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亚普菲兰特》 第一章 吸血鬼是否会梦见吸血鬼

时值元旦前后,虽然今年冬天被称为暖冬,但是到了一月中旬,还是可以明显感受到渐边变强的寒风,整个东京街道就像被放在西伯利亚制的大冰箱中,只不过这个巨大冰箱并没有杀菌功能,新型的流行性感冒病毒正在里头蔓延,新宿、涩谷、青山地区的街道上,咳嗽声此起彼伏。 要是此时再下起大雪,一向对风雪没辙的东京交通系统肯定会立刻瘫痪,整个首都圈将会陷入混乱状态,不过以目前东京的情况看来,似乎还不需要担心下雪带来的灾害,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雨水化为灰色窗帘将众人的视线遮蔽,导致身处于这座巨大都市的人们都被蒙上一层阴影,电视上也没有播放什么能够振奋人心的社会新闻,整个日本的生理节奏仿佛进入了低潮。 一过下午四点,天色立即暗了下来,街道变得更加阴沉,平常只要到了下班的尖峰时刻,街道便会充斥着人群、给人一股热闹的感觉,但是在那之前的数小时,只有一股莫名的空洞感觉飘荡在这座热闹的都市里,特别是住宅区的路上更是完全不见人影,充满异样的寂静。 靠近杉并区和练马区交界的住宅区路上,两名制服警员正在进行巡逻,两名二十出头的警员穿着附有黑色风帽的雨衣走在路上,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对于工作的热诚,然而这并非两人的性格所致,在冰冷的雨水中缺少酒精的滋润,毫不间歇地走在马路上一个小时,再多的热诚也会燃烧殆尽。 两人抬头看到的是一座被高耸石墙团团围住的豪华宅邸,占地宽阔到会让人误会这是一所小学,整块土地仿佛被一大片淌着雨滴的树林吞没,打开橡木制的厚重大门往里头探查,只能看见漆黑西洋式建筑的一小部分,因为附近有民众向警方检举这间屋子时常传出奇怪的惨叫声,于是上司命令他们两人在巡逻途中顺道调查。 “这间房子还真大,住在里头的是什么人啊?” “应该是政治家或不动产业者吧,不对,等等,我记得资料里有写。” 其中一名警员拿出居民资料簿的影印本开始翻阅,影印纸受潮加上手指冰冷,让他寻找资料的过程中不太顺利,最后他总算找到想要查的资料,并且告诉同僚。 “好象是某间公司的董事。” “董事啊……还真可疑。” “反正做正经事的也不可能住得起这种大房子,最后肯定会因为贪污贿赂而锒铛入狱吧。” 这并非是他以一名公务员的身份做出的发言,而是一介市井小民的心声,在冰冷的雨中巡逻的自己,就算再努力工作三十年也买不起东京都内的房子,警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多多少少心里也会不平衡。 被这股不满往前推,警员们踏上铺满石块的道路往大门方向前进,每走99lib?一步,他们的心情就更加郁闷,在这种黄金地段把自己的家盖得像公园一样,他们对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实在很难抱有好感。 其中一名警员在湿冷的石块上看见一个反射出白色亮光的物体,他蹲下捡起那个东西,那是一条用细链串起的小型银色十字架。 “喂,你觉得这是什么?” “十字架吧,你没见过吗?” “这我知道,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出现十字架。” “可能是他们家中有人信基督教吧,不过就算他们信奉伊斯兰教也不关我的事。” 突然,他们闻到一股异臭,十字架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大蒜味道,十字架也大蒜引发他们极为普通的联想。 警员们也知道吸血鬼的存在,不过尽限于在电影和惊悚小说中登场的吸血鬼,吸血鬼、狼人、科学怪人、木乃伊,这是多数日本人耳熟能详的惊悚作品人物,而目前浮现在脑中的人物最害怕的东西,好象就是十字架、大蒜,以及太阳光。 将十字架挂在手指上的警员刻意笑着说: “搞、搞不好这间屋子是吸血鬼的巢穴喔。” “我看你是恐怖影片看太多了,既然要看,不如看些能洗涤心灵的好作品吧。” “哼,装模作样,谁像你都靠色情影片的变态场景来洗涤心灵啊。”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突然有个看不清楚的东西穿过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确实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流与他们擦身而过,令两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在他们互看了一眼、再次将视线转回前方时,发现那道从外面看不见的大门上有一条细缝,两人走到供人上下车、有天花板的走廊后,便将风帽取下往大门的细缝里看去,在其中一人小声地说出“请问……”的同时,黑暗中突然发出一阵类似用力将伞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更有无数的黑影朝两人飞来,两名警员勉强忍住惨叫声,在确认了影子的真面目之后,两人松了一口气。 “是蝙蝠啊……” “东京有蝙蝠吗?”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动物学者好了。” 从大厅的天花板的墙壁布满了不祥的黑色生物,他们发出刺耳的叫声四处盘旋,两名警员虽然走进大厅,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完全没有头绪。 “请、请求支援会不会比较好。” “你要怎么请求支援?说这里好象有吸血鬼出没吗?会被痛骂一顿的。” “不要提到吸血鬼,只要说这里很可疑就行了,真是个做事不得要领的家伙。” 就在他们讨论的同时,双脚也持续地向前行走,总觉得无法停下脚步,而且要和同伴分开行动更是困难,先前那段羡慕屋子主人的心情早已经消失殆尽,两名警员越过宽广的大厅,穿过拱门形状的入口、踏上内部的走廊。 “有人在家吗?太不小心了,要是有人闯空门该怎么办。” 在这种场合,警员的行动并不会被列入闯空门的范围之内,而充斥在这座豪宅内的不光只是沉默,还有伴随而来的某些事物正在侵蚀人类追求平稳的本能,所以警员的声音会开始变调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果是一个人来巡逻,早就逃之夭夭了,或许正因为是两人一同前来,才会让逃跑的时机溜走,此时有一股臭味钻入两人湿冷的鼻孔内,这次不是大蒜的味道,是一股难以形容且令人感到不快的味道,一直以来都执行普通警察勤务的两名警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下午四点二十八分,警视厅的情报中心.99lib?被一则来自警员的报告弄得人仰马翻。 “堆、堆积如山的尸体!发生杀人事件了,而且还是大量杀人!全家都遭到杀害,全部都死了!” 这个报告并不完全正确,两名警员其实不清楚有哪些人住在宅邸里,不过有好几个人全都死在同一间房间里却是事实,再加上杀人这个字眼,警方岂能坐视不管。 下午四点四十分,这个位于山坡、原本十分寂静的住宅区,因为巡逻车的警笛声和警员们的交谈声而引发骚动——村尾一家八口杀人事件——即使以单一事件来看,这已经是一件足以撼动全国的社会新闻了,不过如同时常出现在电影里的台词——“这只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

即使入夜了,冰冷的雨水仍然将东京都街封闭在无色的牢笼之内。 东京的国分寺市在二十世纪末勉强还能保有旧武藏野的气氛,但是现在却被东京郊外那一片名为住宅区地带的大浪整个吞没,虽然碧绿仍然四处可见,也比都内来得宽敞许多,却已经与国木田独步书中的世界绝缘了。 走出国分寺市南部的JR中央线车站后,往南方步行约五分钟,接着在小型商店街的角落转弯,会看到一棵巨大的老橡树耸立在门内,一栋名为“财团法人·北多摩美术馆”的建筑物就在眼前,是一座以红砖砌成、两层楼高的建筑物,这里不光是一座普通的美术馆,虽然这么说太露骨了,不过这里同时也是连一座普通美术馆都不如的“深红蔷薇结社”日本支部。 “深红蔷薇结社”简称CRS,即使你翻遍“日本团体总目录”也绝对找不到这个名字,因为它不是业界团体,而是秘密结社,目标是征服世界——才怪,这只不过是个由想安居在人类社会的先天性吸血鬼们创立的组织。 几乎与村尾邸内的八具尸体被发现的同一时刻,美术馆二楼的会议室中,正在进行一场由CRS成员举办的会议,全部人数加起来不到二十人,CRS日本支部的规模只如同一个小社团大小。 “唉,令人提不起劲的下雨天,仿佛在暗示我们的财务状况。” 身居馆长职务的男人一说完这句话,身边立刻传出一个声音。 “你以为说笑话就可以蒙混过去吗,伯父?” 作出锐利发言的正是担任美术馆策展人的绿川淳司,他同时也是馆长的侄子,毕业于某所国立大学的哲学系美术专攻组,今年二十三岁的他拥有一副学生般的稚气外表,由于身高挺拔、没有刻意修剪头发,第一眼印象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有为好青年,在“深红蔷薇结社”(CRS)的成员分布中属于最年轻的那一层,或许由于他是北多摩美术馆馆长,也就是CRS日本支部支部长的侄子,在不知不觉中担下了形同行动部队队长般的职务,简单来说,只要牵涉到肉体劳动,绝大多数的情况都会由他负责处理,若要淳司本人形容这群以“伯父”为首的高层人员们,大概就像这样——“每个人嘴巴上都说得很好听,不过做事的只有我一个”。不过,看在他身旁的助手·花村雅香眼里,虽然淳司每次都不停地抱怨,却还是照单全收毫无怨言这点,正是淳司颇具个人风格的地方。 今天会议的主题单纯是针对美术馆本身的业务,伯父从一名为村尾的美术品商人手上,以十亿日元的价钱买下了一幅梵谷中期的静物画,并且将宝物带到现场希望能对这件画作进行鉴定、审查,而要进行鉴定的正是身为策展人的淳司,如果连他也无法分辨真伪,就得花钱聘请有名的专家了,放入画框的画用绢布层层裹住、小心翼翼地运到现场,在众人注目之下,淳司开始鉴定这幅以橙色系颜料为主、色彩强烈的画作,五分钟过后…… “这是赝品,这幅画是假的。” 淳司冷静地说出结论,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一阵骚动,坐在他身旁的花村雅香则是津津有味地将视线放在那幅梵谷的静物画上,接着淳司用朗读散文的口吻开始说明: “作画的人先将蛋黄涂在空白的画布上。如此一来,覆盖上去的颜料就会产生龟裂,一幅看似年代久远的画作就大功告成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手法。”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花村雅香的两眼睁得更大了,她仔细盯着这幅被宣告并非梵谷真迹的画作。 “嗯……这是……赝品?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受骗上当,真不愧是教练。” “别再叫我教练了。” 淳司的脸上露出枯涩的神情,而差一点花大钱买下赝品的伯父则是仰天长叹: “唉……居然连吸血鬼都要骗,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伯父,请不要妄想藉由感叹来逃避责任。” 无视伯父没有意义的叹息,淳司环视众人说出根绝他们心中猜疑与惊愕的话。 “梵谷是一位容易成为仿冒目标的画家,一方面由于他的一生颠沛流离,画作并没有受到妥善保养,另一方面,他的画风时常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剧烈的变化,因此这位画家的作品十分难以鉴定。” “你说很难鉴定,那你为什么肯定这幅画是赝品?” “所以这是连我都看得穿的手法,搞不好画出这幅画的人压根不觉得有人会受骗上当。” 这句话充满了讽刺意味,淳司的个性并不像外表那样温驯和善,此时成员中有人激动地提出疑问: “照、照你这么说,我们不就被白白骗走了十亿日元吗?” “不,其实我们没有损失。” 伯父摸摸下巴说道,接着他向一脸疑惑的众人说明。因为十亿日元并非一笔小钱,不可能马上准备好,于是伯父只是递出支票,表示想先将画作带去美术馆交由理事们审议,村尾立刻答应了这些要求。 “‘那就审议到你们满意为止吧’,村尾是这么说的,当时我是觉得既然他那么有自信,应该不会是假的。说老实话,如果当场被拒绝,我也曾经想过干脆不要花大钱买这幅画。” 伯父边说边摸胡子,淳司则是用着不安的眼神继续发问: “那位村尾就以这样的条件同意将画交给你吗?” “没错。” “这样一来就更危险了,搞不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次众人疑惑的眼神对准淳司,换他开始说明原因,也就是说,这幅画经由淳司的鉴定之后,确定是一幅赝品,而美术馆方势必会以画作是赝品的理由退还卖家,这时村尾也许会说“我明明是将真迹交给北多摩美术馆,他们却用假画调换,想骗走我的画”。如此一来,势必会形成双方各执一词的局面,持续争论直到法庭上吧,要是村尾的目的是要让北多摩美术馆的信誉扫地,那么他就成功了。 “我没想到有那么严重啊,你的心机好重。”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论!” 虽然与当初开会的目的有所差异,不过会议还是继续进行,即使不断地讨论,仍然拿不出有效的对策解决眼前的窘境,时间到了晚上七点,说要回馆长室一趟的伯父突然用慌张的神情跑出来对众人说: “村尾好象逃到没有法律约束的国度去了,快看电视。” 所有人紧盯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阴沉的画面配上播报员平淡的口吻传出,报导的内容是——杉并区善福寺的高级住宅区发生了近期罕见的大量杀人事件,被害者是经营数家公司并身兼美术商的村尾信弘,由于在搜查途中还发现了许多超越一般常识的事物,令搜查当局伤透脑筋。 就在吸血鬼们为了今后的处置而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警视厅早已迅速展开行动。 刑事科搜查一课的沟吕木警官被任命调查本案,他是个刑警生涯长达二十五年的老警员,拥有斗牛犬般的容貌,与连斗牛犬都会敬而远之的咆哮声,或许该说他是一个相较于知性,更有体力、行动力和毅力的人,但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他像个巨大的雕像般站在村尾邸的大厅,不断地指挥众人,接着他缓缓离开大厅来到案发现场,现场是一间有三十张榻榻米大的起居室,不久前还有八具尸体堆在眼前这张昂贵的天津地毯上,如今尸体则是被全数运出,惨剧的痕迹早已从地毯表面消失。 惨遭杀害的八人分别是村尾家的主人信弘,夫人悦子,信弘的父亲康司郎、长男正之、正之的妻子由理、村尾家的次男晴之,以及正之才刚出生八个月的儿子悠一,还有女佣人木岛敬子,成年男性四名,姑且不论八十岁的康次郎及五十八岁的信弘,二十七岁的正之与二十三岁的晴之,这两名正值青壮的男子居然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遭到杀害。 虽然很想说现场血流成河,然而实际的情况只有几处像是打翻的红色墨水留下的血痕,房间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血腥,用荒凉来形容会更加贴切,房内的暖气已经关闭,受冻的手摸在脸颊上颇不舒服。 “加上那条带有大蒜味道的十字架,搞不好这是吸血鬼做的。” 大岩刚太郎刑警提出意见,他的外观与姓名形成强烈对比,是个身材纤细的年轻人,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尊戴着眼睛的铁丝人偶。 “哼,吸血鬼吗……” 沟吕木警官一脸不满的说着,他抬头望着那面比他家要高上一公尺的白色天花板,总觉得头顶和天花板间有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对着他冷笑。 “那么,你能告诉我吸血鬼挑上这间屋子的理由在哪里吗?” “将那个理由查出来,不正是我们的工作吗?” “如果有闲功夫在这耍嘴皮子,就快点给我去收集情报,你这个菜鸟。” 受到斥责的大岩刑警悻悻然地离开上司身边,看起来就像被斗牛犬用鼻子吹走的铁丝人偶一样,沟吕木警官没有看着大岩刑警离开,他径自重新环视四周,有一座可以燃烧木柴、真正的暖炉,房间墙壁上还挂了一只加拿大的鹿头标本,也不晓得是谁的战利品,警官瞪着大鹿那一对用玻璃做成的眼珠子开始思考。 撇开一个小婴儿不算,其他的被害者都是成年人,体内的血液数量全部加起来应该超过三万五千毫升,那么多的血液究竟跑去哪里了……吸血鬼这种东西八成是那群神秘现象爱好者编出来的,无论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间豪华,不,是充满暴发户气息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命案,杀掉八名男女并将他们的血液夺走的家伙,正藏在东京的某个角落。 “这可真是发生在麻烦时代里的麻烦事啊。” 虽然他想吐掉嘴里的口水,但是立刻想到这里是别人的屋子,于是将口水咽下的警官不禁再次思考,没错,这里是别人的屋子,这间大得不像话的房子今后究竟会由谁来居住呢?应该是其余的家属才对,警官认为这件事情必须记下来,村尾家的资产除了杉并区善福寺的这间豪宅之外,在港区元麻市也有一间公寓,轻井泽、伊东、夏威夷欧胡岛和加拿大温哥华几个地方都拥有别墅,再加上股票和公债,总资产大约有数十亿日元,毫无真实感的数字令警官越来越反感。 “在夏威夷游泳以及在加拿大滑雪啊,还真是好命。” “是个环太平洋的资本家呢。” 不知几时回到房间的大岩刑警用着自以为很有品位的口气说话,只见沟吕木警官斜瞪着这位部下,好象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大岩刑警则是一脸不在乎地拿起笔记本,摆好姿势后开始报告: “嗯,其实,村尾家并不是全家遇害,有个人幸运逃过一劫。” “是谁?” “村尾夫妇的长女,好象叫做凉子。结婚之后似乎住在藤泽市……” “丈夫的职业是什么?” “是个年轻实业家。” “具体而言他是做什么的?” “经营数家餐厅、饭店以及俱乐部。” 沟吕木警官点了点头,听完报告之后,他立刻对这名素未谋面的男子产生一股厌恶感,名片上印有外来语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这是他二十年来一直抱持的偏见。 即使犯人再怎么怨恨村尾家的人,也没有必要连同婴儿及女佣人一起杀害,无论已经去世还是活着的人,沟吕木对村尾一家实在没什么好感,除了婴儿,他对犯人杀害婴儿这个行为感到格外愤怒。 “绝对不能原谅他。” 长相在此刻早已无关紧要,现在的沟吕木警官是一名追缉凶恶罪犯、代表正义与人道的战士。

惨剧发生的两天后,村尾家举行了告别式,主持者是家中长女凉子,而她的丈夫加纳卓也则是实质负责告别式事宜的人,五百名以上的参加者排列在宽阔的屋内,其中约有一成的人是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全人员。 花村雅香望着天色不是很好的天空。 “听说今年的天气不是很好。” “是这样吗?从我出生以来有,好象还没遇过整年气候舒适的情况,每年都有听到有人大喊‘今年真糟’这种抱怨。” 绿川淳司不自在地将手放在黑色领结,由于美术馆的工作并没有打领带的必要,所以偶尔穿上正式服装会让他感到苦闷。 “不过这种天气也颇适合举办丧礼的,要是天气过于晴朗,说不定会让人想要脱下丧服跳舞。” 伯父悠闲地说道,日本版白罗的装扮看起来还颇有丧服的样子,带着两名年轻随从的伯父来到现场以吊慰家属的名义进行调查,不光是为了梵谷的赝品,大量杀人事件再加上死者体内的血液凭空消失,负责处理吸血鬼犯罪的CRS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穿着黑色丧服、乍看之下颇有气质的雅香将嘴凑到淳司耳边小声说: “真是一起诡异的事件呢。” “诡异的部分大约只占了一半。” “那另一半就不诡异了吗?” “大概就是因为泛滥而产生的不悦。就好比垃圾袋,虽然到处可见,也不会因此就觉得垃圾袋好看。” 淳司的发言既缺乏创意也不生动,从许多角度来看他算是个无趣的人,搞不好这次又要接手与美术无关的工作了,这是此刻他内心想的事情。 在葬礼的参加者中,人数占最多的就是“秘书”,与村尾信弘往来的财政界人士为数众多,由于这是一起引发社会轰动的大量级杀人事件,因此守侯在此的媒体并不在少数,为了躲避镜头,那些人纷纷请秘书代为出席告别式,要说冷漠的话是挺冷漠的,却不是无法理解。 “请问你们是村尾先生的朋友吗?” 突如起来的麦克风令淳司稍微往后一仰,村尾家的门前守侯了一群来这里取材的平面媒体工作记者。 “我们只不过是随从。如果有事想要询问,请找这位先生。” 淳司往伯父背上指去,但是对方似乎毫不理会,只是继续发问: “请问你参加这场告别式,现在的心情如何?” 现在心情如何!?这群家伙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可以问了吗? “对着参加丧礼的人硬将麦克风凑上去,你们现在的心情又是如何?” 他不满的反问,趁着对方不知所措时,两人穿越人群,自己并不是公众人物,一般市民应该有权拒绝缺乏礼貌的采访,淳司认为即使身为吸血鬼应该也算一般市民。 签到之后,伯父不知何时开始与其他参加丧礼的人热切地交谈。 “我们和村尾先生有过两次画作的交易。也因为这样,今天出席了这场告别式。” “您真是重感情啊。” “情义是我做人的最高原则,也因为这样我和金钱没什么缘分。” 后半段也就算了,这些话的前半段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傻眼的淳司扯了扯伯父的袖子。 “要胡扯也该有个限度。” “这只不过是一些场面话,没有必要告诉他们实际发生的麻烦事吧。” “就算想瞒也瞒不了多久,日本警察没有你想象中的无能。” “哼,可是也没有多好,最近还没破的案子似乎不少。” “那是因为犯人比警察高明吧。” “你讲话比我还恶毒呢。” 伯父摆出一副错愕的表情,但是在接下来与沟吕木警官的会谈,伯父立刻将那张彬彬有礼的假面具拆下。 伯父与沟吕木警官互相以白眼对看,双方似乎都不顺眼,但是两个岁数加起来有一百一十的人,在这里发生争执也太不好看,确认有交涉的必要之后,伯父微笑着上前攀谈,就这点来看,伯父这个人可以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可以请教一下吗,垢吕木警官?” “是沟吕木!” 虽然警官用凶狠的语气纠正,伯父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轻轻地扯了扯自己嘴边的灰色胡子。 “怎么样,你们对于这起凶恶犯罪的犯案动机有头绪了吗?” “紧锣密鼓地调查中,而且调查的内容也不能让你们这群一般市民知道。” “你这样叫做心胸狭窄,垢吕木警官。” “是沟吕木!” “我可是对警方抱持善意的好市民,十分希望能够协助搜查,警方是不是也该对好市民示出一些善意呢?这样才能称为健全的民主社会啊。” “是的,您所言甚是。” 沟吕木警官发出的低吼会让人误以为是火山爆发前的地震声,可是伯父依然一副从容的模样。 “那请容不才的在下发表一些浅见,村尾先生生前的交友状况也许是个不错的着眼点,认识时间越长的人越可疑。” 伯父以正经的语调述说着非常普通的意见,这只不过是欺敌作战罢了,藉由伯父缠住沟吕木警官的这段时间,让年轻的淳司与雅香趁机在屋内四处搜寻,就是这种简单的计划。 重要的证物应该都已经被警方扣押了,淳司没有在这方面抱着太大的期望,不过倒是希望能亲眼看到凶案现场。 淳司尽可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丧礼会场,雅香也跟随在后,两人一起行动刚好可以假装成情侣,就算不小心被发现了也可以利用雅香蒙混过去,虽然雅香本人矢口否认,不过她那光交谈就可以让对方晕头转向的功夫,连在日常对话中都可以发挥出来。 悄悄潜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淳司及雅香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成功进入这座巨大的宅邸深处,越深入就越会发现这座建筑物真的是大到不能再大,由于早已远离会场,四周完全看不见其他人影,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底部,他们选择从最底部依序调查的做法,于是先来到地下室,虽然地下室的门被上了锁,但是淳司花不到三十秒就用金属条将它打开,这是淳司的专长之一。 村尾信弘似乎是个相当注重形式的人,舞台的装置几近完美,前提是没被破坏的话,简单来说,整个地下室看起来就像经常出现在科学恐怖电影里的舞台,没有白发的白衣老人站在不知道作用为何的实验器具与机械间是唯一的缺憾,烧杯与烧瓶的碎片散落一地,从变色的墙壁上散发出混合药物的异臭味,雅香惊恐地缩起肩膀。 “是后天性的患者吗,教练?” “可能性很大。” 淳司回答之后在心中暗骂,不应该在被叫教练后回答她的,自己根本就不希望雅香用那种称呼叫他,但是话又说回来,要改用什么称呼呢?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 不管如何,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两人为了避免长时间留在同一个地方便朝一楼动身,这次来到发生凶案的现场,淳司查看着铺在地面的地毯。 “简直就像用舌头舔过一样干净,日本的警察果真很能干。” “厨房有什么吗?” “刚刚路过时瞄到的,厨房有一台大得离谱的冰箱,我想要调查一下那台冰箱的下方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必要吗?” 淳司会提出疑问是理所当然的,根据雅香的解释,过去在花村家曾经发生闯空门事件,那时刚好有运送中元礼品的人前来敲门,使得小偷慌慌张张地想要逃跑,结果不慎跌倒还因此扭伤脚踝,下场当然是被抓住,但是那时遭窃的信用卡却无故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半年后,因为家中买了新冰箱,就在旧冰箱被搬离原地的时候,赫然发现失踪半年的卡片原来就藏在下面。 过了不久,从厨房传出一阵声响,魁梧的沟吕木警官立刻前往一探究竟,到厨房只看到大岩刑警注视一位身穿丧服、年轻美丽的女孩,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这个女孩好象想移动这台冰箱做些事情。” “哎呀,我才没有想要移动冰箱啊,我只是口渴了,想找一些水喝。” 面对起疑的沟吕木警官,雅香将双眼睁大,装出品行端正的大小姐模样。 “而且以我的力量,怎么可能移动那么大的冰箱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雅香都不像个可以单手举起四门冰箱的怪力女,这一点想必也在沟吕木警官的常识之内,警官排除了心中的疑虑后,开始斥责部下: “如果有时间讲那些蠢话,还不快点给我去找出真正可疑的家伙。” ..接着他转过头,用还带有些微愤怒的语气、一脸不甘愿地朝雅香道歉: “小姐,给你带来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在这里我也要提醒你,别做出惹人怀疑的举动,请记住这一点。” “好的,我会谨记在心的,真是对不起。” 在这位应当被怀疑的“小姐”深深地鞠躬之后,沟吕木警官相当满意,对一个中年男子而言,被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孩子以社交礼仪对待,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当然,这位善良的警官也无从得知,发挥先天性吸血鬼力量的雅香刚刚用单手举起四门冰箱,并将藏在冰箱下方的小手册迅速放进黑色裤袜内。 “面对女人真是不能大意啊。” 如果伯父也在场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种类迥异的红茶散发着芳香整齐地排列在桌上,逐一品香之后,伯父开口说: “照你们这么说,那栋房子之前曾经进行过某些实验?” “我是这么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吧。” 淳司回答得十分小心。 三人的所在位置是吉祥寺车站北边出口的茶馆“The Red Redmaynes”,这是一间红茶专卖店,放在伯父面前的是白兰地红茶,淳司的是俄式红茶,至于雅香则是肉桂茶以及闪电泡芙,虽然菜单上面还有像“越南茶”与“巴塔哥尼亚”这种好茶,却没有受到客人的青睐,雅香的目光曾停留在“恶魔之泪”上一段时间,但是当她将拥有及肩长发的头摆向服务生并点了肉桂茶的同时,仿佛也表示恶魔的诱惑被她一扫而空。 伯父用指尖抚摸杯缘。 “果然牵涉到患者吗……” “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而跟吸血鬼联手的家伙是数都数不完的,所以我们CRS才会不断地出动。”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 面对伸手抚摸胡子的伯父,淳司伸出食指左右摆动,双眼还浮现出不愿意配合的目光。 “我啊,只想当个朴素的美术馆策展人。” “那你是打算拒绝了?” “请仔细地看我的脸,是不是写了‘我受够了’几个大字在上面。” “不对不对,我看到的是‘我还想继续帮伯父的忙’这些字。” “曲解意思也请适可而止。” 满心的期待被淳司冷漠地泼了盆冷水,这次伯父转向他身旁的助手。 “雅香,你也帮忙说些话吧。” “我可以点这一道‘恶魔之泪’吗?” “他不是这个意思……我劝你还是不要点,那东西塞入了大量的胡椒,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嗯……既然知道的话就代表教练有点过了?真是令人好奇。” “你说得没错,雅香。” 伯父一脸不怀好意地对沉默的淳司笑了笑。 “这家伙以前曾经在涩谷的一间咖啡店,点了一道叫做冷狗的怪东西。” “笔记本里写了什么,雅香。” 淳司明显地想将话题拉离冷狗,往伯父那里靠过去的雅香虽然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但也立刻点点头,将从丝袜底下放进手提包内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总而言之,村尾那群人为了掩饰他们正在进行的见不得人的实验,才创了这个会吗?” “会的名称呢?” “山手俳句爱好会。” 两个男人互望之后,伯父叹了一口气。 “这群人还挺有幽默感的,虽然幽默的地方有点奇怪,只要对外宣称这是俳句爱好会,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正在进行什么藏书网危险的研究吧。” 笔记本里记载的会员一共有十名,其中已经去世的村尾信弘是担任副干事。 〖会长  坚原倍高 副会长 热海启吾 干事 仓田浩一郎 副干事 村尾信弘〗 其余的会员有,野副信一郎、和田崎满、今泉尚平、大坪康志、蓧木辉久以及吉国周雄,都是些耳熟的名字,应该可以从名人录中找到,笔记本内还记载了所有人的地址,这笔记本的主人真是用心。 会长家位于世田谷区成城,副会长在大田区田园调布,干事家则在丰岛区目白,成城附近似乎是有供学生居住的便宜公寓,不过从副干事村尾居住的这座豪宅看来,这个集团的成员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家境贫穷的庶民。 “要调查的话也是可以……” 淳司露出一副要求回报的表情注视着伯父。 “只是要收不少的活动费用。” “嗯……虽然你这么说……” “伯父如果吝啬起来,那唯一的优点不就消失了吗?” “你也知道最近的财政状况……” “只要想起差点被骗走的十亿日元,就不会觉得这0.1%的必要花费可惜吧。” 趁伯父深思时,淳司取走雅香手上的笔记本,开始详读内页。 “不过,话说回来,要用什么办法接近这些人呢?” “说得也是,虽然不太可能见到会长,不过副会长倒是有办法喔。” “别说得那么简单。” “因为那个叫热海的人,刚好是我们大学的理事长。” 雅香轻而易举地解决一大难题。“喔……”伯父发出了惊叹声,反倒是淳司皱起眉头。 “堂堂理事长会轻易接见一名学生吗?”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因为那个人最喜欢政治家和美丽的女学生了。” “谁是美丽的女学生啊?”这句话说出口会让事情没完没了,所以淳司选择沉默,仔细想想,这家伙姑且也算是私立明星大学的学生,比起普通的国立大学,入学测验的分数标准明显高出许多。 “对了,教练,你对俳句熟吗?” “至少能分辨俳句和川柳、狂句的不同。” “一边喝玄米茶,一边写着俳句的吸血鬼,真是不错的作画题材。” “我倒觉得连漫画都画不成。” 淳司说出一点也不浪漫的话,雅香突然板起脸,将手指抵在形状端正的下巴上。 “也许我也该去学一些俳句,就算只学个皮毛也好。话说回来,要谎称你是我的表哥……因为他虽然是教育工作者,却是个会用外表来判断人的家伙,你得在服装上下一番功夫才可以喔。” “该不会又要打领带了吧。” 就在淳司一脸厌烦地将手放在领口时,店内的电视报道了一则新闻,内容与村尾家的事件无关,而是一名支付不起房屋贷款的上班族受不了心理压力,于是放火将房子烧掉,连同全家自杀的惨剧。 “真是一椿令人难过的新闻,奋斗了几十年,总算拥有自己的家,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太可怜了。” “努力付出却得不到相当的报酬,这种国家总有一天会垮掉,就算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也一样,纵使涂上多么鲜艳的油漆,砂城仍然是砂城,不可能变成水泥大厦。” “教练还真是严格。” “成为社会派吸血鬼是我的目标。”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有趣,淳司说出口后也立刻有了自觉。 “那么这次的事件,身为一个社会派人士,你有什么高见呢?” “将位于富士山树海的秘密研究所进行爆破并且烧毁,这样就结束了。” “谁的秘密研究啊?” “当然是CIA或是KGB的。” 对淳司毫无责任的发言,雅香点了点头之后,突然将话题一转。 “对了,教练,‘冷狗’是什么事物啊?” “怎么,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吗?” 淳司虽然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最后决定还是全盘托出,因为他觉得与其被伯父加油添醋乱说,倒不如由自己开口。 “那是一道用冷掉的面包夹入香肠做成的料理,真的很难吃。” “喔……是这样啊,冷掉的热狗,所以才叫做冷狗,原来如此。” 雅香一阵大笑,在旁的伯父微微扬起嘴角,淳司则是一脸沮丧地喝着杯中的水。 那一晚,在东京湾附近,某间大学的校园内发生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从学生会馆某间正在举行联谊的房间里走出了一对男女,学生会馆内共有六间和室,要找到一间无人的房间调情绝非难事,两人就在和室内电灯关闭的状况下互相拥抱。 “……但是这里暗得好诡异,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地球可是每年持续温室化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男学生边笑边抚摸女朋友的胸部,突然间,男学生表情一变,他发出厌恶的声音并且赏了自己一巴掌,他感到脸上有一股被细针刺入的触感,接着只听见凶手留下一阵刺激神经的细微声响,便迅速地飞离现场。 “啧,被暖化也该有个限度吧,怎么连蚊子都在冬天出现了。” “我可不想被蚊子咬而留下痕迹,难道不能到更有气氛的地点去吗?像是豪华度假旅馆之类的地方。” “哼,反正我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兴致全没了,回去吧。” 判断不出究竟是谁的心情比较差,两名学生带着不悦的表情,以若无其事的动作回到同伴们的身边,就在他们离开后,从昏暗和室内发出的振翅声逐渐高涨。 ……在二十一世纪的魔都东京,在寒冷的严冬中,不久将会发现以蚊子为媒介的传染病开始流行的征兆。 第二章 日蚀常存心中

时间是村尾家告别式的隔天,一位名为织本美幸的女子来到这间鲜少有女性造访的北多摩美术馆。 这天是星期一,北多摩美术馆的休馆日,目前还在美术馆内的只有身为馆长的伯父以及策展人绿川淳司。 表面上淳司的户口资料是填写伯父家的地址,其实他一直都住在美术馆的执勤室,这间执勤室位于地下与一楼之间,除了采光有点不良之外,绝对算是个好房间,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底部铺着木板,储物柜、装潢一应俱全,榻榻米上还铺有地毯,家具则有单人床、暖桌、西部收纳柜、大型液晶电视,还有一个颇大的整理架,以及镜台、衣柜等等,另外还附有浴室与小型厨房,身为一介书虫的淳司之所以没在房间放置书柜,是因为美术馆二楼设有一间职员专用的研究室,里面摆放着塞满各式各样书籍的书柜,一半的空间被书籍占领的桌子,以及到处都是书本的地板,淳司虽然身为CRS的行动部队长,表面上的工作却一点都不马虎,从梵谷赝品事件中也看得出来,淳司在各方面都是CRS不可或缺的战力。 “哎呀,有淳司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不是淳司的话,CRS日本支部说不定早就已经垮了。” 大家总是这么说,站在被夸奖的那一方,淳司倒也没什么怨言,只是觉得他们过度依赖自己似乎不太好,淳司有时候会暗自心想,或许这群支持CRS日本支部已久的老人们,脑中想的是如何将责任全部推给年轻一辈,好让自己可以归隐山林安渡余生。 场景回到馆长室,今天有位客人来访,被要求会面的伯父将织本美幸邀进房间,淳司则是坐在一旁,对方从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名比淳司年轻一、两岁的学生,本人表示自己是名门私立音乐大学四年级学生。 “您好,我叫织本美幸。我昨天在村尾先生的告别式上见到两位,觉得两位应该不只是参者那么单纯,我也知道这十分突然,不过还是想找两位商谈……” 伯父与淳司的眼神悄悄交会。 “那么,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呢,小姐?” “你们两位其实是私家侦探,村尾先生生前曾经委托你们调查某些犯罪事件,我觉得一定是这样。” “你的观点不错。” 伯父巧妙地回答,不明确地告诉对方究竟答对或是答错,就算对方认为自己答对了,那也只不过是她的主观认定,当然,伯父并不是故意在欺负对方,只是将事件做适度的隐瞒。 这位名为织本美幸的女孩就是因为无法挥去心中的疑虑才会来到这里,事到如今不可能轻易放弃。 “我是在大学举办的演奏会上与村尾先生认识的,我受到他许多的照顾。” 她只说了这些话便再度安静下来,看来是想让两人思考一下她口中“照顾”的意思,伯父与淳司当然察觉了那句话代表的含义,美幸的体态纤细、气质高雅,给人一种日本古典美人的感觉。 “‘我们都是大人了,拥有分辨是非对错的自由意志,你想拒绝也没关系’,他是对我这么说的。” “但是,你没有拒绝。” “我没办法拒绝,以我的家庭状况,原本是没有办法就读私立音乐大学的,再加上我不想增加父母的负担……” 淳司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是对于抓住她的弱点加以利用的村尾却完全无法抱有好感,全世界的人都信奉骑士精神固然感觉很奇怪,但是淳司也不喜欢现今社会上毫无良心的庸俗市侩之人。 接下来美幸说的话也不容易了解,简单来讲,她曾经受到当时仍然活在世上的村尾之托保管某些事物,但是在他死后,美幸一个人受不了保管这东西的压力,于是希望将证据转托他人,伯父听完后用力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坐在那边的是我的侄子,就交他处理吧,要当成贴身保镖使唤也没问题,他这个人十分可靠。” “请问您是学过什么武术吗?” “完全看不出来吧。” 伯父再次施展了他那可媲美欺诈师的嘴上功夫,在心中苦笑的淳司也没有阻止他,因为伯父说得也不完全有错,只要对手不是真正的武术高手,淳司是不会轻易落败的,美幸注视着一语不发的淳司,也许就是这股超然的态度获得了她的信任。 “非常感谢您,万事拜托了。” 被这么一说,淳司当然无法拒绝。

“独自进入单身女性的房间里不太好吧,我也一起去,这样对方也会比较有安全感。” 如此主张的雅香跟淳司一起前往织本美幸的公寓,两人来到练马区石神井公园附近的住宅区。 这是栋专为音乐家设计的公寓,不仅隔音设备完善,地下室更有五间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录音室供居民使用,总共租出去的房间有三十间,有摇滚系的音乐家、音乐大学的学生,听说还有俱乐部专属的钢琴家。 美幸的房间大概只比淳司的房间多了一座平台钢琴的大小,只要将厚重的门关上,来自外界的声音就会完全被隔绝,让人有种处于深海般的感觉。 “这么一来屋内的谈话声音就不会外洩了。” 美幸笑着说,由于椅子不够,美幸请两人坐在床上,淳司及雅香也就照着她的话坐下。 美幸拿出来的是一本俳句集,这是她的祖父生前花了四十年的岁月写出的俳句集,一共有三千余首,其中大约有五十首更曾经登上报纸的俳句论坛。 “我将这本书给山手俳句爱好会的人,用以交换毕业之前的学费。” 虽然俳句爱好会只不过是伪装,不过毕竟取了这个名字,就算创作出来的俳句再怎么差劲,还是要拿出一些成果,村尾等人应该是这么想的,看来这群人完全没有创作五·七·五格式短诗的天资,于是想到了购买别人作品这个办法,反正并不打算举办什么俳句大会来进行募款活动应该不会造成社会大众的注意,对村尾这群人来说,此举不过是为了取得合理性罢了。 “反正爷爷写的俳句也不是很受人瞩目,于是我想‘如果那拙劣的俳句能够帮助孙女完成学业,想必爷爷也会很高兴’。” 拙劣的俳句?淳司翻了翻诗集,视线落在其中一句“落日照耀在北方,那是秋天的夕阳”。原来如此,的确是拙劣的句子,淳司也同意这个说法,短短一句中出现了两、三个无谓的字,然而现在必需关心的不是这些问题。 “不只是卖掉俳句集那么简单吧?” “是的,他们要求我担任俳句会的记录员,每个月两次。当然,我只是做表面功夫,内容都是伪造的。” 山手俳句爱好会的十名会员以俳句会的名义每个月进行两次会面,应该是在进行一些异常的实验或研究,进行研究这件事已经确定了,不过现在开始才是问题,买下他人的俳句掩饰行动,到底是为了进行什么研究呢?要推测并不困难,再加上又有许多的状况证据,差不多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了。 吸血鬼与吸血鬼病毒以及不死之身的研究。 村尾那群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吸血鬼的存在?至今CRS面前出现过许多的敌人,村尾那些人对CRS而言,究竟是新的敌人,亦或是旧敌人的残存势力呢?这件事情今后非得查清楚。 由于织本美幸接下来有担任钢琴家教的工作,学生马上就要到了,于是淳司和雅香先行离开,并且答应她会妥善处理,回到车站的途中、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路上,雅香发问: “这样的话,你觉得那群喜欢俳句的老伯伯们会从实招来吗?” “不觉得,看来得拟定一些对策了。” 即使继续放任情势发展似乎也没什么关系,淳司觉得这还真是讽刺,现在仍然存活的山手俳句爱好会成员还有九人,同伴之一连同他的全家遭到杀害,想必他们所有人目前都笼罩在一片惊恐、不安与恐惧之下吧,为了要与同伴分担那股不安,肯定很乡聚在一起协议如何应对现况,但是又害怕轻举妄动会踏进警察的搜查网内,逼不得已只好将秘密藏在心中,却因此不断地累积压力,如果说只有压力的话倒也还好,可是惨遭毒手的对象不见得只会有村尾一个人,“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的这种想法会不断地侵袭自己,实际上,成真的可能性不低,为了要阻止这种情况,非得要全天候监视这九个人才行,只是CRS还有多余的人力吗? “不过话说回来,平常总是自称穷光蛋的伯父,居然舍得花上十亿日元这种大钱。” “嗯,如果那幅作品真的是梵谷的真迹,是可以用它当担保向银行借钱的,现在银行的钱多到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原来如此。对了,有关于山手俳句爱好会的那群成员……” 雅香提出了今后的对策。 “反正我们手上有他们的住址和电话,打恐吓电话过去造成他们的心理压力怎么样?我觉得反正那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采用游击战法对付他们也没关系吧。” “可以列入考虑。” 恐吓就有些过头了,倘若是警告或者忠告的话倒有一试的价值,因为做了亏心事的关系,他们也容易疑神疑鬼。 说也奇怪,村尾家死者们的遗体送去进行解剖之后却没有还给家属,难道是因为死法过于怪异,还有研究的价值吗?也因此,数天前举行的丧礼上其实没有遗体,如果他们真的是死于后天性吸血鬼之手,那遗体就必须尽快火化,否则经由吸血鬼病毒的传染,死者将以后天性吸血鬼的身份复活,之后更会以惊人的速度扩大感染,假如一次出现八个后天性吸血鬼在东京徘徊,就算是淳司也不想担负这个责任。 “教练、教练……” 雅香小声地呼喊,淳司也察觉了,如果白画般阴暗的街角出现不少人影,从前后左右总共出现了六人,六名穿着黑衣、体格壮硕的男子,为了掩饰表情脸上还戴上太阳眼镜,淳司忍住轻蔑的笑意后,对站在正面的男人发问: “请问有何贵干?我想不出我们做过什么冒犯你们的事情。” 此时口头上的尊重不过是用来挑衅对方,对方的身体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假如是善良的一般市民早就被那股气势吓倒了,然而淳司却是一副从容的神情,完全不将对方的敌意放在眼里。 “哎呀,好可怕。” 雅香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也紧紧抓住淳司,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完全将她出卖,除非是真正迟钝的人,不然都看得出来雅香是在嘲弄对方,这群身穿黑衣的男子当然也察觉了,原本就不太友善的态度变得更加凶恶,面对善良市民,这六个行使暴力的专家仿佛身穿以空气构筑而成、结界般的护甲。 “别多管闲事,还有珍惜自己的身体!” 对方发出有如地震般的怒吼,与亲切的内容形成强烈对比,是一句让人只能全身颤抖点头的郑重忠告,但是眼前这个态度嚣张的小伙子居然悠闲地笑了笑。 “等我高兴的时候。” 带着太阳眼镜的其中一个男人行动了,从静止到动作的速度快得令人不知所措,他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腹部送上具惩罚意义的一拳,原本想利用这一拳让他的胃液倒流,然而淳司微微往后退就躲过这一拳,同时用手指轻轻地碰触了男人的手臂,仅仅靠这些动作便足以分出胜负,男人瞬间脸色转白,狼狈地倒在地上。 其余的五个人还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回神的他们一起冲向眼前嚣张的小伙子,这大约花了他们两秒的时间,而全员倒在地上又是三点五秒以后的事情了。 “好了,我想听听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在这幅假装出来的平稳表象毁坏之前,淳司朝着倒坐在围墙边、还保有意识的黑衣男子看去,脑袋昏沉的男子抬起头,用失去太阳眼镜遮掩的眼睛望着淳司,他现在脑部贫血处于昏迷边缘,可是他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连抗拒询问的力气也没有,虽然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坚原吗?” 从淳司的口中说出山手俳句爱好会会长的名字,男子用流满冷汗的脸点点头,原本低垂的下颚现在更加朝下,男子完全地失去意识了,由于被路人看见会很麻烦,淳司与雅香两人迅速逃离现场。 “教练,我原本以为那种戴着太阳眼镜的黑衣男子,只会出现在漫画里呢。” “要吓阻善良的市民,这是老套但很有效的方法。不管是谁都不想被一群带着太阳眼镜的壮汉包围,更不想被他们抓着衣领举起来。一见到这种情景,大部分的人都会知难而退。” 属于“大部分”之外的年轻吸血鬼说出感想,接着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望向冬日的天空,自从村尾家的那起惨剧发生以来,东京的街道便不曾出现阳光,仿佛被冷雨与厚重的乌云压住一样,新宿的高楼大厦看起来也垂头丧气的。 “最近的景气好象不怎么好。” “对我来说,除非期末考结束,否则也好不起来。” 雅香感慨地说着。

隔天,淳司和伯父一同前往神奈川县藤泽市,村尾家现在唯一存活在世上的人——加纳凉子住在那里。 搭乘东海道线的火车大约要花一小时,淳司并不讨厌冬季的风光,只是看到大部分将报纸打开阅读的人,眼光都停在村尾家事件的报道上,导致淳司没什么兴趣欣赏风景,他转过头与伯父讨论那椿惨剧。 “我想村尾一开始就抱持着恶意与犯罪企图。被我看穿的那幅赝品,村尾不可能不知道是假的,毕竟他也是个颇具知名度的美术商人。”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要特地挑北多摩美术馆下手,明明经济状况良好的美术馆比比皆是啊……” “可是他却偏偏挑上我们这间贫穷的美术馆。” 北多摩美术馆里也是有存放一些还算小有名气的收藏品,例如二十世纪俄罗斯的绘画、中国明清时代的绢织物、颚图曼土耳其帝国后期的版画集等等,因为数量不多,也就无法受到媒体的青睐,相较之下,那些宗教团体或是财团法人创办的美术馆,无论质或量都远在我方之上,更别提对方还拥有丰厚的资金。 如此一来,就会得到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结论,那淳灭门惨案的主角——村尾应该知道CRS与先天性吸血鬼的存在,并且想利用不怎么友善的方式企图与我们接触,也许计划等到梵谷的赝品引发骚动后,再这样威胁我们——“要是不想让社会大众知道你们的存在,就乖乖协助我们”。倘若这样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村尾究竟是如何得知CRS的存在,而村尾的同伴今后将会如何对付CRS呢?还有杀害村尾一家人的到底是谁?无论哪一件都足以让伯父和淳司伤透脑筋。 位于藤泽市鹄沼的加纳邸。 加纳凉子虽然称不上是美人,也拥有不错的容貌,只是那并不肥胖的身躯却有股松散的感觉,整个人缺乏生气,听说她的年龄是二十五岁,可是从外观上看起来整整比实际年龄多了五岁,服装也很朴素,大概是因为正在服丧吧,另一方面,她的丈夫则是穿着开士米羊毛材质的毛衣,一副不讨人喜欢的轻浮模样。 加纳桌也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是艺名,然而却是不折不扣的本名,他今年三十一岁,喜好运动,是个兴趣广泛的年轻实业家,给人的印象刻板到令人不禁觉得,现实生活果然比连续剧要无趣,不过比起死气沉沉的太太还是好上许多。 也真不愧是位于鹄沼的房子,无论是占地大小、建筑风格以及庭院造景都称得上是一流宅邸,在会客室接待客人的加纳夫妇,对电话中伯父提到的事情并不会特别惊讶,伯父所提的正是想要退还“梵谷画作”这件事,并表示由于契约尚未成立,应该不会造成问题。 “我会尽快准备接受事宜。恕我冒昧,画的保存没有问题吧?” “画会以原本的模样交还给您的,请放心。” 伯父的三寸不烂之舌确实堪称艺术,淳司在内心想着,加纳桌也深深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由于是梵谷的画作,如果没有好好保存我就伤脑筋了。” “那张画的作者并不是梵谷喔。” 伯父的话让加纳睁大眼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告诉我这是一副梵谷的画吗?” 对方提出必然的疑问,而在听完伯父的解说之后,加纳的表情由不解转为凶恶,最后更朝着年长的客人咆哮: “真是毫无良心的恶劣美术馆,以为死无对证就想骗走梵谷的名画,你这个欺诈师。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法庭上说清楚,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那么快就露出本性啊,淳司心想,但是他没有将感想说出口。 “哎呀,请您冷静一下,我们都没在慌了。” 伯父故意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挥挥手,这是为了激怒对方所施的一些小伎俩,坐在伯父身边的淳司立刻改变身体的重心,准备随时应付动作场面,暂且不论加纳桌也的高尔夫球与驾艇技术,究竟格斗技方面又多好呢? 伯父继续悠哉地说: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也希望在法庭上说清楚,但是 4f24." >伤了故人的名誉可就不太好了。夫人也一样,要是对令尊从事的工作了解的话,请告诉我们吧。” 加纳凉子回答的声音既僵硬又阴沉。 “虽然您特地前来询问,但是我对家父从事的工作完全不清楚,所以无法告诉您。” “夫人,您的双亲与兄弟都被不知名的凶手杀害了。您不觉得应该让犯下这起案件的凶恶犯人受到制裁吗?” “但是那是警察的……” “警察根本靠不住。” 气氛明显地变得严肃,伯父开始数落公权力: “我并不是指警察无能,这次的事件以警察的常识及搜查技术根本无法解决,负责此案的沟吕木警官虽然十分努力想找出犯人,但是他缺乏想象力,这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凉子!” 加纳大声吼叫,并以凶恶的眼神瞪着伯父。 “这两个家伙大概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别理他们。关于岳父的传闻都只是空穴来风,他们完全没有证据。” “当然有证据,只要到北摩多美术馆就可以立刻拿给你们看。” “哼,要是有证据的话,为什么今天不拿过来。” “因为我们很清楚你们缺乏冷静,等你们冷静想清楚之后再通知我吧。” 将名片放在黑檀木制的桌上后,伯父就与始终保持沉默的淳司一同离开加纳邸,大约在地球表面平行移动约三百步,来到较为热闹的街道上时,伯父开口说: “受到这样的挑衅,肯定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只要等待时机做出应对,保证事半功倍。” “其实根本没有证据吧。真是的,你永远都只有那张嘴厉害,每次善后的都是我。” 淳司用冷淡的口吻抱怨,伯父则是神色愉悦地发出笑声,但是当他将手伸进口袋时,脸色突然起了变化。 “糟了。” 听到伯父的话,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淳司反射地将手架在胸口,他想起那天从织本美幸的公寓回家途中发生的事件,不过出现在侄子眼前的,是伯父从口袋中取出的小型黑色长方体。 “哎呀,我本来想把这个装在加纳家的,却放在口袋里忘记拿出来。这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看见伯父带有羞愧神色的表情,淳司耸耸肩。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啊,伯父?” “嗯?什么事?” 伯父稍微低下头,露出一副过去的一切都随风而去的表情后,将窃听器放回口袋。 “死去的村尾、他的女儿,还有女婿,他们三个并不是同一个人啊,就算死去的人曾经计划过什么阴谋,遗族们也不见得会全盘了解。” 淳司的观点十分锐利,等于是直接否定此行的意义。 “你要是一早就观察到的话,为什么不表示意见呢。” “因为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与其否定,不如实际采取行动比较好。况且,伯父你也不认为这种程度的访问能够带来什么帮助吧。说老实话,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底了?” “我只是心血来潮,想来湘南看海而已,海风很舒服吧?” “冬天的海风吗?” “四季皆平等,你可别瞧不起冬天。” “你之前不是才说过‘海边就是要夏天去’吗?还有女性的泳装布料越少越好之类的……” “咳……” 朝假装咳嗽的伯父瞄了一眼,淳司接着说: “如此说来,下一个要保护的目标就是织本美幸了吧。” 才刚说完,淳司就感到有些不安,她所住的公寓拥有完善的隔音设施,即使是一九三○年代的好莱坞女星鼓足力气用力尖叫,说不定隔壁的邻居也完全听不见,就算去掉隔音设备,隔壁邻居顶多会以为是钢琴或吉他的演奏声吧,只要一进到房间,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已经有CRS的成员正在监视她,但是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总而言之,加上那群山手俳句同好会的成员,这起事件中需要监视的人实在太多了。 “真是的,如果不再出现一个牺牲者,根本就不可能有进展。” “伯父,你这句话不好笑。” “那是当然,因为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说出这句令人不安的话后,伯父赶紧拉起外套的领口。

淳司要做许多准备,然而姑且称得上是他助手的花村雅香,一个出身平凡家庭的女孩,目前就读大学一年级,因此不可能一天到晚陪着淳司到处跑,不仅夜间外出时要给双亲能够接受的理由,白天也必须准时上课,“要求现在的大学生努力读书是不通人情的”,虽然常常听到别人这么说,但是这种想法对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一点帮助也没有。 从藤泽回到东京没多久,雅香马上就要求见面,淳司来到位于荻窐的咖啡店,才发现雅香只是想要商讨考试对策。 “到底要考什么?” “首先是语文。英文和德文各有两科,一点人道精神都没有,至少该弄成各一科啊。” “讲点德文给我听听。” “黑色枪骑兵舰队前进(Schwarze laer flotte voran)!” 这样下去可不行,淳司心想。 “考试范围是出自德国文学家施蒂弗特的文章吗……利用节奏将它们一一背起来或许会比较好,其他呢?” 淳司喝着既贵又淡的咖啡。 “普通科还有六个科目。西洋美术史、东洋美术史、科学技术史、地址及古生物学、宪法、社会学,其中最麻烦的就是宪法了,因为要背一大堆条文,我能够背出来的大概只有第九条而已。” “那种事别拿出来自夸。” 看到淳司将双手交叉在胸口,雅香也模仿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口。 “西洋美术史和东洋美术史因为有教练帮我,所以那两科可以放心。” “不要放心得太早。” “啊,教练欺负我。” 雅香露出气愤的神情,她顺势并起双脚,一双连滑冰选手看了都会嫉妒的美丽曲线从裙子下浮现。 “真不知道你的坏心眼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不是我个性差,是你太天真了。” “喔,原来如此。” 雅香老实地点点头,接着突然改变话题。 “教练,要不以家庭教师的身份到我家来,这样的话,以后要见面还是出任务都会容易许多喔。” “我说你,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去当别人的家庭教师还说得过去,怎么反过来要请家庭教师啊。” “如果是要接受司法考试的学生,聘请家庭教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反正就算教bbr>练拒绝我的请求,我也有万全的对策了。” “你想做什么?” “这个嘛,我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惨遭留级的吸血鬼。” “说什么傻话!” 淳司大声斥责,原本露出恶作剧般笑容的雅香也突然将笑脸收起,露出严肃的态度。 “现在情况一点也不好笑。我们大学有许多家世良好的大小姐,那群人看似落落大方,其实骨子里都很坏心眼,要是真的留级,我肯定会被当成笑柄。” “要是真的那么觉得就努力念书吧。” 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需要念书考试的年纪,淳司像长辈般说出了极为正面的言论。 “而且你也算是家世良好的大小姐吧。” “三餐是没问题,但是算不算家世良好就不知道了,也许算是暴发户?总之,因为他们十分地疼我这个聪明又美丽的女儿,绝对少不了给家庭教师的谢礼喔。” 聪明又美丽的女儿……要是这样的女儿突然带一个年轻男子回家,想必会令双亲不知所措,淳司心中虽然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些事就先搁在一旁,我比较想和你们学校的理事长见面。如果你能帮我安排,要我接下家教工作也可以。”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没问题的,那契约就算成立啰?” 雅香自己鼓了两、三次掌。 “不过,让一个芳龄十八的少女陷入留级的恐惧之中,鬼权侵害也该有个限度。” “鬼权是什么?” “不要太公开地宣扬这件事情。” 吸血鬼的存在本来就不是应该到处张扬的事情,站在吸血鬼的角度来看,自己不过是受到多数派人类迫害及排挤的弱小民族,只有这样而已,然而人类是否也是同样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半开玩笑的契约成立之后,淳司要求咖啡续杯,雅香则是点了苹果茶有鲜乳酪蛋糕,雅香边动着叉子,边将视线移到隔壁桌,隔壁桌的客人正在阅读报纸上有关村尾家大量杀人事件的报道,在那篇报导的标题上写着“可怕的完全犯罪”几个大字。 “教练,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实行完全犯罪的药啊?” “有。” “真的有那么方便的药吗?” “真的。” 那是极为强力的致癌物质,口服的情况下,极少的量也可以百分之百引发肝癌。 也由于这种致癌物质会迅速地排出体外,若没有在死亡之后立刻解剖遗体,与其说是困难,不如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现该物质。一九七八年,在西德乌尔姆市内,就有一位名为英格柏居·罗普的女性死于这项药物,不过这个只要一公克便可以让上千人死于癌症的强烈毒药,它的名称却始终没有公诸于世。 “但是,只要用这个药物就可以达成完全犯罪吧,为什么最后还是被察觉了呢?” “因为被害人自己发现了,就在癌症在她体内蔓延的时候。” 即使罹患了癌症,人也不会立刻死亡,罗普夫人开始怀疑丈夫在不断推荐的木莓果酱中下毒,于是请医生帮忙鉴定果酱的成分,最后,丈夫的完全犯罪计划虽然宣告失败,罗普夫人却也没有因此挽回一命,“史上唯一一位亲手找出将杀害自己的犯人,并且看着他锒铛入狱的人”,她以这个身份在后世的犯罪学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或许这个美名对于长期受到癌症煎熬、终究难逃一死的罗普夫人而言,根本就一文不值吧…… “犯罪的手法还真是千变万化啊,侦探小说里的犯罪手法说不定根本不会有用完的一天。” “没错,所以有人说不论是谁,在他的一生之中一定会出一本小说和想出一个犯罪计划。” “你还在想村尾家的事吗,教练?” “也没有特别去想……” 淳司将双手枕在后脑勺,如果这起事件真的是由被称为后天性吸血鬼的“患者”所为,那距离吸血病毒侵入死者体内,造成“死者复活”发生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至今的细流就快要演变成瀑布了,虽然想尽力帮助雅香,避免她成为史上第一位留级的吸血鬼,不过现在的情况或许已经不容分神了。

伯父对于警方办案能力的评价,也许说得有些偏激,不过却是句句属实,这个过度偏离常识的诡异事件,连警察都只能对外宣称这是一件“由于异常动机引发的异常案件”。 不过,要是警察不依照科学与一般常识进行搜查,反而会令淳司伤脑筋,总之,在事件发生后的第六天,整个调查行动陷入胶着,八个被害人都是死于失血过多,但是地板上却完全没有血迹,死者身上则是除了右边颈动脉有着极小的伤痕之外,只有在倒地时造成的挫伤。 犯案动机就藏在死者生前的交易之中,不会错的,沟吕木警官对大岩刑警如此断言。 “美术品的价值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吧,警官你会为了一副毕卡索的素描拿出三亿日元购买吗?” “如果有三亿日元,我会选择在中央线附近买块土地来盖栋房子,毕竟毕卡索的素描不能住人。” 沟吕木警官是个正直的公务员,过着与贪污毫不相干的人生,他原本就不是在东京出身,更没有钱在东经买土地盖房子,从以前就一直住在警察宿舍,对现今的社会体制不会觉得不安,政党也是支持保守党派,只是对土地政策不满,再加上前几天看到村尾家的豪宅,令他感触更加深刻,如果是歌手或职棒选手住在符合自身收入的豪宅里,那还无话可说,但是他对才村尾这种极为可疑却过着舒适生活的家伙,实在很难抱有好感。 “无论如何,这不会是一时兴起犯下的案子。脚踏实地收集情报以及搜索,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你们这群家伙给我拿出毅力来!” 沟吕木警官正在对刑警们训话,他是属于中间地位的管理阶层,既是向部下训话的长官,同时也是被上司训话的对象,每天必须回到搜查一课长报告搜查进度,踏着沉重脚步的警官向上司表示搜查毫无进展后,搜查一课课长不发一语地回看他。 “我听说有无聊传言指出这是吸血鬼做的,你该不会被这些谣言迷惑吧?” “那是当然的,课长。” “那就好。” 做出戒烟宣言的搜查一课课长,将没点着的烟叼在嘴里。 “如果能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超自然现象,倒也挺轻松的。” “是……” 沟吕木警官做出率直的回答,搜查一课的课长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只要他尼古丁上瘾的戒烟症状发作的话。 “最近这五年,因为那些成了悬案的凶恶案件,使得人民渐渐对警察失去信心,再加上有些居心不良的警察私吞捡到的钱却嫁祸给无辜市民,或是和暴力集团的干部一同举办宴会。为什么我们非得连那群家伙的过错一起被责备不可……” 课长的目光中充满不悦,这让沟吕木警官不自觉地将头低下。 “这个叫村尾的美术商是正派商人吗?听说这个世界正派商人的数量跟妖魔鬼怪差不多。” “我们问过其他的美术商以及他的交易对象,只是那群人口风很紧,根本收集不到有力的情报。” “口风紧就代表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反正绝对和金钱脱不了关系。” 课长将带有齿印和唾液的烟从口中拿出来,稍微瞪了一下之后又放回嘴上,并从口袋中拿出打火机点火,他将压力伴随着白烟一同吐向天空,接着把身体转向沟吕木警官。 “我是不太喜欢说这些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来自外部的压力,但是不保证以后不会有,毕竟连同婴儿一共有八人遭到杀害,迟早会受到社会大众的关注。要是到时候还交不出犯人,不但无法恢复人民对警察的信心,你和我更会陷入一片嘲笑与叫骂声中。” “属下明白。” “如果不想演变成那种情况,就得使用更加显眼的方式交出成果才行,毕竟那群媒体没什么耐性。” 警官不发一语。 村尾的家虽然位在杉并区善福寺,却将公司的地点设在四谷,画廊跟办公室在新宿街道上位于三丁目的大楼里,一周四天,村尾早上十点由司机接送,搭乘宝士前往青梅街道,过着会让人在心中暗骂的优雅生活,但是背地里他究竟在做什么,诚如伯父所言,沟吕木警官并没有能力发挥足够的想象力。真是的,要是真的能够像课长所说,将一切责任推给吸血鬼的话,肯定会轻松许多,总之,继续挨家挨户收集资料、努力地增加情报资料,才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此时,其他的部下过来报告。 “课长,有奇怪的消息传来。” 讲完了这些话后,从那名部下的口中出现了某间大学的名字,那是负责解剖与保管村尾一家人遗体的法医大学教室所在地,据说那里出现了奇怪的病例。 “……日本脑炎!?” 课长拉高了音量,这让沟吕木警官双耳一阵不适合。 “现在可是冬天啊,为什么日本脑炎会在这个季节出现?那是夏天的疾病,而且不是只会在九州这种气温炎热的地方出现吗?” “会不会是冬季的日本脑炎呢?” 也许部下只是想开玩笑,但是一感受到课长那股充满杀气的眼神,他立刻闭上嘴巴,沟吕木警官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刚刚差点说出一样的话。 “这是什么怪季节啊,根本一片混乱。” 不高兴的课长将抽到一半的香烟粗暴地弄熄,课长的身后有一道窗户,染上一片阴沉灰色的都会区街道从窗子延伸出去,看起来就像一幅拙劣的水墨画。 看来今年的冬天,比起往年更加不祥。 第三章 来自冬夜的三度嘲笑

坚原倍高,CRS对他的认知仅限于“山手俳句爱好会”会长,然而在他超过六十个的头衔里,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职称,他不曾现身于平面媒体上,是某个狭窄社会的一员,然而那个狭窄社会却是位于日本这个国家的金字塔顶端,他在由国际性大企业结合而成的日本产业联盟中担任专务理事,并身兼国家公安委员会的委员之一,也在数十个政府审议会中担任委员,同时是数十个大企业的董事,以及大学的理事与育英基金的监察等等,称谓的数量比他的岁数还多。 他今年五十五岁,从外表上看起来是个与年龄相符的中年绅士,位于世田谷区成城七丁目自宅的他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今泉尚平,对方是“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之一。 坐在接待室里的扶手椅上的今泉正用手上那条意大利制的手帕擦着脸,与一脸傲然英挺的坚原比起来,他就像个穷酸的中年男子,不过身为经济评论家的他颇具知名度,大约一周会上一次电视节目,不过由于是在星期日上午播出的节目,绿川淳司和花村雅香两人完全没有看过。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今泉?这件事迟早会结束的。” “我也明白专务处理事的意思,可是只要一想到村尾凄惨的死状,就让我不禁担心……” “你真是胆小啊。” “您说得极是,我也明白这样子很难看。” 今泉露出一副必恭必敬的态度,这和他在讲台上对着中小企业的老板述说经营者的心得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不过,对本人而言这次可是攸关生命的大事,态度会剧烈地转变倒也无可厚非,话说回来,这位平时都被经营者或杂志记者尊称为“老师”的人物,如今在坚原面前却是不断点头鞠躬,即使形容成信徒面对教宗时的态度也不为过,另一方面,坚原则是一?99lib.副完全不把今泉放在眼里的态度,毫不保留地说出心里话。 “真该死,那群没用的家伙……!” 坚原语中充满了愤怒与轻蔑,他指的是那群被绿川淳司轻松解决的保镖们,今泉听了之后赶紧将手帕塞回口袋并试探性地询问: “那群保镖口中的小伙子究竟是谁,没有收到任何报告吗?” “他们说手被他碰到的瞬间,整个人全身无力,并逐渐失去意识,很明显是生命能源被吸走了。” “也、也就是说,那个家伙是吸血鬼吗……?” 坚原并没有回答今泉的问题,他用更加不悦的表情凝视墙上一幅出自尤特里罗之手的风景画。 “目前不确定,我们对于整件事的了解还不足以做出正确的结论。” “有连坚原先生也不了解的事吗?” “村尾那家伙似乎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虽然对我来说没有差别,不过再也没有比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人物更麻烦了。” 坚原瞪着今泉那惊讶的脸孔,这让经营评论家不敢轻举妄动,本来想对坚原讲的话也被那股魄力逼得说不出口。 “到底下一个会是谁被杀呢?我、我还有家人在,要是连累的家人的话……” 村尾一家连婴儿都惨遭毒手,一想到这件事,今泉会如此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坚原的反应却相当冷淡。 “哼,只有那种为了得救不惜牺牲全家人的家伙,才会不停地将家族爱放在嘴边。” 即使是今泉也不免露出被这些话伤到表情,但是坚原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改变话题。 “村尾的女婿加纳,他打了一通奇怪的电话给我。” “您指的奇怪是……?” 今泉睁大眼睛,坚原则是举起桌上的玻璃杯,将苏格兰威士忌送入口中,并且对着客人吐出充满酒精的热气,坚原省略具体的说明,直接说出结论: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想要威胁我们。” “您说得极是,那小子还真是异想天开。” 今泉能说的话也只有这些了,若要保持坚原心情平静,也只有附和他说的话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或许该给他一些教训才对。” “……” 今泉不发一语地舔了舔嘴唇,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可怕的想法,或许村尾的死正是坚原的“教训”也说不定。 虽然坚原的地位极为崇高,但是在这个社会上地位高过他的人物也不在少数,他之所以能在日本权贵社会的地下势力占有一席之地,全靠他以灵能力者的身份受到财政界名人们的青睐,今泉这个光会拍马屁的家伙完全无法与他相提并论,坚原没必要像今泉一样在一般大众面前推销自己,只要在狭窄的社会中受人景仰应该就足够了,但是,正因为现状已经无法满足他,才会命令旧识村尾开始研究“那件事”,而今泉之所以能沾上边,全都归功于他日常的阿谀奉承,胡思乱想的今泉忽然觉得全身不自在,他差一点忘了自己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今泉离开坚原的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后的事了,可是他并没有回到家,他的家位于东京都小平井,搭乘私人轿车从成城出发只需要不到三十分钟的车程,可是他的黑色宝士却停放在三鹰市西部的马路上,直到隔天凌晨一点才被巡逻中的警员发现,“怎么可以直接停在大马路上呢,真伤脑筋”,其中一位警员边抱怨边朝黑色宝士走去。 窥视车内的警员吓得不禁吞了口口水,车内尸体的死状十分凄惨,只能用与安详形成强烈对比的字眼形容。 仰躺于后座的尸体给人一股紫黑焦脆的印象,简直就像一具未完成的木乃伊,而趴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的尸体也呈现一样的状况,呆站的警员再度咽下口水,踩着旧式发条人偶般的脚步回到巡逻车上。 就这样,山手俳句爱好会失去了第二位成员。

警视厅搜查一课至今不曾有过悠闲的时光,想必将来也不可能拥有,今泉尚平的离奇死亡大概会令这群刑警突破以往值勤过度的记录。 “会传出是吸血鬼下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来吸血鬼颇勤劳呢。” 大岩刑警开玩笑的口吻稍嫌轻浮,沟吕木警官则是无视他的发言,两手端起寿司店的大杯子,健壮的下颚被蒸汽弄湿,他一脸平静地发问: “那么,村尾和今泉的关系是?” “两人之间的关系?” 警官朝向一脸疑惑的大岩刑警用力一吼: “难道你以为这两个案件是恰巧发生的吗?村尾和今泉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联,这肯定与村尾家地下室的实验有关。快去给我调查今泉昨晚去哪里了!” 大岩刑警听完之后赶紧拿起外套飞奔而出,另一位刑警则是耸耸肩尾随在后,脸上仿佛写着“与其待在这里听上司发脾气,还不如到外头走走”,这让其余的刑警发出不晓得是窃笑还是感叹的声音。 沟吕木警官环视四周,虽然本人并没有威吓的意思,不过刑警们还是一个个低下头,就像是在闪避落雷,其中一位刑警确认凶恶的眼神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后,开始与身边的同僚窃窃私语: “讲真的,这次的事件,你觉得有可能解决吗?” “不可能,可是总不能大声地说出来吧。” 两道轻轻细语充满着疲劳与厌烦,他们两个是自己选择打击犯罪这个职业,但是这次的事件令他们失去了部分对工作的热诚,该怎么说好,是一种非常让人厌恶的感觉,这次的事件不禁让人觉得“彻底无法接受,完全不想接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谚语则是不断在两人的脑里徘徊。 花村雅香就读的私立关东大学,无论规模、传统、入学难度都算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学,男女学生的比例大约是五比五,在六千名女学生之中,这位名为花村雅香的一年级学生在家接到一通请她前往事务处的电话,到了事务处后,一位自称是事务长的矮小中年男子对她说: “你是教养学部一年级的花村雅香同学吧。其实,理事长表示务必要见你一面,你能够空出一些时间吗?” 此时雅香有些慌张,她的脑中浮现好几种想法,虽然鱼已经上钩了,但是她也不觉得对方是会毫无准备就动作的笨蛋,最后,她选择拒绝。 “这可真是伤脑筋,最近都在忙着准备期抹考,等等还跟美术史老师约好要见面。可以和理事长约明天吗?” “哎呀,可是理事长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今天刚好有时间,就麻烦你和理事长见个面吧。” 雅香郑重地拒绝对方强人所难的好意。 “真是非常抱歉,我并没有事情要找理事长商量,所以应该是理事长要空出时间才对。” 虽然这是作战之一,不过其实也夹杂了雅香自己的想法,有事要找人商量的那一方反而要对方配合自己不是很失礼吗?雅香的拒绝令事务长一脸不悦,他放弃了好言好语,拿出自己的立场。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这让我很为难喔。” “无论如何都不行。啊,我要告辞了,现在的我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向事务长鞠躬之后,雅香一股作气站起身,豪迈步向房门的背影仿佛在宣告“如果现在不阻止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唷”,一脸慌张的事务长也明白自己失败了,最近的女学生真是难伺候,连搬出“理事长邀请”这个招牌也无动于衷,即使如此,成功邀请这位女学生才是最优先的事项,此时不让步不行了。 于是花村雅香以一介一年级学生的身份荣获理事长的邀请,当然,这也是因为雅香在事前做了手脚,她寄了一封匿名信给理事长,内容写上“名为花村雅香的一年级学生知道你的秘密”。 或许不是每个学校都相同,关东大学的理事长室是一间位于大学校舍最顶楼的豪华房间,从高达八层楼的楼层向下望,可以看到东京都内颇为罕见的翠绿校园,再往前眺望,则是位于新宿副都心的成群大厦,雅香走出电梯后看见一扇分成左右两半的大门,打开之后走进前庭,超过一打的秘书整齐地站在桌子旁,其中有一半以上是体格健壮的保镖,若不穿越他们便无法到达接待室与执勤室,这间办公室还附有休息室,里面则有茶水间和洗手间。 两年前打造这间理事长室的正是现任理事长热海启吾,他过去将教育部事务副官这个角色做得有声有色,在盛传他有意要出马角逐参议院议员的同时,也一并接下了这间大学理事长的职务,比起官僚时期,他发挥出更辛辣的手段,不仅重建大学财政、驱逐反对派的教授,还将主导反对调涨学费声浪的学生们一扫而空、瓦解教职员们的整合势力,用了六年的时间以独裁者的姿态管理这所学校。 然而这位独裁者要见面时,一个名为花村雅香的一年级学生没有唯唯诺诺地答应就算了,居然还以没有时间这个理由拒绝,使热海理事长这边被迫更改原定行程,心中的不悦可想而知,刚迈入老年的热海拥有一张宽阔的大脸,以及与脸型成强烈对比的瘦小身体,眼镜与西装皆为英国制,他以一副施惠于人的态度允许雅香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在沙发上,经过一阵寒暄才正式进入主题。 “我请你来到这里的理由很简单,是要问你对现在广为人知的村尾家灭门血案了解多少,把你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哎呀,理事长,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一向不看电视新闻也不读报纸的。” 雅香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让理事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眉毛与嘴唇,最后还从口中吐出既陈腐又引人发笑的台词: “女孩子就该诚实点,乖乖地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吧。” “您是指山手俳句爱好会的事吗?” “你果然知道。” 从理事长眼镜上的反光散发出一股恶意。 “所以,我有些事想问你。我再重复一次,诚实一点,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既然话题已经达到核心,热海理事长也失去了假扮绅士的闲情逸致,他从椅子上站起,用自己瘦小的手紧紧抓住雅香的手腕,并透过眼镜狠狠地瞪着她。 “不然的话,对你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假如受到处分的话会影响到你往后的相亲,左右你的人生对我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雅香再也没有兴致听眼前这个伪君子胡言乱语了,她用力将理事长的手甩开,这让对方稍微失去重心,就在理事长一脸盛怒准备采取高压姿态的时候,雅香从两件式套装的口袋中取出向伯父借来的小型黑色机械。 “这可是窃听器喔。” 雅香用无辜的表情说: “这里发生的对话全都传到我朋友的耳里了,只要我一有危险他就会立刻飞奔过来。你看,他来了!” 从接待室的房门外,传来三道像人的身体撞上东西的沉重声响。

藏书网 打开房门的绿川淳司一脸悠哉地走了进来,并朝全身僵硬不动的理事长一鞠躬,热海高声大喊: “你、你是谁!” “我是您学生的家庭教师。” 忍住说出“我是她的人生导师”的动摇,淳司这样回答。 “我的本行是北多摩美术馆的策展人。经我这么一说,您是不是有点印象了?” “你在说什么?” 咦?淳司在心中发出疑问,然而理事长那副疑惑的表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淳司转移话题。 “附带一提,理事长您雇佣的亲卫队全都安稳地在隔壁房间午睡,请不用担心。” 这种情况是会让人想说出冷酷的台词,而且对于信奉力量即是一切的人格外有效,只见热海理事长哑口无言,淳司这个人从外表看来颇为瘦弱,但是却将他以秘书名目雇佣的强壮贴身保镖全数击倒,依常理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这名没有受到邀请的年轻小伙子现在正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就证明了一切。 “我、我要报警!” “请便请便。” 淳司毫不在乎地点点头。 “既然要报警那就打去警视厅搜查一课吧,那儿有一名叫垢吕木的警官和我伯父很熟。” 所谓很熟,不一定是指朋友或亲人,要怎么理解是对方的自由,热海理事长没有将手伸往电话,这个动作说明了一切——他作贼心虚。 “我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主导权更可以说是握在您的手上。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全部在您一念之间。” “你知道多少?” “比您想象中的要来得多一些。” 淳司看起来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过有九成以上都只是在虚张声势。 “果然遗传到伯父的血统以及教育”,雅香在心中赞叹,当然她没有鼓掌。 热海理事长的嘴巴仍然保持半张的状态,即使像热海这么有才干的精英官僚,一旦失去自己的步调也难以重整旗鼓,毕竟面对眼前的对手,就算藉由权力以及威势当后盾仍然无法占上风,而另一方面,他还要顾及社会上的身份,这令他落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点程度的心理变化,淳司非常清楚。 “如果您不想说的话就算了。话说回来,还真是令人惋惜啊,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似乎随着日期持续减少,现在存活的还有八人,说不定明天就变成七个人了。” 用不祥的口吻说出不祥的预测,淳司看了雅香一眼。 “占用您宝贵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两个就此告退了。” “那就再见了,理事长。您的茶十分好喝,不过没有蛋糕这一点有些可惜。” 就在雅香正要鞠躬告辞的同时,一股充满挫败感的声音传来。 “等、等等……!” 早已薄弱的虚张声势之墙此时终告崩坏,从热海理事长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原本自以为是的态度。 追根究底,就是由于同伴接连离奇死去产生的恐惧感,才会驱使他采取今天这种手段,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撮名为雅香的稻草,要是在此时松手,就只能溺死了。 协议成立了,理事长将门打开大声斥责那群派不上用场的保镖之后,重新招待淳司以及雅香两人入座,接着淳司询问了关于“山手俳句爱好会”的内部情报,只是实际上,理事长透露的情报对淳司等人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将雅香叫到理事长室也不是来自会长坚原的指示,而是他的独断独行。 “而且我们同好会的成员,其实连其他成员的长相和名字都不是很清楚。” “照你这么说……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从来没有全员聚集过?” “是的,大多都是会长和我进行有一对一的会面,其他的会员八成也是这样,副会长只不过是挂名罢了。” 假设热海理事长所言属实,那就偏离了淳司原先的猜测,也就是说权限和知识都掌握在会长一个人手上,其他的会员不过是照他的意思提供资金,热海理事长提供的那笔资金来自大学预算的可能性十分高,反正日后还有揭穿他的机会,于是就让理事长先继续说下去。 “之后呢?” 在淳司的催促之下,热海理事长即使有些口齿不清,仍然持续说明,研究的内容都是由坚和死去的村尾在进行,其他的成员只有在事后才会得到通知,纵使心中有些不平,也没有人敢正面忤逆会长,同时由于不老不死这个极大的诱惑,令他们不断地投资金钱,一开始是以动物进行实验,实验过后的尸体则是全部送进关东大学生物工程研究所的生化分解设施进行销毁…… “生化分解啊,听说可以让一头牛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彻底消失。” 淳司刚说完,就被用雅香用怀疑的眼神关注。 “照你这么说,即使是人类的尸体也可以用相同的手法处理吧。” 听到雅香暗指他们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热海理事长惊慌的神情明显可见。 “没、没有那种事,应该不会有才对。” “意思是说都由别人动手,和自己无关吗?” “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了!” 热海理事长拉高音量,淳司玩弄着高领毛衣胸口的饰物,并提出一个问题替他解围。 “你还知道什么事吗?” “其他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 “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了!别再问了,而且你们不是答应我,只要把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你们就会救我的吗!” 高压的口吻符合他学校经营者的身份,看起来谈话内容的真实性似乎无庸质疑。 “叫我们救你?理事长究竟期待我们做什么?” 淳司的这番话充分表现出他的坏心眼,当初只说还有商量的余地,完全没有讲明要将热海理事长从什么东西的手中救出来。 “我还不想死啊!” 理事长大声吼叫,眼睛周围与嘴边的肌肉明显地变得僵硬。 “我就是因为不想死才会出钱赞助研究的。我不想死,救救我!” 毫无掩饰的严词,这让淳司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他只是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理事长。 “我们家有癌症的家族遗传病史。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在六十五岁之前死于胃癌。我明年就要六十了,我不想在四、五年后就死掉啊。若是能够担任私立学校联盟的会长,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一等勋章了。” “原来如此,那当然不想死了。” 对勋章没有什么兴趣的淳司做出冷淡的回应,雅香则是皱起她形状娇好的眉毛,继续注视着理事长,理事长握紧双手,全身颤抖地继续说: “帮帮我吧,我什么话都听你们的。帮助我逃出癌症的魔掌吧,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这句话一说出口,接下来要做的一定就是代表最高敬意的下跪吧,眼前这个男人也不例外,热海理事长直接跪在两个年轻人面前,不断将头磕在地毯上苦苦哀求。 “请不要这样。我们能做的只有将杀害村尾一家人的凶手找出来,其余根本无能为力,虽然有可能找出一些其他的东西,也请你别抱太大的期望,我们会很困扰的。” 淳司一脸厌烦地摇摇头,虽然很同情理事长恐惧胃癌的心情,也不能因此认同他们进行的研究。 将正在下跪的理事长留在原地,淳司及雅香走出房间,这并不表示他们对于眼前的景象无动于衷,单纯只是待不下去罢了,他们慌张地站起身快速经过秘书们所在的房间,走出电梯后,可以从窗户看见东京的街道,安静地耸立在乌云底下的高楼大厦会让人误以为是成群的墓碑。 那个杀害十名男女老少的吸血鬼就藏身在这座洋溢着活力、兼具人性与非人性的都市里,居然会发出和警察一样毫无创意的感慨,让淳司感到一阵凉意。 “教练,怎么了吗?有让你很在意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有关人类文明终点的事。” “哎呀,那你的胸襟还真是壮阔。不像我,光是眼前的考试就快忙不过来了。” 两人会这样互相开玩笑,应该是不愿再想起热海理事长刚刚那个丑态,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拯救理事长姓名的义务,但是听到那些话与看到跪地求饶的动作,还是会令人不舒服,若是离奇死亡事件发生在热海身上,肯定会让两人更加不愉快。

最近这几天常常光顾咖啡店呢,绿川淳司不禁在心中这么想,今天淳司及雅香和伯父约好在新宿东口的咖啡店见面,也要顺便报告一些事情,两名年轻吸血鬼从关东大学出发前往约好的地点,淳司在那家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伯父。 “不知道CRS存在的吸血鬼?” 伯父灰色的眉毛微微抖动,看来并不是准备大笑的表情,见到两个大男人一脸严肃,雅香也不禁摆起一副认真的神情,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不断地将豪华巧克力圣代用汤勺往嘴里送,因为就算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事态也不会因此改善,另一方面,淳司则是看也不看面前的咖啡一眼。 “当然,因为之前梵谷赝品事件的关系,我也不觉得对方和CRS完全没有关联。然而也不能完全否定对方了解我们,而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或许会演变成关系到CRS存亡的大事。也许还不只,这次的危机可能正朝包含CRS在内的社会大众逐渐逼近。” 伯父重新调整坐姿,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妄自假设是很危险的喔,淳司。” “我明白,但是唤起大家的警戒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很遗憾,并非所有的吸血鬼都是和平主义者。” “人类也一样。” 假设某个地方的吸血鬼跟历代的野心家一样计划要征服世界,成功的话,会成为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以最差的情况失败收场,将换成人类进行永无止境的报复行动,对于CRS而言,这两种结局都是他们想要极力避免的,接着淳司首次朝咖啡杯伸出手,小饮了一口黑咖啡。 “我想,是不是没有必要继续监视位于藤泽的加纳家呢?光是东京都内就处于人手不足的状况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藤泽那么远的地方吧。” 对于侄子的抗议,伯父不发一语。 “将人手从加纳家撤走吧,既然没有打算要帮助他们,不如就将人力集中在监视热海理事长这个部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加纳一家人握有重大的关键。” “又是这种保留的态度,你有什么证据吗?” “要是有就好了。” 伯父脸色不变地回答,淳司则是叹了一口气之后朝天花板望去。 话说回来,虽然乍看之下情报源不断增加,可是没有能直达事件的核心的情报,真可说是前途堪忧,此时成功征服豪华巧克力圣代的花村雅香,首次发表了个人看法: “我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们肥得要那么认真地在这里讨论解决方案呢?毕竟受到伤害的是人类社会。只要交给政府或警察处理,我们在一旁观赏就好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也不能就因此而坐视不管。” 淳司发出苦笑,没有吸血鬼,人类社会依旧可以持续运作,但是人类社会一旦消失,吸血鬼便无法继续生存下去,就算不消失,假如人类社会过度腐败,对吸血鬼而言也是一大烦恼,如同水质若是过于恶化,池子里的鱼会活不下去一样,对吸血鬼而言,守护环境有其必要性。 东京……堆积在这座魔都底下的恶意跟怨念、憎恨与破坏的冲动,仿佛乘着北风不断地朝街道袭击,坐在咖啡店二楼的窗边,看着被群众及汽车淹没的道路,淳司心中忽然冒出这种想法,在这座巨大都市生气勃勃的同时,等量的恶意也持续增殖。 但是最为讽刺的,大概就是带有如此细腻眼光跟跟思维的淳司本人并非人类,而是吸血鬼这件事吧,他们的真面目一旦曝光,立刻就会受到人类的追赶,排斥以及迫害,是个异端的少数存在,也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够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人类文明的现状。 难得天气放晴,整个街道仿佛暴露在会令人晒伤的夕阳之下,碰上这种天气,即使是迟钝的人类也会被唤醒生理上的不适,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与淳司的心情产生了共鸣,伯父与雅香望着窗外不发一语,玻璃窗外的都市瞬间由白昼转为黑夜,看起来就像整座城市逐渐没入黑雾中。 “横行魔都的魅魅魉魉,受诅咒的吸血鬼传说随着悲鸣一同再现,为世上带来正义与和平之光的英雄究竟是谁呢?敬请各位读者拭目以待!” ——大概就是这样吧,此时淳司脑内浮现出这段略为轻浮的词句,眼前这片夕阳令人轻易地联想到江户川乱步书中的世界,可是对这位现实中的英雄来说,首先要完成的是今晚的家庭教师工作。 花村雅香的家位于涩谷区的神宫前三丁目,距离原宿跟青山不远,想必听到这个地名会令许多人感到既羡慕又嫉妒,其实距离明治大道约三百公尺的花村家,不过只是一栋位于普通住宅区的普通两层楼建筑,附近还有社会福利设施与大公司的宿舍,安静到让人不觉得自己身处都市中心。 “这是我的双亲。” 在女儿的介绍之下,花村夫妇面带微笑迎接这位年轻男性,夫妇俩称不上是俊男美女,雅香应该是巧妙地继承双亲五官最为端正的部分吧,就在淳司打完招呼之后,雅香的父亲更是开怀大笑。 “啊,雅香似乎经常受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 “也称不上是照顾……” “你太客气了,我家的女儿总是到处惹麻烦。不过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女孩,也请你多多包涵,哈哈哈……” 淳司观察的结论是,对方是位十分开朗的父亲,讲话也切入重点,母亲则是说完“哎呀,请坐请坐”这类招呼词之后就一直保持微笑。 二楼有雅香的房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客房,还有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作为储藏室,淳司进入的是客房,他背对着壁橱席地而坐,樱花木制的桌子上放着咖啡以及起司饼干,雅香抱着一打教科书和参考文献在淳司的右边坐下,此时淳司说出一些肺腑之言: “你的父母亲人很不错。” “对啊,毫不做作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面包店的伯伯婶婶。” 说这句话的本人虽然有身为面包店老板女儿的自觉,却没有身为一个淑女的自觉,居然在客人面前做出毛衣和牛仔裤这种随便的打扮。 “好了,有了这些准备就算读到半夜也不成问题。” 吸血鬼只要曝露在阳光下就会死亡,这是从琐罗亚斯德教“光即善、暗即恶”的意思中诞生的偏见,不过后天性吸血鬼确实有受到日光的照射后产生过敏致死的情况,另一方面,先天性吸血鬼对于夜间的适应能力比较优秀也是事实,光是熬夜两天对雅香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事后充分补充睡眠即可。 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是吸血鬼这件事,善良的花村夫妇当然完全不晓得,今后的对应方式对雅香来说也是一大难题。 用“遗传病”一词来形容虽然并不完全正确,印象上倒是十分符合,吸血病毒会附着在遗传因子中,潜伏了数个世代之后突然出现在某个人身上,一开始会发高烧,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至九十六小时之内,体内的细胞将会完全变质,完全停止成长及老化,新陈代谢的结构也会产生变化,若是雅香的双亲得知自己的女儿今后再也不会衰老,究竟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雅香将参考文献一一摆好并说: “现在还没关系,将来才是问题,不能长时间住在同一个地方,要是躲起来的话,爸妈肯定会担心吧……” “我是觉得,现在应该没有比亲爱的独生女惨遭留级更让那对父母担心的事了。” “嗯,说得也是。” 所以读书会开始了,明天的考试科目是东洋美术史和科学技术史,两科都是背诵式的科目,能干的淳司将雅香的笔记和教科书反复比对之后,圈出了几个重点。 “简单来说,这个教授颇重视以塞西亚人为首的北方游牧民族,为古代中国美术带来的影响,你只要从这个主题发挥,作答纸写个一页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要怎么写?” “嗯,这个教授看来喜欢小说式的表现手法,你试着以写小说的方式作答,相信不会引起反感,以这个策略增加字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小时经过,就在两人稍微休息的时候,雅香边捶肩膀边抱怨: “啊~~二十三岁的男性和十八岁的女性两人共处一室,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会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和一个小孩在一起要怎么令人脸红心跳啊,好了,如果休息够了就打开科学技术史的第四章,试着整理关于沈括这个人的论述。” “我看看,十世纪末的宋朝人,藉由化石的研究成为史上第一位发现地形与气候会随着时代改变的人……” “不是十世纪,是十一世纪。他原本是一位活跃于外交、财政、治水的官僚人员,同时也是与旧法派对立的新法派中的一人,这点要记清楚。” 此时一楼的客厅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花村夫妇正在客厅里喝茶。 “孩子的妈,怎么样,雅香他们的情况如何?” “什么怎样?他们正在认真读书啊。” “这样啊……嗯,只是听说最近的年轻人的行为不太检点。”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亲爱的?”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倒是你是不是该端一些点心上去了,不,端哈密瓜吧。啊,还有礼物,将那瓶白马牌威士忌拿出来。” 真是和平的冬夜,但是就在此时,纷扰的夜晚早已降临在东京的某个角落了。

“太平间有奇怪的声音。” 接到通报电话,两名警员搭乘巡逻车来到位于丰岛区的千代田大学医学部门口,这是晚上九点四十分的事,在从前学生运动盛行的时代,光是有警员或刑警上门就已经足以在校园内造成骚动,然而不论是好是坏,那种情况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警察们也不用因此提心吊胆地行动。 说到千代田大学医学部的法医学教室,正是村尾家杀人事件中,解剖被害者们遗体并且进行保存的地方,警察局一收到联络就立刻赶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完了老管理员的说明后,警员们踏入这栋具有四十年历史的石造建筑物,两人在旧式暗橙色灯泡的照明下穿越长长的走廊,朝通往地下太平间的楼梯走去,其中一名警员突然发出仿佛喉咙被堵住般的叫声,并抬起正准备踩下的脚,这个举动吓到了身边的伙伴。 “你怎么啦,喂!” “老、老鼠、老鼠……!” “老鼠有什么好怕的,真是大惊小怪……” 发出抱怨的伙伴也在下一个瞬间,露出与对方相同的恐慌与惊愕,昏暗的楼梯底部有无数的玻璃球正在发光,了解到那是老鼠眼睛的同时,也察觉到自己正在起鸡皮疙瘩,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结果动物的本能代替他们决定了接下来采取的行动。 老鼠们不断骚动,整个地板不停沙沙作响,老鼠的鸣叫声伴随着威吓声快速地朝两人接近,他们以两名警员为目标冲上楼梯。 “……!” 警员们发出几近惨叫的声音并向后退,恐惧以及生理上的厌恶感有如芒刺在背,两人拼命地往一楼奔逃,上百、上千只的老鼠发出凶恶的鸣叫声紧追在后,其中一名警员脚底踏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落在楼梯上,就在他准备重新站好的时候,老鼠追了上来,并用它们极具攻击性的锐利牙齿无情地撕裂警员的制服,来自劲部与耳朵的剧痛令警员放声大叫,他用左手将老鼠们从身上赶走,右手则是取出了制式手枪,手背和手掌已经被这群小型凶猛的牙齿攻击得鲜血淋漓。 “救救我……!” 那股求救声让成功逃到一楼的同伴想要折回原路,但是却被蜂拥而至的老鼠们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恐惧感和责任感在心中不断地交战,就在他站立不动的同时,突然感觉到某只脚一阵剧痛,此时早已听不见同伴的哀号了。 十点一分,警视厅的情报中心接到了一通来自丰岛区的巡逻车通报。 “明治大道出现大量的老鼠!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个超乎常识的通报。 “请问你说的大量,大约是指多少只呢?” “我不知道。一百万只、两百万只,这根本就算不出来啊,它们占领了半个路面,正不断往南方前进。” 在短短的时间内,警视厅情报中心陆续接到来自各区的通报,尽管通报的内容再怎么荒唐,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视为实情,在情报中心的指令下,高达两百辆的巡逻车接连往指定地点出发,中途却遇上了塞车而迟迟不能前进,明治大道的骚动已经波及到其他交通路段了。 惨叫声以及混乱充斥在明治大道上,池袋、新宿、涉谷这些贯通副都市中心群的主要道路,接连遭受鼠群的侵占,行人们发出哀号并逃离现场,但是车上的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转动的轮子碾过老鼠,附着在轮胎上的血和黏液导致车身打滑,失去控制的车辆更接连碾过为数众多的鼠群并不断地偏离车道,最后撞上了商店的展示玻璃,玻璃碎落一地,人们的悲鸣划破夜空。 “哇!别过来、别过来!” 发现一大群蜂拥而至的鼠群,呆立在街道上的情侣不禁寒毛直竖,虽然周围不断传来“快逃!”的呼喊声,可是两人就像被冻结似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眨眼的时间鼠群便跑到他们的身上,鼠群无视两人凄惨的哀号,把他们扑倒在地,街道上没有人能够伸出援手,有努力地逃入建筑物内的人,有爬上电线杆的人、也有抛下无法发动的汽车,徒步脱逃的人,有部妄想强行突破鼠群的油罐车失败了,车身以惊人的速度倒向一旁静止不动的车辆,令这场混乱更加扩大。 油罐车在一瞬间发出如同生物般的颤抖,紧接着吐出橘色的火焰并且爆炸,巨响以及热风直冲天际,火光照亮了整条街道,为了躲避老鼠的攻击而逃进建筑物高层的人们,这次则是感受到火灾的威胁纷纷夺门而出,运气不好的人会遇到鼠群,在惊慌之中的人们,这次反而被渐渐地引入鼠群的中心,消防车上的警报器也同时开始在东京各地咆哮。 “简直就像潜藏在东京下水道的老鼠一举入侵街道一样。” 如此大喊的警员脸颊上还留着被老鼠袭击过的伤痕,成群的老鼠以及它们引发的混乱正通过明治大道持续南下,往神宫野方向前进中。 第四章 静待拂晓

停下手中挖着哈密瓜的汤勺,绿川淳司正在确认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脑部深处的危险信号不断响起,可是无论听觉或视觉都没有直接得到相关情报,所在之处是普通民房中的普通和室,虽然眼前的女孩子不怎么普通,而这个女孩子正用不解的表情注视着家庭教师。 “怎么了,教练?不喜欢吃哈密瓜吗?” “我习惯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吃。” 随口敷衍后,淳司将汤勺放回盘子并且站了起来,突然从楼梯传来一阵跑步声,雅香的母亲慌慌张张地打开房门。 “雅香,事情不好了。电视正在播放临时新闻,有一群凶暴的老鼠在明治大道上乱窜,听说好象要到这附近来了。” “老鼠……?” 雅香哑口无言,淳司不发一语地冲出和室,脑中的危险信号仿佛有方向性地猛烈撞击他的心脏,他下..楼梯的脚步没有发出声音,到达玄关之后将大门打开并且环视四周,突然从远方袭来一阵巨浪般的瘴气,差点令淳司透不过气,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楼的雅香说: “我讨厌老鼠,讨厌的程度大约排在考试和醉汉后面吧。” “又没有人问你对老鼠的看法。” 淳司用紧张的心情说出无法缓和气氛的玩笑话,突然他的眼前冒出一个盛着哈密瓜的盘子。 “既然都已经切了就吃完吧,教练。要是被那群老鼠啃光就太浪费了。” “谢了。” 轻声道谢之后,淳司拿起汤勺挖了一块果肉送进嘴里,不过此时的他没有品尝美味的心情,一口就吞下去了。 低沉、漫长的地鸣逐渐靠近,轰隆巨响般的不悦感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便有听觉入侵到视觉,花村家的门前聚集了成千上万只灰色老鼠,不断发出叫声、成群结队的老鼠如同液体一样从门的缝隙不断地渗入屋内、淹没整块地板。 “快上二楼,雅香。” 淳司一刻也无法将目光从老鼠群的身上移开,因为要是一个不小心遭到老鼠们的攻击,是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只要一被咬到,淳司体内的吸血病毒将会转移到老鼠身上,如果这只老鼠袭击一般人类,吸血病毒会永无止境地扩散下去,说不定这就是梦魇开始的第一步。 “我也来帮忙吧,教练。” “你不是很讨厌老鼠吗?” “是很讨厌,所以才要处理掉它们。” 理论上说得通,只是和一般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你看过‘吸血鬼’这部电影吗?” “没有。” “那一部可是吸血鬼电影中的杰作。由克劳斯·金斯基主演,推荐你去看看。” 那部电影是叙述吸血鬼诺斯费拉杜的出现令小镇受到鼠群侵袭,导致鼠疫在小镇中肆虐的各种情况,片中的吸血鬼能操纵老鼠,虽然淳司本身就是吸血鬼,却没有操纵老鼠的能力,伯父以及雅香的身上也不存在那种能力,淳司认为,或许这场骚动的背后存在着一名与诺斯费拉杜拥有相同力量的人物,实在无法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偶然。 在淳司的指示之下,众人将一楼的窗户及厨房的门全部锁上,仅开放玄关的大门,与其让它们将各个窗户大破一举入侵,倒不如将“前线”仅限在一个地方,这是考量战术后的结果。 老鼠们发出怪叫,带有攻击意识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淳司身上,战斗即将开始。 “大家都是借住在地球上的生物,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不过跟它们说这么多好象没有用。” “虽然是借住,我们应该也有选择邻居的权利吧。” “没错,会给人带来麻烦的邻居搬得越远越好。” 淳司的视线余光看到了摆在一旁的家用灭火器,脑中旋即冒出新的点子,他指示雅香将灭火器拿给他,同时将一直握在手上的武器丢到一旁,也就是打扫用的拖把..。 老鼠们开始行动,手持灭火器的淳司先是用力踢出一脚,将一跃而起的三、四只老鼠全数踢落,紧接着鼠群发动了第二波比刚刚更大的攻势,淳司赶紧将灭火器的安全栓拔起。 灭火器喷出的白色泡沫不断地往老鼠身上洒去,老鼠们发出愤怒与困惑的叫声,并且开始动摇,甚至停止前进,其中一群老鼠发出充满气势的叫声准备再度前进,却因为害怕灭火器喷出的强劲泡沫而退缩,只剩下充斥整个玄关的威吓声,在一旁眯起眼睛的雅香也抓起手上的拖把,将满是泡沫一跃而起的两、三只老鼠打落在地。 此时,窗外的景色被染得通红,玻璃像是触电般不断震动,远处还传来“失火了!”的叫声,后来才得知,那是因为老鼠咬破瓦斯管,外泻的瓦斯接触到点燃中的香烟引发的爆炸,不知道是否由于那场爆炸发出了火焰与声响的关系,老鼠们开始撤退,与其说是撤退,比较像老鼠们放弃往四处分散攻击,重新集合成一整群。 之后大约经过了五分钟,淳司做出花村家应该安全了的这项判断,并留下“谢谢您的哈密瓜,那我先告辞了”这句极为普通的招呼后就走向玄关,在一片泡沫之中找出自己的鞋子并且穿上,接着跨过泡沫池走出花村家的大门。 “爸爸、妈妈,我也出去一下。” 花样年华的女子大学生手上握着拖把朝家庭教师的方向跑去,至今一直看着两名年轻人奋战的英姿,在后头不断鼓掌的双亲慌慌张张地阻止她,只听见女儿穿着沾满泡沫的运动鞋回答: “我可是你们两个一手带大的女儿喔。怎么可能会去做坏事,相信我!” 父亲感动地点了点头。 “说得对,不相信你的话,不就等于不相信养育你长大的我们吗,去吧,我的女儿,要是你有个万一,爸爸会负责帮你善后的。” “你在说什么啊,孩子的爸!” 母亲发出抗议: “你听好了,雅香。要是不小心失去性命,即使获胜了也一点意义都没有。唯有活下来才是真正的胜利。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好吗?” “相信你的女儿吧,那我走咯!” 接过拖把的双亲目送踏着轻快脚步离开家门的女儿,过了一会儿,母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话说回来,孩子的爸。” “什么事,孩子的妈?” “那个家庭教师应该是美术馆工作的人员吧?” “好象是什么策展人之类的。” “美术馆的人有必要那么积极参与灭鼠行动吗?交给警察或自卫队不就好了?” 母亲将头歪向一边,父亲则是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并用一副解说员的表情说: “我是这么想的,也许美术馆的工作只不过是个伪装。他真正的身份是秘密情报员,我这个推理如何?” “秘密情报员会让雅香跟他一起行动吗?” “雅香一定是在打工,情报员的助手之类的。” “有那种打工吗?” 母亲提出了一个十分具建设性的问题。 “话说回来,要是自己的女婿从事那么危险的行业,那也挺叫人伤脑筋的。不晓得他会不会觉得餐厅的工作太平淡。” “你怎么想到那么远去了,我才不会让雅香嫁人,雅香两岁的时候跟我约好了,她说要一辈子待在爸爸身边。” “我在小时侯应该也和爸爸有过一样的约定,但是在嫁给你的时候不也忘过了。” ……画面一转,跑在夜间小路上的淳司,从转角的墙壁上看见一张告示。 “请勿在夜间倾倒垃圾,避免引来老鼠与野猫,敬请遵守。” 虽然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不过淳司还是忍不住苦笑,如果有乖乖遵守这些警告标语,也许就不会发生像今晚这样的灾害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的他认为,往后这类标语要谨记在心。 要离开明治大道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发生瓦斯爆炸的房子上方布满灰尘,有急于避难的人们,也有彻底旁观的人,整条街上到处都是老鼠的尸体,脚踏车和淑女车散落一地,还有右手握着金属球棒、左手提着老鼠的尸体、不断发出怒吼的男性,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小孩哭泣声,熟知附近道路的雅香走在淳司面前,虽然想要尽快通过明治大道,却也不能将眼前那些人通通撞开,于是他们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才离开明治大道,迎接两人的是充满不祥的喧闹混乱大街。

走在人行道的淳司和雅香听到一阵煞车声,一辆BMW停在两人身旁,在驾驶座旁的窗户降下之后,司机将脸和手帚探出窗外。 “喂,两位年轻人,精神还好吧?” 说话的人居然是CRS日本支部支部长。 “就快要被耗光了。” “选好时机登场才能被称为正义的一方。快点,上车上车。” 当然这台BMW并不是伯父自己的,也不需要问,想必是伯父趁着兵荒马乱之际从路边“借”来的。 “反正老鼠们又不会开BMW,珍惜资源与环境才是真正的文明。” 不晓得被伯父驾驶的这台BMW是否也抱持一样的想法,在淳司跟雅香坐上车后,表面上没有抱怨的BMW就在老鼠们聚集的方向出发了。 这趟兜风实在称不上舒适,轮胎压上的并不是柏油,而是由沾满血与黏液的毛皮铺制而成的道路,沿路上,被弃置在一旁的汽车形成路障,来自四周的警笛声则是迟迟无法移动的巡逻车和消防车造成的,扩音器的声音莫名地变得模糊,更加招来人们的不安。 “我们就前进到能继续前进的地方吧。我想知道老鼠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有时即使知道前方充满危机,仍要不畏一切、披荆斩棘。” 坐在后车座的淳司稍微眯起双眼询问: “那到底要由谁去披荆斩棘呢?” “当然是不畏一切的年轻人啊。” “那肯定不是指我,因为我是胆小怕事的年轻人。” “过度谦虚只会局限自己,你要抬头挺胸地说出‘日本的未来就掌握在我手里!’啊。” “我对日本没什么兴趣。” 淳司用这句话摆脱了伯父的煽动。 异样的骚动充斥在东京深夜,鼎沸的人声、鼠鸣、熊熊烈火的燃烧声,汽笛、警笛与爆炸的声响,然而这并非代表着东京充满火力,这不过是由这座患有失眠症的城市发出的哀号罢了。 “总之一切都得等到太阳出来,即使被称为不夜城,终究是靠电灯照亮的。” 昏暗的黑夜加深人们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喜欢夜晚的黑暗与宁静,只要听到身边有人哭喊“好黑、好可怕”,还是会感到慌张失措吧,打开的收音机不断地播放着东京陷入一片混乱的相关报道,不过仅限于现况以及人们的反应,除此之外就没有更深 5165." >入的内容。 先撇开BMW的诚意和努力不谈,现在的速度实在称不上快,车中的三人为了抚平这股焦虑,开始互相交换情报。 “CRS本部方面也无法置之不理了,表示愿意采取财务上的支援。” “那倒是不错,只是这样安全吗?完全信任CRS本部没有问题吧?” “等等,你在说些什么啊,淳司?” “我没说错啊,就连CRS日本支部也出现了一个名为弘津的叛徒。” “嗯……” 沉默一阵子后,伯父这次一反常态,没有立即运用三寸不烂之舌反驳侄子,只是手持方向盘不断地注视前方。 “或许称弘津为叛徒有些过分。总而言之,不要一相情愿地认为全世界的吸血鬼对我们友善会比较好……说了一堆自以为是的话,抱歉。” “怎么了,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 伯父露出苦笑的同时踩下煞车,车子的前方出现了一道人车筑起的墙壁,勤奋的BMW被硬生生挡住去路,没办法的三人只好下车改用步行,周围传出人们的怒吼和惨叫声,四处弥漫的烟雾导致无法掌握情况。 “你看见什么了吗,雅香?” “不可能,我还比教练矮二十公分唷。” “没办法了,骑在我的肩膀上吧,我把你举起来。” 淳司蹲下身子,让雅香的双腿跨上自己的肩膀。 “喂,别压住我的脸、别拉我的耳朵、别勒我脖子!” 在罗嗦不停的家庭教师肩膀上,雅香总算稳住身子。 “怎么样,看得见吗?” “右斜方的那间咖啡店,窗帘的品位真差。” “你在看哪里啊!” 虽然中途出现一些小状况,不过雅香总算完成了侦察任务,她随即向另名男性报告,在涉谷车站东口广场发生鼠群与机动队对峙的情况,说好听点是对峙,实际的情况却是老鼠们持续前进,机动队方面只能将防卫线逐渐向后移动。 “看来要用武力让老鼠们停下脚步好象不太可能,既然如此干脆将它们全部引到关东大学校园内好了。” “引到那边就有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当然没有。只是如果它们跑进校园里大闹特闹,或许期末考试就可以取消了。” 该说这是现实主义思想的极致吗?因为肩膀上还抗着雅香,无奈的淳司想耸肩都不行,当他想把雅香放回地面的时候…… “你们看,是蝙蝠!” 雅香伸出手指指向夜空的一角,伯父跟淳司赶紧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块仿佛附着在夜空中的黑影,缓慢地挥舞着翅膀飞过一间间平房,过了不久,那道黑影就从吸血鬼们的视线中消失并没入黑夜。 “伯父……” “嗯……” 这一道黑影带给他们的冲击绝对不小。 “看来对方的吸血鬼比我们要来得正统,完全符合既有形象,除了蝙蝠加上老鼠外,大概连大蒜和十字架都有……简直就是奇幻小说的典范。” 这回淳司真的耸了耸肩,午夜的寒风从他的脸颊擦过,重回地面的雅香则是注视着两位表情严肃的男子,她突如其来地拍拍手,看来是想到事情了。 “教练,教练,既然对方那么遵循传统,那我们也顺着这条路线解决事件吧。” “十字架加上圣水吗?” 淳司没有笑,因为他觉得雅香说的话还颇有道理,他转头看向伯父,CRS日本支部支部长似乎没有把蝙蝠放在脑中,而是在思考其他的事。 “即使全力扫荡鼠群,只要它们分散跑进下水道就束手无策了,以政府的角度应该会选择先将地下摆在一旁,优先整治地面。” 伯父明快地做出预测,点头的淳司也清楚感觉到,自己居住的巨大都市底下的异世界正在逐渐膨胀。 “应该会因此暂时封锁地下道和地下铁,虽然光是这样就足以对经济造成重大损伤。” “还不只是经济。” 伯父抚摸着嘴边的胡子,身为居住在中国上海的日本贸易商之子,伯父可是亲眼见过各式各样动乱与转变的男人,或许今晚的事件对他而言根本不足以称为危机。 “不过,那些事就交给政府烦恼,不是我们应该出手干涉的事,吸血鬼只要安守本分,默默在暗地行动就好。”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同雅香先前观察到的,鼠群已经入侵涉谷地区,虽然机动队早已在涉谷车站东口一带设下一道由车辆筑起的墙壁,不过在大量鼠群形成的灰色巨浪面前,机动队也只能慢慢地没入巨浪之中,警视厅的情报中心内充满焦虑的气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规模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定是地球温室化的结果,肯定是温室化害的。” “这是能用温室化简单带过的问题吗!” 就算是开玩笑,也欠缺了幽默感,不畏惧催泪瓦斯弹的老鼠们正持续地单方面前进中,在未批准使用火焰放射器的情况下,机动队只能不断后退。 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大岩刑警反而是一脸感动地看着电视新闻。 “无论如何,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们警察也插不了手。” “要让堂堂自卫队去做灭鼠工作吗?” 沟吕木警官的话语中充满恶意。 “哼,自卫队干脆将购买超音速战斗机的钱省下来,改买一百万顿的灭鼠剂算了。” “跟战斗机相比,不晓得哪边比较便宜?” 听到这个回答,沟吕木警官突然发飙了,完全忘记是自己先说出口的玩笑话,他朝着大岩刑警大吼: “有时间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还不快点给我去收集情报。破案没有捷径,只能一步一脚印搜查!” 受到上司的斥责,大岩刑警飞也似地跑出办公室,沟吕木警官也跟着动身,似乎想要身先士卒,两人乘坐巡逻车来到涉谷东口,车上的大岩刑警试着解释方才的失言。 “说老实话,也没有教科书教人怎么处理大量鼠群啊。” “没有教科书你就什么事都做不到了吗!只重视考试成绩的年轻世代还真是派不上用场。” “那不是问题重点吧。” 难得板起一张脸的大岩刑警突然移动视线,紧接着连表情也一同改变,察觉到部下变化的沟吕木警官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二男一女,沟吕木警官对这三张脸有印象,是在村尾家告别式中出现的奇异三人组。 “为什么那群家伙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会不会就住在附近啊。” “你只有这种结论吗?我认为他们三个十分可疑。” 警官不自觉地张大了鼻孔,完全没有多加理会的大岩刑警持续注视三人,正确来说,是专心凝视着三人之中唯一的女性。 这个时候,伯父和淳司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而四处观望,并非是针对警官的视线做出的反应,很不幸的是,三人的视线依然巧妙地对上了。 对吸血鬼们而言,那并不是个很想见到的脸孔,也就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沟吕木警官,伯父与淳司赶紧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转过身,可是对方早已察觉他们的存在,警官走下巡逻车,仿佛是看见游击兵的重战车一样加快脚步前进,闪过两、三只死老鼠的尸体后,他站在充满谜团的三人面前。 “幸会幸会,自从村尾家的告别式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充满绅士风范的话语就到此为止,警官随即露出出真面目。 “你们还真常出现在我面前啊!” “哎呀,这不是沟吕母警官吗。” “是沟吕木!我打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更改过姓氏!” 站在正在发脾气的沟吕木身边,大岩刑警朝雅香打招呼。 “小姐你好,上一次没有机会好好自我介绍,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大岩刚太郎。今年二十七岁,单身,由于是家中的次男,所以没有扶养双亲的压力,虽然现在只是个警员,不过我很有信心可以在三十岁时升上小队长。” “执行公务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们警察才会被人瞧不起!” 沟吕木警官对大岩一阵咆哮,紧接着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着伯父以及淳司。 “看不顺眼,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你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算了,我也没兴趣听那些敷衍的理由,就让我告诉你们现在的感受吧。你们很可疑,十分可疑。” “请问你有什么根据或证据吗?” “对,会说出那种话的人非常可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越可疑的家伙就越会把根据或证据摆在嘴上。” 沟吕木警官用力踏着地板,激动地大吼: “只要让警察觉得可疑,那就一定是犯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 雅香用力扬起眉毛。 “等等,贾维(悲惨世界,又译孤星泪,贾维这名警探在故事中象征着无情的法律。)先生,你的发言会不会过于缺乏民主精神啊。” “我说了好多次我叫做沟吕木!为什么会跑出那种怪名字啊!” 由于沟吕木并没有看过“悲惨世界”这部作品,以至于受到残酷的讽刺却浑然不知。 “喂,你们要去哪!” 沟吕木警官出声叫住打算无视他的存在径自离开的伯父和淳司,但是两人却再度无视他的警告,持续地向前走去,这让沟吕木警官更加火冒三丈,他发出足以让周围的民众转头过来的声音: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次的事件肯定有个穷凶恶极的坏人在背后指使一切,别妄想逃过警察的法眼,我们肯定会将那个坏人绳之以法。” “啊,请不要太在意。这个人明白自己已到退休为止都没有升迁的机会了,所以有些自暴自弃,听听就算了。” 大岩刑警用着悠闲的口吻讲出尖酸刻薄的言语,雅香则是一脸不在意地回答: “我才没有放在心上。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坏人是谁,但是如果警察不将那些坏人抓起来的话,善良的市民们可是很伤脑筋的。” “不才在下必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讲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大岩刑警接着小声地问: “对了,请问你与身边那位年轻男性的关系是?” “一个掌握我往后命运的人。” 雅香用这句话介绍伴随她度过期末考的家庭教师,当然她并没有说谎,只是听在不知道原由的外人耳里,不免多了一些想象空间,忽然有一个人影穿越正在沉思中的大岩刑警,原来是不知为何回头的淳司,他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站在沟吕木警官面前。 “不好意思,沟吕木警官。” “是沟吕木!” “我是叫你沟吕木啊。” “我不喜欢你的发音,有何贵干?” 淳司朝着假装咳嗽的沟吕木警官,同时给予忠告和线索。 “如果想更深入地了解这次的事件,试着去调查那位名叫坚原的男人看看。” 警官摆出一张斗牛犬般的脸孔。 “那个名为坚原的男人是……” “产业联盟的专务理事。” “啊,是那个坚原啊。” 沟吕木警官不自觉地拉高音量,他察觉之后立刻用一双大手将自己的嘴巴盍上,慌张地转移目光的警官轻声说: “不行,那家伙太危险了。靠近他肯定没有好下场,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 “喔……原来如此。对市井小民就可以不用证据随意调查,碰上政商界的大人物就成了缩头乌龟,还真不愧是先进国家的警察,办起事来就是不一样。” “谁、谁说的!警察是代表正义的一方,绝不允许诽谤和中伤。” “既然如此你就去试着调查看看坚原倍高——这个名字很难念的家伙如何?” 警官将视线从淳司身上移开并往夜空望去,或许是想掩饰现在的表情。 “正因为明白这个叫坚原的家伙并非是正直清廉的圣人,警官才会如此畏惧吧,要是继续放任他胡作非为,就算警察再怎么宣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唔……” “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使者,而是一群只懂得欺负弱小的家伙。我有说错吗?” 挑衅也是作战的一种,淳司计划是让沟吕木警官发飙,想令他到处横冲直撞,警官调整了一下脸的角度,和淳司面对面互瞪。 “坚原可疑的证据在哪里?” “他和村尾、今泉两人互相认识。” “就光凭这点……” 话说到一半的沟吕木警官用严肃的表情开始沉思,然而这副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头为牙痛所苦的斗牛犬,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口。

到了凌晨五点,让明治大道周边陷入恐慌的老鼠大军突然失去踪影,虽然有大约一万多只老鼠因为人类的反击而死在明治大道上,不过大多数的老鼠趁着漫长冬夜尚未结束前就从地面撤退了。 “我看见鼠群以千为单位钻进地下道”或是“好象全部躲进水沟里了”,虽然诸如此类的传言纷纷传进警察和媒体的耳里,可是由于当时正值黑夜又处于一片混乱,确认起来终究是困难重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群老鼠在地面上大闹特闹后,凯旋回归至它们的地下帝国了。 受到鼠群侵袭的地面国度仿佛经过一阵单方面的痛殴,目前正处于两眼无神的状态,整条明治大道上布满老鼠的尸体、受伤的人们、熊熊燃烧的汽车和满地的货物,沿街发生的大小火灾合计有三十件之多,电线遭到老鼠啃咬导致停电的家庭则是超过五千户。 估计的结果,受到鼠群袭击不幸去世的有三十九人,身受轻重伤正在接受治疗的超过三千人,其中有大约一成的人需要入院接受观察,新宿、涉谷、高田马场——各地区的医院和诊所正不眠不休地治疗受伤的人们。 另一方面,受到警视厅紧急着急,警备、保安、交通各部门的干部们则是开始挑灯夜战研讨对策。 “除了医疗方面的问题外,那群老鼠究竟上哪去了?如果是不慎跌入海中全数溺死当然最好,要是它们只是暂时躲起来,不知道哪天又会跑到地面大闹。” 言下之意就是要对鼠群进行大规模的驱除,这是否表示必须派遣自卫队进入下水道,将老鼠们的巢穴彻底清楚呢?倘若如此,则需要动员千人与充足的设备,区区的老鼠居然带来如此重大的损伤,今后还要花上多少经费呢?这数字更令人难以想象。 早上七点,国家公安委员长、东京都知事,如同昨日映照大地的夕阳余辉,被鼠群击倒在地的东京街道今日依然受到火红晨曦的照耀。 众人的口中不断传出以百亿为单位的金额,这是估计的损失金额,默默听着那些数字,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像是受到不知名的冲动驱使一样,未先行知会众人就开口了,他是消防厅厅长。 “比起那些损失金额,更可怕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 首相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一股异常的紧张感,赶紧请他详细说明,得到的回答却是非常地简洁有力。 “鼠疫。” “鼠疫指的是……那个传染鼠疫吗?” 首相的声音不断颤抖,一阵寒风席卷了底下众人,从消防厅厅长的口中接连传出令众人心寒的话语。 “从死去的老鼠的体内检验出鼠疫菌,潜伏期最快今晚就会结束,到时候想必会出现不少患者,我们必须赶紧公布这项情报,让社会大众做好心理准备。”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公布,一旦公布的话肯定会引发大恐慌,到时候就完全没有社会秩序可言了。” “即使现在隐瞒,到时候东?99lib?窗事发的话,民众对政府的信赖感将会荡然无存!” 十分正确的论述令人难以反驳。 “我们不再是过去的社会主义国家了,不应该有息事宁人的心态。而且这么一来根本没有办法向民众寻求协助。” “可是若在东京都内发布鼠疫警报,肯定会引发大恐慌。如果有人因此逃出东京,到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 换个角度来想,全面禁止离开东京一样会引发恐慌吧,恐怖的情景浮现在所有人的脑中,连接多摩川、江户川和荒川的桥全面遭到封锁,东京车站、羽田机场也因此关闭,仅能接收最低限度的粮食与生活用品,若在分配资源途中引发争执,最后演变成暴动的话,遭到封锁、荒废的大都市将成为信奉弱肉强食理论的法外之地,虽然那个时候政府首脑会被送往安全的地方,不过肯定会受到社会大众的严厉批判。 郁闷的数分钟过去,厚生劳动大臣摘下老花眼镜,土黄色的脸上满是疲倦的神情,他喃喃自语地说: “鼠疫加上日本脑炎……我还以为我们居住的是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现代都市啊。” “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了,应该想办法脱离窘境,近年来人们对政府的信赖度不断下滑,要是再不想想办法……” 国家公安委员长说完这番话,内阁官房长官接着开口: “这次由老鼠引发的骚动和鼠疫,并不是政府造成的,所以只要后续动作处理得宜,一定可以再次获得国民的信任,一切都要从这里出发。” 有一件必须优先处理的事,那就是准备相当于政府首脑人数的疫苗抗生素,直到这件事结束后,众人才开始讨论具体的对策,八点过后,警视总监将警备部门的干部们聚集起来,并指示机动队出发。 “如果不派些机动队进入下水道,媒体会以为我们没有在做事,只要让部队进去一下再出来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真是的,迈入了二十一世纪,警察这个组织做事反而越来越随便。” 警备部门的干部们一边抱怨一边准备出动,但是鼠疫的消息早已传开,使得机动队上下人心惶惶。 “随便这句话真让人生气!事情可是关系到我们的性命啊,我不记得我领的薪水有多到可以让我踏入鼠疫菌的巢穴!”机动队队员们会发出悲鸣般的强烈抗议是理所当然的,即使不断宣称磺胺药、链微素及血清足以对抗鼠疫,仍然无法消除他们心中的不安及疑虑。 “那么老旧的疫苗,真令人怀疑能不能派上用场。” “而且,连那样老鼠的正确位置都不知道就闯进下水道,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至少制定一些让前线的人们更能接受的计划吧,像警视总监或国家公安委员长带头冲锋之类的。” 诸如此类的抗议声浪不断传出,这让政府首长们非常生气,从前的机动队队员对于来自上级的命令只能选择服从,最近的年轻人真是缺乏牺牲奉献的精神,但是生气也没办法改变现状,只好将疫苗优先分配个机动队队员们,当然这件事对媒体则是完全保密,在政府拥有足够数量的疫苗之前,绝对不能流入一般民众的耳里,要是传了出去,东京一定会陷入无政府状态。 就在犹豫及苦恼之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上午八点三十分,某间报社的顶楼有一群与政府官员一样双眼布满血丝的编辑委员们正在举行会议。 “这将会是一场以鼠疫疫苗为中心的大骚动,那群独占疫苗的大人物们,该不会只想着如何让自己得救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 “这个国家的政治家们还真是靠不住。不过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没办法去责怪其他人。” “那我们该怎么藏书网办?继续留在东京吗?” “想逃当然也是可以,只是这么一来,就等于是弃东京陷入危机而不顾,身为一个媒体工作者,而且还贵为主管,这样会不会太懦弱了。” ……港区海岸三丁目,由明治大道一路奔驰到东京湾岸,勤奋的BMW终于不支倒地,三名吸血鬼下车之后依靠着车身,任由晚冬的晨曦沐浴全身,至于那些认为吸血鬼受到日光照射便会死亡的人们,就任由他们自己想象吧。 “……你们还年轻,只知道东京繁荣的模样,我就不一样了。刚从上海回到日本的时候,东京不过是个到处充满焦臭味的荒野。” 伯父难得正经地述说自己从前的经历,也因此让两个年轻人不敢说出无谓的玩笑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伯父的一言一语。 “脱离战争的阴影,东京发展到今日的繁荣花了四十年以上的时间,可是这片繁荣居然毁在一群老鼠手上,而且还只花了一个晚上,这简直就是一场虚无的梦。” 站在伯父身旁的淳司朝东京湾内寒冷浑浊的水和天空望去,接着开口: “我还算喜欢这个城市,即使人工产物终究有消失的一天,不过如果消失在鼠疫菌和一群老鼠手上,太田道灌和德川家康会哭出来吧。” 雅香也点点头。 “说得也是,虽然我不喜欢德川家康,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城市,都已经撑过无数的地震和空袭了,怎么可以被一群老鼠击倒。” 伯父摸摸胡须、看向两名年轻人。 “那么,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呢?” “总之先试试看吧,就算要输也不能被提前结束比赛,这会让我很不高兴。” “既然如此,我们就认真地找出那只老鼠王吧。” 也就是说,CRS对仍然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式宣战。 第五章 吸血鬼破坏者

……吸血鬼一族究竟诞生于何时何处,其历史早已不可考,其实人类的历史亦是如此,所以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目前得知最早的历史发源地是在巴尔干半岛北方的外凡尼西亚,位于罗马帝国的边疆地区,对基督教创立后的欧洲而言也是边疆地区,同样亦是伊斯兰教世界的边疆地区,吸血鬼一族在历史上的存在意义,就只是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罢了,过于显眼的少数民族只会落得受到周围强大民族迫害的下场,所以保持低调、安分守己才是上策。 吸血鬼之所以会在现今社会特别出名,完全是拜瓦拉齐亚的“穿刺公”——弗拉德·责别斯所赐。 吸血鬼德古拉正是以这位弗拉德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人物,也因为有他的存在,才会令吸血鬼恶名远播,说到德古拉,他可是一位会让淳司与雅香两个稚嫩的吸血鬼发自内心赞叹的伟大人物,当然历史上的弗拉德并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他以瓦拉齐亚大公弗拉德·德拉库里第二个儿子的身份诞生于一四三○前前后,并在一四五六年成为瓦拉齐亚大公,他放逐当时的君主,以血腥与阴谋权术统治瓦拉齐亚。 作风残忍使他恶名远播,他将顶端削成尖状的木头硬生生地穿过颚图曼军俘虏的身体,号称虐杀了两万三千人,还有一件事情也很有名,他曾经将身心障碍者、重症患者、乞丐、贫民、老人全部聚集在一间屋子里放火烧死,并且发下豪语“如此一来,我的国家就不会再有人为贫穷和病痛所苦”。 另外,弗拉德身为君主杰出的一面也出现在文献之中,有不少帮他辩护的文章,当时的瓦拉齐亚受到神圣罗马帝国与颚图曼土耳其帝国两大强国的包围,处于难以维持统一和独立的局面,外有强敌、内有分力的诸侯,社会秩序混乱不堪,弗拉德·则别斯深信唯有利用暴力以及阴谋权术才能将之一扫而空,进而创造一个强大的瓦拉齐亚,他将瓦拉齐亚军队重新编制,运用巧妙的作战,再三击破颚图曼大军,并获得“夜袭专家”的美名,内政方面,他从中调停诸侯和地主之间的纷争,针对经济和交通问题提出的各种政策更是获得显著的成果。 也因此,弗拉德究竟是明君或是暴君,依照不同的角度观看,结果也会迥然不同,“为了国家与民族的统一,牺牲是无可避免的”抱持着这种想法的人就会称赞弗拉德,罗马尼亚有名的诗人——米哈伊·爱明内斯库(一八五○——一八八九)就曾经以一篇名为“第三封信”的作品歌颂弗拉德,内容是“则别斯大公啊,请您再次降临吧!将这群狂人与不法之徒全部送进监狱,并且焚烧殆尽”。 “实行穿刺刑和焚烧贫民的君主,除了弗拉德·则别斯之外也大有人在。” 虽然也曾经出现过这种辩护,不过毕竟不是多数人采取的行动就是正确的,另外,为何只有弗拉德拥有穿刺公这个别称也是一个问题。 弗拉德·则别斯于一四七六年遭到暗杀,传闻暗杀他的是暗地与颚图曼土耳其帝国结盟的瓦拉齐亚境内的地主贵族势力,因此当时的瓦拉齐亚纳入罗马尼亚版图的可能性就消失了,后世的人们或许会感到些须惋惜,不过对当时的国民而言,或许都有种轻松了口气的感觉,弗拉德是个在主观上正义感强烈的人,只要有小偷躲在村子里抓不到,他就会将全村的人视为共犯,并且烧掉整座村庄,或许弗拉德称得上是英雄人物,可是接受统治的终究为凡人。 弗拉德·则别斯这个名字在“德国故事”、“斯拉夫故事”、“摩尔多瓦年代记”等书中皆是令人恐惧及厌恶的存在,英国作家布兰姆·史托克在一八九七年更以他为题材,写出一本名为“德古拉”的小说,正式将这个名字推广到全世界。 东京都各地暴动与骚乱频传,陷入无政府状态的人民肆无忌惮地使用暴力,这副景象出现在日本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动乱的发生起源于药局和药品公司,还有大大小小的诊所与医院,不用说,目的正是鼠疫的疫苗以及抗生素,失去控制的人们手持金属球棒跟木刀,朝着能够得到它们的地方前进。 “把疫苗交出来!想要趁机大捞一笔吗?你们这群黑心商人!” “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根本只顾自己的死活,我宁可被警察抓走也不要死在鼠疫上,把药给我交出来!” 玻璃和展示柜被敲碎,演变到最后,人们的目标已经不只是药品而已,凡是商品皆在他们的掠夺范围中。 不光是日本人,对二十一世纪的文明国家而言,鼠疫不过就是从前的传染病罢了,会有人畏惧癌症,可是不会有人担心感染鼠疫,但是这个情况将有所改变,此刻的鼠疫席卷人心,使民众疯狂,资讯不足和政府对策的不周全导致人们失去控制。 恶劣的天候也加速混乱,从鼠群消失的那天午后起,东京便笼罩在一阵暴风雪之中,朝阳就如同这场暴风雪的前兆,尚未化为白雪的雨水狠狠地打在东京街道上,手持雨伞却全身湿透的人们仿佛受到风雨嘲笑他们无谓的努力,成田、羽田机场因此关闭,东京正渐渐受到孤立,在其他地区有亲朋好友的人们正在为逃离东京做准备,但是政府当局既不鼓励人们离开,也无法下定决心禁止,假如首相先行离开东京,都民心中的不安想必会随之爆发,都政府现在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 “事情好象变得很糟糕,简直就像东京的末日。” 雅香叹了一口气之后,淳司冷淡地回答: “搞不好还会更糟。” 简短的回答让雅香突然发起脾气。 “那么恶劣的天候居然还照常举行期末考,真是罪大恶极,他们是不是根本没有考虑到学生的状况啊。” 说得没错,先不论她那颗即使状况好也不想考试的心,立刻将真心话说出口证明她还不够成熟。 “我的脑袋现在就像一锅燕窝粥一样,只有鬼才会叫我以现在的状况去参加期末考。” “我就是吸血鬼啊。” 淳司讽刺地回答她,雅香甩了甩她的及肩长发,并将不通人情的大学当局批评一顿之后叹了口气: “不过啊,与其花时间抱怨,还不如多背一些德文单字来得有意义。” 然而雅香的愤慨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关东大学在一月二十四日宣布,取消期末考改以期末报告的方式决定成绩,其他大学也几乎同时发出了相同的公告,看来东京的大学生总算是逃离受到这个押韵(注:考试的日文テストtest与鼠疫的日文ベストpest发音押韵)强敌夹攻的命运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正义。” 雅香现在乐极了,反观淳司,一想到说不定要帮她制作报告,就无法开心起来。 期末考的结束也意味着入学测验的开始,接二连三的异常事件接踵而来,今年东京各个大学可能没有办法好好地举办入学测验,不过在接受入学测验前,生命的安危或许才是更大的危机。 隐蔽不利的情报是政府一贯的手法,但是这次爆发的鼠疫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短短一一天的潜伏期结束之后,许多医院都出现了感染鼠疫的病患,各国大使馆针对鼠疫的问题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政府根本没有办法隐瞒情报,于是出现了新闻标题为: “鼠疫重现东京!” 这则新闻快速地在国际间流传,首都爆发瘟疫,这令身为泱泱大国的日本颜面尽失,不过眼前有远比颜面来得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拟定对策。 政府已经发出公告,要求各大药品制造商紧急增产鼠疫疫苗,另一方面也从国外引进大量的疫苗,对社会造成混乱的不良分子则是予以重罚,更在研讨是否除了机动队以外,要一并出动自卫队,在这段期间,三十所医院内出现了四百个淋巴腺鼠疫的病例。 目前的状态还只是淋巴腺鼠疫,过一段时间将发展成为肺鼠疫,到时候病菌会以空气为媒介四处飞散,演变成那种情况,患者的数量将会呈现爆发性地成长,现今的疫苗生产和配给量绝对无法应付,究竟以东京为中心的首都圈会不会因此毁灭,这种情况简直就像中世纪令全欧洲陷入恐慌的“黑死病”再现。 西元一三四六年到一三五○年间,整个欧洲受到传染病的侵袭,受到感染的人会长出黑色的囊肿、不断地吐血,受到高烧与剧痛折磨后在数天内死去,当时的欧洲失去了高达三分之一的人口,试着想象一下,就如同现今的日本死了四千多万人一样,黑死病一般推测是淋巴腺鼠疫和肺鼠疫同时传染,由克里米亚半岛延伸至地中海,四年的时间内肆虐全欧洲,根据传闻,黑死病是由来自东洋的船只带进欧洲,而所谓的东洋是指从埃及到西亚洲整块区域,照这样看来,当时有半个世界皆笼罩在黑死病的阴影下。 也有传闻指出,人们对黑死病恐惧跟各地的各种传承结合后,演变成今日的吸血鬼传说,黑死病经由巴尔干半岛朝西欧传染,城镇、村庄、街道到处都是尸体,因为连埋葬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将尸体叠在一起全部烧掉,或是连人带屋一并烧毁,利用火焰净化病菌是唯一的手段,再加上当时正值英法百年战争,欧洲的人民等于是同时受到战火和传染病双重的痛苦侵袭。

三人在咖啡店喝着咖啡的同时,街道上不断传来警笛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相对于屋外的混沌与暴力,咖啡店内反而一片祥和,仿佛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像这样混沌、奇妙、分裂的世界正出现在东京的各个角落。 此时的伯父很失礼地用手上的汤勺敲打咖啡杯的边缘。 “我先说出我的结论,山手俳句爱好会那群人饲养了吸血鬼。” “我想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吞下一块土司后,淳司语带神秘地说: “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中存在着吸血鬼。” 雅香侧着头。 “什么意思?” “也许两项都正确,那就是吸血鬼饲养吸血鬼……” “又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雅香越想越觉得可怕,想象渐渐地往黑暗的方向前进,她发现有必要改变一下气氛,期末考的取消通知让她成为一个精神饱满的女孩。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与其在这里开作战会议,不如动身去把敌人找出来,我们不是早就宣战了吗?” 一个手捧战利品的男人从窗边跑过去,受到石头丢掷的男子额头流血倒在街角,翻覆在路边的汽车冒出黑烟与火焰,只见满脸疲倦的消防员和警官四处奔走,仅仅过了两、三天社会就荒废至此,不过要是鼠疫发生在拉丁美洲或是非洲诸国,可不是这种程度的混乱就可以了事。 “的确,枯坐在这里也没用。” 伯父表示赞同,该不会又轮到自己登场了吧,淳司无法不这么想。 “淳司,你仔细听我说。” “是的是的,怎么了?” “这笔帐你先帮我垫一下,我好象忘了带钱包。” 这一天,坚原倍高在下午五点走出了日本产业联盟的专务理事室,正准备与保守政党的副党主席共进晚餐,副党主席是个拥有四十年议员资历的老政客,却称呼远比自己年轻的坚原“老师”,这也代表着他有多么倚重坚原的灵能力,为了招待坚原还刻意准备了黑色宝士,司机加上秘书以及书记共达十人的大阵仗,毕竟社会的情势非常混乱,只怕有任何的万一。 坚原慎重地接受他们的迎接,就在刚搭上宝士的那一刻,从产业联盟大楼的大门入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与斗牛犬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朝坚原走去,并用低沉,但是颇有威严的声音自我介绍。 “您就是坚原倍高先生吧。您好,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沟吕木警官,不知道是否可以打扰您几分钟。” “警官?” 浮现在坚原脸上的微笑带有一丝轻蔑。 “我可不记得有和区区一个警官会面的预约,你先升个三级再来重新向我递名片吧。” 能够傲慢到如此程度也是十分了不起,坚原讲完话后便从容离去,只留下受到刺激呆立在原地的沟吕木警官。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警官大吼一声,让决心与紧张感从体内涌出后追上前去,一站到坚原面前,就同时有两、三只手抓住警官的肩膀和手臂,他将这些妨碍者全部甩开之后朝坚原问: “坚原先生,听说你创立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爱好会,并且在进行一些十分可疑的研究。” 坚原听了之后不发一语,只用他那有如细针般的视线盯着警官。 “那项研究乍看之下是由于已经去世的村尾领导的,其实在幕后操纵村尾的人正是坚原先生吧,如果那个实验真的有助于社会大众,早就公诸于世了,该不会在进行什么人体实验吧。” “……” “喂,你 4e5f." >也说些话吧。” 警官的头突然低了下去,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压住警官的后颈。 “你这家伙,区区一个警官竟敢在坚原先生面前如此放肆。跪下,你就在这里跪到坚原先生原谅你为止,否则就不光是革职可以解决的了!” 十只以上的手抓住警官的身体,沟吕木警官也渐渐无法抵抗,他的上半身向下弯,腰部遭到脚踢,最后连膝盖也失去力量,手臂和肩膀被紧紧地按住,头则是贴在水泥地上,额头也因此擦伤流血。 突然传来一声“到此为止”的命令,沟吕木警官才得以重获自由,坚原的随从在放开双手之余还不忘对沟吕木警官投以嘲笑与辱骂。 “真是愚蠢,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 “这样一来也该了解现实的残酷吧,太过失礼可是会吃苦头的。” “居然敢冒犯鼎鼎大名的坚原先生,看来你未来无望了,我可以预见你的前途渺茫啊。” 接着有一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传进沟吕木警官的耳中。 “你好好期待吧,我们会把你送到警视厅辖区内最偏僻的地区,你就准备在奥多摩或青岛安渡余生吧。” 如果这句话传入奥多摩或是青岛人耳里,肯定很不是滋味,当然身为当事人的沟吕木警官也是非常生气,他摸摸额头上的伤痕,上面满是鲜血及尘埃,而坚原则是早已坐上了黑色宝士。 沟吕木警官坐在水泥地上,狠狠地木送黑色宝士以及尾随在后的两辆国产车离去,气得咬牙切齿的警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坚原这个家伙,看来他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你以为能用暴力解决一切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就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使自己会遭到免职,也要将坚原倍高这个怪物从空中狠狠地拉回地面,今日的会面虽然稍嫌鲁莽,但是对沟吕木警官来说,为了观察坚原的反应只能用这个办法,其实会采取这种行动有一部分该归咎于淳司的怂恿,只是本人似乎没有察觉这一点。 “你给我走着瞧,坚原。” 站起身来的沟吕木警官还不忘抱怨,他回瞪围观的群众之后便快步离开产业联盟大楼。

就在沟吕木警官治疗额头伤痕的同时,绿川淳司及花村雅香两人正在寒雨中造访织本美幸居住的公寓,雅香将左手伸入外套口袋中,并不是她懒得把手伸出来,而是因为她的手中正抓着一个放有小型针筒的盒子,针筒里面装满了大蒜的主要成分——硫化烯丙基丙基二硫化物,这是对抗患者——也就是后天性吸血鬼极为有效的武器,雅香一想到若是针筒不慎摔破会有什么下场,就不自觉地握紧盒子。 美幸房间窗户上的防盗百叶门是关闭的,于是两人询问管理员她是否在家,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确定”。 “从早上开始就关上了。” “很神经质吧,音乐家就是这种样子,日夜颠倒的人也很常见。” 停止思考才是真正的幸福,看来管理员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类的主观认定并没有必要加以指正的必要,向管理员道谢后,淳司与雅香前往她的房间,站在无人的走廊上,淳司发挥他的特级,只花了十五秒就将房间的门打开。 “织本美幸或许就是患者。”听到伯父的话时,淳司及雅香只觉得难以置信,因为从织本美幸的言行找不到一丝患者的迹象,伯父又跟着补充“事到如今,将与山手俳句爱好会有关联的人物都视为疑犯才是上策”。的确,若是山手俳句爱好会中真的有吸血鬼,为了守护爱好会的秘密,与其运用金钱或言语恐吓,倒不如直接将对方变成吸血鬼加以控制比较方便。 仔细想想,像这种注重防音并且高密闭性的房间,本身就像一具棺材,只要拉上数层厚重的窗帘,并且将防盗门百叶门关上,就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后天性吸血鬼在白天休息的房间了,即使原本有地下室的西洋式建筑重新装潢,也未必会如此适合后天性吸血鬼。 灯光照射在原本昏暗的房间,更让人有种身处密室的印象,吸引两人注意的是一张靠墙的单人床,床上的棉被鼓起一个人形,淳司向雅香使了眼色,虽然事到如今才注意礼节显得有些怪异,但是女性的床铺还是交由同为女性的雅香触碰比较好,雅香翻开棉被,身穿两件式洋装的织本美幸正睡在床上。 “织本小姐……!” 她似乎是听到了雅香的声音,只是好像没有理解话的内容,织本美幸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红色的瞳孔不断注视着淳司及雅香,瞳孔渐渐失去原本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微血管般的颜色。 “患者……!” 状况突然激烈地变化,美幸无视面前的雅香,她朝着淳司一跃而去,完全不给淳司应战或是闪避的时间。 这猛力一击让淳司双脚离地,并以惊人的速度撞上房内的平台钢琴,这股冲击使淳司一时无法呼吸,如果普通人遭受这种程度的撞击,肯定会因为骨折而动弹不得。 受到吸血病毒入侵的人类就如同麻药中毒的人一样,可以发挥出异于常人数倍的力量,这股力量在短时间之内甚至可以凌驾先天性吸血鬼。 就在淳司准备起身的同时,织本美幸早已快他一步以山猫般的速度飞奔靠近,她抓起淳司的衣领用力撞向身旁的平台钢琴,淳司的后脑勺仿佛迸出火花,这令他感到一阵晕眩,只能勉强抬起一只叫将美幸踢开,只是这一脚似乎不太有力,面对重整摆好架势的美幸,淳司争取到的时间只够他站稳,就在此时,雅香展开行动,她趁美幸重新摆起架势的空档,用十分夸张的动作举起身旁的钢琴椅,朝美幸的脚用力一砸。 美幸发出惨叫声,天花板与墙壁的隔音板将她的惨叫声全数吸收,屋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织本美幸应声倒地,裙子底下的大腿因此裸露在外,只是此时的淳司完全没有观赏美景的闲情逸致,他迅速地将美幸压倒在地,并朝雅香张开手掌,雅香见状立刻将口袋中的针筒递给.淳司。 淳司拿着针筒朝织本美幸的颈部刺下,一股更胜先前的惨叫声回响在房内的墙壁上。 ……大约过了两百秒,绿川淳司及花村雅香满脸疲倦地从屋内走出,隔壁房间的门也突然打开,有位顶着一头邋遢长发的男子探出头来。 “喂~~就算这侗公寓的隔音设备再怎么好也该有点分寸吧。我们这边至少还懂得什么叫做节制。” 在男子的颈部和锁骨附近可以看到几个清楚的口红印,那一脸淫秽的笑容也说明了他误会的方向,淳司出手制止了打算向男子扮鬼脸的雅香,朝男子致意之后便转身离开。 “对了,要不要一起来热闹一下啊,反正东京早就因为鼠疫变成一座死亡都市了。让我们一起庆祝地球暖化的时代到来吧。” 当身后的男子说完这句话,房内一群男女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同声,在男子关上门后,来自房内的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真是的,他们该不会以为全世界的人会跟自己一样做出那种事情吧?” “有何不可,如果他们觉得死了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的话,像那样大闹一番也不错。” 一如往常,消灭患者并不会带给淳司一丝的快乐与欣喜,织本美幸刚才抓住淳司的头部用力朝平台钢琴撞去,光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证明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如果精神状态正常,立志成为音乐家的她是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举动的,一切的罪过都在于吸血病毒,以及将吸血病毒送入她体内的那个人。 对于美幸与她的双亲,淳司及雅香并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因为即使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而且两人都健在的话,再来向令人同情的牺牲者们哀悼致意吧,现在的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场战斗以后的事。 老鼠的踪影一开始是出现在千代田大学医学部法医学教室的地下室,放置在该处的村尾一家人尸体现在究竟怎么了呢?位于丰岛区内的千代田大学医学部校园遭到全面封锁,受到鼠群肆虐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在乌云密布、寒雨稍作停歇的现在,整个校园看起来就像一座鬼镇,在池袋的咖啡馆向伯父报告完织本美幸的事之后,三人徒步走向千代田大学医学部,一旦开启战端,就只剩下完全歼灭敌人一条落了。 东京遭受老鼠以及鼠疫侵袭的现在,警方正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此时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的行动,不过即使遭受盘查,对这三个人而言也有很多手段可以应付。 淳司等人无视“禁止进入”的告示与设置在周围的绳索,本来打算尽量保持低调不引人注目,不过这附近似乎连人都没有,虽然正门有足以组成一支棒球队的警员们负责看守,但是三名吸血鬼并不打算从正门进入,三人绕到校园的后方,跨越石造围墙进入了校园,两万坪的校地现在空无一人,在讽刺性地感激警方的人手不足后,三人走在一片灰色的校园内朝法医学教室前进,“步行于荒凉废墟中的三名吸血鬼”,乍听之下是颇具美感的作画题材,但是一看到眼前的三人为了闪避水漥不停地跳来跳去,最后还不慎一脚踩进另一个水漥,这种情景实在很难称为一幅画。 法医学教室的校舍玻璃破裂、墙壁龟裂,老鼠尸体和排泄物的恶臭随着寒风一并吹向三人,出入口的门早已被鼠群咬坏,淳司跟雅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门在发出一阵声响后就直接脱离锁链倒下,“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说完这句话之后将门靠墙放好,走进屋内的三人顺着前往阴暗地下室的楼梯往下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走在两人面前的淳司检查了眼前的门,他稍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淳司?” “太平间的门是开启的,这……” “可能有人忘了关上。” “对啊,忘了关门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觉得并不是有人忘了关门,也就是说,这扇……” 淳司一时停顿。 “这扇门是由内侧打开的。” 听到淳司这么说,伯父立刻安静下来,雅香则是环视四周,忽然间,从暗处传来一道声音,这道声音并不是来自太平间内,而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婴儿的哭声,察觉这件事的三人不禁面面相觑,看来整件事正朝令人心寒的方向发展,隐暗潮湿的走廊上,有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正缓缓地爬行在水泥地上朝三人前进,出现在淳司一行人眼前的是一个全身苍白,裸体的婴儿,虽然他毫无生气也显得干瘪,大但的确是个婴儿,就在婴儿再次哭泣的同时,雅香仿佛受到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引,将手伸了出去。 “雅香,别靠近!” 淳司大喊,受到惊吓的雅香赶紧将手缩回。 “那个婴儿是患者,已经没救了,不要靠近!” “但是……” 就在雅香犹豫不决的同时,婴儿动了起来,在这一瞬间,映照在眼里的一切就像慢动作播放,发出怪声的婴儿用他细小的脚往水泥地一踏,朝雅香的喉咙部位扑去,此时雅香看见了一条从婴儿的下颚连接到下腹部的红黑色解剖刀痕,虽然她绝对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令她仿佛神经冻结般动弹不得。 然而,婴儿却像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一样掉落在地上。 淳司掷出的飞镖毫无怜悯、不偏不移地射中婴儿的身体,准备重新爬起的婴儿突然发出一阵惨叫,接着倒在地上不停翻滚,涂在飞镖上的硫化烯丙基让早已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婴儿痛苦不已,眼前的情景实在叫人不忍正视。 暗处再次传来骚动,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全身苍白、像以廉价蜡制而成、一丝不挂的七名男女,这七个是身上拥有与先前的婴儿同样伤痕的后天性吸血鬼,他们将三人的退路完全封锁,淳司吐了一口气,虽然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但是对淳司而言,与眼前的大人们战斗要比刚才的婴儿简单得多。 “来啊,你们谁要先上?” 虚张声势也是战斗的一环,淳司将事先准备好的军刀拔出刀鞘,并且潇洒地将刀鞘扔在一旁。 患者们停下了脚步,他们发现刀刃上涂抹着对自己具有极大杀伤力的大蒜主成分,这对他们而言就如同毒刃一样,万一被那把军刀割伤,硫化烯丙基与烯丙基丙基二硫化物将会为他们带来剧烈的痛苦,战斗能力也会被一并夺走,光凭这把刀子就足以令拥有超人般战斗力的后天性吸血鬼畏惧,没错,对吸血鬼而言,一些小东西往往可以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喂,怎么了,不敢过来吗?” 淳司向前踏出一步并用手上的军刀朝空气横挥一次,只见患者他们逐渐后退并不断发出带有厌恶和愤怒的吼叫声,此时伯父与雅香则是环抱双手站在淳司身后,一副要将打斗交给他一个人全权负责的模样,察觉到这点的患者们停下后退的脚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用那颗不正常的脑袋想到了以量取胜的战术,所有的人突然都朝着淳司扑去,此时刀光一闪。 “第一个!” 颈部遭到割伤的患者发出惨叫声并向后仰,硫化烯丙基丙基二硫化物开始入侵他的体内,稍微挣扎之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第二名患者一边踢开碍事的伙伴,一边用力跳向淳司,只见淳司稍微后退一步闪开攻击,再用尖锐的军刀刺向第二名患者的手腕,此时第三名与第四名患者早已倒在地上,伯父与雅香趁着患者们将注意力都放在淳司身上时,赶紧拿出各自预藏的小刀朝患者们攻击,虽然不至于致死,却足以让患者们倒在地上痛苦不已,也可以确实地夺走他们的战斗能力,第五名患者应该是村尾的其中一个儿子,是个拥有壮硕身材的男子,他弄掉淳司手上的军刀并紧握住淳司的手腕,两个人扭打摔倒在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之后,率先站起身来的是淳司,他将患者那硕大的躯体压制在地上。 “没事吧,教练?” 雅香赶到淳司身旁,只见他调整好呼吸之后,开口调侃雅香: “我说啊,被你这么一问,除了回答没事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下次问问题之前先动一下大脑吧。” “啊~~我是担心你才这样问的,你那是什么态度,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看来有必要和教练好好讨论一次什么叫做感恩的心!” “或许你说得没错,不过你们两个可不可以晚一点再讨论。” 伯父出来打圆场,他指向一个苍白的患者,最后一只吸血鬼正准备逃走,现在的时间是夜晚,要是让它逃出去肯定会连续产生更多的患者,淳司和雅香瞬间暂时休战,赶紧去追患者。 真是危险,最后一名患者只差一步就逃出这栋建筑物了,一切都多亏淳司在危机时刻丢出手的军刀,成功地命中患者的背部,正所谓千钧一发,就这样,成为后天性吸血鬼的村尾一家八口的尸体在先天性吸血鬼面前一字排开。 淳司大大地叹气,因为令人厌恶的工作还没有告一段落。 “伯父,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 “那些遗体不能留下,只能烧毁,连法医教室的资料也一起烧掉。” “啊~~又要当纵火犯了吗?算了,反正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雅香叹了口气,淳司则是毫不在乎地回答: “他们都已经死了,不过是在替他们火葬罢了,烧得一干二净不是很漂亮吗?” 三人合力将八具尸体堆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只敢睁开一只眼睛的雅香也没有逃避自己的义务,将女性和婴儿的尸体在地上摆好,为了预防万一,先洒了一些硫化烯丙基在他们的尸体上,再将暖炉的燃料淋上去,然后点燃火柴朝堆成山般的尸体扔去,整个房间立刻陷入一片火海,硫化烯丙基的臭味而来,让三名纵火犯忍不住捏起鼻子向后退,淳司等人并没有帮助患者们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抹去他们的生命,藉以阻止灾情继续扩大,这个方法距离完善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患者将会永无止境地出现,妄想利用患者的人们也绝对不会消失,这也正是“深红蔷薇结社”——这个先天性吸血鬼互助组织存在的理由。 火势逐渐增强,三人逃出了房间,为了不让氧气烧尽,他们刻意将铁门打开一半。 与当初来的路径相反,他们这次朝反方向逃初期,就在准备翻墙而出的同时,传来一阵轻烟与人声,发现火灾的这群警察肯定会被追究责任吧,虽然令人有些同情,不过为公家服务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三人快步离开学校,此时雅香叹了口气。 “全身都是大蒜的味道,要赶快找个地方冲澡才行,不然男孩子们都不敢接近了。” “那也不错,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大蒜。” 本来想回嘴反击,不过此时的雅香却闭上嘴开始思考,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当然,她不是在思考大蒜以及淳司调侃她的那些话。 “喂,怎么了,你生气啦?” “是有点生气,只不过我的犹豫另有原因。”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简单扼要地说明一下。” “简单的说,我还没办法理解整起事件。” 听到雅香的抱怨,伯父和淳司互看了一眼。 “总觉得之前的动作都没有碰到事件的核心,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什么阴谋出现。” “雅香的直觉总是很准,我也不打算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伯父微微一笑。 “就在你们用功读书的同时,我们这群老人家可是在努力收集情报喔。” 用了这群老人家这个字眼,就表示不光是伯父,还包含了其他CRS日本支部的成员,CRS不光只是一个靠拳脚办事的组织,在医院和医药业界都有布下情报网,对那些情报进行分析,藉以揪出那些CRS的敌人,以及对先天性吸血鬼们的和平造成不利的人们,才是CRS的首要任务。 “只要循着这条线索走下去,很快就可以一口气做出了断。我们是既没钱也没权的弱小吸血鬼,唯一能靠的就只有智慧与勇气。” ……就在千代田大学医学部发生火灾的同一时刻,位于成城的坚原邸里,在此工作了二十年以上的老女佣人正推着放有咖啡的手推车往主人的房间前进,当她正打算敲门时,房内发出了怪声。 “那个,老爷,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答女佣人的是一阵类似野兽的嘶吼声,异样的恐惧感令女佣人缩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在反复默念一些驱邪咒语后,她尽量不发出脚步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走廊,不过手推车上的杯子跟碟子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此时,一辆国产汽车正停在可以监视坚原邸正门的地方,那是警视厅的便衣警车。 额头上贴着OK绷的沟吕木警官,义愤与私仇正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他用双眼透过车窗玻璃紧紧盯住坚原邸,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身旁则是坐了那位看起来像是铁丝人偶的大岩刑警。 大岩刑警此刻的心情与上司完全相反,他是一名身心健全的单身男性,并且对花村雅香抱有极大的好感,在几天前的夜晚、在陷入一片混乱的涉谷附近与她见面时,她面带微笑留下了“请你加油吧”这句话,自此大岩就下定决心要在雅香面前展示自己威风的一面,可是能让大岩展现威风的对象目前并不在这辆车内,也因此他对这种监视行动抱持的热情不到上司的十分之一,他会坐在这辆车内,有一部分是因为抵抗不了沟吕木警官可怕的视线,另一方面则是来自搜查一课课长的密令——“沟吕木已经气到冒烟了,给我看好他,别让他乱来”。 突然间,警官用他的粗壮的手抓住大岩刑警的手臂,他忍住发出惨叫的冲动,往警官注视的方向看去,夜幕低垂的天空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从未听说过会在东京出没的蝙蝠从坚原邸里头飞出。 “喂,跟着那只蝙蝠,跟着它肯定能找到什么,别追丢了。” 又是所谓的第六感吗?叹了一口气的大岩刑警无奈地握起方向盘。 第六章 无数次告别

时间是一月二十六日中午,东京都内感染淋巴腺鼠疫的患者有三百八十八人,日本脑炎的患者有九十四人,至于明治大道的交通,从高田马场到惠比寿一带皆处于封闭状态,小小的火灾都已经扑灭,因为瓦斯爆炸导致死亡的民众有两人,受伤入院有九人,丧命于暴动和骚乱之中的民众有六人,因而受伤的民众则是高达八百至九百人,此外,无法以数字估计的不安以及荒废,正以东京为中心呈波状不断地向外扩散,制药工厂与医院受到大量机动队队员的严密保护,当地政府机关也同意这项决定,部署在街道上的警察无可避免地减少,频频传出大大小小的暴力和掠夺事件,导致大多数的民众只好紧闭家门在屋里。 伯父、淳司和雅香正在北多摩美术馆的会议室里举行最后的作战会议,虽然三位当事人觉得有些可笑,但是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牵涉到泱泱大国日本的存亡,然而讽刺的是,由于目前街道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只要躲过制服警察的目光,吸血鬼们便可以畅行无阻,下町地区虽然有民众组成自警对,不过目前似乎碰上了一些麻烦,至于山手线以西则是像被一层怪异的气氛包围,人人躲在家中屏息以待。 “我来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其实,这次的事件本来就与我们有密切的关联。” 伯父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这个事件是由患者,也就是后天性吸血鬼一手造成的,CRS世界本部的监视名单当中,原本是有坚原倍高的名字,坚原在孩提时代被吸血,可是由于往后的四十年之间没有从他身上发现到后天性吸血鬼的任何征兆,于是将他从严密的监控的名单中剔除,就在四十年后,潜伏在他体内已久的征兆一次全部爆发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以为是死火山,却突然变成活火山的意思。” “伯父的思想真是老旧,以现代的地质学而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死火山,因为所有的火山都会有爆发的一天。” “说得也是,那么吸血鬼理论也差不多该重新定义了。” 在这段期间,坚原体内的吸血病毒似乎是触发到什么,才会令他以灵能力者的姿态受到财政界首脑的青睐,并且得到今日的地位,而身为吸血鬼的他,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也采取了一些手段。 吸血鬼的传染是藉由吸血这个动作将病毒送入被害者的体内,但是坚原这次采取不一样的方式,那就是将吸血鬼的血液输送到普通人的身上。 “这项实验经历了多次的失败,当然也有许多人因此丧命。吸血鬼居然想模仿纳粹,哼,看来世界99lib.末日快到了。” “他为什么要用那么麻烦的方法呢?” “淳司,你愿意直接将凑到男人的脖子上吸血吗?” “我才不要!” 无论男女,当淳司想吸收生体能源的时候,只需要用手指触碰对方的颈动脉即可,单以“吸取营养”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但是光凭这个动作无法将吸血病毒送入对方体内,淳司也没有想过要将吸血病毒传染给他人,所以他觉得这样就好。不过坚原就不一样了,他想藉由吸血病毒来增加手下,也许是嫌吸取异性的血液这个方法过于缓慢,他才会想到运用输血的方法令吸血鬼的数量呈等比级数增加,为了这件事,他说不定连鼠疫血清的使用也列入考虑,自我膨胀、对于支配的强烈欲望,这正是后天性吸血鬼的一贯性格,不过,强大的力量与极为庸俗的野心,这种组合还真的颇为罕见,“百年难得一见”大概就是指这种人。 连日来的阴天和雨天,扣除掉短暂的时间不算,不见天日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半个月,这对后天性吸血鬼是十分有利的天气,即使不如夜间方便,依然能在白天出没,坚原十分好运,不对,他或许早就利用他那所谓的灵力预测到了,无论如何,他的研究都远没有结束,这对尚未得到先天性吸血鬼特质——“对日光的抗性”的坚原而言,无疑是他展开行动的大好机会,察觉到CRS的存在,企图利用梵谷的赝品藉以牵制CRS的行动,最后却因村尾的死而不了了之。 “所以,杀死村尾一家八口的人是坚原?” “不,是在实验进行到一半逃脱的受实验者。” “受实验者?” “加纳凉子,村尾的女儿。” 雅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实验台?” 也许是因为他的女儿在适性实验中呈现正面反应,又或许是单纯来自坚原的命令,因为没有证据显示村尾曾经为此苦恼,无论如何,实验者不可能比受实验者痛苦,不过村尾也得到报应,他的家人跟着遭受牵连,杀了家人之后回到藤泽家的凉子,似乎失去当时的记忆。 “加纳凉子在前几天恢复了记忆,却也因此自杀。虽然十分同情她,只是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背负着八条人命而不被压垮的人实在不多。” 从加纳凉字的监视报告书中,伯父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到吸血鬼自杀的方法,首先会想到的是将全身曝露在日光之下,只是近来的天气状况令凉子无法使用这种方法,最后她选择将放在车库的汽油淋在身上,并且点火,一想对藉由她的死可以切断吸血鬼无尽增殖的循环,虽然让人感到十分痛心,却也不是毫无意义。 “那么凉子小姐的丈夫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他只是个小恶棍而已,他关心的就只有能够获得多少物资上的利益,没有必要把这当成问题。” 可是坚原却不这样想,凉子的丈夫加纳也在妻子死去不久后遭到杀害,坚原好象没有打算让他以吸血鬼的身份获得新生,加纳是被人以一股极大的力气扭断脖子,事到如今,犯人似乎也不把杀人当成一回事了。 “那敌人就是山手俳句爱好会的会长了?” “没错,虽然是在预料之内,不过这次的敌人的确称得上是棘手。” 伯父说得十分含蓄,而淳司保持沉默,但是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从前的那股超脱,不懂察言观色的雅香此时发问: “你有把握获胜吗,教练?” “我不想打没把握的仗。” 淳司往天花板望去。 “但是如果我们败北,日本也就结束了。” “搞不好会是个开始呢,大日本吸血帝国诞生,现在的日本不就像藉由吸取第三世界诸国的鲜血得以繁荣吗?” 淳司讲出像个社会派的吸血鬼该说的话,可是当成笑话来听却是一点也不好笑。

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二丁目,关东大学理事长热海启吾的宅邸坐落于此,四周充满各式风格独特的房子,使热海邸称不上十分醒目,话虽如此,树群围绕找广大用地与茂密的森林,颇具风格又不会太矫柔造作,算得上是一栋美丽的木造西洋式建筑,夜晚与薄雾化成雨式窗帘更令房子显得昏暗。 山手俳句爱好会的七名成员工聚一堂,这也许是他们的第一次聚会、同时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扣除这活着的会长以及死去的两名成员,热海启吾、仓田浩一郎、野副信一郎、和田崎满、大坪康志、莜木辉久以及吉国周雄七人,正在乔治王时代样式的椅子上与恐惧比邻而坐,互看彼此的眼光中看不见丝毫的友好和关爱。 “我受够了,什么俳句爱好会啊!” 大吼的是野副信一郎,他是一位经营了三十家以上的餐厅、酒吧、电玩中心,并且在都内高级地段拥有二十栋以上商业大楼的实业家。 “我们是为了探求不老不死的秘密才会付出那么多钱,现在呢?大量杀人、日本脑炎加上鼠疫?我再说一次,我受够了!也该适可而止了!” “要是会长肯亲自出来说明就好了,可是现在根本见不到他,实在是束手无策。” 抱怨中夹杂着叹息的是大坪康志,他是银行的经营者,也是山手俳句爱好会最大的资金来源。 “因为我们只是普通会员而已,副会长的话应该就有办法吧,热海先生知道会长真正的想法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如死灰的热海理事长,他目前的地位位居七人的中心,身为山手俳句爱好会的副会长,会长缺席的现在自然成为最高的负责人,然而,实际上他与在场其余六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除此之外,他更变成了其余会远责难的主要目标,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撇清关系了吗?” 在国内拥有二十六座、国外拥有八座饭店的莜木辉久提出质问: “你算什么副会长,所谓的副会长不就是会长的代理人吗?” “我这副会长根本就有名无实,我和你们一样完全不了解计划的内容啊!” 即使感到屈辱,热海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口,虽然出现了些须的窃笑声,但是有气无力的笑声并不足以伤害到热海,在他们的思考模式里,承认无力是一件令自己十分不愉快的事,不过此时的恐惧和不安却远远凌驾那股不悦,众人肯在百忙之中应邀前来,正是因为无法一个人忍受这股恐惧和不安,众人都知道既然出席了这场聚会,再卖弄嘴上工夫也是毫无意义。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吗?” 无法压抑恐惧的吉国周雄发出接近哀号的惨叫声,他是东日本号称最大规模连锁店的总裁,但是他的惨叫声并没有维持太久,窗户发出的声音使他转移注意力,窗户被打开了,有一名看似大学生的年轻人摆出一副桀骜不逊的笑脸出现在众人眼前,除了沉默不语的热海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谁,莜木惊问: “你、你是谁啊!?” “我是北多摩银狐棒球队的第三棒打者,只不过今天来这里并不是要与各位谈棒球。” “你少胡闹了!” “你们才别胡闹了。非法进行人体实验却假借俳句之名,根本就是在侮辱俳句。” 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们吓得哑口无言,每个人都在思考眼前这个小伙子究竟知道多少内幕。 野副低沉的声音传出: “你是怎么进来的?” 淳司无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希望你们好好地负起违法进行人体实验的,毕竟有不少人因为你们吃尽苦头。” 七人当中身材最壮硕的和田崎满用他庞大的身躯走向淳司,虽然他现在大型卡车运输公司的老板,年轻时期可是个差点踏上奥运场的摔角选手,和田崎满以为淳司是个没有多大力量的学生,便想以可怕的眼神进行威吓。 “你知道我在社会上有多少头衔吗?不是只有二、三十个而已喔,我们这些人全都是上流社会人士,和你这个年轻小伙子完全不同,就算你再怎么到处宣扬,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我想也是。” 淳司爽快地同意,这让和田崎满有些错愕,他停下卷起袖子的动作,一脸疑惑地看向同伴们。 脸上浮出冷笑的淳司继续发言: “我并不打算藉由社会规范对你们进行制裁。社会,或许该说是这个世界的力量,根本就靠不住。” 和田崎满用嘲笑的口吻反驳: “也就是说要由你进行制裁吗?” “没这回事。我是个狡猾的人,才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要对你们进行制裁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的会长。” 淳司一句话使现场气温降到冰点,他对着面露恐惧的众人再度追加一句: “我已经告诉坚原了,你们这群人因为情势急转直下而心生畏惧,正聚集在这里想要背叛他。” “你、你太卑鄙了!” 几近崩溃的热海发出惨叫声,淳司并没有回嘴,因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今晚召集山手俳句爱好会的七名成员在此聚会的正是淳司本人,至于点子则是伯父想出来的,就在和田崎满吓得向后退的同时,屋内的灯火突然暗了下来,只见众人的头顶有一道黑影正在拍打翅膀,是一只疑似蝙蝠的黑影。 “真是的,我还以为我们的作战已经够肤浅了,没想到还是人外有人。” 就在淳司苦笑的同时,在昏暗房间的一角,蝙蝠——正确来说是疑似蝙蝠的某种物体——的轮廓逐渐模糊,化为一团黑雾后,黑影变成了人的形状,他正是坚原倍高。 淳司心想是不是该鼓掌以示礼貌,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打算接受形式上的鼓掌,坚原倍高以恶毒冷峻的眼神环视周围,只见山手俳句爱好会的成员们每个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寒气冻住一样,动也不敢动,这也证明在这个山手俳句爱好会里,会长做扮演的角色并不是会员们沟通的桥梁,而是拥有无上权力的君主。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沉重、充满魄力和支配力量的一句话,令会员们浑身颤抖不已。 “没、没有,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遵照会长的指示办事,绝不敢有任何意见。” “喔……还挺中听的。” 坚原的笑容中混杂了恶意。 “那我命令你……去死吧!” 他说的这句话有如电流般在屋内流窜。 虽然没有穿上大衣,不过光凭坚原身上那套英国制的黑色西装,绝对足以自称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后裔,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众人之中,只有热海一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用手抓住坚原的膝盖。 “饶、饶了我吧。一直以来我不是都很听会长的话吗?我保证将来也会乖乖地服从您,饶了我吧。” 白费工夫,淳司心中批评,对坚原而言,他人的忠诚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顿悟到自己即将被食用而逃出饲养场的猪,人类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抓回来,并且直接屠宰,坚原不允许会员们有服从以外的反应。 “日本因为鼠疫和日本脑炎的出现,大概会维持无政府状态到春天吧,像你们这群光会炫耀自己社会地位的家伙根本派不上用场。” 坚原缓缓地伸出了右手。 随之而来的是悲鸣声,头部被一手抓住的热海露出痛苦的表情,原本高举的双手也在不久之后垂到地面,一头黑发也渐渐转为灰色,最后变成白色,白发之下的头皮还清晰可见。 并不只有热海一人惨遭杀害,四周都传出惨叫声,坚原朝着妄想逃出屋子的其余成员攻击,他采取的方法是用手轻轻地触碰,藉以夺走他们逃脱的能力,再慢慢将剩余的生命力吸得一干二净。 “噫……噫……!” 惨叫声在一秒后逐渐衰弱成低鸣,最后转为喘息,所有会员的生命力都被坚原榨干后,他们的肉体迅速枯萎干瘪,如果现在上演的是一部电影,肯定会在特效方面大受赞赏吧。 被人们互相仇视、残杀的场面颇值得一看,只是现在的淳司完全没有心情观赏,引导这群恶党落入陷阱自相残杀的是自己,也十分清楚会造成这种结果,可是此时淳司的心中就是有股挥之不去的厌恶感,对坚原而言,榨干手下的生命既不是为了补充营养,也不是要夸耀自己的力量,他只是单纯在享受杀戮的快意,看来因为吸血鬼病毒引发的精神失调已经与他原本的个性合而为一,坚原渐渐失控了,眼前的光景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认为,将吸血鬼视为禁忌是理所当然的。

坚原傲然站立在会员们干瘪的尸体中央,并将视线投向淳司。 “你说你是棒球队的第三棒打者吧……” 坚原笑了一声,无论他是透视过去,还是从会员们的尸体上获取情报,淳司现在有的只是满腔不悦。 “草地棒球与大联盟虽然一样需要能力与技术,不过却有等级之分,避开无意义的战斗对你而言比较好吧。” “我没有看见什么大联盟球员啊?” 在正常的情况下,淳司已经称得上毒舌了,更别谈现在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挑衅起来更是变本加厉。 “不过,我的眼前倒是有一个以为自己拥有大联盟球员身手的万年候补手。” 原本以为坚原会立刻发飚,没想到他却只是一笑置之,从张开的半月型嘴巴中,可以看到他的犬齿。 “原来如此,不过夜晚还很长,看来可以好好享受了。” 这个男人是后天性吸血鬼,日光与大蒜应该对他造成足以致死的过敏,别小看传统才称得上是聪明人,此时淳司正紧紧握住放在口袋里装有硫化烯丙基的小瓶子。 “你的目的该不会是征服世界吧,你难道想要重蹈过去那群疯子的覆辙吗?” “总有一天会列入考虑的,要依照顺序的话,就先由日本下手吧。或许说了你也不相信,其实我是个恬淡无欲的男人。” 此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撞击声,坚因此停下话题,这个夜晚对热海邸来说还真是高朋满座。 “我们是警察,请将门打开,我们接到了求救通报……” 淳司立刻认出声音的主人,这种不入流的骗人方法对沟吕木警官而言,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就在淳司感叹的同时,手持警察手册的警官破门而入跳进舞台。 “全部不准动,我要以先行犯的罪名逮捕你们。” 大声咆哮之后,沟吕木警官似乎对于要以什么现行犯的罪名逮捕感到疑惑。 “总、总之先以杀人……” 见到满地的尸体之后,他赶紧将制式手枪举起。 “再加上决斗罪,这条还没有废除喔。以、以及刀械管制条例,还有……” “哼,小丑。” 坚原发出冷笑,原本就不怕警察,加上现在正是壮大自我势力、接近目标的时刻,坚原根本没有将沟吕木警官放在眼里,但是警官却是气得大声咆哮: “还有妨碍公务,总之我要逮捕你,给我老实点。” “给我消失。” 简短的回答,与其称为冷酷,不如说是彻底无视,就像高速列车通过无人的车站一样。 沟吕木警官察觉到自己遭受漠视的事实,对他来说是双重打击,无论是身为一名警员,还是身为一个人,职业遭受否定,人生的尊严也一并被否定,警官无声无息地爆发了。 淳司完全来不及阻止。 沟吕木警官向前进逼,比起斗牛犬,斗牛场的公牛比较适合形容现在的他,但是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吉利,因为他要面对的是坚原这个斗牛士。 对付迎面而来的警官,坚原只是缓缓伸出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够了,他让警官的身体飞了出去,撞上两公尺以外的墙壁,面对如此强烈的撞击,警官依然能使出柔道来改变姿势将伤害降到最低,即使如此,全身的疼痛还是让警官只能趴在地上呻吟。 “警官,没事吧?” 大岩刑警慌张地赶到上司身边,听到这句话的淳司想起了自己的经验,并且为只能回答“没事”的警官感到同情,不过看来沟吕木警官的个性要比淳司要坦率的多,他只回答了大岩“没、没事……”,将到处惹麻烦的上司扶起来,大岩刑警对于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完全没有头绪,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说明一下吗?” 就在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只见坚原单手举起一把扶手椅并朝大岩刑警掷去,椅子直接砸在他的身上,大岩发出“呃”的一声之后便昏了过去,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警官们视为站力,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表现得如此让人同情,这令淳司不禁有些失望,真希望他们能够更派得上用场。 望着淳司的坚原以一副胜利者的口吻吐出自我夸耀的台词: “如何,要不要投降?” “不是很愿意。” “愚蠢,你是不是想说自身的骄傲不允许你投降呢?” “有些不一样。” 淳司用指尖擦了一下汗。 “不向你投降是因为我还有羞耻心,如果是别的家伙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妥协。” 坚原心中的愤怒完全表现在脸上的笑容上,巨大的落差让坚原全身像是缠上了一股捉摸不定的妖气与瘴气。 “小伙子,你将会为你的废话付出极高的代价,还有刚才你称呼我为候补选手那件事,该算个清楚了。” 哎呀,原来他还挺在意的,连身陷紧张情势的淳司都不禁感到可笑,无论如何,光靠唇枪舌战是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的,不如就先试试用大蒜制造的植物兵器进行第一波攻击。 此时坚原却抢先一步说: “硫化烯丙基对我无效,我进行的实验与研究可不是毫无意义的,你们以为毫无进步与改变有办法活到今天吗?” 淳司感到浑身战栗,眼前的男子进化了?身为一个后天性吸血鬼居然能够得到先天性吸血鬼的特性?等等,也许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了,认识伯父久了,有时总会怀疑虚张声势才是吸血鬼最强的武器,不过,援军也差不多要来了,就在淳司这么想的同时,一名穿着毛衣、牛仔裤配上夹克的年轻女孩踏着轻快的脚步进入战场。 “呼……看来还没有结束,太好了太好了。” 雅香低着头,双手还捧着一个会让人误以为是法国面包的长条状包裹,她朝淳司做出十分不负责任的发言: “加油!教练!即使三好球还是有机会造成不死三振,千万别放弃,坚持下去喔。” “我说啊,为什么会变成选手在鼓励教练,这根本颠倒了吧?” “其实我早就想转战啦啦队喔。” “就是你那种陈腐的观念阻碍了改革,回去好好反省吧。” 遭到两人无视的坚原在一旁嘀咕: “真教人受不了,小丑一个接着一个出现,都到了这种局面,你们还觉得能够有任何作为吗?” “教练,总之先用这个吧,我把对吸血鬼用的最终兵器借出来了。” 雅香的一句话让坚原紧张了起来,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将包裹的布解开,里头装的是一根大小与球棒差不多的木桩,木桩的前端呈尖锐状,整体看起来就像巨人使用的铅笔。 “这可真是经典之作,那根木桩就是你们的最终兵器吗?” 看得出来那是坚原发自内心的嘲笑,雅香越一本正经地看待那根木桩,就越显得木桩的弱不禁风与缺乏创意,必须仰赖那种东西的无力对手,在坚原眼里既可悲又渺小,或许是吸血病毒发生作用,不断自我膨胀的坚原再次确信自己将会获得最后胜利。 “安逸现状而忘却进步的保守派。我不期望你们能够理解,你们就带着那优良的传统下地狱吧。” 雅香听完之后一脸不悦。 “他说我们是保守派呢,教练。” “其实我早就想被这样称呼看看了,可是实际听到之后感觉还挺不高兴的。” 回答完助手之后,淳司用双手举起“对吸血鬼用最终兵器(Anti vampore last on)”。

“我要用这条木桩贯穿你的心脏,反正都要动手,为了对布兰姆·史托克致上最高的敬意,我会以充满文学性的手法将你杀死。” “呵呵,你要将生命赌注在文学上吗?” 坚原嘲笑淳司,他必定是认为若要对付刚睡醒的吸血鬼那还有可能,可是这群年轻小伙子居然想用那种东西对付早已清醒并且极为强悍的自己,对手究竟在想什么? “想必布兰姆·史托克也是如此冀望。但是,你们即使失败了也千万别怨恨敌人,快,试着用那根木桩贯穿我的胸口吧!” 就在坚原敞开双手的同时,淳司一跃而起,可是坚原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他以仅仅五张影印纸的距离避开了这一击,用力过猛的淳司一头栽进墙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的同时,也将红木制的门板撞个粉碎,淳司发出呻吟,接着利用木桩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振作点啊,教练,加油!” 以一个啦啦队而言,雅香的穿着略嫌朴素,可是她仍然努力拉开嗓子为淳司加油。 “瞄准那家伙的胸口就好了,用不桩狠狠地打进去。是胸口的中央!千万别打偏了!” “真是的,你别光在一旁加油,也来帮忙啊!” 淳司怒斥。 “千万别让他靠到墙角,只要一背对墙壁就很难攻击这家伙了。” 从坚原的脸上可以看见极度嘲讽的笑容,笑着露出犬齿的他宛如摆脱重力控制般朝空中飞去,接着在房间的角落着地,由于其他的角落皆有放置家具,能够落脚的地点就只有一个。 “多谢你的提醒。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吗?亦或是单纯的失误?算了,来吧!快用那条木桩从正面狠狠地贯穿我的胸口吧!”(吐槽:……M之王……) 突然间,坚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赫然发现有一条细小的黑色物体由自己的胸口中央贯穿,有人从墙壁的另一端利用烤肉用的巨大铁串给坚原意想不到的一击。 惨叫声响彻宅邸。 声音大到会让人以为空气发生龟裂,坚原满脸痛苦的表情,由胸口中央穿出的铁串沾满鲜血,黏液以及不明的黑色液体,这位狠毒的凶手打开房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是CRS日本支部支部长,也就是伯父,毕竟贯穿墙壁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 “你、你是……” 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的坚原发问。 “看来这会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坚原先生。” 伯父彬彬有礼地一鞠躬,当然,这不过是在挖苦他。 “对吸血鬼用最终兵器,也就是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你已经清楚明白它的威力吗?” “你、你们这群家伙,居然设计我……” 坚原不断发出呻吟,声音就像遭受诈骗而心有不甘的人所发出的,在剧痛之中,坚原领悟到了,“用木桩贯穿胸口的中央”这句话单纯是为了要误导自己,为了要确实击杀吸血鬼,用木桩贯穿心脏是必要条件,然而,却没有规定要由哪个方向贯穿心脏,虽然至今的小说和电影中都没有出现过,不过由背部贯穿心脏也是可行的,为了要让坚原忘记这个事实,两个年轻人才会在他面前演出这出戏,而会落入这个陷阱,则是因为自我膨胀后的坚原自身的愚蠢。 贯穿坚原心脏的铁串上涂有大蒜汁液,这是小心的伯父预防万一涂上的,剧烈的痛楚,小规模的爆裂不断地在坚原体内重复发生,他的膝盖无力垂下,然而穿刺在身上的铁串却令他无法倒地,视野逐渐消失,周围暗了下来,就连耳朵也渐渐听不到声音。 “你……你们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只要吸血鬼存在这世上一天,人们就会为了探求其生命力的奥妙而群起攻之……安宁之地根本就不存在……” “真是太好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将来的日子肯定不会无聊,你说完了吗?我本来还想听你用憎恨的口吻多讲一些有创意的台词来进行闭幕呢,真是太可惜了。” 在伯父发表感言的同时,坚原的肉体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逐渐开始崩坏,他渐渐瓦解,身体正在慢慢化为粉末,细胞不断石化,安静无声的崩坏持续了二十秒,最后成为一座沙堆,只留下身后那条贯穿墙壁、散发出漆黑光泽的铁串,伯父叹了口气。 “真是的,看来天下无敌的狡猾吸血鬼也对来自背后的攻击没辙啊。” “你的说法还真是令人讨厌。” 淳司皱起眉头,完成任务的雅香摸了摸自己的栗色长发。 “不过说真的,CRS还真的很穷,虽然有着‘对吸血鬼用最终兵器’的名字,其实根本没花到什么费用。” “穷人也有穷人的战法啊。” “之后要如何收拾残局?” “谁知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政府吧,CRS已经没有登场的机会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行政处理能力和物资的问题了,供给充足的鼠疫与日本脑炎的疫苗,并全力扑灭老鼠和蚊子,努力恢复治安,虽然这个国家的行政机关明显地缺乏想象力以及柔软度,但是这股照本宣科的死板模式却可以十分有效地发挥在执行力上,总有办法收拾残局。 “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先回家了?” “不,先将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抬到外头去吧。” 伯父指向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两名善良的公务员感情融洽地一同昏倒在地上。 五分钟后,三人将沟吕bbr>木警官和大岩刑警放置在宅邸前的树下后便快步离开现场,就在淳司一行人来到田园调布火车站前时,突然看见高级住宅区的一角燃起火光,这当然是淳司三人放的火,这大概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的纵火吧。 唉,锋头又全被伯父抢走了,淳司心中暗想,但他并不是不满,这次事件的结束,再次证明了伯父的预测依然是百发百中,看来淳司离一名称职的闭幕人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话说两位年轻人,今晚要不要找间还开着的店好好地庆祝一下啊?如同雅香说的,这个任务根本没有花到多少钱,再加上CRS本部也愿意提供援助了,而且最近的景气一直不太好,就当成是去去晦气,狂欢一下吧。” 接受伯父的提案后,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 “我只要咖哩饭就可以了。” “我要吃白桂鱼堡。” “喂~~你们未免也太寒酸了吧,就当自己上了大船,尽情地点吧。” “好~~那我就当自己搭上铁达尼号了。” 这句话让淳司露出笑容,雅香将双手臂伸长,右手挽住淳司的左臂,左手扣往伯父的右臂,就这样,拯救日本的三名吸血鬼手挽着手,并肩走在距离拂晓尚久的大都会街道上。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