境,一面担心戴艾瑞可能会突然出现。“桃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哥哥也和你们全家住在一起吗?”
“艾瑞吗?没有,他住在靠近波尔堂的市区屋子里。”桃蒂狡黠地笑笑又加上一句:“现在你住到我们这里来了,我猜他会更常回来。”
莉迪不觉蹙了一下眉。“噢。”
桃蒂不解地看她一眼。“你似乎有些惊惶。唉,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渴望着掳获我的哥哥!”
“你哥哥很迷人,”莉迪承认,尽可能以一种客观的口气说道。“只是,我心已有所属。”
“真的吗?”桃蒂扮了个鬼脸。“真是不妙。我倒希望艾瑞有朝一日会和象你这样的女孩结婚。你既亲切又自然、言谈十分有趣。大部分缠着他的女孩都很矫揉造作。”桃蒂顿了一下,骄傲地说:“你知道的,他是这一季里的最佳目标。”
在和茱丽漫长但愉快地谈天之后,伊莎换下旅行的装扮,穿上一件平常的蓝色洋装。住在老朋友的家使人轻松,可以从她和莉迪日常必须面对的烦人琐事里获得短暂的休息。此行对莉迪应有助益,至少可以拓展她的生活经验,看一看生命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伊莎向着下楼的大楼梯走去,但是在一扇装饰回廊的镶金大镜前停了下来。她看见自己有几缕发丝从发夹上脱落,便伸出手加以梳理。她要自己的外表整齐有致,不能有一丝乱发或是衣服上有污点。脚步的声音被地毯吸掉了,所以她没有听见有人靠近,直到某个男人几乎就在她身后。
整理衣着被人家撞个正着,伊莎不好意思地笑着转过身,看到来人竟是戴肯雷时,微笑快速地隐去。他的黑色眼珠里蕴藏着不满,嘴角有种僵硬和严肃的表情。他看起来衣衫不整,就象是刚从床上起来,忙着着装似的。她可以察觉到他身上的白兰地酒味——而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戴爵士。”她声音清脆地说,站直自己五呎三吋高的身体。
“安夫人,”他口齿有点不清地说。“如果人必须容忍他的房客,我想你还不错。”
“你说什么?”伊莎吃惊地说。她对任何处于他情况下的人都会寄予同情,但是这个无礼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好言相待。
他毫无羞耻地上下打量她,然后回答:“象只小母鸡那样丰满而整齐。盛年之时却守了寡……真是浪费。如果你需要一个伴,可以到东厢来找我。”
“天哪,你这个粗鲁的男人!”伊莎大叫,脸气得通红。“从来没有人这样不敬地对我讲过话——而且竟然是德嘉的弟弟——”
“德嘉和我不同类,谢谢老天!他有家产和地位的拖累,而我从不需要为这些烦心。”
“你要是象他就好了。”她冷冰冰地说,然后不理他继续往楼梯走去。
“是吗?”肯雷问,然后当她忙着走开时,下流地笑了起来。“东厢房哦,夫人,别忘了。”
第三章
艾瑞坐在他的马车里,轻轻打着拍子。忽然他的手指抓紧皮质坐垫,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对自己不断想着安莉迪而感到极端愤怒。或许是由于她如此坚决地不想理会他——而他永远喜欢迎向挑战。伍家舞会上那一吻的记忆仍然不时浮上心头。她的唇在他的嘴下竟是如此地轻柔,在他急迫的压力下甜蜜地臣服。他想要更多,自从三个星期前的那一晚之后,他每分每秒都在渴望。
考虑过各种能再见到莉迪的计划之后,他请求他的母亲邀安氏母女前来小住。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也写信告诉他:她们到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孩,”他的母亲用她高雅的字迹写道。“莉迪很内向,但很可爱。她们带的衣物和用品似乎不多,我虽很想送她一些我的或是桃蒂的衣服,却不敢开口。她们似乎是很有骨气的人,我怕会冒犯她们。来看我们吧,亲爱的……”
艾瑞当然会去。他想要看看存在于他和莉迪之间的那股吸引力,是否仍像他记得的那般强烈。如果是……那么有待解决的就是得打破她对往昔爱人的固执幻想。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只会在万不得已时才离开她。为了更了解席杰斯,艾瑞决定到圣詹姆士街上的赌博俱乐部——柯氏俱乐部走一趟。
身为俱乐部的会员,艾瑞偶尔会在赌桌上玩两把,试试手气,顺便和朋友交际……但那不是他今晚的目的。俱乐部的主人柯瑞克认识英国和欧洲有头有脸的人物,以一个下层社会出身的伦敦人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不简单的成就。柯瑞克建立了世界上最出色的赌博俱乐部,而他精确地知道如何满足他的赞助人的需求。谣传说他调查每个伦敦名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他们的祖产、银行户头、实质财产都一清二楚。
艾瑞的马车在建筑物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幢正面有许多廊柱和山形墙的大理石建筑,它一部分是希腊神殿,一部分却是温柔乡。柯氏俱乐部提供各种形式的娱乐,包括法式精致美食、葡萄美酒和烈酒、撞球和雪茄、生动的音乐及漂亮的女侍。凡此种种只为了刺激赞助者的一种胃口:赌博!难以想象的巨额金钱,每晚就这样花在牌室的赌桌上。
艾瑞步下宽阔的阶梯,向仆役长点了一下头,走进俱乐部。外交官、贵族、政客和商人们龙蛇杂处在这颇负盛名的赌室之中,室内有金碧辉煌的廊柱和深蓝天鹅绒的地毯。房间呈八角形设计,加上圆顶的天花板。望见赌桌之中柯瑞克瘦长、黝黑的身影,艾瑞向着他走去。柯瑞克用他对所有富有的赞助人一贯的友善迎接他,并且交代侍者帮艾瑞拿杯饮料来。
“晚安,爵士,”柯瑞克以他伦敦腔的英语说道。他是个黑发男子,有着一张硬线条的脸和冷冷的绿眼睛。他的白牙有些参差不齐,使他的微笑带着纠结的味道。“今晚要小试身手吗?”
“或许吧,”艾瑞望着绿色牌桌上滚动的骰子回答道。他接过一位侍者送上的小杯白兰地,以手掌暖着酒杯。“瑞克,”他突兀地说。“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瑞克扬起黑色的双眉,无言地询问。
艾瑞放低声音,不希望围绕桌旁的其他人听见。“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名叫席杰斯的人。他目前正在欧陆旅行,但是我想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瑞克评估似地看他一眼。“我可否请问你为什么对他有兴趣?他欠你钱吗?”
艾瑞摇摇头,啜一口白兰地。“和一个女人有关。”
“哦!”瑞克再度展现笑容。“她一定是个可人儿,会令像你这样特别的绅士如此倾心。她是席子爵的人吗?”
“可以这么说。”
“他的事情我知道一点点,”瑞克承认道。“近一个月以来,他几乎天天来俱乐部报到。”
“他回到英国了?”艾瑞有些惊讶地问。
瑞克点点头,他的脸变得更加生硬。“席杰斯玩得很迷,却不付钱。再这样下去,不久我就会中止他的信用。除了他迷人的头衔之外,他只是个空壳子。家族空有名望,没有钱。他没有多少家产可以继承。”
“席杰斯今晚也在这里吗?”艾瑞问道。
“他此刻正在某间牌室里,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呢?”
经过艾瑞同意,瑞克先向牌桌旁的人告辞,然后为艾瑞引路。艾瑞将剩余的白兰地饮尽,酒杯交给一个走过的侍者。他和瑞克一同穿越八角形的房间,经过餐饮区,然后走向一长排的牌室。“你心目中的女士……”瑞克好整以暇地提及。“是席杰斯的情妇吗?”
“不,她自以为和他陷入爱河。”
“漂亮的女郎,对不对?”瑞克问,似乎纯然出于好奇。
艾瑞给他道尽一切的眼神。“的确,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肤色有如新鲜的牛奶。”
瑞克发出赞美的声音。“听起来是上等货。祝你好运,戴爵士,不过我不相信运气。运气是人自己挣来的。”
“很有意思的见解,尤其是出自一个赌博俱乐部的负责人。”
瑞克笑笑,指一指富丽堂皇的周遭环境。“我创造这一切并非全靠运气,爵士。”
他们在一间牌室前停了下来,蓝丝绒帘子开敞处露出一小群人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堆满筹码、纸牌和点心。玩家之——面扫尽一大把筹码,一面大声吹牛。艾瑞不用问就知道他是席杰斯了。
“这和我在欧陆的大显身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席杰斯正在说话,他的脸颊因为兴奋和烈酒而红光满面。他是个英俊的男人,黑发光洁,轮廓分明。“每样东西经我一碰就变成金子。总是有女人围绕着我,看我玩每一局……她们觉得这样很性感,你知道吧,看着男人豪赌——”当他见到柯瑞克站在门口时,停了下来,脸上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柯先生,”他热烈地说。“我知道你是来见证我的成功。”
“晚安,各位绅士,”瑞克说,他的眼光扫过整个房里。“要不要我送副新牌过来?还是再来点酒?”
桌旁的五个人都向他保证够舒服了。艾瑞和他们互相寒喧,他们有的在俱乐部里结识,有的是在最近的社交场合打过照面。其中一人尊敬地起身和他握手。“戴爵士,”他满面笑容地道。”请代我向你可爱的妹妹问安。”
“我一定会的。”艾瑞回答。
杰斯注意到艾瑞,专心地凝视着他。“我们没见过。”
瑞克为两人引见,杰斯向艾瑞展现一个迷人的微笑。“有没有兴趣加入啊,戴先生?我已经把在座每个人的口袋都掏光了。”
艾瑞摇摇头。“我正要到餐饮室去。”
“怕输钱吗?”杰斯嘲弄道。
瑞克对这个问题报以一笑,指着艾瑞说:“戴爵士的钱多得可以拿来烧,不过他买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不能用钱买,”杰斯不以为然。“即使是人。”
“总是有例外的。”艾瑞回答,发现自己很难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莉迪以心相许的人。杰斯这类人满街都是——自视甚高的寄生虫,活在声名的边缘。艾瑞礼貌地点一下头,走出这间牌室,冷冷地怀疑自己何以会对一个迷恋杰斯这种人的女人神魂颠倒。
瑞克尾随而出。“你见过席子爵了,一个神智清醒的女人,不会选择这种喔喔啼的斗鸡,却放弃像你这样的翩翩君子。”
“女人,”艾瑞黯然地说。“谁知道她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瑞克饶富兴味地嗤之以鼻。“没错,爵士。不过我仍要感谢上帝创造了她们。”
住在戴家比莉迪原先的预期愉快得多。她从来不曾睡在如此美丽的环境之中:一张罩有浅粉色锦缎的卧床,床板还是精巧的橡木,还有光可鉴人的橡木家具。房子的其他地方都一样可爱,高雅的房间保持光亮而且一尘不染。
虽然莉迪念念不忘安家的事务,她仍发现自己和母亲、茱丽和桃蒂在一起时,便会把杂事抛向脑后。她们一同前往伦敦的购物名街、一同坐马车逛公园,在家则过滤邀请函及编列计划,以迎接即将来临的社交旺季。
饼去几年莉迪根本没有时间去和其他年轻女子培养友谊,而她发现自己非常喜欢桃蒂。这个女孩聪明又善良,懂得自我解嘲,使别人撤除心防。“一旦面对切身问题时,我太浪漫也太容易感情冲动了。”桃蒂笑着向莉迪承认。“我似乎每个星期都和一位新的绅士陷入情网。”
“这些恋情后来都怎么了?”莉迪带笑地问道。
“很快就凋谢了,我还没有遇到注定要与他过一生的男人。”
“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遇到了呢?”
桃蒂深思地咬着嘴唇。“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或是当他吻我的时候,我会知道的。那将是全然神奇的感觉!你对那个你所爱的男人是否也有类似的感觉呢,莉迪?”
莉迪犹豫了一段颇长的时刻。不论她对杰斯有任何神奇的感觉,也早就消退很久了。一年的等待与徘徊,已经蚀去她所有的感情。然而她与杰斯之间仍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我想我曾有过,”她静静地道出。“但是恋爱并不是只有神奇而已,桃蒂。那是一种我不愿再经历一回的东西。”
桃蒂看起来有些迷惑也有些同情。“肯雷叔叔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的妻子去世了,他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不足以献给任何人。”
“你可怜的叔叔。”莉迪诚挚地喃喃说道。虽然他表现乖戾而暴躁,她却相当喜欢这个人。数天之前,当他意外地打断她独自在图书室中看书的雅兴时,她发现了在其粗率外表下,有一份不被察觉的温柔。她因为被撞见阅读一本名为“永远失去的爱”的小说而神情尴尬,跳起来把书搁在一旁。
通常肯雷对她是视而不见的,然而那时他的黑眼珠中有一抹打趣,脸上的线条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你在读什么啊,孩子?”
莉迪犯罪似地双颊绯红。“一本罗曼史,”她坦诚道?99lib.。那是她所偏爱中的一本——已经看过许多遍,并且从安家带到这里来。”你一定认为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幻想中很傻气,爵爷。”
“不会,”他静静地打断。“这类幻想能让生命异常愉快。”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饮料。“继续读你的书,孩子,我很快就会走开。”
“爵爷……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她无法忍受人们因此而取笑她。她简直想象得出戴艾瑞会如何地笑她。
“当然不会。”他真的展露微笑。“你若喜欢可以和桃蒂一样称我肯雷叔叔。”
由于她已习惯称公爵和公爵夫人为德嘉叔叔和茱丽婶婶,莉迪同意地点点头。“谢谢你。但……我母亲可能不会赞成。”伊莎对肯雷不若对其他戴家人那般敬重是众所皆知的事。伊莎经常把矛头指向他,批评他的酗酒、烟瘾、好赌,以及他的神出鬼没。
“是啊!”肯雷困难地说。“你母亲和我似乎不太对盘。”
“我认为这很可惜。”
“哦?”
莉迪谨慎地遣词用句,因为她知道肯雷尚未看出她母亲慈爱、迷人又脆弱的一面。他所看见的全是当他在场时,伊莎保守又批判的一面。“我知道我母亲似乎显得古板、守礼又相当挑剔……但她其实是个温暖又活泼的人。她太思念我父亲了,而且自从他去世,她必须挑起许多责任。假若你……”莉迪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便闭口不语。
肯雷的表情深不可测,但有那么一刻,他的眼里浮现出好奇。“假若什么?”他追问。
“假若你愿意试着和她多说一些话,”莉迪真心地说。“我想你会很喜欢她的。”
他讥诮地轻哼一声,对她点点头,拿着手中的饮料离开。他会听从她的建议吗?她很快就断定他不会。
某天傍晚肯雷带来一位客人与戴家人共进晚餐,那是一位有着浅色金发、性感红唇,以及慵懒而娇甜嗓音的漂亮女人。虽然裹在高领的黑洋装里,这位被肯雷介绍为“霍女士”的女人似乎毫不庄重。晚餐之中她从浓密睫毛下长长地注视着肯雷,并且说些伦敦最近流传的小道消息。
“你们有没有听说孟太太最近生下第五胎的消息?”霍女士带着一抹猫似的微笑问。“一个有着黑鬈发的可爱男孩?”
“真好,”茱丽真诚地回答。“孟爵士一定高兴极了。”
“他应该高兴,”霍女士格格笑道。“只要男孩长得像他。不幸的是,孩子的面貌却像极了他的好朋友蓝爵士!”
肯雷淡淡一笑。桃蒂和德嘉神情严肃、眼睛向下望着他们的盘里,而莉迪觉得自己脸都红了。她快速地瞥看母亲一眼,伊莎双唇抿得紧紧地,就好象缝了起来一般。
妈妈,拜托什么也别说——莉迪心里想着,但是伊莎以一种决断但控制得很好的声音说:“霍女士,这种话恐怕并不适合在容易受影响的女孩面前提起。”
霍女士的红唇弯成一抹诡异的笑容。“她们总得知.99lib?道生活的真实面呀,亲爱的。”
“也许没错,”伊莎回答。“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由你来教。”
霍女士的微笑尴尬地隐退,然后她转向肯雷,在他耳边悄悄耳语,而茱丽则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当晚稍后,当伊莎在梳妆台前卸下发夹时,向莉迪倾吐她的感觉。“戴肯雷的冒犯之举实在多不胜数,”伊莎愤愤地把发夹随意一丢,大声说道。她拿起一把镶银的梳子,重重地梳着自己的黑发。“我想不通德嘉和茱丽为什么允许他住在这里,又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吃饭……如此高贵的家族怎么会制造出一个这么不可理喻的怪物!你有没有看到他让那个女人那样没骨头似地腻在他身上?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莉迪挤出一个笑容,她知道伊莎死也不会承认她在吃醋。“他也并非一无是处,”她轻轻地道。“你必须承认,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而言,他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是吗?他的头总是被雪茄浓烟笼罩,我从来都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莉迪笑了出来。“可怜的男人。他亟需有人加以改造,不是吗?”
“没有一个女人会有力气和耐性去改造他的,”伊莎把梳子摆在桌上低声说。“当然不会是那姓霍的女人!”
“也许肯雷叔叔需要像你这样的女人来影响他,妈妈。”莉迪大胆言道,望着梳妆镜里她母亲的脸。
伊莎似乎被这番话给愣住了。“我……我巴不得离那天生邪恶的男人愈远愈好!”
“我认为他的恶劣举止很可能是寂寞的结果,”莉迪指出来。“爱一个人太久,忽然意外地失去她,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你比任何人更了解个中滋味,妈妈。”
“我不想再讨论他了。”伊莎以一种不屑的语调说,而莉迪只有遵命。
坐在戴家图书室的一张红木桌前,莉迪在帐簿上写着数字。帐簿是她们临时的经理.99lib.寄过来的。她全神贯注于那些数字,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进房里,直到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小姐,多么令人高兴的惊喜呀!”
莉迪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打翻书桌上的墨水瓶。她瞪着艾瑞,后者身着骑马装,高瘦而充满活力。虽然她已经为他俩的再度相遇做过心理准备,还是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呼吸困难。当他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站在那里,他的自信真是无与伦比。突然,她记起他吻她的样子,他嘴唇的温暖,以及他的手轻轻托着她的颈背。一抹红霞染上她的脸颊,不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回复她的机智。
“我确定你一点也不惊讶,”她终于说道。“想必你早已知道家母和我住在你家。”
“住得还高兴吗,安小姐?”他的口气有礼得超乎寻常,简直就像是蓄意嘲弄。
莉迪小心地点点头。“府上非常壮观,而且每个人都很亲切。”
“真是幸运的巧合,我们的母亲得以重聚。”
“对谁幸运?”她有意回避。当艾瑞逐步走近,她就向后退开。
他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的棕色羊毛衫裙。不知是她多心,还是他真的盯着她的胸部?这件高领衫裙三年前还极不合身,但是随着她日渐成熟,上半身已经变得有些太紧。无奈她阮囊羞涩,每季只能够多做一、两件新衣服。莉迪防卫地瞪着艾瑞,恨不得交抱双臂挡在胸前。
“每回见到你,你都比前一次更加漂亮。”他喃喃地说道。
“戴爵士……我想把话说清楚,”莉迪不自在地说,对他的赞美充耳不闻。“我是因为家母的坚持才来住在这里,我实在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何企图。”
艾瑞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把手伸进口袋。“我碰巧在伍家的舞会中你离开后发现这个。它们是你的东西,不是吗?”
当莉迪看见他手中那双白色手套时,脸刷地红到耳根。那是她被他强吻之后匆匆逃离,留在房里的那双长手套。她得把它们拿回来,以免被他用来破坏她的名誉。“爵士……你不会把那晚的事告诉别人吧,你会吗?你必须保持沉默——”
“我会的。”
“谢谢你。”她松口气说,伸出手想拿回她的手套。
艾瑞更向前靠近,手指碰触她的下巴,并把它轻轻抬起,直到她的目光与他直接相对。“然而,我的沉默是有代价的。”
“代价?”她困惑地回答,收回她的手。
“另一个吻……而且不能以巴掌结尾。”
莉迪怒气冲天,急急向后退。“你是最无耻、下流、不道德的——”
“你想不想要回这些呀?”他打断她的话,将手套在她眼前引诱地扬了扬。“还是我该在某天晚上用餐时,当着全家人的面还给你,再由你说明一切?”
莉迪作势想抓手套,但是他把它们高举过头,想逼人发疯似的笑着。“怎么样啊,安小姐?”
她的思潮起伏盘旋。一想到让他吻她,经过这些日子的午夜梦回……这个想法使她焦虑得四肢无力。不过也许这次会不一样。这次她可能会没有感觉。噢!她真恨不得让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影响她!一阵沮丧过后,她回答:“噢,吻吧!速战速决,然后快走!”她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她的嘴唇紧闭,鼻孔因为呼吸急促而跟着翕张。
艾瑞迟疑片刻,欣赏她仰着脸、细致乌黑的眉头皱在一起的模样。他捧起她的脸颊,手指抚着肌肤上柔柔的毛细孔,指尖正好碰到她如丝的发际。能够再次拥着她,真有难以言喻的喜悦。在他的抚触下令她微微畏缩,好象他手心的热度吓着了她;手腕处也感觉她喉间的脉动。
他温柔地吻她,直到她的唇欲拒还迎地分开来。他好整以暇地探索、逗弄、品尝,直到他的心怦怦然而他的身体因为欲望而隐隐作痛。他感觉到她紧抓着他骑马装的衣领以弥补失去的平衡。结束这一吻,他凝视她的眼睛,觉得自己彷佛淹没在那一潭柔和的黑暗中。
莉迪总算找到将自己拉开的力量。“希望你尽兴了。”她努力用一种冷冷的声调说,仿佛这一吻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仿佛她没有被彼此的呼吸和双唇、交织的狂热所昏眩与激荡。
艾瑞微笑并且把手套交给她。“席杰斯是个幸运的男人。”
“你bbr>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她摇摇欲坠地问道。
艾瑞以一种冷漠却有弦外之音的声音说道:“安小姐,你加诸于杰斯头上的光环几乎不是什么秘密。杜家舞会的那天晚上,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好一阵子,莉迪脑中由于惊讶而一片空白。接着一股怒意向她袭来。他怎么胆敢暗示她是别人取笑或可怜的对象!她扭着手中的手套,把它扭成一个麻花。才不管戴艾瑞和他的狐群狗党是怎么谈论她的是非呢!就让他们取笑她对杰斯的爱好了——她才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她转身面向书桌上的帐本。“我有工作要做。”她简短地说。
但是艾瑞仍不打算离去。“事实上,安小姐,我昨晚看见席杰斯了。”
莉迪好一会儿才弄懂他在说什么。她转身面对他,震惊地张着嘴问:“你说什么?”
“席杰斯子爵似乎已经从欧陆回来了。我碰巧昨晚在俱乐部遇见他。他正在玩牌,一面述说他‘世纪之旅’的经验——”
“你在撒谎!”
他的目光锁在她脸上,注意着她表情的微妙转折。他眼里有一抹骤升的冷硬,也可以说是怒意。“没有,”他缓缓地说。“你的真爱在伦敦,而他显然还没有时间来找你。”
莉迪觉得像是肚子被人揍了一拳。“我不相信你。”
“他大部分的晚上都在柯氏俱乐部赌钱——”
“你敢再编派他的不是,”莉迪的声音从齿缝间出来。“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盯着她,努力保持静默,视线却咄咄逼人。
“艾瑞?”一声轻柔的女声传来,然后桃蒂忽然出现在门边。“我听到这里有声音。果然你回来了!你会留下来吃晚餐吧……”当她看到莉迪防卫的姿态和艾瑞僵硬的面容时,笑容在唇边隐去。
艾瑞的表情很快地雨过天晴,恢复自然的微笑。他向桃蒂走去,并且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小妹,”他喃喃地说。“我才舍不得错过晚餐呢!我要听听你最近的征服史。”
桃蒂笑逐颜开地挽着他的手臂。“把你的魅力留给妈妈和伊莎吧!她们正在客厅里喝茶。”她抛给莉迪充满希望的一瞥。“你也来吧?”
莉迪摇摇头,笔直地向书桌走去。“我必须处理这些帐本。”
桃蒂的脸上写满着失望。“噢,亲爱的。真希望你能尽快完成,莉迪。”她把手伸进哥哥的臂弯里,和艾瑞一起离开房间;艾瑞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对数目字简直神通。”桃蒂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她的聪明一如她的美貌,艾瑞……”
“的确。”艾瑞的声音带着嘲弄。
他们走后,莉迪在书桌前坐下,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她的心湖里有许多问题。杰斯回来了,他在伦敦。犹记得他向她道别的样子,答应说他将尽快回来,说他会每天都想着她、念着她……他怎能好象如此诚挚,却又在回来后对她不闻不问?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不是她就是他的问题。她必须见他,并且了解究竟怎么回事。
柯氏俱乐部……戴艾瑞说杰斯每晚都到那儿去赌博。或许今晚他也会在那边。她的焦虑消退了些,被决心所取代。如果杰斯今晚在柯氏俱乐部,她就可以找到他;而且不问个水落石出,她绝对无法安心。
晚餐之中,莉迪静静地坐在戴家长餐桌的一隅,并且十分刻意地避开艾瑞的眼神。除了礼貌所需,她没有和他交谈。他也以同样的漫不经心回应,注意力全集中在家人身上。莉迪能够看出母亲对她异乎平常的沉默有些惊讶,更别提戴家的人了,他们显然都崇拜艾瑞。这一群人谈笑风生,热烈讨论着最近的社会和政治事件。莉迪觉得孤立于众人之外,除了杰斯此刻正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这件事外,莉迪什么也无法想……而她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晚餐之后,她以头痛为由,表示想要早些回房休息。桃蒂陪她回房,脸上的神色显得很为她的头痛担心。她们在廊道的中央停下脚步。“莉迪……你还好吗?”
“休息一夜就会没事了。”
“你好象不怎么喜欢我哥哥,对不对?”桃蒂伤感地说。
莉迪欲言又止。“无所谓喜不喜欢,我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她对桃蒂亲切地笑笑。“无论如何,我很喜爱你和你的父母。”
“我们对你也有相同的感觉。也许如果你和艾瑞多相处些时候,你会有不同的看法。”
“也许吧!”莉迪半信半疑地说,并且轻轻地拥抱她一下。“晚安,桃蒂。”
桃蒂报以一个微笑,然后当莉迪沿着弧形阶梯上楼时,她返回加入其他人的聚会。
当晚稍后,当戴艾瑞的马车远去,其他人也都就寝之后,莉迪穿上一件灰色毛织的厚重连帽斗篷,溜出她的卧房。当她战战兢兢地潜行至仆人使用的楼梯时,她的心怦怦地跳;她一路下到一楼。走过厨房和仆人使用的走道后,她从住宅后侧的甬道出去。
二月的空气冷而刺骨,但是天空异常地蓝,只有几朵云点缀在星光满天的夜幕里。莉迪瑟缩了一下,拉起斗篷的兜帽罩在脸上,匆匆地穿越戴氏宅邸的后院,来至大街上。走了几分钟之后,她看见一辆出租马车暗暗的轮廓,嘎吱地向她驶来。她急忙走向马车,挥动她的手臂。“嘿!”她叫道。“我要车!”
出租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她瞥了车夫一眼,那是个戴着毛织帽子的干瘦老头子。“麻烦载我到圣詹姆士街,”她说。“到柯氏俱乐部。”
“是的,小姐。”他等到她进入车厢里,才鞭策马匹继续前行。
当这一辆出租马车向着伦敦南方行驶而去,莉迪用手摸着天鹅绒的小钱袋,感觉着袋中的铜板和沙沙摩擦的纸钞。她曾经一先令一先令地积攒这些钱,以便应付像此刻的紧急状况。瞥眼窗外的景物,她看见疾驶而过的来来去去的黑影,小偷、妓女和绅士鱼贯地出现,构成这个夜晚的未知的逸乐。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晚上单独出门太不安全了。”车夫说着,把车转进圣詹姆士街的方向,经过长长一列停在赌场俱乐部门前的马车阵之后,出租马车停了下来。
“没事的,”莉迪说着,交给他一些硬币,然后步下马车。“晚安,先生。”
“先生?”他带着一声怪笑重复一遍,仿佛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他一直等到莉迪越过大街之后,才又策马上路。
此刻她已站在这幢宫殿似的白色建筑旁,灯光从窗口倾泻出来,带着一派全然阳刚的气息。客人络绎不绝地走进俱乐部,一切都在门边一位仆役长的监看之下。莉迪抓着她的钱袋,沿着阶梯而上。无数好奇的眼光纷纷投向这个无人作陪、独步前进的女子。
“小姐?”仆役长向她致意,脸上不动声色。
莉迪露出一个微笑,努力表现出自信的模样。“我相信席子爵是贵俱乐部的会员。可否请你看一看他今晚在不在里面?我有急事要告诉他。”
仆役长摇摇头。“小姐,俱乐部规定不可以——”
“拜托你,请他出来这里见我。我想他不会介意的。”仆役长狐疑地看着她满怀希望的脸及相当端庄的穿着。莉迪几乎可以读出他内心的挣扎。他想要拒绝她,但是又有某种东西使他迟疑。她屏住呼吸,绝望地期盼他不要下逐客令。
忽然之间,另一个人的出现解决了这左右为难的局面。那是个戴着眼镜的矮小男人,神情透露出他是俱乐部里颇有分量的干部。他似乎对她出现在门口颇为惊讶,并且向仆役长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仆役长低头在他的耳边耳语一阵,而这个小蚌子的男人则透过镜片审视着莉迪。最后小蚌子表明自己是这家俱乐部的总管,并且轻快地对她说:“俱乐部不允许女士进入,小姐。这是柯氏俱乐部坚持的规定。”
“我并不想进去里面,我只希望有人去通知席子爵,说我有话要对他说。”遭到拒绝使她眼睛刺痛,不自觉地闪着泪光。“拜托你,先生。”
两个男人似乎都对她的表情提高了警觉。“别哭,小姐,”总管急忙说道。“这没有必要,我会去询问席子爵今晚有没有来。麻烦告诉我你的芳名。”
莉迪松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不想说出名字。只要告诉他一个老朋友来找他就行了。”她感觉得出杰斯在里面;她打从骨髓里确定。
“很好。可否请你在此稍待,小姐?”
“当然。”她感激地喃喃说道。
总管消失在俱乐部的人群中,而莉迪往后站,看着仆役长送往迎来。几分钟之后,她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边。她连忙推落斗篷的兜帽,并且跨步向前。她听见杰斯熟悉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怎么回事……莉迪?老天,我不敢相信你会在这里!”
他的黑发与轮廓分明的五官;他是如此地英俊、如此地熟悉。经过一年的等待和朝思暮想,莉迪情难自己地投入他的怀抱。她把脸颊靠在他的肩上,泪水从眼睑之中滑了下来。“杰斯,”她苦尽笆来地说。“杰斯,真的是你。”他的手臂慢慢地合抱着她,而她因为被他拥抱的感觉而泪如泉涌。
当他终于开口说话,一阵强烈的酒味出自他的鼻息。“老天!我从没想到过这一幕。”他的声音里有一抹喜悦的震颤。
“你什么时候从欧陆回国的?”莉迪问道,仍然紧紧地靠着他。
“就在几个星期之前。”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连捎个信也没有,甚至——”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的?”
莉迪专注地望着他。是她的幻想吗?还是杰斯没有以前那么勇敢了?她记忆中的他有如世外高人,她对他的阳刚之美无比倾倒……但是如今的他,似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虽然她仍然想要他。杰斯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所爱的人,而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在记忆中将他神化,如今发现他比较人性化,就因此责怪他?
“我住在戴家,”她告诉他。“你得来找我,杰斯。我们必须谈谈。我一直想着你、等着你——”
“戴家,”他插嘴道,显得颇感兴趣。“怎么会这样的?”
“家母和公爵夫人是老朋友。你会来吗,杰斯?”
“会的,我会找个时间……”
“什么时候?”莉迪突然怒上心头,也为自己哀求他而觉得丢脸,她的骄傲碎落一地。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我是个忙人啊!亲爱的,我答应你尽快就是。”他低头向她微笑,并且吻一下她的前额。“当个乖女孩,莉迪,现在回家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或许……”莉迪欲言又止,希望他能送她回家,但是他已经掉头走了。他怎么可以这样骤然地支开她,如此地毫不在乎?他走进俱乐部,留下她独立门边。“你不会来的,”她喃喃低语。“你根本无意来访。”
莉迪听见仆役长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外层空间,询问她是否需要他帮忙叫一辆出租马车。她摇摇头,步下台阶。她麻木地走向大街,只想赶快远离这喧嚣的人群和灯光。她努力想了解,她已经见过杰斯,她跟他说过话,但一切丝毫不是她在梦中想象的样子。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告诉她:他没有爱过她。他们曾经共享对她意义重大的那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困惑、愤怒、痛苦像盲目的巨浪向她袭来。这股声音愈来愈大,她不耐地摇摇头,一面无意识地向前走。
突然,一个愤怒的叫声出现,她被人狠狠地一把抓住,有人把她向后一拉,致使她失去平衡且被拖到街道边缘。在她惊慌失措的眼前,一辆大型马车上几个人因为紧急煞车而撞成一团。许多有钱人喜欢如此飙车,并且马匹和车夫愈多,愈能彰显他们的地位。这种景象固然教人印象深刻,却也让他们所到之处的路人惊险万分。她几乎被其中的一辆撞倒在地——她太心不在焉,没有注意马车的靠近。
当她的眼光从眼前的混乱转移,她发现自己紧紧地靠在一个男人坚硬的胸膛。他身上有刮胡水和亚麻布的味道,以及一丝丝白兰地。好一阵子,她以为那是杰斯——他跟随着她并且把她从危险之中拉了回来——但是当她抬头望去。“戴爵士。”她以惊讶的声音说道。
戴艾瑞的神色紧张而苍白,他的眼睛闪着冷冷的愤怒好似正准备杀人。“你这个小笨蛋!”他野蛮地说,重重地摇她,摇得她眼花撩乱。“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戴爵士,”她喘着气,她的手想挣开他铁钳似的手腕。“你弄痛我了——”
“你刚才笔直地走向马车的信道,”他咆哮道。“你差一点被撞死,也差点害了好几个人。”
“我没在想,”她咬着牙抵抗他的用力摇晃,泪水涌进她的眼眶。“别这样,艾瑞……求求你……”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叫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几乎未曾存在她的脑海之中。但是这一喊对他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效果,立刻使他平静下来。他完全不动了,只是凝视着她,手仍然抓着她的手臂。
好久之后他才开口说话。“你没事了。”那既不像是陈述事实,也不像是提出问题,倒像两者之间。
“是的,”莉迪低下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放开我。”
他放松手劲,但并没有放开她。“我今晚正好在俱乐部里。柯瑞克几分钟前跑去找我。显然他的总管告诉他有个黑发的女孩正在大门口要见席子爵。我立刻知道可能是你,但我还是决定看一下。老天!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你告诉我杰斯每晚都来这里。”
“那个愚蠢而鲁莽的家伙当然如此……但我没想到你会笨到一个人来!”
“反正我来了,”她反驳道,用模糊的泪眼望着他。“而杰斯竟然掉头不理我。现在我知道他对我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这样你高——”高兴这个字眼似乎说不出口,她用力抿着唇以免自己痛哭失声。
莉迪以为他会嘲笑她,再不断告诉她她有多笨……但是她却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抚掠她的头发,然后她听见一个发夹掉落在街道上。
“你的头发似乎总是会松落,”他喃喃地说,把玩着已经散落的闪亮黑发。他的抚触转移至她的脸颊,指节在那平滑的肌肤上游移。“你的魅力足以把杰斯,或任何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难道不知道吗?”
“噢,当然啦。”她苦涩地说,以为他是在嘲笑她。
她的痛楚开始减轻,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她开始觉得愈来愈回复自我。挣开艾瑞的怀抱,她整理一下上衣和弄皱的裙子。当她举起手摸头发时,才发现发夹几乎全松了。她又把发夹紧紧地夹回去。
“我的车夫和马车就停在附近,”艾瑞望着她说道。“我会送你回去。”
莉迪真不想回去面对辗转反侧的时刻,接受回忆、悔恨和被拒的情绪交替折磨。“今晚看来是无法入睡了。”她喃喃自语。
一阵长长的静默时刻,然后艾瑞出其不意地回答:“既然如此,何不留在我身边?”
她警觉地瞧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一抹冷静的、稍带恶作剧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彷佛他正在打算提出一项她一定会拒绝的提议。“你今晚想要尝试一件冒险的事吗,安小姐?”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说类似的话。她作好被羞辱的准备,预期他有冒犯性的提议——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什么样的冒险?”
“一项小小的冒险。”
她知道自己可以立刻拒绝……然而点头的诱惑是如此地强烈。一想到若马上回戴家,令人沮丧的失败感会袭上心头,她不要这种感觉。“万一我母亲发现我不见了怎么办?”
“为了去找杰斯,你已担上了那个风险,不是吗?”
“没错,可是……”莉迪默然不语,难以相信自己正在考虑。要他直接送你回家,她心里想,经过刚刚的事件,你应该很清楚相信男人的后果,不论他们表面上有多诚恳。她正处于不愿说不,却也不能说好的情况之中。于是她无助地仰起眉头深锁的脸望着他。
艾瑞忽然笑了出来,拉好她的斗篷,并把兜帽罩住她的头脸。“跟我来。”他替她下了决心。
“去哪里?”
“到伟克庄的欢乐花园。”
“我听过那个地方,那里不是妓女和小偷们出没的地方吗?”
“你想象得到的三教九流都有。”他说,牵着她走向等候在俱乐部外的私人马车。
莉迪既担心又充满好奇,怀疑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居然三更半夜和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男人到伟克庄那种地方去。“那里为什么叫做‘欢乐花园’?”
“你自己去发现吧!”他以故弄玄虚的音调说。
“在我同意和你去之前,你得答应我要遵守绅士风度。”
他露齿一笑,指一指他的马车。“我和你认识的其他男人不一样,安小姐,我从来不答应我做不到的承诺。”
第四章
由于伟克庄曾随着太多堕落和丑闻的事出现,莉迪从来不曾确实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很快地发现位于肯新顿巷北区的伟克庄,它的夜晚就像是参加一场欢宴——她所想象得出的最有趣的宴会。她从来不曾置身在如此一大群不拘小节的人群之中:贵族、浪子、淑女和妓女。一个大型乐队奏出的音乐充满整个天空;摊贩卖着冰淇琳、乳酪蛋糕和饼干。票亭之前大排长龙,大伙儿买彩券好赢得各式各样的奖品。
戴爵士买了高额的入场券,两人进入花园之中。莉迪小心翼翼地闪躲任何人的眼光,紧跟在艾瑞的身畔。然而,好奇心很快地占了上风,她满心惊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花园呈五条步道向外扩散,有些步道有帆布篷盖顶,以树木为界;有些铺着碎石,有些铺着砖块。一阵冷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她打了个冷颤,幸好厚厚的羊毛斗篷足以温暖她。
艾瑞停下了脚步,买了一个许多人都戴的、镶有黑色羽毛的窄型面具给她。“正经的女人戴个面具,就不怕撞见熟人了。”他向她保证。“就像某些丈夫们背着妻子在此鬼混,或是年轻人想表现他们的血气方刚——”
“你也要戴面具吗?”她问,一边让他为她绑好面具的带子。
他转过她的身体面对他,把面具调整到她能够透过眼洞看到他。“我在这里算不上丑闻,安小姐。而你,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却会被毁。”注意到莉迪的眼睛追随着一个捧着饼干而过的男人,他淡淡地微笑。“你想必饿了,你几乎没有碰你的晚餐。”
“我那时紧张得吃不下任何东西,我一直想着……”她拉长了尾音,想起自己当时有多么想见杰斯。
“忘了那件事。”他突兀地说,并且拉着她走向小树林,那里设有数以百计的晚餐包厢。包厢里到处是双双对对享受着火腿、鸭舌、鸡肉的情侣,一面听着乐队的演奏。音乐又响又教人心情激昂,让所有对杰斯的想念都从莉迪的心上剔除。艾瑞让莉迪在某个内部绘有乡村风景的包厢内坐定,人们随着乐队奏起的流行曲哼哼唱唱。
在艾瑞的指示下,一个服务生为他们端来一盘盘的烤鸡肉,薄如纸张的火腿、面食和点缀着奶油、果酱的蛋糕。莉迪迫不及待地享用食物,当艾瑞递给她一杯酒时,她才惊讶得暂停。
“妈妈不准我喝任何酒类。”她有些犹豫地说。
艾瑞把嘴凑到她的耳边。“我不会说出去。”他仿佛同谋地说,低沉的声音引得她脊骨一阵愉悦的刺痛。她微微笑着接过杯子,喝一口那杯红艳的葡萄美酒。艾瑞又为她叫来更多佳肴,并且胡言乱语逗得她不住发笑。逐渐加强的信赖感,使她靠近他温暖的身旁。待在这样一个地方,接受一位俊美男士的阿谀奉承,这种新奇的感觉有如被下了魔咒一般。她希望今晚永远不要结束……她正在一场迷人的梦境之中。音乐表演结束后,开始施放烟火。旋转冲天的烟火射向空中,然后五颜六色的光芒爆发成亮丽的花朵。每出现一朵烟花,人群就爆出一阵欢呼。莉迪欢乐地看着这一切。
离开晚餐包厢之后,艾瑞护送着莉迪,两人向小树林漫步而去。“真希望这一刻的感觉直到永远。”莉迪说,脸上因为酒力和欢乐气氛而泛着红光。
“什么感觉?”他问,看着她的兴奋,神情欣然。
“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她忽然叹口气。“当然啦,明天我又会落入尘世。”
艾瑞灰绿色的双眼凝视着她,而且有一阵子,里面出现一抹奇特的思慕。莉迪可以感觉到他想对她说些什么,似要使她了解某件重要的事情——然而,某种原因使他欲言又止。
最后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打破魔咒。“今晚还没结束呢!”在票亭之前停下脚步,他买了些彩券给她抽奖。经过他不断地怂恿,莉迪把手伸进一个装满纸条的大碗,从中抽出一张。抽出之后交给票亭里的男人。
“这位女士获得奖品!”这个男人大声宣告,审视着票面上的号码。他把手伸向柜枱后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给她。那是串在一条蓝丝带上的彩绘哨子。
莉迪将哨子挂在脖子上,用力吹出一阵尖锐的哨音。艾瑞毫不拘礼地把哨子从她口里拿出来,塞进她的斗篷里面。
“现在开始,不论我什么时候吹哨子,你就得听从我的召唤。”莉迪笑着道。
艾瑞笑着微微一鞠躬。“随时遵命,小姐。”
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你不会忘记你的承诺吧?”
他低下头凝视她,替她把落在面具边缘的一小绺头发拨向一旁。“永远不会。”
当他熟练地揽在她的背后时,莉迪并没有反对。他们沿着一条步道而行,步道上有情侣倚偎着散步,也有色迷迷的年轻男子向过往的女人搭讪。来到树影小径的尽头时,莉迪瞥见一对男女正在树影下热情地拥吻。她蓦然脸红,抬起头偷瞄艾瑞一眼,他也看到了这一幕。
莉迪开始猜测艾瑞曾经带多少女人来过这地方,以及他是否也曾引得某位女孩在树影小径里意乱情迷。
“你恋爱过吗?”莉迪望着他雕像似的侧面害羞地问。
“我有过一、两次几乎是恋爱的感觉。”
“也许有一天你能体悟恋爱究竟像什么。”她用她最成熟的语气说道。
她听见他干笑一下,声音有一丝嘲讽。“但愿如此。”他们在一条颇为狭窄的小径前停下,这里看起来又暗又静,是一条由暗影和树叶形成的隧道。”这是人称的‘情人道’,”艾瑞解释。“任何年轻女子如果笨到想要再深入探险,那就真的会是一段丑闻的开端。”他转身向她,讥诮地扬起一道眉毛,朝小径比了一比。“我们要试试看吗?”
“我不知道,”莉迪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许他是想让她显得笨拙,把她描绘成一个胆小而愚昧的人。但是她当然不可以和他走进那样一个地方。远离母亲的护翼,来到伟克庄就已经够糟了,竟然还喝酒……她应该到此叫停。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回事,竟做出这些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怕了吗?”他轻柔地问。
“当然不是!”莉迪尝试和自己讲理。最坏会发生什么事?他也许会对她得寸进尺……然后她会再给他碰个钉子,事情便将结束。
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往小径走去,而他亦跟上步伐与她并肩而行。不久他俩经过一对正情话绵绵、卿卿我我的恋人,莉迪故意避开眼神。当他们愈走愈深、愈来愈暗,莉迪感到愈来愈紧张,树叶密密麻麻,只从头顶透进一些微弱的光线。
“很晚了,”她打破岑寂。“现在一定已经过了半夜。”
“我猜大约半夜两点。”
她努力想找话题。“你会不会参加白家星期五的舞会?”
“我还没考虑。”
小径愈来愈狭窄,气氛也愈来愈亲密,仿佛远离匆忙、喧嚣伦敦都会的另一个世界。莉迪被寂静弄得心神不定,忽然问道:“戴爵士,你计划要占我的便宜吗?”
他笑了,停下脚步将她转过来面对他。“你想要我那样做吗?”
“不,只是……如果你如此打算,我宁愿速战速决,省得继续提心吊胆!”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觉得颇为有趣。“你是我所见过最没有耐心的女性,安小姐。”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只是与你有关时候例外。”
“怎么会这样呢?”
“你让我非常……非常……”她慌乱地寻找正确的字眼,终于决定为:“心烦。”
“真的吗?”她看见黑暗之中他的白牙闪了一下。“那么,以后我会努力变得好相处一些。既然你似乎非常渴望我有所行动……”他弯身向她,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轻柔得有如蜻蜓点水。站直后,他向她微微一笑。“现在,你的探险完成了。”
莉迪笑了出来,他出其不意的举动使她放下心中大石。“谢谢你。”她真心诚意地道。他做了一件原本不可能的事,把她一生中最难受的一个夜晚变得相当愉快。明天她会再度站起来,然后继续过活。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天真无知,她不会再让任何男人轻易摆布。
艾瑞凝视她仰起的脸,轻拂垂在耳边的一绺发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在他用马车送她回到戴家之后,莉迪以出来时同样的方式——经过仆人出入的门和屋后的楼梯上楼,再回自己的房间。此时离破晓已不远,她知道自己第二天会筋疲力竭,但是她不在乎。她换下衣服,溜进被窝,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以后她会想到杰斯,想到他的长相及所有他说过的话,但是现在她脑子里满满都是烟火、音乐……以及戴艾瑞手臂环着她的记忆。“我很快会来看你,”他们道别时,艾瑞以调侃的语气说。“以确定你已经复原。”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今晚在柯氏俱乐部不愉快的经验,还有她对杰斯的感情。“我很快就会复原,”她向他保证。“我对男人已经不存幻想,也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怎么突然这么多疑了?”他嘲笑道,带着笑容离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杰斯没捎来只字片纸,莉迪也未曾有所期待。她宁可有较多独处的时间,去回想过去,也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容易被杰斯那样的人伤害。但是戴家不曾让她闲下来,积极安排宴会、音乐晚会、下午茶、海德公园马车漫游等节目。她逐渐熟识茱丽和桃蒂的朋友圈子,她们多半是些令人喜爱的、有成就的女人。她母亲已许久不曾如此快乐,莉迪这才发现伊莎有多么怀念多年前他们曾经乐在其中的社交活动。
艾瑞每过些日子就来一次,而不管莉迪多么努力地显出不在乎的态度,她发现自己期盼着他的到来。每当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门厅响起,她就心跳加速。而她前去和他打招呼时,她也察觉到他的眼光单刀直入却赞赏地把她从头到脚看一遍。他对她的态度友善而戏谑,与他和桃蒂的关系类似。
某次艾瑞来访的时候,他、桃蒂与莉迪坐在客厅里闲聊,兄妹俩忆起他们孩提时的恶作剧,尤其那一次他们偷走园丁的剪子,发挥他们有待发展的艺术天分,把花园门面的矮篱剪得坑坑疤疤。“可怜的大哥,”桃蒂笑着大叫。“他和我们两个一起受罚。”
“即使他什么也没做?”莉迪讶异地问。
“我们爸妈对孩子从来没有差别待遇,”桃蒂回答。“不管谁捣蛋,其它人一样得挨打。”
“尽避如此,艾德从来不抱怨。”艾瑞的脸露出一抹茫然的微笑。“他很有责任感,总是帮我们解围,或和我们一起挨藤条。”
“他真是个大好人,”桃蒂宣称,一边笑着挥去突然涌出的泪水。“我好想念他。你还常常想起他吗,艾瑞?”
艾瑞的微笑消失了,拾起掉落在长裤上的一根羊毛线。“一直都是。”他转过脸,接着改变话题。“你们两位明天早上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海德公园里骑马?”
“噢,我要去!”桃蒂立刻说。
莉迪犹豫了。她考虑了上百种借口,最后决定从实招来。“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去,我不大会骑马。”她已经好多年没有骑过马,那些小马和戴家马房里的骏马几乎完全不同。
“我们会帮你找一匹温驯的坐骑,”艾瑞说。“马房里有一匹五岁大的‘淑女’。”他闪着眼睛补充说明。“是我见过较为安静和敏感的女孩。”
桃蒂一边笑一边作势要打他,莉迪却仍摇头。“我的骑马装又旧又过时,而且——”
“噢,你可以借用我的!”桃蒂说。
“可是,我不能——”
“就这么说定。”艾瑞轻柔地说。
莉迪还没来得及回答,桃蒂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房间。“我有一套黑色附蓝色围巾的,会很合身。我现在就去找出来!”
“等一等,”莉迪在她身后叫道,但是桃蒂似乎没听见。莉迪骑虎难下,朝艾瑞无奈地微笑。“看来,明天我非和你们去骑马不行了。”
“你会喜欢的。”
房间里寂静下来,这是伟克庄那晚之后,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私下谈话。“你哥哥长得什么模样?”莉迪突然问道。“我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画像。”
“我有一张我们兄妹三人多年前的画像,它原来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五年前艾德去世后,她让人把它拿了下来。她说看到它会受不了,那张画现在在我城里的家中。”
“希望改天能看看它。”莉迪不假思索地说完后,立即感到满脸通红,那好象是要他邀请她去。
她的不安令他发笑。“我可以安排。”
她欲言又止,接着小声地问:“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艾瑞明白她指的是艾德的骤逝。“骑马发生的意外,他在一次根本不该尝试的跃栏时落马。”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然后停下脚步审视壁炉上的石膏像。他快速地瞥了莉迪一眼。谈论艾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她温暖的棕色眸子里有某种东西,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从那时起,我每天都会想到他。他和我很少分开,天知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取代他的地位。有时候我——”他停口不语,一只手放在一座石膏像上,手指轻轻地握着这脆弱的艺品。“我会怀疑是不是今后的人生都要当艾德的仿造品,可是又永远比不上他。”
“没有人会如此要求你吧?”她低声地说。
艾瑞耸耸肩。“艾德原本理所当然是下一任公爵,打理一切家族事务,生几个我爸爸他想要的继承人。他天生的拥有那些才能,我却不是。艾德在学校的表现总是最好,行事循规蹈矩,而我镇日寻欢作乐、追求酒吧女侍….现在我发现自己努力想达到我哥哥所立下的,该死的超高标准。”艾瑞苦笑。“我以前的朋友之一说:没了艾德,是我幸运。’其实我从来不曾觊觎这个家族的财富或头衔,我觉得好像自己是从他那儿偷来的。”艾瑞放好石膏像,领带下似乎有一股不舒服的热度自内部升起。他无意说出这么多……他还不曾向仕何人如此自在地谈起艾德。感觉到莉迪小小的身形就在左边,他转过身,发现她就站在他身后。
她的脸色柔和,有种关心的神情。“如果艾德无发成为照顾这一家的那个人,我确信他会希望由你来完成。而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会做得很好。”
艾瑞无言地凝视着她。莉迪和他所见过的那些,卖弄风情的肤浅女孩完全不同,也不像他.此朋友的妻子那样的冷淡和’故。她诚实、关怀、真挚 又美丽得令他几乎m相心要她而心痛。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有缺点,最明显的是她很固执,但那一点瑕不掩瑜。在他的一生里,凡事都来得太容易,他从来也没等待过谁或什么。如今他终于得学习耐心。上帝赐我力量,他无奈地想箸,渴望将她平滑的双颊捧在手心,然后亲吻她。
然而,他只是轻轻地,以一种若无其事的姿态敲敲她的下巴。有杰斯的消息吗?”他就像询问桃蒂关于她的仰幕者一般的低声说。
她垂下浓密的黑睫毛。“没有,但是我已经把杰斯的事告诉我妈妈了。我告诉她我从别人的闲谈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说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兴趣了……当然,她松了一口气,并且说我应该得到比杰斯更好的男人。”她的眼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手指扭绞在一起。“你还在惧乐部里见到他吗?”
“偶尔。”艾瑞不让自己告诉她杰斯已经把自己弄得人见人厌了,不时有关于他的绯闻、赌债,甚至为了某贵族的妻子决斗的谣传。就艾瑞所知,很少有人尊敬,或甚至喜欢席杰斯,即使他身边似乎总是有一些纨绔子弟和游手好闲的人围绕着他。“你对你母亲所说的话是真的吗?”他问。“你真的对他没有兴趣了?”
桃蒂的进来令莉迪不必回答,她嚷着她找到了那件完美的骑马装,莉迪一定得立刻去 试穿看看。
在整个伦敦社交圈,再也没有比白公爵孺人每年例行的舞会消息,更教人引颈期待的了。“他们每年都设了一个‘寻宝’的节目,”桃蒂说得快喘不过气。“并且每一位宾客相同的线索。去年所寻的宝是一条红宝石项链,而前年则是一只钻石胸针呢!今年是我第一次有资格单价。如果找们之中有人找到了宝物,那不是很令人兴奋的事吗?”
莉迪对这个念头报以一芙。“没错——虽然我很怀疑自己可以找得到。”
“谁说得准呢?”桃蒂说,然后整个下午在猜测今年的“宝”会是什么。
白家巨大且中规中炬的华厦似乎占去上布鲁克街的大半,它的正面是坚固的花冈岩与大理石,雕刻着有翼天使与天使长。好几座喷泉,里面满满是海豚、飞马,以及其它神话造型的塑像,至于每面墙壁上也都刻画着神话与历史故事。
莉迪穿著一身绿白相间的绸缎,这是她最好的衣服。戴夫人借给她的一串珍珠盘绕在她的黑发上。她的母亲与戴夫人非常赞赏她今晚的外貌,说她从未显得如此美丽。但是她最衷心期盼的是艾瑞的看法。“他一定会去的。”桃蒂当天稍早曾向她如此保证,而莉迪则双手紧握,满心期待。她无法确切解释自己何以如此想要看见他,但是她已经因为强烈的预期而有些头晕了。
就在大家准备赴会之前,有人送来一个纯白色的盒子给莉迪,里面是一朵完美的、粉红与白相间的兰花。附带的卡片上没有任何留一言,只有戴艾瑞爵士的亲笔签名。在所有家人会心微笑的注视下,莉迪双颊绋红、满心喜悦地将兰花别在她的衣襟前。
她不时抚摸这朵花娇柔的花瓣,一面和舞会的其它宾客寒喧交谈。众人群聚在舞会厅里,等待白公爵夫人的出现。莉迪的眼光在室内搜寻艾瑞的身影,但是一无所获。就在她开始以为他可能不来了,他却出现在她的身旁。他穿浅黄色的长裤和剪裁合身的黑色外套,打着活泼的白色领巾。“安小姐。”他说,眼睛闪耀而温暖,并且抬起她戴着手套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
“谢谢你的兰花,”莉迪轻柔地说。“它真美。”
“它和你互相辉映。”他的目光近乎占有地扫过她全身。
她害羞地对他微微一笑。“你的家人似乎认为你对我有兴趣。”
“你认为呢,安小姐?”
她犹豫片刻,轻轻地说:“我不大确定。”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白公爵夫人出现在云集的宾客面前。当她点头答谢众人的掌声时,灰色头发上所夹的黑羽毛快乐地轻轻晃动。“亲爱的嘉宾,欢迎参加这每年例行的舞会!今晚我们将分享愉快的餐点,然后我希望年轻的朋友们跳舞跳得鞋子磨破。但是此刻——寻宝的时候到了!”她停下来让贵宾们,尤其是女性宾客,同意地欢呼。“今年的宝贝是一只翡翠手镯。”当她听到众人愉悦的窃窃私语,她微笑以待。“我只有一个线索提供给你们去寻宝。当你们在宅邸里到处搜寻时,请记住『四』这个数字。”她举起四只手指的手势,加以强调,并且面露微笑。“祝每个人好运,而如果有任何人找得累了,请尽情享用点心,大家一起等待结果。一旦有人寻得手镯,我们将以摇铃声通知大家。”她指着一个大型的银铃,并且拉动一条丝绳,一声巨大的音响响彻整个大厅。“”寻宝活动正式开始!”
满堂宾客立刻四散开来,有人爬上阶梯,去检查第四级楼梯,有人一路奔向画廊里的第四幅画,有人去检查厨房里的第四个罐子,有人则检视特定楼层里的第四间房等等。
桃蒂向莉迪走来,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来,我们赶快!”她叫道。“关于宝藏的所在,我有一个想法。”
莉迪仰起目光望着艾瑞。“你要和我们一起寻宝吗,爵士?”
他笑着摇摇头。“我非常相信你和桃蒂将会找到手镯,我将和朋友在弹子房里消磨时光——”
“然后一身烟味、酒味臭兮兮地出来。”桃蒂插嘴,一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艾瑞无辜地看看她,好象遭了诬告似的,然后朝弹子房走去。
桃蒂迫不及待地把莉迪拖出舞会大厅。“我们到楼上去,”她说。“我刚好对白公爵夫人的事情略知一二。她很喜欢织织女红,而且她有一间特别的缝纫室。手镯可能被藏在那里,也可能在育婴房里。白家非常宠爱儿子和孙子。”
“我来查看缝纫室。”莉迪说。
“那么我就去育婴房。”
感染到桃蒂热切的情绪,莉迪加紧步伐以配合她上楼梯的速度。她俩在楼梯顶分道扬镳,分头进行各自的任务。
艾瑞抵达弹子房时,忽然有种第六感使他转头望。有个黑影闪进他的视野,一个男人正穿越大厅入口而来。
“进来喝一杯吧,艾瑞。”弹子房里有人叫他。那是他的朋友施乔治,他的脸红通通地,比他浅红色的头发更引人注目。
艾瑞心不在焉地往乔治的方向微笑一下。“待会儿,我想我还是去参加寻宝比较好。”
“我敢打赌他所寻的宝绝不是那个手镯。”乔治评论道,满室笑声中艾瑞离开了。他一路走到大厅入口,凝视着那个男人。那人已经爬上楼梯的顶端。艾瑞不能完全肯定他是谁,但是心里大致有个谱。
“席杰斯。”他咬紧下巴低声说。
找到白夫人的缝纫室,莉迪入内,小心翼翼地视察那张摆着一排刺绣框框的小木桌。每一件刺绣品都完成至不同的阶段。她检查从左边数来的第四个,然后是右边数来的第四个,发现底下什么也没有。接着她搜寻装着彩色丝线整齐地排在椅子和脚凳上的篮子。令她失望的是,手镯也不在那里。当她绕着房间四处检查,试着想出自己有哪些地方还没有看过时,她发觉有人正站在门外。她带着一抹询问的笑容准备面对不速之客……然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在这个地方唯一值得寻找的宝藏就是你。”
她的脸转为僵硬,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你想干什么,杰斯?”
第五章
杰斯朝她邪邪地一笑,以往他总是用这种笑容来博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的突然出现,像股巨大的乌云,似乎塞满整个房间。“我想和你谈谈。”
“太迟了,”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曾经很有兴趣听听你有什么话说——但是,我没有兴趣了。”
他温和地笑笑。“别生我的气,亲爱的。你有充分的理由对我过去的作为发怒,但是我应该有解释的机会——”
“你什么也不应该有,”她斩钉截铁地说。“而我丝毫不想听你解释。”
“是吗?”他又笑了,他的目光似乎扰得她呼吸加速,脸泛潮红。“你对我并非无动于衷,莉迪,虽然你正努力说服你自己。”
“你说得对,”她说,她的眸子晶亮。“我并非无动于衷。我恨你,因为你从我这里所带走的东西而恨你。”
他有片刻显得惊讶。“我带走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她摇摇头,拒绝说明。“请你别靠近就好了,我但愿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怎能这么说?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共享的时光了吗?我们彼此相爱呀,莉迪!”
“我也曾经如此认为,”她说,拭去骤然流落脸颊的一行热泪。“但是显然的,你跟我所爱的都只有‘你’。”
他轻叹一声,向她移近,试图安慰她。莉迪向后退,差点被一个装着线轴的大篮子绊倒。“别靠近我!”
“让我提醒你我们之间曾有过什么,然后我们再谈。到我的怀里来,亲爱的。”然而,当他看见她的脸色改变,了解到她正由他的肩上望着某个不速之客时,他停下脚步。
要不是莉迪如此地困扰,她可能会嘲笑杰斯急速转身看到艾瑞的模样。杰斯徒劳无功地想要赶走他。“戴艾瑞,”他以一种愉悦的、男人对男人的声调说。“如你想见的,你已闯进一个私人场面。如果不介意,可否请你离开——”
“出去!”艾瑞说,他的脸像刀一般尖硬。
杰斯震 60ca." >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不明白——”
“出去。”艾瑞再说一次,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杰斯完全吓坏了,开始支支吾吾想要强辩,并困惑地看向莉迪。她转身避开他,擦着湿润的脸颊。她听见他离开及门被关上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这样挫败和虚脱的感觉。或许稍后她会因为艾瑞目睹她如此丢脸的情景而尴尬,但是此刻她默不作声。她微颤地叹口气,仰头望着艾瑞。“谢谢你,”她低语。“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独处几分钟。”
奇怪的是,他似乎在生她的气。“你知道他是个不值一提的混蛋,为什么你就不能不理他?”
莉迪泪眼蒙眬地凝视着他。“杰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闯进我的生命,他向我编织各式各样的美梦,使得我沉浸在梦中;当他弃我而去,一切都随之枯萎,而且我比以前更一无所有。如今我已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她努力不让下颚再发抖,效果却有限。“我再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我以为我懂,但是我错了。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被伤害了。”
“每个人早晚都会受到伤害,你不能该死地脆弱到让某个人摧毁你所有的信心。”当莉迪转身想避开他时,艾瑞阻止了她。他站得非常近,温热的气息碰到她的太阳穴,而她感应到他正极力地压制自我。“你不明白我有多么想追求你,”他说,他的语气安静而狂热。“我可以让你拥有作梦也不曾想过的感觉……我可以使你忘掉一切,除了在我怀里的欢畅。但是我不想乘虚而入,那会使我跟席杰斯一样低下。等你终于放弃你的幻想,决定追求你所要的东西时,你会来找我的。”
她不悦地抽身后退。“你不必拿我当孩子似地说话!”
“在许多方面,你的确还是个孩子。不过那不能阻止我爱你。”
她的脑筋一片空白,嘴唇无语地张开。
艾瑞凝视她茫然不解的脸庞。“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我爱你的美貌与智能、你的固执、你照顾你母亲的方式,和以及一肩挑起理家的责任。其它女孩会避之唯恐不及。我爱你,因为上述种种原因——还有一千个我还没有发现的理由。”他的嘴因自我压抑而扭曲。“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为席杰斯那种男人痛苦,我将万劫不复。他一无是处——这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你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也该对我诚实以待。”
莉迪困惑地想要争辩,但是艾瑞伸出手,指尖触碰她的唇。这个手势或许很温柔,但他的脸却烦躁而阴沉。“我不能和你单独留在此地,”他低声说。“我的自制有它的限度。”
“等一下。”她低语,但他已经向门边走去。
突然间,桃蒂冲了进来。“莉迪,你为什么那么慢?我刚从育婴房里出来,而且——”
由于没想到她哥哥竞在此出现,她忽然停止说话。“艾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决定帮我们了吗……”当她哥哥突兀地转过身,一面用手拨着头发时,她的声音消失了。“噢!天啊!”桃蒂喃喃自语,显然感应到房间内两个人的紧张状态。“我希望你们不是吵架了才好。”
莉迪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虽然因为刻意而有点僵硬。“我宁可称它是一场‘心灵的讨论’。我们还要继续寻找翡翠手镯吗?”
“没有必要了,”桃蒂回答。“寻宝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们已经摇铃了吗?”
“没有……不过就快了。”桃蒂胜利地举起她的手腕,手腕上有着一个珠光宝气但对年轻女孩显得过于华丽的翡翠手镯。“我在育婴房里找到了它,就套在小孩床里的第四个娃娃上。”她停下来,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认为妈妈会让我戴着它吗?”
艾瑞看了手镯一眼。“当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或许吧!”他嘲弄地说。
“我们下楼去宣告我的胜利吧!”桃蒂欢呼,挽着艾瑞的手臂。“来呀,莉迪!”
莉迪摇摇头。“我等一会儿再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整理我的思绪。”
桃蒂不依,但是艾瑞强拖着她向外走。“怎么回事……”桃蒂无奈的声音逐渐远去。
莉迪伸出手,摸到门的边缘,谨慎地关上门。她漫无目的地在这斗室之中踱步,内心波涛起伏。戴艾瑞说他爱她。她感到一丝快乐,但很快地又转变成恐惧。
自从杰斯离她而去之后,害怕就常跟随着她——害怕他并不爱她;害怕自己也许不值得被爱。若要她的心再面对更多可能的痛苦与被拒的风险……这个念头使她觉得自己好象站在悬崖边,准备跃进万丈深渊。她第一次了解到她自以为是的对杰斯的爱,其实不过是长久以来保护自己免于心碎的借口而已。但是她不能让这种恐惧永远阻止她的脚步。
莉迪在一张缝纫小桌前坐下来,拿起一个空框架,双手在框架里画着圈圈。刚才艾瑞随时可以把她压在他的怀里,她的颈背兴奋地一阵刺痛。当时她多么希望他吻她,用她记得的热情拥抱她。手掌间的木框湿了,她这才明白自己忘了呼吸,于是她慢慢地吁了口气。她会被他吸引是很自然的,因为他的确是个英俊男子。但是她对他的感情比这个还深刻些。
她已经看到他对他的家人有多么地喜爱与保护,而他们又是多么地仰赖他。他不是敷衍责任的人;他对他所爱的人付出全心全意。她想起自己闯到柯氏俱乐部的那一晚,他解救她的方式,以及他竟把忧愁的经历转变成一场永难忘怀的奇遇。“我从来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曾说,而她打从心里知道他心口如一。莉迪紧紧抓着木框,一阵疾速的感觉灵光乍现。她刚刚不该任他离去的,她要和他在一起,并且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她一只手举向发际,抚着头发,把一绺发丝塞向耳后。突然之间,她茅塞顿开,就好象她一直瞪着泛着涟漪的一池水,如今它平静下来清澈见底。她要告诉艾瑞实情:说她夜里梦见他,醒来之后满脑子想的也是他。她想要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也说出她的秘密。她的眼睛愈睁愈大,手中的木框掉在地上。她爱他——而这份爱使得她对杰斯曾有的感觉,相形之下就像一道晦暗而抓不住的阴影。她以前怎会没看见?
她像阵疾风般起身,急欲找到艾瑞并且让他明白她的感觉。“拜托,他千万不要已经离开了!”她简短地喃喃祈祷,匆匆奔出房间。
桃蒂把翡翠手镯展示给大家赞赏,每个人都称赞桃蒂聪明,说得她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舞厅里乐队吹奏的音乐开始飘荡在空气中,白氏夫妇以安详的华尔滋开舞,邀请宾客一起加入。艾瑞没看见莉迪的踪影,冷然地决定自己最好就此离开。既然莉迪尽其最大的努力要躲避他,他又何必使她为难。
艾瑞吩咐一个仆人取来他的帽子和大衣,也吩咐准备马车。他向主人简短地致意,告诉他们他还有别的约会。他们露出失望的表情,尝试说服他留下来,但他带着一抹遗憾的笑容回绝了。他走向大厅入口处,戴上黑帽子、再披上大衣。藏书网
当仆役长打开厚重的大门时,冷风向他迎面袭来。艾瑞在门外停步,觉得后面好象有个轻柔的声音在唤他。
“爵爷。”
他很惊讶地发现莉迪随他出了门,但并未穿上外套。她让仆役长把门关上,然后双手交抱胸前,凝视着艾瑞。她的棕色眼眸在苍白的脸上更显晶莹。她似乎烦恼而且屏着气息,仿佛她全神贯注地避免满腔话语倾泻而出。
“怎么了?”他问,开始向她移近。
“我必须立刻和你谈一谈。”她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手指抓着他的外套。“请你带我一起走。”
这个念头简直不可能,她的名誉会在今晚结束前碎成片片。她一定是沮丧至极才会有此建议。“明天我会去看你。”他说,想要让她回屋里去。
莉迪不依,摇着她的头,并且当一阵强风刺进她单薄的衣衫时,瑟缩了一下。“那时我们的家人都将在场——我们不会有单独谈话的机会。”
艾瑞思索在白家另找一个隐密处所的可能性,但是明白那简直不可能。
“你的马车。”当他脱下外衣,罩在她的肩膀上时,莉迪建议。
“不行,如果有人看见你单独和我进入马车——”
“我不在乎。”她的语气平静而固执。
他无声沉思。他们站在外面争论得愈久,就愈可能被人发现。“五分钟,”他终于说道。“然后你得回到屋里去。”
她点点头,牙齿不断地打颤;他领着她快速步下楼梯,进入黑暗的马车里,面无表情的车夫为他们关上车门。车子里面很冷,但是至少抵挡得住刺骨的寒风。
“现在,”他在她对面坐下,低声说道。“究竟什么事,紧急到让你甘冒如此风险?”
“你对杰斯的看法是正确的,”她轻柔地说。“他是个无赖,而我根本不应该相信他。当我先失去父亲,后又失去杰斯,我觉得好象每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都会无声无息地从我身边溜走。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于是我努力自我防卫。可是如今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再冒一次险,不然就会失去你。”她停下来,聚集所有的勇气向他吐露实情。“我们首度相遇,我就开始爱上你。我以前不肯承认……而且直到今晚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在乎。”她的眼睛泪光闪烁,嘴唇颤抖。“我爱你,”她再说一次。“你是我唯一想要的。”
艾瑞很想相信她,但是骄傲和谨慎从中作梗。“你并不确定这件事。此刻你还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来到他身边的空位,戴着手套的小手抚过他刚毅的下颚。她倾近身体,柔软、寻索的嘴唇压在他唇上。”这是真的吗?”她低声呢喃。
艾瑞闭上眼睛,和自制力作战。在这个小小的、隐密的空间内和她独处是很危险的建议。他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打算和她保持距离。突然间大衣掉落地板上,而她苗条的身体已在他怀中。她光洁的肩膀和喉咙,使他完全撤防。他的呼吸加快,血液开始在耳里轰轰作响。
“我爱你,”莉迪再次重复,她的手臂盘绕至他颈上。“我会使你相信我……艾瑞……”某种狂野的原始力量在她体内升起:她想要拥有他,想要两人情投意合。她发现自己好象在梦中,把他的帽子推到地上,她亲吻他的前额、鼻梁、清瘦的脸颊,直到他发出窒息的呻吟,转而用自己的嘴去攫取她的唇。他狂烈地吻她,他的嘴强硬而需索,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体下逐渐紧绷。
他的唇滑至她的颈部,品尝着她光滑柔软的肌肤,以及她急促的脉搏节奏。他的手指探进她上衣的颈线内,托着她浑圆的、赤裸的胸部,直到她柔软的乳头在他的掌中挺了起来。他似乎很喜爱从她喉咙里发出的轻微低吟。然后他的嘴又再覆上她的,舌尖与舌尖剧烈地交缠。
当他调整她的身体,让她紧靠着他强壮的男性时,莉迪喘息,感受到他阳刚之气直逼而来。愉悦之感迅速爬升,她浑身一颤,紧紧地依附着他,直到艾瑞呻吟一声,挣脱开来。“莉迪,”他费力地说,即使他的手已经移至她的背和腰。“我不能再继续。”
她抬眼望着他,大胆地帮他把几缕落至额前的头发梳回脑后。他的脸线条紧张,眼睛由于欲望而又绿又明亮。“你现在一定相信我了。”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低沉些。
他仍有保留地抿抿嘴。“我开始相信了。”他承认。
她把头停放在他的胸膛上,倾听他心脏沉重而规律的跳动。“你打算向我求婚吗,爵爷?”
“不是今天晚上。”
“如果你求婚,我会接受的。”
艾瑞忽然笑了出来,亲亲她柔软的耳垂。“急性子的小女生。我还没求婚,你不能先接受。”
“什么时候?”她坚持要问。
他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红红的脸蛋,眼睛好笑地闪着光。“当我相信你已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
“我已告诉你——”
他以轻轻的一吻阻止她发言,再帮她把大衣披上。“你必须回到舞会去。”他低声说道。“如果运气够好,也许没人会发现你曾消失。”
伊莎心满意足地和莉迪及戴家人从白家的舞会回来。她在人群之中看见讨厌的席杰斯也来了时,曾因为害怕而感到不舒服,生怕他会再次吸引住莉迪的注意力。但是莉迪对他似乎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他们甚至不曾共舞。也许莉迪和杰斯之间真的完了;她已经成熟而不再被他滑头的魅力所蒙蔽。果真是如此,莉迪或许会藏书网更正面地看戴艾瑞这个人。
伊莎兴奋得无法入睡,于是在每个人都就寝之后,走下楼来。她决定一个人喝杯雪莉酒,静静地回想一下她在女儿身上所观察出来的转变。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莉迪能够找到一个好丈夫,然后组织自己的家庭。她悄悄地走进图书室,欣慰地发现到壁炉里还有一些柴薪正在燃烧。
她走向酒橱,倒了一小杯雪莉酒,然后走到壁炉前取暖。既愉快又孤寂地轻叹一声,她抬头仰望,并且举起酒杯。“事情应该都将好转了,约翰,”她静静地说。“莉迪已经成长为一位美丽、敏感的少女。你会以她为荣的,亲爱的。”
“他的确会。”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手足无措。伊莎快速转身,溅出的酒洒在地毯上。她看见戴肯雷坐在高背的扶手上。他手上有个白兰地杯,正在慢慢地啜饮。
伊莎尴尬得脸颊火热。“你竟敢在此窥探我!”
“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来此喝我的睡前酒。”
“你喝得太多了。”
“的确。”他平淡地说,并且从座椅上起身,将杯子从她麻木的手指间拿走。“允许我为你重新添上,安女士。雪莉酒,对吗?”
“不必了。”
他仍走向酒柜并且从一只水晶玻璃瓶里倒出雪莉酒。“我们不久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他说道。“似乎不该再如此针锋相对,请坐下来和我一起享受这炉火吧!”
“我无意打扰你的独处时刻,戴爵士。”
“有你为伴我会很愉快,夫人。尽避你牙尖嘴利,你的确使场面生色不少。”
“我怎么抗拒得了如此的奉承?”伊莎嘲弄地问,从他手中接过雪莉酒。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经地整理好裙子上的每一个褶痕。
肯雷观望着,他的表情难以理解。“你常对你去世的丈夫说话吗,夫人?”
“没有,”她挑衅地看他一眼。“然而,偶尔这样做,感觉有安慰的作用。”
“也许我该试试和我妻子——奥黛说说话。”他淡淡地微笑。“虽然她若从天堂看见我这两年来的举止,我猜她会好好地训我一顿。”
“就我所知,她是死于一场热病?”
肯雷点头,深深地喝口白兰地。“你丈夫呢?”
“心脏病。”她停了停,犹豫之下又道:“我曾以为会和他白头偕老,从来没料到这么早就失去他。”
“没错。”他们第一次交换了相互了解的注视,伊莎于是发现戴肯雷有双好看的眼睛,是浓浓的黑色。“如今,你女儿将得到很好的照顾,”他慢慢地说。“你对你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夫人?”
“回乡下平静地度过下半辈子。”
“很有趣嘛。”他略带嘲弄地评论,摇晃着手中的白兰地酒。
“你又有什么打算呢,爵士?继续住在你哥哥的家吗?”
他那样子是既好气又好笑。“不,我伶牙俐嘴的朋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弄间自己的房子,现阶段我很需要有德嘉的家人作伴。”
伊莎立刻为自己的快言快语懊悔。“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她说。“我很确信独自过活是件困难的事情——而他们每一个都是这么好的人。”
他对她这番安慰的言词报以微笑。“我想向你提出一项邀请,夫人。”
伊莎紧张了,猜测着他的邀请是不是和她抵达戴家第一天的侮辱提议类似。
“只要你喜欢,”他继续说下去。“随时可以来和我喝杯睡前酒。”
伊莎接受地点点头,由水晶玻璃杯的上沿娴静地望着他。“也许我偶尔会来……只要你能保持平易近人。”
“这点我做得到。”他说,并且向她笑笑——并非他惯常的侮慢方式,而是眼里有一抹友善的光芒。
伊莎很惊讶自己接受肯雷的邀约,不只一次,而是很多次,直到每晚都去变成一种习惯。家里的其它人对他们的秘密会面毫不知情,他们也很有默契地将孕育中的友谊保持秘密。他们的对话渐渐地从关于奥黛和约翰的回忆,转变为关于自己的童年、个人的感情、个人的喜好与厌恶等更亲近的话题。
在平静的黑暗中,只有壁炉里小小的炉火照明,使伊莎得以轻松地倾吐一些在白天里她绝不可能告白的心事。肯雷也一样,让她知道他平常不为人所知的一面。他和她丈夫大不相同。约 7ff0." >翰一向是个绅士,安静而文雅,有最温和的天性。肯雷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说出一些多彩多姿甚至是粗鄙的生活故事。他有着粗犷的阳刚特质,使得她既觉有趣又感震惊。
伊莎发觉自己有些过度喜欢这些私下的插曲。于是,两天之前的晚上,她决定它们不该继续下去。那时他正描述巴黎那个她梦中都想去的城市时,她忘情地喊道:“噢,我多么想看看它!”
“改天我带你去看。”他随意的语气好象那是个就在街道尽头的地方,而不是在外国。在他们道别之后,伊莎整夜都在猜测他到底什么意思。他是否暗示他俩将一起到巴黎旅行?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他经常来往的那类轻佻的女人之一?在他眼中,她可能是个饥渴的寡妇。那么,她无法容许如此的误解继续下去。昨晚她待在自己的房里,没有下去和他聊天。并且难过地辗转好几个钟头才入睡。
早上当她准备下楼去吃早餐时,正好在楼梯旁与肯雷相遇。她一见到他,立刻停下脚步,心里十分昏乱。
“安夫人,”他带着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说。“昨晚我没有看到你。”
伊莎站在走道的中央,不安地回答:“是的,我……我觉得我们的深夜谈话变得太过私人了。我已经决定结束这种聚会。”
他皱起眉头,并且凝视她一段长长的时间。“我了解。”
伊莎觉得有必要进一步解释。“我的确喜欢我们的讨论,爵士。事实上,我每晚都盼望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她停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这吓了她一跳。那大而温暖的手指带来一种令人兴奋的奇特震颤。“安夫人,”他平静地说。“请告诉我,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冒犯了你。”
“没有,真的。”伊莎回答,突然间呼吸困难。他和她是如此靠近,他的味道飘进她的鼻腔里,那种檀香木中混合着雪茄的味道,对她而言已变得亲切而熟悉了。
他俯视她的手,她白晰的皮肤和他较深的肤色呈强烈的对比。他的声音异常地柔和,而且他似乎极度谨慎的遣词用句。“我向你保证,夫人,我非常非常尊重你。我珍视你所有的信赖,也希望你珍视我的。”
“我会的。”伊莎抬起眼睛迎向他的目光,努力地说。
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暖。“别剥夺有你相伴的享受,夫人。每天将结束的时候,我都会强烈地思念你的脸庞。”
伊莎像个初出校门的女孩般红了脸。她同意地点点头,挽着他伸出的手臂前去餐厅。一个念头闪过心上——约翰会不会反对她和这样一个男人交往?不,她斜上看向戴肯雷颇具个性的侧影心想,约翰甚至可能喜欢他。肯雷或许直率了些,但他是一个好人。他的内在是仁慈而有荣誉感的:只是由于寂寞,才使他言语粗鲁。
在白家舞会过后不久,莉迪、桃蒂,以及戴家的其它人一起参加由朋友所主办的,在泰晤士河的泛舟兼野餐。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寒凉的春风吹拂过水面,吹得船上明亮的旗帜迎风招展。女士们吃着薄薄的烤肉和五花八门的沙拉,男士则坐着各式各样的船。
“艾瑞在哪里?肯雷叔叔,还有爸爸呢?”桃蒂和莉迪漫步经过一排色彩缤纷的帐篷搭讪地问。“他们已经在某艘船上了吗?”
莉迪摇着头。“我相信他们仍在岸上,在那一大堆谈论着政治话题的人群之中。”
桃蒂用一种嘲弄的声音说:“艾瑞有一次告诉我,当男人们假装在讨论政治的时候,其实通常说的是些有关女人的事情。”
莉迪微笑。“我毫不惊讶。”她看到在帐篷的前方有一个射箭场,于是静观着一些女子熟练地将箭射入干草充塞的箭靶。
“你想不想试试?”注意到她颇感兴趣,桃蒂便问。“看起来好象很难,其实不会。”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左右,桃蒂试着教导莉迪射箭的技巧,然而两个人对她乱飞的箭都忍不住频频大笑。于是在莉迪一半以上都射不中目标后,她将弓交给桃蒂,无奈地一笑。“我最好就此罢手,免得一不小心把别人串成烤肉。”她举起一只手,摸摸今天心血来潮决定戴在脖子上的七彩哨子。“我戴着它以祈求幸运,但是似乎不怎么管用,幸好箭术不是每日生活所必须具备的技能。”
“可是射箭很好玩啊!”桃蒂把箭上弦,然后仔细地瞄准。就在此时,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向她走来,桃蒂也从眼角瞥见了他。她故意让箭失去准头,连靶的边也没沾上。“鲍先生,”她不好意思地说。“你来教我瞄准好不好?我好象一直抓不到窍门。”
莉迪想笑。桃蒂极端精通箭术,她随时都可以轻松自在地射中红心。“我想去陪陪我妈妈。”莉迪说,然后微笑离开。
从某个帐篷后面穿过,她享受着凉凉的春风吹在脸颊及喉间的舒适感。她穿著一身蓝色的羊毛衫裙、一顶轻便的帽子,黑发则编成发辫,夹在颈背。
“莉迪。”
她随着一声男人的声音,转身一看。她很惊讶地看见席杰斯正站在那里。他穿著深色的衣服,配上一条黑色丝质领带,并用一枝华丽的、镶金镶钻的别针别着。他的长裤未免剪裁得太紧了,突显他的男性特征,就像只雄性孔雀展示着它的羽毛似的。
莉迪的眉头锁在一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你。”他轻松地道。
她的唇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经过他,继续往前行。他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你不能真的不理我呀,”他说。“尤其伦敦里的每个女人都想要我呢!”
她对他的自负惊异地摇摇头,努力想抽回她的手。
他却拒绝松开。“你倒是挺有成就的,”他评判道。“逮住了一个戴家人和女人最渴望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他知不知道你最初是我的人呢,亲爱的?”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
“这不难补救。”他回答。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用手捣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的腰,以惊人的速度拖着她向后跑,而她则极力挣扎想要脱身。杰斯拖着她经过一排树,远离泛舟众人的视线。在附近的路旁有一辆出租马车在等着。模模糊糊中莉迪仿佛听见桃蒂叫她的名字,但那也可能只是她心里轰然巨响的回音而已。
杰斯粗鲁无礼地把她丢进马车里,然后对车夫做个手势。车辆开始望旁边一侧,然后快速地沿街驶去,把她带离她的家人与朋友。莉迪瘫在杰斯对面的座位上,既愤怒又恐惧地喘息不已。“你为何这幺做?”
杰斯自鸣得意的样子简直让人抓狂。“很简单,亲爱的,”他平静地回答。“我要和戴艾瑞决斗。”
她困惑地瞪着他。“为……为什幺?”
“你一定对我在伦敦的声名有所耳闻了。每个重要人物都听过我的名号,但我还是没有受到我该得的尊重,像戴艾瑞那一类的人鄙视我,轻蔑地认为我没有资格与他们为伍。于是,我想出了一个补救的计划。”
“利用绑架我?”
99lib.“正是。一旦众人皆知我沾污了你,戴艾瑞会向我挑战,和我决斗。你知道的,我的剑术相当好。在欧陆,我还曾拜最好的剑术家为师。今年我已经在一场决斗中杀了一个人,那是个发誓保卫他妻子名节的下流小地主。”他的脸庞露出一抹自我膨胀的笑容。“当我打败戴艾瑞这样的一位贵族之后,人人都将敬畏我、称赞我——然后我就是伦敦最被喝采的人之一了。”
莉迪瞪着他,仿佛他已经疯了。“你不惜毁灭我,而且不计代价去伤害或杀我所爱的男人,只为了提高你的名声?我的天啊!这可不是场游戏呀,杰斯!”
“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游戏。”他轻轻地说。
“你根本不算人,”莉迪咬牙切齿地说。“你只不过是只懦弱的孔雀。攻击一个你曾说你深爱的女人,真是最卑鄙、最下流——”
“我爱过你。”他笑着摇头,仿佛她是个小孩子似的。“莉迪,难道你一点也不了解男人的本性?我对你所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
“那么为什么你总是不守承诺?为什么说你要我,却没有回到我身边?”
杰斯耸耸肩。“时光流逝……我忘了你是一个如何迷人的小东西。但是我的确关心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用你自己的方式?”莉迪茫然地重复,一阵冷笑发自她的喉间。“上帝,我真是个笨蛋!”她瞪着他,冷怒的神情令杰斯的笑容在嘴边消失,他不安地移动。“送我回去。”她说。
“恐怕难以照办。”
莉迪的声音非常地轻柔。“如果你敢碰戴爵士一根寒毛,我一定会要你付出代价。若是你真的引他和你决斗,而他没有杀掉你……我会的。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
杰斯惊异地望着她,然后笑了出来。“好个嗜血的女人!我从来没料到你会有如此激情的一面,看来这会是一段相当有趣的插曲。”
莉迪坐回她的位子上,静静地祈祷桃蒂或许瞥见了杰斯逼她进马车的那一幕。
第六章
伊莎正周旋在朋友之间,桃蒂忽然苍白着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跑来,并且把她拉到一旁,着实吓了她一跳。“伊莎阿姨,”她紧急地自说自话。“出事了。莉迪她……我想她有了麻烦。”
伊莎骤然觉得一阵冷意、胃部绞痛。“怎么回事?桃蒂,快点告诉我!”
“一分钟前,我看见她和某个人离开这里。”
“和谁?你哥哥吗?”
女孩摇摇头,满脸忧愁。“一个黑发男子,我认为很可能是席杰斯。他把她推进他的出租马车,他们没有发现我在叫他们。”
“老天!”伊莎说,脸色转白。很显然的是,姓席的已经把莉迪置于某种有损名誉的状态,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并小心地处理。“桃蒂,你必须帮我找到你哥哥,并把这一切立刻告诉他。”
“好的,伊莎阿姨。”桃蒂匆匆走了。
伊莎像座雕像似地静静站着,因为担心女儿而全身冰冻,无法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灾难。经过一、两分钟之后,她察觉到有个男人向她走来。她抬起眼睛,当地看到戴肯雷难以解读的表情时,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席杰斯把莉迪带走了。”她声音颤抖,而他则用力地、支持地握紧她的手。
“桃蒂告诉艾瑞这件事时,我也在场。”他平静地说。他们向一个足以暂避别人的耳目的小树丛走去。“不会有事的,伊莎。艾瑞已经尾随而去了,他会照顾她的。”
“席杰斯万一毁了我的女儿,我会……我会杀死他。”她喃喃自语。
“我会为你杀死他。”肯雷绝非戏言地说。
他是如此地强壮、如此能干与关怀,伊莎极度控制的情绪简直要崩溃了。“我还以为席先生和我们终于没有瓜葛了。”
肯雷皱起眉头。“我从没料到莉迪的判断力竟糟到会和姓席的那种男人交往。”
“她是个好女孩!”伊莎爆出一阵防御的愤怒。“我以最高的道德标准将她抚养长大,而她的表现也一直是诚实而不自私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如果你竟然不相信我,你和你的家人都该下地狱。”
肯雷把她拥进怀里,让她紧靠他宽阔的胸膛。“我相信你,”他像在安慰一个受惊吓的孩子般温柔地说。“别哭,伊莎;你把她教养得好极了——她几乎和你一样地完美。嘘,别哭。”
但是伊莎无意停止她的泪水。自从丈夫去世,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让人抱着她、安慰她……而奇怪的是这种感觉竟是如此适切。“你别作弄我了”她悲伤地说。“你当然不会认为我完美。”
他用指节轻画她湿润的脸庞?99lib?,接住一两滴眼泪。“我稍后再把我确切的想法告诉你伊莎。等你女儿平安归来,你和我得好好长谈一番。”
“谈什么呢?”
“谈这个,还有别的事。”
伊莎还来不及回应,肯雷已弯身攫住她的嘴唇,献上惊天动地的一吻。当他抬起头来,她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舌头打结。“是我所见过最不知体谅、最无耻的……竟然在这种关头……”
“是的 我知道。”他把手伸进自已的外套里取出一条手帕。“拿着,擦擦你的鼻子。”
她擦了坦眼睛圆得像钮扣似地瞪着他。“你没有良心,肯雷,”她说,透过方巾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沈。“我女儿说得对——你需要人好好把你改造一番。”
“只有你能执行。”他说,再次拥抱她。“别担心。”他低咨。“艾瑞会及时把她救出来的。”
“离开那扇窗子,”莉迪向外凝视时,杰斯命令道。“没什么好看的……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莉迪不管他,贴着密闭车厢的窗口凝望他们身后的马路。当她看见一匹马和骑马者一鼓作气地向他们奔近时,她的心跳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快速地接近。那一定是艾瑞,她想着,并且喊了出来,疯狂地摇动手日以吸引他的注意。突然她感到杰斯抓注地的手,用力将她拉进马车里。莉迪跌回座位上,用满足的神情瞪着他。“你错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来找我了——而你将付出代价。”
了解到自己即将失去控制她的机会,杰断狂怒重重敲打车顶,警告车夫。“任何原因都不得停下马车。”他大叫。
但是不到一分钟,车外传来一阵叫声,接着马蹄的达达声和车轮声开始缓了下来。莉迪再次试着向窗外张望,但杰斯又把她推回座位上。“别动!”他急急发号施令。
出租马车向旁一偏,停了卜来,然后很快“砰”地一声被打开。莉迪连忙爬出车外,投向伸手进来接她的男子的怀里。当她感受到艾瑞有力地捏着她的腰,把她接至地面时, 5979." >她终松了口气。
“感谢老天!”她哽咽地说。双手紧紧地抱着他。他短第用力抱她,然后放开她,阳光射向她的肩后。“我没事了。”她微笑地对他说,并举起手碰触他的脸,想确定他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是艾瑞没错……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那么地冷酷又杀气腾腾,她不禁畏缩了。他灰绿色的眼睛硬得像冰,看着杰斯从马车上走下来。
莉迪的微笑消失,并且以颤抖的声音打破岑寂。“他……想和你决斗。”
杰斯努力挤出一个公鸡似的笑容。“我宁愿说目前有决斗的理由,不是吗,姓戴的?”
“没有决斗,”艾瑞缓缓地说。“虽然我会以把你撕成一条一条为乐,我也不会让她的名誉被毁。”
“那么此事该如何解决——”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艾瑞飞快跨一大步逼近杰斯。他的拳头坚硬地、连续击在杰斯身上,而杰斯则抵抗地咆哮,试图防卫。两人纠缠互殴,跌在街道旁,一面咒骂一面打架。艾瑞击中杰斯的头,后者倒地,艾瑞继续无情地攻击他,即使杰斯开始神智不清也不肯歇手。
莉迪向他奔去,急急地呼叫他的藏书网名字。“艾瑞,求求你……你必须住手了!”
艾瑞停手,沉重地呼吸,一面低头注视杰斯歪七扭八的脸。“别再靠近她,”他重重地说。“否则我会完成今晚未完的作业。”
“不敢了。”杰斯哇哇叫,他的眼睛已肿成一条缝。艾瑞在杰斯的外套上擦掉他拳头上的血渍,然后直起身。杰斯慢慢地坐起来,极度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脸,不禁呻吟出声。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莉迪笑靥如花地说。艾瑞面无表情地望她一眼,然后领着她坐进马车。她依着他的指示进入车内,不懂他的样子为什么如此阴沉。
“我不回去泛舟聚会里,”他说。“你必须独自回去。”
“什——什么?”莉迪完全迷糊了。“你……你好象在生我的气。艾瑞,你该不会以为这是我的错吧?你不可能竟然相信我是自愿和他走的吧!”
“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他冷酷地说。
“我爱的是你,不是杰斯呀!”
“不久之前,你还不计一切地愿意和他在一起。”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还以为你了解。”她爬出马车,他正步向他所骑来的栗色马。“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回过头说。“此时此刻我也不管了。”
受伤、害怕、焦虑,莉迪努力设想能把他留下来的方法。他必须了解她有多么地爱他,她不可能自愿和席杰斯到任何地方去。“你必须听我说——”
“我现在没有心情谈话。”
当他握住缰绳,轻易地跃上马背时,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艾瑞。”她呼唤,但是他似乎没有听到。突然之间她想起了脖子上的哨子。他曾经承诺无论何时她吹哨子,他就会听命于她。她抚摸这个小东西,然后努力地把它放进嘴里,使尽力气用劲一吹,哨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巨响。
艾瑞闻声停了下来。他慢慢地转过头,于是他们的眼光深深地看住彼此。当他向她走来,莉迪简直不敢呼吸。艾瑞望着她,脸上带着沮丧、愤怒与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到底想怎样?”
“只想和你独处。”
张力在接下来的静默中逐渐加强。“以后吧!”艾瑞终于说。
“现在。”她柔柔地坚持。
他审视她好一阵子,终于伸出一只手,然后她抓住他强壮的手腕。他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至他身前的马鞍上。
当莉迪感觉到他的手臂环着她,使她坐稳,然后双腿一夹命令马匹前进时,她完完全全放心了。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没有说话,各自怀着心事与问题。骑了没多久,艾瑞在一座正面是希腊式的象牙雕饰的房子前拉住缰绳。
“你家吗?”莉迪问。
他点点头,跨下马背,然后扶她下马。一个仆人出来接管马匹,而艾瑞则用坚定的手扶着她的手肘,引她进入屋里。房子的内部清凉且令人眼光一亮,奶油色与淡黄色的墙壁上,装饰着法国风味的家具和绿中缀金的窗帘。莉迪和一位镇静的仆役长短暂地照面,几位仆人则有礼貌地做着他们的工作,对他们主人竟带一位没有伴护随身的女孩进来不曾露出任何表情。
艾瑞把她带进他的私人厢房,那是一间以奶油色和深蓝灰色为主调的起居室,穿过门廊不难窥见设有一间卧室。
“好了。”他挑起一道眉毛,丢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等她开口说话。但是他期待的、有些促狭的表情在看见莉迪脱掉斗篷,并解开上衣的第一颗钮扣时骤然消褪。她的手指因紧张而有些笨拙,但是她继续解第二颗钮扣,然后第三颗。她停手观察他是否在看她,于是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吸引住他的视线。
“杰斯逼着我和他走的,”她说,仍然在解开其它钮扣。“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有机会向任何人求救。整个事件中我无力自主。”她的上半身衣物开始从她雪白的双肩滑落。她小心地移开颈部的蓝色丝带,哨子于是掉落在地上。“杰斯是个虚荣、冷酷、肤浅的男人,而我竟笨得曾经自以为爱着他。你才是我唯一想要的……我唯一信赖、深爱并渴望的男人。”她把双手从上衣里伸出来,她的上半身目前仅剩一层薄薄的内衣,乳沟的沟影和双峰的顶端若隐若现。艾瑞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注意到他似乎呼吸困难,莉迪有了足够的勇气,伸手去拔头发上的发夹。秀发像条乌黑丝质的河流般洒落肩膀上,微鬈的波浪直到腰际。“我要让你明白我对你确切的感觉。”她说。“今天之后,再也不会有怀疑了。”
艾瑞走过房间,把她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让她轻柔、细致的身体压在他强壮的、被唤起情欲的身体上。他把头俯向她的肩膀,嘴唇印在平滑、雪白的曲线上。“莉迪,”他粗嗄地道。“我甜蜜的爱人……你不必如此做。”
“你终于相信我了吗?”
“是的,”他长长地叹口气,手掌在她闪亮的秀发上滑动。“你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停了一下,又不情愿地加上:“我们可以等到结婚那一天。”
“如果这算你的求婚,我接受。”她喃喃低语,亲吻他的耳朵。她大胆地引他的手至她的胸部,隔着那层薄薄的内衣抚摸她。
艾瑞发出轻柔的呻吟,抚弄那沉重的圆润,他的抚触温柔而 5145." >充满爱意。他的嘴角扭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何必等呢?”他喃喃自语,完全褪去她的衣服和内衣。莉迪因为一种特别的兴奋而颤抖,全身赤裸地站在他眼前,一抹绯红从头到脚趾散遍全身。艾瑞用他的嘴封住她的,而他的手则在她的胸与臀等四处摸索。
他没有耐性地脱掉自己的衣物,把它们扔到地上,把莉迪抱入卧室,放在天鹅绒床罩上,然后伸展自己颀长的身躯覆盖在她之上。他吻遍她的乳房,温柔地咬着那敏感的峰顶,然后深深地吸吮。她愉悦地震颤,用手画过他背部坚实的肌肉,并且把自己贴近他,惊异于他身体的力与美。他口中呢喃着绵绵情话,并且不断赞美她、热情与抑制在交互作战。“长久以来我一直想要你,莉迪……我费了好大的劲告诉自己要有耐性……”
“你现在不必有耐性了。”她摸着他的胸膛,喃喃地说。他的胸膛像大理石般又硬又平,在她小小的手掌下逐渐暖和,感觉到他心跳的重击声。他的手划过她的腹部,来到两腿之间的柔软处。当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那里亲密地一动,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眼睛澄静如两潭灰绿色的湖水,深深地望着她,一面以她不曾想象过的方式碰触她。他把她的双腿分开,并且降低自己的臀部至她的位置,开始进入她。先是一阵坚硬的、湿润的试探,然后是深深地长驱直入她的核心。她由于疼痛和惊讶而弯身,但是他一面低声安抚一面亲吻她,直到她放松下来。
他们完全合而为一,身体和心跳是如此地紧密相连,简直就像是一个而不是两个个体了。莉迪双臂缠绕着他的脖子,完完全全地向他臣服。
他凝视着她的脸,并用自己不稳定的手梳理她的发丝。深深地进入她之后,他开始一阵律动,使得她的嘴由于无声的惊奇而微微张开。她依附着他,在他之下蠕动,需求高涨,把自己打得更开,直到突然之间狂烈的力量在高潮点爆发开来。
很久之后,她在他怀里动一下,昏昏沉沉地说:“家人会担心我们,我们得离开。”
艾瑞把唇印在她的额头上。“我连累你了。”
“不连累也不行,”莉迪同意,懒懒地靠着他的胸膛。她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我希望你终于相信我是如何地深爱着你。”
“再说服我一次。”他喃喃地说,又把她拉近。
“你真美。”伊莎用一条蕾丝手帕轻轻擦着眼睛。她们一起站在教堂后面的小房间里等着,婚礼的宾客则陆续入座。莉迪整理一下结婚礼服的裙子,裙子是由一层又一层精致的白色丝绸所制成,上面有银色的装饰。曲线优美的颈邮线条,以及蓬起的袖子上也点缀着闪亮的银光;而面纱是一层简单、透明的丝,以白色玫瑰花固定在她的头发上。
“我猜你和肯雷叔叔也很快会步入礼堂。”莉迪说。
“那还早得很。”伊莎严肃地回答。
莉迪笑了。“谁都看得出来你俩彼此爱慕,妈妈。我希望你别让他等太久。”
伊莎回复她的笑容。“我们的确似乎很合得来,“她承认。“我也很高兴你要求他代替父职,领你走过教堂的红毯,莉迪。”
门上传..来轻叩声,伊莎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又把门开到足以让戴肯雷进来。肯雷穿著黑色的礼服外套和乳黄色的长裤,看起来格外地帅气。
看见莉迪一身华丽的新娘礼服,肯雷展露笑容。“艾瑞将敬畏地臣服于你的美丽,他大概会说不出话来。”
“他最好能说话,”莉迪做个怪表情。“至少能说出他的誓言。”
“艾瑞要我把这个拿给你。”肯雷把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交给她。
莉迪惊讶地接过礼物。还有什么能比他送的结婚礼物更令她高兴的呢?他已经答应帮她重建祖屋,使它恢复原有的光耀。那时,她喜不自胜地冲进他的怀里。“只要你了解我有多么渴望见到它恢复旧观就够了,”她说,亲吻如雪花般落在他脸上。“这是我所拥有过的最佳礼物了……嗯,应该是第二好的。”
“最好的是什么?”他轻柔地问道。
“是你。”她微笑地回答,闪闪发亮的眸子仰望着他。
莉迪打开天鹅绒盒子时,肯雷看向伊莎,目光充满赞赏。他的凝视在她裹着一袭桃色丝绸的苗条身体上移过。“我简直分不出你们谁是谁了。”他喃喃自语。
伊莎眼珠一转。“你的眼睛想必有问题。”
莉迪打开了盒子,拿出一个黄金打造的哨子,上面饰有钻石,并且串在一条长长的金炼子上。她会心地微笑,了解它的意义,并且感动地亲吻它。
“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小饰物,”伊莎不解地望着那个哨子说。“不过你当然不能用它来搭配你的结婚礼服,亲爱的。”
“我会把它和花束一起带着,当作幸运符。”莉迪捧起她的花束,把手伸进肯雷的臂弯。“我准备好了。”她说,然后她母亲在她离去之前给她一个拥抱。
和肯雷在教室的后侧等待时,莉迪静静地对他说:“我希望你正打算和我母亲结婚,肯雷叔叔。”
“的确,”他向她保证。“戴家的男人似乎对安家的女人非常着迷。”
“感谢老天这样安排。”她微笑地说,然后和他一同步向礼坛,艾瑞正在红毯的那一端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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