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亚尔斯兰战记12·暗黑神殿》
第一章 染血的一夜
Ⅰ
清晨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床上的主人打了一个大喷嚏,睁开了眼。
这是辛德拉王国的国都乌莱优鲁。王宫坐落在河对面的高台之上,可以说是集结了辛德拉建筑技术的精华于一身。半球形的大型屋顶,以及东西南北设置的四座尖塔,也许在外国已被熟知,但是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窗户和通风孔都设置得不错,这种构造使得从河那边吹来的风很容易吹进来。虽然是一座显得有些笨重和夸张的建筑,但这正是它的可取之处。”
打了一个喷嚏后,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又紧接着打了一个大呵欠,从床上起来了。辛德拉被称为是炎暑之国,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一旦到了六月末的话,最炎热的时节也就过去了,早晚还会有徐徐凉风。比起邻国的帕尔斯来,季节的推移还是要快上一些的。尤其是辛德拉历比帕尔斯历早一年,这并不是自然之力而是人类的功劳。
辛德拉历三二六年,这是一个即将送走六月的晴朗的早晨。
拉杰特拉由侍女们服侍着,脱下睡衣换上了白色的宽衣,洗过脸后就来到了早餐的席位旁。盘起腿坐在丝绸制成的王座上,享用着以牛奶粥和水果为主的早餐,这时候侍女引领着十几位官吏前来参见。
在邻国帕尔斯,有一种“拉杰特拉三世”的说法。从别人那里借钱之后,不返还反而再次借钱的人,就会被大家这样称呼。据说最先开始提出这种说法的是奇夫卿还有达龙卿,不过拉杰特拉在帕尔斯的武将之中尤其没有人望,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拉杰特拉国王在国内还是比较有人气的,他也确实当之无愧,在早餐桌上就已经开始政事了。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和拉杰特拉,在为人方面完全相反,但也有着奇妙的共通点。那就是他们即位之后都没有马上娶王妃,而是继续保持独身。与一本正经的亚尔斯兰稍有不同的是,整整年长十岁的拉杰特拉,对各种事情都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不过这其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共通点,就是两个人都与上流阶级的千金小姐十分疏远。拉杰特拉的理由是这样的:
“王族和贵族的大小姐们,都是被当作公主殿下养育的,也就会认为被别人服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依靠家境的女人,实在是令人反感。想得到权势的父亲的脸一浮现出来,就怎么样也无法欣赏她。”
拉杰特拉总是亲自对在王宫做事的侍女候补进行口头提问。虽然十分期待观赏到美丽的容姿,听到聪明的回答,但是当场以家境自傲的候补者无一例外的全都不合格。
拉杰特拉首先过目的是市场调查报告书。上面罗列着各种商品的价格,一位大臣毕恭毕敬地提出疑问。
“陛下,这里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报告书,为何优先看这微不足道的物价呢?”
“只有看过市场的动向,才能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那样一来,无论是农业,还是与外国的交易,都可以在政治的基础上加以制定。就是这样。”
“哦哦,陛下真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啊。”
“贤明的是你吧,纳塔普尔。”
“您说的是我?”
“是的没错,对阿谀奉承的家伙来说,是牵扯不到资本利益的。可以免费的拍好君主的马屁。熟知这些的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啊。”
对着难为情的大臣一番挖苦的讥笑后,拉杰特拉继续读起报告书。
“嗯,大米、小麦、还有大麦……与上个月几乎没什么变化。羊肉似乎有涨价的趋势,而牛肉却相反稍稍贬值了。这些都在变动的范围之内。”
“的确如您所说。托国王的威德,这个月的天气也稳定下来了。”
“哼,照你这么说的话,要是发生暴风雨和凶灾,就是由于我的过失了?”
又是一次严重的挖苦,不过因为是笑着说的,没有那么令人不快。只是,那笑容马上便消失了。
“这是什么?有什么在微秒地操纵价格的变动!价格竟然是上个月的三倍。”
“您注意到了。那是芸香。”
“芸香的用途是什么?”
“与其他的柑橘类一样。果实可以食用。榨出的汁可以饮用,也可以染布,另外还可以当作香料和药材来使用。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哼,可是为什么只有芸香以如此高价出售呢?柠檬和柠檬水,其他的柑橘类不是都没有涨价么?告诉我理由。”
在这个时候如果回答不知道的话,会被当作无能之辈来看待。众臣之间开始窃窃私语,稍微有些胖的年轻男子来到国王面前叩拜。这是一位名叫阿塞加的书记官。
“请允许我来向您报告。这个月经过我国的帕尔斯商船,每次进入我国港口之后,都要将市场上销售的芸香全部买走。因此价格才会迅速上涨。”
“哦,是帕尔斯啊。不过,为什么那些家伙要买光这些呢?”
“据说芸香有一种除魔的效果。”
“除魔……”
拉杰特拉的眼睛像沐浴着阳光一般闪烁着。
“这样看来在帕尔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自作聪明的纳塔普尔大臣,拉杰特拉轻轻地歪了一下嘴角。
“这点小事情,我也知道。重要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诚然如此。”
“是吉还是凶?这么点情报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很有可能不是吉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需要的是除魔。”
“即使对帕尔斯来说是凶,对辛德拉来说可不一定同样是凶。”
拉杰特拉将几个种类的水果削皮后放在玻璃器皿里,添加蜂蜜和乳精。用大勺子将好吃的东西统统送进嘴里。
“对帕尔斯来说如果是凶的话,我们趁这个机会采取行动,又是吉是凶呢?让我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很快众臣之间又开始嘈杂起来了。拉杰特拉将满嘴的食物一口气咽下去的时候,阿塞加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说道:
“恐怕,将会是凶。”
“哦,理由呢?”
“即使趁虚而入攻打帕尔斯,也并不一定可以成功。况且陛下也十分清楚,帕尔斯的精兵很强大,将领也都富有武略。”
“我是知道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拉杰特拉国王略显直率。
“在这个国家,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些。但是,正因为如此,在出手之前就已经放弃的话,太令人生气了。”
阿塞加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如果失败的话,帕尔斯人会累积怨恨,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个报复的借口。我国马上就要向东方进军了,这时实在没有必要在后背引起忧患。”
“嗯。”
“而且……”
“而且?什么?”
“帕尔斯国王亚尔斯兰,作为我们辛德拉的同盟者,始终都忠实于盟约。”
“那家伙真是招人喜欢啊。”
拉杰特拉一口断定,不过并没有蔑视的含义,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也政事因为如此,我国并没有西方国境的困扰,才可以与北方的邱尔克、东方的蒙族和夏恩族对峙。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明明有机会却不出手,不是很没意思吗?”
总而言之,帕尔斯如果发生了凶事的话,拉杰特拉就总是想搞点小动作。这是他的一个怪癖,深知这点的众臣们,用一种“令人为难的国王啊”的眼神互相交流着,保持着沉默。书记官阿塞加来宫殿为官时日尚浅,便上前柬言道:
“即使可以打倒亚尔斯兰国王,仅凭我军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压制帕尔斯全部领土的。趁人之危,攻其不备取得不正当的利益怎么说也……”
拉杰特拉用勺子敲打了一下玻璃器皿的边缘,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塞加呀。”
“是,是的。”
“你说的这些是意见呢?还是说教啊?”
阿塞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请,请您息怒。身为下臣,说了过分的言语。请求您饶恕我吧。”
“我本来也没有那么认真。作为统治者来说,对国家的未来,希望可以尽可能的留有更广泛的选择余地。我没有生气。就这样吧,退下。”
阿塞加将头扣在了地上,周围流淌着安全的空气。虽然是个令人为难的君主,但绝不是一个暴君。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国王。”
“采取辛德拉最善意的策略。”
“那,那是怎么做呢?”
众臣不假思索地探出身来,拉杰特拉将勺子扔在了器皿之中。
“我国生产的芸香,从今以后照常对帕尔斯人出售。不过可是高价出售。这样的话,也属于帕尔斯人不会发怒的范围之内。能够从中获取不俗的利润,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拉杰特拉笑着,众臣一起点头。事实上也可以想到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拉杰特拉和他的大臣们,都还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辛德拉国内,生产芸香的农田,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帕尔斯人买下的事实。农田可不是在市场上进行买卖的,因此报告书上并没有任何记载。
Ⅱ
“染血的一夜。”
从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到三十日的夜晚,被历史书冠以此命。帕尔斯国的大部分土地上,善良的男女老少都安分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之中,可只有一个地方,东方国境的要塞培沙华尔城以及周边地区另当别论。
二十九日,在如同烹煮热泥般的太阳照射中,培沙华尔遭受到了魔军的袭击。最先发现的是特斯卿的三位妻子,她们将此紧急报告给主将克巴多的同时,成千上万的魔物已经在空中张牙舞爪,发动起了攻击。那翅膀扇起的旋风包裹着天与地,只见培沙华尔城被染成红与黑两种颜色。
帕尔斯军队的五名将领,克巴多、特斯、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虽然之前已经演习过迎击魔军的战略,但是都没有实行的空闲时间就被对方先发制人了。
令诸位将领大为愕然的,是魔军的战斗方法。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三只一组吊起笼子一样的东西,那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他几只捡起石头向地面抛投。就像乱石之雨一般向培沙华尔城落下。
“大家快躲到屋子里面去!”
克巴多大声喊着。他双脚灵巧地移动着顺势躲避开石头,但独眼万骑长健壮的肩膀还是被轻轻刮了一下。
“躲到屋子里面,躲避投石!反击等到那些家伙扔完石头再进行。快!”
在连续不断落下的乱石雨下,士兵们一边保护着头部一边向附近的建筑物跑去。没能逃掉的人十分悲惨。全身被石头击打着,埋在地下的人。脖子被砸断的人。肩膀被打碎的人。想要去救负伤者的人,也在乱石暴雨之下,满身是血地倒下了。
从空中投石。
如此恶毒的战斗方法,究竟是什么人想出来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可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天花板发出阵阵响声。就像暴雨一般,但却有着干脆而又猛烈的声响,也就是像下了一场乱石之雨一般。尘埃从天花板上,飞舞着向地面落下。
“没有办法对抗啊,这样下去的话。”
“不过,这也不会持续很久的。”
在同一间屋子里躲避的加斯旺德和梅鲁连小声交谈了一番之后,听到头顶之上有异常的声响。二人反射性地跳到了墙壁边上。几块人头大的石头,还有木片和瓦砾像瀑布一样击打着地面,石头地表面的碎片四处飞散。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屋顶和天花板都被破坏了。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之中,突然落下了几个奇怪的黑影。嘴里嘶喊着的,是为杀戮而愉悦的歌曲。
落下的影子发现了猎物,发出怪声并且手舞足蹈。那个影子扇动着翅膀,被加斯旺德掷出的长枪刺穿了。
与此同时梅鲁连也发起了突进。把长剑刺向了右边的敌人,用短剑割向了左边敌人的喉咙。被切断的气管发出了死亡的笛音,腥臭的血混合着尘埃更是产生出一股异常的恶臭。
梅鲁连一边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一边咂着嘴巴。
克巴多让全体士兵躲在屋子里的命令是正确的。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这样一来全军的指挥系统就被切断了。躲进室内的士兵们,不得不各自与怪物进行战斗。竟然可以计算到这一步,敌人是何等的狡猾啊!
拔出剑的加斯旺德,左边右边,斩断了好几只魔物。梅鲁连将短剑刺进一只的胸腔中,顺势将其踢倒。令一边的左手,紧握着士兵掉落的长枪。又传来一阵声响,有翼猿魔从门口飞来。
“哦,从门口进来,是个懂礼貌的家伙啊,只不过还没有交入场费啊!”
梅鲁连掷出的长枪,贯穿了第一只的前胸。枪尖带着喷出的血从后背射出,又贯穿了第二只的身体,继而深深地刺入第三只的胸腔,这样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枪穿刺的三只怪物,发出了可以冷却人类灵魂的叫声,全身产生了痉挛。即使已经毙命了,但是由于是在狭窄的门口,所以并没能倒下。三只怪物尸体就这样成为了一体堵塞了门口,阻碍了后面跟上的同伙。
梅鲁连感到有些厌烦,向僚将发出了喊声。
“真麻烦啊,从现在起,暂时先调整耐性一只一只解决吧。”
“其他人都没事吧?”
即使有所担心,不等投石雨结束是无法到屋子外面去的,也就没办法确认战友们的安全。
特斯的三位妻子之中,大夫人派特娜和二夫人可拉,其实就躲在离梅鲁连不到五十步距离的旁边的一所建筑物里。那里是城内囤积芸香的场所。因为只是刚刚开工,所以大篮子里面还只有一小部分。必须要把这些送到丈夫那里去,她们这么想着。但是刚将篮子挎在手上时,窗户就被打破了。一个奇怪的黑影跳了进来。
“有翼猿魔!”
可拉叫了一声后从腰间拔出了剑,就在这一瞬间,怪物的前肢已经擒住了她的手。剑掉落在了地上,可拉摇摇晃晃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向她的脖子咬去。但是,怪物这个邪恶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之时,有什么东西飞了进去。
条件反射的,有翼猿魔将那个东西吞了进去。仅仅是一瞬间,在怪物的腹中痛苦爆发了。有翼猿魔想要惨叫一声,但就是这样都已经做不到了。腹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分不清是唾液还是胃液的液体从嘴角慢慢溢出。
这时候,可拉从地上拾起了剑。双手紧握住剑柄,高高举过头顶,向相反的方向运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刃砍向怪物。
有翼猿魔的身体被砍成两半,随之倒在了地上。一张嘴以最大限度张开着,却无法发出最起码的叫声。
可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脚步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
“可拉,没事吧!?”
“谢谢,姐姐,多亏你救了我。”
派特娜看到妹妹的危机,抓住一瞬间的机会,将手上的芸香果实,扔向了有翼猿魔的脸部。破魔的小果实,从怪物的口中飞进了腹内,立刻发挥了效果。
在有翼猿魔的颈部又加了致命一击后,二人提起了盛有芸香的篮子。一只手握着篮子的把手,另一只手则紧握着剑向室外走去。
猛烈的喧嚣充斥着整个广场。悲鸣和怒号,杂乱的足音,皮质翅膀扇动的声音,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棍棒打折骨头的声音,投石砸碎屋顶的声音,人类与魔物一起撞到墙壁上的声音。沉重的声音和尖锐的声音。就在这些互相产生冲突制造的大混乱中,派特娜和可拉在奔跑着。寻找丈夫和妹妹的身影。
她们忽然向上方看去,似乎看到了屋顶上面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在由蓝变黑的天空之下,那个身影,就像一头停止飞翔的猛兽。
“培沙华尔……培沙华尔……培沙华尔……!”
男人的声音多次地重复着,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又像受到了什么诅咒。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也就是四年前,杀害特兰国王特克特米休后夺过全军指挥权的伊尔特里休,对培沙华尔的强攻失败了。从全军溃灭的惨状中独自一人逃走,在黑暗深处失去了踪迹。那没有尽头的浓烈的黑暗将伊尔特里休拖了进去,使他变成了一个囚徒。
眼前的,正是这个男人,被称作“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就在前不久,在北方的旷野上与老熟人吉姆沙交战的他,现在正被怪物们运到空中,俯视着培沙华尔城的现状。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逃出后向培沙华尔疾行的途中,帕尔斯的一部分士兵远远看到了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但是并没有能够确认实体。
伊尔特里休突然向屋顶踢去。穿着甲胄的身体在空中飞舞着,这是超越人类极限的技巧。一名仰望天空的中年武将,在自己移动的路线上指挥着士兵们。他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
一言不发。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发出不祥的呻吟向莫夫塔塞布猛击过来。
在距离千骑长额头一寸的距离,两把利刃相互抵抗着。炽热的刃尖尖利地刺向鼻子。伊尔特里休笑着,快速地抽出了剑,发出第二次攻击。
莫夫塔塞布又挡住了——虽然如此,但是握剑的手已经感到一阵麻痹。伊尔特里休的斩击实在是太重太猛烈了,很快的莫夫塔塞布就处在了劣势。
“实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啊。真应该奖赏你,帕尔斯人。”
莫夫塔塞布从左侧的肩膀到右侧的腋下,被特兰人的剑深深地砍断了,黑红色的飞沫高高地弹射四散。
这是国王亚尔斯兰即位以来,帕尔斯第一个在战场上丧命的千骑长。
Ⅲ
手上握着满是献血的利刃,伊尔特里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时身经百战的帕尔斯士兵们都重踏着地面后退了。他们被充满战意的恐怖打退了。他们的千骑长一声不吭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味随着晚风迎面吹来。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对新的血液的渴望,在双眼之中灼热地沸腾着,他举起利剑,想要将视野里看到的所有帕尔斯士兵全部杀光。
这时候,在附近发出了嘈杂的声音。那是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石阶上,一个帕尔斯人在与怪物们连续地战斗着。两只四足兽在其左右就像是在保护着他一样。这个人正是“被狼养大的男人”伊斯方。
挥舞着剑斩落一只手舞足蹈的怪物,下一个瞬间,伊斯方跳了起来。
在他的脚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叫声,一只有翼猿魔,一边抱着头一边从石阶上滚落。伊斯方利用有翼猿魔的头,当作跳跃的踏板。
其他的有翼猿魔全都争相发出了愤怒和憎恶的吼声。伊斯方毫不在意,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地上,两只正处于少年时期的狼护其左右。看到倒下的千骑长尸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莫夫塔塞布,被杀了吗?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帕尔斯士兵们发出了欢喜的声音来迎接可靠的年轻勇士。伊尔特里休没有说话。他毫无惧色,双眼还是在灼热地沸腾着,剑尖指向了伊斯方。伊斯方这边同样是毫不怯懦,琥珀色的瞳孔中燃起了斗气。双方前进后,两把剑铿锵地交错在了一起。
虽说只有一点点,但是可以看出伊斯方的剑势缺少了以往的锐气。疑惑也由此诞生。十几个回合过后,利剑猛烈地交错着,这时候记忆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这个家伙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呢?
四年前,同样是在培沙华尔这里,伊斯方曾与伊尔特里休交战过。不过在乱战之中,只是交战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清楚地记下来。况且印象已经完全不同了。当时的伊尔特里休,剽悍无比,燃烧着野心和斗志,是一个与尘世之外的妖气完全无缘的男人。
伊斯方的这丝疑惑,如果是寻常的剑士并不能察觉到。可是,伊尔特里休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右侧攻击之后,紧接着大角度的回旋向攻向左侧,之后又连续不断地攻击右侧。即使是伊斯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也变慢了。虽然还能抵挡住,但是态势已经被打乱了,他重重地踏在地面上,一边膝盖终于弯了下去。伊尔特里休发出短促的咆哮,在一旁的士兵都露出绝望的神情。
不过必杀的一闪,没有落到伊斯方身上,发出短暂而又尖锐的悲鸣倒在地上的,是小狼。为了救助主人而向伊尔特里休扑了过去,在半空中,被伊尔特里休的魔刃击中了。
“火星……!”
伊斯方悲痛的呼喊声,已经无法传到年轻的狼的耳中了。身上满是自己喷出的鲜血,被燃红的尾巴虽然又动了一下,但是它已经没有力气了。火星的瞳孔里还映射着主人的身影,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永远都不会再动了。
伊斯方一跃而起。这一次,伊尔特里休又发起了进攻。割断黑暗的火花炸裂着,伊斯方弹开了伊尔特里休的剑。
旁边刚刚发生了兄弟的离别。
土星用鼻尖碰了碰兄弟的脸颊,然后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和它同时出生的分身完全没有了反应。它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发出了悲哀的嚎叫,这似乎让还在少年时期的狼感到十分的困惑。
“你这混蛋……!”
这是人类的语言。是养育狼仔的亲人发出的。伊斯方快速地奔跑着,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他一边飞驰着,一边将腰间锋利的长剑高举过头,以暴风之势挥下。
火花灼烧着瞳孔。剑刃的鸣叫穿刺着耳膜。伊斯方的势头过于猛烈,伊尔特里休呲着牙向后退了一步。
瞄准了特兰人的脚,一团皮毛从低位窜了出来。土星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想要为兄弟报仇,却遭到了伊斯方的斥责。
“停下来,土星,现在还没轮到你出场!”
他害怕土星也上演它兄弟的惨剧。
连续不断的五次交击,剑刃的鸣叫声划破天空,在飞散的火花之下二人的位置交错着。
伊尔特里休短促地笑着,展开自己持有大剑的右手和空闲的左手。在伊斯方身体的上方摆出一副宛如猛爪一般的姿势。伊斯方不顾局势,发起突进,手中的剑向敌人毫无防御的咽喉刺去。
伊尔特里休突然抽出左脚,展开身体。帕尔斯人的必杀.突刺像电光般刺穿了天空。特兰人高举着剑向下劈去。
刚速的斩击。一旦击中伊斯方的颈部,他的身体和头部便会一刀两断——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特兰人呻吟着的剑,发出了一声巨响,被另一把利刃挡住了。
新的火花照射出的,是一个独眼男子的脸庞。将伊尔特里休的剑振上一圈的大剑,附着鲜血像特兰人刺去。
“别心急,伊斯方卿,欠缺冷静是战胜不了这个家伙的。”
克巴多向前迈了一步,用强悍的眼神,注视着向后退去的敌人。
“这个家伙是什么人?克巴多卿知道吗?”
“是伊尔特里休,你也认识吧。”
“……伊尔特里休?是那个伊尔特里休!?”
是那个给帕尔斯军带来痛苦回忆的特兰的年轻猛将,听到这个名字,伊斯方恢复了记忆。令人惊讶的是,记忆恢复后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杀死千骑长莫夫塔塞布,杀死火星的这个妖人,居然是伊尔特里休!?
伊斯方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可是,伊尔特里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没有人能够确认。看到眼前在这里站着的这个人,看来他已经厚颜无耻地,从那场败仗中保住了性命。”
四年前,克巴多在战场上看到“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面容的时间,要比伊斯方长很多。
“不对,或者是,他在地狱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跑到地面上来了。看到那种眼神,我不得不这么想。”
克巴多被称作是不知恐怖的男人。不过,并不是感受不到这种异样的感觉。伊尔特里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毒气,是一百只有翼猿魔加在一起都远远不及的。
“在地狱里也好,在天堂里也好,我是不会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
土星在伊斯方的身边,一边发出愤怒的嚎叫一边前进。一直因为遵守着将其养育至今的亲人的命令而忍耐着,但是那种悲哀感已经快要被愤怒和敌意压倒了,它不停地想着,兄弟的仇不能不报。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声音重叠着,几十只异形的影子突然出现,造成了一时的混乱,伊尔特里休的身影也从克巴多和伊斯方的眼前消失了。
在重叠在一起的人类和魔物的尸体之中,克巴多发现了自己重要的部下不再动弹的身体。
“莫夫塔塞布被杀死了。那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鲜血从大剑上掉落到地面。
克巴多悼念部下的心情,是真实的。莫夫塔塞布是个朴实而又坚强的男人,藏书网
他的回应总是能够很好地得到克巴多的信赖。讨伐盗贼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在克巴多不在的时候被赋予守卫培沙华尔城的任务也毫无过失地完成了。虽然身负着培沙华尔城的重任,但克巴多可以去充分的享受美酒和女人,都是因为有莫夫塔塞布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辅佐。
伊斯方收起了剑,跪倒在地上,抱起火星的尸体。站在一旁的土星用尾巴缠住他的脚,面对着夜空吟唱祭奠兄弟的歌。群魔乱舞的空中,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消失了,黑暗笼罩着整个要塞。
克巴多嘟囔着。
“说起来,特斯卿在哪里啊?”
Ⅳ
特斯的铁锁,很有必要擦拭一番了。已经击碎了十几只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脑袋,压断了它们的颈骨,上面沾满了鲜血和粘液。以沉着刚毅著称,在帕尔斯军中与大将军奇斯瓦特齐名的这名男子,虽然正身处艰难的战斗之中,但仍不缺乏冷静的思考。
“在黑夜里只能在眼前的敌人面前保住自身,作战什么的,是天亮以后的事情了。”
这是在一座建..筑物内。他环顾左右,轻轻地笑着。
“那样的话,你们拿来的芸香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一刻都没有离开丈夫身边的尤琳,和在混乱之中与丈夫再次相见的派特娜和可拉,三人一起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
“躲在这里面的家伙们,快给我出来。”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头顶上闪动着橘红色的光。那是空中的妖魔们手中举着的火把。门稍稍打开了一条缝,派特娜向外窥视了一眼,将情况告诉了丈夫和妹妹们。
“看到脸了吗?”
面对丈夫的疑问,派特娜无法抑止颤抖的声音。
“因为是逆光,没有看清楚。”
话音刚刚落下,猛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出来吧,帕尔斯的家伙。你们打算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啊。我数十下如果还不出来的话,就要给你们下一场火雨了啊!”
特斯的表情虽然十分冷静,可内心却有些愕然——妖魔们会使用火吗?是那个男人教它们用火的吗?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有特兰的口音。”
“我也听出来了。”
特斯紧锁着眉头。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实的意味。称呼我们为“帕尔斯的家伙”,意味着这个男人并不是帕尔斯人,可是带有特兰口音又是怎么回事呢?等同于灭亡的特兰的武将中,应该是有谁存活了下来,带领着这群怪物向帕尔斯发起了复仇吧。
“……七……八……九……”
故意等到数数的声音将要结束的时候。
“等一下!”
喊叫的同时,特斯打开了门。为了让三位妻子停止悲鸣,他一边握紧了铁锁,一边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们去死的。”
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说着,同时以极为自然的步伐向前走着。头上聚集着数百支火把,火光时强时弱,使得好几个身影在地上摇晃。
“我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没错。”
“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将你大卸八块,帕尔斯人。”
发出嘲笑声音的同时,异形的身影已经从头落下——在紧贴着门的上方,两只鸟面人妖贴了过来。特斯挥动起铁锁。其中一只的下巴被打碎了。不过,特斯的应战并不是万全的。第二只鸟面人妖从旁边抓住了伸长的铁锁,利爪向特斯的右手袭来。
特斯的右手流出了鲜血,他同时丢掉了铁锁。
三只鸟面人妖跳着舞,发出了胜利的叫声。突然特斯猛地向地面扑去,躲开了利爪的袭击,一边滚动着一边拔出了长剑。
在铁锁术方面,特斯可以称得上是帕尔斯国内无人能及的高手。但是在剑和枪方面,就没有那么深的造诣了。不过,普通的士兵当然还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物。
特斯的剑从从下而上割向怪物的膝盖。鲜血伴着哀号飞散,被切断的腿滚落了石阶。
在起身之前,特斯已经让四只怪物趴在地上了。调整呼吸和站起身子同时完成的时候,眼前那个男人已经逼近了。
那个男人,曾经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勇猛沸腾地,自如地操纵着长剑向特斯逼近。
在用剑的技巧上还是伊尔特里休更胜一筹。他的连续猛攻压制着特斯,却也一时无法将帕尔斯的武将斩落在血海之中——特斯发现了敌我实力的差距,采取完全防御的战术来拖延时间,利刃交击产生的火花四散,双方交战了十几个回合。
伊尔特里休开始了嘲笑。
“怎么了,帕尔斯的剑术难道只懂得逃跑吗?”
一边说着,一边左劈右砍,不断作出猛烈的攻击。特斯的头盔被打得发出悲鸣,飞向了夜空。右手也已经负伤,而且左臂也在血花四溅。注视着特斯的妖魔们,已经确信了他的死亡。
突然,一只鸟面人妖发出悲鸣从空中跌落,两支箭矢贯穿了它的咽喉和胸腔。可拉和派特娜的弓弦声音刚刚落下,飞奔过来的尤琳就从怪物手中夺回了铁锁。
“特斯大人,接住这个!”
特斯再一次向地面扑去,左右两手同时翻了过来,扔出长剑,抓住了飞来的铁锁。
回到他手中的手上的铁锁,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飞舞着。切断了风,化身为拥有钢铁身躯的蛇,向伊尔特里休猛扑过去。
金属和金属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响声,伊尔特里休的剑和铁锁在空中建起了一座死亡的桥梁。
双方互相敌视着一动不动——实际上也无法行动。
“本来打算折断这把剑,不过被你巧妙地抵挡住了。”
特斯的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感叹之情。伊尔特里休只是稍稍扬起了嘴角,接受了敌人的赞赏。
“就那样不要动,特斯卿!”
充满力感的声音响起。特斯视野的一角捕捉到了克巴多的雄姿。并不只是独眼的万骑长,经过互相寻找,会合到一起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土星全都到齐了。
“那个家伙是特兰的狂战士伊尔特里休。干掉他,所有人,一起上!”
克巴多指着伊尔特里休。
“那个家伙是指挥官。只要干掉他,妖魔就会一哄而散,比起去杀一万个妖魔,还是应该选择干掉他一个人。”
独眼的万骑长克巴多,作为一名战士来说相当豪爽,作为一名用兵者也并不缺乏应有的毒辣。为了除掉伊尔特里休这种有害的强敌,“堂堂正正单挑”这种战士的美学也敢于舍弃。那种身为将帅的可怕之处压制着诸位将领,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伊尔特里休大声喊着:
“没有一对一战斗的勇气吗?帕尔斯人不拥有作为战士的自豪啊。”
“对待从空中落石的家伙,没有必要谈及战士之道。如果想要对等的话,就让你的手下全都趴在地上。”
这虽然是一种谁见了都会认为是胆怯的行为,但是在“巧妙”与“胆怯”之间很难明确地划出一条线来。在这条线上巧妙地昂首阔步的即使是帕尔斯的宫廷画家那尔撒斯,也会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想要脱离正轨踏过来的人称作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不管怎样,克巴多没有心情在争论上浪费时间。
伊尔特里休察觉到了克巴多是认真的。他用充满血光的双眼看着克巴多,并且环视了一下克巴多身边已经准备好武器的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的三位妻子。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将会发生的事情,倒下的战死的会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伊尔特里休放下了手中的剑,闪开了身体。这时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同时从地面上弹起。斩击的一闪从左上至右下,另一闪从右上至左下,划出银色的弧线。
伊斯方的剑差一点就要击中伊尔特里休的后头部了,几十根头盔的缨散落在空中。加斯旺德的剑也差一点就要击中他的肩膀了,盔甲的表面出现了浅浅的龟裂。伊尔特里休向前摔倒,以一种十分前顷的奇怪姿势继续奔跑着。
克巴多的大剑,梅鲁连的长剑,特斯的铁锁,一起发起了进攻。可是,这些对伊尔特里休都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这是用来对付从夜空中急速下落袭击的怪物们的。
火把掉落着,火焰瀑布般倾注到地上。虽然不断用剑击飞、用铁锁割倒,但是多半的火焰还是到达了地面。
几名帕尔斯的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不好,看来援军是无法及时赶上了。”
为了寻求救援,在这之前,特斯派了五名急使骑马从培沙华尔城向西方奔去。到达大陆公路的要地索利马尼耶,无论多快也要花费三天的时间。从那里再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又需要三天时间。如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话,合计需要六日,到达王都的时候人和马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吧。
在王都内,国王的直属部队经常备战于东西国境的危机。一两天整备紧急出战态势后,由雄将达龙等人率领向东疾行。完全武装的军队到达培沙华尔城,六天是不可能的。起码应该多加两天时间。
也就是说,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前来的援军到达培沙华尔城,最少需要十五、六天。这一点,在帕尔斯的军事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问题。培沙华尔城即使是在大陆公路上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要塞,只要粮食充足的话可以承受长达一年之久的攻城战。坚固的城墙,只要小心应战,十五到二十天强力的援军就会赶到了。敌人是要放弃攻击撤退,或是在磨磨蹭蹭之时被城塞和援军夹击,徒劳地败退,哪一种选择都只会是一条死路。
可是,目前十五日后的援军,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的状况正像是一句帕尔斯的格言——“葬礼结束以后,医生才拿着药赶到”。
培沙华尔城内的建筑物,几乎全都是由石头、瓦砾和灰浆建造的,不过也有一些是用木头建成。在多个场所放起的火,就像在夜晚的黑暗之中点起了红色的灯。
“火势不会继续蔓延的。灭火稍候再做。”
听了克巴多的话,千骑长巴尔哈伊回答说:
“可是这样下去,武器和粮食就都要烧光了啊!”
“粮食?到了明天才会需要吧。但是,那都是今天结束以后的事情了。有灭火的那些人手倒不如赶快去守卫兵器库和马厩。”
就在这时,怪物们从夜空中急速落下,用钩爪抓起了帕尔斯士兵。物品燃烧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到了一起,就连马厩里的马都开始忍受不了发出了一声声嘶叫。
这之后,在培沙华尔激烈的攻防战中活了下来的千骑长巴尔哈伊,对他的老朋友们如下说道:
“我当时以为,所谓的正义,已经要结束了。我们会被杀光,培沙华尔将会落到凶猛的怪物们手中。有一半的士兵,脑子里充满了绝望。但是,那却没有发生。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是援军赶到了。六月三十日,和太阳最初的一道光芒一同到来。”
Ⅴ
千骑长巴尔哈伊,也许在性格上就有一些悲观。从客观方面来看,在培沙华尔城的攻防战中,妖魔还没有完全压制人类。克巴多、伊斯方、加斯旺德、梅鲁连和特斯几位将领,使用了涂有芸香的剑和枪。
“发挥着多年的英勇,如割草一般地击退着妖魔,他们的战衣上全是敌人的鲜血,闪烁着红黑色的光泽。”
这就是“帕尔斯列王纪”中的记述,不过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城内一部分街道被妖魔的尸体掩埋着,四处弥漫着血腥味,被血濡湿的石阶也变得十分光滑。
只是,被先发制人的事实还是相当明确的,即使是诸位将领也只能指挥一下身边的士兵,想要把握全体战况是根本不可能的。在狭窄的范围内,自己被孤立、进行苦斗,看着左右满地都是战友的尸体,产生绝望的心情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总感觉敌人的兵力在不断地增加着,彻夜的战斗给将士们带来了巨大的疲劳。时而听到有人叫着“已经不行啦”,所以全军即使就这样败下阵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东边的天空闪出一道白光。在地平线之上,闪耀着晨晓最初的光芒。那光芒照射着已经溶化至此的天与地,并不断地扩大着。并且那束光之中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刺进了聚集在天空上的妖魔之中。
伴随着强烈的悲鸣,在人们茫然的眼前,妖魔的尸体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跌了下来。它们无一例外地被箭矢刺穿,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古拉杰卿……!”
加斯旺德爬上了墙壁,确认着状况,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东方,卡威利河的河岸聚集了几十艘船的影子。从巨大的弩中射出了无数支长箭,将密集的妖魔的身体贯穿,将它们的翅膀砍断。
而妖魔们,现在正跳着一场死亡之舞。在空中张牙舞爪着、折腾着、打着滚地坠落下来。从船上射出的箭矢,都已经涂上了芸香,这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并且注意看的话,可以确认在甲板上立着一支长枪的人正是古拉杰。
古拉杰健壮的左肩上,站着一只雄鹰。那是在帕尔斯最有名的鸟——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它是国王亚尔斯兰身边有着鸟类外形的“告死天使”。
告死天使拍动翅膀,从古拉杰的肩膀上腾空而起,在晨晓的天空中飞翔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加斯旺德看到这一切十分惊喜,他在城墙上大声向克巴多报告。
“原来如此,是宫廷画家的智慧啊!”
这是克巴多的第一反应。加斯旺德从城墙扔下一条锁链,顺着锁链降落在了城外。他全力地奔跑着,与登陆的古拉杰进行了会面。
“前几天,从军师那里来了急使。”
古拉杰一边看着重新回到他左肩的“急使”一边说。
“说是迅速行动,在辛德拉国内抢购芸香。而且,将其中一半运送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另一半则是要快速地送到培沙华尔城。我全都是奉命行事。最后由于考虑到路途的问题,我便选择了用船只经卡威利河向培沙华尔城运送芸香。船只在月光的庇护之下行进着。”
在帆柱上对前方进行哨戒的水手,发现了在培沙华尔城上空乱舞的奇怪黑影。刚刚传来消息,就看到了从城内冒起的火焰和黑烟。
在这一瞬间,古拉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作出了决断。在各船的甲板上排列好水桶,里面放满芸香。然后罗列出剑、枪和弓箭,并在上面涂抹上沾有芸香的水。船只靠岸后,手持武器的水手们登陆赶往培沙华尔城。这一切,都是在破晓前的昏暗中正确实行的。
那尔撒斯并没有给古拉杰下达如此详细的指示。如果古拉杰在这种状况下没有作出最好的决断的话,那么他的名字也不会列在十六翼将之中了吧。
古拉杰拯救培沙华尔城危机的这份功绩,确实是相当的大。
被箭矢贯穿的鸟面人妖和有翼猿魔的身体,发出沉重的声音掉落在地上,或是滚落在屋顶。
“解放王亚尔斯兰陛下的军队,也可以在水中前进。忘记这一点的话可就要麻烦喽!”
古拉杰拍打着健壮的胸脯,欢快地大笑着。
在培沙华尔城内死战的加斯旺德,对古拉杰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感到十分难为情。因为他对古拉杰和他的船队的存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光想着战斗是在陆地上进行的了,没想到敌人从空中,而我方竟从海上过来。”
这又是千骑长巴尔哈伊的讲述。
在关键时候,克巴多没有去做一名进行个人战斗的勇者,而是发挥了作为在一瞬间抓住胜机的统帅的作用。他让身边的士兵们,全都齐声高喊着: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那种响声,传到了在其他场所战斗的士兵耳中,于是他们也呼喊着相同的语言。呼喊声在加速,成为了巨大的波浪在城内转了一圈。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是援军,我们胜利啦!”
人们十分喜悦,更加勇猛。在妖魔之中,能听懂人类语言的家伙们已经开始动摇,另外看到自己的同伙纷纷在自己眼前坠落也感到十分恐怖。有的往右有的向左,发生了不少的碰撞。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场景都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在天空中溃不成军,多么令人心情舒畅的景象啊!”
说话的人是古拉杰的心腹鲁哈姆。
他也被称为“基兰出身的鲁哈姆”——国王亚尔斯兰麾下还有一个与其同名的将军,在对鲁西达尼亚战役中担任步兵队的总指挥。那个鲁哈姆在两年前,虽然还不是很老但是却由于心脏病而去世了。这之后,鲁哈姆才得以摘下“基兰出身的”这个前缀。
“总觉得自己终于已经脱离这个头衔变得够格了。”
听到鲁哈姆这么说,古拉杰便开了个玩笑。
“那可是因为别人的死啊,所以先别这么高兴。今后要是再出现一个同名的大人物,你岂不是又被打回原形了?”
于是鲁哈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来表示回应。
“船长,不用担心。因为我会让那个家伙被称为‘非基兰出身的鲁哈姆’的。”
这时候古拉杰只得发出一声苦笑。
在古拉杰重要的部下里面,鲁哈姆作为要事的使者,或是作为交涉的代理人会有很多的工作。他不但精通很多外国的语言,而且总是可以引发转机。并且在这样的实战之中,他也可以把船队总指挥官古拉杰的命令和指示,很好地传达给各船的船长。
加斯旺德返回了培沙华尔城。无伤的强力援军也随他杀到城塞。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叫做伊法奈斯的男人。
这个伊法奈斯拥有一名马尔亚姆裔的母亲。他从十二岁那年就成为了古拉杰的弟弟,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了。在商业方面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以英勇善战著称,曾经在与海贼和其他国家的武装商船的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古拉杰正式成为亚尔斯兰的部下时,最高兴的人就要算是他了。
“托这个的福,我也将会成为提督阁下了。不,我也并不是很想当,但是既然都被赋予了,再推脱掉的话,就太孩子气了吧。”
现在的伊法奈斯,将极为强健的九百名水手三十人一组编成三十个小队,他站在最前面向培沙华尔城城门赶去。加斯旺德叫开了城门,援军与呐喊声一起进入了城内。
Ⅵ
伊法奈斯不仅精通战斗指挥,对刀术也很有心得。虽然称不上是刚勇,但一个人面对三名普通士兵却也不在话下。
击倒偷袭的妖魔,斩断逃跑的怪物,以快速的步伐在街上行进着。这时候,虽然已经给麾下的士兵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但是战斗似乎已经变得令人着迷了。突然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血刃,一个人站在狭窄的小巷里。
两只流着血的鸟面人妖,从上方逼近。状况似乎变得有点不利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各让一步吧。”
伊法奈斯大叫着。
“我不潜入水中,你们也不能用飞的。我们双方都在陆地上战斗。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圣贤王夏姆席德也会嘉奖我们的,怎么样?”
这可是难得的提议,但是鸟面人妖并没有接受。也许是因为它们不太喜欢夏姆席德王的名字。对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来说,夏姆席德王只是一名仇敌。
伴随着剧烈的叫声,两只鸟面人妖高高地飞舞着,从伊法奈斯的头上袭击过来。伊法奈斯十分狼狈,一边挥着刀一边大叫:
“喂,停下来,约定可不是这样的!”
“并没有作什么约定!”
会说人类语言的鸟面人妖,大声地回答,可是伊法奈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把刀架在右肩上,慌忙地逃走了。
鸟面人妖的利爪眼看就要刺到他的脖子,在这紧要关头,撕破晨风飞来的物体,将两只怪物同时击落。一只是被告死天使的嘴刺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则是被古拉杰的枪贯穿了身体。
“玩游戏也要适度啊,伊法奈斯。”
“呀,船长,你立了大功了,救了未来的提督阁下一命。”
“真是轻浮的家伙。在战斗胜利的最终阶段死去,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在成为提督阁下之前,就提前进入坟墓也没关系是么?”
这对伊法奈斯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他惶恐地向古拉杰行了一个礼,用刀砍掉两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鸟面人妖的头颅,然后跟着古拉杰和告死天使一起,与克巴多等人会合。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战斗的扫荡阶段。指挥魔军的伊尔特里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所建筑物的屋顶上,他坐上了三只有翼猿魔吊起的篮子里,正准备脱离战场。
站在另一个屋顶上的梅鲁连,发现了这个正要逃亡的敌将。
梅鲁连在箭头上涂抹上芸香。并且使用的是在这之前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秘藏之矢——格外的粗、长、重,仅仅一支就能置一头狮子于死地。
拉开硕大的弓,准备进行狙击。梅鲁连调整好呼吸,一边确认自己的脉搏,一边射出了巨矢。
箭矢飞出了二百加斯(一加斯约等于一公尺)的距离。当伊尔特里休的耳朵听到空气的弹裂声响时,距离已经不允许他躲开这支箭了。
这一刻所能看到的,本应是伊尔特里休的咽喉被射穿的画面。
伊尔特里休抓住了篮子旁边的有翼猿魔的肩膀,把它的身体拉到了箭矢的轨迹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倒霉的怪物并不清楚。箭矢贯穿了它的眉间,并击碎了它的脑壳。随后箭矢带着鲜血和粘液从其后脑勺飞出,箭羽由于受到冲击而飞散开来。
“这个混蛋!虽说是妖魔,可居然用自己的手下做挡箭牌!”
一个目击了这一幕的帕尔斯士兵呻吟着,而梅鲁连一言不发地弹了一下弓弦表示不快。在他看来,只是杀死一个小角色,不值得使用秘藏的箭矢。
这如果不是妖魔,而是特兰士兵的话,伊尔特里休是决不会有如此无情的动作的吧。妖魔对伊尔特里休来说即使是战友也绝非同志,只不过是他所使用的道具这个事实,已经显现无疑了。
伊尔特里休将惨死的有翼猿魔的尸体,漫不经心地从屋顶扔下。他傲慢地环顾着帕尔斯人,倾斜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眼看着吊篮就要飞走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伊尔特里休!”
喊声充满了力量,与其说是震动,不如说像是一阵轰鸣。伊尔特里休回头一看,认出了站在地上的声音的主人。他就是身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独眼的猛将。
“伊尔特里休!你这家伙给我听清楚了!”
伊尔特里休看着克巴多的双眼之中,不停地泛着血光。克巴多一边伸出食指,一边大声喊着。
“未来,培沙华尔城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放弃吧。然后,赶快滚回你爬出来的地方。连值得死的场所都没有的家伙,真是既肮脏又可悲啊!”
马上,伊尔特里休便作出了回答——那是一阵干涸的、灰暗的、咆哮的大笑。伊尔特里休一边抬起强力的下巴大笑着,一边拽了一下绳索。三只有翼猿魔,在天空中高高地飞舞着,特兰人的身影化作不祥的影子渐渐向远处飞去。
在此之前伊尔特里休被同胞特兰人称作“亲王”,被敌人帕尔斯人称作“狂战士”。但经过这次凄惨的培沙华尔城攻防战后,他便有了一个新的称号——“魔将军伊尔特里休”。
这时,正徐徐上升的朝阳,将蔷薇色的光撒向大地,魔将军的身体也化作一团不祥的黑影。在一夜的混战中存活下来的怪物们,将大小数千的影子浮在半空,随着魔将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天空。受伤的存活下来的人们,将拳头、剑、枪举向天空,从心底发出呼喊来目送这些家伙——“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培沙华尔城最终免于陷落。敌人虽然败退了,但是帕尔斯军也没有进行追击的余力和手段了。一夜的苦战,死者多达八百人,负伤者更是这个数字的两倍,特斯的伤完全康复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妖魔的尸体虽然有两千之数,但对人们来说并不能成为一种安慰。
老练的千骑长莫夫塔塞布的死,令帕尔斯军的将士最为痛心,而让一部分人极为心痛的,则是小狼的死。伊斯方将火星冰冷的身体抱在膝盖上,自己一人静坐在石阶上。
土星在伊斯方的膝盖旁边一步也不愿离开。决定要把完成非前世业缘之死的兄弟那份一起算上,保护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亲人。
伊斯方的手动了,抚摸着土星的脑袋。土星很高兴地摇着尾巴,并发出小小的鸣叫以引起亲人的注意。
看到经过的克巴多等人的身影,伊斯方轻轻地将火星的遗体放在石阶上,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把我养育成人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普尔,可他死在了敌人的手中。现在我和土星都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到这家伙老死之前,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照顾一下。”
听了伊斯方的话,克巴多点了点头。
“你也要活得长一些啊。完成天寿,才是报答恩人之道。”
生前的夏普尔,虽然和克巴多是绝对合不来的一对,但是他刚刚对伊斯方说的话是充满诚意的。
伊斯方再行一礼,两眼之中映射着灼热的光芒。
“不过,不管我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在那之前,都要用这双手,亲自杀死伊尔特里休。”
“那个伊尔特里休啊……”
张嘴说话的特斯左腕上包裹着绷带。那是和伊尔特里休战斗时受的伤。
“四年前,特兰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之后,那家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怎样生存下去的呢?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特斯的一位妻子尤琳,正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火星的皮毛,但当听到丈夫的话时脸色有些发青。她的姐姐们和诸位将领,也都无法显现出愉快的表情。伊尔特里休曾经是帕尔斯军的劲敌,现在却成了一名不祥的令人不快的仇敌。
“怎么活下来的,虽然不得而知,可是伊尔特里休成为了蛇王撒哈克的部下,并且袭击了这座城。最重要的是这个事实。”
克巴多一边说着一边总结自己的想法。诸将都沉默地听着。
“将妖魔作为军事力量进行组织、指挥、统率。对妖魔本身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利用原本就是人类的伊尔特里休。可是伊尔特里休把妖魔当成士兵却并不善待它们。在那里便出现了一个裂痕,我们还有抓住机会的余地。”
“复活的蛇王自己亲自指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加斯旺德提出了疑问,梅鲁连摇了摇头。
“蛇王还没有复活。”
“为什么这么肯定?”
加斯旺德继续问道,梅鲁连丝毫没有笑容地回答。
“如果蛇王已经复活的话,不会是这种程度。天地鸣动,太阳隐藏,暴风要持续千日。”
是这样,正是如此。伊斯方和特斯,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么回事。”
对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来说,对蛇王还缺乏一种本能的畏惧。在这一点上,特兰出身的吉姆沙也一样。只是,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到培沙华尔攻防战,妖魔的战斗力确实是不容轻视的啊,加斯旺德的经历也让他非常明白这一点。
“看来已经变成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克巴多卿是正确的,大伙应该齐心协力杀死伊尔特里休。那样的话,妖魔就无法再找到一个代替伊尔特里休的统帅了,它们对人类的攻势,也就不得不推后。人类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总之即使要和蛇王撒哈克的魔军进行决战,也必须要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才行。
“正因为如此,战斗的性质才变得大不一样。”
如果这是人类创造的国家之间的战争的话,双方不会进行永远的斗争。可以讲和也可以缔结条约。甚至可以割让领土,或是支付赔偿金。即使是在政治策略上,双方的王族也可以结婚,连结两个王室的血液,甚至可以产生一个新的王朝。
四年前,由于当时的国王特克特米休死于非命和伊尔特里休的大败,特兰国事实上已经灭亡了,不过特兰的百姓并没有全死光。经过数十年,或是数百年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复生。但是和蛇王的战斗又将如何呢?
加斯旺德无法抑止心中的疑问。
“这场战斗,为了胜利拼尽全力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会以什么形式结束这一切呢?”
克巴多简单地回答道:
“那种事情,让身在王都的宫廷画家来考虑就行了。”
轻轻地展开双臂,克巴多继续说道。
“国王为什么会给那个男人地位和俸禄?并不是为了荼毒帕尔斯的艺术界,或者封闭王宫。不过,即使有九成是多余的,剩下的一成,也是为了让那家伙活用他的智慧。那家伙挤出了智慧,我们只要将其实行就好了。”
“也就是说人们各有所长。”
特斯依然没有笑容地补充道。他的妻子们却都在捂着嘴笑。
“目前,我们刚刚赶走这些攻击我们的家伙。魔军受到的重创,也足以让他们无法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古拉杰所说的,成为了诸位将领的结论,首先要做的是祭奠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以及己方战死者,所以一场匆忙的战后处理开始了。修复被破坏和烧毁的建筑物,治疗伤者,活下来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堆成了山。尽管刚刚从迪马邦特山的地下迷宫中生还,可是在这一夜死去的士兵多达几百名,令战友们十分悲叹。
妖魔们的尸体,被放在沙漠中挖好的巨大的坑里,撒上盐和油之后放火烧掉。
虽然是在对风向进行了充分的计算之后,才开始放火,不过即使这样恶臭还是传到了培沙华尔城内,令将士们感到有些畏缩。还有,随着风,可以听到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妖魔那苦闷并带有诅咒的呻吟,但这好像也只不过是那些在死斗中满身疲惫的士兵之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火烧妖魔尸体的浓烟,经过十日还没有散去。在这不祥的浓烟之下,帕尔斯的诸将向西方赶去。
特斯和他的三位妻子,随古拉杰的船队一起走海路。特斯和妻子们除了选择渡河的小船,就不能坐别的船了。妻子们只要看到了大海,就开始有了活力。
“托特斯大人的福,我们很高兴有这么一次难得的体验。”
听派特娜这么一说,特斯只是苦笑了一声。
“要道谢的话只用和古拉杰说就行了。”
特斯的内心,一直在担心传闻中没有亲眼见过的怪物“晕船”,但是由于顾及自己身为丈夫的脸面,这件事就一直没有说出口。
伊斯方和加斯旺德带领五百名骑兵在陆地上行进。部队的先锋就是土星。虽然累了的话就可以骑在马背上,可是它已决心连刚死去的兄弟的份一起努力。这个小队在行进的途中,收到了先行急使报告而感到紧张的人们都在欢迎他们。
克巴多和辅佐他的梅鲁连留在了城内。不过,他们两个人,一旦看准时机也将会赶往王都叶克巴达那。“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聚集一堂的日子不再遥远了。
Ⅶ
与地上不同的风景,在地下不断扩展。一丝阳光都无法射入的世界,被青白色的磷光笼罩着,一个物体的影子向四方微微延伸,令人无法确认其实体。林立的钟乳石之间,有过还算宽阔的空间,一名身穿盔甲的男人,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
“蛇王撒哈克大人……”
这个嘟囔着的男人,好像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般环视着四周。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摇了一下脑袋。
“蛇王撒哈克……撒哈克是谁?特兰历代的国王里面,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啊……”
盔甲上干了的人血已经擦不掉了。男人一边用手指甲将它们刮掉,一边像迷失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一样坐在那里。
“伊尔特里休!”
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两眼中的光芒好像在急速地增加着力量。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好像从死亡中复活般恢复了生气。
“如此无礼称呼身为特兰王族的我的是什么人?”
“王族……哈。”
随着嘲讽的声音,地下的客气也产生了动摇。在青白色的浓雾之中,升起一道黑烟。那烟有生命般向左右蔓延,慢慢变成一个人形;同时密度不断增加,最后出现的,是身穿暗灰色斗篷的阴暗的魔道士的身影。
“真可怜啊,失败的篡位者伊尔特里休呀。还没有舍弃生前的傲慢,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自称是特兰的王族?”
这是拥有格治达哈姆这个名字的魔道士。颜色和质感都相当好,用粘土做成的脸上没有右眼,而是被打穿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在挑选的当天,由于在帕尔斯宫廷供职的特兰人吉姆沙,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格治达哈姆踩着石头地面刚要向前走出一步的这个瞬间,伊尔特里休伸出了左腕。刚刚作出回避的动作,魔道士的咽喉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伊尔特里休发出了恶毒的笑声。
“明明都已经腐烂了却还在不停转动的这根舌头,是不是应该被我切掉呢?”
“等、等一下……!”
“不用担心。即使切掉也会马上长出来的,因为你是一个非人类。不过,哼哼,好像失去的右眼还没有长出来啊。”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歪着脸。愤怒和屈辱,还有剧痛的记忆虏获了魔道士,不过并不仅如此。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的伊尔特里休,眼前也正在背叛他。尽管前些日子,面对吉姆沙这个老熟人,他已经说过“特兰什么的怎么样都好,与我无关”这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现在即使在这里把你的左眼挖出来,也会再长出来的吧。说不定两只眼睛会一起再生呢!那么就让我来试试看好了!”
伊尔特里休右手的拇指,按住了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的左眼。魔道士全身因恐惧汗如雨下,悲鸣之声也随之飞散。
“不要这样,伊尔特里休!你、你难道不想认识一个可以为你生下孩子的妻子吗?我可是为了通知你那件事情,才来到这里的!”
“我的妻子?”
伊尔特里休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想见吗?想见的话……”
得寸进尺是魔道士的习惯,刚刚提出条件的格治达哈姆,再次感到自己唯一的眼球受到了压迫,发出了败北求饶的声音。
“明、明白了,你冷静一下,我马上让你见。因为我要马上让你见,所以稍微放开一下手,不那样的话我就施展不了法术。”
伊尔特里休的手松开了魔道士的脖子,并且退后了两步。那并不是友好的证明。那是为了稍有不对就发动攻击,可以将格治达哈姆撕成两半,而间隔出的距离。
那个意图,格治达哈姆当然也很清楚。他无法严惩伊尔特里休,也不能追究在培沙华尔城攻略中失败的罪过,尽管可能会给自己的生命带来危险,他还是施展了法术——只是在伊尔特里休面前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我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特兰的再兴。”
伊尔特里休手中紧握着剑柄,低声说道。
“令特兰再兴,引领铁骑队,在大陆公路上飞驰到天涯海角。从东边的绢之国到西边的帕尔斯,从太阳升起的海域到太阳落下的海域,所有只要有人存在的陆地上,都插满特兰的旗帜。”
这是被野心的火焰所灼烧的人的声音。魔道士格治达哈姆窥视着伊尔特里休的样子。根本无法从特兰人的刚剑所划出的杀戮之环中逃出。
“正因为如此才和魔物联手。蛇王也好龙王也罢,全都无所谓。为了特兰的再兴,我只需要利用他们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魔道士向后退了一步。
“哼,不听话的家伙,竟然敢说利用撒哈克大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愚昧之徒!总有一天,你将会为你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魔道士大声叫喊着,丝毫没有畏惧特兰人的神色。
“让我来修改一下我刚才的发言吧。帕尔斯我将会与你们的蛇王共享,但是这之外的,全都属于我。”
伊尔特里休向前走了一步,魔道士脸部扭曲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生下强大的孩子的女人。只拥有美貌的孱弱女子,就像别国的公主一样,只能当作玩具。刚才你让我看的女子,似乎挺强有力的,叫什么名字?”
“蕾拉……”
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倒抽了一口气,连谎言都不敢说出口了。
“蕾拉?挺好记的名字。我很喜欢。什么时候,让我和那个女人见面?”
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和友爱,只是由于对帕尔斯王国的憎恨而连结到了一起,将会带来陆上从没有发生过巨大灾难。
第二章 黄色的下弦月
Ⅰ
在桌上画出图案,
在桌下藏有毒蛇。
——密斯鲁格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被称为“客将军克夏夫尔”,正在作前往南方的准备——他受命为南方军都督,即将奔赴位于和那巴达的国境线上的城市阿卡夏。
商人并没有急着作出踏上旅途的决定,所以实际离开国都亚克密姆已经是八月中旬以后了。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一定会十分繁忙。
南方军的士兵没有随着都督进行交替,有四成人都加入了进来。六千名士兵从国都亚克密姆前往南方国境,另外也有相同数量的士兵要回到国都。在这个时候,上一任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也应该已经有十四年之久没有进入王都的大门了。
席尔梅斯麾下的帕尔斯人部队有三千名士兵。将他们每六百人一组共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再分别以一百五十人一组分成四个中队。五名大队长的名字分别是:扎伊德、拉扎库、弗拉马塔斯、赛别克、阿德里斯。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已经十分理想了。
“目前为止就先这样吧,我很期待你们的实力。”
他打算在与那巴达的对战中积累经验,看清他们的才能。
另外三千名密斯鲁士兵则由席尔梅斯亲自指挥。
“密斯鲁的人们,比起给予你们彻底的锻炼,当然还是加强后方的防守,不出任何差错地完成任务更加重要。如果补充精锐,编制那巴达的部队,从那里面挑选出指挥官人才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
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问题是,当然,一个可以担任我的副将的人物,那么,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因为席尔梅斯的存在是绝对的,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为之代理。特兰人布鲁汉在他身边这件事情虽然人人都知道,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要向比自己年长的士兵发指示,实在是有一些奇怪。
即使是在特兰人的部队里,巴拉克和阿托加也要比布鲁汉年长并且有着丰富的战斗经历。况且如果那样做的话,帕尔斯人部队里面便会有人保有这种思想:
“我们的人数明明要多得多,为什么非要当一个特兰人的手下不可?我们属于客将军克夏夫尔的麾下,不是特兰人的仆人!”
原本帕尔斯人就看不起特兰人的文化,所以想要根绝这种思想并不现实。
这时候也许会出现一个忠义的家伙站出来说话吧。
“我的愿望是帕尔斯旧王室的复兴。不是克夏夫尔卿达成自己野心的工具。”
无药可救的帕尔斯人啊,真是一群难以说服的家伙。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席尔梅斯便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就是席尔梅斯,英雄王凯·霍斯洛开创的帕尔斯旧王族的后代,我的存在值得拥有全体帕尔斯人的忠诚。
那样一来大家想要反抗的思想,一定会像阳光下的霜一样消失掉。
“全都要看时机啊。不过现在还太早。”
席尔梅斯正是..
由于没有表明正身,才在密斯鲁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也就是说这全都是凭借实力。席尔梅斯也因为此事,产生了强烈的自负——我以血统自豪,不过即使抛开那些,我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我想要与世人不同。席尔梅斯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帕尔斯人。
那么,朴素的骑马游牧民族的特兰人就容易操控了吗?也并不见得——有一天,布鲁汉与比其年长的巴拉克和阿托加交谈时发生了口角。
“你们,对席尔梅斯殿下所做的事情有所不满?”
激动的布鲁汉提高了声音,巴拉克扭过了头。
“并不是那样,最主要得是,自从席尔梅斯殿下离开以后,我们就失去了生存的方向。正因为我们忠实于他,才会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过着近似人一样的生活。”
“如果明白这些的话,只要继续去信任并且追随席尔梅斯殿下不就好了吗?”
巴拉克也是一名草原的战士,并没有什么谋略之才。不过,他一直都清楚席尔梅斯身边缺少一名谋臣,也一直不顾危险地为其拼命。
正陷入思考的布鲁汉,这次听到阿托加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布鲁汉,为了让席尔梅斯殿下的身边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我们才安排你在他的身边多多注意。”
“当然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能做到么?”
在年长者面前,布鲁汉自然而然地有所示弱。阿托加苦笑着。
“只有试试看才知道啊,布鲁汉。大概席尔梅斯殿下也十分期待你的表现。马上就要到那巴达了啊。”
“那巴达这个国家,听说是一个宽阔的大草原。比起这个满是沙漠和赤土的国家,是不是要强很多啊?”
巴拉克将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对于骨子里就是特兰战士的巴拉克来说,并不适应农业和工商业都很繁荣的密斯鲁的风土,他十分怀念草原上吹起带着声音的风。在这个意义上,特兰的人们对于能向南方国境转移,是十分兴奋的。
席尔梅斯竭尽全力,调查了南方军和那巴达的情况。从他新的地位来看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的南方军都督卡拉贝克,是一个只待退休的老人了,不过他的儿子们都已经是壮年了吧。他的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所询问的对象,是帕尔斯出身的商人罗邦。此人见多识广,他的观察一定没有错。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年龄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为一名武将的同时也是一名行政官,有着一些业绩,当个知事或者总督也无可厚非。”
“不是很无能吧?”
“只是,他是密斯鲁的王政安定后才出现的人,遇到风云变幻或是一些危机就不知道能不能克服了。”
席尔梅斯重要的情报源在王宫内也有。就是宫廷书记官长古立。
“到达阿卡夏,还要渡过一条一千法尔桑(一法尔桑约为五公里)宽的迪吉列河吧。大概还要再花上几天的时间吧。”
听到这话,古立笑着说:
“在帕尔斯流传的一千法尔桑,是迪吉列河的全长。因为还没有对水源作详细的探查,所以那只是预测。从国都亚克密姆到阿卡夏,大约只有二百法尔桑,坐船横渡大概需要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左右吧。”
“从阿卡夏往亚克密姆北上,为什么只用更短的时间就到达了?”
“因为那是顺流而下。顺利的话只需花十五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了吧。”
“十天的话不行吗?”
这个疑问,席尔梅斯并没有说出口。那是因为要把彻底的质问做得公正一些。由于古立的厚意对席尔梅斯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极力地避免招惹对方产生警戒或是疑心。
席尔梅斯当上了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内心最不平衡的,就是密斯鲁军的重要人物马西尼撒将军。他想要阻碍席尔梅斯的任职,却受到了巧妙的反击,最后只能沉默不语,因此更加加大了他的不快感。
想来想去,最后马西尼撒想到的是,为了弱化席尔梅斯的势力,要把他跟帕尔斯人的部队分开。
“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部队,都被客将军克夏夫尔变成自己的部队的话,会扰乱国家的安泰。尤其是帕尔斯人的部队有着三千人的强大兵力。我认为应该将其交与别的将领。”
他这样向荷塞因三世进言。
“除了克夏夫尔之外,没有人可以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这可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如果都放在国都里面,不就失去喂养他们的价值了吗?”
被一下子击退了。
“真不顺心。”
马西尼撒呻吟着。那个声音,周围的下级士官们全都听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作出反应。被称为追随密斯鲁王国第一武将的马西尼撒,积攒着妒忌心和猜疑心,这一点所有部下都心知肚明。马西尼撒除了自己以外对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人的名声和荣誉只会给他带来不愉快。
如果有人想要试探他的情绪问道:
“将军,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吗?”
马西尼撒便会指着他说:
“就是你的那张脸。”
这样一来,本应该是讨他欢心,却扫兴而归,甚至可能会落到被打或是降职的窘境。那样的实例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所以现在部下们全都当作没有听到,只和他说一些和同事之间商谈的事情,或是处理士兵发生的一些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西尼撒是一个极为公平的男人。无论对谁他都不怀好意,无论对谁都十分吝啬,而且从来不承认任何人的功绩。
没有能够阻止客将军克夏夫尔担任南方军都督,实在是令人讨厌,不过他还有着其他一些拖后腿的手段。嘟囔了几次之后,马西尼撒终于让自己认同了。总之最近一定要让那个碍眼的帕尔斯人吃点苦头。
只是,他遗忘了一个男人。说得再准确一些,虽然有些印象但也仅此而已,在他的眼中,那个人一直被无视着。
那个男人,在半天之内,就会让马西尼撒和他所认识的世界发生巨大的改变。
Ⅱ
亚克密姆王宫的深处,在一间被隔离的屋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在别人面前他被强制戴上黄金面具,但是只要随从不在身边,他便将面具摘下,让自己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
右边脸已经被烧得又黑又红,甚至让人以为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脸,但左边脸相貌端正并且带有贵公子的气质。只是,瞳孔里燃烧着青白色的阴火,受伤的尊严,和无法消除的怨恨,都在这极黑的肌肤上显露无遗。
他被称作“帕尔斯王族的席尔梅斯卿”和“黄金假面的男人”,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面容和名字都被隐藏起来了,是一个不得不继续这种不真实的人生的男人。而唯一不虚伪的,只有憎恶和报复的念头。
“那尔撒斯……”
男人张开嘴,说出了人名。
“荷塞因三世……”
男人的手里,有一个白色棒状的物体。像人的手指一般粗,长度则有手指的两倍,前端十分尖锐。是野兽的骨头。大约十天之前,男人从饭菜的羊肉中,取出一根羊骨藏在自己的袖子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被他磨尖了。对绝不容许持有刃器的男人来说,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现在这把小小的武器尖端,看上去似乎已经可以刺伤人的眼睛,也可以贯穿人的咽喉。摘下黄金面具的男人,一边用近乎疯狂的眼神注视着这把武器,一边梦想着一些事情。他要将这不祥的、野兽身体的一部分,刺向令人厌恶的仇敌。
“那尔撒斯、荷塞因三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将要让你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一直忍受着痛苦和屈辱活到了现在。”
让这个男人憎恶的其中一人,远在国都亚克密姆的东方。而另一个则近在咫尺。距离约有三百加斯,可是中间却隔着十多堵厚厚的墙壁,把憎恶者和被憎恶者相互隔开。可以将这间隔缩短的人,也只有被憎恶者。憎恶者毫无自由可言,只能等待着被憎恶者自己靠近。
被憎恶者,就是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
荷塞因三世虽然并不是一位及其暴虐的君王,可是当他自己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无情的事来。他认为杀死反抗主人的奴隶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说起来判断有没有这个必要的人终究还是他一个人。他会判断那些是否合适。
将自称帕尔斯旧王族的席尔梅斯的人的脸烧毁后戴上黄金面具,是因为这是政略所必需的。作为荷塞因三世,可并没有什么残虐的兴趣。只是,目前看来,烧毁面容的效果还没有体现出来,也并不能预测在今后的什么时候能发挥其作用。
那一天,七月二十五日。
荷塞因三世从早上就开始执行政务,选定南方军都督的人选之后,就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裁决了,剩下的全都是那些税金啊土地啊以及相继的一些小问题,十分无聊。
他一定就是在这一天,也有可能是在别的什么时候突然心情浮躁起来。他把芦苇做的纸书全都扔在一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去见一见好久都没有看到的黄金假面吧。”
这个突发奇想,将会给至今为止没有大过地统治着国家的荷塞因三世的命运,涂上鲜血与泥沼。
宫廷书记官长古立,面对国王的突发奇想,在心中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劝止。他从早上开始就想要溜回后宫中去。
荷塞因三世走进屋子的时候,黄金假面的表情随之一亮。即使如此,由于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到他的那个表情。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才会感谢这个面具的存在。
跟随密斯鲁国王的卫兵有五人。上一次是十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荷塞因三世已经忘了。不过黄金假面可没有忘。现在荷塞因三世失去戒心了,他轻视了黄金假面。卫兵们也是一样。因此,就在黄金假面向荷塞因三世跪下,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礼,荷塞因三世对此伸出手的下一个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够明白。
“你、你、你干什么?”
发出声音的时候,荷塞因三世的手已经被抓住并被按到在地。尖锐的骨头,对准了荷塞因三世的右耳。只要轻轻一戳,鼓膜马上就会被刺破。
“不要动!谁敢动一下的话,我就刺破国王的耳朵!”
高声的宣告,冻结了卫兵们。黄金假面将荷塞因三世仰面朝天,并且骑在他那肥胖的身躯上。
“那么,快点命令卫兵,给我一把剑!”
国王的权威,还有刑罚的威慑,在这个时候全都变得无力。荷塞因三世从流着泡沫的嘴角边,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命令。
“快,快照这家伙说的去做!”
“可、可是陛下……”
“快去!你们打算让我的耳朵被刺伤吗!”
荷塞因三世喘息着,卫兵们也只能按照国王的命令去做。
把剑交给黄金假面的话,事态将会更加恶化。这一点卫兵们都十分清楚。但是,不把剑给他的话,一旦黄金假面用锐利的骨头刺破荷塞因三世的耳朵,那么即使之后杀死了黄金假面,功绩也不会被承认。失去一只耳朵的密斯鲁国王,肯定会大发雷霆,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会判所有卫兵的死刑吧。
卫兵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们将一把剑的剑柄,递向了黄金假面。
黄金假面一边用左手将骨头的尖端按在荷塞因三世的耳朵上,一边用右手接过了剑。他依然骑在国王的身上,并且抬了一下下巴,命令卫兵全部后退。
“把武器仍在地上,退到门的前面去!”
确认卫兵门都按照命令行动之后,黄金假面低头看着荷塞因三世。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一字一字的,就像从喷发的火山口溢出的熔岩一样。荷塞因三世的左边脸贴在地上,只有一只右眼充满恐惧地看着黄金假面。骨头的尖端还压着他的右耳,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猛地一刺,将鼓膜甚至是整个头骨刺破。
“我的脸被烧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开心啊?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你的恩情,发誓效忠你啊?你这头密斯鲁的猪!现在应该得到报应了吧!”
黄金假面的右脚动了一下。踩在了四脚朝天的荷塞因三世的左手上。他不想让荷塞因三世的左手活动,更是为了激起密斯鲁国王的恐惧。
“你、你打算干什么?”
虽然能够毫不在乎地带给别人痛苦,自己却无法忍受那种痛苦。这表明荷塞因三世也并不是一个坚毅的人。左手的小指上感觉到了坚硬的利刃,令密斯鲁国王的表情和声音都惊恐到了极致。
“等、等一下,不要着急!”
黄金假面全身上下都在嘲笑他。
“混蛋,说什么等一下。至今为止我都已经等了几个月了。你这头猪,就像猪一样叫唤吧!”
惨叫声震动了天花板和墙壁。地上鲜血四溅,国王自由的两只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
“手、手指,我的手指啊……!”
“吵什么!不是还有九根吗?”
黄金假面一边发出兴奋的笑声,一边用 53f3." >右手挥舞着染血的剑。左手的三根手指,紧紧握着骨头,只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荷塞因三世的断指。他向紧张的卫兵那边,扔出了国王的手指。
“喂,把国王还给你。虽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手指看上去就像沾满血的幼虫一样在地上滚动着。看着屏住了呼吸的卫兵们,黄金假面发出邪恶的大笑。
“捡起那个然后出去!要求待会再说。要是再慢吞吞的话,国王剩下的九根手指就要变成八根了啊!”
卫兵们拾起国王的断指,一边感受着败北感一边退出了屋子。
收到报告,密斯鲁王宫遭受到了落雷般的冲击。宫廷书记官长古立不顾散落一地的书籍大声叫着:
“黄金假面挟持了国王陛下!?但是,那个家伙又没有什么手下。”
“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那个黄金假面啊,一个人居然可以引起这么严重的大事件,谁都想象不到啊。甚至大多数人都早已把那个家伙忘掉了。一个以客人之名而被囚禁的人,居然这么难以对付。一个盆子里恭恭敬敬地放着沾满鲜血的断指,这种令人十分难受的压迫感,令大臣们个个胆怯。
“可、可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利物……”
“刚刚听说,那个家伙好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把羊骨头磨尖了当作武器。”
“他的饭菜里有骨头?”
“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几次了。”
“真愚蠢!这难道不是厨师的责任吗?谢罪也已经没有用了!”
大臣们明白即使声音再大,现在指责厨师的粗心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们只能越来越焦虑和狼狈。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好歹应该做些什么。”
“那你说应该做些什么呢?”
“总之确保国王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大臣们毫无成果的对话,令席尔梅斯失声大笑起来。他本是为了见古立来到王宫,不想却遇到了这种惨剧或者说是一件喜事。
Ⅲ
君主成了人质的军队,只不过是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偶而已。
席尔梅斯也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从前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就被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捉为人质,那时给鲁西达尼亚全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困惑和迷茫。
席尔梅斯一边冷冷地看着东倒西歪的密斯鲁大臣,心中一边作着盘算。
“救出荷塞因三世,邀功?不,还是……”
他交叉双臂伫立在墙边。
“不如让黄金假面把荷塞因三世杀死。这之后,我再亲手杀了黄金假面,为荷塞因三世报仇,然后再立一个适合当傀儡的王族成为新王,那么我就将作为宰相掌握实权,这个计策……”
在他的视线前方,大臣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只是很不凑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适合当傀儡的王族。古立的话应该会知道,但是他会随便就告诉我吗?即使这一切都行得通,我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吧。”
基本上,席尔梅斯十分烦恼。他本来打算一步一步地,登着阶梯强夺密斯鲁,可现在却突然卷进了一件重大事件的漩涡之中。目前密斯鲁的这种混沌状态,并不是由席尔梅斯主导的。没有享受阴谋,也没有发挥武勇的机会,重大的决断只能由别人来决定。
“黄金假面啊,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他微微地咂了一下嘴。心里想着,要是一早杀死他就好了,但是现实就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杀死他的机会和理由。岂知如此,最近一直忙于准备去阿卡夏赴任,几乎都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由于被遗忘的人的爆发而遭到痛击这一点上,席尔梅斯是没有资格取笑荷塞因三世的。
由于谁都不会指责他,席尔梅斯在走廊里迈开大步,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十名特兰人正在待机。在这其中,也有布鲁汉、巴拉克和阿托加三个人,当他们听席尔梅斯把事情简单地陈述过后,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个家伙,居然真的干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他将如何从王宫里逃出去,你们能想得出来吗?”
阿托加歪了一下脑袋,巴拉克则是对着席尔梅斯摇了摇头。
“那个人,应该是没打算活着出去。”
“为什么这么想?”
“活着被捕的话,将会经历难以言表的拷问,最后也会被大卸八块吧。虽说有些肤浅,但他应该已经有了死在王宫的觉悟了,这样会很难对付的。”
席尔梅斯点了点头。
“反过来说的话,国王正是守护黄金假面生命的盾牌。他不会贸然地杀死他。但话虽如此,一个被砍掉一根手指就吓得半死的国王,究竟又能保护他到什么程度呢?”
荷塞因三世作为一国的统治者,至今为止已经对很多人进行过处刑或是拷问了。那么,他本人又到底能忍受多大程度的痛苦呢?要是密斯鲁国王轻易的就那么死了,凶手黄金假面再被马西尼撒杀死的话,对席尔梅斯来说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和行动了。
失去的手指,给荷塞因三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心脏每跳动一下,疼痛就会眷顾一下断指的切面,鲜血直向外溢。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冒着冷汗,口中也积攒着苦涩的唾液,脉搏紊乱的密斯鲁国王正在不停地喘着粗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丧失了意识。也许是因暴饮暴食和沉迷女色而造成的肥胖,使得他的心脏慢慢地弱化了。荷塞因三世的意识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他已经承受不住黄金假面的体重了。
一名被称作“孔雀公主”的年轻女子,从进入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的后宫到现在,还没有到半个月,但是,在后宫内外已经有所传言了。
“这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把国王陛下的鼻毛都拔了下来,真不知道那样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真是一个臭不可闻的小骚货。稍微交给她一些基本礼仪做法还不是为了她本人好?”
“每次有新的女人被献上时,国王陛下都会提起兴趣玩一玩。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经过一些时日等新鲜感消失之后,宠爱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淡。放心好了。”
与后宫里的女人们不同,在王宫里干活的杂役们,也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传言一般都是关于政治方面的。
“那个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是掺和了南方军都督人选一事?”
“你称呼她为纳巴塔伊女人是不正确的。她好像是一个从纳巴塔伊来的帕尔斯女人。”
“哎呀,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问题是,后宫的女人在国政方面会说上几句。古往今来,宫廷内的祸乱全都是女人惹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女人在国政方面说上一两句,在过去不是也经常发生嘛。那点小事情,要是一个一个都去注意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说得也在理,照那样想想看的话,女人缠着国王不断央求着,来让自己的亲兄弟出人头地的情况,的确是经常发生。不过,克夏夫尔卿既不是那个女人的父母也不是兄弟啊!”
“哼,他们同样是帕尔斯人,客将军克夏夫尔和孔雀公主,有可能是一对分别的兄妹……”
“你这家伙,听多了吟游诗人的歌中毒了吧!”
那些流言中的“从纳巴塔伊来的女人”,刚一听说侯赛因三世受到了危害,便来到了高官们中间。
“将国王陛下救出来的事情就拜托给男人们了,不过也有女人能够做的事情。我去陛下的身边,治疗他的伤势吧。”
“但是对方不会允许的。”
“他应该会同意的。陛下如果因失血过多而死的话,人质也就不复存在了。而且再加上我是一个女人,他也许会觉得又多了一个人质呢。”
面对孔雀公主菲特娜的言行,比起赞赏她的勇气的人,眉头紧锁的人要更多一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明明是一个从异国他乡新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真碍眼啊,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我看她并不是担心国王陛下的灾难,而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吧。”
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交错着。
菲特娜十分坦然。她并没有想让后宫里其他的人们对她产生好感。
“笼子里的小鸟,即使获得抚慰又怎么样呢?如果不能一起努力向天空飞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
虽说吧被她讨厌也没关系,但是她要是心术不正,在国王那里谗言几句的话就麻烦了。
“没有必要让他们喜欢我。只是,要让他们害怕我。这次的事件,是一个大好时机。已经没有必要再有意拖下去了。”
要把后宫内的权势,在这一夜之间确立起来。菲特娜心意已决。本来想要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人的人们,面对强者都低三下四地弯下了腰。让他们做出如此行动的,正是菲特娜的决心。
“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不过会需要一些物品,所以有谁能帮我拿一下的话就太好了。就在侍女和宦官们中间选一个吧。”
所谓宦官,在旧时代中的许多国家都存在过。但在今天,只有在位于大陆公路东边的绢之国,和西边的密斯鲁才有。在帝王的后宫中,照顾王妃们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密斯鲁国中有着两百名宦官。
菲特娜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所以马上召集了宦官和侍女。有些不安地在这里集合起来的足有五百人。菲特娜看着他们,用沉着的声音说明了情况。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愿与我同行的人,忠诚心也好,出世欲也罢,他一定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心情。如果有这样的人,请报出姓名。难道在密斯鲁的后宫里,连一个有勇气的人都没有吗?”
Ⅳ
“那,那么,我愿意。”
随着一声下定决心的声音,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宽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黑带,戴着一顶没有帽檐的帽子。这是宦官的装扮。年轻的宦官之中稍微有些肥胖的人占大多数,不过这个人却有些瘦。皮肤黑黑的,双眼很大但白眼球部分占得更多一些。
菲特娜充满兴致地看着他。
“你的名字是?”
“我叫努恩加诺。”
“皮肤很黑啊。出身与纳巴塔伊?”
年轻的宦官摇了摇头。
“不,是在纳巴塔伊南边的一个地方。八岁的时候,遇到了奴隶主,被带到了东纳巴塔伊。十五岁的时候,进入了密斯鲁的宫廷,成为了一名宦官。”
虽然有着宦官那尖锐的声音,可语气还是很平静的,措辞方面也很稳妥。菲特娜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她对着走过来行了一个礼的努恩加诺,小声地又确认了一遍。
“有可能会死哦,准备好了吧?”
“我虽然不想死,可是在这种时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会尽全力让您逃出来的。”
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年轻人,菲特娜这么认为。她很讨厌愚蠢的男人,而且更讨厌没有上进心的女人。
“我很满意,就让你与我同行吧。”
“谢谢您的恩情。”
“你拿上一个篮子。里面放上食物,还有药。由于国王陛下有伤在身,所以最好不要吃一些味道过重的东西。那么,快点!”
他马上进行匆忙的准备,用宝石装饰的绢之国的竹笼里面,放着上等的葡萄酒,蜂蜜罐和水果,还有包带和伤药。
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跟随其后,菲特娜徒手走着。她只回了一次头,视线正好与刚刚赶来的“客将军克夏夫尔”对了一下。这对菲特娜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克夏夫尔大人,请明白我的心意。
菲特娜一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边问紧随其后的努恩加诺。
“有没有想过家乡?”
“有过,但没有很多次。”
“想回去吗?”
“不。”
如此明确的回答,击中了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的菲特娜的背脊。
“在我还没有到外出打猎的年龄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直到现在还在密斯鲁的宫廷中当着杂役,即使回到了家乡也找不到活干,照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去打猎,也就只是个野兽的诱饵吧。我只有在密斯鲁国内,才能努力存活下去。”
“很有信念啊,会读书吗?”
“是的,我会密斯鲁和帕尔斯两种语言。”
菲特娜很满意。
“那么,如果今天这件事情成功的话,就让你当我的专属吧。”
“啊,真的吗?”
“而且我可不会用鞭子打你,还会让你过上不现在好很多的生活,你就帮我管理一下财产,代笔写写信件什么的就可以了。”
“啊,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只不过,前提是要活着回来啊。”
听菲特娜这么一说,年轻的黑人宦官用强有力的声音回答道。
“让自己的生命围绕着有价值的地方。即使死了也不会后悔。”
这个声音,感觉有些许的变化。
“那么,从今往后,属下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就像克夏夫尔大人那样称呼我吧,菲特娜一边这么想,一边说。
“叫我孔雀公主好了。”
“那么,孔雀公主殿下,我们该向左走了。”
在弯弯曲曲的长长的走廊里,也有一个终点。眼球中充满血丝的士兵们,紧握长枪在双开门的门前做好准备。他们看到菲特娜都有些吃惊,然后傲慢地接受了命令,磨磨蹭蹭地引路。
菲特娜毫无怯意地敲了敲门,用如同音乐一般的帕尔斯语说明了来意。进来吧,那是一个迟疑的声音。相比之下,菲特娜却好不迟疑,推开了门,和努恩加诺仪器进了屋子。
“原来如此,只有女人和宦官啊。你是帕尔斯的女子?”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菲特娜用娇艳的笑容发出回应。
“是的,我是帕尔斯女子。只不过,是从纳巴塔伊来到这里的。”
视线向下一落,便看到了侯赛因三世。拥有荣华富贵和权势的密斯鲁国王,如今正在黄金假面的屁股下,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国王陛下还活着么?”
“现在还是这样。不过,你要是敢做什么小动作的话,他就完了。”
黄金假面的鞋子踩在密斯鲁国王的右手上,令他发出了微弱的叫声。真是个阴险的男人,菲特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声对姿态低劣的,倒霉的国王说。
“陛下,我是菲特娜。”
“哦,哦,孔雀公主——”
侯赛因三世喘着粗气。由于泥土色的脸上满是汗水,所以看上去与其说他肥胖倒不如说是生病造成的浮肿。
“你,你来了。疼痛——痛苦——快,快帮我停止这些痛楚——”
“身为君主,只想着权势和快乐,这样可不行啊。”
菲特娜一边微笑着,一边握住了国王的左手。
“如果这是一个奴隶的话,别说手指了,就算是把整只手切下来,把眼睛挖出来,也不会有人有所同情的。时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啊。”
一边说着,菲特娜一边让黑人宦官努恩加诺做着准备,然后面不改色地,开始治疗被切断的手指。即使看到伤口也不害怕,消毒,涂抹黄色的软膏,缠上绷带。努恩加诺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帮忙,不过也因菲特娜的手法而深受感动。
黄金假面发出了焦急的声音。
“完了没有?”
“请放开国王陛下!”
“放开?”
黄金假面跨在受伤的国王身上,发出一声冷笑。
“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还这头密斯鲁的猪自由之身,我能得到什么?”
“他在流血,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是很可怜啊。”
精神失常的笑声,在屋子里粗野地回响着。
“是这个家伙教我这么做的,小姑娘。我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这我知道。”
“你说什么?”
“看你的脸我就可以推测出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只依靠仇恨来行动,人是不会有所成长的。”
黄金假面砸了一下嘴。他的双手反射性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脸,这些都被菲特娜注意到了。
“自作聪明的女人。”
“可以放了国王陛下吗?”
“不行!”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黄金假面稍稍移开了视线。观察入微的菲特娜做出了结论。这个男人还没有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只是为了发泄怨恨而利用绝好的机会爆发,这样的话根本就不是克夏夫尔大人的对手。
Ⅴ
目送菲特娜的背影,席尔梅斯坚定了决心。打算看着密斯鲁国的高官们害死菲特娜?不会那样的。
“进展速度过快了。但是,如果不随着这道激流而进的话,就会在泥水中溺死的。只有继续向前闯了。”
在密斯鲁国内,席尔梅斯早就打算花上大把的时间。他刚刚三十岁,在花上个五年十年也不成问题。以亚克夏的城塞作为根据地,稳固北方,向南方进发。在迪吉列河上插下霸王的旗帜。
席尔梅斯将自己的野心计划,描绘得过于幼稚了。并且也太匆忙了。这并不是一个绘图工具还不齐全,就弄脏画布的时候。
早上还无法想象的事情,中午就已经决定实行了。席尔梅斯命令布鲁哈恩等十名特兰人待命,并告诉宫廷书记官长古力。他将要带领敢死队将国王救出。
“在这看似繁荣实则老朽的国家里,即使没有人正式承认,但行驶决断和实力的人还是正义的,这正是菲特娜教给我的。”
正如席尔梅斯所想的那样,古力犹豫地接受了。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那人正是至今为止一直阻碍他的马西尼撒。
“我也一起去。”
席尔梅斯的心里冷笑着。他看清了马西尼撒的本来用意。就出国王成功的话就会独占功绩,万一失败的话也会将责任推给“客将军克夏夫尔”。不过,实际上正因如此,对席尔梅斯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哦,如果富有勇武的马西尼撒将军一同前往的话,我就放心多了。这样一来,一定可以从逆贼的魔手之中将国王陛下救出来吧!”
马西尼撒并不知道席尔梅斯的心中所想,他煞有介事地捋着胡须。
“我可是不会把救我们国家君主的事情,单单交给帕尔斯人去做的。”
席尔梅斯毫不在意,订正了这句话。
“是帕尔斯人和特兰人。”
“什么,特兰人!”
马西尼撒眉头一紧。
“你带特兰人去?”
“是的。有十个人。有什么异议吗?”
马西尼撒这时眼睛闪着光。
“那么,我决定带上三十名密斯鲁人。”
“人数太多的话,会妨碍到秘密行动的。”
“二十人。不能再少了!”
“那就这样吧。”
席尔梅斯对密斯鲁士兵没有太高的评价。他带领的十名特兰士兵,是假面兵团的幸存者,同时也是经历过辛德拉国到密斯鲁国一直都没有掉队紧紧跟随的历战强者。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全部击倒,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实只需要席尔梅斯,布鲁哈恩,巴拉克,阿托加四个人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马西尼撒确认了一下席尔梅斯的左右。
“那么,你要带领的特兰士兵,已经选好了吗?”
“全都选好了。”
“那么,等我去挑选二十个人。”
马西尼撒用十分强劲的视线看着他。席尔梅斯一言不发地回了一个注目礼。如果催促的话,一定会让马西尼撒感到不快,所以他巧妙地说了一句“不用着急”。
即使是马西尼撒,也没有理由故意拖延士兵的选拔。他令人意外的麻利地挑出了人选,不久就集齐了了二十名密斯鲁士兵。个个都身强体壮,脸部表情也都十分刚强有力。
看到这些人,席尔梅斯若无其事地问。
“的确是一些靠得住的人啊,在王宫的守卫中也都是富有经验了吧?”
“那是当然。时间最短的人,守卫王宫也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马西尼撒回答着。这正是告诉给了席尔梅斯,这是一群已经离开实战的时间有五年以上的士兵。
“那就拜托了。那么,马西尼撒将军,请作出发的命令。”
马西尼撒被这么一说,当然马上就表示出发,一直都绝对不愿在一切都已经得到解决之前靠近危险的古力,不安地目送着他们。
刚刚拐过走廊的第一个拐角,马西尼撒就开始骂起了身边的人。
“这些卫兵们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情一旦结束之后,一定要给我处以列队鞭笞之刑。”
“事到如今还在想着重罚,真是让人发抖啊。”
席尔梅斯想着,黄金假面应该具备一人杀死四五名卫兵的武勇吧。当然卫兵们也一定是有所大意。可是,探求原因的话,还是侯赛因三世过于轻率了。这并不只是卫兵们的情况。这个国家的整体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列队鞭笞之刑,是一种在帕尔斯西方的国家才会看到的刑罚,在鲁西达尼亚和马尔亚姆都存在着。原本是军队内部的刑罚,所以对平民百姓并不常用。
一百名士兵,五十人一边分于左右,形成面对面的队列。他们的手上握着皮鞭或棍棒。罪人要在这队列之间行进。不论是走着,还是跑着穿过,在这中间,都会被左右的士兵用皮鞭或棍棒殴打。
即使已满身是伤,也只有通过这个队列,罪人才能结束刑罚并被赦免。不过,发生这种情况的话一定是因为罪人太强壮了或是运气太好了,大部分的人都在队列的一半就已经无力地倒下,气绝身亡。
不过,列队的士兵人数,会因执行惩罚的人的决定而多少有所改变,所以如果只是单单的惩罚,一般都只会有十个人左右。另外,开始的第一击就将罪人的颈骨打断,或是将头骨击碎,令他早早死掉的现象也发生过。
“这个家伙打算把所有人都杀了吧。似乎是一个喜欢一边看着这些一边饮酒作乐的人。”
席尔梅斯一边将视线扫了一下马西尼撒的侧脸,一边这么想着。
这时候席尔梅斯是在马西尼撒的右侧行进,因为马西尼撒站在左侧,所以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了。马西尼撒想要这么做,是因为他计划着可以突然之间发起攻击斩杀席尔梅斯。席尔梅斯一边冷笑着,一边继续前进。马西尼撒位置上的优势,只要席尔梅斯迅速将身体向左边一闪便会随之消失。
来到黄金假面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因为已经被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并没有惊讶,但听到一个女人回应的声音,席尔梅斯还是不得不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孔雀公主的大胆与机制,将会决定今后的成败。
门只是向内侧开了一半,出现的是菲特娜婀娜多姿的身影。席尔梅斯有意保持了沉默,而迫不及待的马西尼撒则问道。
“喂,陛下并无大碍吧?”
菲特娜没有说话,将身体挪开了。
两名武将所看到的,是四脚朝天倒在地上的密斯鲁国王的样子。黄金假面骑在上面,年轻的黑人宦官在为那根指头缠绷带,并且用棉花蘸着葡萄酒放在国王那紫色的嘴唇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呻吟,席尔梅斯小声地和菲特娜说。
“那个宦官信得过吗?”
“我很信任他。”
“如果他背叛我们的话怎么办?”
“我用性命来赔罪。”
菲特娜毫不拖沓地回答着。这其中的含义,席尔梅斯和马西尼撒分别有着自己的解释。当然席尔梅斯的解释才是正确的。那个宦官,已经发誓效忠于菲特娜个人。
这已经决定了侯赛因三世和马西尼撒的命运。
Ⅵ
“行动!”
席尔梅斯发出号令的同时,特兰人便拔出了刀。
没有一个人慢了拍子。十道闪光同时闪现,撕裂血肉的声音和惊愕的悲鸣也随之而起。溅出的血落在地上,那上面翻滚着密斯鲁士兵的身体。
密斯鲁士兵们被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由人数较少的特兰人一方引起战端。虽说这的确是有些大意,但结局还是放映出身为指挥官的马西尼撒没有任何察觉。
特兰人的第一击,就消灭了十名密斯鲁士兵的战斗力。半数已死,半数重伤。这便是特兰人先致攻击的可怕,使得战斗在第二击以后就变成了十对十的局面。数量上面的优势在一瞬间彻底丧失。
“你,你,你干什么——!?”
马西尼撒的喘息,只能被席尔梅斯当作是愚昧的表现。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有什么杀戮的理由。
“那就来试试看吧。输赢还未见分晓呢!”
席尔梅斯向前走了两步,而马西尼撒则像后退了一步,勉勉强强才站稳。他右手握着剑柄,嘴里发出了诅咒一般的声音。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对密斯鲁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灾难!”
席尔梅斯亲切地点着头。的确如此啊,马西尼撒将军,你终于看到了,但是却并不是因为忠诚心和见识,而是因为妒忌心和猜疑心,这可真适合你这种小人。
“那么就来试着消灭灾难吧!”
周围已经完全形成了一个怒号如刀鸣的漩涡。这是十对十的死斗。密斯鲁士兵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与特兰人交战,但是却被站得了先机,果然是久疏实战的原因。一名密斯鲁士兵被杀死后,他的对手布鲁哈恩就马上再次加入己方的阵营。十对十变成了十对九,随后又变成了十对八,优劣之差加速地扩大着。马西尼撒缺乏决断,还没能发出适当的指示,密斯鲁士兵就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
马西尼撒发车了痛苦的叫声。他身为视野里浮现的是一个个败北的身影。
“等一下,克夏夫尔卿,我们谈一谈。让我加入你那一方也可以。我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全都按照你说的去做,首先,双方都把剑收起来吧?”
席尔梅斯放声嘲笑着。
“这就是你想让你的部下们听到的台词啊。杀害查迪的时候,你也是用这种卑鄙的诈术让他大意的吧?”
听到查迪这个名字,马西尼撒的表情闪过一丝动摇。为什么从这个家伙的嘴中会说出查迪这个名字?
“难,难道——”
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工夫了。席尔梅斯剑光一闪发起了攻击。他勉勉强强地抵挡着,但从一开始处于劣势。如果条件有所改变的话也许可以更加善战,但是仅仅五六个回合,就被击中了,左手手腕上鲜血直流。
“刚才那一剑,是为我自己砍的。不过,也并没有多严重嘛。”
席尔梅斯浮现着薄刃般的笑容,举起了双臂。
“这一剑是为查迪的父亲卡兰砍的!”
从右边腋下到前胸,又受到了第二击,随着内脏撕裂的声音,几乎近似黑色的血喷了出来。
“这一剑是为查迪砍的!”
第三击巧妙地发出了干脆的声音,从右至左,从马西尼撒的肩膀之上挥了过去。
马西尼撒的脑袋,带着痛苦与惊讶的表情飞上了天,一边散发着红色的雾和低沉的声音一边在地上滚动着。他的身体还在紧握着剑,片刻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我把你痛苦的时间缩到了最短。应该感谢我啊。”
席尔梅斯收起剑的时候,周围的刀剑声也已经消失了。满身都是敌人鲜血地站在地上的,只剩下帕尔斯人和特兰人,密斯鲁人已经一个一个全都倒下了。
有三个特兰人受了轻伤,其余的全都无伤。
席尔梅斯敲了敲门,进入了房间。他向站在墙边的菲特娜挥了挥垂下的手,来到了黄金假面面前。接着便青松有余地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要报复所有侮辱我的家伙!”
回答的声音充满着阴郁。席尔梅斯就像在看一场戏一样,发出了阵阵嘲笑。
“哎呀,王者的高傲真可怕。还是最好不要踩到狮子的影子啊。”
“别用那种方式和我说话!”
黄金假面扬起声音,手却在颤抖着。
已经到极限了啊,席尔梅斯看了出来。这个男人散发这一世一代的勇气,尽管对侯赛因三世发泄着怨恨,但没有能力做出更严重的事情,这个结论同菲特娜所想的一样。
“侯赛因和那尔撒斯,我要把地狱的污水倒进这两个男人的嘴中让他们喝下去。首先是侯赛因!”
“你说那尔撒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席尔梅斯就从黄金假面的口中停到了那尔撒斯这个名字。他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憎恨。是不是应该追问一下,他和那个无能的画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救救我——”
耳中听到了国王衰弱的声音,席尔梅斯看了一眼侯赛因三世的脸。每看一眼,就感觉国王距离死亡的大门又近了一步。已经变紫的舌尖从嘴里伸了出来,气息,泡沫和唾液也从嘴角流了出来。
席尔梅斯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兴奋而又紧张的黄金假面身上。
“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我的名字——”
“回答我!”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却让人感觉像是在被鞭子抽打一样。
“夏加德。”
“哼,那么,我也报上姓名。我是席尔梅斯。我的父亲是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
席尔梅斯真正的父亲,是第十六代国王王哥达尔赛斯二世。但是,这是一个即使撕裂了嘴,也不能公开的忌讳之事。对席尔梅斯来说,父亲始终都是欧斯洛耶斯五世。
黄金假面张着大嘴,战栗走遍他的全身。他的声音变得又大又颤抖。
“真,真的——”
“没错,我就是真的!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惨死在什么地方了?”
苦涩的自嘲,装饰着席尔梅斯的嘴唇。
“不过,那都是因为我碰上了好多次机会啊。这样我才活了下来,漂流到了密斯鲁这里。真没想到,哼哼,这里有一个假冒我的家伙啊。”
夏加德这个男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稍后再询问也没关系,等到这个密斯鲁人那仅存的一点勇气全都蒸发干了,就自然会将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运气好的话即使失去一,两根手指,也可以保住生命和王位。”
席尔梅斯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单膝跪在地上用左手恩住了侯赛因三世粗粗的脖子。这下子密斯鲁国王的双眼都要飞出来了。
席尔梅斯松开了手。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视线移向了旁边。
“你来动手,夏加德。”
“我,我来——”
“即使你不动手,别人也都会认为是你干的。不过,动手的话,你对我来说还有别的用处。怎么样?”
夏加德看着席尔梅斯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这就是曾经那个以聪明而著称的男人,现在杀死侯赛因三世,并不只是单纯的报复,还可以达成政略。于是夏加德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等,等,等一下——”
侯赛因三世的声音,已经从恐怖转变为绝望了,在接受菲特娜的治疗之前就已经大量出血了,气力似乎也和血液一同流出到了体外,脉搏和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了,并且还相当紊乱,嘴唇由于发热而变得干裂,声音也一样。
“——我会给你们金银财宝的。领地和奴隶,你们想要多少我给多少。后宫的美女们也一样,还有,即使是让出王位也可以——所,所以救救我——”
“我只说一句,陛下,你没有凭自身的力量得到过任何东西。”
席尔梅斯有些厌烦地对黄金假面说。
“快点动手!让国王痛苦可不是我的目的!”
对夏加德来说,让国王痛苦是他最大的一个目的。但是,反抗席尔梅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夏加德的双手用力掐住了侯赛因三世的脖子。他下定了决心,用力一扭,菲特娜垂下了睫毛,努恩加诺转过了脸。
密斯鲁国王侯赛因三世,就像鸡一样被掐死了。
“已经可以放开了吧。”
在冰冷的声音中,夏加德才回过了神。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手从国王的脖子上拿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颈骨已经断了,没有必要再紧紧掐着他了。”
席尔梅斯用冷酷的眼神注视着杀害国王的犯人。
“好了,下面就交给我吧,你快躲起来。有很多地方可以躲。”
“可,可是,侯赛因三世——”
“杀死他的,是马西尼撒。”
夏加德闭上了嘴。席尔梅斯充满讽刺地,看着半开的门外密斯鲁武将的尸体。
“马西尼撒,你是一个活着只会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小人,不过死后似乎还是可以发挥一些作用的。”
“可,可是——”
“这次又有什么事?”
“我不在这里的话也没关系吗——”
席尔梅斯轻轻地耸了耸肩。
“你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只要有一个脸被烧掉的,戴着黄金假面的尸体就够了。不是么?”
Ⅶ
“客将军克夏夫尔”,带领着孔雀公主菲特娜和黑人宦官努恩加诺,还有十名特兰士兵回来了。并且,以沉重的口吻报告了国王的意外死亡。
在一片悲叹声中,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喘着粗气。
“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的主谋就是马西尼撒将军。”
席尔梅斯的良心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痛痒,说明着情况。古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身后的诸位官员们也都开始惊讶地吵吵嚷嚷起来。
“不,不明白。为什么马西尼撒将军非要杀死陛下不可呢?”
面对理所当然的疑问,席尔梅斯用一种坦然甚至是一种漠然的态度回答着。理由就是,马西尼撒将军利用国王对他的信任,将军队的资金拿过来据为己有,这件事情被国王发现了,就打算要将他驱逐出宫廷,所以才导致他拉拢黄金假面犯下了弑王的大罪。那个黄金假面,也被特兰士兵杀死了——
疑惑与不信任的浮云,在古力的胸中翻涌着。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不对,如果是马西尼撒的话中饱私囊是一定的,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将侍奉这么久的国王杀死了吗?这个故事对克夏夫尔来说太有利了吧?即使觉得不太可能,但这个克夏夫尔,难道就没有计划着做出这件无法无天的事情吗?——
但是,假如客将军克夏夫尔才是弑王的元凶,又有谁能对他加以惩罚呢?能够对他治罪吗?
王宫里国王的高官们中,唯一一个有实力的马西尼撒现在也已经死了。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克夏夫尔。
不仅如此,刚刚死去的马西尼撒,他缺失人望这个现象也已经显露无遗了。
“马西尼撒将军死了。被杀了!”
这个报告传到部队的时候,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鼓掌声和欢呼声。
“罪有应得,这是老天的惩罚!”
甚至连这种话都有人说,赞同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着。还有人拿出了酒壶酒杯,互相干杯庆祝着。作为一个弑杀国王的犯人被诛杀掉后发生这种现象也是自然而然的啊!
总而言之,为了替马西尼撒报仇,而拼死与克夏夫尔战斗的好事者是决不会出现的,席尔梅斯巧妙地成为了一个将弑王者诛杀的功臣。
甚至,他还火上浇油。
“据说马西尼撒将本应该发给士兵们的俸禄据为己有。”
“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不,应该说他一定会干。”
“没错,把我们的俸禄夺回来吧!”
“现在就去马西尼撒的府上。”
醉醺醺的士兵们发出骚动了。结果军纪不正这件事情,死去的马西尼撒也有一半的责任。并且,席尔梅斯命令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将骚动扩大规模。那其中有着绝好的人才。
他就是五名大队长中的一位,弗拉马塔斯。他被交予的这个煽动任务,就是用令人吃惊的巨大声音,并少有地用帕尔斯语与帕尔斯人沟通。他换了衣服佯装成帕尔斯人的样子大声叫喊着。
“马西尼撒的财宝,是从我们士兵手里夺走的。现在马西尼撒死了。我们应该从他的家里,把我们的俸禄拿回来!现在马上去他的家里。”
“没错,没错!”
在呼应的声音中,倾耳去听的话,其中有帕尔斯(此处缺文)。马西尼撒的府上有一百多名士兵进行警卫,不过看到赶来的暴徒,有一半已经逃走了。剩下的半数人用自己的手将门打开,将暴徒们请了进来。
黄昏的天空中飞舞着几十道火焰,那是火把被扔了起来。拥有雪白墙壁的雄伟住宅,毛毯和帘子被火点燃,强势地燃烧了起来。红色和黄色的火焰舞动着,在白色和黑色烟气的漩涡之中,掠夺正在持续开展着,士兵们相互争夺着银质的餐具和绢之国的陶器。
最可怜的,是那些马西尼撒的家人和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仆人们。由兴奋转为狂乱的士兵们,只要见到人影便跳过去一通乱砍。仆人们的尸体就那么放着,家人们的尸体上沾满鲜血的宝石和装饰品还有黄金的带子还要被抢夺一番。
“我知道马西尼撒令人们讨厌,但没想到会被憎恶到这个程度。”
得知惨事发生,宫廷书记官长古力叹息着,他也好高官们也好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席尔梅斯出动了帕尔斯部队,将掠夺者中三十几个带头的人当场处以极刑,并救出了二十多个幸存的家人和仆人。这并是因为他慈悲为怀。在王宫里,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有能力维持秩序的人只有席尔梅斯一个。转眼间,马西尼撒的府上就被烧成了灰烬。
“看到了吗,查迪,我为你报仇了!”
席尔梅斯没有躲避面前的火焰,一边从后方眺望着,一边在心里对已死的心腹说着。
目前在王都亚克密姆内,带领着组织得最好的最为强大的部队的人,正是客将军克夏夫尔。并且,原本立下多次战功,却只是一介佣兵队长的人,在前几天刚刚被重任为南方军都督,再加上今天又杀死了“逆贼”马西尼撒,他已经自认是密斯鲁国唯一的忠臣了,这种风云突变虽然令人哑然无语,但毕竟这也是现实。
如果现在把客将军克.夏夫尔当作对手来为人处世的话,实在是百害而无一益。宫廷书记官长古利作出了如此的判断。
“弑王的两名罪人都已经被诛杀了。将二人的头颅放在王都的城门上以示众人。”
守护马西尼撒的时就名密斯鲁士兵,也都已经被诛杀了,所以就把尸体扔到沙漠里,去当作胡狼的美餐吧。不是有二十个人吗?尽管有人发现了计算并不准确,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席尔梅斯在宫廷书记官长古利的身旁窃窃私语着。
“古利卿,我于先王侯赛因陛下驾崩之时,被赐予了遗言。他决定由你来执政,并将今后十年的国政委托给了你。”
古利倒抽了一口气,上半身轻轻地向后仰了一下。
“我,我来执政——?”
“正是如此。”
“不,但是,我不是王族啊——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可这是先王的遗愿!”
席尔梅斯双眼中充斥着光,将古利的舌头冻结住了。
古利只是一个认真的官僚,以非王族的身份作为摄政来统治国家这种事情,想都没有想过,尽管很想得到权限和随之而来的俸禄,但并没有想得到这么夸张。
可是,尚未年老的国王突然死去,密斯鲁国的权利体制,变得极为脆弱而且还有很多漏洞。侯赛因三世讨厌竞争者的存在,还没有立王太子,而且王妃死后,也没有正是再立新的王妃。
本来就应该推选一个不应该成为国王的人当国王。那样的话,可以卖一个大大的人情。席尔梅斯是这么考虑的,不过由于事态发展得过快,只能依靠古利的智慧了。
“您知不知道有什么人适合担当新的国王?书记官长大人,不,摄政王。”
古利已经被席尔梅斯拿出的毒酒灌得有些醉了。脑子里翻着王族的名簿,选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叫萨里夫的王子比较适合。年龄大概是八岁,母亲是密斯鲁人,由于是平民出身所以没有贵族作为后盾,身体也十分虚弱,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后宫的一个角落里生活着——”
“原来如此,十分理想嘛。”
席尔梅斯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古利似乎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的表情。
“如果是那样的人的话,对待有着不幸遭遇的人,应该会以慈悲为怀吧。古利卿,你也这么想吗?”
“啊,我正是此意。”
席尔梅斯面对着古利那一副被击中要害的表情,邪恶地笑着。
“就是这个意思啊。那些完全不知道劳苦的名门子弟,年纪轻轻就到了拥有权势的程度,对世间来说也没有什么害处。没有实力,不能揣测别人的心理,以为自己是全能的,失败的话也都归咎于部下——”
“——”
“新的国王应该受到摄政王的教育,为了使他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我也会尽绵薄之力的。恳请您能信赖我。”
“那,那是当然的了。”
古利没有一点武力。只有依赖席尔梅斯。只是,古利从茫然自失当中醒悟过来之后,注意到了一件事。就是有必要让南方军都督人选重新回到一张白纸上。古利提心吊胆地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席尔梅斯。
“嗯,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在几天之前,席尔梅斯还打算着亲自作为南方军都督前往亚克夏赴任。不过,那样一来,席尔梅斯就无法留在王都亚克密姆了。
照今后的发展来看,四面八方的军队有可能会拒绝对新国王的忠诚,攻打王都亚克密姆。到了那个时候,就要借助亚克密姆的城墙,来防御敌人了。
“没有援军前来的话,却还要固守城池是一种愚昧的策略。”
有很多兵家都赞同这个主张,但是那也必须要在攻城军统一的条件之下才能成立,如果能够指挥统帅密斯鲁全军的大人物不在,而亚克密姆被长期包围的话,军队和城池也一定会分裂瓦解。
“关于那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萨里夫王子即位的事情。之后全都听从新国王的命令就可以了。”
“确,确实如此。”
“那么,我们一起,去迎接萨里夫王子吧。”
就这样,七月二十五日夜晚,萨里夫王子年仅八岁,头上就戴上了密斯鲁国的王冠,下弦之月闪着黄色的光芒,几朵云在空中飘着,这真是一个酷热的夜晚。
新国王按照站在他左右的生母吉尔哈娜和宫廷书记官长古利所教的话进行宣言。
“我在这里成为密斯鲁国王。对我的王位有所异议的人将成为大逆不道的罪人。”
随后新国王按照交给他的那样,发出了一个又一个命令。隆重地举办先王侯赛因三世的葬礼,赐予生母吉尔哈娜王太后的称号。任命古利为摄政王——
离高官们较远站着的席尔梅斯的旁边,隐隐约约有一个婀娜优美的身影。正是孔雀公主的菲特娜。
“克夏夫尔大人,真没想到您的目标这么快就实现了——”
“还差得远呢。不要在这个时候大意啊,孔雀公主。”
“是,不过我很高兴。”
“夏加德怎么样了?”
“服过了药已经睡了。努恩加诺在监视着他。”
“是嘛。”
包括对夏加德如何处置一事,明天不得不决定很多事情。不过在今天晚上,对要将意外的幸运紧紧握在手中的自己来说,还是应该简单地喝上几杯吧。席尔梅斯这么想着。
尚且不能大意,用敏锐的视线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们二人之后,席尔梅斯对菲特娜低声说道。
“今晚就在你的住处过夜吧。”
孔雀公主用比今夜的月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回答着。
“不只是今夜,从今以后一直都要这样。”
雪白的纤纤小手,缠绕在健壮的大手上。那两个被分开的手镯再次合为了一体。
第三章 “悬铃木之园”奇谭
Ⅰ
七月上旬,帕尔斯国土正值“盛夏四旬节”。阳光一味地照射着,热风也在不停地吹。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的影子将要一直那样贴在白色的墙壁上。
只是随着日落后渐渐到来的,是帕尔斯夏天的恩惠。如果傍晚的时候下一点小雨的话,之后一夜的凉爽,使人和家畜还有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到了帕尔斯内陆的沙漠和荒野上的话,就会发生“白天死的家伙都是被烧死的,傍晚死的家伙都是冻死的”这种现象,不过由于是文明之国,所以在沙漠和荒野之上也有道路,清晨和傍晚时分旅人的身影络绎不绝。
说起这个季节的旅人,都是由于有着重大的要事或是商业上的情报,才不得已时常冒着生命的危险踏上路途,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有一个喜欢在帕尔斯国的东南方从大陆公路出发悠然自得地骑马行进的旅人。他的名字叫奇夫。
在王宫里担任“巡察使”一职,可是按照奇夫的性格,这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头衔。他自称为“流浪的乐师”,另外“亚希女神忠实的信徒”和“女性艺术的伙伴”也都与其十分相称。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不太强调“流浪”一事了,如此说来,奇夫也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帕尔斯国外。虽说由于奇妙的渊源发誓效忠亚尔斯兰之后,他曾经去过辛德拉和邱尔克,但这只是作为武将或是国使前往的,不能说是流浪。
倒是拥有着帕尔斯旧王族嫡系血统的席尔梅斯,更像是在远方的异族他乡流浪着。
那可是集合不逞,不逊,不敌三点于一身的奇夫,不管怎么说能继续为亚尔斯兰效忠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有的时候,通过亚尔斯兰,他也有可能会被身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方便地使用。
从今往后如果事态发展成为王都叶克巴达纳被敌人的大军所包围的话,就命令奇夫带领二三千名士兵直接冲出城去。潜伏在城外的荒野之中展开游击,对敌人的侧面和后方造成威胁。在夜里放火烧毁敌人的营地,掠夺物资,射杀敌人的指挥官,声东击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不惜一切手段使敌军混乱,令他们的状况无法继续进行王都的攻略。这个任务的下达,就是受到了作为军师的宫廷画家那尔萨斯的指示。
“这种事情,只懂得正常作战的将军们是无法完成的。梅鲁连和奇夫的话倒是还可以。尤其是那个被成为变幻莫测的男人奇夫。”
那尔萨斯这么一说,达龙苦笑着作出回应。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幻莫测着的男人吧。”
没错,哈哈大笑的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奇夫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告别,骑马从海拉尔峡谷向巴达夫夏地区行进。
巴达夫夏,即过去的巴达夫夏公园,位于帕尔斯的东南部。东西长四十法尔桑,南北长六十法尔桑,虽然面积很大,可是缺乏降水,有九成土地都是沙漠和岩山,剩下的一成沙漠中的绿地,大大小小的分布着有五十个。
这些绿地富含植物和水分,土地肥沃,盛产小麦和水果,才使得住民们不用饥饿度日,并且就连不毛之地上,也蕴藏着以著名的红宝石为主的银矿和铜矿。
很多人都把巴达夫夏里最大的一块绿地称作“巴盖齐纳尔”。这是“悬铃木之园”的意思,悬铃木被当作街道树和防护林来种植,其数量合计起来有上百万棵。绿地的直径,约有六法尔桑,人口超过了十五万。
绿地的中心有一潭湖水,有着其他沙漠中无法想象的面积,而湖的北面有一条紧靠城墙的道路。这里就是过去巴达夫夏公园的首府海鲁蒙多斯。城墙将市街围成一个长方形,东西距离一法尔桑,南北距离半法尔桑。绿地中的一半人口都居住在城内。现在,帕尔斯王国的巴达夫夏总督府也被安置于这里。
街道十分繁荣,而且相当热闹,这里聚集着从各地而来的人们和商品,尤其是在各地矿山中工作的矿工们,一到休假就要来海鲁蒙多斯的街上注上一两天,为了享受女人和美酒,唱歌和跳舞,赌博和大餐。当然也有很多的艺人,供他们住宿的屋檐列成了排。
总而言之,这代表了大部分居住在海鲁蒙多斯的人们,其中也有很多因沉迷欢乐而倾家荡产的人,而奇夫也马上要到访此地了。
从海拉尔峡谷到“悬铃木之园”,直线行进的话五日便可到达,不过奇夫这个男人的人生字典中,可没有“直线”这个帕尔斯词汇。那边的城镇,这边的绿地,他都要经过,每到一处便会引起当地所有女人的骚动,结果,七月份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陪沙华尔城塞中正在展开着人与魔的血战,拼命的使者在大陆公路上自东向西卷起风沙般地疾驰着,可是奇夫对此却一无所知。
一次,经过一个叫苏联马尼亚的城市,在酒馆里收集各地消息时,才知道陪沙华尔攻防战已经结束,第二拨急使传来捷报,大陆公路上的城镇和村子已经安定下来的消息。
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连一直潇洒不羁地弹着琵琶的奇夫,内心都无法平稳。他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朵黑云一样。
“嗯,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啊。是不是应该返回王都,待命在亚尔斯兰陛下的身边比较稳妥呢?”
他虽然有着这样令人钦佩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却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下雨之前,还是尽情地享受晴天吧。这才是一个忠实于亚希女神的信徒应该完成的任务。”
他想出了这个巧妙的借口。最后决定继续他的旅途。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再赶回国王的身边就行了,如果会有危机情况发生的话亚希女神也会告诉我的吧。
在一个叫库法的城镇里,他在有没有在赌博中弄虚作假这件事上,与其他的旅客展开了一场乱斗,这是有一个男人,拿来一根插满铁钉的棍棒,想要砸奇夫的脑袋。奇夫看到那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便在弓上装上了箭矢,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奇夫会射向那个男人。但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一个像女人一样毫无责任感的放浪者。”
即使是如此讨厌奇夫的人,在他出神入化的弓箭神技上也不会作出否定。
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射穿了男人脚上的一只蝎子的头部,在这一瞬间,尖利的箭头击碎了令人讨厌的毒虫的头部,坚硬的外壳也随之四散。
在场的人们全都仰天沉默。想给奇夫一点教训的男人也顿时失去了血气,丢下了棍棒,右手和右脚,左手和左脚同时移动着,走出酒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过一会儿不知是谁鼓起了掌,酒馆里的女人们也都娇声四起地上前拥抱奇夫。
继续赌钱的奇夫赢了五十枚左右的金币和两百多枚银币,可他只把金币放入了自己的怀中。剩下的一半银币分给了女人们,另一半银币则交给了酒馆的主人,令在场的客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费的酒水和食物。
一阵阵欢呼声将奇夫送出了酒馆,他心情舒畅地骑马前进,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即使是在什么事情上都马马虎虎的奇夫,只要天空中有太阳的话,他就不会搞错方向转错拐角。可是,就算充满慈爱的亚希女神,也似乎觉得有必要对忘记信仰的人进行一些小小的惩罚。黑云低沉地聚集起来,强风开始刮起了沙砾。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大岩石的阴影下面度过了半天,等风停了在策马前行。
他碰到了用十头骡马运载的旅行商人一家,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巴达夫夏地区。说起巴达夫夏,可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王妃,即对国王亚尔斯兰来说是正式意义上的母亲泰巴美奈的出生地。现在,泰巴美奈已经带着“王太后”这个称号隐居在此了。
“调查一下王太后陛下的动静吧。”
这样的命令,并没有什么人下达给奇夫。而且他也并不认为态巴美奈想要召见他。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带着一脸无知的表情离开“悬铃木之园”。
这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奇夫的耳朵和脚步,停止了他的行动。那就是在酒馆里听到的传言,是从一个地上到处都有其种族的男人那里传来的。那就是依靠酒量来左右舌头运动的种族。据说他在一个出入于王太后住所的水果商人的店铺里工作。
“那是大约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王太后的住所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
王太后的侍女在外出途中被五六个无赖汉袭击的时候,被她救了出来。无赖汉们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听了侍女的报告,王太后便在住所里称呼她为“个子高高的女人”,经过谈话之后,就那样让她住了下来。
奇夫听了这些话,请说话的男人喝了一瓶麦酒。
“你不知道那个个子高高的女人的身份吗?”
“啊,那个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王太后很喜欢那个女人,出入住所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把身边的警卫工作全都交给她了。”
个子比平常的男人还要高的,短发的会使用棒子的女人。听到这些的话,奇夫不禁想起了一个身影。那就是在海拉尔峡谷中效力于假领主凯麦恩的女人,名字好像是叫蕾拉。
“居然比我早到了十天啊。如此看来,她在我前面抢先行动了。”
这是一个不正确的认识。正确的应该是,蕾拉从海拉尔峡谷出发之后,奇夫还在各地白白地浪费着时间。
Ⅱ
巴达夫夏总督,在管理红宝石和银矿山方面,与帕尔斯国内外的商人们关系密切。除了正常的俸禄,还可以从(此处缺文)。
“要是为总督的话,就要去基兰或是巴达夫夏。”
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即使不做坏事也可以得到充足的富裕。
从王都派遣巡查使前往巴达夫夏总督那里的理由,也有好多个。
“有没有和缺德的商人同流合污中饱私囊?”
“有没有做一些想要再兴旧巴达夫夏公园的动作?”
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但由于帕尔斯采用武力将巴达夫夏公园吞并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在位期间,不仅做出了警戒,同时也拉拢了住民的民心。
从几万名矿工的角度来看的话,对旧巴达夫夏公园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在帕尔斯占领这里的时候,将好几名严重虐待矿工们的矿山监督,当众处以了死刑,那之后又增加了矿工们的俸禄和休假,所以他们对成为帕尔斯领土一事并无不满。而且在鲁西达尼亚侵略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叛乱与暴动,甚至有一万多名矿工响应了当时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号召,手持刀剑和棍棒参与到了战斗中去。他们虽是作为步兵参战,但却发挥了在矿山中工作的技术和体验,在攻城和阵地建筑方面,获得了作为工兵的功绩。
就这样巴达夫夏拥有着独特的历史和风土。人们之间的交谈尽管自然而然地使用着帕尔斯语,但是乡音之中也会掺杂一些在邻国辛德拉使用的词汇,围绕矿山展开的话题也十分的多。
现在的巴达夫夏总督叫夏加德。与那个在密斯鲁国内戴着黄金假面的人物同名,却并不是同一个人。年龄已经接近五十,由于留着红色的胡须,所以被人们称为“红胡子夏加德”。
红胡子夏加德是宰相鲁项的旧相识,参加过亚尔斯兰身为王太子时追击鲁西达尼亚的军队,紧跟着便成为了统领一万五千名步兵的将军。得到提升之后就没有再获得过武勋。实际上,他作为帕尔斯人却罕见的不擅长骑马,在第二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中负伤,也是由于从奔跑的马上滚落下来造成的。
虽然作为一名武将来说是个二流的角色,但出身名门精通各种实务,和他稳健的性格令他有着一定的人望,所以当亚尔斯兰即位之后,得到了巴达夫夏总督这个职位。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处理着要务。
奇夫刚一来到总督府,红胡子夏加德也刚好结束了对红宝石研磨工厂的视察回到了这里。他坐在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因为他对自己不擅长骑马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出示过巡查使的证明徽章后,奇夫被领进了总督府内。猛然一看,发现引领他的男人没有左臂,而另一个在走廊里给灯火补油的男人用手杖支撑着身体。
这是因为红胡子夏加德让曾经在自己的手底下战斗过的身体受伤的老兵们在总督府里工作,并给予他们俸禄养家糊口。
“原来如此,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拥有人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全都是些伤病的士兵,到了实战的时候,可一点忙也帮不上啊。”
奇夫一边祈祷着这块土地不要受到魔军的突袭,一边面对着红胡子夏加德,不过这些都在片刻之间结束了。红胡子夏加德大体知道关于蕾拉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极力去干涉王太后的生活。他应奇夫的要求,给王太后府的执事长写了一封介绍信。
王太后府在海鲁蒙多斯的南边,一潭湖水将其隔开,大约是一块正方形的土地,每条边长超过二阿马吉(一阿马吉约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十公尺)。周围包围着悬铃木树林,从湖上沿水路建造了一个大池子,扩展成了蔷薇和郁金香的花园。池子旁边有一个大理石的亭子,在那里观赏水鸟和鱼儿的话,便会将绿地周围存在着沙漠的事实遗忘掉。
这个雄伟的建筑,过去是巴达夫夏公的行宫。态巴美奈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带走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这里了,直到亚尔斯兰登记之后,泰巴美耐才又回到了这里,尽管建筑物和庭园都被别人毁坏,已经失去了往年的华丽,但那份庄重还是被恢复了。态巴美奈回来已经四年了,服侍他的男女超过了二百人。
对待侍女和仆人,泰巴美奈虽并不温柔,但也并不冷酷。身份也好阶级也好,她并没有多加在意。尽管不再期待作为王妃的仪式,个人生活的习惯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这些所反映出来的,侍女和仆人们,对待女主人都遵守礼仪,并发誓效忠,但她已经不再记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爱情了。只求不出意外地度过平常的生活。
这样下去,与王都叶克巴达那和海港城市基兰相同的时间的流逝,也会在王太后府中继续着。好像从亚尔斯兰即位之前,甚至是从鲁西达尼亚侵略战之前,从帕尔斯旧王朝时代开始之后,就没有间断,没有变化地,那样继续着。
七月十日。从湖的北面,也就是海鲁蒙多斯那边,一艘小船横渡在一法尔桑的湖上,乘坐这艘船的正事巡查使奇夫。
迎接客人的王太后的执事长,已经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白发老人了。他从旧巴达夫夏公国那时候就管理这座建筑,和泰巴美奈也已经相识三十年了。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显著的才气,但他照顾着隐居的王太后,也未必不是一个有才气的野心家。
“哦,您是从王都千里迢迢赶来的啊?”
那个老人?,卡托尔尼亚斯收到了红胡子夏加德的信件,紧张地迎接着从王都而来的巡查使。因为巡查使是从国王亚尔斯兰统治国家以后才出现的,而且被人们认为是光挑毛病的一类人,所以留心提防也是应该的。
出现在老执事长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同时也是一个让王太后的侍女们看了之后忍不住发出叫声的美男子。说起侍女们的生活,平稳而无聊,最多也只能盼望着偶尔去海鲁蒙多斯的街上转一转。淡灰色的日常生活中,似乎飞来了一只光彩夺目的小鸟。
奇夫对侍女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使得叫声又高了不少,但突然间被打断了。因为一位中年的、有着令人吃惊的美丽的女神面孔的女性,出现在了奇夫的正前方。
“哎呀,这就是王妃,不,应该是王太后陛下。好久不见了。”
稍微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奇夫不仅有着天底下的男人之中最优雅的举止,也十分懂得说话的技巧。只是有没有让人在其言行之中感到诚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泰巴美奈冷漠地迎接着相隔五年再会的奇夫。从王都叶克巴达纳受到鲁西达尼亚围攻到现在。
“您还是那么美丽,令人钦佩。在您旁边的夫人也——”
在奇夫移动的视线里,注意到了蕾拉。和在海拉尔峡谷中相比,衣服也没有变。而且还是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立在地上。
“——好像很有精神,啊,这再好不过了。”
蕾拉稍有怀疑地看着奇夫,在这一瞬间,表情就像闪过了一把刀子。她也记起了奇夫的面容。
她的手用上了力气,奇夫似乎很愉快地看着那根长长的棒子不停地摇晃着。
Ⅲ
“从亚尔斯兰那里来的问候,我已经收到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由于旅途会比较长,所以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没有话要和国王说吗?”
“我平安无事请不用担心。就这样传达吧。”
奇夫已经完全感到了王太后的冷漠。连一点点的情爱都没有表现出来。泰巴美奈用冬天的沙漠一般的干裂而又冰冷的声音说完话后,转过了身子。
蕾拉紧跟着王太后。
“等一下,王太后陛下。”
奇夫喊了一声。他从地上起身的动作,十分的优雅。蕾拉感应到了这股故意散发出来的锐气,全身为之稍稍一震后,重新握紧了棒子。
在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的住所内,蕾拉和法兰吉斯战斗过。奇夫目睹了整个过程。法兰吉斯的战斗是为了让他看清蕾拉的棒术,于是奇夫就没有战斗而是看完了整个过程。当时很有可能被他跳出来一刀致命。
“您身边的这位夫人,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泰巴美奈的表情稍稍发生了变化。她用隔着肩膀的冷淡的视线注视着奇夫。
“你对待我的近侍,竟然说出这种话?太冒昧了吧!”
“我知道是有些冒昧,但作为巡查使查明事实是我的职责所在,根据我的职权希望您能把她交给我。”
王太后长时间的沉默着,终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了身子。她走到奇夫的旁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本不应该知道这些的,那个叫做蕾拉的女孩,有可能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脚下落雷般的冲击。即使想要发出惊愕的叫声也不行。
奇夫稍微张开着嘴,没有发出声音就马上闭上了。他无言地凝视着泰巴美奈的眼睛,就像是在问她“您疯了吗”一样。
泰巴美奈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声调,继续说着。
“我与亲生的孩子早就分开了。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生下的是个女孩,没有达成先王陛下的意思,就从我的手中夺走了她。”
先王,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泰巴美奈生下的女儿,戴着刻有密斯鲁神的银色手镯被扔弃在神殿中了。那之后尽管泰巴美奈一直都在寻找,可直到今天都没能与亲生女儿再会。她仅仅盼望着这个,在故乡继续着隐居生活。
“所以,那个女孩的真正身份,我自己也很想确认。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话——”
“那样的话,又怎么样呢,王太后陛下。难道您想让那个女人继承帕尔斯的王位吗?”
奇夫的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酷。
王太后泰巴美奈,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中蕴藏着狂风暴雨。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情!?”
“我失礼了,只是我感到内心的耳朵似乎听到了您心里的声音。如果只是错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泰巴美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那个女孩的话,也并不会这么想的。那个女孩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并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吧?”
奇夫一次又一次地发出了恶意的反应,亚尔斯兰的近臣们对王太后所持有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虽然也有一丝同情,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亚尔斯兰并没有从这个形式上的母亲泰巴美奈那里得到丝毫的爱,所以对待王太后,又就用不着虚心。就连奇夫也是这样。
“关于那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必要和你多说了。亚尔斯兰还有什么命令吗?”
“没有。”
奇夫的口中坐着简洁的回答。
“不管怎样,那个蕾拉如果继续待在王太后身边的话,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引发骚乱。作为一个巡查使决不能视而不见。”
虽然是一个在公务上极不专心的男人,但考虑到这些,还是没有想要撒手不管。
另一方面,王太后泰巴美奈没有打算把奇夫当作客人来款待。如果不是他有一些事情,甚至就连召见的意思都没有。
“亚尔斯兰的命令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就没有了什么权限。快回去吧!”
虽然依靠巡查使这个身份,奇夫在王太后府上逗留是可能的,但另一方面,国王亚尔斯兰已经将王太后府规定位法治之外的地方了,这也是一个事实。即使勉强硬干也不会得到什么的吧。
“哼哼,我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了。”
自嘲也好什么也好,奇夫嘟囔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台词,他决定了先让老执事长放心。于是便看着老执事长。
“我好像破坏了王太后陛下的心情,这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这就退下,今晚姑且住在海鲁蒙多斯,明天一早,便动身返回叶克巴达纳。给您添麻烦了。”
一番殷勤的话语之后便离开了王太后府。
奇夫坐上静候他的小船渡过湖水。他对泰巴美奈说的是谎话,因为他已经决定之后住在海鲁蒙多斯,让一切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晚上在翻过王太后府的墙,在里面躲藏起来。当然,奇夫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罪恶感。
这是一个凉爽的夏夜。花香随着微风飘散着。而随着场合发生变化,花香也可以瞬间变为鲜血的味道吧。
奇夫靠近了建筑物,但还没有必要进行侵入。因为他听到了,在院子的一角,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于是他慎重地躲在了下风处。隔着树枝和树叶可以看到人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是蕾拉,不过男人的容貌和姓名奇夫却并不知道。
蕾拉作为一个女人却有着不相称的高挑,个子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大。对面的男人体格健壮而匀称,但是个中等个头。面对面的话,蕾拉稍稍低头看着那个男人。
这件事情,那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在意。也没有顾忌礼仪,一直盯着蕾拉全身看。但并不是因为好色。骑马民族的男人,都拥有一双欣赏骏马的眼睛。
而蕾拉这方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与男女间的情爱和欲望无缘。她的双眼中有着奇怪的光,虽然那与法兰吉斯还有亚尔佛莉德相识的快活无缘,但也并不能说是妖媚动人,就像是非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用触角互相接触一样,产生着一种异样的交流感觉。
“伊尔特里休大人——”
蕾拉的嘴动了,如此称呼着,这样一来奇夫便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但并不是一个与奇夫有着很深渊源的人物。从名字上看来,推测应该是一个特兰人吧。
奇夫没有和伊尔特里休有过直接的、面对面地接触。不过,仅仅只是透过黑暗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在其猛烈的斗志之上,笼罩着妖气的雾。双眼散发着灼热的光,就连奇夫这样大胆的男人,都感觉到对方似乎正在隔着黑夜的帷幕怒视自己。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并无色情的幽会,但即使这样这个家伙也太危险了。诚实地说,不愿意离得太近啊。”
心里一边嘀咕着,奇夫一边没有声音地向后退了两步。防范着对方察觉到他的所在。
可以和这个叫伊尔特里休的男人打个平手。可以战胜蕾拉。不过,两个人同时作为对手的话就太危险了。奇夫这么计算着。下面该怎么办才好呢?奇夫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将身体潜伏在夜晚的院子里。
Ⅳ
加斯旺德和伊斯方两名将领,从东方的要所陪沙华尔出发已经是七月五日的事情了。他们带领着五百名骑兵,经大陆公路向王都叶克巴达纳前进着。
五百名骑兵中大约有三十名在培沙华尔惨烈的攻防战中负伤了。因为重伤者都在培沙华尔接受治疗,所以只是一些轻伤者,但也不得不因此而避免强行。另外,在途中,还要劝慰因蛇王撒哈克的传言而胆怯的人们,告诉他们强袭培沙华尔的魔军已经被击退了,以此来防止人心的动摇。
为此,每到一个城镇或是村子就叫来当地的代表人或是役人告诉他们详细情况,并传达一些对今后的指示。负伤者之中,由于出现了一些无法忍受骑马行进的人,所以也有必要找到可以照顾他的人并支付一定费用将他托付给民家。这样那样的,人数已经减少了四十个人左右,他们以这种状态到达了一个叫做库法的城镇。
结束了一整套与役人们的谈话之后,加斯旺德问道。
“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附近出现过?”
他的心中实际上是在想着伊尔特里休的事情。
“有什么线索的话也都告诉我。即使是一些愚蠢的传言也没关系。”
这也是由于意识到了伊尔特里休会在空中飞着出现,才说出的意外的话语。
“这么说起来,有一个男人——”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出来的,是几天前,在酒馆有一个引起骚动的旅人的事情。有些女子气、琵琶、赌博、擅长弓箭,这些词语罗列了出来。
两名武将互相注视着。
“伊斯方卿,你怎么想?”
“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很像一个我们认识的男人。”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旅行的乐师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如果说只是一身女子气的弓术的名人的话,别的地方也有吧——”
“两方面合起来的话。”
“别说是广阔的帕尔斯,别的地方也没有吧?”
二人感到十分不安。他们并不知道奇夫作为巡查使进行着活动。不过,想了想在迪马邦特山和陪沙华尔发生的事情,二人也就心知肚明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伊斯方提议说。
“加斯旺德卿,你带领部队返回王都,向亚尔斯兰陛下复命吧。”
“那么,你要怎么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情。所以我想紧随奇夫卿的后面,与其会合。”
加斯旺德没有马上回答,他思考了片刻。他也想要紧随奇夫的后面,但是那样的话统帅部对的人对没有了。当然这是一支统治>..周密的精锐部队,即使命令一名年长的士官来代为指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两名将军全都不在的话就太没有责任感了吧。
“我明白了。奇夫卿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我按照事先预定的那样返回王都吧。”
“我擅自做主,真是抱歉。”
“那倒无所谓,要不要士兵?带上五十名骑兵去吧?”
“不,这次行动一名士兵都不需要。”
伊斯方摇了摇头,看了看站在他脚旁边的土星。
“带着这个家伙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么就交给它了。你们要时刻注意魔物啊!”
就这样伊斯方调转马头向南方前进。
既然从东方而来的自己没有见到奇夫,那么他就一定去了南方或北方,不过在北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奇夫的气息。他与土星一起,马上向巴达夫夏行进。看来他的心地要比奇夫好一些,风沙和骤雨没有来打扰他,也没有迷路,直接就到达了“悬铃木之园”。
一边被土地的富有感动着,一边通过了沿着水路的街道,到达了海鲁蒙多斯。首先要留宿一晚,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浴室洗去了旅途的尘埃,也给土星洗了个澡,之后便上街准备吃晚饭了。晚饭当然在住宿的地方也有,不过有必要收集一下奇夫的消息。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有女人的酒馆”,伊斯方十分清楚这一点。再加上,由于总督府是行政机关,只要不紧急的话还是避免访问的好。
在第一个酒馆里就被人家指责了。
“这里不能带着狗进来。”
这稍稍刺伤了人和狼这对主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在市场上快要关门的露天店里吃饭。
“这条街上的人们,居然连狗和狼都分不出来。在沙漠里长大的人,真是无知。”
一边极为生气地说着粗话,一边为土星点了一份羊骨头。他为自己点的是,一杯麦酒,一份盖饭,还有羊肉和洋葱的串烧。
边吃边喝着,问着老板大叔一些问题。伊斯方在收集消息方面并不太擅长,但只要有一枚金币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生意人的嘴。
“看,那里,从那家店里出来了一个姑娘是吧?那个姑娘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一直都在王太后府中工作。她也许知道什么吧。”
“是嘛,不胜感激。”
伊斯方最后点了一杯石榴果汁,他匆忙地将其一饮而尽。以此来消除羊肉和洋葱的味道。
“不用找钱了。”
“您真是一位大方的客人,愿拉克修米之神保佑您。”
将大叔的声音置于身后,伊斯方和土星小跑着穿过了市场,追上了那个“姑娘”。
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子。用纱布包裹着一头黑发,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有浓绿色花边的水色服装。她似乎很小心地,抱着一个小的油纸包。
“喂,那边的夫人。”
本打算若无其事地搭个话,可姑娘却愕然地回了一下头,没有停止脚步,撞到了过路的行人。纸包飞到了空中散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是几个红色的碎片散乱着。
姑娘匆忙地捡着东西,伊斯方也陷入了帮助?她的窘境。
“这是什么?”
“是、是红宝石的碎片。研磨时产生的碎屑。”
“你想把这种东西怎么样?”
“即、即使是这种东西,收集起来当作制作梳子什么的材料的话,也会多少赚到一些钱的。不要做浪费的事情不是吗?”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不是偷来的。是拜托那个店里的人廉价转让给我的。”
“那样的话挺好的。看,这样应该已经全都捡起来了,不要再弄掉了啊!”
“非、非常感谢。”
她是住在海鲁蒙多斯城内的一名下级官吏的女儿,名叫阿伊夏,父亲原来侍奉巴达夫夏公,现在则是在总督府内工作。拿着马马虎虎的俸禄,但是由于孩子很多,还要照顾生病的老父母,生活并不富裕。
阿伊夏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在神殿里当女神官实习生,这样一来阿伊夏的伙食费就可以用来支付老父母的医疗费了。只是,即使家里张嘴吃饭的人减少了,没有收入还是无法维持生计。
大约四年前,阿伊夏十三岁的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决定在这片土地上隐居,募集有明确来历的侍女。阿伊夏参加了,并且在神灵的保佑下,顺利地被采用了。
可以说这就是简单的幸福吧。在王太后府中工作的话不用担心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而且还能得到银币的俸禄,这样一来就可以积攒将来结婚所需的费用了。不过阿伊夏还是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的俸禄,送到了湖对面的家里,能看到家人们感激的笑容,阿伊夏就已经很高兴了。
阿伊夏是一个尚有容姿的姑娘,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王太后府工作,但这样一来男人们也就无缘了。即使在王太后府内外也有一些男人追求她,但是求爱成功的一个都没有。
“我不能没有钱。”
因为她有一份首先要让父母和祖父母生活好起来的心情,并把此顺便当作让那些轻易就向她搭话的男人退去的手段。也曾经被人骂过是一个“只在乎金钱的讨厌的女人”,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伊斯方雇了一艘比较大的船,让土星和爱马,还有阿伊夏一同乘船渡湖,夜幕已经降临,湖面有些昏暗,不过受到了金币的船夫还是划着船前进着。因为他已经被告知,如果能平安到达的话,还将再得到一枚。
作为乘客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船内交谈的时候,阿伊夏讲述着自己的哲学。
“我觉得一个好的世间,就是一个在必要的时候有必要的人拥有着必要的金钱的世间。”
真是一个说着奇怪的话的姑娘,伊斯方这么想着。王国会计总监帕堤亚斯要是听到的话,一定会拍手赞成,但是作为武士的伊斯方,只是从死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那里听到过。
“武士并不应该拘泥于金钱。有一颗对国家忠诚,保护弱者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伊斯方心里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这样,在这块土地上,要是不盛产红宝石而是盛产绿宝石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不过你应该知道芸香可以驱魔吧,绿宝石也有这个作用哦!我在神殿的时候学到过的。”
“是这样啊,绿宝石也可以驱魔啊。不过,要是在国内进行大量收集的话不是太奢侈了吗?”
虽然没有打算开玩笑,但伊斯方的话语和口气都有些可笑,令阿伊夏笑开了嘴。这样一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感突然消失掉了,那笑声洋溢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停不下来了。
在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伊斯方面前,阿伊夏抑制着自己的嘴,但还是捂着肚子,继续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对、对不起。我、已经尽力让自己不笑出来了。可是一笑起来就会停不下来,所以也常被王太后殿下责备——”
终于停止了笑声的时候,船也到了岸。按照约定又付给了船夫一枚金币,并且命令他不要对别人说迅速驾船回去。
阿伊夏带着王太后府后门的钥匙。伊斯方把马轻轻栓在旁边的悬铃木树干上,只有人和狼进去了。
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头上有些声音。
是奇怪的声音。如果是古拉杰和他的部下们的话,也许会把这声音比喻为“回旋的风机打着破烂的帆布一般的声音”。不过伊斯方很清楚那声音的真实情况。
“看来撒哈克的眷属,果然到这附近来了啊。”
土星一边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叫声,一边和伊斯方一起,隔着树木的枝叶注视着在黑暗中飞翔的黑影,阿伊夏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是、是什么?那个东西。”
“是魔将军。”
伊斯方一字一句的吐着。
“是特兰的将军,已经和蛇王撒哈克联手,打算为害帕尔斯。”
撒哈克的名字,令姑娘将声音吞了下去。
伊斯方追了过去。土星也突然间跟了上去。
“不要跟过来!”
喊出的这句话,让阿伊夏留在了原地。
伊斯方追赶着。前方一片开阔之地。一个男人从单膝跪下的姿势站了起来。从那个男人的头上有一个黑影急速落下,用钩爪进行着袭击。而男人的侧脸,被拥有夜视能力的伊斯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奇夫。
Ⅴ
伊斯方的弓术,比奇夫要差上一两个级别。不过,也没有必要施展那种程度的神技。因为只要命中五十加斯远的敌人的身体就可以了,而这对伊斯方来说真是轻而易举。伊斯方横过半张弓在腰间的位置做好准备,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箭头对准左前方,右手拉开弓弦。以这种适合马上速射或是连射的姿势发射出来的话,弓弦会奏出一首低沉尖锐的战斗曲。
在奇夫的头上,黑暗翻滚着。发出短促的满是浊音的悲鸣,黑暗的一部分凝聚成了一个团落下,在奇夫的身边敲响了一声不够清脆的声音。
落下的有翼猿鬼只挣扎了一次,在第二次挣扎之前就被奇夫划过一剑,永远停止了动作。
奇夫的眼睛,认出了怪物锁骨上深深刺入的箭矢。随着踏草而来的足音,救世主的身影出现了。
“为了帕尔斯的风纪,应该追究你这家伙的。”
听到伊斯方的挖苦,奇夫轻轻一笑回了一个礼。把剑收到了剑鞘里。
“话虽如此,不过让这家伙即死的,可是我的一击造成的。你应该再对准稍微高一点的位置,仰角发射,那样的话就可以从下巴贯通到脑袋了。”
那是发生在五年之前,帕尔斯历三二○年十一月的事情。在第一次亚特罗帕尼提会战时战败而成为鲁西达尼亚军俘虏的万骑长夏普尔,将要在叶克巴达那门前示众残杀。那个时候,应夏普尔呼喊着的“请用帕尔斯人之手将我从痛苦中解放”的愿望,在城墙之上放箭射死他的正是奇夫。夏普尔是伊斯方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他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他武艺和战斗方面的师父。奇夫做的那件事情,尽管伊斯方并不怨恨,但也绝没有感谢之情,因为他并不喜欢奇夫的种种言行。
“话说回来,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奇夫卿。”
“倒是你在干什么?让我听听你来这里的目的。”
“那也正是我要说的。”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都没有必要互相告知了吧。”
二人意见并不相投。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伊斯方对奇夫对待自己的方式,感到十分生气。土星也发出着低声的呻吟。时刻准备着只要养育他的亲人命令一下,便会上前咬着奇夫的脚不放。
“哈,这家伙是公的啊,好像很讨厌我。”
就在奇夫失声大笑的时候,周围突然亮了起来。一群火把正在靠近着。还有几根反射着火光的长枪。与卫兵和老执事长一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装扮华丽的中年美女。
“这、这就是王太后陛下——!”
在对帕尔斯王室的礼节这一点上,伊斯方要比奇夫强上一百万倍。尽管是与王太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考虑到时间和场合的话就无需再多怀疑,单膝跪在了地上。
“土星,在大人面前。注意一下!”
被养育他的亲人如此严肃地这么一说,就连彪悍的少年时期的狼,都恭恭敬敬地端坐下来。在一旁奇夫也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地上。在后面跪着的阿伊夏的身影。不知道态巴美奈有没有注意到。
“你是什么人?”
“死去的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我叫伊斯方。被国王亚尔斯兰陛下任命为统治官。”
听到死去的夏普尔的名字,王太后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即使想起了一些回忆,但那也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她低头看着伊斯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伊斯方卿。”
“臣在。”
“我现在以王太后的身份命令你这个帕尔斯国的大臣,杀死奇夫卿!”
“——什么!?”
“这个不听话的男人,在夜里未经允许私闯王太后府。这个举动,十分令人怀疑。应该赐他一死。就用你的手,来处决这个无礼的人。”
伊斯方低下头以掩饰自己动摇的表情。奇夫虽然肯定属于一个冒失鬼,但是在私自侵入这一点上伊斯方也是同罪,王太后的命令过于蛮横了。伊斯方的脑子里,想着既能保持礼节又能拒绝的方法,突然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嗯,王太后陛下的命令,不能马上施行。”
“不就是杀了奇夫么?”
“嗯,虽然可以在这里动手,但那样的话鲜血会弄脏王太后陛下的住所,也会弄脏您的双眼吧,所以请允许我在外面处刑,片刻后再回来向您复命。”
伊斯方盯着奇夫,伸出了手。
“喂,自觉一点把剑给我。我也算发发慈悲,用你自己的剑砍掉你的头。”
奇夫的脸上,变幻着好几个表情,但他还是无言地取下腰间的剑递给了伊斯方。伊斯方一本正经地,接过了剑。
“那么就快走吧,冒失鬼。”
伊斯方左手拿着剑,右手拽着奇夫的领子,在前面走着。
通常这种程度的演技是不能过关的,但已经失去平常心的王太后态巴美奈心里似乎只关心着蕾拉的事情。他转身走向了建筑物,侍女和卫兵们也都跟着女主人。阿伊夏也若无其事地加在了最后面。
“还是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悲鸣比较好吧,伊斯方卿?”
“真麻烦,那样会玷污我的耳朵。”
两人走进了宽阔的内院。在昏暗的树荫下,伊斯方把剑还给了奇夫,奇夫把剑在身上放置好,简洁地说明着事情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手镯也有可能被摘掉或是进行买卖。也可以制造出外形一样的仿造品。这称不上是什么绝对的证据。”
“可是,王太后陛下就是确信那个叫蕾拉的女人是自己的孩子。”
“正确地说,她并没有确信,只是想要确信而已。”
“那个家伙很难对付。这是一个讨伐伊尔特里休的机会啊——”
巴达夫夏大半的土地都是不毛之地,但可以利用肥沃的绿地来养活几十万的人口。另外除了盛产有名的红宝石,还有很多银和铜的矿山,将那些资源出口到国外的话,也可以成立一个国家了。
事实上,在被帕尔斯吞并之前,巴达夫夏也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公国。
“如果王太后态巴美奈以这些财富作为背景,与东边的辛德拉结盟,将蕾拉推荐成为帕尔斯的正统女王的话该如何是好?再加上,蕾拉如果再和密谋特兰再兴的伊尔特里休联手的话,事态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奇夫和伊斯方,无论是谁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无法想象得这么深入。正因为两个人进行讨论,互相刺激,才想到了这一步。并且,他们所想的,是一件十分不详的事情啊。
伊斯方的脸有些苍白,连奇夫也失去了淡淡的笑容。
“这可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啊,伊斯方卿。”
“我知道你是不得以才这么说的,不过的确,这不是一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
Ⅵ
两个人这是一边看着建筑物一侧,一边继续商量着,奇夫说道。
“总而言之,王太后态巴美奈、蕾拉、伊尔特里休,这三个人连结到一起的话就不好办了。只要切断这之间的联系,眼前的危机便会消失。”
“的确说的是没有错,可怎么切断呢?”
“你、就没有什么智慧吗?”
“即使你这么说——啊,要是现在宫廷画家殿下在这里就好了啊。”
伊斯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养育自己的亲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土星的小鼻子发着呜呜声,蹭着他的军靴。伊斯方的手抚摸着狼的头。
“我想的是,无论怎样都要讨伐伊尔特里休,这是最起码的啊。真是的,那个特兰人,到哪里都要和帕尔斯与国王陛下对着干!”
“我对那个伊尔特里休不太了解,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啊。”
只靠奇夫和伊斯方二人之力的话,想要讨伐伊尔特里休,当然还是有可能的。伊斯方与伊尔特里休对战的时候,奇夫在一旁射箭,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王太后态巴美奈和蕾拉会怎么样呢?
就连奇夫也无法作出判断。说得干脆一点的话,王太后和蕾拉在想些什么,要做出什么,对奇夫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想到国王亚尔斯兰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即使是奇夫,也不得不稍微考虑一下了。想到这些的时候,奇夫砸了一下嘴。
“真是的,明明不是亲生母亲,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孝敬她。她也没有做出一点像母亲一样的事情来。”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啊。”
伊斯方用辩护的语气说着。亚尔斯兰那不能做到无情的善良,虽然作为一个为政者是一个缺点,但近臣们在这一点上,感受到了以往的国王没有的东西。
“嗯,在王太后面前流血是最后的手段了。也有一个稍微稳妥的收场。”
“那是?”
“只要伊尔特里休带着蕾拉,去往别的什么地方消失踪迹的话就可以了。”
“别的什么地方是指?”
“别总是问我!应该是迪马邦特山的地下吧,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地狱的附近啊。”
奇夫缩着肩膀仰望夜空。即使凶恶的敌人不会立刻从头上袭击过来,也不能有半点大意。令人讨厌的是,敌人也没有必要登上高高的墙壁上。
一边抚摸着土星的头,伊斯方一边歪着脑袋。
“那倒是可以,可如何才能让伊尔特里休按照我们所想的行动呢?”
面对伊斯方的疑问,奇夫简明地说。
“没有必要要什么小聪明。”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蛇王撒哈克。那张伪装的皮会马上剥落下来的。只要轻轻一戳,就会马上吐出恶臭的气息吧。”
“说的没错。”
“那样一来,只要伊尔特里休和蕾拉到了王后看不到的地方,如何料理他们就是我们的自由了。之后只要让王太后认为,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幸福的生活就可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虽说是比较稳妥,但奇夫的方法也极为尖酸刻薄。但伊斯方尽管有些厌烦,也决不能有所反对。只要能讨伐伊尔特里休为火星和士兵们报仇的话,就算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只是,以伊斯方的性格来看,虽说是敌人但他能不能杀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亚尔斯兰的心腹们一阵嘈杂的讨论结束之时,在王太后府东翼的二楼,态巴美奈与蕾拉正在面对着面。
这是王太后的卧室。这间屋子里一直有一张装饰豪华的床,不过最近在门的旁边又添置了一张床。那是供蕾拉睡觉的。
一直一来男性卫兵们是不允许上二楼的,不过蕾拉是女的,而且由于擅长棒术这个理由,被授予了特权。和王太后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同时也等于一直到早上都守护在王太后的身边。
王太后坐在摆放于圆桌前的一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蕾拉隔着圆桌站在那里。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圆桌。圆桌发出彩虹一般的光彩,看不到平坦的桌面。金刚石、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黄宝石、珍珠。翡翠——数不清的宝石被杂乱地扔在那里。
看着这些宝石,蕾拉不知为何有些胆怯。
讨厌和忌讳的颜色混在一起到了让人恐怖的程度,她短促地吐出了两口气。蕾拉向后退了一步,从额头上滑到脸颊的汗水发射着灯火的光。
态巴美奈的眼睛注意到了这些。
“蕾拉,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太后陛下。”
“那样就好,那么,收下吧,把这些都给你了。”
“——”
“我也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没有什么遗憾。你有着女王一样的气质。只要化个妆装饰一下身体,就会拥有绝世的美丽吧。那么,快收下吧。看,尤其是这些绿宝石多漂亮啊!”
态巴美奈取出一颗很大的绿宝石。蕾拉的头转了过去,又退后了一步。她身后的门这时打开了。
进来的是包括阿伊夏在内的三名侍女,为王太后送来了睡前的酒水。她们一边在温热的葡萄酒中加入了蜂蜜和白水莲汁,一边看到了这一幕奇妙的情景。从三名侍女身后探出头的老执事长也同样看到了。
阿伊夏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大声叫喊着。
“王太后殿下,那个女人是魔物!”
蕾拉猛地向后方一跳,重新捏紧了棒子,就像冻结融化了一样,她在一瞬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猛气。
态巴美奈发出了愤怒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不要说无礼的话!你精神失常了吗?”
“不,王太后殿下,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十分害怕绿宝石,这是我在神殿学到的。那个女人不能将绿宝石拿在手里,因为她是蛇王的同伙。”
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如电流一般击打着所有人。想从后面抓住阿伊夏肩膀的老执事长也脸色一变。
“正、正是如此,我也听说过,蛇王和他手下们好像很害怕芸香和绿宝石。”
还没等老执事长的话说完,王太后态巴美奈就有所行动了。她将绿宝石扔在了地上,粗暴地站立起来。雪白的纤纤小手一挥,阿伊夏的脸上便发出了声响。
“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这个小丫头!”
蒙受了不讲道理的暴力的阿伊夏,比起疼痛,倒是那份惊讶令她翻倒在地,就像被狮子的咆哮吓死的兔子一样。侍女们发出了悲鸣。态巴美奈一眼都没有看她们,重新转向了蕾拉。
“蕾拉、蕾拉,是我不好。你要是讨厌绿宝石的话,就没有必要接受。那么,还有很多珍珠啊蓝宝石啊红宝石什么的,所以就挑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她双手捧着宝石,向站在一边的蕾拉走过去。这种异常的情况,令老执事长也茫然地不敢出声。
态巴美奈刚要把宝石放在蕾拉空空的左手上时,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尖叫。人的叫声也随之而起。从敞开的门,飞进了一团暗褐色的皮毛,蹬了两步地面,如疾风一般跳到了蕾拉身前,这正是土星。
宝石像雨水一样从王太后的手中掉落到了地上。
蕾拉的棒子发出了吼声,引起了一阵风。
土星闪避了。但是没能万全躲过去。伸长的棒子的一端擦伤了它的尾巴,土星向前摔去,利用前肢撑了一下地面,翻了一个跟头。
蕾拉的棒子再次发出吼声,向土星的头部击来。眼见就要集中土星的时候,一个身体挡住了土星的身体。棒子从那个身体的肩膀到后背,滑了过去。
尽管感觉十分疼痛但却没有吭声,抱着土星滚动着的正是阿伊夏。如果直接挨上这一击的话背骨也许都会被打碎。但蕾拉受到踢门而入的人影的影响,打乱了自己的动作。
“撒哈克的眷属,待在那里别动!”
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剑的正是伊斯方,蕾拉转过了自己长长的身体,刺出了一棒,铿锵的火花四处飞散,两人的位置互相交错着。
王太后大叫一声。
“不许对蕾拉出手!你的无礼是不可饶恕的!停下来!”
“王太后陛下!”
伊斯方激动地说着。
“那个女人如果真的是王太后陛下的女儿的话,也已经堕落为蛇王撒哈克的同伙了呀!她隐藏自己蛇王眷属的真是身份,想要利用王太后陛下的好意,来为害帕尔斯国啊!”
实际的情况,是蕾拉的意图已经将态巴美奈骗到这种地步了,这是伊斯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他觉得为了让态巴美奈明白,有必要说出这句强烈的话了。
结果伊斯方失败了。王太后态巴美奈并没有明白。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说道证据,那就是奇夫卿的证言——”
“奇夫?奇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走漏了风声,伊斯方赶紧闭上了嘴。
蕾拉还在摆着架势。她将棒子横在腰间,身体向右打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在她灼热的视线中出现的,是一个活着的幽灵的身影。为了挡住门口,奇夫现身了。
转身确认了那个身影,王太后态巴美奈喘起了粗气。
奇夫没有说话拔出了剑。这样看来,是打算要一击杀死蕾拉。
和伊斯方不同,奇夫是绝对不会顾虑到王太后态巴美奈的。他也感到没有解释的必要。蕾拉作为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想要与亚尔斯兰作对的话,不管王太后是否接受,都只有杀了她。
奇夫这个男人的凶狠,从他的外表以及他平时的言行来看是绝对想象不到的。即使承认蕾拉有可能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可一旦下定决心,杀死蕾拉这件事情,是绝对不会有所迟疑的。
“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那又怎么样?”
奇夫没有说出口。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一边缓慢地挥舞着剑尖,一边滑行一般地移动双脚向蕾拉靠近的样子,让人联想到猎物就在眼前的豹子。
蕾拉一直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蕾拉,快跑!”
喊声从王太后态巴美奈的口中迸发着。王太后一边踩着散落一地的宝石一边跑了过来,挡在了蕾拉与奇夫之间。
本应该刺穿蕾拉心脏的,化为电光刺出的细细的剑刃,却正在向王太后的胸口上刺去。
只差毫厘。
金属声尖锐地刺穿了人们的鼓膜。奇夫的剑在空中停止了,跳起的伊斯方翻着手腕,用自己的剑挡住了奇夫的剑。
伊斯方在挽救王太后态巴美奈生命的同时,也将奇夫从杀害王太后的污名中救了出来。
态巴美奈倒在了地上。华丽的衣服下面滚动着宝石。
“来人啊!快来照顾王太后啊!”
匆忙的人声和脚步声纷乱而至。态巴美奈的嘴中还在发出激动的声音,不过已经无法判断那是话语还是气息了。
伊斯方没有特意去听辨,将王太后的身体委托给执事长和侍女后,拔腿就跑了出去。奇夫也已经如猛禽一般迅速追出去了。而蕾拉刚刚从二层的窗户一跃而下。
Ⅶ
窗外漂浮着一个黑团,蠢蠢欲动着。首先发现那就是坐在篮子里的伊尔特里休的人是伊斯方。他握着窗框,化作飞鸟一般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的卫兵都在喊叫着冲了过来。
“借我一把枪!”
伊斯方将慌忙向他刺来的长枪一把夺了过来,并举过了右侧的肩膀,助跑了三步坚决地投了出去。
在空中发出了叫声。一只有翼猿鬼被长枪贯穿了身体。从背部刺入的长枪,击碎了怪物的背骨后枪尖又从前胸飞了出来。
有翼猿鬼双手放开了吊起篮子的绳索。它握住了从胸前刺出来的枪尖,身子在空中向后仰着。张开的大嘴中、发出了苦闷和憎恶的声音,并对着月亮吐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在用翅膀闪动着夜气,但是被刺穿的有翼猿鬼还是奇怪地扭动着身体,飘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伊尔特里休乘坐的篮子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并且失速下落。原本吊起篮子的三只怪物中,因为消失了一只所以发生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
马蹄的声音,踏破了夜晚的黑暗。伊尔特里休蹬了一下篮子的底部,抓住绳索避免了滚落。
“伊尔特里休,这次你休想逃!”
打开王太后府的大门,伊斯方飞身骑上隐藏在墙外的爱马,追了上去。为了追击,奇夫也飞身上了马。奇夫这匹是从王太后府的马厩中挑选的一匹宝马。当然事先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篮子还在被两只有翼猿鬼吊着,但还是从高处一个劲儿地下落,底部几乎已经要落在地面上了。站在篮子里面的伊尔特里休,和马背上的伊斯方与奇夫,视线的高度差不多变得想等了。
这是一条很宽的道路。伊斯方和奇夫并排走着,对伊尔特里休的篮子进行左右夹击,即使这样道路的宽度还是有富裕。道路两侧黑压压地并列着一排排悬铃木。
奇夫从右边,伊斯方从左边,手持闪闪发光的宝剑进行攻击。篮子边缘的木片已经飞了出来,绳索也已经快要断掉了。
在黑暗的天空下,奇夫和伊斯方都使出了全力讨伐着伊尔特里休。因此,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篮子正在从头顶上急速降落。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也被剑刃互相撞击的声音,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还有马的鸣叫声音所抵消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当蕾拉从上空猛然地用棒子进行攻击的时候,伊斯方的头部根本就毫无防备。
也许是因为运气在这一边,伊斯方的坐骑踩到了路面上的石头,稍微打乱了一下姿势。这使得伊斯方本来要攻击伊尔特里休颈部的一剑失去了准心,挥空了。而蕾拉的棒子也就只是擦了一下伊斯方的耳朵,虽然给了他灼烧一般的疼痛,但明显离致命伤还差得很远。
伊尔特里休哈哈大笑起来。
特兰人的双手,抓住了蕾拉所乘坐的篮子的边缘。利用强韧的弹力,伊尔特里休将自己的身体轻盈地啦了过去。就这样在空中从一个篮子跳到了另一个篮子中。
这时候,两匹马还在继续疾驰着。
虽说地形平坦道路也很宽,但是要在夜间以这种速度策马前进,并且还要在马背上挥剑。即使又是骑手又是剑士,即使奇夫和伊尔特里休是多么的英勇不凡,也只能眼看着伊尔特里休做出这种事情。
“干得还不错嘛,帕尔斯人。”
伊尔特里休向地上投来了赞赏的话语。
“不过,我可不想陪你们一直玩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王妃已经到手了。接下来便要再兴特兰,征服大陆公路,最后让我的孩子继承霸权!”
“真是莫名其妙的话啊。特兰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做白日梦生存的呢?”
“随便你怎么说,你们如果是帕尔斯国王的臣下的话,还是快回到王宫去转告他为妙,就说伊尔特里休马上要来夺回宝座啦!”
伊尔特里休和蕾拉乘坐的篮子,是由六只有翼猿鬼吊起来的。两只一起提着一根粗绳子。笑声在夜空的深处渐渐远去。伊尔特里休把之前独自乘坐的篮子扔在了地上,两只怪物也追随着主人逃去了。
“真是一个擅长逃跑的家伙。”
奇夫砸着嘴,伊斯方击打着马鞍十分不甘心。
“第二次让他逃走了,两次了!火星,原谅我。”
土星也十分惋惜地发出了长长的嚎叫。相继培沙华尔之后,在这里又没能抓住机会为兄弟报仇。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正如当初所想的一样。他们到远方幸福去了。只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嘟嘟囔囔的奇夫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僚将。伊斯方掉转了马头。
“要去哪里?伊斯方卿。”
“这还用问?回王太后府。”
“去干什么?”
奇夫的问题,让伊斯方扬起了眉头。
“当然是将事情的详细经过报告给王太后陛下啦!”
“不行不行。”
奇夫的手在面前摆动着。
“报告实情之后,只会让王太后更加心痛。不过,适当说些谎话的话,之后也会变得很麻烦。大概刚一回去,王太后便会激动地将我们斩首或是绞首吧。”
面对论据充分的话语,伊斯方也无法进行反驳。
“那么,应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就先这样策马前进,离开‘悬铃木之园’再说。”
“逃跑!?”
“不要误解别人的话嘛。有没有人追我们,所以永不着逃跑。只是离开而已。”
“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土星先发出了叫声,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跑了过去。伊斯方看到骑着骡马的姑娘的身影,大吃一惊地喊了出来。
“阿伊夏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骡马好像在拼命地喘着气,明白了这匹骡马也是全力飞驰而来的。阿伊夏关照地挥着手,从马背上下到了地面上。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是从王太后府跑了出去。回去的话,一定会被王太后殿下下令杀掉的。所以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那、那还真是有些糟糕啊。”
伊斯方想起来了,刚刚在王太后府中从蕾拉的棒下舍身救了土星的,不正是这个奇怪的女人吗?现在放下她不管的话,岂不是忘恩负义。
“明白了,那就一起来吧。我会在王都里给你找个职务和住所的。”
“要带我去王都吗?”
阿伊夏的双眼闪烁着。
“太感谢了。我一定会帮上忙的。请把家计的料理也交给我吧。我节省支出的话,即使收入不增加,生活也会富裕起来的。”
“不,嗯,那个就算了——”
一边听着伊斯方他们的谈话,奇夫心里一边思索着,应该把这次在巴达夫夏经历的事情,告诉给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吧。尽管很短暂但蕾拉确实也曾经是她们的朋友啊。
“嗯,只有去向陛下报告了。事情变糟的话,就让宫廷画家殿下的智慧来处理吧。”
三个人类,一只狼,两匹马,一头骡马。引起过路人注视的奇妙的一行人,于七月十四日,与加斯旺德带领的部队会合了。
随后在七月二十四日,回到了王都叶克巴达纳。飞翔在空中的使者“告死天使”也已经回到了王都,而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十日前也回来了。国王亚尔斯兰,举起双手,欢迎着奇夫、加斯旺德、伊斯方三名将领。
第四章 暗黑神殿
Ⅰ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十二日。
“盛夏四旬节”已经接近结束。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周边地区,一进入八月份就会开始洋溢一种晚夏的氛围。酒馆里面,为了卖酒能在天气变冷之前卖光开始进行了降价,市场上也开始出现梨和葡萄等水果。
这段时期。克巴多和梅鲁连两名将领,还在培沙华尔城塞中进行着战后处理。
古拉杰和特斯两名将领经海路于七月二十日到达了基兰港。在那里停留了五天时间以作充足的调整,将大量的芸香装载到车上,走陆地运往王都叶克巴达纳。预计将会于八月十日左右到达。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日的现在,身在王都的人有,奇斯瓦特、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法兰吉斯、亚尔佛莉德、萨拉邦特、吉姆萨、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共十一名将领。
这十一名将领,在七月末十分匆忙地互相进行访问和会面。一位告辞之后,马上就和另一位交谈,同样的话语说了好多遍。有人开始提出,这样下去的话既麻烦又浪99lib?费力气。
“所有人,汇聚一堂吧。本月三十日,召开报告会,共同汇报重要的情报。”
大将军奇斯瓦特于七月二十七日将此传达给了诸位将领。虽然是一个很适当的指示,但却需要奇斯瓦特本人跑来跑去,又听又说,也不得不积存了一些反感。刚刚去恳求国王亚尔斯兰的许可时,凭借着年轻的君主那种气质,他当场就给予了承诺。
“王宫里面随便哪间屋子你们都可以自由地去使用。”
为会议而准备的屋子,在王宫内有好几个。全都是空房间。
亚尔斯兰的“宫廷”,与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相比较,还不到其十分之一的规模。而且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也并不是一个有意想要显示奢华的君主。在王妃泰巴美奈和服侍她的女官们不在,后宫空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会要求在窗前亮起灯火。
而亚尔斯兰就太过俭朴了。他认为供自己生活的屋子,只要有卧室和客厅还有浴室就已经足够了。即位之后,他将王宫的一小部分进行了修筑。无论如何,不能对荒废的召见用的大厅就那样置之不理,而且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在建筑这件事上给予许多人工作和俸禄。
宰相鲁项至今为止已经向年轻的国王进言过几十次几百次了。
“如果不想邻国的拉杰特拉王那样奢华的话,会让各国的使者们怎么来看待呢?”
即使是被引为例证的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虽说充分享受着人生,但也并没有超过君主范围的奢侈。那些说到底也全都是在国家财政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面对鲁项的进言,亚尔斯兰苦笑着做出回应。
“如果我变成了像拉杰特拉那样奢华的样子,也就不再像我了。”
“习惯的话就会慢慢适应了。如果最上层的人都这么质朴的话,那么下层的人们也会变得很难享受生活。”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尽管亚尔斯兰点着头,可结果对她来说,还是过着俭朴生活的一身轻松感更符合他的性格。他不喜欢被关在黄金的牢房中,喜欢凭自己的一双脚到处跑,这总是会让鲁项和耶拉姆为他担心。
顺便说一说耶拉姆的这个官衔“侍卫长”。是在帕尔斯旧王室的鼎盛时期指挥五千到一万名士兵的一个身份,但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只是一边作为国王的交谈对象,一边充其量统率着一百人左右。
提起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那已经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内拥立年少的新国王的翌日了。而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内谁也不知道密斯鲁国的形势。最多也就只能感觉到国境对面那边的警卫兵们似乎在吵吵嚷嚷着。
一夜之间强夺密斯鲁国权的席尔梅斯这边,也同样不知道帕尔斯的形势。互相之间真是不相上下。
亚尔斯兰第一个知道的,是关于围绕着迪马邦特山以及培沙华尔展开的与魔军作战的情况。这第一个报告,是由勇敢的行动者“告死天使”汇报的。
告死天使在王宫的天台上落下是在七月五日的上午,尽管身为万骑长的大将军克巴多写的书信并不算长,但亚尔斯兰也能很快地清楚这场凄惨的攻防战的原委了。
而想要精确地了解途中的经过,不得不等待参加攻防战的诸位将领的归来,但有些讽刺的是,同样是在七月五日的下午,经由苏联马尼亚的急使也赶到了王都的城门前。
这名叫拉特乌尔的急使,全身上下满是汗水和沙尘,甚至连芸香的味道也几乎已经闻不出来了。他将递来的水瓶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这么说道。
“请求早日出动援军!”
“放心好了,培沙华尔已经得救了。”
听到大将军奇斯瓦特这么说着,他只是发出了小声的叫喊,就那样的失去意识了。
随后亚尔斯兰热情地叫来奇斯瓦特和达龙,还有那尔撒斯三个人,说道。
“出现牺牲真是遗憾,不过克巴多已经尽力了。无论怎样,都想不出来比克巴多还要好的指挥和统率。虽然克巴多自己让众多士兵战死的罪名提出要接受处罚,可我还是决定要赐予他奖赏。”
三名将领都赞同国王,同时为日后的奖赏而完全肯定了克巴多的行动,并进行了一番交谈。那尔撒斯发言说。
“克巴多的功绩,并不只是坚持守卫培沙华尔这一点。面对伊尔特里休,说出培沙华尔永远都不会拱手相让这句话,也十分重要。”
达龙歪了一下脑袋。
“那也算是功绩吗?”
“是大功。”
“嗯,克巴多卿的话语,作为一名武士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我也认为这将我军的决心宣扬了出来。只是,我却不认为伊尔特里休会因此放弃对培沙华尔的攻略。倒是会令他相当固执地,不惜一切代价将培沙华尔抢过来吧。”
“所以这样就好了。”
那尔撒斯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笑了起来。
这家伙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亚尔斯兰和达龙还有奇斯瓦特都有同样的想法,但也都回避了这之后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时机到了便会说,时机只要不到就只字不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那时神算还是奸智,不过还是应该等着那尔撒斯的脑中将其酝酿为最佳的葡萄酒吧。
“我觉得不能再无度地驱使告死天使了,所以只好命令人类使者,尽早地将这边的决定传达给克巴多。必要的物资也一定要送过去,那尔撒斯,你来考虑大致的内容吧。”
“遵命,陛下,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您。”
“就算是这样——”
亚尔斯兰的视线隔着窗子向天空中望去。在越发深邃的碧空中,漂浮着细长的云朵。
“按照吉姆萨和奇夫的报告,特兰国的伊尔特里休的确还活着啊。”
四人围着地图而坐。这是一张帕尔斯的地图。从旧特兰国境附近到培沙华尔和巴达夫夏地区用红线标明着。这是将所有在伊尔特里休出现的土地上画上的点,用线连接而成的。
这也就是说伊尔特里休是在帕尔斯国的东部由南向北不断地进行着活动。
“比起奇夫和我,倒是这个特兰人更能活动啊。”
那尔撒斯本打算开一个玩笑。
“真是这样。”
这却让达龙认真的点起了头,所以亚尔斯兰和奇斯瓦特全都笑了出来,那尔撒斯也没办法生气。
“不过,他在世间如此费力的活动着啊。也正因为这样才真是一个笨蛋。”
达龙还在拙劣地硬着嘴。
“现在,那个家伙在哪里呢?”
奇斯瓦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四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地图上。落在了这条帕尔斯东部连接南北的红线上。伊尔特里休一定就隐藏在这条线上的某个位置上吧。
奇斯瓦特继续说道。
“伊尔特里休既勇猛也富有奇略和统率力,战斗起来的话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对手。”
从吉姆萨开始,克巴多、特斯、梅鲁连、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合计七人的帕尔斯军的勇将都曾与其交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击毙他。
“他还真是越来越擅长逃跑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着修业。”
那尔撒斯回应了达龙的话。
“不过,伊尔特里休也有一个缺点。”
“那是?”
“就是不能做到不战而退这一点。再加上他对培沙华尔的执着,就足以料理那个男人了。”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那尔撒斯的嘴就再次闭上了。
Ⅱ
已经到了七月三十日,王宫中召开了由十一名将领参加的报告会。不过,这天早上亚尔斯兰第一个召见的人,是身为皇陵管理员的费尔达斯。他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一直搜索着夺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遗体的犯人,可却毫无成果,如今千方百计地提出负责辞退。
“偷盗皇陵的犯人至今没有查明的确很遗憾,但是皇陵管理官的职务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费尔达斯的辞退。你应该继续担任那项职务。”
亚尔斯兰如此的命令,显然是在慰劳费尔达斯。费尔达斯几次将头叩在了地上。
亚尔斯兰是一名宽容的君主这的确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也有别的原因。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中帕尔斯失去了许多人才,仅靠五年时间是无法填补这个漏洞的。如果让这些没有犯决定性错误的人一个一个的辞退,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接替他们了。
费尔达斯被国王的宽厚仁慈感动着退了下去,而大将军奇斯瓦特正好看到了他的背影,便对一旁的达龙小声地说着。
“我想过要是沙姆卿和夏普尔卿还健在的话就好了。也就没有必要害怕伊尔特里休了。”
“他们如果还在的话,的确有把握,不过拥有像奇夫和梅鲁连这样的同伴不是也很好吗?”
“说的没错。”
点头之后,奇斯瓦特的胡须旁泛起了一丝苦笑。
“自从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以来,帕尔斯军的人才性质已经变了啊。我才刚刚三十四岁,却感觉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那种台词,是孩子成人后才应该说的吧。”
“嗯,说的也是。”
不一会儿诸位将领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了王宫,并被请到了报告会的座位上。
“真像陛下的风格。”
令加斯旺德和亚尔佛莉德高兴的是,亚尔斯兰并没有坐在上座。十三个作为按照直径四加斯左右的圆形设置着,出席者全都盘腿而坐。而且,国王的左侧坐着宰相鲁项,右侧坐着大将军奇斯瓦特,硬要说的话那边也可以称为上座。不过国王的正面坐着军师那尔撒斯,他旁边坐着达龙,所以这边也不能被称为是下座。
看到全员都入座了,从亚尔斯兰往左依次是鲁项、加斯旺德、吉姆萨、萨拉邦特、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法兰吉斯、奇夫、伊斯方、耶拉姆和奇斯瓦特。窗户打开着,令人心情畅快的风吹了进来,不过为了防备敌人袭击,门外和院外,甚至就连屋顶上都配置了警卫士兵。
上午开始的报告会,经过午饭时间后继续开到了傍晚。由此,出席者们才能够共享了海量的情报,并经过了一番整理。
在密斯鲁的查迪的死。奥克撒斯领主姆瑞鲁,即萨拉邦特父亲的意外死亡。迪马邦特山地下迷宫中的战斗。培沙华尔城塞的攻防。旧巴达夫夏领土上“悬铃木之园”发生的怪事——
每个人报告的时候,其他的出席者都提出了疑问,大家用兴奋的声音展开着讨论。如果变得难以收拾的话,那尔撒斯便会冷静地总结议论,整理要点。
关于姆瑞鲁的死,身为儿子的萨拉邦特已经完全知道了。是在国王面前,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那里听到的。因此,在这次三十号的报告会上,即使再一次听了一遍报告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感情过分激动。不过,看到他厚实的肩膀搭下来,背部弯下来的样子,伊斯方和加斯旺德还是感到十分遗憾,并且无法正视僚将的脸。
萨拉邦特开了口。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啊,就是那个银质手镯的故事。即使王太后所说的都是正确的事实,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就一定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吗?”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亚尔斯兰的出生,所以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但是由于萨拉邦特毫无忌讳地想要和大家交换意见,诸位将领也就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提出一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意见。
“有意思。”
说这话的人是那尔撒斯。达龙马上问道。
“什么有意思?”
“啊,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如果真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并且喝了蛇王的血成为其眷属的话,事情不就变成了打到蛇王的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参加到了敌人的阵营中去了吗?”
达龙稍微看了一眼亚尔斯兰,皱了一下眉头。
“光是有趣就没别的了么?”
“没了。”
冷峻干脆的表情和语气,那尔撒斯环视着在座的人。
“光是有趣就已经够了。那之后再将其扩展深入的话,我那尔撒斯可是不会饶恕的。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成为了蛇王的眷属,那又怎么了?即使这是一个讽刺的观赏物,说到底也都是帕尔斯旧王室的事情。与现在的帕尔斯国和国王,没有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大声的呼喊。不过在座的人全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静坐着。打破沉静的,是亚尔佛莉德有所迟疑的抗议。
“可是,也许蕾拉不是自愿的——”
“是在那个蕾拉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吧。伊尔特里休肯定有伊尔特里休的理由。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考虑到这些。用不了多久魔军就有可能向王都发起大举进攻,到了那个时候看到敌人阵前的伊尔特里休和蕾拉身影的人,要毫不迟疑地讨伐他们!”
“——”
“如果有因为念在过去的友谊和交往,而对讨伐魔军将领有所迟疑的人,那就是把自己的私情优先于真理之上,就是帕尔斯的仇人。即使国王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那尔撒斯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
那尔撒斯的剑技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领域,这一点大家一致认同。但是,与那不同的,是其尖锐的理论和刚烈的意志,也让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折服了。大将军奇斯瓦特、达龙和法兰吉斯三位将领无言地将双拳撑在地上低下了头,于是其他诸位将领也都一起照做了,这正是他们在无言之中发誓遵守军师指示的表现。
只有亚尔佛莉德看着那尔撒斯的侧脸似乎表示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随后便将双拳按在地上,头低得比谁都要深。
一直有着宫廷画家这个虚名的叫做那尔撒斯的人物,之所以能被称为是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并不只是因为他不负众望地在战场上出奇制胜这一点。在黑暗之中点起灯火为人们指明正确的道路,那种明哲,也被没有远望战场的诸位将领再次认识到了。
“那尔撒斯。”
打破沉默的,是亚尔斯兰的声音。那尔撒斯就像从自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一样,看着年轻的君主并深深地行了一礼。
“臣下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国王面前,擅自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请您处分我。”
“没关系,那尔撒斯,你只是代我把我应该说的话都说了而已。”
亚尔斯兰端正的坐在那里。
“责任全部都由我这个国王来负。诸位爱卿要决不怠慢地按照那尔撒斯的指示去做。也许会给母亲大人带来不好的结果,但总之我会去道歉的。所以诸位爱卿不要有任何的担心。”
一朵极大的云在半空中飘着,挡住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略微变暗的座位上,国王的声音静静地流动着。
“作为儿子负罪是悲伤的,但作为国王被问罪,则是更加痛苦的。比起母亲大人的泪水我还是更重视民众们的鲜血,这才是身为一国之王的人的义务。如果我将此事忘却的话希望大家能够提醒我一下。”
此时在座的十一名将领,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心情。有侍奉旧帕尔斯王室的经验的人。没有那种经验的人,与王太后态巴美奈见过面的人。没有与她见过面的人。曾经作为敌军与帕尔斯军作战的人。没有那种经历的人——
超越了各种立场与心情,将他们联结的人。那就是国王亚尔斯兰,正因为他的存在全员才会联结在一起。无言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也都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替代这个年轻的君主。
Ⅲ
一同解散了。各自都取得了大量的情报,将那些全都消化的话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亚尔斯兰为了热情地送别每一个人,提前站在了屋子的门口。最后剩下的,是奇斯瓦特、达龙和那尔撒斯三个人,他们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正与亚尔佛莉德还有奇夫谈话的君主的身影,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那尔撒斯说道。
“虽说伊尔特里休投靠了蛇王,但他也只是一名战士并不是策士。”
“为什么这么想?”
“没有把王太后作为人质。”
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点,奇斯瓦特和达龙一瞬间发出了喊声。看着亚尔斯兰的背影,奇斯瓦特呻吟着。
“的确如此——如果把王太后陛下作为人质的话,一定会让亚尔斯兰陛下有所动摇的吧。”
“派遣士兵去王太后府进行护卫吧?”
那尔撒斯对达龙的话摇了摇头。
“不,那样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会告诉敌人这边的弱点。置之不理好了。”
“但是,我是说如果,如果王太后被伊尔特里休为害的话——”
“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王太后会被当作人质了。而且对亚尔斯兰陛下来说,蛇王就会成为母亲的仇恨,他便会以决不后退的决意去亲自战斗吧。”
达龙有些怀疑地看着做出明快回答的那尔撒斯。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尔撒斯,你这家伙,即使发生这种结果都没关系吗?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你正是期待着结果变成这样吧?”
“怎么会?我可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啊。”
这个地上最坏的男人,厚颜无耻地做出这种反应,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那么,假设的话题就先适可而止,今天都回去吧。花了半年时间从绢之国千里迢迢送来的上等画笔今天好像就要送到了。”
诸位将领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脚步的影子都已经变长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一边埋头思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边乘马回到了家门前,妻子娜丝玲对其笑脸相迎。在她身旁的,是吉姆萨从边境带回来的孩子,他对奇斯瓦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人称为“细心周到”的少女,虽然失去了声音,但表情十分快活。即使奇斯瓦特的妻子娜丝玲不做任何吩咐,她也在屋子里面转着,帮忙侍女和仆人们做一些事情。扫除啊洗衣服啊照顾马匹啊什么都干。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她,被大人们开玩笑称为“五十年后的大将军”的艾亚鲁,也总是追随在她的身后。
娜丝玲最近想把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从自己家里作为新娘嫁出去了。看着“细心周到”的少女背着艾亚鲁向自己问好的样子,留着端整的络腮胡的大将军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走进了家里。
成为王都新的居住人的,不只是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还有与伊斯方和奇夫同行的阿伊夏。
“如果曾经进行一段时间女神官的修行的话,就来我家好了。为我干点什么事情吧。”
听法兰吉斯这么一说,亚尔佛莉德也说道。
“来我家的话也可以啊,同样是修行失败的人,我想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吧。”
亚尔佛莉德似乎产生了亲近感,但法兰吉斯关于这一点什么也没说。
报告会之后,亚尔佛莉德对法兰吉斯倾诉着内心的话。
“不管怎么样,蕾拉发生了这种事情——”
从奇夫和伊斯方那里听到的事情,深深冲击着亚尔佛莉德。
“你不要泄气。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蕾拉是一个心地那么好的姑娘啊!又不是她自愿变成那样的,太可怜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还是下不了手啊。她如果是被毒药迷倒了的话,只要弄醒她不就好了?”
亚尔佛莉德一直都想和那尔撒斯一对一的交谈,可却没有什么机会。
关于阿伊夏,得知详情的亚尔佛莉德也很有兴趣,向带她回来的伊斯方问道。
“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啊,是一个经常摔倒的姑娘。”
“这倒是一个奇妙的表现啊。”
“正如你说的那样,不过这也都是事实。”
伊斯方第一次向阿伊夏搭话的时候,她就撞到了过路的人摔倒了,之后被气糊涂的王太后态巴美奈打了一巴掌的时候也摔倒在了地上。总是出现发出悲鸣摔倒在地这种悲惨的情景,也正是因为总是会摔倒或被推翻,才给人留下了奇妙的印象。作为伊斯方看来,必须考虑一下身体运动的方法,那样一来问题就马上得到了解决。
“那个叫阿伊夏的姑娘,拥有侍奉贵人的经验,所以就让她在王宫里工作吧。正好女官中有一个人因为老毛病病倒而辞职了,她可以满足需要来填补空缺。”
宰相鲁项如此裁决了,阿伊夏骑着骡马转移到了王宫,给了她一间女官的空屋子,她马上摘来一些花朵进行装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鲁项可以说是由人望和威信塑造形象的宰相。国王亚尔斯兰踏上征途时,他便留守于王都中,以消除后顾之忧。
关于内政方面也发挥着坚实的本领,在安定帕尔斯民心方面的功绩最大。但他并不是一个在外交和战略方面总能想出一些奇谋。最后戏剧性地获得成功的人物。他将那些都交给了副宰相那尔撒斯,而自己则踏踏实实地支撑着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也从心底信赖着这个宰相。要说君臣之间存在的唯一一个不满的话,就是关于“国王的新娘”那件事情了吧。
有一些旧势力对亚尔斯兰各种各样的改革感到不满。也有很多血统推崇者四处宣扬亚尔斯兰不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些老贵族对那尔撒斯和奇夫感到厌烦并称他们是“不听话的两个毛头小伙子”。不过,因为鲁项一直在全面地支持亚尔斯兰而且丝毫没有动摇,所以那些家伙的叫声也一直没有变大。
有一次,亚尔斯兰顺便向他问道。
“像奇夫那样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情的家伙,宰相并不喜欢吧?”
随后鲁项重重地回答。
“没有没有,看到奇夫卿,我就能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感觉很怀念啊。”
面对这个回答,不只是亚尔斯兰,连一旁的耶拉姆都被吓到了。鲁项说完话便离去了,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窃窃私语着。
“鲁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即使是开玩笑,应该也不会开那种玩笑。想想的话,他的年龄能当我的父亲了。发生过一些我们不知道是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鲁项曾经是雷伊的领主,不过在他年纪轻轻当上领主的时候,正面临财政马上要破产的状态。于是便向王室和富豪借钱向荒野引水路,让流亡的百姓在这里定居开垦农田。而他自己也混入百姓之间参加了劳动,听取民众的声音来努力进行改善。
花费了二十年,他的领地上农牧业的产量是过去的三倍,人口也是过去的两倍。学校和医疗所也都建起来了,所有道路的两侧都种上了一排排的树。借的钱加上利息也都已经还上了。在那期间,一个种族内围绕着继承发生了争执,双方调整兵力将要发生武力冲突,但他调停了这个事态,因此在贵族社会中也受到了好评。
各种各样的事迹都报告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于是他就被当时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叫过来任命为宫廷书记官。在但当民政的一个部门内工作了两年,集得了部下和民众的人望,但随后好像由于卷入了宫廷内的暗斗之中,所以便以探望老母亲的病情为理由返回了领地,从那之后开始,到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要求参阵为止这段时间里,一直过着安稳的田园贵族生活。
因为他有着稳重质朴的为人,以及“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三十岁”的老成的容貌,所以应该与奇夫那样轻浮的人生无缘才是。这些很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一句帕尔斯的谚语,“靠根生长的大树,羡慕无根的小鸟。”
在鲁项担当宰相这件事上,没有人有所异议,在任虽然已经快四年了,但之后的五、六年里也不会出现什么竞争者吧。实际上鲁项已经功成名就,他怀念着故乡,希望可以早日辞退。后任想由那尔撒斯来接替,但是还是有些担心而无法施行。
那就是那尔撒斯的坏。他原本是一个对地位和名誉不固执的男人,就算当了宰相也有可能随时会逃走,而他一直顽固地决不撒手的则是“宫廷画家”这个称号。
“如果让我停止宫廷画家这个称号,就是让我死。”
这些话,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想都不想就会说出来,而且他还在拼命地买着高额的画布和画笔。
“世间会有那么浪费的事情吗?”
伴随着达龙的声音的,是他一脸无知的表情。
Ⅳ
奥克撒斯领主一族,即使在帕尔斯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名门。但是,失去了领头的姆瑞鲁卿,他的哥哥凯麦恩也被亚尔佛莉德所杀,而凯麦恩的儿子纳摩德也行踪不明。几乎已经灭亡的一族,健在的就只剩下姆瑞鲁的儿子萨拉邦特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国王亚尔斯兰,虽然劝说萨拉邦特让他回乡进行处理,但他还是坚决地推脱了。王都周边几个公共工事同时进展着,指挥这些的人不能回乡,就是这么回事。
“不想回去啊,那就不勉强了。”
亚尔斯兰察觉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劝萨拉邦特回乡了。不过,虽然年轻但也有着老江湖一面的这个国王,马上就向宰相鲁项下达了指示,准备将奥克撒斯地区的领主权由萨拉邦特来继承,当天之内便完成了国王执笔的新领主认可状。
萨拉邦特接过认可状,嚎啕大哭。他感激国王的用心,同时,也是想到了父亲和这一族最悲惨的时期,想起了少年时代和故乡的风景,而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情吧。即使回到了家中还在激动地哭着,佣人们也都深感同情而没有说话。
萨拉邦特没有正式的妻室,但在他身边也有一名照顾他的,管理家政的女性,名叫朱丽亚娜,她对家仆哈利姆做出了指示。
“快让主人去泡个澡,给他洗一洗身体。”
“是的,马上就去准备。”
哈利姆过去曾经是叶克巴达那街上公共澡堂的浴池男服务员。由于偷听到了鸟面人妖的秘密谈话而被危机生命,最终得到了亚尔斯兰的“庇护”,在萨拉邦特的屋子中住了下来。原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攒钱自己经营一所公共浴场,但现在正在享受着安全场所中轻松的生活。浴室方面的照料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而且由于善于交谈故有着丰富的话题,受到了萨拉邦特的喜爱。
“因为主人的身体比较大,所以为了让水烧沸有必要多加一些水和燃料。并且因为主人的背部比较宽,所以冲水也变得有些麻烦了。”
一边说着身体的健康状况,哈利姆一边在萨拉邦特宽厚的背上涂满肥皂泡,抢夺着银币。
萨拉邦特的麾下,由一名叫巴夏尼的士官。原本是巴达夫夏的一名银山矿工头,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邀请参加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斗。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恋人不再想回故乡了,于是从属于萨拉邦特,在城墙的修复和水路的建设上发挥着本领,得到了五百骑长的称号。
与巴夏尼同样没有回故乡而是留在王都的巴达夫夏出身的士兵有五百多人,他们几乎都在叶克巴达那“和女人紧贴在一起”。在王都中长大的女性,即使是再富有的土地,也不喜欢移居到遥远的边境巴达夫夏去。那样一来,就要在故乡和恋人两者中选择其一了,而大部分的男人都选择了恋人这一边。
只是在叶克巴达那没有矿山,所以也就没有矿工这种工作。同乡的男人们之中,依靠着拥有指导力和人望的巴夏尼,半数都留在了军队中。另外半数成立了一个组织,承办着各种各样的土木工事,在王都里过着新的生活。
那个巴夏尼,上次从萨拉邦特那里听到奇妙的情况,已经是发生在七月的事情了,不过这之后即使有再忙的事情也都推到了一边。因为据说王都的城外,一个叫卡利亚的地区的凿石场里,有好几名住户和劳动者都已经行踪不明了。
八月一日,萨拉邦特和巴夏尼带着十几名士兵,前往了卡利亚街。
“啊,那不是萨拉邦特大人吗?”
住户们热情欢迎着他。破旧的墙壁长长地排列着。在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并不能说是过着富裕的生活。从亚尔斯兰治世以来,打通了上下水道,填埋了涌现虫子的池子,泥道中灌入了沙子并用沥青加固,建起了免费的医疗所。让住户们在公共工事中劳动并支付工钱,分配给不能劳动的人米粥。实行这些措施的,正是在现场指挥的萨拉邦特。
“托您的福,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我也只是按照工事的指示而已。下达命令的是国王,要道谢的话也应该是谢亚尔斯兰陛下啊。”
“愿国王贵体安康!因为他还年轻,所以希望能再继续治理这个国家五十年啊!”
“说什么呢?应该是一百年!”
萨拉邦特在平民中很有人气。虽是名门出身但却爽快干脆、平易近人、气度非凡。从一大早就赶到工作现场,给劳动者们送来了麦酒和肉。有时还亲自搬运大块的石头,偶尔也与那些力大自满的劳动者比比力气。在向低湿地上运土后需要踩踏结识的时候,他给予了几百名妇女和孩子银币铜币,并且请来艺人让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那之后土被踩得像砖瓦一样坚固。他也富含着那样的机智。
萨拉邦特被带到了凿石场,聚集的劳动者们都睁大眼睛看着。
“哦,全是女人啊?”
“正是如此。”
就像萨拉邦特所看的那样,在现场工作的劳动者全都是女性。都是一些在鲁西达尼亚军大侵略的时候,丈夫和父亲被杀害,那之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人们。
“因为男人们都被杀了,女人们也必须要活下去啊。身体健康有力气的就来干活了。”
“那是当然。如果说是什么让她们充满了力量的话,是因为国王的仁慈吧。”
午餐被送到了萨拉邦特的面前。
“这里是工事场所,没有什么好吃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吧。”
摆在面前的,是烤面包、烤洋葱、酸乳酪、葡萄干和枣、还有巴旦杏什么的。数量很多。
女人们的代表有五个人,一个一个地向萨拉邦特讲述着事情的情况。人们每次失踪的时候,都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在这附近徘徊。那个影子,据说不久前好像是从那个山崖中出人的。
“我们这些人连男人都不害怕。如果碰到一些不讲道理胡作非为的男人,大家会齐心合力将他赶走。可是,这个好像不是人类啊。”
“嗯——”
萨拉邦特大口吃着烤洋葱。意料之外的美味,那种香味在口中一扩散,就想要喝上几口麦酒了。不行不行,他心里嘀咕着,这是在工作中、工作中。
“那么就带我前往吧。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健壮的女人们,手持棍棒或铁铲围绕着萨拉邦特。萨拉邦特走着,不知为何有一种被当作囚犯护送的感觉。凿石场十分宽阔,阳光的反射闪出白白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将军大人。”
女人们的手,指着如墓碑一般林立的石头之间的一条缝隙。
裂缝的宽度,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刚刚好可以通过。虽然对萨拉邦特来说有一些委屈,但他还是掸了掸左右的土将上半身伸了进去看了看。从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吹来一阵风。是一阵令人不快的热风。那风在萨拉邦特的耳朵里微微作响,他的鼻子也闻到了有一些臭味。
“原来如此,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居住在此。有必要查明一下这个家伙。”
萨拉邦特随后将他巨大的身体探了出来。有一个人慌张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人就是巴夏尼。
“萨拉邦特卿,请不要轻举妄动。不做什么准备吗?”
“我会害怕危险吗?”
“这种情况,还是请小心为妙。萨拉邦特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会阻碍今后各种各样的国家事业,也会令国王发出叹息的吧。”
一提到国王,萨拉邦特不得不将一己之见暂时抑制下来。他勉强地接受了部下的忠告,命令在裂缝前面修建木头栅栏,当日暂时返回了。
Ⅴ
八月二日。
萨拉邦特求见了国王亚尔斯兰,将卡利亚街的凿石场中发现的谜一样的地缝一事进行了报告,同时申请由武装士兵对那里进行探索的许可。
亚尔斯兰马上许可了,在场的还有奇斯瓦特和达龙。真是一直都待在王宫里的两个无聊的人。
“请让我去吧。”
面对挺身而出的达龙,奇斯瓦特加以了制止。
“如果是面对将地平线淹没的大军来袭,会让你出马的。不过只是对付地下鬼鬼祟祟蠢蠢欲动的魔物,需要派遣战士中的战士?那样的话,不就成了对付蚂蚁使用大象一样了么?会让帕尔斯军全体发笑的。”
“那么派谁去呢?”
“我自己亲自去吧。”
看着如此断言的奇斯瓦特的脸,达龙叫嚷着。
“大将军亲自出马,那不是更可笑吗?”
达龙一直都为没有参加培沙华尔攻防战而感到遗憾。他多想挥动长剑与敌人作战啊,不过那也同样是奇斯瓦特所想到。
“我以大将军的职权来规定这些事情。不允许你提出任何异议!”
“你太横行霸道了!”
“怎么说都行。这是我权限范围内的事情。达龙卿,在被推举为大将军候补的时候,真不应该推托给别人,应该亲自来接受。那样的话,像现在这种时候,你就站在了自己可以决定事情的立场上了。”
“啊,那个——”
“我命令达龙卿留在地上随时待命。副将是吉姆萨卿。两个人都不许怠慢,要按照大将军的命令行事。”
生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达龙以这种状态目送了退席的奇斯瓦特的背影。而亚尔斯兰则是在一旁大学着。
“达龙,下一次一定让你出马。这次就让给奇斯瓦特吧。”
“是,既然是陛下的命令的话——”
实际上,无论是哪一个与此有关系的人,都没有认为这件事情会变成一件大事。
就这样到了八月三日,大将军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带领两百名士兵前往地下进行探索。
达龙则是和吉姆萨一起带领三百人在地上待命,虽说想说那份精锐没有马虎大意,但是达龙正在有所不满着,而吉姆萨也在有些发愣地考虑着事态,由于这种不够专心的气氛,而且士兵中有一大半都是新兵,于是他们便悠闲地立着长枪说起了话。
这时候耶拉姆赶了过来,他一副忍住不笑的表情,给达龙和吉姆萨带来了一个大筐,那是由亚尔斯兰下令送来的慰劳品。有冰凉的葡萄酒,山鹑的烤肉丸,羊骨肉、烤面包和新鲜的梨。战士们分配着羊肉和面包。
一边谢绝了国王的心意,达龙一边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开始说起了大将军的坏话。这时刚刚是早上。
这边达龙他们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而就在正下方五十加斯的地下,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他们,正走在不明亮也不有趣的路上。被一百根火把照亮的道路,比想象的要长得多,不停地往里往里,往下往下。
其中的一些士兵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齐声叫了起来。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
“是食尸鬼吗!?”
“也好像是一条四眼犬。”
气氛随之一下变得深沉了。
亚尔斯兰从容不迫地为达龙他们送来慰劳品,是因为他并没觉得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连达龙和奇斯瓦特也同样这么认为。到了这种时刻,奇斯瓦特沉下了气,命令士兵们不要大意。并且他注意到了,带领的士兵们的数量减少了。在奇斯瓦特这个毫无软肋的男人身上,发生这种状况也真是罕见。
前方的士兵中间又发生了纷争。似乎是四眼犬在眼前跑着,慌忙停下来的士兵和后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被诅咒了!”
“被地狱之火焚烧了!”
小题大做的骂声与回应,加大了士兵们内心的不安。他们都是在对鲁西达尼亚一战中活下来的强者,即使眼前突然出现敌兵,也应该可以充分地作出对应。
但是,由于怪物们的出现,他们也明白了自己正在一步又一步地远离人类支配的领域,向蛇王撒哈克黑暗的领土靠近着。皮肤被压迫者,感觉自己被包围了,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在前面行进的萨拉邦特,看上去还是十分可靠,右手握着锤矛,左手拿着火把,稳健地移动着步伐带领着士兵们前进着。他的内心,即使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也不会将其展现出来的。那样的他从出发之后,已经发出了五千次的感叹了。
“哦,这个是——”
在火把的光前浮现的,是一个可以与王宫大厅匹敌的空间。正确地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席卷上方的黑暗十分厚重而巨大,火把的光根本照不到尽头。墙壁上雕刻着无数的蛇和蝎子,而且还设置着由黑色石头制成的祭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像神殿啊。”
奇斯瓦特回答萨拉邦特的声音很低沉。
“话虽如此,但那样称呼的话也许会冒犯神灵吧。这里被供奉的可是憎恶与恐怖。”
大小几个炉子、烛台,还有不能立刻数清的壶、瓶子、水盘。被血染色的石台上放着厚刃的刀,还有一些肉片和骨片一样的物体粘在上面。一条粗大的锁链缠绕着,在墙壁上挂满了人骨。
“这究竟有多么古老啊?”
“一百年或两百年——不,还要更久。按照目前这个阶段不能作出任何断言。”
奇斯瓦特盯着黑色的祭坛。
“如果从蛇王撒哈克败给英雄王凯·霍斯洛那时算起的话,已经有三百多年之久了。”
“那段时间里一直他们一直都潜伏在王都的地下——?”
萨拉邦特咽着口水,本人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士兵们的影子在火把的火焰之下摇动着,那就像是怪物一样映射在了墙壁上。红色和黑色的波浪在视野中扩展着,想要平静下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大将军刚刚说到神殿,那样的话就应该有祭司啊。可是所见之处似乎 5e76." >并没有人的身影。”
“跑掉了,或是躲起来了吧。”
“如果躲了起来,就有可能在窥视着我们的举动,一旦发现空隙就会袭击过来吧?”
就像是被这个声音呼喊起来的一样。响起了嘈杂的叫声和翅膀声。几十几百个魔影从头顶的黑暗中急速降下。从四方的阴影中也杀出了怪物的群体。
“哦,正如我愿!”
萨拉邦特翻起健壮的手腕,又重又大的锤矛发出了死亡般的鸣叫。
一只头部被击碎的四眼犬摔在了地上,另一只颈部被打折的食尸鬼撞到了墙上。从内脏破裂的怪物的口中向天空喷出了毒血。与此同时还有被火把击中,脸部被火焰灼烧的妖魔痛苦地仰倒在地上。
转眼间就有大约十只在萨拉邦特的脚边痛得打着滚。
“这样的话,就轮不到我出场了。”
苦笑着的奇斯瓦特,双刀划出了银白色的弧线,两只四眼犬的脑袋飞到了空中。鲜血纵横地飞溅着,头颅滚动着,身体摔倒在地上。
接受过奇斯瓦特的训练和实战指挥的士兵们三人为一组互相背靠着背,挥舞着刀枪击毙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战斗一旦开始的话,赶走恐惧和不安的便是这份精锐。
有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的有翼猿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眺望着人类们的一举一动。黄色的眼睛里,在这时闪出紫红色彩,正是憎恶的象征。不过它似乎并不打算参加到死斗中去,而是躲在了壶和瓶子的阴影中,抑制住了气息。
很快就响起了人类嘹亮的喊声。
“大将军,差不多全都干掉了。”
“哦,萨拉邦特卿,你十分漂亮的奋勇战斗,让我感到钦佩啊。”
“哪里,与特兰和鲁西达尼亚的精兵相比,这些家伙只是小菜一碟。讨伐后也并不值得自满。”
萨拉邦特大笑着。虽然稍微有一些演技成分,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自从得知父亲姆瑞鲁的死讯以来,第一次鼓舞了一下心情昏暗的自己吧。
奇斯瓦特用笑容回应着他,将双刀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拍打着年轻巨汉的肩膀。
“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后也要拜托你了。”
那个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眼神和斥责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一名跟随着大将军的士兵,应着声音扔出了长枪。枪尖击中了一个大壶弹了回来,从那阴影之中滚出了一个异型生物。是一只有翼猿鬼。而且人们看到了,它没有左手。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悲惨的鸣叫。是没来得及逃跑吧?右手撑在地上,身子匍匐着并且缩着脑袋。它反复地在地上磕着头,举起右手似乎在做恳求的动作。像猿一样丑陋的脸上泛着光泽。粘着泪水,鼻涕和唾液的脸上呈现着恐惧和哀求之色,在可怜地乞讨着生命。
本来打算决不赦免将其杀死的人类们,也一下子失去了气势。面面相觑着。
“反正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杀死的价值。姑且放你一马吧。”
听萨拉邦特这么说,士兵们也都苦笑着收起了刀枪。
一只手的有翼猿鬼发出了叫声。它似乎十分珍惜这条捡回来的命,缩着身体,脸从萨拉邦特这边转了过去,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黑暗的深处。
Ⅵ
头顶上响起一声雷鸣。
将兵们一下子感觉到了。不过,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身处地底,头顶上还盖着大地这个屋顶,况且那上面还应该有王都的市街。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火把的光之中。像是首饰一样,一排排闪闪发光的东西落了下来。那些在士兵们的头和肩膀上弹开着,浸湿了衣服与皮肤。
“是雨。”
“别说傻话了!地下怎么会下雨呢?再好好确认一下——”
话语中断了,在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中,传来了越来越强的水声。
士兵们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沙土和岩石的天花板倒塌了。在天花板上面的是水池或是湖,储存着大量的水。而承载水的底部破裂了。
“快跑啊!”
水就像瀑布一样向士兵们猛扑过来。
轰隆隆的水声,令悲鸣和命令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奇斯瓦特和萨拉邦特的全身也都湿透了,火把一个又一个地熄灭着,黑暗支配着一切。
地上的积水已经从脚腕上升到了膝盖,要看着马上就要上升到了腰部,水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和趋势增加着。壶和瓶子中积存的液体,与落下的水混合后,发出了一股异臭,但那些也马上变淡了,大量的水吞噬了一切。
“快找个东西抓紧了!不要被冲走!”
尽管是命令十万大军一般的大喝,但水的咆哮还是将其压了过去。瀑布到达地底后卷起漩涡向四方扩散,宝剑随后发现一个倾斜的角度,向一个方向奔流过去。
生者、死者、人类、怪物,全都被凶猛而来的水淹没着、拖入着、举起着、互相碰撞着,冲到了地下的暗黑的河流之中了。
在水中奇斯瓦特扔掉了双刀。随后摘下了头盔,脱掉了盔甲。在作出这些行动的期间,有五、六次都被迫在水中回转着。他令身体变轻了,就可以在水势的作用上上升着。
在肺部马上就要变空之前,重要将脸探出了水面。随后便张开大嘴贪婪地换着气。很多水的飞沫也溅到了那张嘴中。
“奇斯瓦特卿,大将军,你在哪里!?”
好像是萨拉邦特在大声地叫着吧,可是由于那声音消失在了轰鸣的水声之中,谁都没能听见。
不知不觉头顶上面变得明亮了。现在正值白昼,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而地上,就是王都的城外,闪现着异样的光景。直径约为二阿马吉的贮水池底部破裂,发出雷鸣般声音的同时水也向地底流去了。那痕迹已经化为了凹陷的泥泞。从泥水之中爬出了什么,东倒西歪地站起了身子。
“古尔干,喂,古尔干,你在哪里?”
嘶哑的声音向水底传去。正确地说,应该是水底的某个地方。满身是泥和水的男人穿着一件暗灰色的衣服,好像忌讳阳关一样举起手将脸的上半部分遮住了。
“古尔干,喂,被水淹死了吗?那样的话,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要悼念伙伴,身穿暗灰色衣服飞魔道士稍稍翻了一下手腕,用细长的眼睛环顾着周围。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没有信仰的家伙。反抗蛇王撒哈克的家伙,都会有这种下场。明白了吧,明白了吧?”
他发出了狂笑。暗灰色的衣服上全是水,又黑又重地包裹着身体,不过那对魔道士根迪来说就像是一件羽衣。
一边咒骂着刺眼的阳光,魔道士一边开始从泥泞中向坚硬的地面上走去。不过刚走了三、四步就愕然地停下了。他发现在硬地上伫立着一个男人。
“笑完了吗?”
这么喊着的男人穿的不是暗灰色的衣服,而是一身全黑。只不过,披风的内侧是血红色的。他慢慢地拔出了长剑,剑刃上反射着微弱的阳光,突然又发出了强有力的白金色的光芒。
“这是你生命中最后的笑声了。所以我会等到你笑完再动手的,已经可以了吧?”
黑衣的男人,也就是达龙,在凿石场的大块岩石上,听到了雷鸣般的怪声。于是就登到了高处,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了附近的贮水池中发生了异变。之后立刻骑马赶来,每走一步都要从葡萄酒的醉意中清醒过来一点,最终发现了正要逃亡的魔道士。
“我的心情不太好。你要是反抗的话就斩了你。跑的话也斩你。”
“——”
“不想死的话,就快投降吧!我到现在,已经杀死过好几个比你还要强很多的战士。对于杀死蛇王的眷属,是不会有所迟疑的。”
达龙向前走着。那是与“猛虎将军”这个外号相称的,既优雅又危险的一步。
魔道士转过身子,但转过的一瞬间就冻结住了。他在刺眼的阳光下看到的,是一个叼着吹矢筒的武士。他当然不知道,那就是击碎他同伙格治达哈姆右眼的男人,不过仅凭杀气就可以充分地感觉到了。
发出了一声怪叫,魔道士的身子飘舞到了空中。一瞬间。剑光倾斜地一闪,达龙的脚下响起了令人不快的湿漉漉的声音。
魔道士的身体被击落在泥泞之中了。
飞散出来的鲜血只有一点点。因为达龙只用了长剑的尖端。只是一闪,从左向右挥了一下,达龙就将魔道士双腿的肌腱切断了。魔道士抬起了满是泥泞、屈辱和痛苦的脸,想爬都爬不动,只能算是挣扎着。
“不杀了他吗?达龙卿。”
吉姆萨走了过来,问道。
“我觉得还是留个活口让他说点什么比较好吧。”
“我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肯老老实实说话的男人。”
“我也这么想,不过说不说都无所谓。”
达龙将长剑收到了剑鞘中。脸颊下还残留着一丝红光,那正是显示着他的醉意。而吉姆萨似乎不胜酒力,收起吹矢筒后,用手掌拍打了有些发热的脸颊两、三下。
“不放了那个家伙的话,他的同伙们不会在各地发起骚动,杀人放火吗?”
“蛇王的眷属中可没有那么看重友谊的家伙。我刚刚还听到这个家伙咒骂同伙的话呢。”
“那么这样一来的话——”
吉姆萨轻轻地低下了头,毫无一丝同情地看着痛苦的魔道士。
“亲王伊尔特里休和我交战的时候,有一个恬不知耻地凑热闹的魔道士。那家伙的右眼,被我用吹矢击碎了,可是这个家伙好像双眼都在。”
辛辣的笑声装饰着吉姆萨的嘴角。
“会不会是再生了呢?现在让我弄瞎一只,来确认一下到底能不能再生也可以吧——”
“不要太过粗暴。因为他还能派上用场呢。”
“怎么用?”
“蛇王撒哈克的眷属被生擒,并接受了审问。这样昭告天下的话就行了。”
“哦——”
“这样做的话,为了封住他的嘴,这家伙的同伙就会来了。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怎么样?”
“原来如此,当作诱饵啊。”
感到佩服的吉姆萨点着头。达龙继续说道。
“或者,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对背叛者加以制裁,他的同伙还是会来。结果是一样的。”达龙轻轻地眯着眼睛。在泥泞的各个地方,发现了很多蠢蠢欲动的什么东西。好像是浑身都是泥手舞足蹈的人类们。
“我还有一个一肚子智慧的朋友呢。这之后的事情,就让他来考虑好了。”
黑衣的骑士挥舞着一只手呼喊着部下士兵们。
受伤的魔道士根迪,并没有得到宾客一般的待遇。双腿被涂上药缠上绷带后,就让他的嘴咬着一块板子,并用皮绳把他捆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杀。他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两手也被扭到了身后,每根手指都用皮绳绑住了。正要运送他时,达龙听到了一个终于从泥泞之中爬了出来的人影走进的声音。
“这是,大将军,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啊。”达龙本想嘲弄一下奇斯瓦特,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奇斯瓦特在水中弄失了双刀,好不容易发现的地下神殿也被水淹没了。阴谋和犯罪的证据尽管很大,但也全都在水中。
有翼猿鬼、食尸鬼、四眼犬,一共杀了三百只左右的怪物,可是那种程度的功劳也不能引以为豪。己方也并不是无伤而返。
在水中溺死的尸体被发现了的有十八人,冲走的行踪不明的有十六人。出现了合计三十四人的牺牲者。在这件预想之外的事件上,作为奇斯瓦特也不能不责备自己。
没过多久萨拉邦特也爬出来了,于是奇斯瓦特立刻回到了家中,匆忙地进行完洗澡更衣后,与其他三名将领一起直奔王宫,报告事情的经过。在亚尔斯兰身旁的那尔撒斯说道。
“——把整个贮水池损坏了。真是不成样子的局面啊。”
“在那个方面,请不用担心。因为水池还有余力,所以只要把水调过来的话就足以补上了。”
听奇斯瓦特这么一说,一旁的萨拉邦特禀告说。
“只是,为了完成应急的工事有必要建一条水路。这要是使用砖瓦的话,也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所以请将一年之内修复贮水池,令其恢复原状的任务交给我萨拉邦特吧。”
亚尔斯兰点了点头,对牺牲者的葬礼和引水后地下神殿的搜索进行了一番指示后,便让两个人回去了。
“萨拉邦特卿,好像感觉到他的力气又回来了。”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身体那么庞大的男人垂头丧气的话,也会让周围的人沉闷的。”
这真符合那尔撒斯的说话方式。达龙轻轻地摇着头。
“好不容易发现了妖魔们的根据地,却中了意外的圈套。”
“关于贮水池和水路,还要进一步加强警戒。如果被投毒的话就笑不出来了。”
“抓回来的魔道士怎么处置?”
“是啊,嗯,到了明天在考虑吧。”
达龙和吉姆萨为了去帮忙奇斯瓦特退去了,就像替换一样出现了一名使者,递给那尔撒斯一封书信。
Ⅶ
“好消息!”
那尔撒斯读了一遍点了点头,将一个七宝细工一样的文房四宝箱拉到了手边。王宫内的副宰相职务室中有着万卷书籍,也集齐了异国渡来的文房四宝,只是.这时那尔撒斯没有画画而是在写字。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尔撒斯大人。”
“是耶拉姆吗?这是从东北国境传来的消息。进入七月后,好像有几个邱尔克兵组成的小集团在徘徊着。而且除了侦查还没有做别的事情。”耶拉姆眨着眼睛。
“这是好消息吗?”
“正确地说,是关系到今后的好消息。向陛下报告的时机尚早,所以先不要提起啊。”
匆忙地动笔写下了三封书信后,那尔撒斯与耶拉姆一起来到了国王的居室。耶拉姆是被亚尔斯兰有事情叫来的,而那尔撒斯则是作为一同饮茶的人被叫来的。
“当初制止住达龙真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亚尔斯兰一边亲手向红茶中添加蜂蜜,但他突然停下了拿着勺子的手看着耶拉姆。
“怎么了,耶拉姆?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的,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事情。可以向您禀报吗?”
“当然可以了。耶拉姆,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道一半就停下来的话,真让人担心。”
耶拉姆向国王行了一礼,开始说道。
“是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事情。”
这与其说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说是一个唐突的话题,所以不只是亚尔斯兰,那尔撒斯也注视着耶拉姆。
“那是亚尔斯兰陛下登机之前的事情了。在王宫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蛇身怪物,陛下还记得吧?那个怪物的真是身份就是魔道士,他化为蛇身,想要将宝剑鲁克奈巴特夺走。”
“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沙姆正好在场,他拼了性命将宝剑守护住了。”
亚尔斯兰的声音中含着怀念之情。
过去帕尔斯引以为豪的,武勇荣耀最高的十二名万骑长。其中的一个,就是在诚实上无人能及的沙姆。
魔道士化为蛇身侵入王宫,想要抢夺宝剑鲁克奈巴特的时候,沙姆亲自进行了阻止。最后被蛇身卷住了身体吸光了生命力,以老人的姿态在对王室的忠诚上殉职了。
“那个时候也许出现了一个盯上了宝剑鲁克奈巴特的人。所以是不是应该强化一下警备比较好呢?”
“已经在别的许多地方强化了警备,士兵不够了吧。”
亚尔斯兰苦笑着。
“鲁克奈巴特由我来守护,我来守护鲁克奈巴特。目前这样的话就足够了。”
亚尔斯兰嘴里含着一口红茶,享受着香气慢慢地喝了下去。
“据说历代的帕尔斯国王,都只不过是英雄王凯·霍斯洛传下来的宝剑鲁克奈巴特的道具而已——”
似乎是在一边思考着一边寻找着合适的语言。
“我认为自己是帕尔斯民众的道具。民众和我,是由鲁克奈巴特连结起来的。正因为如此鲁克奈巴特对帕尔斯国来说是神圣的宝物。”
那尔撒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年轻的国王,低声问道。
“陛下,那样的想法,是向谁学来的?”
亚尔斯兰的嘴中含糊地说道。
“我是你的弟子,那尔撒斯。一定是你教给我的吧。”
“不,这不是我教的。我没有这么教国。”
“——是这样啊。”
“这是陛下自己习得的。过去的历史,与自己的经验,再经过自己的思考便成为了真理。”
“那尔撒斯——”
“陛下,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国王了。”
那尔撒斯站了起来走到亚尔斯兰的面前,那种目中无人的威信似乎折服了一样单膝跪下了。他将亚尔斯兰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的国王,永远的国王啊!”
“——”
“我为能够侍奉您,而深感荣幸。我虽无才无德,但那尔撒斯要再次宣誓自己的忠诚。”
耶拉姆没有出声地注视着,无法隐藏激昂之情的师傅的样子。
“感到荣幸的应该是我才对。”
亚尔斯兰尽管被那尔撒斯意料之外的举动震惊着,但也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又伸出了左手,握住那尔撒斯的双手轻轻地从他的额头上拿开了。
“因为能得到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的辅佐啊。你,还有达龙,还有耶拉姆,都在不离不弃地努力着,无论如何请和我一起前进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那尔撒斯刚要做出答复的时候,传来了式部官的声音。说是有一个人来拜访,自称是被国王叫来的。
“我想赠送给奇斯瓦特新的双刀,就急忙叫来了刀匠。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尔撒斯,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耶拉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亚尔斯兰由一个叫那达姆的式部官迎了出去,那尔撒斯一下子不说话了,但当不耐沉默的耶拉姆刚要说话的时候,他又呻吟一般地发出了声音。
“耶拉姆,我现在,因为一种可怕的预感而觉得有些寒意。”
“那尔撒斯大人,是什么事情?”
“亚尔斯兰陛下太过于——”
那尔撒斯将声音吞了下去。有时连奇夫都觉得吃惊的不逞的军师,现在却无法抑制住声音的双手的颤抖。他有所预感,那个预感所反映的光景,非常的不详,在说话的瞬间就连那尔撒斯也被那即将成为现实的恐怖吸引住了。
他一下子闭上了双眼,随后又睁开了,右手抓住爱徒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发出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耶拉姆,你已经跟了我差不多有十三年了吧。”
“是的。”
“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
“那尔撒斯大人这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至少要比我和达龙多活十三年,来守护亚尔斯兰陛下。”
耶拉姆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
“约定吗?”
“我会尽我的绵薄之力——”
“不,不约定了,发誓!”
“——”
“快点发誓,拜托了。”
耶拉姆下定决心,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声音上。
“是,我发誓!”
那尔撒斯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是吗——太好了。拜托你了,我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师傅的表情和声音,令耶拉姆终生难忘。
第五章 红色僧院的惨剧
Ⅰ
在东西南北交通发达的帕尔斯国内,存在着被当作中转站的出乎意料的热闹的街道。通常位于大街和大街中间,旅人在那里卸下行装,住宿或是进行长途跋涉的准备。
鲁吉·奇里塞就是那样的一条街道。名字是“红色僧院”的意思,据说那是一所在很久很久以前夏姆席德圣贤王统治期间,用红色的砂石建造的寺院,不过到现在山丘之上只剩下废墟了。
山丘下面有一条街。从街道向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进入戴拉姆地区,到达达尔邦内海的海岸。向南走大约五天的话,能够到达大陆公路的要所苏联马尼亚的街道。就是这么一个位置。
也就是说,戴拉姆地区的产物,和从达尔邦内海的己方的国家那里进口来的商品,都要经过鲁吉·奇里塞聚集到苏联马尼亚那里去。再从苏联马尼亚向四面八方延伸着的道路上,向王都叶克巴达那、向海港都市基兰、经由培沙华尔向辛德拉国,运送着人力和物资。
因此,只要在苏联马尼亚待机的话,就会从北方送来人力和物资,但机敏的商人们之中,也有为了抢在同行前面下手而早早出发的人。北上来到鲁吉·奇里塞的话,就可以比在苏联马尼亚待机早五天,得到期望中的商品。
那样一来,作为一条充其量只有五千人口的街道,鲁吉·奇里塞可以说是十分热闹,异乡人的往来很多。的、市场很大,那周围还有很多商队住宿着。大家都在用阿鲁亚姆语很好地沟通着,不只是人类,马和骆驼,牛和羊,还有家畜的鸣叫声也在吵吵嚷嚷着。
这是位于帕尔斯国内陆部分较深的地区,很少受到战火的影响。四年前的春季,有两千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蛮族人来到这里进行过一番掠夺,但短时间内便销声匿迹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十分和平,为了防守治安的士兵也不过只有百人。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半。
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为了选择在凉爽的树荫下赶路而走在了鲁吉·奇里塞的路上。白色的帽子上有一个蓝色的冒顶。他就是这条街的役人,卡塞姆。
役人可是很忙的。抓捕盗贼啦,管理牢狱啦,修复损坏的桥梁啦,有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卡塞姆最忙的,是调查街道的人口和家畜数量,还有旅人的数量。因为这些调查如果不正确的话,人头税、通行税和交易税就都不能收取了。
“商队留宿的叫那达恩的家伙,一定在留宿客人的人数上弄虚作假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把上个月住在这里的一对双胞胎客人,骗我说只有一个人。哼,想骗我卡塞姆大人,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掏出白色的手绢擦着汗。
“就算是这样,在花之都叶克巴达那长大的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你农村里,想方设法地向那些小混蛋收取那么一点税款不可呢?啊,真想早点回到王都啊!伯父什么时候才会请我回去啊?”
被他称为伯父的人,正是帕尔斯国的宰相鲁项。虽然这么说,但卡塞姆并不能说是鲁项的外甥。他是鲁项妻子的哥哥的第二任妻子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不过他把中间这些都省去了,直接称呼起了“伯父”。
稳健质朴的鲁项,也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外甥,所以被拜托就职问题时很为难。总之最后决定就是找个地方让他做些实务,积累功绩,踏踏实实工作几年后再回到王宫里面做事吧。
那之后一年,尽管卡塞姆出人意料地认真度过着役人生活,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就是每天从这些小恶党那里收取一点点税款,平稳的同时,也没有可以立大功的机会。一想到这样下去再过个两、三年的话似乎都不能回到王都,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卡塞姆停下了脚步。视野的一个角落里,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在市场一角的石阶上直接铺上布,并在上面摆着宝石和装饰品的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卡塞姆一边想着并不认识她,一边走了过去。
“摆摆架子也在役人的工作之内。”
卡塞姆十分相信这一点。对百姓摆架子的役人,对国王陛下则要低三下四。所以这也就是说令国王陛下的权威高升也是役人一个重要的职务。
“喂喂,那边的女人。”
他挺起胸露出肚子,尽可能尊大地呼喊着,可是年轻女子却只是毫无敬意地用眼睛瞥了他一下,继续和四、五个客人们谈着话。卡塞姆提高了声音。
“喂,我说那边的女人。不回应我吗?”
“你说的是我?”
“是、是啊。”
“真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啊。又不称呼名字,又不走过来。不好好学学做人的常识,将来也就只能当个役人啊。”
客人们也都笑了起来,卡塞姆满脸通红。
“我就是役人啊!”
“啊,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什么意思?”
“没什么。”
看着假装不知道的女人,卡塞姆向客人们挥了挥手。
“你们,买卖待会再做。我这个国王陛下的仆人卡塞姆大人,要凭借职权对这个女人进行质问。”
客人们做出了不满的表情,但也只好磨磨蹭蹭地离开了现场。卡塞姆和女人一对一了,他咳嗽了一声。
“好吧,你的名字叫?”
“派莉莎。”
在鲁吉·奇里塞街上,卖宝石和装饰品的这个女人,正是派莉莎。以前是查迪的爱人,因查迪被杀而离开了密斯鲁,来到了阿鲁亚姆,随后又从那里逃走的派莉莎。
她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冬·里加路德是男女朋友,但却卷入了自称教皇的吉恩·伯达恩被杀事件中。冬·里加路德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受到了女骑士艾斯特尔·迪·拉·法诺的庇护,得到“白鬼”这个外号,而之后在阿鲁亚姆恢复了记忆。派莉莎、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三人一起,乘船在达尔邦内海旅行,好不容易才到了帕尔斯。
“那么,是哪里人?”
“从阿鲁亚姆来的。”
这并不是谎话。派莉莎并不是阿鲁亚姆人的名字。但是,卡塞姆有些怀疑地进行了确认。“你是阿鲁亚姆人?”
“你看看还不明白吗?”
被这么一说,卡塞姆又重新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并不难看的漂亮女子。血色健康的肌肤光洁可爱,腰部和胸部都很丰满。黑黑的头发打着波浪卷,口鼻虽大了点,但轮廓仍然不失美丽且充满了生命力。
“在这个地方,进入这个月以来,一直都是空的啊。”
“所以我才在这里做买卖啊。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说哪里不对,只是你没有登记。因为明确地对市场进行监督,是我们的任务嘛。”
一边说着,卡塞姆的视线一边打量着这个女人,实在是无法确认真实身份。
派莉莎在市场上所卖的并不是偷来的东西。是从阿鲁亚姆逃出来时带过来的。
派莉莎似乎很有商业才能。尽管是在卖着手上的宝石,但她也能够同时和几个买主进行交涉,巧妙地鼓动他们之间的竞争心,最后以让冬·里加路德吃惊的价位成功卖了出去。
因为下面将要进行长途的旅行,所以即使手上的钱有富余,也不能浪费。在戴拉姆买了一头骡马,用它运载货物,自己则是徒步走到这条街上的。在市场上,有一些客人对她左腕上佩戴的银质手镯产生了兴趣的时候,她便会说道。
“啊,只有这个手镯是不卖的啊!因为那是死去的父母留下的遗物。”
最重要的是“不卖”的这个事实,而并不是那个正确的理由。所以对方也就会理解地说“原来如此,那个不卖啊。”
卡塞姆还在纠缠不休。
“这些不是偷来的东西吧?”
“你是在说,这些东西是偷来的吗?”
“不——”
“那样的话,就别再用那种说话方式。”
派莉莎的声音上,又有一个别的声音重叠着。是从卡塞姆的身后传来的一个强有力的男子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卡塞姆愕然地转过了身子。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个人站在他的背后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老人,因为头发和胡子都变白了,但是眼神却十分强劲,长长的身子,筋骨也很健壮。穿着一身阿鲁亚姆风的旅行装,腰间佩戴的剑似乎也不是一件装饰品。
Ⅱ
派莉莎拿着仅剩的一点商品,和装着至今为止挣到的钱的布袋,离开了市场。
这个叫卡塞姆的役人,没有准许派莉莎继续在这里进行买卖交易,不过也没有说要没收商品和金钱。因为不希望进一步引起纷争,所以卡塞姆才决定息事宁人。
在市场附近的一口公共井旁边,艾斯特尔等待着。会合后的三人徒步向街道的尽头走去。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艾斯特尔卿,你见过帕尔斯国王吗?”
“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王太子——”
一边回答着派莉莎的问题,艾斯特尔一边看着高大的白发骑士。
“但是,冬·里加路德卿,你也应该见过他。作为白鬼——不记得了吗?”
“很遗憾啊。”
冬·里加路德摇着头。还有很多没能想起来的事情。不想起来为妙的事情,大概也有很多吧。
派莉莎继续问艾斯特尔。
“那么,你有没有借给国王什么东西?”
“没借给过他。倒是从他那里借来了一些。不能不还那个时侯借来的钱啊——”
艾斯特尔似乎有些刺眼地仰望着蓝天。
“喂,艾斯特尔卿,那么有缘的话,国王会援助我们的吧?”
“我们?不过,不失已经有过了吗?借来的还没有还上呢。他也没有援助我们的义务了。”
“那么,艾斯特尔卿,拥有金钱和权限的热情的人,应该会想要帮助他人的。让那样的人帮助我们的,也正是因为我们的热诚吧。”
“是那样吧。”
“对啊。见面后,叙叙旧,顺便拜托他的话,一定会很顺利的。”
“那么,派莉莎就是赞成去王都了?”
这时候冬·里加路德插了一句话。
“不过呢,派莉莎,你的爱人,那个帕尔斯男人——”
“查迪吗?”
“对,那个叫查迪的男人,不是对新的国王抱有敌意吗?”
丰满的帕尔斯姑娘泛起了一丝笑容。
“哎呀,我真高兴,你嫉妒了吧?”
“笨蛋,才没有那种事情呢。”
“不过,说真的,派莉莎不担心与现在的国王见面吗?”
派莉莎面对艾斯特尔的疑问,用手掌托着发胖的脸颊,考虑了片刻。
“对于有着各种各样经历的查迪来说,现在的国王也许会成为仇敌。但是,查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比起死去的查迪仇恨,我觉得还是报 7b54." >答让我活下去的艾斯特尔的恩情,可以让相互之间更好地活下去吧。”
帕尔斯姑娘又一次笑了起来。
“嗯,再加上,我尽管想要替查迪报仇,但是仅凭我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那样的话从帕尔斯国王那里了解情况,来想想如何对付密斯鲁不是更好吗?”
派莉莎、艾斯特尔还有冬·里加路德三个人,都无法了解到密斯鲁国现在的情况。
“喂喂,你为了和密斯鲁战斗,打算挑拨帕尔斯国王吗?”
“没、没有那种无法无天的事情啊!只是,如果无论怎样都将引发战争的话,顺便帮我干掉几个密斯鲁恶汉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恶汉吗?”
光是听着派莉莎的话,冬·里加路德就对杀死查迪的密斯鲁人们没有好感。只是,因为并没有直接遭受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还没有感到憎恶。加一句玩笑话,如果派莉莎和查迪继续生活下去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冬·里加路德了。
派莉莎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啊,作为鲁西达尼亚军的一员曾经攻打过帕尔斯吧。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做什么坏事,但是你就没杀过帕尔斯人嘛?”
这个问题,让冬·里加路德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努力不让视线从艾斯特尔和派莉莎那里移开一边做出回答。
“在亚特罗帕尼提平野上,以及在王都叶克巴达那,我都参加过激烈的战斗。我想应该一共杀死过二十多个人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在战场上的话,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当然了,说到底也都是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啊。我不记得杀过手无寸铁的人。况且——”
冬·里加路德将话吞了进去。不好的记忆又恢复了。那时硝烟弥漫,充满血腥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街道。在互相重叠的男女的尸体上,鲁西达尼亚语的怒号交错着。
“——把这个帕尔斯女人的肚子切开!把抢夺的宝石全放进去!”
“善良的异教徒,死了也还是异教徒。所以,不要把他们当成好人!”
“不要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当作是在杀猪杀羊就行了!”
冬·里加路德想起来了,进行煽动的家伙们,那野兽般的面容。有侯爵托尔德、有库雷曼斯将军、有卡捷利克子爵、还有戴戈骑士团长,这些人名都想起来了,可是他们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大概,几乎都死在异国的领土之上了吧。
“总而言之,到了这个国家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已经呆了十多天了。托派莉莎的福,我们总算有了今后的旅费,所以明天一早就从这条街出发吧。”
艾斯特尔以改变话题,冬·里加路德马上点了点头。派莉莎没有点头,那是因为根本用不着点头。她对蛇王撒哈克有着一种迷信的恐惧,所以本应该避讳前往帕尔斯的,但一旦到达的话,也很快便会适应现实情况了。
“冬·里加路德,你觉得那样很好吧。难道说,你不再讨厌回国了吗?”
“正确地说,即使回去也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亲族了,如果帕尔斯人可以接受容纳我的话,就算是住在那里也不错啊。”
冬·里加路德插着手。
“只是,如果你说自己是鲁西达尼亚的话,应该很难被接纳的吧?”
“不过用白鬼这个名字,不是住过几个月吗?”
“那个时候是因为失去了记忆,并没有想要欺骗当地的人们。”
“那么,以阿鲁亚姆人的身份不好吗?”
“是啊,可是,如果碰到真的阿鲁亚姆人的话怎么办?”
“你如果都考虑到那种地步的话就没极限了吧?”
“说的也是。”
冬·里加路德苦笑地点着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派莉莎身心上健康的生命力。
“总之先到大陆公路上去,然后再往西走。只要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话,就会有好几条通往别国的道路了。”
艾斯特尔这么说着。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吧。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叶克巴达那。上一次回鲁西达尼亚,是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总之尽量走陆地吧。”
“是啊。”
尽管从阿鲁亚姆到帕尔斯是坐船来的,但是三个人已经饱尝暴风雨天气带来的艰苦了。尤其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即使是在从鲁西达尼亚到阿鲁亚姆的船上,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对派莉莎的提议由心底表示赞同。
三人走近了僧院的废墟。住民们没有走近过这里,因为一部分建筑只剩下屋顶了,所以把骡马拴在这里还是不错的。
在还剩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冬·里加路德停下了脚步。他轻轻地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已经倒塌的墙壁和圆柱。
“废墟里有人。”
“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不,那是?”
冬·里加路德手中握着剑柄。同时,响起了一声似乎不能忍受痛苦的动物的叫声。
“啊,是骡马发出了悲鸣!”
骡马是三人在戴拉姆买来的唯一财产。虽然是一直有着不知为何就闹脾气不动弹的毛病,而且也不太可爱的家畜,但是不见的话就麻烦了。
冬·里加路德在坡道上奔跑着。他令步调和呼吸一致,几乎没有断气地跑进了僧院的遗迹中。
Ⅲ
到了应该栓有骡马的地方,鲁西达尼亚骑士停了下来。又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生物,用又大又黑的翅膀扇动着夏天的疯。
脸部像是猿,可双眼却散发着红色的光,嘴中还有一排锋利的牙齿。翅膀上没有羽毛,露出来的只有一层皮。
“什么啊,这个家伙是!?”
并不是帕尔斯人的冬·里加路德,没有知道这个怪物名字的理由。不过,只是看了看,就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在毫无意识之中,冬·里加路德的右手拔出了剑。这似乎并不是在表示一种想要进行友好交谈的意愿。
而他随后看到的,是倒在怪物脚边的骡马。脖子上的肉已经被咬掉了一块,全身都是鲜血,四肢痉挛着。虽然这之前一直觉得它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现在这个样子也让人觉得很可怜。
“小心,冬·里加路德!”
艾斯特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这话根本就没必要说。刚想如此做出回应的时候,怪物的翅膀随风飘舞了起来。
混合着凉爽的夏风,一股如胸中憎恶一般的臭气吹了过来。怪物张着嘴,一边嘶叫着一边从地上一跃而起。钩爪闪着光向冬·里加路德袭击过来。
冬·里加路德滚倒在地。
一边滚动着一边挥动着剑。从较低的位置水平地用剑横砍着,感觉到击中了对方,于是尘埃中飞散着红黑色的斑点。
发出着痛苦和憎恶的叫声,一条后肢被砍成两段的怪物飞到了空中。
“不要被那个家伙的血淋到!”
听到派莉莎的声音,冬·里加路德向后方跳了一大步。鲁西达尼亚骑士一直到刚才还在踩着的大地上,怪物的血落了下来,随后冒起了白烟。
“是毒血吗?”
冬·里加路德横向跑动着,穿梭在已经退色的砂岩的圆柱之间。因为还有屋顶,所以没有受到从头上而来的攻击。
怪物似乎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斗气。手里提着半条被切断的腿,扇动着翅膀,向东南方向的天空飞去了。
冬·里加路德这才从圆柱之间出来。
“派莉莎,那到底是什么?”
“是有翼猿鬼。”
“有翼猿鬼?”
“是怪物啊!”
“那个我一看就知道了——”
“嗯,是蛇王的手下啊!撒哈克的眷属。”
冬·里加路德挥动了好几下剑,把怪物的血甩落之后才插入到剑鞘中去。
“原来如此,是那个蛇王撒哈克的眷属啊?像这样危险的家伙还有几只?”
“说什么几只?还有几万只呢!”
“你算过是吗?”
“明明是个男人,不要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嘛。比起这个来,还是快点跑吧。继续呆在这里的话,那个家伙的同伙们一定会来的。”
艾斯特尔表示赞同。冬·里加路德也没有异议。一边为骡马的死感到可惜,一边离开了现场。
这个时侯。
有一些人从高处看到了高高飞舞着的有翼猿鬼的身影。尽管距离相当远,但以他们的视力足以捕捉到空中飞舞的怪物的样子。
“你看到了吗?扎哈尔。”
这种语言是邱尔克语。
“是的,有些奇怪——”
回答的也是邱尔克语。
“是鸟吧?”
“有可能。但是至今为止从没见过。席古将军觉得呢?”
“那样奇怪的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骑马立在山脊之上的男人,身穿邱尔克风的军装,腰上配一把直刀,带着一定有皮毛边的头盔。已经是中年了,但精悍的脸上留着淡淡的胡须,双眼有些小。
这就是作为邱尔克军的勇将被人们知晓的席古。有二十名左右的骑兵跟随着他。
席古正要策马前进的时候,视线向士兵们那边闪了一下。那个眼神中,缺乏着对士兵们的信赖感。
同年二月,席古曾在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帕尔斯军的战斗中大败,那之后,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又败了,成为了帕尔斯军的俘虏。作为阵头正要被战士的时候,意外地获救,最终被送还到了邱尔克本国。
卡鲁哈纳王是一位严厉的决不容赦的君主。席古本已对死有所觉悟,但还是害怕面对死亡所产生的痛苦和屈辱。在送还的途中,也曾想要尝试自杀,但为了交付写给卡鲁哈纳王的书信,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实行,回到了国都拉特。意料之外的,卡鲁哈纳王并没有处死席古。
卡鲁哈纳王给了席古一个新的任务。那个任务就是为了对将来全面侵略帕尔斯国的时刻进行准备,侦察一下国境地带,并详细调查一下帕尔斯的国内趋势和地理情况。这是一个重大的任务,但低头礼拜的席古耳中,灌入了卡鲁哈纳王冷酷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绝对不允许失败!如果与我的期望相违背的话,你的一族,妻子、儿子、父母还有兄弟,一个一个的,都会以一个不体面的结局收场。”
现在,席古的一族有八十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被关在了牢狱之中。席古如果任务失败,或是背叛邱尔克投靠帕尔斯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杀。即使活着被捕了,结局也还是一样。只要不能全面成功,留给席古的唯一一条路就是一族的灭亡。
“没有逃脱之术啊。要抓住这洗清污名的唯一的机会,如果最后到了不能完成的时候,就与扎哈尔互刺而死吧。”
扎哈尔是席古的妹夫。没有参加过扎拉弗利克山顶上与克特坎普拉城中的战斗,一直待在本国,但在这次的任务中辅佐着姐夫。他们是拥有共同命运的伙伴。
到现在为止,席古的侦察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他了解到了帕尔斯国的重要根据地培沙华尔中发生了异变。
“培沙华尔中发生攻防战的事情的确是事实啊。不过,辛德拉军似乎没有动静,当然我们邱尔克也没有发起攻击。这样一来的话,帕尔斯军究竟是在和什么人战斗呢?”
席古找不到线索了。进一步调查之后,才知道是成千上万的妖魔大军攻击了培沙华尔城,而激战的最终结局,是帕尔斯军守住了培沙华尔城。
“那么,什么地方的一个国家中居住着妖魔和怪物,还将它们编成大军挑战人类,这可并不是一件浅浅淡淡的事情。虽然现在看上去帕尔斯已经在新国王的带领下安定了下来,可也许还隐藏着意外的危机啊。”
席古写好了报告书命令使者送往邱尔克本国的同时,另一方面展开了对培沙华尔的侦查。这个举动在帕尔斯这边也已经有一定程度的觉察了。
席古的手下,总数有五百人。这些人分成了好几个小集团采取着行动。目击者全都被杀死了。这样无情的行动,很明显是邱尔克军所为,但是其目的和成果,帕尔斯这边还丝毫不知。
像包围着席古和扎哈尔一样沉默不语的跟随着二十名骑兵,并不是为了护卫席古。他们的作用是为了进行监视,并会根据情况进行处刑。
他们都是在克特坎普拉城中战死的士兵们遗族。
曾经身为席古僚将的古拉布,成为帕尔斯军的俘虏之后,也由奇夫亲自送还到了故国。卡鲁哈纳王并没有赦免古拉布的败北。古拉布被处刑了。而且,战死者的遗族的少年们,也都被砍了头。
在马上,席古微微地颤抖着。如果最后会像古拉布那样被杀死的话,还不如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呢。
另一边,一边离开僧院的废墟,冬·里加路德一边观察着四周,有一些不寻常的发现。
“那是哪个国家的士兵吧。没见过那样的军装。”
他的视线前方,正是飞驰着的骑马的身影。那是一队为了向席古进行报告,而从侦察前方返回的邱尔克士兵。
冬·里加路德的感觉是理所当然的,在山岳地带的骑马术方面,邱尔克士兵比特兰士兵和帕尔斯士兵都要好。这也就是帕尔斯军没有越过国境的山岳地带进攻邱尔克领土的一个原因。
但这并不是冬·里加路德感觉的场合。正如他发现了邱尔克士兵一样,邱尔克士兵同样也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是机密任务。目击者杀无赦!”
邱尔克士兵们互相交换着危险的视线。
Ⅳ
朝着发现自己的三名男女那边,邱尔克士兵策马前进。
“那些家伙,是别的国家的人吧?”
邱尔克士兵们这边,也是第一次见到鲁西达尼亚人。
“是西方的吧。阿鲁亚姆,或者还要往西——总之是没有见过的家伙们。”
“西方的家伙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怎么会知道?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没有必要抓起来了。”
“说的也是啊。”
六名邱尔克的骑兵沿山的斜坡向下行进着。尘土飞扬,马蹄声渐渐变大。冬·里加路德看到这些觉得有危险了,但他还有余力。因为他看到山的斜坡快到到大平地上放那里有一个断崖般的大角度,而他认为骑马是不可能通过的。
可是,头上的阳光突然被遮住了。那是跳跃的人马的影子,将阳光遮得黑黑的。
冬·里加路德仰望着天空。敌人骑着马从他的头顶袭击过来。
在这一瞬间冬·里加路德卷曲着身体,向右边扑了过去。千钧一发,鲁西达尼亚骑士躲了过去。躲过了从空中落下的想要击砍头部的剑刃,也躲过了从上方落下的想要踩踏背骨的马蹄。
冬·里加路德站起身来的时候,完成了连马都不敢相信的落地表演的敌人们,也调整好了阵势。他们叫嚷着,挥舞着直刀袭击了过来。
闪开暴风雨一般的突击的同时,冬·里加路德从左下向右上发出了斩击。血花在空中绽放,邱尔克士兵的身体也从马鞍上飞了出去。其他的士兵们骑马落在了周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家伙,并不是什么老人!”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白发,自然会认为他是一个老人。可是,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的,从动作上就可以明白他仍然是一名壮年。士兵们变得慎重了。这是一个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他们也多少有些了解了。
“说的没错,我还年轻。不要小看我比较好!”
“不要大意,他好像有两下子。”
“艾斯特尔卿,派莉莎,离远一点。这些家伙,十分不好对付啊。”
用鲁西达尼亚语和邱尔克语,居然可以成立一段对话,阵势不可思议。
冬·里加路德刺出锋利的剑牵制了一下敌人,随后翻转了身体。跳上了刚刚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
一名邱尔克士兵发起了攻击。刀刃眼看就要刺到马鞍的后侧了。冬·里加路德强行改变了马的方向,趁着对方的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给了自姿势已经不协调的邱尔克士兵一剑。
邱尔克士兵一低头,从下而上砍来的剑刃,将他的头盔击打到了空中,发出了一个巨大的声音。
邱尔克士兵的直刀从左面伸了出来。冬·里加路德抬起左臂,扭转着身体躲过了那一刺。随后就那样顺势将马头向右回转,于是之前有所消耗的马背上的邱尔克士兵的背部就出现在了眼前。
本打算一瞬间刺上一剑,可是握着剑的右手的位置不太理想。冬·里加路德就取而代之抬起了脚,踢了一下敌人的马。受惊的马嘶叫着向旁边跑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鲁西达尼亚骑士就和五名邱尔克骑兵在山崖下的平地上骑着马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邱尔克士兵害怕伤到自己人,所以不能给与仅有一名的敌人坚决的斩击。冬·里加路德借助于此,几乎在一瞬间击毙了两名敌人。随后强行地将自己这匹马的马头,塞进了两名敌人之间的缝隙中,并刺中了右面那名骑兵的咽喉。跟着再一击,鲜血一边飞溅到空中,他一边躲过了左边敌人的攻击,并且重重地给了敌人的右手一剑。
邱尔克士兵的右臂从手肘处被切断了,断掉的手还在紧握着直刀,无力地落下了。痛苦的声音,让冬·里加路德记起了罪恶的意识。
不过,那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又送给了新的敌人新的斩击。风被劈裂着。堆放在紧要关头勉强挡了下来。互相摩擦的钢铁,发出灼烧的气味直扑鼻孔。
冬·里加路德表面上挥着剑,却向相反的方向做出动作,他扭转手臂从敌人的颚下砍了过去。
发出了鸣笛一般的声音,邱尔克士兵倒落在了血泊之中。
这样一来六名骑兵之中就应该已经失去了四名骑兵的战斗力了。不过将剩下的敌人计算成两名是不成立的。因为突然注意到敌人在不知不觉中增多了。看到己方发生战斗的席古和扎哈尔,也骑马赶来了。
扎哈尔制止了己方的士兵。并拔出亮闪闪的直刀斩向了冬·里加路德。
席古这边则是一边在头上挥舞着直刀,一边跑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身旁。确认那个行动的富余,鲁西达尼亚骑士并没有。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互相攻击着,随后两人的马暂时分离开来。一边确认这满是沙砾的地面,两人一边向右转着圈,寻找战机。
扎哈尔率先发起攻势。邱尔克的直刀瞄准鲁西达尼亚的脸部刺了过来。冬·里加路德将其推开,并给与了一记似要斩裂刀刃轰鸣残声的痛击。
扎哈尔尽管挡了下来,但翻转手腕的角度已经不充分了。他的直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从主人的手中飞了出去。
两手空空的扎哈尔,发出一声雄叫想要抱住冬·里加路德。一边惊叹对手的斗志,冬·里加路德一边挥动着剑,从颚下水平横砍了一剑。高高地抬起脚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扎哈尔已经没有了气息。
冬·里加路德转过了马头。在和扎哈尔战斗期间,不详的光景出现在了他视野的角落中。艾斯特尔拔出了剑与敌人进行着战斗。
“艾斯特尔卿!”
挥着还在滴血的剑,冬·里加路德拼命地赶着马。比起和自己战斗的男人,艾斯特尔的战斗对手要更强。应该是自己与那个男人战斗才对。还来得及。以马上的强敌作为对手,艾斯特尔正在善战着。
席古正在步步紧逼着艾斯特尔。他在克特坎普拉的攻防战中,曾经杀死过辛德拉的将军纳瓦达。所以说艾斯特尔到底不是席古的对手。尽管如此,她贯彻着防守,最大限度地维持着呼吸,向右向左躲闪着挡开着一记记重击。当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极限的时候,马蹄的响声飞速地接近着。
“你的对手是我,野蛮人!”
冬·里加路德喊叫着。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那是不是野蛮人,但是在和异国人厮杀的时候,喜欢这么来称呼。
席古以风声一般的气势,转过了巨大的身体。冬·里加路德放开了缰绳,双手挥舞着剑,从右上到左下,加速地砍了下来。山野回响着剑刃的声音,席古向旁边闪了一大截躲过了冬·里加路德的斩击。冬·里加路德摇摇晃晃的,重新握起了缰绳,差一点就要从马上摔下来。
这段期间,艾斯特尔在地上翻滚着,从席古的大剑可以触及的范围中逃了出去。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由于汗水的缘故,被撕碎的草贴在了额头上。她一手抓住了派莉莎,将其拽到了茂密的树荫之中。
帕尔斯的平野上,邱尔克的将军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拼着剑。
正因为没有穿着盔甲,冬·里加路德能够更轻快地做出动作。不过,只要挨到一记重重的斩击的话便会马上死掉吧。
催动着马,席古进行了突击。冬·里加路德策马向右跑去。席古的大剑斩空了。冬·里加路德随之击出了反击的一闪,但同样也斩空了。
由于两人都在大角度地扭动着马头,所以两匹马的身体几乎都要接触上了。邱尔克人的左脚和鲁西达尼亚人的左脚,实际上已经发生碰撞了。同时两把剑在空中飞舞着,剑刃和剑刃之间强烈地互相撕咬着。
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回合。马和马一边嘶叫一边分开之后,又是五、六个回合。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火花之下,两把剑如电光一般攻击着。?一把剑侃向了空中,鲁西达尼亚的几百根白发也随之被吹起。另一把剑在低处笔直地伸展着,击中了席古将军的盔甲,从细微的缝隙中将其腋下贯穿并深入到了内脏中。
拔出来的剑,刀身的一半都被染红了。
Ⅴ
席古落马摔倒在地。注视着这些的邱尔克士兵们一片哗然。他们并没有打算进行帮助。
“席古将军成为俘虏了!”
邱尔克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这么喊着。
“席古将军,厚着脸皮成为俘虏了!传告本国!那个家伙受到了俘虏之辱!”
听不懂邱尔克语的冬·里加路德耳中,忽然传来一句帕尔斯语。
“杀死那些士兵。”
一边在地上撑起了半个身子,邱尔克将军一边发出必死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你们自己人吧?”
“拜托了,杀了他们。不然的话,我全家都会被杀的。”
席古举起沾满鲜血的手,作出恳求的动作。疑惑不解的冬·里加路德注视着正要离去的邱尔克士兵的背影。他已经无暇熟虑了。
“好吧,等一下!”
完成这个请求的话,他也会回答冬·里加路德的疑问吧。鲁西达尼亚骑士重新握好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不管目的是什么,如此迎风策马飞驰着,真是感到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快感。
相比之下,由于到了没有太大起伏的地形上,所以冬·里加路德没用多久,就追上了邱尔克的士兵们。
冬·里加路德没有和对手正面交锋。在两匹马齐头并进的一瞬间,他将右手的剑举到了左肩上,反动作地向右挥去。
年轻的邱尔克士兵的脑袋从肩上带着血丝飞了出去。失去脑袋的身体,还没有放开缰绳就那么继续跑着,但很快就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另一名邱尔克骑兵发出愤怒和憎恶的叫声,转过了马头。冬·里加路德重新握好剑,一口气就扭转了马头。在邱尔克士兵的背后,看到他们一方飞十几名骑兵,都骑马赶了过来。单骑与这些敌人交手的自信和余力,冬·里加路德都已经没有了。
“快跑!”
他向艾斯特尔喊着,但刚刚策马行进了数步之后,冬·里加路德看到在艾斯特尔的身后涌现出一个骑马的人的身影。
“喂,没事吧?”
骑马的那个人,正是役人卡塞姆。随后而来的还有徒步行进的士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每个人都拿着长枪或棍棒。
冬·里加路德在马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邱尔克士兵们已经转过马头,眼看就要逃走了。他们认为,即使将帕尔斯的步兵杀光,那之后也还会出现后继部队。而且再说邱尔克士兵们的任务,是活着向故国进行报告,只要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全都推到席古一个人的身上就可以了。
卡塞姆喊叫着。
“这个家伙是邱尔克人,大概是个将军。抓起来让他交代情况!”
步兵们已经来到席古身边。
席古无言地拔出短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从左耳下方切断咽喉随之喷出了鲜红的血。这个自己切断颈部动脉的邱尔克武将,永远的停止了运动。
冬·里加路德失望地从马上看着席古的尸体。尽管感到痛心,但为什么希望部下死去的最后还不得不自杀,他一点都不了解情况。
不太熟练地操纵者缰绳,卡塞姆骑马走了过来。
“——听说邱尔克国王,决不能认同自己国家的将军成为敌人的俘虏,看来是真的啊。看到这种做法,就说明眼光不够长远吧?”
“关于那些你怎么说都可以,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那是作为役人的职务——”
“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看到冬·里加路德眯着眼睛进行质问,卡塞姆连忙胡乱地挥动这着双手。
“不过这不好吗?比起那种事情,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走运啊。”
卡塞姆对紧皱眉头的冬·里加路德进行着说明。
“击退了不法侵入我们帕尔斯国的邱尔克军。而且,这个死掉的男人,一定是在邱尔克有名的武将。将他杀死,可是了不起的武勋啊。想必国王陛下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
“这件事情,必须要马上向王宫报告。啊,一方面是你们的功绩,另一方面邱尔克军已经侵入到这种地方来了,情况已..
经十分严重了。尽管这次只是极少数前来进行侦察,但不久就会大举进攻也是必定的了。喂,你们几个。”
卡塞姆向士兵们呼喊着,命令他们把席古的首级取下并浸泡在蜂蜡中。
冬·里加路德从马上下来。他向艾斯特尔和派莉莎迎去并确认了平安无事。卡塞姆一副快活的表情,说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要一起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
在卡塞姆看来,他能够以与这些异乡人同行并进行护送的名义,前往王都了。
“这里先说一点,没有什么要委托我吗?无论是在哪里的什么国家,只要和役人商量的话就会万事大吉的。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愿望,总需要一个中间人吧。”
听他这么一说,即使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也都觉得“是这样吧”。
“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们呢吗?”
派莉莎开玩笑地说着,卡塞姆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疑惑已经消失了。你们并不是帕尔斯国的仇人。”
“那样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把我们当做客人来对待了吧。虽说有得有失,但是逃跑的家伙们留下的马,可是我们的战利品啊!所以决不能被没收。”
在这场战斗中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共有六匹。冬·里加路德说道。
“三个人六匹马太多了吧?”
“卖掉三匹不就行了嘛。用那些钱可以买骡马和货车,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也可以雇人啊。”
又一次,冬·里加路德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你真是在哪个国家都能活下去啊。”
派莉莎快活地笑着。
“那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赞美了!”
Ⅵ
在一旁听着这些谈话的卡塞姆,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话。
“话说回来,鲁西达尼亚人。”
“干什么?”
冬·里加路德感到厌烦地答应着,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大意。而卡塞姆这边,已经有所了解地点着头。
“是这样啊,果然是鲁西达尼亚人啊。”
“——”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吹毛求疵啊。”
卡塞姆一边在面前挥动着双手,一边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的手握住剑柄,一言不发。
“你们是鲁西达尼亚人的话,我有一件事情要稍微拜托一下。”
“拜托?”
“是、是啊。因为鲁西达尼亚人会说鲁西达尼亚语吧?”
“也许会带有口音啊。因为我不是王都出身的。”
卡塞姆 65e0." >无视着冬·里加路德的玩笑。
“实际上,在这条街的牢狱中有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艾斯特尔与冬·里加路德互相注视着。
“你确定是鲁西达尼亚人?”
“穿着鲁西达尼亚人的衣服。啊,虽然现在已经衣衫褴褛了,不过原来,似乎是丝绸的料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一点都不会说帕尔斯语。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翻译一下。”
一年前,来在这条街上赴任的时候,卡塞姆就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犯人。
经过一番对话之后,艾斯特尔一行人由卡塞姆带路,来到了位于街道尽头的牢房。如果是同胞被强行入狱的话,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牢房由灰色的石头砌成,一开始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全都变脏了。连正式的狱卒都没有,是由无固定职业的住民们从役人那里拿到劳务费,给这个唯一的犯人一天送两次饭。
隔着生锈的铁格栅栏,艾斯特尔一行人与囚犯面对着面。
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双眼发光的男人,冬·里加路德挖掘出了自己记忆的脉络。
“鲁特鲁多侯爵!?”
冬·里加路德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头发和胡须长长的,满身污垢的,散发着臭气衣衫褴褛的四十岁前后的男人,居然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得大贵族。
卡塞姆说道。
“这个男人是鲁西达尼亚的蛮人首领。据说是在四年前的春天,带领手下来到了这片土地。掠夺是肯定的了,似乎还干了侮辱妇女,胡乱杀人,烧毁房屋这些极为恶毒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发出了呻吟,但并不是对帕尔斯语有所反应。
“不过,当时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陛下,集合士兵开始了进军。这家伙的部队被孤立了,慌忙地进行逃窜,虽说如此,但怎么能让他逃走呢?之前这条街上满是陷阱,成功将其抓获了。”
尽管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但卡塞姆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份得意之情。
鲁特鲁多侯爵被抓之后,他的手下并没有要救出首领,而是为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会合逃走了。完成会合的只有半数,剩下的半数在各地丧命了。
鲁西达尼亚本国中,鲁特鲁多侯爵的领地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虽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但是剩下的人们还是发生了争吵,再加上近邻的人也介入了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人进行了割据。他们私自建造房屋,设置栅栏和护城河,放牧着自己的羊,对王宫说“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没有人期待已经流血的鲁特鲁多侯爵的生还。
“那之后他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吗?”
“具体的我已经忘记了。”
卡塞姆缩了缩肩膀。
鲁特鲁多侯爵不会说帕尔斯语。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和贵族,在对帕尔斯进行远征的时候全都学习了帕尔斯语,不过只有鲁特鲁多侯爵嘲笑着。
“不学习帕尔斯语的话,即使帕尔斯人在眼前进行着袭击商讨,也听不懂啊?”
面对这样的意见,他便会说。
“让他们说鲁西达尼亚语啊!不会说的家伙们,全都杀死就可以了!”
只要看到部下用帕尔斯语和帕尔斯人进行交谈,他就会对部下施行拳打脚踢的暴行,并且杀死帕尔斯人。
因为他是一个如此粗野残忍的男人,所以鲁西达尼亚军真正的总帅奇斯卡尔公爵,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他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但是却并没有就职于有责任的地位,也不能对他进行处罚,最后终于决定将他派了出去。
“帕尔斯东北部有一片辽阔的土地,物资也很丰富,国王成为俘虏之后,似乎还没有统治者。凭借你的武勇和才干,随你喜欢去做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奇斯卡尔如此进行了煽动,并且没有用正规兵,而是派出了私兵。他计算着,成功的话当然好,失败而归的话就追究其责任,死了的话就不用麻烦了。从那之后,他就忘记了鲁特鲁多侯爵的事情。因为奇斯卡尔自己也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忘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在鲁吉·奇里塞周边的土地上肆意地破坏着。手下的一部分北上入侵了戴拉姆,但却与当时碰上了克巴多和梅鲁连而被剿灭。侯爵本人,不久之后也在语言不通的异国领土中成为了囚犯。
尽管都是自己的过错,但是在故国身为大贵族的殿下,向领民们收着重税,享尽荣华富贵的这个身体,还是度过了长达四年的只能说是悲惨的生活。
艾斯特尔浮现出了沉痛的表情。
“虽然没有被杀死,但这样反倒更残酷吧。王都那边,没有什么指示吗?”
“应该是向王都那边问过一、两次,但是有没有回答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名有名誉的俘虏来对待,因为根据实际情况来说他只是盗贼的头目罢了。”
卡塞姆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严谨作出处断的话,也就只能是死刑了,你们国家里也是这样的吧。”
艾斯特尔正想要做出回答的时候,铁格栅栏摇晃了起来。是鲁特鲁多用双手摇动的。木头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尘埃也飞扬了起来。鲁特鲁多侯爵叫喊着。那就像是咆哮一般。
“我是鲁特鲁多侯爵。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我流着王室的血液。你们如此对待我,会后悔的!我的祖父曾经可是宰相。父亲也做过大臣。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给我跪下道歉!”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以家门自恃啊。冬·里加路德比起同情更多了一丝厌恶,艾斯特尔则好像更加可怜他了。
这还是那个在四年之前,没能丢下同胞中的女性、老人和伤者不管,继续着苦难之旅的艾斯特尔。她虽然知道鲁特鲁多侯爵还在自鸣得意着,但既然看到了这种现象就不能放手不管。
“不能放他出来吗?”
面对艾斯特尔的恳求,卡塞姆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他可怜吗,鲁西达尼亚人?不过,看到这种情况的话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能愚蠢地放了他。”
“我来负这个责任。”
“虽然你这么说,可你想把他放出去干什么?”
“我们回鲁西达尼亚。也想把他带回去。”
“这个人的罪过怎么赎?”
艾斯特尔没有马上回答,而卡塞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事到如今再判处死刑也不太合适,而牢狱的伙食也不是免费的。如果你们将他带走并且不再回来的话,准备一下文件材料——”
“能请您那样做吗?”
“只不过,出狱之后,如果他再杀人的话,我可就吃不消了。所以戴上手铐,提交保证书也是前提条件。”
那已经是很宽大的条件了,艾斯特尔也不得不认同。了解这些后,她想起有必要征得同行者的同意,边询问了冬·里加路德的意见。
“说实话,我反对。我觉得这是在承担意外的麻烦。”
“冬·里加路德卿——”
“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看到如此可怜的家伙,就不能放手不管。”
冬·里加路德上下晃着脑袋。
“四年前,我能回到故国,也是托你的福。这次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也可以啊。”
“谢谢,冬·里加路德卿。”
艾斯特尔的视线移动着,接受这个视线的派莉莎用混合着呼吸的笑容点了点头。于是艾斯特尔对帕尔斯国年轻的役人说道。
“那么,请将他从牢中放出来吧。”
“哎呀,希望你们的好意,和我的善意,会得到神灵正确的回报。”
卡塞姆的祈祷声中,似乎怎么也感觉不到含有诚意。神灵也就没有嘉奖他。
野兽般的叫声,与激烈的撞击声震动着牢狱。鲁特鲁多侯爵突然用身体撞向了铁格栅栏。
Ⅶ
卡塞姆停下了正要掏出钥匙的手。尽管用帕尔斯语说着“停下来”,但是并不能传达意思,而且也无法出手阻止在铁格栅栏里面的人。
野兽一般的表情,鲁特鲁多侯爵反复地用身体撞击着。即使似乎有些衰弱但还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气势也很强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撞破的,但是经过五次的身体撞击,有一根铁格子从地上拔起,飞了出去。而那正以惊人的势头直接击中了艾斯特尔的右膝。
尖叫了一声后,剧烈的疼痛就夺去了艾斯特尔的声音。从右膝往下已经失去了感觉,艾斯特尔身上压着半根铁格子,就那样摔倒在了地上。卡塞姆狼狈的声音、派莉莎的悲鸣、冬·里加路德的怒号重叠在了一起。
“鲁特鲁多侯爵,住手!”
鲁西达尼亚的大贵族,正好从自己制造出的空隙中逃了出来。他头发散乱着,双眼通红。化为野兽的这个男人,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异样的力量,冬·里加路德想不明白。
“我说了让你住手!”
发出这样的喊叫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看到了向派莉莎扑过去的鲁特鲁多侯爵的样子。他想要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发出悲鸣的派莉莎那丰满的胸部。双眼闪烁着色情的光,张开的嘴中唾沫四溅。
“帕尔斯的母猪!我要捕获异教徒的母猪!”
那就像是过去身为征服者一员的鲁特鲁多侯爵,亲口说着自己在帕尔斯犯过什么样的罪过一样。
冬·里加路德的剑,水平地刺了出去,贯穿了鲁特鲁多侯爵的心脏。并以剧烈的势头击碎了鲁特鲁多侯爵的肋骨,剑刃也折断了。
从大贵族堕落成了野兽的鲁西达尼亚人,向空中吐了一口掺有唾液的鲜红的血,扭着身子倒下了。
“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男人。”
卡塞姆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着,冬·里加路德则一言不发,丢掉了折断的剑。派莉莎从艾斯特尔的身上搬开了铁格子,并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艾斯特尔脱口而出的,是谢罪的话语。
“派莉莎,对不起——鲁特鲁多侯爵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没办法啊!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凭我们的手不能救赎的人。那样的人,就只有把他拜托给神灵了吧。”
派莉莎像是忽然察觉地说着。
“比起那个,艾斯特尔卿,你不要紧吧——嗯,怎么会不要紧呢?来,抓紧了我。”
艾斯特尔想要站起来,并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慌忙地伸出了手。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艾斯特尔好不容易才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粗心大意的惩罚。得到了明明没有救人的力量,却装作了不起想要救人的报应啊——这也是傲慢的惩罚吧——”
“反省的话等到伤治好了之后再说吧。总而言之快去找医生来看看。”
派莉莎转过身,向卡塞姆喊道。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快点去叫医生来!”
“叫医生来也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从你们的指示?”
“这不是你的责任吗?”
“什么责任?”
“正因为牢房的管理太差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作为役人可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喂。”
“别胡乱判断别人的话,你还是赶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好啦,快去!”
卡塞姆跑了出去。的确如此,犯人从牢房中逃了出来是他的疏忽,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离回到王宫的日子就一定会更远了。
派莉莎用冷静的语气对脸色发青的冬·里加路德说道。
“艾斯特尔卿,就交给我好了。给你一些力气活儿干吧。首先,牢狱的深处应该有一块犯人的墓地,所以你把这个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拉到那里去并将其埋掉。”
“明、明白了。”
“反正死亡证明书也是那个叫卡塞姆的家伙来写,就说是来牢房的时候已经死了就行了。好了,快去吧。”
冬·里加路德把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扛在肩上,向牢狱的深处走去。确实有一块墓地。话虽如此,也只不过是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立了几根木头牌位而已。
“对大贵族来说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和我们一起建立鲁西达尼亚的半数将兵,连墓地都没有。你就在这里升天吧。”
冬·里加路德用一旁放置的铁铲,在墓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扔了进去。之后一边说着几句自己知道的祈祷的话一边填埋着土。没有心情装饰鲜花,只是用脚踩了几下,立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做墓碑。
回到牢房,医生已经来了。是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老人。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可靠,但卡塞姆进行了说明,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在军队中呆了二十年,十分擅长负伤者的治疗。
“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啊,膝盖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恐怕这一生,没有拐杖的话就不能走了吧。我觉得能保住生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医生当场配置了几个种类的药,用蒸馏酒给小刀消毒,再用火烤了一下,随后用那把小刀切开了艾斯特尔膝盖的皮肤,将内出血的血排出了体外。派莉莎一边在艾斯特尔的口中塞入了毛巾避免她痛苦地喊叫,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
涂上了药,将木板捆在了腿上,并让她喝下了防止疼痛河化脓的汤药之后,老医师便回去了。治疗的费用,则有一直被派莉莎紧盯着的卡塞姆一声不吭地支付了。只是,他没有忘记在官衙的领收书上按上拇指印。
“到了晚上的话会发烧。到时候让她服下退烧药,帮她擦一下汗。明天,我还会来进行复诊,不过终究还是要靠本人的体力。”
就像老医师预测的一样,到了晚上艾斯特尔果然发起了高烧。在卡塞姆的寝室中,派莉莎进行着护理,而房子的主人和鲁西达尼亚骑士则一起睡在客厅里。
天亮之后老医师按照约定又来了,重复进行了前一天的治疗。当天晚上,高烧再一次袭击了艾斯特尔,即使到了第三天还没有退去,艾斯特尔已经消耗得太多了。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
艾斯特尔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想见亚尔斯兰——”
“但是,你发着烧——”
派莉莎将话吞了下去。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将情况告诉给了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
“即使继续这样子留在这条街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高烧稍微退去一些就出发吧。哪怕——”
和派莉莎一样,冬·里加路德把后半句话也吞了进去,他几次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下定决心和派莉莎一起进了病房。靠近艾斯特尔的脸说道。
“艾斯特尔卿,让你与帕尔斯国王再会,怎么说也像是我们的使命一样。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予的使命,但我们并没有想过不去完成他。”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她有多少程度明了的意识,十分让人担心。
“喂,役人。”
“那么了不起干什么?我有卡塞姆这个伟大的名字。”
“怎么都好,卡塞姆先生,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去叶克巴达那。你如果能同行的话就帮了大忙了。你可以帮这个忙么?”
鲁西达尼亚骑士低下了头。
“嗯,这么在意我啊?好吧,我就和你们同行吧。”
虽然是卖了一个人情,但卡塞姆注视艾斯特尔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有一丝善良的光芒。
“不过,那个女骑士,肯定骑不了马吧。有必要准备一辆车了。嗯,万事都交给我好了。”
花了两天时间进行了准备。首先叫来老医师,他给了派莉莎半个月份量的药之后便回去了。
准备了一辆由四匹骡马拉着的车。车内的地板上铺着羊毛,那上面还铺着木棉,以便让艾斯特尔躺在上面。派莉莎坐在车夫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缰绳。
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横跨在马上,而且还准备了两匹以供替换的马。运载行李的骡马有三匹。持枪护卫的步兵有九命,其中三名牵着骡马。
“到了苏联马尼亚的话,就从那里向王都派出急使,而且还可以安排更好的车和更多的护卫兵。”
冬·里加路德听到卡塞姆这么说一边点着头一边嘟囔着。
“神啊,即使不保护我们也没关系。但是,请不要阻碍我们。”
他将待机时买来的长剑挂在腰间,骑着马守护着队尾。
“艾斯特尔卿,出发啦!”
派莉莎温柔地告诉负伤者。
“难受的话就和我说啊。因为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或是慢慢走啊。”
奇怪的一行人,从鲁吉·奇里塞街出发了。那是七月二十日的事情。到了二十五、二十六日到达苏联马尼亚。在那里再找一名医生进行诊断,七月底沿大陆公路向西行进的话,八月半就应该可以进入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了。
Ⅷ
轰然倒地。
在回廊转角的阴影下,发出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一个还略微发青的苹果绊到了亚尔斯兰的脚。
“在什么都没有的平坦的地面上,竟然也会被绊到。这也真是一种才能啊。”
一边忍住了笑声,亚尔斯兰一边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苹果。
“啊,那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耶拉姆正匆忙伸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了。轻轻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两手抱着一个绢之国制作的竹篮,篮子里装着十来个苹果bbr>。她是新来的女官。
“这个苹果是你的吧。”
“啊,大、大概是吧——!”
名叫阿伊夏的女官惊慌失措地低着头。不只是头,抱着篮子的整个上半身都前倾了,所以苹果一下子全都从倾斜的篮子中滚了出来。阿伊夏最后把篮子都丢掉了。
“啊,麻烦了,不马上做点什么就惨了。”
“惹起麻烦的是你吧。你快做点什么吧!”
忍不下去的耶拉姆喊了一声,亚尔斯兰将他制止了。
“没关系。不过,这是今年最早的苹果啊。还又青又硬呢——”
“是、是的,还生着所以吃的话是有些早。不过可以用来榨果汁,或是磨成渣滓当做家畜的饲料,果皮也可以和砂糖一起煮做成果酱。”
“啊,那真好啊。回想起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的话也给我一些。”
“啊,是、是的,实在不敢当。”
三个人一起捡着苹果。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女性长辈的声音。
“阿伊夏,阿伊夏,你在哪里!?”
“啊,是女官长大人。”
阿伊夏惊呆在一旁。
“快去吧。女官长虽然是个好人,但却有些急性子啊。”
“是、是的,尽管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谢谢您的热心。”
目送着跑去的少女的背影,耶拉姆两次三次地摇着头。他侍奉那尔撒斯的时候,被别人认为是十分优秀的侍童,因此对待笨手笨脚的佣人就变得十分严厉了。
“她不知道您是谁,就来这里了啊!真让人吃惊。那样毛手毛脚的女官,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去告诉女官长,让她换人吧。”
“不,没有那个必要啊。看得出来她想要努力做事,如果小事情上一个一个地换人的话,那就连适应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在适应之前,那个丫头,还要几百个苹??果掉落在地上吧。”
“啊哈哈,好了,洗洗不就没事了。”
亚尔斯兰走着,耶拉姆以一步的距离跟随着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国王。他一边思考着前几天师傅那尔撒斯说的话,一边偷偷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
年轻的国王转过身来。
“耶拉姆。”
“是、是的,怎么了?”
“那是我的台词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想说什么吧?”
耶拉姆低着头,下定了决心。
“陛下,轻饶恕我的无礼。陛下的出身和苦劳被帕尔斯的臣民们所知晓。但却没有几个人提到过陛下背负着沉重宿命的痛苦,陛下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处境的呢?”
亚尔斯兰沉默地走了十步。
“耶拉姆,我是这么想的——”
“请说,陛下。”
“在这个世上,没有宿命这种东西。”
被稳健而又明快地断言了,耶拉姆后退了一步。
“可是,陛下——”
“啊,当然了,也会碰到没有选择余地的状况。不过,从人一出生到死亡,一直都在继续着那样的状况,是这样吧?”
“是的,是那样的——”
亚尔斯兰停下了步伐。回廊向左右分开着岔路。年轻的国王看了耶拉姆一眼,向左边走去。又对跟着的耶拉姆说道。
“分歧点有很多个。例如,刚才我拐向了回廊的这一侧。每到这时,人就会,不,我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向哪边前进。”
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八月的光芒,让年轻的国王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我并不能长久地生存,但是尽管如此,我也明白所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的连续。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情况,每到有需要的时候就做出选择。”
停住的亚尔斯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耶拉姆,我似乎不太喜欢宿命这个词。我觉得那样的词,只不过是不想在自己的选择上负责任的人,怪罪于其他的巨大力量的一种行为。”
亚尔斯兰转过了身体,走近了耶拉姆。
“我成为王太子,不是自己的意愿。但是成为国王,是自己的意愿。当然这不是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但反过来,不管被别人怎么说,没有那个意愿的话就成为不了国王。”
亚尔斯兰的手放在了耶拉姆的肩膀上。
“耶拉姆,和你成为好朋友也是我的意愿。而且,你回应了我这个意愿。和宿命什么的没有关系吧。”
耶拉姆的身体中,一股温暖的感情不停地翻涌着。他勉强地抑制着声音的颤抖。
“是的,我侍奉陛下并不是宿命。是我自己的意愿。”
一边点着头,亚尔斯兰一边微笑着。
“没错吧?所以我才一直忠告着自己。一定不要被耶拉姆抛弃啊。”
“我才是,无论如何,请您不要遗弃我。”
“嗯,互相都是吧。”
亚尔斯兰将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就那样和他并排继续走着。八月的阳光充满了回廊,就像是在照耀着年轻国王的未来一样,这时的耶拉姆这么想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