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亚尔斯兰战记11·魔军来袭》 第一章 马尔亚姆的黑云

头上不远处有扇小窗,白色的光从那边透进来,夜晚已经结束了。对于石床边蹲着的人来说,这也许是生命中最后的黎明。身着的长衣原本应该是紫色和金色的,泥土沾满全身,被汗、血和尿浸湿,说是破布都是在赞扬它了。 衰弱污秽的人面前,有个男人挺立着,穿着看上去朴素却高价的衣服:“睡得好吗,波坦陛下?” 对于生活在狱中的囚犯使用敬称,看来是抱持着敌意的。波坦呻吟了一下,依亚尔达波特教总大主教,一时被称为教皇的老人,现在只是个败北的阶下囚。面对着胜利者,没有敬意,波坦的脸上手上无数的痣和伤像是画出来的地图。 这一年的一月一日,吉斯卡尔继位马尔亚姆国王。这个时候,还自称为教皇的波坦持续执拗的抵抗,吉斯卡尔为了确立国王的权威,把波坦的阵营逐个一一击溃,并且接受了惩罚。 “萨卡利亚原野决战吗?就在去年的秋天,已经打了一年八个月了。竟然能够从中逃脱,但是接下来好像被命运丢弃般。” 国王沉着刚毅的姿态,冷静的语气,引起随从骑士的敬畏。面对着应该憎恶的仇敌,仍然保持着冷静,不愧是拥有作为一国王者实力的继承人。 那是异常努力的结果,只有吉斯卡尔自己知道。用俗话来说就是不断的用车裂之刑且乐此不疲。对于波坦的憎恶就像岩浆一样,在吉斯卡尔的心中燃烧着。即使如此,吉斯卡尔也要将波坦公开处刑。公开处刑的话,势必对于吉斯卡尔的批判也会增加,最麻烦的就是为了波坦的殉教者。 “把对神的信仰和对波坦的盲信混同起来,波坦才是以神之名来欺骗别人的背教者,和他一起坠入地狱真是愚蠢。” 马尔亚姆的新国王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仍然不停地对部下说着。年余四十岁的吉斯卡尔比起波坦拥有着千倍的锐气和活力,他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做着该做的事,直到衰弱枯竭。吉斯卡尔听到流传着关于波坦的言论,慢慢地说道:“昨天,帕尔斯的密使来了,希望把波坦总大主教作为战争罪犯引渡,以侵略和虐杀的罪名,原来也理应受到重刑。” 这并不是事实,虽说是谎言,吉斯卡尔心中并没有感到痛痒,向特别招待席的客人庄重严肃地继续着他的演技。“引渡波坦的话,帕尔斯和马尔亚姆将恢复外交,交换大使,贸易也会全面展开……虽说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还是拒绝了。” 波坦干涸的脸上唰的浮现出生气,反射的认为也许能够得救。看着执著于卑微生存下去的老人,吉斯卡尔高声嘲笑道:“哼,安心吧,很不凑巧,不管是马尔亚姆,还是帕尔斯,都不会让你再一次看到外面的景色,怎么能把杀了你的乐趣引渡给帕尔斯人。” 波坦一瞬间又坠落到绝望的深渊,用残存的力气诅咒道:“不信神的人!串通邪教徒的恶魔之手!为了贪图贸易的利益,把作为神之代理人的教皇出卖给敌人!这、这样恶逆的背教者会下地狱的,在不为人知的黑暗深处,遭受永世的劫火,被断罪之刃所斩杀,在痛苦和后悔中哭泣。” “你已经坠入地狱了,”吉尔卡斯的声音有些阴沉,宛如丧钟,压制着整个牢房,封住了波坦的嘴。“所以,你不用说第二次、第三次了,一次就够了,永远不会爬到地上来,待在地狱的最底层。” “这、这是报应吗?”波坦像是失去了声音般勉强呻吟了一声,不过是普通人的吉斯卡尔用强大的魄力压制着波坦。波坦的权威不过是凭借着神之名被涂上了狂信的色彩。作为人的吉斯卡尔无视神的力量,与之相持不下。波坦是不可能赢的。 吉尔卡斯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黑布盖住下半部脸的三个男人走进来,“不要流血,不然待会儿善后就麻烦了。”忠实的部下遵守着吉斯卡尔的命令。体格健壮的三个刑吏把苍老疲惫且衰弱的波坦逼入了角落,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让他趴在石床上。用密斯鲁厚麻袋盖住波坦的头部,刑吏中的一人骑在他身上,另外两人挥起沉重的木槌。 “依亚尔达波特……哦哦哦哦哦……” 神之名已经结束了,没?有感情的木槌一击打在密斯鲁麻袋上,沉重迟钝的声音混合着含糊的悲鸣,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 第二击、第三击……一击比一击强烈。 悲鸣的声音停止了,四肢也停止了痉挛,木槌重复着上下挥动。每次都从监狱的墙壁产生回音,开始是干涩坚硬的声音,逐渐变成柔软、潮湿粘腻的声音。 “已经够了,放开。” 吉斯卡尔的声音让刑吏们放下了木槌,全身沾满了热汗和冷汗站起来。 血腥的场面被密斯鲁厚麻袋隐藏了起来。碎裂的头盖骨、折断的鼻子、掉落的门牙、破裂的眼珠、流淌着的脑浆、溢出的血液、翻开的皮肉,这些都被关在麻袋中,是吉斯卡尔的眼睛无法触及。即便如此,透过袋子可以感觉到臭气漂浮在周围。 “尸体就照预先的命令那样处理。”下达命令后,吉斯卡尔就抬脚走人了。 为了得到皮革和肉,从密斯鲁进口了十头鳄鱼,饲养在皇宫的庭院内。刑吏们搬着已经无法辨别面目的尸体,扔到了里面。

东北和西北方向的两条河,合流成为一条河,割开平原流入南海。合流点形成以石头堆砌出的城市,被三方的河流包围,却只有很低的石墙,北边的城墙则有三层楼那么高,差不多有十万人住在里面。 这就是马尔亚姆的首都伊拉克里恩。 马尔亚姆的国土南面和西面都对这外海,南边的海路通往密斯鲁,西边的海路通往遥远的鲁西达尼亚,东边面对着达尔邦内海、通往帕尔斯,北边又高又长险阻的山岳形成壁障,那边没有国家,据说被十几个部落的野蛮人瓜分了。 马尔亚姆丰衣足食的时代是由于海路的交易繁荣,几个港口满是人和货物。伊拉克里恩面对着外海的各个港口城市,连接着内海的各个港口城市的街道,集中了很多有利要素。是交通和物流的要地,反过来说如果不是险要之地,也不会受到鲁西达尼亚军队的侵略而暂时陷落。 “马尔亚姆没有名将。”作为胜利者的鲁西达尼亚这样嘲笑道,对于失败者这是很残酷的评价。即便有一个两个的名将发出声音,也无法拯救已经崩坏的国家的。 “原本伊拉克里恩想要要塞化来防御敌人就是很困难的。强化海军力和海岸的防备,让敌人无法上岸。尽力去做这些倒不如积极部署陆上兵力的出击据点,必要时能够迅速移动到需要的地方;进一步强化街道。马尔亚姆的东海岸和西海岸同时有敌人登陆应该是不可能的。” 在屡次的艰苦战斗中,吉斯卡尔似乎变得精通起马尔亚姆的地理了。在波坦已成败局的时候,他向国内发布公告:自称为教皇的波坦等于是死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产生怨恨的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旧马尔亚姆人和新马尔亚姆人不是应该携手建造一个为了所有人民的全新国家吗? 吉斯卡尔的抱负,在马尔亚姆人们看来是相当厚颜无耻的。但是,他铲除了波坦却是事实,从中可以看出他卓越的政治才能。马尔亚姆王室已经毁灭了,能与吉斯卡尔对抗的强力领导者恐怕也没有了。对于马尔亚姆人来说,也没有推开吉斯卡尔出手的理由。 实现理想并不是只靠嘴。 “捕获波坦派的残党,带来他们中一人的首级就有赏金,得到你所期望的官职。波坦派对于有良知的新旧马尔亚姆人来说都是共同的敌人。” 救这样波坦被囚禁的前后,几千人追杀着波坦派,不管是圣职者还是一般人,没有审判格杀勿论。一面充满血的味道一面开始屈服,马尔亚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即使是鲁西达尼亚人厚颜无耻也是有限的。只是事先尽可能的做出恶行,今后会好的。” “他们对于自己的事是没有记忆力的,我们马尔亚姆人也在想同样的事吧。” “但是王室的人们已经死绝了,如果现在还要复兴王室是不可能的。” “那个吉斯卡尔作为国王,比起波坦至少能明白在说什么。也许会有更加过分的家伙出现,就这样和解好了。” 接下来的情况是不断的有马尔亚姆人向吉斯卡尔提出波坦的罪状。 吉斯卡尔为了解决波坦处刑的事,返回公务室接见各个重臣。 “今天之后,马尔亚姆人也许能够被宫廷所起用,你怎么认为,克利安典侯爵?” 被国王问及的贵族沉稳地行了个礼:“全凭陛下的旨意,这件事微臣没有异议。” 逃避的真好,吉斯卡尔在内心苦笑。 克利安典侯爵是在萨卡利亚会战开始时,波坦阵营中的一将,结束时变成了吉斯卡尔阵营的功臣。戏剧性的转变是发生在会战的胜败趋势已经决定的时候。因为功勋的关系,从伯爵升格为侯爵,并且得到了国王相当的信任。 “卡斯特罗卿、不,特莱卡拉侯爵的意见呢?” 曾经吉斯卡尔被幽禁在特莱卡拉城时,在卡斯特罗帮助下成功脱身。之后,卡斯特罗在萨卡利亚会战中英勇地竭力奋战,由此得到特莱卡拉侯爵的称号。 他中等身材,有着匀称的体格,比克利安典侯爵年轻八岁,更有朝气。 “微臣同意前辈克利安典侯爵的意见。” “哼。” “只是没有麻烦陛下亲自动手的必要,请允许把这样的事交给作为陛下忠实部下的微臣去做。” 作为新生马尔亚姆王国的两大重臣,特莱卡拉侯爵和克利安典侯爵有功绩,有些头脑。也都有辅佐国王,发展国家的自觉和自负。这些方面都没有欠缺,但是近来彼此的竞争意识越发明显起来。没有要威胁吉斯卡尔国王地位的意思,只是想要从他的手中分得一些权势。 吉斯卡尔愿意照着这两人的意愿去做,也是为了要拉近和马尔亚姆人的关系。 “既然如此,王妃总是必要的,谁会先生出马尔亚姆王室的女儿呀。” 吉斯卡尔在考虑怎样对自己有利。他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把女性作为道具,只是不觉得结婚这种制度具有政治性的意义。和能够成为妻子的女性结婚,并且生下孩子都是一样的。如果需要有个妻子,当然是希望具有马尔亚姆王室血统的。 “对了,为马尔亚姆旧王室的死者们举行个盛大的追悼会怎样?斩尽杀绝的罪孽都是波坦犯下的,现在举办这样的仪式正好可以上演新旧两派和解的戏码。” 因为波坦,吉斯卡尔被强迫着经历了各种的苦难。这么想的话,在政治上利用一下死去的波坦,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考虑各种办法的接见、情愿、陈情的文件推成小山一样运来。目光能够触及的地方,有三个文件引起了吉斯卡尔的注意。是从鲁西达尼亚渡海来的使者送来的文件,有个认识的名字。 ……前一天,“教皇”波坦迎来了人生最后的夜晚。吉斯卡尔国王的心腹骑士欧拉贝利亚,骑着马里开宫廷回家。作为前往密斯鲁王国的使者,做完归国报告以来,完全没有机会觐见吉斯卡尔国王。在后宫,帕尔斯出身的美女派莉莎也没有呈报的机会。吉斯卡尔在全身心追逼波坦的当口,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亲近女色。 “快好了,明天就能见到陛下了……” 正在这么考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声传进了耳朵。 “白鬼,小心!” 街上的一角正在发生争斗。一个盗贼集团搅乱了伊拉克里恩的治安,并且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珠宝店像是被袭击了。盗贼从店里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带着两个同伴的旅行者,似乎是武器妨碍了他逃走。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即使是英勇无比,四、五个盗贼对付一个人,似乎不会是不像样的人物。激烈的刀剑声夹杂着火花。 “先稍微观察一下情况,真的有危险的时候再出手帮忙下。” 欧拉贝利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大量的血飞溅出来,白鬼两手挥动着很重的长剑,砍中了盗贼的右肩。剑被比划的灵巧无比。 混合着悲鸣,盗贼右手的剑和左手的袋子同时掉到了地上。袋口张开,抢劫来的黄金珠宝散落出来,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其他的盗贼正打算要捡这个袋子,被一把剑阻挡向后退开。只见一个穿着骑士装备的年轻女子,就是刚刚称呼“白鬼”的他的同伴。 头发在后面束起,垂在背后不停地摇摆。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是给人明朗感觉的漂亮女孩子,目光很有神。 仔细一看,白鬼是可以称为少壮这样的年龄。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剑是很公平的,就算是很有名的骑士也是一样的。 从右边乘虚攻击过来的剑,打翻了手腕。刀剑的声音没有停止,回击砍中了对方的右手手肘,骨头碎裂的声音混合着痛苦的叫声。 六人中的五人都负伤了,没受伤的那个人眼里也露出了胆怯。挥着短剑,转身逃走,五个受伤的人都摁着伤口,一路滴着血蹒跚地逃跑。 被称为白鬼的男子没有勉强去追,边笑边收起了剑。回头看,撞上了欧拉贝利亚的视线。 “冬·里加路德……?”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和表情都因为惊愕而颤动,他跳下马跑到跟前。 “这太让人震惊了!你还活着吗?!至今你都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抓住老朋友的肩膀来回摇晃。说是老朋友,却没有亲切的视线和熟悉的感觉。欧拉贝利亚看到了困惑的表情。他犹豫地问道:“你……知道我的事情?” “什么?不要说奇怪的话,你难道忘记我了?欧拉贝利亚呀,出征鲁西达尼亚以来,我们不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吗?” 老朋友只是摇头,“我的名字叫白鬼,不,这三、四年都是这么叫的。一直不知道本名,冬·里加路德是我的本名吗?” 受到这么认真地询问,欧拉贝利亚说不出话来。年轻女骑士朝这边走来,“由我来说明整件事吧。”这样说道。那种美丽就算是欧拉贝利亚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分,直到现在才确认了。 “你是鲁西达尼亚人吧。” “是的,鲁西达尼亚的女骑士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原本受已过世的巴鲁卡西翁的照顾,参加过帕尔斯远征。” “哦,这样的啊。” 欧拉贝利亚有些瞠目结舌了,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看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你们好像刚刚到达这里,可以的话,到我家来吧。” 女骑士艾丝特尔和白鬼相对视了一下,有些犹豫,由于欧拉贝利亚的热心还是答应了。其实,住宿的地方也还没决定,而且欧拉贝利亚又是宫廷中的要人,这样也会比较好。 “哦,为了觐见国王陛下从鲁西达尼亚长途跋涉而来,真是辛苦了,一定会得到陛下嘉奖的哟。” 对于欧拉贝利亚的话,女骑士为了询问也为了确认贸然说了出来:“国王陛下就是吉斯卡尔大人吧。” “当然,哦,这里就是我家了,不要客气。” 是由白色大理石构成的很气派的房子,橄榄树和月桂树深色的影子映在红土上。走进凉爽的大厅,女骑士才回过神来:“夫人在的话,要问候一下……” “不,我是独身。不需要顾虑,只是除了你们,还有一个女客人,先打声招呼吧。” 就像是等待主人说完一样,从里面传来接近的脚步声。就像是跳舞般轻柔的脚步声,以为是女仆,披着头纱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大厅,以对等的口吻对欧拉贝利亚说道:“呀,来新客人了。” “喂,派莉莎!”房子的主人劝告说,“你是早晚都要见到国王陛下的人。注意谦恭一点,不要这样轻佻。” “不要管我,一直都被禁足在这里,嗯,不能说是牢房,那么气派的房子,也能够唱歌跳舞,只是这样老去太无聊了啦。” 被称为派莉莎的女子移动视线,发现了艾丝特尔和白鬼。以亲近别人的姿态,对艾丝特尔报以没有什么意义的微笑。对白鬼,说是好奇心吧,似乎是动了在这之上的感情,注视的视线无法离开。

那个时候欧拉贝利亚并不是想要见死不救,而是他自己也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绝对没有想到冬·里加路德能从大地的裂缝中活着回来,想当然的认为好友已经死了。之后一直处在转变和动荡中,说实在的,也很少想起来了。 但是,现在再次遇到了活生生的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对于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像是要补偿似的,把好友当成了贵宾。同样,艾丝特尔也受到了厚待,被带到一个拥有华盖床的客房。 晚饭规模很小,内容却很丰盛。有六种葡萄酒,各种海鲜炒饭,羊肉和蔬菜串烧,野猪和野兔铺满了整个餐桌。座位上并排坐着欧拉贝利亚、艾丝特尔、冬·里加路德、派莉沙,服侍的人却有十几个,公馆的主人吃的好,喝的好,聊的开心。 “鲁西达尼亚的人材都变成累累的尸体,曝晒在帕尔斯的旷野上。蒙菲拉特将军和波德将军……真是惊人的损失。” 欧拉贝利亚的声音混合着伤感,白鬼冬·里加路德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虽然很可惜,但死者无法复生,活下来的人应该团结起来,效忠于吉斯卡尔王,努力把这片土地建筑成王道乐土。” 欧拉贝利亚一个人充满着热诚在喃喃自语。 “冬·里加路德,你也应该留在马尔亚姆,我作为保证人,把你引荐到宫廷,哦,女骑士阁下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 艾丝特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欧拉贝利亚又和好友聊了起来。 “我现在也快要升到大臣的地位了,虽然也挺辛苦的,不过和你比起来不算什么。你凭着文武才能和丰富的经验活下来,也会想要出人投地。” 冬·里加路德还在疑惑,欧拉贝利亚继续热诚地说着。对于冬·里加路德,欧拉贝利亚的评价很高,这决不是说说的。只是,在纯粹的友情以外,欧拉贝利亚也有把冬·里加路德放在身边的理由。 现在,在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宫廷中,国王吉斯卡尔独占了权威和权力。没有设立宰相,仍然处于国王独裁的状态。考虑到吉斯卡尔王的才干和实绩,这是当然的。但这样的体制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的。吉斯卡尔王会结婚,生下世子,调整统治机构,总之设立宰相职位的可能性也很高。 两大功臣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都遥望着这个位子,派阀的形成也开始了。对于欧拉贝利亚来说,由于双方的动作而处于心情非常愉快的立场。 欧拉贝利亚没有将自己当成第三势力的野心。现在的情势是,虽然存在,但是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莱卡拉侯爵的势力斗争正在显著化,决定选择哪边的吉斯卡尔王的视线也可能投向中立派的欧拉贝利亚。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加入哪一方势力,被作为众人中的一员来对待,或者作为有力一派的首领受到认可呢,这关系到今后在宫廷的生涯。 换句话说,欧拉贝利亚希望冬·里加路德的才能成为他的同党,当然也不能这么恶毒的来想,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好友的利益,并且相信对于吉斯卡尔王也是很好的事情。 “女骑士阁下也这么认为吧。” 既然欧拉贝利亚说了,艾丝特尔无言地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当事人有些不同的想法。 “我要和你一起行动,艾丝特尔卿。” 白鬼对着年轻的女骑士这么说道,并向欧拉贝利亚行了个礼。 “想要说感谢的话,我这身体确没有恢复记忆,被称呼为冬·里加路德,但没有一点实在的感觉。甚至和吉斯卡尔王共事的您也回忆不起来,引荐到宫廷什么的言之过早了。” “冬·里加路德呀……” “等到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吧,不然无法接受阁下的厚意,恐怕还会闯祸。” “说的也是没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着急,除了我以外也有熟人,慢慢地考虑恢复身体比较好。” 欧拉贝利亚晃动着葡萄酒杯,吐着酒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就算是这样,你这种程度的勇者,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的年龄不应该会满头白发的。” “看见了可怕的东西。”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很低,回答的很短。 “迪马瓦特山的地下吗?” 欧拉贝利亚皱着眉问道,冬·里加路德没有回答。包含着正确的地名和时间,记忆也没有恢复过来。恐怖的片断就像早春的瑞雪一样缥缈的飞舞着。从四年前的每天半夜被恶梦所惊醒,至今每月还会有一、两次。 “那件事反正可以慢慢听你说,倒是不要忘了重要的事。女骑士阁下特意从鲁西达尼亚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欧拉贝利亚问起,艾丝特尔慎重的直起身体说,措词和内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艾丝特尔从帕尔斯回来,到达自己家里已经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年末了。 白鬼没有在一起,漂泊中颓废的心情随着踏上故乡的土地而涌现出伤感,流下了眼泪。甚至混合着雪的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回家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艾丝特尔慈祥的祖母去年过世了,祖父身体衰弱卧病在床。看见活着回来的孙女,无法起床,只能留着眼泪。 另外,祖父为了孙女正式得到女骑士称号调整手续,艾丝特尔附加的从军证明书、情愿书送到了首都。同时送去的一些金子起到了效果,半年后,艾丝特尔获得骑士资格的通知书送来了,也是祖父死去的两天前。简陋的葬礼之后,艾丝特尔开始了新的生活。有要询问的事情,鲁西达99lib?尼亚国内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土地和人心都荒废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饥荒也好,盗贼也好,主管的宫廷都很无力。接着,艾丝特尔的故乡,无法忍耐并且有能力的人聚集起来商讨对策。 “总之,就算王弟殿下不想回国,鲁西达尼亚这名字作为国家才能存在下去。谁愿意出力去马尔亚姆请愿让王弟殿下归国。” 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一带的小领主的骑士的村长的夫人的代理人,集合了三千人以上的签名。签名的同时,募集捐款,相对于签名并没有募集到多少。总之金额只够人数很少的陈情团往返马尔亚姆。 筹集旅费的时候,也选出了参加陈情团的人。首先戴·莫拉这样的老骑士被选为了团长,虽然他没有选择同行者们的头绪,但艾丝特尔被指名为其中的一员。 戴·莫拉是艾丝特尔祖父的朋友,有半开玩笑的约定过孙子一代以后要结婚。可是,戴·莫拉的孙子,远征帕尔斯的途中,在马尔亚姆伤病死了。戴·莫拉深知艾丝特尔在帕尔斯如何努力保护伤病者的,所以无论怎样都想要她同行。 艾丝特尔犹豫着是否要离家,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接受了戴·莫拉的指名。 想明白了就这样留在家乡,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在马尔亚姆,也要出手。 白鬼也作为护卫同行。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众所周知,他是艾丝特尔忠实并且有实力的战士,这是没有异议的。 这次陈情团的旅程,让参加的人们没想到的是接连着发生不幸的事情。 首先,到达阿尔卡拉港口城市,等待着开往马尔亚姆方向的船只出航,却没有发现合适的船只。等待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出航的前一天晚上,年老的戴·莫拉心脏病发作,突然死去。 葬礼结束后,讨论了往返问题,到现在也不能中止了。决定好之后,花了半个月寻找下一艘船,终于从阿尔卡拉出航,第三天就遭到了暴风雨。这三天,陈情团员们在客舱的床上翻滚。暴风雨安定下来,正以为可以松口气,作为戴·莫拉的继任者成为团长的贝拉斯克却失踪了。找遍了船内也没有找到。说不定是暴风雨的时候船上颠簸,掉到海里去了。 目的地是埃斯克利亚尔岛,上了陆地之后,一行人完全情绪低落了。依亚尔达波特之神就像是在严苛地对信仰者进行着试练。 就算是这样也提起了精神,找到了直达马尔亚姆的船只,支付了订金。到约定的时间拖着步子来到港口,应该等候着的船只早就出航了。被自称为中介人的男子欺骗了。 中介人没有出现,和他交涉的责任人也行踪不明了。是无法忍受内心的自责逃亡了,还是自杀了,其他人也没有找到他的手段。 一人死了,两人掉队,到达马尔亚姆港口已经是从故乡出发四个月之后的事了。踏上马尔亚姆土地的只有艾丝特尔和白鬼了。 ……大致的事情艾丝特尔说完了,欧拉贝利亚胡乱地点着头。不知是感觉到艾丝特尔的辛苦,喝醉了,还是睡著了,或者是全部。 艾丝特尔突然发现帕莉萨特丰满的肢体紧贴着冬·里加路德,擦拭着洒落在衣服上葡萄酒和米饭。分成一份份的羊肉,仔细地把它吃完。 “占德也说不上是美男子,比起美貌却瘦弱,还是有实际武力的比较好。” 虽然埋在年轻的帕尔斯女子胸口,还是感受的到好意,派莉沙是率直的。也许原本就是感情丰富的人,没有把爱慕的心情掩藏起来。看在眼里的艾丝特尔,不可思议地没有讨厌的感觉。 说到冬·里加路德,很明显不会讨厌像派莉沙这样肉感的年轻美女。在艾丝特尔故乡的时候,附近的姑娘和没有归来士兵的妻子,都认为他很好而对他倾心不已的样子。 “我是鲁西达尼亚人哦,也许在帕尔斯对你的亲兄弟做过很残忍的事,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派莉沙很爽快地说道:“第一,我没有亲兄弟;第二,残忍地对待他人不像是你这样男人的所作所为。真的做了坏事的人,无法摆脱烦恼和疑虑。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是呀。” 暧昧地回答也让冬·里加路德的表情绽开了。艾丝特尔怀着好意凝视着他。 “希望白鬼能够幸福。”艾丝特尔正在思考,这三年来他住在自己家里,也给医生诊断过,都没什么效果。恢复记忆的期间,白鬼耕田、养羊、修理房屋和栅栏,附近的人们都如获至宝似的。 也不是只有和平的工作。 失去了国王,也被王弟抛弃的乱世,就像是按照季节行事一样,不时的受到盗贼和私兵集团的袭击。每次都是艾丝特尔和白鬼协力击退敌人,保护了故乡的和平。 白鬼是非常优秀的战士,自己挥动战锤和剑对付敌人,指挥农民、老人还有女性,发挥出用兵者的才能。利用敌人的大意把他们两百人引到山谷间,被我方五十人击溃。被称赞手腕时,笑着回答道:“啊,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难对付的家伙,否则不知道会变成怎样呢。” 也怪不得白鬼这样,鲁西达尼亚能称得上和被承认的骑士和士兵,全部参加了帕尔斯的远征,几乎没有生还的。四十万人出征,七成曝尸在异国的荒野上,二成跟随吉斯卡尔留在马尔亚姆,回到故乡的只剩下一成。而且其中的一半,手脚或是眼睛留在了他国,虽然保住了生命,回来后也无法工作了。 帕尔斯人和马尔亚姆人看来,鲁西达尼亚并不全部都是万恶无道的侵略者,他们也有他们的悲哀和伤心。在帕尔斯的战场上,失去一只脚的士兵好不容易地拄着拐杖回到故乡,认为丈夫早就死去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再婚了。这样悲惨的例子,在鲁西达尼亚所有的城市和村庄发生着。 艾丝特尔以外的三人完全醉了,宴会随之结束了。主人和客人也各自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应该是这样的。

一夜过去了。 欧拉贝利亚起床出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晨光,鸟的鸣叫声比市场喧闹的声音还要大。这个时候,在宫廷的地下牢房里,自称教皇的波坦的头已经被敲碎了,欧拉贝利亚也不可能会知道。 好友冬·里加路德所住房间的门慢慢打开了,那一幕让欧拉贝利亚大吃一惊。 带着有些尴尬表情、还穿着睡衣的冬·里加路德伫立在门口。他背后的阳台上,有个伸着懒腰的年轻女子,让欧拉贝利亚最大限度的张开了眼睛和嘴巴。 “派、派莉沙,你……?” 年轻的帕尔斯姑娘一点也没有发怵,穿着睡衣从阳台走出来,用明朗和沉着的口气发表着意见,没有丈夫的女人和没有妻子的男人,没有被其他人强制,也没有一方勉强另一方,出于自愿因爱而交合应该没什么问题,少许行为过分就道歉之类的。 “嗯……算了,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 欧拉贝利亚有点、不,是非常地失望。对于他来说,特地把派莉沙从密斯鲁带来,使其成为吉斯卡尔王的后宫,计算着对自己的政治力有很大的帮助。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和冬·里加路德搞在一起。 如果知道事情会这样,就先对派莉沙出手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先了。 欧拉贝利亚低级地抱着后悔的想法,要说派莉沙,也怪他没出手。机会多得是,就算派莉沙没有喜欢上欧拉贝利亚,可也不讨厌。甜言蜜语一点,肯定也会得到回应。 这么说来,冬·里加路德这家伙对女人出手还真不慢。女骑士对他有恩,可以除去,因此好像没有其他能够成为恋爱对象的人。 总之,这不是慢悠悠抱怨的场合。乘着欧拉贝利亚有公事要出去,艾丝特尔匆忙地赶去王宫参拜觐见。冬·里加路德在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机会,帕莉萨特微妙地感到高兴。 马尔亚姆的王宫和帕尔斯比较起来只有一半的规模,也达不到豪华的程度,但鲁西达尼亚王宫并不贫乏。利用大量的大理石,通过海上交易赚取财富。曾经到处都放置着雕像,但由于严禁对波坦进行偶像崇拜,所有的雕像都被破坏了。 艾丝特尔从觐见用的房间里被叫出来,跪在台阶下,调整好语调和音量:“参见王弟殿下。” 突然插入了式部官的叱责。“不是王弟殿下!这位是我们的马尔亚姆国王吉斯卡尔陛下!” “失、失礼了,请陛下饶恕。” 看见因恐惧而退缩艾丝特尔的样子,吉斯卡尔心里嘟囔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才不想回鲁西达尼亚,从陛下降格到了殿下。无法理解这五年来的辛苦、恶战的人,到底要申诉什么。 “算了,看来你们还没有习惯呀,不要重复犯相同的错误就好了。” 吉斯卡尔这么一说,艾丝特尔更加退缩了。 “从鲁西达尼亚带了东西来,务必请国王陛下看一下。” “哦……为了这个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 “是的。” “好,让我看看。” 吉斯卡尔并没有很大的期待,然而对艾丝特尔特地从鲁西达尼亚带来的东西,不禁很失望。对于现在的吉斯卡尔,不需要这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这是热切期望陛下回国的鲁西达尼亚人民代表的请愿书,有三千人以上的签名。” “……” “无论如何,请回鲁西达尼亚。治理这混乱的国家,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民众。” 十本左右羊皮纸做的卷轴叠在台阶前,艾丝特尔恭敬地低下头。看见她充满热忱的样子,吉斯卡尔显现出勉强表情。 “果然是这件事,令人为难的好意啊。” 艾丝特尔无法出声,心情比听到咂嘴声还差百万倍。 鲁西达尼亚国内正在分派国王的直辖地和贵族的领地。国王的直辖地并不是统一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散在全国各地,称为“县”,共计四十余处。大小贵族中也包括圣职人员,他们的领地有二百处以上。这种混乱的分派形成斑驳的模样。 参加帕尔斯远征的也有很多贵族,其中超过半数没有回国。鲁西达尼亚中央国王和王弟没回来,地方的土地领主不在,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年以上。渐渐演变成领地界限的争夺,不发生骚动反倒变得不可思议了。 争夺的当事者们无法协商,开始向宫廷提出诉讼。但是,国王和王弟都不在,没有可以裁定的人。来请求吉斯卡尔回鲁西达尼亚的,艾丝特尔并不是第一个。 吉斯卡尔终于回忆起来了,这个年轻的女骑士曾在帕尔斯见过一次。那时,艾丝特尔是以见习骑士爱特瓦鲁为名的。 那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下旬的事。叶克巴达那的帕尔斯王宫在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下,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艾丝特尔要求直接面奏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被吉斯卡尔赶走了。接着,伊诺肯迪斯七世被马尔亚姆的公主伊莉娜内亲王刺伤了。混乱之中有个帕尔斯的年轻人出现,用弓箭阻击吉斯卡尔,紧接着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乘乱救出伊莉娜内亲王,率领私兵逃走了。至此,与银假面席尔梅斯决裂。 “对了,如果计划成立,艾丝特尔是要作为暗杀国王的共犯处死的……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真是奇怪的缘分。” 就算感到有缘,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台阶下艾丝特尔·德·拉·法诺恭敬的样子,吉斯卡尔就有要生气的感觉,并不是针对艾丝特尔个人的。 以后的三十年,鲁西达尼亚可能有几个大势力来统治,出现群雄割据的状态。甚至于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后,出现被称为风云人物或是英雄,再次统一鲁西达尼亚全国,开辟新王朝也未可知。总之,这是吉斯卡尔死后的事情了。 “如果我回到鲁西达尼亚,需要完全巩固好马尔亚姆,整备好充分的兵力和物资。准备不足就离开的话,鲁西达尼亚可以恢复,马尔亚姆就会被他人夺走。我会在两国的历史上留下蠢蛋的名号。怎么能受得了被这种家伙引诱蒙骗了?” 调整了下思绪,吉斯卡尔从御座发出声音。 “特地从鲁西达尼亚过来,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你了。但是,很可惜,我现在没有回鲁西达尼亚的余力。”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接着发出骚动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接下来,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留在马尔亚姆,由才能和意愿给予相应的官职和土地,为了建设新的马尔亚姆王国,鲁西达尼亚同胞们能够出力,也能让我增加胆量。” 艾丝特尔的声音陷入了失望:“鲁西达尼亚期望陛下能够回国,这样是不行的。” “马尔亚姆也希望我留在这里。”吉斯卡尔不客气地说完就走开了。 在鲁西达尼亚,他是伊诺肯迪斯王的弟弟,带领三十万人远征他乡却遭惨败的败军之将。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儿子,回去只能遭到他们的怨言。但是,在马尔亚姆这里,他是新王朝开创者,收拾战乱,讨伐波坦,获得至高的名声。 “已经不是鲁西达尼亚了,是凯法路尼斯。”吉斯卡尔经常这么说。帕尔斯历三二二年六月,吉斯卡尔在马尔亚姆王国的西海岸,驻兵凯法路尼斯的城堡,打倒波坦99lib?,获得权位。辛苦得到了成果,不禁产生了赞美自己的伤感。 每次说到“凯法路尼斯”这个名字,吉斯卡尔仿佛抓住了年轻时的热情。所以,第二年,吉斯卡尔把新开辟的王朝称为“凯法路尼斯朝”。 看着低着头的艾丝特尔,吉斯卡尔有着暗红色的打算,他要把这个年轻的女骑士置之于死地。 艾丝特尔没有罪,只是他让吉斯卡尔回忆起了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许多失败和屈辱的记忆。 吉斯卡尔充分地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不合情理,对鲁西达尼亚来的使者,赶回去不管就行了,完全不需要陷害杀了她。但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思考回路向着奇怪的方向歪曲了。 “艾丝特尔·德·拉·法诺吗?好运的女人,总之将作为杀害教皇的犯人,在历史上留名吧。”

不要垂头丧气。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艾丝特尔还是深切地感到气馁。没有想到会被吉斯卡尔这么明白地拒绝。 期待“让我考虑一下”之类的,之后也许就好了,这些都变成徒劳的,心情非常沉重。 什么成果也没有,还不得不花四个月回鲁西达尼亚。 艾丝特尔耸了下肩,长长地吐出口气。到了马尔亚姆,立刻说服吉斯卡尔,就能够马上回国了。这样天真的梦想没这么容易实现。原本艾丝特尔生性乐天,几年来的操劳让她处事变得非常慎重。 “吉斯卡尔殿下,不,陛下确实有他自己的事,但故乡那些拿出旅费的人们一定会很沮丧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天,想和靠得住的欧拉贝利亚商量,他却出城视察去了。 走投无路的艾丝特尔回到欧拉贝利亚府邸等待,和白鬼说了整件事。白鬼似乎没有想起什么,也没明白在说什么。坐在一起的派莉沙相当豁然地鼓励着艾丝特尔。 “不要在意,艾丝特尔,不能回故乡的话,那就等到能回去了再回去。” “你不想回帕尔斯吗?” “不怎么想。”派莉沙非常明快地回答。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道会变得怎样呢。恋爱、唱歌、好吃的食物哪个国家都会有。在这之前,一直待在密斯鲁,快乐一点才是首要的。” “在密斯鲁?” “是的。” “是怎么样的国家呢?” “嗯,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虽然不太喜欢他们的国王。” 这时候,白鬼冬·里加路德插嘴:“为什么离开了密斯鲁?” “这个……发生了很多事。”派莉沙含糊其辞。发生的什么事情不要详细地对别人说,被欧拉贝利亚这么严厉的说过,就算这样,话题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了。 “有个看上去像旅店老板的男人,叫占德,啊,不要嫉妒哦。” “谁会嫉妒啊?” “真的是个好人,很可怜被杀害了,如果再深思熟虑一点,也许已经是个小国家的国王了。” 派莉沙的台词似乎透着对故人的惋惜,又似乎有某种程度的讽刺。艾丝特尔观察着派莉沙的表情,发出了重大的疑问。 “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被杀了?” “被卷入了阴谋里。” “阴谋?” “密斯鲁宫廷的阴谋!”用轻微而强烈的语气说道,立刻派莉沙用两手捂住了嘴,发现再这样说下去就糟了。 白鬼冬·里加路德在思考着什么。 “冬·里加路德。” 被呼唤却没有反应,艾丝特尔提高声音“冬·里加路德!” 在此之前被称呼为白鬼的男人眼神迷茫地看着艾丝特尔。 “啊,对不起,是叫我啊,都没什么真实感……艾丝特尔卿,什么事?” “改变一下话题,已经知道名字了,如果回到鲁西达尼亚,可以试着回故乡,也许会碰到熟人,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是啊……” 白鬼冬·里加路德的视线像是在寻找自己的灵魂。关于故乡的话语莫名地感到怀念,但是记忆并没有因此而有起色。 突然,冬·里加路德发出低沉而锐利的声音:“你们两人都不要动!” 艾丝特尔和派莉沙同时屏息,手脚的肌肉都紧张得在抖动。两人都有面对这种危险场面的经验,能够感觉到夜晚混杂着的危.险气味。 冬·里加路德压低脚步声,靠近窗边,右手握住短剑的剑柄。马尔亚姆夏天这个季节,凉风会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现在除了凉风,还有敌意。 不经意间,冬·里加路德已经越出窗口。脚步声、刀剑声、愤怒和狼狈的叫声一下子破坏了夜晚的平静。 喘息之间,有什么被打破的声音。 夹杂着好几种声音,很清楚的是有人倒地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按照冬·里加路德指示的两个女性也到达忍耐极限了。 “白鬼!” 没有多想就叫了这个称呼,艾丝特尔也越出了窗户,手里拿着长剑。 一阵慌张离开的脚步声,石子路上落着点点的血迹,月亮发出青紫色的光。 冬·里加路德趴在地上,艾丝特尔忍住不发出悲鸣,喘息之间派莉沙叫了起来。两人协力把庞大的男性身体运到大厅。 派莉沙曲着身体在叹息:“唉,为什么我的男人运这么差?我迷恋上的男人都会因意外灾难而死掉呢。” 艾丝特尔把湿毛巾从冬·里加路德的脸上拿走时,有个声音说道:“喂,不要擅自杀了别人。” 这是微弱的活人的声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派莉沙和艾丝特尔发出高低不同的喜悦声。冬·里加路德按着头抬起上半身。 “不要勉强。” “是啊,出了很多血。” “这是红葡萄酒,以为是真血吗……打翻了瓶子。是白天的盗贼,怀恨在心想回来报复了。” 冬·里加路德发出有力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好好说。但是,看着两位女性的眼睛出现清晰的光芒。 “想起来了!” 听到冬·里加路德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女性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起来了是不是表示记忆恢复了?” “嗯,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叫冬·里加路德,二十二岁在鲁西达尼亚获得骑士的称号……” 此时,佣人们进来了。艾丝特尔为冬·里加路德要了点水,让他坐在椅子上。 冬·里加路德是和欧拉贝利亚一样得到吉斯卡尔信任的骑士,年纪轻轻就能够在一线指挥,勇敢且武艺高超,对待下级士兵也很公正。 也许是因为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之后得到了帕尔斯神明的嘉奖。四年前,冬·里加路德在迪马邦特山目击了帕尔斯同志的争斗,见到奇夫一骑与席尔梅斯一党对峙的样子,那时候欧拉贝利亚也在。 “什么呀,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重要的是有违骑士道,帮忙去好吗?” 还没等到下属同意,就发生了大地震。冬·里加路德的公正也有了收获。山崩地裂岩石飞舞之中,欧拉贝利亚死里逃生。而冬·里加路德被石砂瀑布带入了暗黑的深渊,连带地自己的名字这几年也掉到了忘却的池子里。 “我在帕尔斯地底深处看见了恐怖可怕的东西……那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是几几年了?”

终于确认了时间。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六月,冬·里加路德在帕尔斯东部的怪山中行踪不明。现在是帕尔斯历三二五年六月,经过了整整四年。当时冬·里加路德是三十岁,算下来现在是三十四岁了。 “啊,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需要感激的事,没有从记忆中消失。对艾丝特尔卿的感谢无法用语言表达。” 派莉莎询问由于情理而低下头的冬·里加路德,到底他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像是瞪着眼睛的巨人的影子,并且肩膀上长着蛇。” 确实是很奇怪的话,但让艾丝特尔吓一跳的是派莉莎的变化。快乐和开朗一瞬间像是鸟儿一样飞走了。 “那、那、那是……” 和声音相对的,本来充满血色的脸变得苍白,能看到身上的肌肉在颤抖,没有东西从手上掉下来,不过是因为开始就没有拿。 “派莉莎,你怎么了?” 惊慌的艾丝特尔连忙扶着帕尔斯姑娘,膝盖发软的派莉莎眼看着要虚脱在床上。 “你、你看到的东西、东西是撒、撒哈克啊!”指着冬·里加路德的手像是烈风中的小树枝在摇动。 “喂,派莉莎……” “你看见的东西是蛇王。” “蛇王?” “嗯,蛇王,蛇王撒哈克!” 派莉莎的恐惧是帕尔斯人共有并且能够理解的,但是在场的帕尔斯人只有她一个。 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面面相觑,不是帕尔斯人,对于派莉莎的恐惧是没有实感的。活泼开放的帕尔斯姑娘变得恐惧和狼狈,多少有些滑稽。冬·里加路德对在地底亲身经历的恐惧有种奇妙的距离感。 冬·里加路德伸出手臂,派莉莎像是做梦一样和他紧贴在一起。他的耳朵里传来艾丝特尔的声音。 “对了,我有听到过撒哈克的名字。” 这是不包含恐惧并且深刻响亮的声音。 “就算是勇猛的帕尔斯骑士,听到撒哈克的名字,也会脸色大变,没办法笑出来。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撒哈克,啊,那就是撒哈克呀。” 冬·里加路德的声音有些生硬,没什么恐惧的感觉。不知道正体和名字的存在才更加可怕吧。不是帕尔斯人,却是更加骁勇的骑士冬·里加路德,被告知了在地底见到异形的名字,有了克服四年来恐惧的勇气。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又是谁来了。” “不是欧拉贝利亚回来了?” “还是刚刚的盗贼回来了?” “哼,让我恢复记忆的恩人吗?” 猛地闯入大厅的既不是房子的主人也不是冬·里加路德的恩人。而是一群完全武装的士兵,人数十二、三人。说着鲁西达尼亚的话;穿着鲁西达尼亚的甲胄;拿着鲁西达尼亚的剑和枪。还没等开口责问他们,艾丝特尔他们就被指着:“他们就是旧马尔亚姆王派的残党!杀害波坦教皇的共犯!” “……什么事?” “狡辩也没用,没人不知道你们是因为对波坦教皇长年的怨恨而谋杀了他,连国王之名的审判都等不及,无礼的人!” “等等,波坦总大主教被杀了?”艾丝特尔有些茫然的问道。 回应的是冷笑:“不用装了,犯人。” 白鬼冬·里加路德哼哼着:“艾丝特尔卿,抗辩是没用的,我们被人陷害了。虽说是非常低劣的陷阱,但是我们死了的话,就没人能够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冬·里加路德接着问:“这件事欧拉贝利亚知道吗?” “知道这个干嘛?” “……呃,说了没意义的话。” 如果欧拉贝利亚知道的话,那说什么也没用。反之,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应该让他卷入。 就如经验丰富的军人一样,冬·里加路德当即做出了判断。 用枪和剑的环猛地将与他们的距离拉近。 “要对有着同样信仰的人下杀手吗?” 冬·里加路德的话语中带着难以忍受的语气。 帕尔斯的村民对没有记忆的我很亲切,也许,就那样失去记忆待在帕尔斯山中更好些。 被称为白鬼的男人像是要斩断感伤一样,剑飞快地斩过。 冬·里加路德的身体向右闪过斩击,抬起左肘,被痛打下颚的敌人,猛地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被踢中双脚的瞬间翻了个身,两个敌人又拿着枪刺过来。他顺势拉过枪身,向敌人的下身踢去。 敌人无法使用剑而不能还击。这时右前方和左侧方又同时有人砍过来。 冬·里加路德强韧地转过手腕,砍掉了左边敌人拿着剑的右手,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还带着血的剑紧接着向右边回旋。 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朝着冬·里加路德颈部砍来的刀,火花四溅后又马上转回来。对手调整姿势的瞬间,冬·里加路德猛地跳起来,向着对方右锁骨下方狠狠地刺下去。 “白鬼!” 艾丝特尔也飞身而出,用了已经习惯的称呼。她捡起了掉在床上的枪,向低位投了出去。前进的敌人被枪刺中了脚,身体扭曲着倒了下去。 杯子、器皿乱飞,原来是派莉莎扔的。被器皿打中脸的敌人,留着鼻血开始后退。 “后退!”其中一人怒吼着,“没有必要在这里被杀了,后退!” 此时的动作才证明了他们的训练有素,死者被留了下来,负伤者被同僚搀扶着带走,撤退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冬·里加路德没有因为胜利而高兴。 “他们马上会回来的,这次就不会只有这点人了,我们恐怕没办法应付。” “不想死的话,只有这么做了,总之这个国家不能待了。” “到哪儿去?帕尔斯?”艾丝特尔说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地名,反对的倒是变了脸色的帕尔斯人派莉莎。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想回有蛇王撒哈克存在的帕尔斯。” 激烈地摇着头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 “但是就这样待在马尔亚姆,我们会被当作杀害教皇的犯人。白鬼、不,冬·里加路德说得对,这个国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艾丝特尔无法相信吉斯卡尔国王的公正,并不是觉得他残忍无道,而是亲身遇到过把政治目的放在道义之前的人。 “就算逃走,也没必要特地去帕尔斯吧?对了,鲁西达尼亚,你的故乡怎样?那样更好,是吧?” 被紧贴着的冬·里加路德感到有点困扰,又无法用力甩开。 “鲁西达尼亚确实是我的故乡,但是……” 冬·里加路德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记忆恢复了,连带讨厌的事情也想起来了。冬·里加路德在自己的国家并不幸福,也因此才参加了帕尔斯的大远征。 “……不用勉强回去就好了。”艾丝特尔望着他在低头自语。

冬·里加路德出身于名门望族的旁系。位于鲁西达尼亚西北部的某个地域,同样是鲁西达尼亚,艾丝特尔的故乡在东南部,离得很远。和平时代,徒步旅行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 虽说拥有骑士的身份,只要不浪费生活就没什么麻烦,但父亲死后继承的长兄,二年之间就消耗掉了大半的家产,兄长自身投机的失败再加上他妻子的浪费,成为沉重的负担。 冬·里加路德向兄长谏言,但完全听不进去。吵到最后,兄长拿出了剑,弟弟要从兄长那里把剑抢过来,争抢之中,刺到了兄长的侧腹,受了重伤。兄长的妻子告诉了他判决的结果。 “去参加帕尔斯的远征,为了神之荣光而战,以此免去你伤害兄长的罪孽。” 无法逃避,冬·里加路德不得不抛弃故乡,加入了盔甲的行列。 现在又一次陷入了穷途末路,冬·里加路德摇了摇头。 “不,就算想要回鲁西达尼亚,也做不到。” “为什么呀?” “朝着外海的港口,一定有所准备,想要乘上船是很危险的。就算乘上了船也有可能是陷阱,到了海上再把我们扔下去。” 冬·里加路德没有明说是谁指使的,艾丝特尔也不敢去确认。如果吉斯卡尔有意去做的话,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艾丝特尔也仔细思考了一下,做了了决定。 “一定要回鲁西达尼亚,只是要经由帕尔斯到达。向东走,在达尔邦内海沿岸乘船出发。” 冬·里加路德强烈地表示支持:“赞成!” 鲁西达尼亚的骑士看着帕尔斯的女子:“派莉莎,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快一点。” “哎,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快乐的人生呀。” 叹息归叹息,派莉莎也只得调整逃走的方向,赶快跑。相比在密斯鲁的时候,似乎处理的更好的样子,只是样子。另一方面,屋子的主人欧拉贝利亚慌张地从宫廷赶回来,三位客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欧拉贝利亚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就返回王宫向吉斯卡尔报告。马尔亚姆新王国的支配者苦笑着说:“嗯,逃掉了嘛,算了,也没办法。” 吉斯卡尔不是在犹豫是否要杀了艾丝特尔和冬·里加路德,这不是他的目的,而是需要他们来背负杀害教皇波坦的罪名,从马尔亚姆消失就足够了,吉斯卡尔这样说给自己听。 “去追踪,但是,确定逃到国外的话就没有追下去的必要了,鲁西达尼亚方面也是警备森严。” 在吉斯卡尔看来,找不出理由来判断杀害教皇的犯人们会逃往帕尔斯。 第二天,王宫发出了公告。公告上的内容是自称教皇的波坦被杀害了,一名马尔亚姆的男子作为犯人被逮捕。 男子“自白”称:受了旧马尔亚姆王朝的恩惠,和来自鲁西达尼亚的一男一女共谋杀害了波坦,并把尸体扔在了荒野。对于为什么与鲁西达尼亚人共谋这样的疑问,回答是他们的亲族受到异端审问而被杀,所以有共同的仇恨。当天夜里,男子就在狱中猝死了。 这样的自白谁也不会相信,大家都认为自称教皇的波坦横死是吉斯卡尔的意思。吉斯卡尔省去了裁判和处刑等手续,消灭了历年来的仇敌。 但是,谁也没说什么,都接受了吉斯卡尔公开发表的内容。倒不是因为怕吉斯卡尔,不管是马尔亚姆人还是鲁西达尼亚人,都认为波坦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 “为了那个狂信徒,流了多少的血,已经够了,连回忆都不想要。不知道天会晴还是下雨,总之暂时迎来了黎明……” 欧拉贝利亚也什么都没说,不管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自己,除了沉默没有其它的方法。 吉斯卡尔也满足了,朝着马尔亚姆新王国的建设,练就各种各样的政策,制度改革也慢慢出台。 在那之后,三名杀害教皇的“犯人”,从伊拉克里昂向东,朝着面向达尔邦内海的港口,快马奔驰。 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

跟马尔亚姆以达尔邦内海相隔的帕尔斯国里,正逢称“盛夏四旬节”的庆典,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但是,现在在亚尔佛莉德背后阵阵拍打而来的热浪,并非天上的太阳所造成的,而是地面上的火形成的。 纳摩德放的火,随着油的流动紧紧地追了过来。亚尔佛莉德的左边是法兰吉丝,奇夫紧跟在后,“亚尔斯兰十六翼将”当中的三个人,就在慌张地快要在底下被熏制起来时,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在后方的火焰跟烟雾。因为他们从秘密暗门滚到了地面上的房间。 几次深呼吸后,把烟和热气从体内赶出来,回头一看,热气正缓缓从暗门冒出来,亚希女神的画像开始冒出阵阵略带青色的烟。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位看来很有气质的老妇人现身了。这个穿着白色圣职人员服装的女性,就是哈拉尔神殿的女官长。虽然个性很温和,但这时也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女神官法兰吉丝!还有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安置着让人尊奉的亚希女神,而且是非常清净的神殿啊!好好分辨着是个什么样的场所!” “我诚心地向你致上歉意。” 女神官法兰吉丝行了个礼,而“那个叫什么的见习神官”因为修行不足,马上气得鼓起脸颊反击。 “这里可是有人放火啊!如果不早一点做些什么——哪,你看那里!” 听到这句话,女神官转头一看。虽然向右转过头去,应该就可以看到火跟烟雾,但她却转向左边。她所看到的,是在哈拉神殿里绝对不能存在的邪恶东西。 “男人、男人……” 正用右手手指指向奇夫的女神官,虽然像是要愤怒地大吼,但是在看到奇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就奇妙地双颊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蛋”是奇夫的武器,特别是对付纯情的女性,可说是有着绝大的效力。 此时,有个手持棒子的人影跑过来。这个人比一般人来得高,手臂跟腿也比较长,身上包着一件短衣。这个被太阳晒黑、让人觉得精悍的年轻人,看起来虽然像个男人,实际上确是个女人。这是见习女神官蕾拉。 "亚尔佛莉德!法兰吉丝!" 蕾拉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这件事待会再说,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啊!” 亚尔佛莉德虽然虽然昨天才认识蕾拉,但是已经了解她值得信赖。听到亚尔佛莉德这么说,再加上被烟跟热气一熏,她马上就理解先况。 “女神官长大人,我们快点让大家去避难吧!话说回来,法兰吉丝、亚尔佛莉德,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隐瞒你们是我们不对。亚尔佛莉德跟我是国王任命的巡检使!奉国王命令,前来这个山谷。” “巡检使?” “我们得早点把火灭掉,详细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我知道了,详细待会再说吧!” 一边点头,蕾拉一边手握棒子,开始大声地向神殿当中的女人们下达指示。虽然身份只是见习神官,但是在非常时期似乎很值得信赖。从老妇人到少女,各个年轻的女神官们慌慌张张地四处奔跑,看着窗外的亚尔佛莉德说明状况。 “火的魔掌又伸到领主馆内了!” “真是讽刺啊!人能够通行的道路,火也传得过去。另一个出口应该是在领主阁下的书斋吧!” “领主大人没事吧?如果有任何闪失……” “哎呀?”蕾拉发出比亚尔佛莉德所想象,更无忧无虑的声音。 上下大量着蕾拉高大的身躯,奇夫的表情微妙地罩上一层阴影。不管是谁都没办法看穿内心,是这种想法被表现出来了吗?但是他马上就用温柔的声音说起话来。 “来吧,美丽可爱的女神官们,亚希女神派遣忠实的我前来相伴,你们已经从灾难中被拯救出来了。因为奇夫会到这里来,是女神的意志所引导的行为。就让我们赞颂女神的名吧?” 奇夫甜美的微bbr>笑跟表现出来的沉着态度,似乎虏获了这些不知世事的少女们的心。她们看着彼此涨红的脸,一阵交头接耳后,开始跟在奇夫身后。法兰吉丝露出苦笑的表情摇摇头。 “‘做人’再糟糕的男人,总还是派得上用场。这样就能不引起混乱地解决了。” “这可是奇夫卿的功劳呢!” “那么说太夸奖他了。狼会去救小羊,一定是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能让他停留在那里太久。” 就在避难即将结束之际,奇夫虽然从女骑士口中得知查迪的死讯,但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那个叫查迪的是?” “你想不起来吗?” “我好象听过。” “不是有个身为席尔梅斯心腹的年轻壮汉?他不是跟你交过手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 再怎么说,奇夫未免太冷淡了。 “确实是有那个家伙。嗯,死了吗?在还没有确定他是生是死之前,这是件好事啊!”奇夫说。对亚尔斯兰的近臣来说,没有理由特别悼念查迪的死。查迪就像是席尔梅斯的附属物,一直以来都是属于亚尔斯兰的敌对阵营。如果考虑到敌人少了一个,这反而值得庆祝。 “那么,那就是证明的文件吗?” 奇夫指着亚尔佛莉德拿出来的羊皮纸卷。 “嗯,无论如何,只要有了这个文件,关于密斯鲁国触手伸到帕尔斯国内一事,就相当明显了。” 向纳摩德提出这些文件的克欧雷,已于密斯鲁国惨死在席尔梅斯刀下这件事,就连法兰吉丝也想不到。但是,无关文件主人的生死,这文件当中的内容,有着只能想国王报告的价值。 “奇夫,你之所以到这里来,是接受了军师阁下的指示吗?” “嗯,没错。” 虽然流浪的乐士是个相当饶舌的男人,但也会随时机而变化。是心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还是故意装出那种举动引人怀疑,再借此取乐?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很难判断的。法兰吉丝不继续勉强地追根究柢下去,因为她知道,就算追问下去,他也是不会正经回答的。 “神殿的火灾看来不太严重啊!亚尔佛莉德。” “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没有人死伤,顶多就是年纪大的人跌倒而已。” “那我们走吧!” 也不问目的地,亚尔佛莉德很快地就迈步向前。她是要往厩舍的方向去。就算不说也知道,是要骑马前往距离约半法尔桑外的领主馆,打算揭穿自称领主姆瑞鲁——那假货的真面目。 法兰吉丝也打算跟在后面,但有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追上她。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手上拿着棒子的蕾拉,也跟着跑向厩舍。至于在法兰吉丝背后不断传出娇声,是因为奇夫正在跟身边见习女神官的少女们道别,就算不回头,法兰吉丝也知道。

在帕尔斯国里提到欧克萨斯,其中一个是河的名字,另一个则是个地名。因为欧克萨斯河源流的其中一支,是从欧克萨斯地区的尼姆鲁苏山岭一带发源出来的,还是在久远之前贾姆席多圣贤王的朝廷里,有个名叫欧克萨斯的廷臣,因为探察到河的源流后,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在经过千辛万苦后终于完成任务,也有这样的说法。 就在地名和人名混在一起的情况下,大多数的帕尔斯人并没有太深入思考这件事。因为不论是河流或地区都以欧克萨斯为名,也没造成太大的不便。 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卿是“亚尔斯兰十六翼将”中萨拉邦特的父亲,在与其兄凯麦恩互斗的最后,被幽禁在地底,在这一天的夜半时分造到杀害。重新以弟弟身份支配领主馆凯麦恩,虽然因为发生火灾而感到惊惶,但在知道是自己儿子纳摩德放火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想要叱责纳摩德,也因为纳摩德的左腕被法兰吉丝斩落,而非常苦闷,什么都不能做。 “啊啊,好痛!好象快丧失理智了。帮我做些什么吧!你可爱的儿子如此痛苦!不要就只是看,快帮我做些什么吧!” 之所以这样怪责父亲,是因为纳摩德已经因痛苦而开始思绪混乱。 老凯麦恩的脸上渗出了失意的黑色苦水。为了让这个愚蠢又粗暴的儿子当上欧克萨斯的领主,凯麦恩才会如此觉得,就算将灵魂出卖给蛇王撒哈克也无所谓。 总之,要先让纳摩德在自己房里睡着,加以止血,再帮他上药。另外,也得快点下达灭火.的指令。 抓住沉重的半月刀,他走到室外。带着慌乱的脚步,急急往大厅前进。 清晨曙光尚未充满整个世界。在微亮的灯光里,骑着马匹、声势浩大前来领主馆的,是女神官法兰吉丝跟她的同伴们。 一行人下马跑进大厅,法兰吉丝正面指着原形毕露的凯麦恩。 “凯麦恩卿,你就快要无路可逃了。为了前往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的裁定,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意思就是叫你‘觉悟吧’!” 亚尔佛莉德毫不客气地换上另一种说法。 凯麦恩的老脸饱涨愤怒和憎恨。伪装成弟弟姆瑞鲁时的温暾,已经连碎片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女人不仅发现了他的真面目,就连宝贝儿子纳摩德的左腕也被她夺走,心中的杀意就有如毒蛇般昂首吐信。 “上啊!警卫!有不法之徒入侵了!” 应和着这个声音,约莫五、六个士兵手拿着刀和枪赶到大厅。另一方面,共有四个入侵者,其中三个是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看到凯麦恩的身影,像是很担心地问候着。 “领主大人看起来好象没事了。不过你的样子是?” “蕾拉,那位大人并不是姆瑞鲁卿。” 女神官的声音冷酷地回响着。 “那是姆瑞鲁卿的兄长,凯麦恩卿啊!将弟弟幽禁在地下,杀害弟弟的夫人,成为领主大人。为了让罪状更清楚,我们要将他带到王都,接受国王亲自下达的裁判。” “什么?” 士兵们的眼睛跟嘴巴都张到最大极限,看着自己一直相信是他们领主的人物。 凯麦恩理所当然地,像是故意似地笑了起来。 “这位女神官好可怜啊!看来像是发疯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就说我并不是姆瑞鲁?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但是侮辱了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这项罪名,可没办法用发疯当作理由避免啊!” “太难看了,凯麦恩卿。真要把家世的名誉挂在嘴边,就赶快承认罪名吧!虽然你的罪名已是举世皆知,但国王是个公正的裁判者,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就提出来吧!” 蕾拉发出近乎悲鸣的声音。 “法兰吉丝,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姆瑞鲁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领主正被幽禁在地底下,你们可以不去救他吗?”士兵们纷纷开口。 法兰吉丝跟凯麦恩彼此交换视线,士兵们不断提出问题。比凯麦恩还快,法兰吉丝早一步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很遗憾地,姆瑞鲁卿已经遭到杀害。” 动摇的波浪,转眼间扬起了巨大的飞沫。 “被杀害了?被谁?” “就是纳摩德卿。” 女神官明确的说明让士兵们纷纷闭上嘴巴。紧接着法兰吉丝高声询问:“纳摩德卿在哪里?走上前来,好好解释清楚。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绑架好几个哈拉尔神殿的女神官,并且加以杀害的事件!” “我觉得你太疯狂了,原本打算看你能说出多少坏话,但是也该有个限度吧!照你这么说,是打算叫我的儿子‘杀父凶手’吗?” 室内一阵电流串过。凯麦恩一时失言说出的事,让房里众人静了下来。 “哦?你说是‘我的儿子’!这位老爹,如果你是姆瑞鲁卿,纳摩德应该是你的侄子。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不就证明你就是凯麦恩卿吗?” 法兰吉丝的话锋相当锐利。 凯麦恩脸上流出的不是汗,而是毒汁化为水滴,像要滴下来的样子。代替手杖立在地板上的半月刀,缓缓举了起来。 “警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把这些闯入者抓起来?” 就连声音都像要渗出毒液似地。刚好有几个士兵像是热的神智不清,枪头一起往前刺去。 突然风声一响,只听到弓弦的声响。其中一名士兵发出怪声把枪扔掉,只见他的甲胄上头刻着的鹰眼上,有一枝箭正射在上面,而且箭尾的羽毛不停摇晃。 “别想轻举妄动。虽然同是帕尔斯人,我可不会对男人慈悲哦!” 和奇夫所说的话相比,他手上的弓更让士兵们感到恐惧。光是看到现在展现出来的神技,他们就被夏破胆了。更何况原本应该是守护对象的主君,不管怎么看都是假货。心中出现了疑惑,而再次确认的过程中,是不会有人为此拼上性命的。 用优美的手指直指向依旧傲然独立的凯麦恩的,是美丽的女神官。 “站在这里的凯麦恩卿,是把灵魂卖给蛇王撒哈克才有今天的。你们如过跟随了凯麦恩卿,将会成为蛇王撒哈克的党徒,会被永劫之火燃烧殆尽。你们好好想想吧!” 宛如音乐的美声,在这个情况下,就像是打了一道响雷。 “撒哈克?你是说蛇王吗?” 有人连枪都拿不稳,掉在地上;甚至有人吓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领、领主大人,这是真的吗?” 相对于像是悲鸣似的追问,凯麦恩回以轻蔑的笑容。他的双眼奇异地变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涂满了鲜血。 “无聊。又是这个疯女人欺骗世人的谎话。蛇王撒哈克?哼!你以为搬出蛇王的名号,就会把所有人吓得发抖吗?真是下流的手段啊!” 凯麦恩嘲笑女神官。亚尔佛莉德心中非常佩服不管用哪个方式,哪个角度去逼迫,这个伪装成领主的老人一点也没有动摇。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也明显波及士兵们。这果然是正牌的领主大人,反倒是女神官比较可疑呢!这类的耳语正散播着。 “那么,警卫们,把这些自称为国王的使者,借以迷惑人们的家伙抓起来。这是我的命令!不需要去害怕国王是否会因而愤怒。” 法兰吉丝等人正处在孤立无缓之地。这并不是人数问题,即使只有这些人,还是可以借由斩杀突破包围。 但是刀枪所要贯穿逼近的,是原为姆瑞鲁卿的部下,也就是萨拉邦特的领民,同时也就是友方。想要毫不留情地斩杀,心中还是会犹豫。 换句话说,不能够斩杀他们。法兰吉丝像是发觉了什么,回头看着年轻的盟友。 “亚尔佛莉德,把之前的秘密文件拿出来。” 亚尔佛莉德一下子就理解了。 “我知道了,是指那个吧!大家冷静一下,来看看这个吧!” 亚尔佛莉德高举用羊皮纸写成的书卷。 “这份秘密文件是纳摩德从密斯鲁国带回来的东西。纳摩德跟他的父亲凯麦恩与密斯鲁国互通讯息。他们是要颠覆祖国帕尔斯的背叛者!你们难道想成为背叛者的同伴,在帕尔斯的历史上留下污名吗?” “无聊!又拿出假文件……” 应和着凯麦恩的,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和躁动声。好几名士兵跑进大厅想凯麦恩报告:“领主大人,有超过五百名士兵攻入山谷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事情的发展,凯麦恩大幅度地挑动灰色的眉毛。 “是哪里来的贼?快确认他们的身份!” “那可不是贼啊,伪领主大人阁下。” 这是奇夫的声音。在双脚踏入领主馆后,第二次开口的宫廷乐士用彻底厌恶的眼神瞪着凯麦恩。 “那是从王都派遣来的正规军啊!看样子时间刚好来得及地重叠在一起啊!就让伪领主搭上囚车一起到王都去,让你跟萨拉邦特卿来一场对决吧!” “乖乖地束手就擒如何?你这个假货!” 亚尔佛莉德大叫着,向凯麦恩逼问。 “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假货就好了,否则要斩杀你哦!” “哦?你杀得了我吗?小女孩。” 一边嘲笑着亚尔佛莉德,假借姆瑞鲁之名的凯麦恩,此时终于拔出半月刀,并将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的刀鞘丢在脚边。 “当然可以,如果你是国王的敌人,又是蛇王的同伙。” 亚尔佛莉德也将剑抽出剑鞘。 “我已经对于指正你的诡辩这件事感到厌烦了,就让我先把你那毫无诚意的舌头斩下来也好。” “别做这种无聊的误解啊!小女孩。” “你说误解?” “凭你这种伎俩是没办法杀我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嘿,你还真会开玩笑!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啊!” 亚尔佛莉德确认了手上剑的握法,为了准备第一次的交手,脚跟微微踮起。

“领、领主!” 拼命呼叫着的,是最先想法兰吉丝追问的士兵。他已经进入老年了吧,嘴边的胡须不停颤动着:“关于这些女性是否为国王任命的巡检使,还请领主加以确定。如果是,就没有必要刀剑相向。误解能就次化解就……” 老兵的忠告将永远中断。他被凯麦恩的半月刀一刀劈开。银色的刀光在水平面上画出一个圆弧,不幸的老兵头颅上就这样露出拼命的表情飘在半空中。 颈骨遭一刀两断的声音、血液喷洒出的声音、失去头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紧接着,是士兵们口中的哀鸣声。 亚尔佛莉德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地呆立着,法兰吉丝则是为无法阻止无意义的死而发怒出声。 “老人,难道你打算将帕尔斯国献给蛇王撒哈克?” “在我死后,就不可能知道帕尔斯会变得如何。三百年前,本来就是由撒哈克大人统治的时代。这样不过是回到过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在撒哈克之前,可是结束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的王朝啊!真要这么做,重回贾姆席多王的时代还比较好呢!” 虽然法兰吉丝的步法如同在地板上滑行,但是手上的剑刃根本碰不到凯麦恩。 在法兰吉丝面前,出现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新敌人。 她一边发出吼叫声,棒子紧跟在后袭来。 如果不是早有防备,遭这一击后,头部就会被打碎了吧?优雅地一跃闪开,那必杀的棒子只有打到空气。站稳身子后,法兰吉丝叫出袭击者的名字。 “蕾拉!” “就算是你们,也不能没有理由便对领主大人出手。退下!” 露出一副陌生的态度跟表情,蕾拉手上棒子的前端从女神官面前移到见习神官面前。 “放弃吧!蕾拉!” 亚尔佛莉德朝前方一跃而出。就在凯麦恩即将接受斩击的洗礼时,被蕾拉的棒子挡住了。朝着头侧部横扫而来的一击随后而至,亚尔佛莉德好不容易才闪开。 “蕾拉,为什么要这样……” 亚尔佛莉德困惑了。蕾拉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两眼坚定地闪烁着充满敌意的光芒。 “让我告诉你吧!这个女孩的心智已经受我掌控——她已经被我操纵了。” 像是在夸耀胜利的凯麦恩说话时,蕾拉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反倒是亚尔佛莉德非常惊愕。她好不容易握紧掉在地上的剑。 “蕾拉,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凯麦恩嘴角扭曲:“因为她喝下大量混入蛇王撒哈克大人珍贵的血所调成的魔酒啊!上个月,这个女孩在谷里举行的武斗大会中得到优胜时,我将血混入作为奖品的葡萄酒中,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得一干二净。活人是没办法耐得住魔酒毒性的,想必会一直痛苦到最后吐血而亡吧?但我的眼光还不错,这个女孩实在是非常强壮、健康啊!”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被弟弟陷害,幽禁在地底那一刻起,我就舍弃人心了。就算真有那种东西,也什么都得不到。哼!圣贤王贾姆席多又如何?不是连蛇王大人都赢不了吗?” 蕾拉一句话也没说,棒子就直往亚尔佛莉德身上突刺。这样的状况又再次勾起亚尔佛莉德对凯麦恩卑劣行经的愤怒。 “这个女孩现在已是蛇王撒哈克大人的忠臣了。在连本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变成这种样子。不管是狭义还是勇气,那都是虚幻的东西啊!” 凯麦恩笑了起来,比起乱响的丧钟,这是更不吉利的笑声。 “就算我死了,纳摩德和蕾拉也一样会受蛇王撒哈克大人的驱使,朝着违逆上意的纂王亚尔斯兰与其同党,挥下制裁的铁锤!首先,就让这群从王都过来干下这些事的愚蠢家伙们,成为献给蛇王撒哈克的贡品好了!” “这个不知耻的家伙!不能再让你活着!” 亚尔佛莉德因为愤怒而想展开攻击行动,而蕾拉的棒子再一次阻止了她的打算。 “蕾拉……” “抱歉,亚尔佛莉德,我不能让你杀害领主大人。” “所以说,蕾拉——我不是已经说过这家伙不是领主大人了吗?” 这些话蕾拉根本听不下去,她已经一边掩护着身子一边前进了。 “如果真要杀害领主大人,就先打倒我吧!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就被你打倒。” 想要说服她已经是不可能。法兰吉丝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再加上亚尔佛莉德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于是她静静地走上前去。 “蕾拉就由我来负责吧!亚尔佛莉德,你就打起精神,跟伪领主互斗的功劳就让给你好了。” “对不起,法兰吉丝。” “不用谢了。有件事得先说,那个老人可是非常强哦!他不晓得有没有借用邪恶之力啊!奇夫!” 被叫到名字的乐士,在破坏士兵的队形后出现了。 “噢,好不容易想起我了吗?法兰吉丝阁下,能帮上你的忙,我奇夫就算会淹死在其他美女的泪水所汇集而成的池子,也会试着闯进去哦!” 法兰吉丝完全不配合他:“希望你别再对士兵们攻击了。” “哈?就只是这样?” “有什么不满吗?” “不会不会,男人是为了照顾所有美女而生。梦想着总有一天心意相通的日子回来到,也许今天就是那一天,因此谨慎有礼地生活着哦!” 就算嘴巴上说是玩笑话,奇夫使弓的神技也只有现在才能实际一见。看他弯弓搭上箭的样子,士兵们半步、一步地慢慢往后退。 带着凶恶的神情,凯麦恩发出一阵哄笑。 “手拿着弓的小丑,你就好好品味你短暂的人生吧!等我处理掉这些女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凯麦恩手上的半月刀开始伸长。那种速度,甚至已达奇怪的柔软度,就像毒蛇快速地攻击猎物。一开始以为会在正面遭袭的亚尔佛莉德,慌慌张张地横向跳开。之后,半月刀的闪光马上就朝她所在位置斜行追去。亚尔佛莉德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因为这个角度太刁钻了,就算回击也会失败,肯定会从腋下到肩膀断成两截。 这三年来,亚尔佛莉德使剑的手法也更上一层了。就算有三个三年前的亚尔佛莉德,恐怕也赢不现在的亚尔佛莉德吧?在天生的机灵跟敏捷上不断累积经验,再加上学习了有套路的技法,她在剑术方面有着大幅度的成长。 虽然熟练度还赶不上法兰吉丝,刚柔之间也尚未兼备,但是就方向而言,迟早都可达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虽然亚尔佛莉德已有如此显著的成长,但是在面对眼前敌人,也就是前领主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展开一场苦战。 接连不断进行了五、六回合,在刀剑相交的火花飞散下,凯麦恩脸上浮现无所畏惧的笑容,左手放在抓住剑柄的右手上。在双手的斩击下,以压力倍增的气势袭向亚尔佛莉德。转眼间,亚尔佛莉德将身体转了半圈,那致命的一击挥空了。 虽然应该如此,但衣服还是发出锐利的悲鸣。亚尔佛莉德的背后被刀刃轻轻擦过。虽然幸好没有伤到皮肤,但刀刃还是将衣服部分割开了。 如果可以,真不想杀害他,最好能够让他受点伤然后抓起来,希望他能够将罪状吐实。虽然亚尔佛莉德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忍不住有着“过于天真”的沉痛感触。于是,她采取一口气缩短三步距离的体势。

在士兵面前展开的两场战斗,并不是辛德拉国的“神前决斗”。但实际上却非常接近。能够掌握胜利的人,就能支配这里的情势。从哈曼姆尔山谷,进而将影响力扩展到欧克萨斯地区全城。 蕾拉挥动长棒的姿势非常精彩。以为如同全力奔驰的车轮般回转,但在一瞬间,却会以短距离且角度锐利的突击反刺。法兰吉丝忽左忽右,以细长的剑身拨开,防御了蕾拉的攻击。剑棒击防的声响中,虽然一旁观众直吞口水,但是暂时仍没办法分出优劣。 在看到回转棒子没有意义的情况下,蕾拉突然转变攻势,以可怕的速度跟气势,不断刺向法兰吉丝。 右、左、右、左、左、左、右、左、右。 上、上、下、上、下、上、下、下、下。 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法兰吉丝身边。法兰吉丝或伸展身体、或低着头,时而踩踏地板,以闪过连续猛击。虽然有好几次都让人以为差点就打中了,但是法兰吉丝的姿势并没有因而受到影响。那完美控制全身的姿势,反倒像一场优雅的舞蹈。 “看来法兰吉丝阁下并不需要担心,反而是轴特族的女族长阁下这边有点危险啊!” 奇夫的视线往另一场决斗送出,不由得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虽然可以去帮她,但愚蠢地出手帮忙,可是会遭来怨恨与不满的啊!不过,那个老人的确不是普通强悍。” 现在可以明显看出亚尔佛莉德处在防守的一方。凯麦恩双眼喷出狂热的火焰,他的双臂像是不知休息似地,将半月刀举起、劈下、斩杀。沉重的斩击让承受它的亚尔佛莉德感到疲倦,甚至连反击的余力也没有。亚尔佛莉德的呼吸开始混乱、汗珠从额头飞散,就连想要轻快移动步法都渐渐变得不可能了。 大多数的人都开始觉得“应该分出胜负了吧!”但在这一瞬间,亚尔佛莉德跌倒了。不,不是跌倒。她把身体往前朝地板投出,伸长剑尖,划伤了凯麦恩右腿。虽然只是擦过,但是那一点点的血花飞散出来了,那个颜色给目击者鲜明的印象。 不过,凯麦恩依旧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他之前早已受了伤。凯麦恩的双眼闪烁着血色的光辉,这个伤也连带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你这个肆意任性的小女孩!” 随着怒声响彻四周,他也将半月刀高举起,摆出只要一击就要将亚尔佛莉德斩成两半的气势。但是,凯麦恩并没有领悟到,只要有一道小伤口,形势将完全逆转。领悟到这件事的,是虽然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亚尔佛莉德。 老人高举双腕,在身体完全没有防备的瞬间,亚尔佛莉德右手腕回一转,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毫不犹豫地将剑射出。 一道细长的光线刺进凯麦恩的左胸口。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将刀刃往亚尔佛莉德头上砍去的凯麦恩,完全无法回避这个攻击。他充满双眼的血色光芒眼看就要消失,就这样拿着半月刀,仰天发出声音倒下,地板传出震动。 “蕾拉,已经结束了,丢掉你手上的棒子吧!” 法兰吉丝尖声提出忠告。 蕾拉的脸色变得比死灵还要苍白,再度加强攻势。她就这样表情紧绷着,朝法兰吉丝的头部,将棒子挥动过去。 美丽的女神官化为在风中飞舞的羽毛般移动着。虽然法兰吉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表情反而明显带着失望,但是她的动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长剑优美的划出一道光弧,将蕾拉手上的棒子由上而下,漂亮地斩成两段。棒子被斩断的一刻,直飞到由士兵们形成的人墙后方才落下,棒子只剩下留在蕾拉手中的一半。 亚尔佛莉德以单膝支撑起身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屏息盯这什么。 “看那个吧,蕾拉!” 随着冷静的口吻,法兰吉丝改变了剑尖的方向。维持手上紧握半根棒子的样子,蕾拉的视线也跟着移动。她僵硬的表情上,又增加了困惑的阴影。 维持着被剑刺穿胸口的姿势,凯麦恩的肉体开始改变。双手跟双脚如同机器上下摆动,以手掌和鞋跟反复敲击地板。随着这个声音变到最大,手脚上下的摆动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凯麦恩的全身化为灰烬,在一瞬间崩毁散去。只有刺进衣服的剑因为倒在地上而发出空虚的声音。 “法兰吉丝,这是……” “别靠近这些东西,亚尔佛莉德,也别靠近蕾拉。这个老人早已死了。看来,是死者借由魔继续活着的样子。就连本人也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出声音。同一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了。因为他们都被这种情形吓得脸色发青。只能忍着呕吐感,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又响起了吼叫声。亚尔佛莉德摇摇晃晃地移动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没有跌倒。 发出吼叫声的是蕾拉。虽然在一时间,她如同古代著名的工匠制成的青铜像般静立不动,但是冷不防又动了起来。手上挥舞着只剩一半长度的棒子,将左右士兵击倒在地。蕾拉朝亚尔佛莉德半是冲撞地跳了过去。 在这过速的转变中,就连奇夫都没有料到。就算如此,奇夫还是以其他人完全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将箭搭上弓,但在他瞄准同时,蕾拉却回头将棒子朝奇夫脸上丢过来。 有惊无险地,奇夫闪过了棒子。但是,已经错失将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在背后没有遭宫廷乐士的箭射中的情况下,蕾拉从大厅逃走了。亚尔佛莉德在追赶几步后,就放弃了追赶的念头。 “千万别空手触碰凯麦恩卿化成的死灰。要在上面撒上盐跟石灰,好好混合后再将这些东西深深地埋在土里。” 对着颤抖不已的士兵们下达指令后,女神官看着年轻的盟友。 “昨日做为朋友相遇,今日做为敌人分离。” “法兰吉丝……” “虽然遗憾,但就是有这种缘分啊!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至于是敌人还是朋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安慰,法兰吉丝搂住亚尔佛莉德的肩膀,越过点着头的亚尔佛莉德肩膀,法兰吉丝以冷静的视线看着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纳摩德了。” 此时,纳摩德正在苦闷的谷底不断翻滚。虽然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但是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应该是已经失去的左手臂化为疼痛的硬块折磨着他,从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滴得地板到处都是。 “药、药……就是那个药、那个药……” 纳摩德的声音就像喝得烂醉似地。因为出血与难以忍受的疼痛,脸已经变成了土色,只有双眼相是炉子里的柴火般熊熊燃烧。嘴唇因为热度而龟裂,舌头已经贴在上颚内侧,最后终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这变化当中,他才开始想到要理解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热情跟固执如果能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出来,纳摩德一定能够做为一个勇者而得到奖赏吧?因为失去左手臂所带来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停地跌跌撞撞,再不就是倒在地上。就算这样,他的手还是成功地将银色的小壶从架上拿了下来。 将盖子拔开,把壶倒过来,一口气喝干看来不知是绿色还是紫色的液体。他放下壶,整个人倒在低上。 奇怪的呻吟声变为不知是人或兽发出来的声音,跟地板上像是很痛苦的声音混为一体。 被灯火照映出的黑影,漂移着、歪斜着、蠢动着。虽然看来像是因为火眼摇动,但也因为黑影本身正在变形。黑影发出了声音。虽然像是纳摩德的声音,但却不成一句话。因痛苦而发出的声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最后终于完全转变成怪异的喜悦叫声。 黑影往左右巨大地膨胀起来。被成为“身体”的东西是不会变得这么大的。那是因为突然长出了不属于人体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翅膀。

“丢掉你们手上的武器,国王的直属军队已经将这个领主馆压制住了。遵照丢掉武器的指示,拒绝的人将以叛逆罪惩治!” 帕拉撒达提高嗓门大叫,他率领士兵在谷外不远处待机,随着奇夫射进夜空的火焰箭这个信号,才冲进山谷里。虽然领主馆里里外外有八百名左右的士兵,但是全部都丢掉武器,向国王宣誓他们的忠诚。 将压制领主馆的工作交给帕拉撒达后,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快跑着往领主馆深处前进。因为凯麦恩已经死亡,蕾拉也已逃走,她们希望至少能够抓住纳摩德。从他的口中,追问出横跨帕尔斯跟密斯鲁两国的阴谋全貌,关于凯麦恩和蛇王撒哈克之间所缔结的黑暗的契约。也务必让他说出来。 只是,“他也可能已经死亡”,到时就有必要去确认他的尸体。 打开无数道门,弯过好几个转角,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踏入一间满溢恶臭的房间。这是能一眼看尽的石造房,里头散发出明显的血腥味与陌生的药物气味,让她们感到紧张。法兰吉丝用鞋尖碰触地板上的一块布。 “虽然已经被扯裂开了,但这堆布块是绢服呢!” “是纳摩德的衣服吗?” “恐怕是。” 两个勇敢的女骑士毫不犹豫地开始巡视起房间。涂上红色跟青色的玻璃窗紧紧关着,看来应该没有人从那里出去。 “该不会在受了那种伤后还逃得了吧?那他还真是有毅力呢!” 半是感动、半是厌烦的亚尔佛莉德说着,法兰吉丝则皱紧美丽的眉头。 “的确是令人意外地有毅力吧!还是小心点好,亚尔佛莉德,如果小看那家伙,说不定会后悔。” “知道了。” 点头回应后,亚尔佛莉德听到头上发出异样的声音,那象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她正奇怪为何会感到有点恶寒,一边屏息,亚尔佛莉德一边慢慢地看上去。天花板出乎意料地高,更上面一点的地方是暗的。黑暗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存在着。那是在看不清是人还是猴子的身体上,所长出——像是蝙蝠的翅膀。 “有翼猿魔,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危险!” 不吉利的黑影不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从天花板上急速飞下。 有翼猿魔右手臂发出声响,钩抓已经朝着亚尔佛莉德袭击过去。亚尔佛莉德往后一仰,回避掉这个攻击,但已经有好几根发丝飞散在空中。 法兰吉丝的剑往斜上方划出一道闪光。 但是刺偏了,因为斩击的角度有欠完美。剑刃无法斩断怪物无毛的翅膀,从滑溜的皮上滑开了。怪物口中发出让人厌恶的叫声,就在嘴巴张开到极限时,直接在空中回旋。结果,让它腥臭的唾液从黄白色的牙齿间飞散而出。 因为法兰吉丝跃起一斩,有翼猿魔在空中飞行的姿势变得不稳,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怪物以右肩冲撞墙壁,一边奋力拍打翅膀,一边不断发出吼叫,才从墙上离开。一瞬间,他就一头钻出窗外飞去,只留下玻璃粉碎的声音,朝着即将黎明的天空逃去。 “你发现了吗,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声音既沙哑于沉重。因为冲击的关系,想要追赶上去的念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怕跟那家伙是一样的。” 两个人在脑中描绘出刚逃走的有翼猿魔的身影。比一般的有翼猿魔要大上一圈的身体,红色的口中黄色的牙齿,点燃着凶恶火焰的赤黑双眼,再来就是那只有翼猿魔身上并没有的左手臂。 从被破坏的窗子射进来的光线很微弱,无法为她们带来振奋的力量。 走出已经沦为可怕事件现场的房间后,把门关上。她们回到大厅,在入口处迎接她们的是帕拉撒达。他郑重地向两人行礼。 帕拉撒达曾为了向亚尔斯兰王太子紧急通报特兰军队大举侵攻一事,花两天的时间骑马越过五十法尔桑撒克远的距离。也曾在途中跟独自旅行的万骑长克巴多见面,并借了马匹。在那之后经历过数场艰难的激战而存活下来,现在则是配属在大将军奇斯瓦特的麾下,晋升为千骑长。 “法兰吉丝阁下、亚尔佛莉德阁下,这趟旅行的工作处理得真漂亮啊!” 此时,虽然他实际统率的只有五百骑的骑士,但全都是精锐。在这一年的春天里,也有过跟密斯鲁军队会战而获得胜利的经验。 法兰吉丝回了礼,慌慌张张地考虑起来。 “这个山谷现在已经失去领主。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考虑,虽然萨拉邦特卿最适合做为新领主,但在正式决定之前,有必要找出一个代理人吧?” 直到法兰吉丝下决定之前,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 “帕拉撒达卿,我只跟你借五十骑。希望这些人能跟亚尔佛莉德还有我,一起护卫运送着这座领主馆中的文书类资料到王都去。” “我知道了。” “你则率领着剩下的四百五十骑驻守在这里,直到王都下达正式命令前,希望你能够维持这里的治安,保卫民众的生活。可以吗?” 忠诚老实的青年武将微微点着头。 “虽然没有理由拒绝,但相较起在下,奇夫卿的职位不是比较高吗?” “他不适合这种质朴的职务。你还是比较可以信任呢!” 奇夫的嘴边挂着一抹奸笑,一边点头。 “了解我的莫过于法兰吉丝阁下。而且我不想回王都,或者应该说久待在法兰吉丝阁下不在的地方太无聊了。你就别管我了。” 拥有两百年以上历史,在帕尔斯屈指可数的名门,事实上已经灭亡了。同一时间,延展深入帕尔斯国内的密斯鲁策动的触手,也丧失了主要核心。 查迪之死,在密斯鲁发生的旧王派蠢动,以及欧克萨斯领主一族的灭亡。为了将这些报告呈交上去,法兰吉丝一行人急急往王都前进。亚尔斯兰王跟萨拉邦特卿一定也会感到惊讶吧?那尔撒斯则是毫无疑问,一定会高兴地筹划起今后的事。 虽然能够见到那尔撒斯让亚尔佛莉德非常高兴,但她不知为何地在意起蕾拉来。就算已经无法挽回她了,但亚尔佛莉德却也没有为了不让蕾拉走上不幸的道路,而想众神们祈求。

被黑暗封锁的空间里,有着绝对白画光线的瘴气无声卷动着。从墙上伸出枯干的人类手臂,紧紧握住照明用的松明。松明被怪异的紫红色火焰燃烧着,飘散出像尸体般的油脂味。书本、毒草、矿石、不管是放在瓶子、壶里或皮袋里,都各自堆成一座座小山。在这些小山里,有个人影坐在其中。 “凯麦恩已经死了。” “我知道。” 两人开始阴沉的对话。身穿暗灰色衣服的两个男人,像是在怪物们的吼叫的空隙中谈话。 “古尔干啊,就这么让他死了,不会太早吗?让他以欧克萨斯领主的身份继续维持权势,应该能从帕尔斯国内加以侵蚀。一旦如此,让他得到一万士兵,也能兴起一阵叛乱啊!” “别太奢求了,格迪。那家伙已经充分扮演好他的角色了。伪装成他的弟弟扮演欧克萨斯领主,也已是极限。那是萨拉邦特吗?能跟他的弟弟的儿子见到面,他的作用也到此为止了。” “那个叫萨拉邦特的家伙,如果能将他引诱过来杀害也好!” “所以说,别奢求了啊!” 古尔干声音中的冷漠感更强烈了。事实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法兰吉丝跟亚尔佛莉德会在一夜之间得知凯麦恩的真正身份。 “那个叫蕾拉的女孩,无论如何都要掌握住。不管逃得多远,她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目前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因为那个女孩今后将成为重要的棋子。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吞下蛇王撒哈克大人神圣的血还可以活下去的人。” “真是的,在找到她之前,到底被几十个女人背叛了我们的期待呢?每一个都吐血,痛苦地死去了,这群软弱的人类。” 饱含利己意识的愤怒脱口而出。 “包括这件事,能找到蕾拉可是凯麦恩的功劳。接下来,只要让这位父亲再庇护蕾拉就好了,但是,古尔干啊,为何不这么做呢?” “什么啊,格迪。你难道不知情吗?” “你指的是什么?” “嗯,开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不,事实上,凯麦恩因为太疼爱自己的孩子,使得他被蒙蔽了。他打算把蕾拉交给那个不肖的纳摩德。” 就另一个魔道士来说,这似乎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在一阵短暂的无言后,他发出混进猜疑的怒吼。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古尔干?” 虽然古尔干稍微皱眉,但似乎觉得为了向同伴对抗而争论是很麻烦的事。他安抚对方。 “因为我还在考虑应该怎样跟你说。抱歉啊!格迪,是我的疏忽。嗯,就是因为会那样发展下去,如果继续让凯麦恩活着,之后跟我们就会有嫌隙啊!手上棋子太多可是会漏看一些东西的。是该整理的时间了,我想你应该能够谅解吧?” 格迪是因为同辈对他低声下气而感到满足吗?他改变了话题。 “如果得到蕾拉,纳摩德这家伙马上就会想要洗清被虐待的那些日子里的冤气吧?” “没错。哼,憎恨可说是执着的另一种面貌!是因为他邪恶的思想已然让他血液沸腾了吧!” “哼,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对凯麦恩见死不救,结果反而从纳摩德的毒牙那里保护了蕾拉?你不觉得这是无聊透顶的结论?” “别那么说,格迪。说来我们并不是只要保护蕾拉。已经选出跟那个女人相称的伴侣了吗?” “嗯,是有这回事!” 格迪点着头。站在晃动灯火的影子中,说出他们的计划。 “那个男人也是在喝了圣血之后继续活着。不,他惊人的体力跟力气就算是还维持在人类肉身的情况下,也能在帕尔斯国内带来相当的灾厄吧。” “跟纳摩德相比,他的气度完全不同。如果幸运站在他这一边,就算被成为大陆公路的霸者也不让人觉得讶异。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那个男人被安置在格治达哈姆手下吧?如果做了粗心大意的事,他可是会狠狠咬住主人的手啊!” 魔道士的声音里有着嫉妒和怀疑。这点古尔干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这么安排,格治达哈姆也不会同意。等到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再出面就好了!现在就静待他们的报告吧!” 虽然格迪再次点头,但是离能够真正交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他不够沉着,无法压制焦躁的心情。虽然身为蛇王撒哈克党羽的魔道士想要追求心灵上的平静很可笑,但是受到远方时时传来有翼猿魔的吼叫声骚扰,已有一段长久的日子了,这确实是让他们深感疲倦。 从前扣除尊师还有八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魔道士们的焦虑跟寂寥,是不可能不会有深刻感触的。 有翼猿魔们发出巨大的吼叫声。他们似乎正在争夺老鼠肉。在啃噬小型兽类身体时咬到骨头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而造成的混乱中,还混合着彼此斗殴所发出的声响。 “真是群卑下的家伙!” 满腹的厌恶跟轻蔑,让格迪咋舌出声。 “虽然很难要求这些野兽有品行,但是难道不能稍微自制一些?或者试试减少几只?” “对那个男人来说,军势是必要的。就算再怎么勇猛,单单一个人是无法与亚尔斯兰大军抗衡的。所以不能减少它们的数量。在战斗之前就减少同伴怎么行!” “但是,光是增加数量也养不起它们啊!就连现在,光是粮食就够让人头痛了。” 格迪一肚子火地指摘,失望的古尔干摸着下巴。 “虽然鲁西达尼亚军没出息,但是特兰、密斯鲁、邱尔克、辛德拉,不管是哪个国家侵入帕尔斯国内,都会无可避免地筑起尸体之山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一阵奇怪的、充满狂躁的吼叫声正震撼着魔道士的耳朵。 “什么声音?” 没有回话,古尔干卷起暗灰色的衣摆,小跑步地往隔壁房跑去。格迪不断咋舌,也紧跟在后头。 “这是什么?” 格迪喘着气。挥动翅膀发出声音的数匹怪物,卑微地往后退开。倒在地板上抽动不已的,是有着相同长相的怪物。只是全身满布鲜血,有好几个部位的肉已被咬掉。古尔干喃喃自语。 “同类相食吗……” “再怎么卑下,也该有个限度吧!说到蛇王撒哈克的眷属,我们竟然得跟这样的东西比肩而论,我们忍耐着辛苦的修行直到今日,还真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格迪的手动了起来。拿下卷在腰上,附有倒钩的皮鞭,有翼猿魔们发出恐惧的叫声。它们的口中跟手指被同类的血弄脏了。 “竟然跟这些低等东西一样。” 皮鞭闪过空中,紧接着出现一阵痛苦跟恐惧的吼叫声。在毫不留情的一击里,皮肤裂开、肉跳起、飞散的毒血交错着,格迪正准备再次挥下皮鞭的同时,古尔干两手抓住同辈的手腕,拼命制止了格迪。 “别这样,不可能期待这群家伙能有同伴之间的仁义。你不也这么说过吗?” 格迪报以咬牙切齿的声音,古尔干放开了左手。 “能够将有翼猿魔当成士兵来驱使吗?那个男人有统御它们的才能吗?在好几个边境村庄死灭的情况下,亚尔斯兰与起党羽有察觉到这些异变吗……现在可是非常重要的时间点。你要忍耐啊!格迪。” 古尔干一边向格迪解释着,但事实上着是说给自己听的台词。 失去左腕的有翼猿魔,一边缩在房间角落,一边观察两个魔道士的样子。双眼闪现赤黑的火焰的表情,与其说是卑屈,不如说是狡猾。

这几天,太阳的势力格外强劲,让帕尔斯国的王都叶克巴达那似乎因热浪而昏死过去。因为着正是“盛夏四旬节”开始变得更炎热的时节。 但那也只限于艳阳高挂的时候。胡闹得疲倦的太阳开始往西方遥远的山岭隐蔽身影时,屏息以待的凉气开始反击。天空的颜色由蓝转黑,星座开始整理出形状时,凉快舒适的黑夜,就开始诱惑着各式各样的叶克巴达那市民。每一个人都从凉爽的街角跑出来,白天的疲惫已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因为游兴与买卖而非常忙碌。 在喧哗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年轻人缓步走着。打扮得恰如其分的他们,是位居这个国家王座的人,还有他的近臣。 “解放王虽然是个任何事都有所节度的大人物,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他非常喜欢微服出宫,甚至在盛夏四旬节的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出王宫。” 这些事在《帕尔斯列王纪》上这么记载着。 在比这个记载还要早很久的时刻里,亚尔斯兰望将附近的耶拉姆叫过来说话。 “鲁项卿诚恳地向我提出了建言。” “是关于你结婚的事吗?” “你知道了啊?不愧是那尔撒斯的弟子!” “大家都知道了。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陛下?” “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弟子吧?” “好好,那么,请往这边走。” 年轻的主从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造访了背面一间房间。那里被称为“天使之间”,用来收藏王家一部分财宝,但因为遭鲁西达尼亚军掠夺,变得空荡荡。沿着墙面安放了六个天使的人像,分别是绿玉天使、红玉天使、黄玉天使、真珠天使、黄金天使,还有白银天使。在这六个人像当中,黄金天使看起来很明显地遭到损害,因为在颜料当中混入熔化的真金,所以小刀之类的东西很容易就刮掉了。另外五个天使人像的双眼也被挖走了。就算不提也能够清楚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像的眼睛部分各自嵌上了符合名字的宝玉。但是这些欲望深重的掠夺者,却对石造的墙面完全不感兴趣。 从“天使之间”的秘密暗门离开王宫的年轻主仆,立刻跟善良的老百姓们混在一起,一边对话一边往前走。 “鲁项卿说过,如果看到陛下的婚礼,就可以引退,把宰相的位子让给那尔撒斯大人呢!” “如果这样,那尔撒斯可是我间接的同伴呢!因为他并不想当宰相啊!” 亚尔斯兰笑着说,耶拉姆则是微微低下头。 “陛下即位后,帕尔斯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 “奇怪的国家?” 亚尔斯兰耸起肩膀,似乎就快撞到醉汉了。 “在一般国家里,国王跟宰相可是会彼此抢夺权势哦,陛下。” “在帕尔斯也是用抢的啊!抢着推给另一个人。” “一般来说是相反的。” “是吗?权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告死天使就不想要。” 忽然扯出心爱老鹰的名字,年轻的国王开着拙劣的玩笑。 “只是陛下,若要认真说起来,没有办法永远持续这样的情况哦。” “嗯,虽然我打算了解啦……” 亚尔斯兰讲得吞吞吐吐的。之所以不明确断言“我知道!”这也是因为年轻国王的为人。 要说那边才正确?和亚尔斯兰相比,鲁项的意见比较正确。迎娶王妃,让她怀上世子,是身为国王的重要义务。王权的继承跟国家的安定紧密相连,亚尔斯兰不得不让国民能更加深刻地体认这个刚起步的新王朝的永续性。如此也能让国民更加信赖政策的正确性。 “鲁项卿好象已在帕尔斯国内屈指可数的名门中,选出相称的公主们了。” 站在鲁项的立场,为了敬爱的年轻君主,他想尽可能帮助亚尔斯兰得到让旧贵族势力闭嘴的正统性。 “虽然很感谢鲁项,但是我比较喜欢那种女孩子!” 亚尔斯兰的视线前方,是一群平民少女,那四个人虽然都不是美得让人耳目一新,但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有精神,她们是准备在夜市卖东西吧?把水果跟糖果装进大笼子里,四个人一起搬运。她们听到大概的指示后点着头,一边聊着熟人的八卦,一边说着拿到微薄的薪水后要买些什么,欢笑地踩着轻快的步伐,朝市场前进。 耶拉姆扮了个恶作剧的鬼脸。 “那么,我就悄悄地告诉鲁项卿吧!让他不要去找公主、大小姐之类的女孩,叫他选出在市场里工作的女孩,然后马上送到皇宫吧?” “喂!耶拉姆!” “陛下,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啊!否则您的面目可是会暴露出来啊!” 两个年轻人一边说着无聊的笑话,一边走在夜里的街道。跟各种职业的民众擦肩而过。头上戴着无边的兰色帽子,一簇黑色装饰品从头部左侧垂下的市场监督官跟贩卖葡萄酒的露天商人,正高声对话。 “喂,你在这里的评价很差啊!你这跟在葡萄酒里渗水来卖不是一样吗?像你这种不实的买卖,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还是说,这只是薄味难喝的酒啊?” “你就饶过我吧,老板。捉弄我们这种穷人家,可不是在吸食我们利益的蜜汁吗?” “哼!用水冲淡的葡萄酒,想必就是蜜汁吧?一天到晚都有来跟我抱怨哦!你打算怎么处理?”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我珍藏的一杯,请享用这葡萄酒腌制的银币。” “呵呵,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哎呀,你还真是知道什么叫良心啊!就不要在意不懂酒的家伙如何批评了。” 虽然是还不至于被称作恶徒的小人物的对话,但是听到这些对话的亚尔斯兰,一边回避人群,往昏暗的小路前进,一边反而开心地向近臣低语。 “啊,耶拉姆,和王宫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街上。我一直都是喜欢民间远胜于待在宫殿里。当帕尔斯确立了永恒的和平与繁荣后,我想要将皇位送给其他人,过着一般的生活。也可以当个私塾的老师,受孩子们包围,还可以时时开心地欣赏艺人的歌曲、舞蹈跟奇妙的杂技……” “陛下……” 虽然心有同感,但耶拉姆压抑住这种心情,做出了像要跟这些想法诀别的表情。 “陛下是帕尔斯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民间的和平,就是因为陛下善理政事啊!” “国家需要的不是国王,而是人民啊!国王只要当个装饰品就够了,做好这样就行了!” 耶拉姆轻轻压住主君的手。 “陛下。” “嗯。我知道。耶拉姆,我是开玩笑的,只是稍微想想而已!不要骂我没有责任感啦!” “不,不是。陛下,周围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听耶拉姆这么一说,亚尔斯兰往四周张望,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但是出生入死的次数早已数也数不清。察知危险和恶意的知觉,已经被磨练过了。 在昏暗的小路上,有个阴暗的影子冒了出来。像是混杂嘲笑跟磨牙的声响,勾起了亚尔斯兰一行的不快。如果只是在晚上出没的盗贼,就算对手有十个,耶拉姆也能独自将其驱赶,但是让人十分厌恶的东西却伴随着烟与风吹了过来。 “是我们太大意了吗?” “那是我耶拉姆的罪过。真是失礼啊!” 耶拉姆将手伸向腰带,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国王在微服出巡时若是遭到危害,或是发生不祥的事,随侍一旁的臣下会受到严重惩处,这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当然,亚尔斯兰一定会袒护耶拉姆,但是对耶拉姆来说,是不会想要依赖这种袒护的。“为了亲近的臣下,让国王习惯去扭曲解释法律。”如果演变成这样而传开来,是双重的不忠。 影子动了。虽然耶拉姆的短剑轻快出鞘,但影子却避开短剑的剑尖,往左右散开了。那是有着青黑色皮肤,膨起的腹部,会让人联想到蜘蛛突起的分节的手腕跟脚,闪现着红色光辉的双眼。看来像人却又不是人。 “是食尸鬼?” “怎么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喜欢啃食尸体的怪物,就连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也知道。因为它们是蛇王撒哈克的属下。在鸟面人妖跟有翼猿魔出没后没多久,即使是食尸鬼跟着出现,也没什么好不可思义的。只是,食尸鬼主要是在边境横行,不晓得有没有出现在王都的例子。 还来不及回答疑问,亚尔斯兰跟耶拉姆马上就被四方的攻击包围起来了。细得跟针一样的牙齿、跟钩子相似的爪子、密生着刚毛的拳头,都破风飞来,然后划过身旁,发出了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耶拉姆,快往明亮的地方跑!” “请陛下先走!”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个性。两个人一起或是留下来打斗都是愚蠢的行为。为了回避这样的愚行,亚尔斯兰有先跑的义务。 “耶拉姆,我要走啦!” 看到国王已经跑开,挥开食尸鬼的攻击,耶拉姆也拔腿就跑。 其中一个影子高高跳起,浮在夜空中,然后猛然落下,用爪子抓向耶拉姆的脖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闪光将怪物的身体分断成上下两半。伴随盛开的血花,发出声音落下的怪物尸体,是突然出现的人类脚步声。 强壮而匀称的高大身形里,兼备老虎的优雅和狮子的威风。将大剑架在平常所穿的衣服上,在星空下,无视怪物群郎笑着的,无庸置疑地是“战士中的战士”。 “你欠我一笔哦,耶拉姆。” “达龙!” 亚尔斯兰叫着他,帕尔斯最年轻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陛下,虽然对您有些失礼,但请将这些礼仪放到一旁,先让我将这些不速之客击退吧?”在行完礼时,第二次的闪光已然直奔而出。发出与其说是斩断,不如说是被锤打到似的沉钝声响,鲜血又喷洒在石地板上。 怪物群现在放过了原来的猎物,露出爪子跟牙齿,包围起可恨的妨碍者。 又有一只被达龙的剑击倒了。斩击不只破坏了怪物的肩膀跟锁骨,也斩断好几根胸骨,使怪物的上半身完全被斩成两半。 惨叫跟鲜血像要抛到夜空似地喷洒着,怪物不停回转倒在地上。比它的身体接触到地面还要快,达龙的刚剑又强迫新的牺牲者跳起死亡的舞蹈。颈部几乎被斩成两半的怪物,一边散发出像是酸液的毒血气味,一边摇摇晃晃地,重踩着石板地后横倒在地而死。 很快地又一只,这次是从右腰骨到左胸,伴随着钝重的声音被斩开了,一瞬间,它的双脚浮到空中再往后抽搐着。 击毙五只怪物后,达龙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这是在以人类为对手时不可能发生的事。要斩倒非人的魔物的确需要比平常加倍的力量。 “那么,这些应该能够当成那个没有慈悲心的宫廷画家很好的参考吧?” 若无其事地,达龙手里紧握沾满鲜血的大剑前进。在一步的距离里调整好呼吸,由缓步转为快跑的同时,原本安分放在右肩的大剑,也画出一道银色的圆弧,重重挥下。 两匹食尸鬼变成四大块,失去了性命。 在逐渐变浓的血腥味中,怪物们好不容易了解到这对人类而言是个可怕的灾难,每一只的口中都吼出憎恶跟咀咒的叫声,开始往夹着小路左右的墙壁跟围墙跳上去。 “请活捉一只回来,达龙大人!” 耶拉姆用激烈的声音说着。 “原本啃噬死尸的食尸鬼,会在这样的地方侵袭活人,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有查清楚的必要!” 达龙苦笑起来。 “指使别人做事的样子还真像那尔撒斯啊,耶拉姆,虽然我本来就这样打算,但是有点辛苦哦!” 远方传来人声与混乱的脚步声,穿着武装的将领徒步跑了过来。 他是千骑长席洛斯,是个已待在奇斯瓦特麾下,身经百战的强将。在长官留守时,负责处理大将军府内事务的重要地位。虽然已快从壮年进入中年,但是除此之外,他的思考相当深入,判断力也很正确,因此长官都寄寓深厚的信任。从右下颚到脸颊上的刀痕,是他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骁勇的象征。 “现在马上点起城壁上的灯火,好驱走黑暗。” 命令士兵们后,他向达龙行了礼。 “达龙卿,看样子是赶上了。那边的诸位您认识吗?” 达龙干咳了一声。 “不,这边的两个是那尔撒斯的客人!在夜晚的道路遭遇意想不到的灾难,还真是悲惨啊!着两个人就由我来护送,至于怪物那边就拜托你了。请在民众还没出现死伤之前快速解决掉,另外要活捉一只起来,我信任你。” 席洛斯大概已经发觉亚尔斯兰的真面目了吧?但这件事他却不敢脱口而出。国王陛下在微服出巡时,做为臣子,还是装不知情就好了吧? “那么,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到那尔撒斯卿的宅邸去向您报告。” “不用了,关于你做的事,就由我来向国王陛下说明吧!” 装作认真地说完,达龙将大剑收入鞘中。席洛斯忍住像是要笑出来的表情,朝亚尔斯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就这样,解放王在这一个晚上,在宫廷画家那尔撒斯卿家里展开一场意料之外的访问。

从古到今,不论是东方西方,对身为臣下的人来说最有名誉的事,就是招待主君前来家中做客。不管是在绢之国也好、辛德拉也罢,甚至是密斯鲁国,只要被告知“国王即将前来造访”,那个房子的主人就会连滚带爬地前来迎接。但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不能以常识来判断的人物。 “陛下,虽然您微服出巡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可以,请到其他地方去。虽说我是您的臣下,但还是有让自己一出王宫就不应受到侵扰的权利。我要跟您收入场费哦!” “特地在你吃晚饭的时候打扰真是对不起啊!那尔撒斯。” 像是要帮畏畏缩缩的国王说话似地,万骑长提出反击。 “竟然想跟主君收入场费?真是让人厌恶。与其做那种事,我有个更不错的想法。” “是什么?” “若是想要陛下离开,只要让他看你的画就好了。陛下就会以比老鹰还要快的速度跑出去了吧?” “这几天的热度,看来还真是让你的脑子被煮熟了!达龙,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对于万骑长或狮子猎人来说,这真是悲惨啊!” 那尔撒斯瞪着达龙,随侍一旁的侍童则露出一丝窃笑。 “耶拉姆,我不会把你当成客人招待哦!拿加上糖蜜的刨冰给陛下。另外,应该还有哈密瓜跟一些凉饮。” “好的。” 在行礼的耶拉姆旁,达龙开始点东西。 “耶拉姆,给我一杯冰凉的麦酒。” “厚脸皮的家伙,让你喝浴缸里剩下的洗澡水就够了。” “耶拉姆,两杯麦酒。” “好的好的。” 耶拉姆迈起飞快的脚步,前往厨房方向。亚尔斯兰虽然想帮忙,却不能这么做,就在那尔撒斯的招呼下坐在位子上。虽然没被招呼,但是达龙也坐下了。 就在亚尔斯兰被称为“王太子殿下”的时候,曾前往东边最远的辛德拉首都乌拉优尔探视,南边最远则是到达港镇基兰。历代国王当中,也有人即位超过十年,却连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叶克巴达那。而亚尔斯兰在这一年,帕尔斯历三二五年的二月到四月这段期间,还带领军队从断邱尔克国,前往辛德拉国。 虽然是跟坐在王宫里派遣臣下四处巡视不相称的身份地位,但是亚尔斯兰反而没办法放心地过这种生活。从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接连不断的旅行,一个接一个的战场,让他对不断移动的情况印象深刻,反倒是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景色跟前一天不同这件事,让他觉得很自然。 虽然达龙也是国军的最高干部,但是他的个性跟在王都的官衙与自家宅邸之间来回的日子完全不合。于是他将桌上的事务推给大将军奇斯瓦特,编造出要练兵啦、巡察啦之类的理由,就跑到城外去了。他一边忠实地服从希求和平的国王,一边享受着定期出现破坏和平的敌人。当然他也知道国王一直抗拒着宰相的好意。 “耶拉姆,又是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吗?但是,嗯,我并非不了解宰相阁下的心情啊!” 像是让年轻主君听不到似地,他们小声地对谈着。 “在王宫的女官当中,难道没有一个适合的女孩子吗?” “全都是阿姨跟婆婆哦!” “是这样啊……” 达龙露出苦笑的表情。现在王宫工作的女官,几乎都是战死官兵的遗族。不管是哪一个,都很感谢国王的心意,并且忠实地工作着。因此会欠缺开朗的气息,也是无可避免。 刚刚离开的那尔撒斯回到位子上,达龙马上射出讽刺之箭。 “你还真不错啊,那尔撒斯。我还以为你做为一个副宰相,正日夜忍受着沉重的工作压力,没想到竟是过着每天喝酒画画的日子啊?” “我全都拜托邦迪亚斯卿了,不需要做无谓的担心啊!” 邦迪亚斯原本在札拉做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工作,在亚尔斯兰起冰之际,得到那尔撒斯的推荐成为会计总监。在与鲁西达尼亚军连番的激战中,帕尔斯不管是军用金或是物资,都没有发生困窘的情况,说是托邦迪亚斯的才干之福也不为过。在亚尔斯兰即位后,他在宰相鲁项卿的手下就任王国的会计总监,像是租税、岁入、预算或是土地台帐等等,这些无聊的事务全都由他处理。 如果那尔撒斯坚决拒绝担任下一任宰相,也可能会暂时让邦迪亚斯接那个位子。不管怎么说,邦迪亚斯跟那尔撒斯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热心于职务,工作态度不仅坚定且诚实。而且他以“在必要时,将刚好必要的资金转到必要的地方”这种高超的手腕而受赞赏。 “平时的宰相职务交给邦迪亚斯就能处理了。等到出现了威胁帕尔斯国存亡的危机时,再把那尔撒斯叫出来就好。”王宫里面有一部分流言是这么说的。 “有道理。”亚尔斯兰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达龙开玩笑地推测:“散布这种意见的元凶该不会就是那尔撒斯吧?”也有这种说法。 在亚尔斯兰心中,有着在民间过朴实生活的梦想。虽然那尔撒斯也有梦想,但是如果让达龙评论的话,就会说成“对万人来说是个噩梦”。就算是为了这个阻止梦想,也要让那尔撒斯当上宰相,尽情驱使他,让他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有害的梦想,这就是帕尔斯第一勇将的意见。 “那么,陛下,请说明事情的经过吧!如果让达龙来讲,想必又会以毫无节制的自夸作总结。就请陛下说出事实吧!” 这时,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今夜小小的冒险结束了,他们心里正这样想着。但是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不,夏天的黑夜还很长,里头所潜藏的秘密跟危险,正要开始引人瞩目。 第三章 恶灵们的宴会

那尔撒斯家的麦酒被冰得透凉。手里握着玻璃大杯,达龙吐出满足的一口气。亚尔斯兰跟耶拉姆用酸酸甜甜的刨冰将凉气送进体内。那尔撒斯则是给了自己一杯红茶。 放下大杯子的达龙开始提问了。 “你对今晚的事有什么看法?” “俗话不是这么说吗?‘想要做包蛋饭,首先要打破蛋壳’。” “看样子,帕尔斯到处都有蛋壳被打破呢!” “是毒蛇的蛋吗?” 理解那尔撒斯台词中满溢出来的含义,亚尔斯兰有点紧张。说到“毒蛇的蛋”,就算不多加解释也能了解,那是指蛇王撒哈克的属下。眼睛所看不见的巨大魔手,已经抓住了帕尔斯全国的领土了了吧? “恐怕是如此!” 看着年轻的主君,那尔撒斯用认真的语气回答。亚尔斯兰也放下附着冰凉水滴的汤匙,移动身体重新面队宫廷画家。 “请告诉我,会有多危险?” “如果由我来操纵这些魔物的话,我会在今夜展开第二次袭击。不只因为第一次击退它们让我们放下心来,也因为猎物正聚集到同一个地方。” 亚尔斯兰跟耶拉姆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达龙此时发出平静的声音回应了。 “虽然有一就有二,但是像食尸鬼和有翼猿魔这种非人的怪物,会有那种战术头脑吗?” “它们当然不会有。如果有,也是操纵着怪物们的傀儡师啊!那些家伙们的战术头脑有多厉害呢……” “嗯,那也不错。” 达龙嘴边露出可说是悠然的笑容。 “如果正如那尔撒斯所预测的,它们应该是特地为了报先前之仇才过来的。这一来省掉我去找它们的工夫了。” 那些怪物当然不可能听到这句话,但是,就像会让人这么联想似地,同时间发生了奇怪的事。 窗户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后粉碎散开。笼罩在灯火下的碎片,宛如星星的碎块,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那尔撒斯跟耶拉姆一左一右同时掩护亚尔斯兰的身体,趴倒在地。达龙反而一跃而起。他跟从窗口飞进房间的黑影差一点就撞在一起。 退开的并不是达龙。明明是为了将人类撕开咬烂而冲进来的——却看到达龙大剑出鞘,昂然站立的英姿——这让非人的怪物出乎意料。它登时发出怪叫,反射性地往上飞起。 是打算再一次从上方袭击吧?但这一次展翅飞行的速度奇快,它已经撞到天花板了。 完全不给有翼猿魔后悔的时间,达龙的大剑画出一道鲜红的彩虹。 眼睛还来不及看清有翼猿魔被砍成两段的尸体,达龙马上移动高大的身躯,从客房里跑了出去。快速冲上阶梯,从二楼的走廊上往阳台冲去。等待机会侵入一楼的怪物们,因为这意外的敌袭惊恐不已。白刃不断举起,经过三闪后,喷散着血花的三只怪物后仰倒下。 躲避掉达龙的攻击,就只剩下第四只成功在空中飞起来的有翼猿魔。达龙将剑咬在口中,蹬着阳台的地板,就往它的背部跳了上去。 就算达龙的体术再精良,如果穿上甲胄,也没办法这么做吧?但是就是因为现在穿着便装,才能使出这样的技巧。 背上突然被踩了上来,让有翼猿魔非常吃惊。就连异形怪物也会有吃惊的时候。当场发出怪声,不只是翅膀,就连四肢都不断摆动,有翼猿魔为了避免坠落,死命地这么做。 达龙用一边的膝盖抵住怪物的背部,右手抓住怪物的右肩,左手紧紧环住它的咽喉部位。一旦妨碍怪物拍击的翅膀,双方都会落到地面上。 有翼猿魔为了进食,会绑架人类的小孩子。虽然也会捕食狗跟小羊,但都是从地面上带到高空然后丢下,使它们在强力撞击地面后头盖骨破裂,然后吸食脑髓。就人类的角度来看,它们的举动非常残忍无人性,因此遭到憎恨。 能够抓住小孩飞起的怪物,想要支撑像达龙这种强壮厚实的体重也是很困难。它拼命地拍动翅膀,身体不断在空中扭动,想要甩落达龙。达龙用双脚紧紧夹住怪物的身体,左手用力环住怪物的脖子。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骑马啊……” 虽然这么想,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剑还咬在口中——他们的脚下,成为灯火之湖的王都街道正不断往后流去。 “飞低一点。” 怪物在太高的地方飞行的动作,不管是采取刺杀或是砍杀,在杀死怪物同时,也会使达龙一起坠落在地面上。相那样子的死法,那可就“敬谢不敏”了。 因为脖子被使尽全力的手臂扼住,怪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痛苦地发出咳嗽声。它的四肢不断挥动,就像在攀爬眼睛看不到的墙壁。 “喂!我叫你飞低一点啊!” 像是无视于达龙的叱喝,怪物一边拍击着空气,一边往上爬升。既然没有人帮助它,所以有了想把达龙一起带上路的念头吧? 如果这个举动成功,这只有翼猿魔就树立了地面上无人能及的巨大武勋了吧?因为它让连辛德拉、鲁西达尼亚、特兰、邱尔克等列国畏惧不已的帕尔斯黑衣骑士面临死亡的束缚。 但是,达龙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他重新握好大剑,就在一瞬间,毫不留情地将怪物颈部劈成两半。上升之势停住了,人类与怪物缠绕在一起,开始从夜空中落下。 水花与血花同时溅起,怪物的头颅朝月亮飞舞而去。 由于清楚下方有个泞水池,达龙才做出这个决定。 的确得救了。但是因为身体强劲地击到水面,一瞬间让他痛得不能呼吸,就连手也放开剑了。达龙忍着疼痛,在调整成站着游泳的姿势后,他发觉头顶上有道影子逼近过来。朝着浮到水面的他的头,有两只怪物从空中杀了过来。 正当得快点离开水池时,就在旁边的堰堤上,发出了马蹄声。在星空下看起来黑漆漆的骑影朝这里发出声音。 “是人类吗?” 被这么意外一问,达龙从水面狠狠地丢了一句回去。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 “那我就救你吧!” 随着这句话,之后发出奇妙的声音。那时强劲吹出空气的声音,就像把夜风化为细刃疾射而至的样子。 在知道那是吹箭声时,是因为两只有翼猿魔发出哀叫,在空中痛苦翻转。 其中一只在不断翻滚后,就化为奇怪的石像落下了。落下的声音与水声重叠,直接沉到水底去了。 另一只即使受了伤,也还是拼命在空中重整姿势,最后拼命拍着翅膀,往夜空的深处逃了出去。 吹箭的主人并没有追赶过去,仿佛一点也不想追。他下了马,走近两步。 “你该不会是达龙卿吧?” 询问的声音里,有着特兰地方的腔调。如果是这样,达龙马上就猜到是谁了。 “是吉姆沙卿吗?托你的福得救了,谢谢……不过,你在这里干嘛?” 感谢的话语转变成质问可疑的台词,也是在所难免。看来有点不愉快的吉姆沙身影,怎么看都很奇怪。透过星光,很容易把人跟怪物搞混。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头。 达龙还来不及问,对方左边小小的头动了。比较大的头开始说明。 “我正背着一个小孩子。” “噢。” 达龙爬上堰堤,在不断滴水的情况下,看着吉姆沙的样子。虽然吉姆沙是骁勇的男人,但是就像特兰人对水没辄一样,他也尽量避免靠近水面。 “那是你的孩子吗?” “如果是,我恐怕在十四、五岁就当上父亲了。” 这是在开玩笑吗?正当达龙感到迷惑时,有好几个骑影赶了过来,同时发出害怕与喜悦的声音: “这不是吉姆沙吗?是你帮了达龙吗?” “正是,陛下。” 吉姆沙有点辛苦地将小孩子放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一直抓住吉姆沙衣袖的小孩,也跟着低下头来。在星光照耀下,这个动作逗得年轻国王微笑起来。 “请站起来,吉姆沙卿,那边的孩子也是。” 吉姆沙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小孩子也模仿他的样子。 年轻国王有三人随侍在旁。除了那尔撒斯和耶拉姆,另外就是接获千骑长席洛斯急报而赶过来的大将军奇斯瓦特。 “我有件急事要向陛下报告。” 一个深呼吸后,吉姆沙将事情传达了。 “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

这是一段奇妙的空挡。 就跟从雷光闪动后到雷声隆隆之前,那段充满异样的几秒相似。国王亚尔斯兰跟各有名气的近臣们,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吉姆沙话中的含义。 “伊尔特里休是指……那个伊尔特里休吗?”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的亚尔斯兰再次确认,吉姆沙接连两次点着头。 “是的,就是那个身为特兰国王族的将军伊尔特里休,就是那个被叫做亲王的人。” 就在那尔撒斯跟达龙等人的无言中,奇斯瓦特向主君进言。 “陛下,看来这会变得有点复杂。如果可以,就在敝舍听取他的报告吧?” “我知道了。虽然已是深夜还给你添麻烦,但是就这么做也好。” 就这样,亚尔斯兰在一夜之内造访了不同的臣子家中。 将城门跟城壁的守备托给萨拉邦特,关于城内骚动的处理就交给席洛斯,大将军奇斯瓦特邀请六个人来到他家中,分别是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吉姆沙还有他带在身边的孩子。这个孩子虽然从发型跟服装得知是个女孩,但就这样全身沾满旅途的尘土,一步也没有离开吉姆沙身边。 有个人充满兴趣地看着她这个模样。因为他的身高比这个女孩子稍微矮一些,于是只好抬头往上看。那是这个家中的长子,他叫做艾亚尔。 这个幼儿承继了两个万骑长的血缘。既是奇斯瓦特的儿子,也是马奴邱尔夫的孙子。 “迟早会变成勇者吧?” 虽然王都里的人都这么擅自判断,但是当事人长大后,说不定会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期待而迷惑不已。 因为第一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而战死时,马奴邱尔夫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是根据幸存下来的士兵所说,他在战死前也将接近二十名左右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起带往冥界。不仅仅是弓术、马术刀术样样精通,还擅长攻城野战,是个带有典型帕尔斯风范的武人,就连帕尔斯文字的书法也难不倒他,再加上拥有清朗美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曾不只一次命令他朗读宣战报告或是谈和的敕书。也因此,继承了这个血缘的艾亚尔,哭泣的声音之大也非常有名。 来到大厅后,吉姆沙一边把手放在小孩子头上,帕尔斯人们只能苦笑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她离不开我啊!” “被让她害怕啊!不过,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听。” 奇斯瓦特轻轻地拍了手。 “这里有个人很会照顾小孩子,就拜托她一下吧!” 听到丈夫的呼叫,娜丝琳赶了过来。听完说明后,她很快就了解,然后走近小女孩。她在站立不动的女孩面前蹲了下来,给予温暖的微笑。艾亚尔走近母亲身边,双眼圆睁。 “那么,就请到这边来吧!首先让你洗个澡,洗完澡后用餐,再好好地睡个觉。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哦!” 少女看了一下吉姆沙,就伸手拉住娜丝琳的手,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奇斯瓦特在后面说话了。 “吃过晚饭后,睡觉之前,说不定可以问出事情经过哦!” “那就明天再说吧!今晚要让她睡一下,否则就太可怜了!” 听到妻子这么指正,帕尔斯的大将军低下头。娜丝琳带着自己的孩子跟还不知道名字,别人的孩子走开了。 “虽然在帕尔斯国内很罕见,但看起来勇名威震大陆公路列国的双刀将军,在老婆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自古以来不是有这种说法吗?‘地上最强的人物,就是地上最强的男人的妻子’!” 达龙跟那尔撒斯彼此窃窃私语,留着美须的大将军也只能苦笑。但是援军从意料之外的方位出现——是亚尔斯兰发出了笑声。 “别在意,奇斯瓦特卿,我倒觉得达龙跟那尔撒斯他们在羡慕你呢!” 代表帕尔斯军的雄将跟智将突然静了下来,奇斯瓦特开心地笑了起来。 “愿荣光永佑国王的睿智。吉姆沙卿,既然已经安顿好那女孩了,接下来可以等你的报告了吗?” 他对着行礼的吉姆沙又再追问了一个问题。 “就在刚刚,你说了让我们一行人怀疑起自己耳朵的事情啊!特兰国王的亲王伊尔特里休还活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和平的气氛顿时云消雾散,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斯瓦特,还有耶拉姆,总共五对充满紧张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出身自特兰国的年轻武将身上。 重新坐回位子上,吉姆沙开始说明。 “原本我在跟大将军商量后,得到国王的敕令,而前往东北边境,是为了视察筑城的场地。” “就如吉姆沙卿所说,陛下。” “嗯,确实有这件事。” 亚尔斯兰点着头。在另一边,奉娜丝琳命令,奇斯瓦特家的家仆拿了让达龙更换的衣服过来。慌慌张张的达龙赶忙到另一个房间换下湿透的衣服,回到房里时,吉姆沙刚好开始说了起来。 在帕尔斯境内,虽然通常会称呼吉姆沙为“吉姆沙将军”,但是他正式的官名是“统制官”。那是个比万骑长稍微低一些,但有比千骑长高很多的官位。 在这四年中,吉姆沙吹箭的技术几乎没有进步,但那是因为没有继续进步的空间了。不过关于剑技,又更加熟练了一层,就连使枪的技巧也已到达放眼帕尔斯全军,能够凌驾吉姆沙的只剩下达龙,克巴多等几人了。 也就是说,跟成为亚尔斯兰臣子的时候相比,如今的吉姆沙是个更危险的男人。不仅是身为战士的时候,做为指挥官也是一样。 “将特兰自古以来的骑马战术流传给后世,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听到奇斯瓦特这么一说,吉姆沙开始努力的演练以轻装骑兵的小集团为基础的奇袭战术。将五十骑到一百骑编成战斗单位,然后迅速移动好几个这种单位,不断地拆解组合。如果有必要,就集合在一处组成庞大军团。因为鲁西达尼亚大举入侵而造成帕尔斯军的损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不可能准备好庞大的军势。所以柔软的编制与运用就变得不可或缺。 有一次,吉姆沙向大将军奇斯瓦特提出一个方案。 在帕尔斯北方的平原筑起城塞,如果在到王都之间的路程上,也能够建立起好几个烽火台,北方的守备就会变得很稳固,吉姆沙是这么说的。 “虽然是个好注意,但不只是城塞,就连烽火台也需要配置兵力啊!” “那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每个烽火台只要十个人就非常足够了。” “这样在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就很难防守了。” “没有必要防守啊!如果爱惜生命,只要逃出去向同伴报告就好了。” “嗯……” 虽然奇斯瓦特试着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检讨吉姆沙的提案,但却让他觉得毫无破绽。在国土北方门户大开,而且没有天然要塞的情况下,不管是要防御、攻击或侦察,都需要有个据点。虽然过去那尔撒斯也有几乎相同的想法,但是因为特兰已经灭亡,已经失去紧急性,于是那尔撒斯便放弃了。跟那尔撒斯完全无关,这是吉姆沙自己想出来的。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希望能够到现场去确认该在哪筑城,请求大将军批准。” 这的确是最佳选择吧? “那么你就率领三百骑兵前往吧!” “五骑就够了。” “那不会太少吗?” “不,五骑就够了。如果只有这些,就算他们同时袭击,我也能独自将他们斩倒在地。” 吉姆沙不带笑意地说着,让奇斯瓦特愣住了,他直盯着特兰出身的年轻武将。 “如果有那种想法,你的部下可不会拥护你哦!” “没关系,我本来很讨人厌。” 他到底有多认真?在六月,吉姆沙马上就带着仅仅五骑的士兵从王都出发。因为不需要整理三百骑的粮食跟装备。 “该不会是顾虑到我吧?” 奇斯瓦特低头想着。 吉姆沙被分配到叶克巴达那城内的宅邸,虽然住起来感觉应该不坏,但是他却常常被沉不住气的心情所困扰。虽然还不到让他喘不过气来的程度,但是半夜醒来往上看到大理石达的天花板,环顾周围墙壁,就让他保持清醒直到早上。 结果,吉姆沙就在庭院里搭起帐幕,然后在这里生活。里面则市铺了厚厚的毛毯,也放了床,做了相当程度的调动。再这之后,一年约一到两次,下起豪雨的时候,吉姆沙才会没睡在里面。 就这样,在吉姆沙将军的宅邸里,就变成了主人在庭院里生活,另外十名仆人跟他们的家族则是在白亚之馆里头生活。虽然有时候会招妓,但是他并没有娶妻的想法。另一方面,从很久之前就在叶克巴达那居住,以千人为单位的特兰人,他也没有跟这些人有特别交际。虽然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很讨人厌,但倒可以确定他是个怪人。

如果亚尔斯兰有扩张领土的野心,也许帕尔斯的国都就能往北上迁百法尔桑萨克吧?要把特兰的故土做为版图应该有可能。但是,无限扩张领土是既没必要又没有意义的。自古以来,帕尔斯国只要能够守住既定的东、西、北方国境就够了。东边是卡威利河,西边则有第吉雷河做为天然国界。问题就出在北方。 “因为没有自然要塞。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建立起坚固的要塞,同样地那里也会成为要害。就趁现在还没有来自北方的威胁,把城塞盖好吧!” 吉姆沙坐在马上往周围望去。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一瞬间,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一望无际的草海当中,看来像是轻轻吞下了成千上万人马似地。 “如果有烽火台,攻击而至的敌人就会瞄准这个烽火台。当一个烽火台陷落时,下一个烽火台就会传达这种情况。因此敌人就不得攻击下一个烽火台。也就是说,敌人将会沿着烽火台的行列攻击过来。反之以好的方面想,一旦建造烽火台,就能锁定敌人的攻击路线。那样就不用去考虑该如何把敌人诱导到烽火台了。” “虽然敌人也会想办法隐藏,但是,这也让敌人得采取不必要的方法啊!” 绕着草原,度过了好几条河川。就吉姆沙的角度来看,他觉得能够尽可能地找到能够俯视大川的山丘,就是这次理想的筑城地点。他希望能够建成,就算只是小城,但对敌人来说却是非常碍眼,且拿不出办法解决的烽火台,就是要这样,投入国家经费筑城才有意义吧? 当他还是特兰的战士时,吉姆沙满脑子想的都是前进。那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前进到尽可能远的距离这件事。特兰人都是这么做的,至于防守的事,都远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外。万一在骑马战中败北,他们就只会以让敌人放弃追击的速度,尽可能逃到远方。 以特兰人身份成为效劳帕尔斯国王之身,让吉姆沙考虑起“防御”这件事。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有时就会察觉到帕尔斯人所没有察觉的事。 辛德拉出身的加斯旺德似乎也是如此,但是他并没有特别跟吉姆沙说过话。故国灭亡了,像这样受异国国王任用,关于自己的未来,他有着略带讽刺的兴趣。 “现在的我如果能有一万名、四年前的特兰骑兵,应该能够试着征服帕尔斯北部边境吧?” 空想着不可能的事,吉姆沙笑了起来。停止笑声后,他像是不高兴似地自言自语着。 “我是笨蛋吗?” 一度停止的风,又再次吹起。这阵风带来奇妙的声音,那是远雷隆隆的声响。在天空漂流不止的云絮速度加快了,明明是大白天,空中却展开灰色的布幕。 特兰人畏惧雷。虽说在遥远南方的热带雨林之国,也有人把雷当成丰收之神加以崇拜,但是对特兰人来说,那只是无法防范的灾厄。 “没有必要特地在这里等待雷的到来!” 早些时候,他曾经经过一个小村子附近。从马飞奔回到那儿,等待雷云过去,似乎是比较好的选择。 “走吧!” 吉姆沙只说出这句话就回转马头。在茫茫草海中,能够正确地回到前来的道路,对特兰的武将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资质。特兰的英勇士兵是不会将生命托付给一个会迷路的指挥官的。不,不可能的。那是距今不远的过去,却不再回来的过去。 “话说回来,布鲁汉还健壮吗?现在这时在那里做些什么?” 关于弟弟,吉姆沙并没有多想。虽然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走的路也有巨大的分歧。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吧?如果死亡,虽然遗憾但也做不了什么。 “只要有太阳神的保佑,总有一天也会再见面吧?不需要寻找,特别是在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时候吧!” 虽然他这么想,但是,如果连特兰的人民都不存在了,那么特兰的神明是否会继续存在?这点吉姆沙就不晓得了。 雷云并没有往远方离去,也没有快速靠近。雷云仿佛与吉姆沙等人并行,在草原上移动。吉姆沙一行当然不能犹豫,于是突然改变了前进方位。 可以看见村子了,前方的确有个名叫拉吉卡的小村子。这个畜牧村落只有二十户人家,大约一百人,但是牛与羊加起来可能有人口二十倍之多。他们身上带着准备在村长家躲避雷雨,接受他们招待用餐的资金。 随着接近村子,吉姆沙开始感觉到异样的气氛。看不到站在户外工作的村人,也没有人声。从村子方向吹来一阵风,让吉姆沙嗅到明显的血腥味。 “加快速度。” 吉姆沙简短说完,就加快马匹的脚步。因为察觉到这不是容易解决的事,吉姆沙手下的士兵们也露出紧张的表情。 能够看得见民宅了。因为这里树木稀少,因此房子并非木造的,是以土加上胶着济凝固而成。就在还称不上玄关的出入口前方,有人影交叠倒在地上。血腥味又变得更加强烈了。 吉姆沙停下马匹,命令五名士兵下马调查村子状况。不久,就得知如同预期中的凶报。说是二十户左右的居民都死了。但不仅仅如此。 “在尽可能确认之下发现,羊跟牛也全遭屠杀。” “就像那个样子!” 吉姆沙坐在马上弯下身子,伸长手上的皮鞭,检视倒在地上的羊尸体,他是为了确认伤口。羊被残忍地打破头颅。在那破洞的内部,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 “脑髓被吸走了吗?” 吉姆沙轻轻点着头,这并非胡狼集体的作为。 “看来血也被吸干了。” “有一半的死者也是一样。” “另一半呢?” “是遭斩杀的。” “是人类做的吗?居民是为了什么被……” 吉姆沙在马鞍上的重量减轻了,因为他正准备下马。但是途中他停下了动作,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一丈高的草竟然沙沙作响起来。

草里好像潜藏着好几百名士兵。如果真演变成这个样子,虽然能够探取战斗或者是逃走,但单纯如果只有草在动,是很难应付的。 “别大意。” 因为预期到会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跳出来,于是吉姆沙重新坐回马鞍上。他右手紧握住剑,左手抓住吹箭圆筒贴在嘴边。这样就能同时击毙多数敌人。 吉姆沙的视线如同白刃般,扫视了包围村子的草原。他的视线停在村子跟草原的交界上。那里也有横倒着的羊尸体。那是只巨大的羊,明明应该是尸体,看起来却像在动。 “去检查那个尸体!” 吉姆沙将剑尖指向尸体。士兵们拔出刀子,小心翼翼地接近。不一会儿,就从羊尸体的阴影处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还有人活着!” 士兵大声叫着。吉姆沙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策马靠近。 从发型跟服装来看,她是个女孩子,年龄大约在十到十二岁左右吧?身上沾满血和泥巴,但那不是她的血。 是因为钻在羊尸下而躲过杀害者的眼睛吧?小孩子的脸上不但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只有漆黑的大眼睛像是直视着恐怖似地圆睁着。 “你叫什么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说说你知道的事吧?” 对于士兵的问话,她也是沉默以对。 吉姆沙小心选择帕尔斯语的简单字跟小女孩说话。 “我们并不是可疑人士,我们是受国王陛下任命的人,你的生命就由我们来守护。所以你放心,试着把事情说出来吧?” 她并非特别对特兰腔调的帕尔斯语感到奇怪吧?如果是这个地区的居民,不管是和平的时代也好,或不是如此也好,应该都跟北方特兰人有过接触。但是,小女孩就只瞄了吉姆沙一眼,很快地又转移视线。她依然是坚决不开口的样子,只是身体变僵了。 虽然吉姆沙看了她一阵子,但他还是用冷淡的口气向士兵们下令。 “该走了。” “咦?要放这她不管吗?” “她如果不想跟过来,也没有理由勉强带她走吧!” 吉姆沙有时会让人有冷漠的感觉,就是因为这样吧?只要觉得“这家伙说了也不懂”,吉姆沙就可能放弃说服,而会说“就随你便吧!”然后丢着不管。连这样的场合也如此,难怪士兵们会表现出近乎非难的眼神。 若是就这样离开这个村子,吉姆沙无庸置疑地真的会变成讨人厌的家伙。 但是,惨叫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 下一个瞬间,他立刻调转马头,一度被收进鞘中的剑再次被拔起,吉姆沙开始突进。 小孩子的身体正浮在半空中,不可能是她自己飞到半空中的。那时吉姆沙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异形怪物,它正以手腕紧抱住小女孩的身体。宛如蝙蝠的黑色巨大翅膀,令人作呕地拍打着。 “有翼猿魔。” 耳边听到士兵们厌恶的声音,吉姆沙往头上挥出强烈的斩击。 有翼猿魔以夸张的姿势在空中倾斜了一下。虽然差一点就闪不过吉姆沙的斩击,但是小猎物已经快要拿不住了。吉姆沙以极快的速度调转马头,发出第二次斩击。那是比第一次还要锐利的斩击。 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血之花。 维持着抓住小孩身体的姿势,有翼猿魔的双手和身体被斩开了。 突然失去了负荷的东西,怪物高高地往天空飞起。小孩子就这样被喷出鲜血的怪物双手紧紧抓着,从空中落下,沉入草海。 “别太早出来,先躲在里面。” 一边向小孩子大喊,吉姆沙眼神锐利地往上空望去。那里有着不易看到的景象。从被切断的伤口下起血雨,怪物是在空中痛苦地翻滚着吗?或是力气用尽?亦或是掉下来了? 它拖着血花沉入草海中,就这样消失踪影。对着欢声雷动的士兵们,吉姆沙命令他们立刻骑上马。因为他不认为光是那一只就能杀掉全村的人。 等不及命令结束,草海就分开了,新的黑影飞舞而至。 “吉姆沙将军!” 士兵们的喊叫声中,有着藏不住的动摇。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就像是在草里出生似地,有翼猿魔纷纷跳到空中。 在它的背后,远处有着地平线。在地平线上空,聚集很多黑色的云,有时会有光之大蛇闪现着白银色的光倒插在地面上。雷声之所以没有马上隆隆而至,是因为落雷的地方跟这里有段距离。 以暗云跟雷光做背景,活跃在半空中的怪物们,如果是糟糕的吟诗游人,一定会唱出像“这是如同噩梦般的景象”之类的诗歌吧?徒步的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各自的爱马。怪物们露出尖牙,从上空袭击而来。 但是它的身影在空中后仰,发出了混合雷鸣的叫唤声。这是因为吉姆沙的吹箭命中了其中一只怪物。它抓紧自己的喉咙,不断地往吉姆沙靠近。吉姆沙瞬间就挥起吹箭筒,往怪物打去。 外面包着铁皮的吹箭筒,成了殴打用的武器。由于脸部遭重击,怪物发出苦闷的悲鸣声。飞散在空中的,是被打碎的牙齿。是因为咬食人血吗?牙齿看起来像是闪着赤黑色的光芒。 其中一名士兵从马鞍上一个筋斗地掉在草海中,因为被怪物的爪子切断了脖子的血管。爪子上不断滴落人类的鲜血,那怪物在空中表演着丑恶的胜利之舞。 失去骑士的马匹遭恐怖驱使着,开始朝错误的方向疾驰而去。 “喂,等等!” 即使其中一名士兵叫着,马还是没有停下来。另一名士兵为了拯救落马的战友,而将马靠过去,但是其他有翼猿魔为了妨碍他,不断闪现翅膀跟爪子。 已经陷入狂乱的马匹,更遭到其他怪物袭击。妖怪在与马并行的情况下,在几乎基础到草的高度飞行,一挥动爪子,就深深割开了马的侧腹。 不幸的马依旧摇摇晃晃地往前奔驰。马儿被割开肚子里掉出巨大而长的肠子,有翼猿魔咬住肠子,一边以快擦到草的高度飞行,旁观着马匹。不一会儿,马就失去力气,发出衰弱的马嘶声后草丛当中。 对于活生生被怪物吃掉内脏的马匹,吉姆沙虽然想要帮忙,却没有办法出手。一边以为愤怒与嫌恶而咬牙切齿,一边安抚着因恐惧而喘着气的马匹,向士兵们飞快地发出指示。 “躲到草里面。” 紧接着继续指示。 “彼此背靠背聚在一起,稳稳地守住彼此的背后!” 四个士兵像是陷入恍惚似地照着指示做。 其中一名打算往前集结的士兵,在策马的同时,背后却遭到袭击。怪物紧抓住士兵的后头。那展开的黑色翅膀,将这可憎的景象从吉姆沙眼中隐藏起来。 士兵的下半身不断挣扎着从马鞍上浮起来,突然间手脚无力垂下而静了下来。 悲惨的叫声此起彼落。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三个士兵,当他们的鲜血像是长了翅膀似地飞起时,他们就会趴倒在马鞍上,然后跌落草丛中。有个人影在草丛中站起,随后又很快地躲藏起来。吉姆沙确实看到在那一瞬间闪现,又马上消失的白色刃影。 他随后看到的,是从草丛中飞奔而出,准备靠近吉姆沙的小孩身形。 “待在那里!” 因为草被强烈风吹得沙沙作响,吉姆沙用更大的声音再次指示小女孩。 “别过来,离远一点!” 吉姆沙是特兰人。虽然在帕尔斯生活了四年,在语言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地方,却还是没办法摆脱特兰的腔调。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也会犯下文法上的错误。这时,吉姆沙的话应该是让小孩子听懂了。 “过来这里,别离开!” 女孩开始跑近吉姆沙身边。 吉姆沙从马上跳下,他打算以徒步的方式藏在草丛中。就在走了两、三步后,小女孩也紧紧地跟了过来。 “不对、不对,反过来了!” 虽然这么说,小孩子却拼命抓住不放。虽然她终于理解吉姆沙是同伴,但现在却不是可以是说“你终于了解了”的时刻。 随着吉姆沙从王都一同前来的五个士兵,却一起消失在吉姆沙眼前。到目前为止,虽然已有两名士兵遭到从空中袭击而来的异形怪物杀害,但是留下来的三个却不是如此。他们是被潜藏在草丛中的人类所斩杀。能让三名精锐士兵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遭到杀害,那人想必相当武勇。 “喂!小家伙,放开,拜托你快点放开我!” 不容易对付的敌人就在近处,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之相斗。而且这真面目不明的敌人,很明显地跟这群异形怪物声气相通。在部下全遭杀害,吉姆沙只能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不得不同时与人类和怪物对抗。 吉姆沙发出吼叫声,将剑转为反手握住,挥出短暂却锐利的一刀。小女孩的身体往后翻了一个筋斗,因为吉姆沙上衣的衣诀斩断,而小女孩太用力,就维持着紧抓住衣诀的姿势跌倒在地。 在特兰自古以来的习俗中,如果有东西妨碍了战士的战斗,为了排除那个东西,他们允许使用各种手段。在此刻,吉姆沙应该可以被允许斩断小女孩的手。就是以为这种不寻常的严酷,才能支撑起特兰军的勇猛。 但是,吉姆沙没有那么做。在没有伤害小孩子的情况下恢复自由行动后,吉姆沙马上转身,以手上的剑,朝着往他头上接近的一匹怪物,用力刺了过去。 有翼猿魔的腹部被剑刃贯穿,一口气往咽喉部位划开。抽出剑的同时,吉姆沙往草丛翻滚过去。一瞬间,怪物的血在吉姆沙原来的位置上方化为血瀑飞奔而下,紧接着怪物的身体也跟着掉落下来。草缓和了落下的冲击,因此落下时并没有发出声响。一边发出愤怒与憎恶的叫声,两只怪物同时袭击吉姆沙的头部上方。其中一只的血从它的身体喷洒出来,另一只则是掩住了它嘴巴的部分。因为吉姆沙一边在草丛中翻滚,一边往右上方那一只砍过去,顺便瞄准左上空的那一只,朝着它的嘴里射出吹箭。 边以翅膀拍击空气,怪物们边往草海中坠下。吉姆沙吐了吐口水。如果能够看到敌人的样子,不管是人还是猿猴,吉姆沙都不会畏惧。不管是飞到空中也好,或是全身都被绑走也罢,只要知道敌人身在何处,就没有必要感到害怕。吉姆沙畏惧的,是那名藏身在草丛中不知是谁的人物。 吉姆沙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刚好有纱制成的围巾。他将轻薄的布揉成小圆球后,将它塞进嘴里。这让他的下半脸稍微膨胀起来,虽然让他的长相变得有点滑稽,但是没有其他人看到。实际上也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是。 “哼!滑稽的是我的心态啊!到底是什么让我感到畏惧?” 嘴巴被布塞住,这是为了在遭遇再怎么大的惊吓,也不会发出声音而做。 吉姆沙置身特兰军时,有好几次出发前去夜袭敌军。吉姆沙这边也曾遭受夜袭。人类用布盖住嘴巴,让马的嘴巴咬住木版,这是为了在黑暗中维持一直的沉默而做出来的举动。 “即使已经这么小心,却还是有夜袭行动被看穿。” 这是吉姆沙小时候从外公那里听到的事。 那是特兰正全力朝东方扩展势力范围时期的事,也是时常与绢之国大动干戈的时期。地方将军在形成风道的谷间布下阵形,然后使用训练精良的狗群,嗅出特兰军人马的气味。在激战的最后,特兰军大败而退,损失了过半数的士兵,从此特兰就放弃了进攻东方的念头。 感觉到异样的吉姆沙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后看,不知何时,小女孩已来到他的身边。 吉姆沙左手指刺进自己嘴里,把纱拉出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确实地发音。 “不要出声!如果不想死,就安静待着。听到了吗?” 小女孩,维持着僵硬表情点了头。在重新把纱塞回口中只前,吉姆沙又说了:“如果能够照我的话去做,我一定会帮你。知道了吗?” 不晓得小孩子到底相信与否。除此之外,他连分出一点心力的余力都没有,吉姆沙专心地守住眼前的景象。 敌人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潜藏在草海中,也有他的极限。事情正如他所想象吗? 吉姆沙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人身上穿的,正是特兰的铠甲。

“亲王伊尔特里休……” 在他心中爆发出惊愕的叫声。虽然那应该会化为真正的声音冲出体外,但是因为口中被纱布塞住,声音也就被堵住了。 那个人缓缓地往四周环视着。 虽然身形看起来很巨大,但事实上他是中等身材。那肌肉隆起的筋骨、充满力感的动作,以及让人联想到猛兽的目光,再加上稳重的步调,才会给人一种身形巨大的印象。就算他身穿铠甲,却没有戴上头盔,因此容貌清楚可见。那是吉姆沙很熟悉的相貌。既然没有双胞胎兄弟,那么他肯定就是过去在特兰被称为亲王的伊尔特里休。 “亲王还活着吗……但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伊尔特里休在弑杀国王多克多米修后,就夺走了国王的地位。虽然吉姆沙知道这件事,但是并没有亲眼目击。伊尔特里休的纂位与败亡,他都是在培沙华尔城的一个房里从帕尔斯人那里得知的。 “亲王不可能会苟活下去。”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熟知伊尔特里休为人。自从初阵以来,他们有十年的时间一起与特兰的敌人战斗。对于伊尔特里休的严苛、高傲的自尊,吉姆沙非常了解。伊尔特里休并非那种在经过数次惨痛的失败后,还能以流亡之身,羞耻地活在宛如冰天雪地里的男人。所以吉姆沙一直相信他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自杀身亡。 “不,不对。” 冰冷的汗水从吉姆沙的额头滑到脸颊上。 “那不是亲王。虽然看起来像亲王,但其实不是亲王。感觉上完全是不同的人……那到底是谁?” 渗透着迷信的恶寒虏获了吉姆沙,让他站不起身来,就只能维持着藏在草丛中的样子。大概后退两步后,他的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全身恐惧地不停发抖,好不容易转过身,看到的却是小女孩的身影,让他耸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别吓人啊!” 因为嘴里还塞着纱布,这句话就变成奇妙的声音。看到这个样子,连小女孩也笑开了。随后吉姆沙再一次回到草丛中观察伊尔特里休。 伊尔特里休正眯着眼睛,眺望地平线上的雷云。虽然他身形雄壮魁梧,但是会徒步移动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在这茫茫草原的正中央,会是用徒步的方式前来吗?连马也没有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亲王伊尔特里休曾经跟帕尔斯的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交过手,被称为“特兰的狂战士”。他战斗的动作非常狂野,指挥的方式则是严厉、毫不留情,全身上下满溢着霸气与野心,称得上是危险的枭雄。但是在吉姆沙记忆所及,他应该没有如此散发着非人的妖气。 虽然特兰人信仰着以太阳神为首的自然界神明,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价值观都还是非常现实。善于战斗,善于取胜,尽可能掠夺更多的东西、尽量公平地分配所得的猎物,那就是特兰人心中理想的王者。伊尔特里休这个人强壮勇猛,很会吃也很会喝,喜欢抱女人,也会想要财宝。几乎就是俗界中勇者的写照,他应该是跟妖术以及魔道之类的东西没有缘分的。 但是亲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间,头上传来不快的叫声。一匹有翼猿魔不断在空中盘旋,手指前端正指向吉姆沙。像是要告诉伊尔特里休“草丛里有人”。 “是谁?” 虽然声音里充满着令人畏惧的声响,但确实是曾经听过、伊尔特里休的声音。拉出塞在口中的纱,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吉姆沙站了起来。伊尔特里休的视线登时化为一支箭射了过来。 “你是谁?” 那是我的台词啊!吉姆沙在内心喃喃自语。原本已然冰冷的汗水,现在更是冻得快要结冰了。这个男人果真不是亲王伊尔特里休。 “您忘了吗?我是吉姆沙啊!” “吉姆沙……” 伊尔特里休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原先的精悍感。虽然两眼还有光辉,但那仅仅是跟不上从外面射来的光线而出现的反射性动作,实际上那就像深不见底的井底般漆黑与昏暗。就算听到吉姆沙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想起来,而且好象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么吉姆沙,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如果发问的人是真正的伊尔特里休。但吉姆沙知道并非如此。于是他双眼低垂了差不多只有两三秒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思考了他的回答。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为了准备特兰国的复兴而来。” “特兰国?复兴?” 伊尔特里休像是在确认一个一个字眼的意思似地喃喃自语。 “是的,就如亲王所知,这片无限延展的草原,一直到遥远的北方的冻土为止,本来就是特兰国的领土。而现在,这些都是处在没有国家也没有主人的空白状态。不能再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吉姆沙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等待着伊尔特里休的回应,然而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 “您说什么?” “特兰什么的,怎样都好啦!我是这么说的。” 吉姆沙试着做出失望的样子。 “真想不到这会是亲王口中说出来的话!亲王拥抱着身为特兰人的荣耀,期望着荣光与胜利,除了这些,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现在的我,有比特兰更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是试探的质问,马上就得到了回答。 “那就是蛇王撒哈克大人。” 即使是现在,吉姆沙还是不得不重新审视亲王伊尔特里休的表情。 因为受帕尔斯的宫廷任用,而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居住的关系,吉姆沙也学到帕尔斯相关的习俗,蛇王撒哈克的名号也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对于身为特兰人的吉姆沙来说,就只能把蛇王当作是异国的邪神来加以理解。对于文明国家帕尔斯的人民会打从内心害怕撒哈克这件事,他总是觉得非常愚蠢。但是跟吉姆沙同样身为特兰人的伊尔特里休,却对蛇王加上敬称。 “无法理解,就到此为止——那个叫撒哈克的人物,对帕尔斯人来说是邪神,但是身为特兰人,那并非需要崇拜的对象。”

“这个无知的家伙!胆敢直呼撒哈克大人尊贵的名字!” 就连越来越大的雷鸣声,也被伊尔特里休的怒吼压过了。紧接着就是劈砍而至的斩击。吉姆沙往后一跳,闪开了这次攻击。剑刃画出的圆弧,以半瞬之差就可以将吉姆沙的躯体砍成两截。 “看来似乎可以打发时间啊!” 勇猛强悍的伊尔特里休重握紧大剑。 “就算杀了几百个农民或杂兵,还是一点都不够有趣啊!难得你有让我想要对敌的技巧,既然让我等了这么久,就把剑拔出来!” 吉姆沙低声回答:“亲王。” “干啥?” “亲王现在应该是喝了劣质的酒而醉了吧!我只能如此认为。请您早点清醒吧!” “别说笑了!” 大剑形成的暴风吹袭而至。 吉姆沙承受了像是要把脖子砍斩断似的猛击,并不是完全承受,而是将剑刃侧挡,将敌人的攻势减半。虽然伊尔特里休的剑刃滑向空中,但也发出了火花与剑刃相交的声响,并且以异常的压力让吉姆沙的手跟手臂感到麻痹。 就算砍歪了,伊尔特里休还是保持相同的姿势。在一瞬间,他就转过手腕,以完全相反的角度瞄准吉姆沙bbr>藏书网的身体劈过来。吉姆沙也同时扭转手腕与腰身,在被可怕的斩击劈中之前将其弹开。火花与剑鸣又再次飞散到四方。 双方同时转身,重新调整了攻击姿势。 黑漆漆的雷云在地平线上由左往右,正缓缓移动着。时而传来阵阵雷响,就已经快传不到吉姆沙的耳中了。 彼此互击已经经过五十个回合。凭借着轻快敏捷,吉姆沙缠住了伊尔特里休。或许必须轻巧地使剑才能办到。但是,在伊尔特里休刚强快速的剑技里,还具备着将攻击弹开的迫力与压力。就算是被吉姆沙的剑尖割破了战袍、划伤了皮肤,就算是流血,他依然视若无睹地向前迈进,从正面劈砍过来。 吉姆沙没有受伤,但是,吉姆沙知道,他并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优势。随着沉重锐利的斩击弹开,吉姆沙渐渐感到疲劳。汗水飞溅、呼吸混乱,手臂跟腿也开始变得承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干掉。” 对吉姆沙来说,最早受的伤的确会成为致命伤。虽然想使用吹箭,但是当他拿出吹箭咬在口中的同时,脑门一定会被一刀两断。 但是他并没有绝望,吉姆沙心中燃起连自己都觉得讶异的愤怒。 “虽然我也不愿被真正的亲王砍杀,但我岂能被这样的妖人杀害!就算是两败俱伤,我还是要打到底。” 吉姆沙连续退了两步,正准备发出必杀的突刺时。 “等一下!伊尔特里休!” 听到这句叫伊尔特里休住手的话,特兰狂战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是个相当有趣的家伙啊!而且你也需要能够协助你的左右手。而且,他本来就没有受到帕尔斯国的恩义,似乎能成为以利相和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下仆啊!你就别出手了。” 有个暗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伊尔特里休身边。虽然那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那个有着高傲自尊的亲王,竟然乖乖收回大剑,依照人影的指示行动。 “你是傀儡师吧!” 吉姆沙的剑带起一阵啸声。挥剑的目标不是伊尔特里休,而是暗灰色的人影。 “你难道没有带耳朵出来吗?” 一声不响地闪过后,魔道士格治达哈姆咋舌作响。 “看来跟伊尔特里休是一样的,那就是特兰的野蛮作风吧!真是无可救药的愚昧之徒啊!” “废话少说!” 吉姆沙一跃逼近人影。如果伊尔特里休不出手,只要跟眼前这件暗灰色的衣服染上鲜血,就能解开亲王的迷惑了。 瞬间,魔道士的人影消失了。吉姆沙的剑刺在空中。吉姆沙马上用左手握紧吹箭筒,往四周张望。 “上面!” 尖锐的叫声,是从小女孩的口中发出的。 听到这句话时,吉姆沙的剑已在空中画出一个银色的半圆。 宛如黑色的石像,朝吉姆沙头上直冲而下的魔道士,应该已经完全被这道斩击砍到了。但情况却不是如此。 因为魔道士把脚缩起来,吉姆沙的剑刃只是浅浅地划开了他的鞋底。 魔道士将脚一伸,踩住了吉姆沙的肩膀,利用这个反作用力往旁跳开。在空中一个翻身,就稳稳地站在草丛当中。草高到掩盖他的腹部,魔道士面向吉姆沙展现嘲讽似的动作,就在这个瞬间,吉姆沙的吹箭破风飞了过来。 虽然魔道士判断这是可以躲过的,但眼看就快来不及了,于是他以右手保护右眼。或许是认为吹箭如果射中右手的手甲,应该就不会受得致命伤了吧? 但是,吉姆沙吹箭的威力远超过魔道士的想象。银色的细小电光贯穿了魔道士的右手手甲,那锐利的箭尖从手掌心串出,就这样刺进了右边的眼球。 痛苦的大叫,凄厉地在吉姆沙耳边响起。魔道士番倒在地,右手依旧盖住右眼。因为他的右手已经被吹箭连接到右眼上了。 “啊,啊……啊啊!” 一边狂叫着,魔道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被压碎的草屑飞舞着。 “这样就记住了吧!”吉姆沙以特兰语说着,随后又以帕尔斯语补充一句:“你在该知道的。”吉姆沙以左手将飞奔而至的小女孩抱起来。 魔道士移动他的左手,抓住像是在右手手甲上生根似的箭,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其抽起来。这个举动又再次让尖叫声倾泻而出。虽然魔道士拔出吹箭恢复了右手的自由,但是同时,他也亲手将右边的眼球拉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眼球,魔道士以看得见的左眼与看不见的右眼直瞪着吉姆沙。被染成红色的脸上,激动地抽动着。 “绝不能放过你……你这特兰人!竟然、竟然,夺去了我的右眼!” “不能放过你,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维持着左腕抱住小女孩的姿势,吉姆沙以右手重新把剑握好,以魔道士为目标冲了过去。不,虽然有此打算,但是抱着小女孩就没有办法发挥原本的快速脚力。就在这种情况下,碍事的草丛又绊住脚,让他漂亮地摔倒了。小女孩弱小的身体也被抛到草丛上头。 一跃起身后,吉姆沙好不考虑就往一旁挥剑,却没有感觉有砍到东西。就连痛苦不已的魔道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杀了你。在挖出你的双眼之后再把你杀掉!” 充满咀咒的话语消失在天际,对于魔道士的恐吓,吉姆沙充耳不闻。 “亲王呢?” 如同竖起毛发警戒的胡狼般,摆出架势的吉姆沙朝周围射出名为视线的箭。当他第二次往左前方看的时候,却变得无法动弹。 这一天,吉姆沙到底看了几次无法置信的景象?吉姆沙觉得应该没有能让他觉得惊讶的事了。但是,被称为惊讶的东西,就像海水般无穷无尽。 四只有翼猿魔从空中飞舞而至。 它们似乎没有攻击吉姆沙的意图。怪物们合以四头之力,好象把什么东西吊了起来。那是四根看起来很强韧的大粗绳,可以看得出,就是用这些大绳将一个巨大的盘子吊起来,那是一个非常浅的吊笼,似乎是用兽皮跟麻编成的。 但到那个之后,吉姆沙就知道了。他知道了就连马也没骑的伊尔特里休,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草原的中心地带。 喔喔,太阳神啊!因为亲王伊尔特里休是从空中飞到这里来的。 吊笼降落在地上后,伊尔特里休沉着地搭上了吊笼。 “吉姆沙啊!如果你能够飞到空中,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对手吧!还是说,你害怕双脚离开地面?” “亲王……” 吉姆沙的声音终于开始发抖。 “亲王,难道您已经不是人类了?” 对于这痛切的质问,伊尔特里休没有回答。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他并不开心这类的问题。 “我要统一特兰与帕尔斯。然后,跟为了我而被选出来的女人生下孩子。以那个孩子做为降临地上的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代理人,将永远统治你们。请期待吧!” 伊尔特里休抓住其中一根大绳拉了一下。这似乎就是信号吧?四只怪物开始使尽全力,将吊笼拉到空中。 伊尔特里休的身体漂浮在空中,缓缓地往上升起。他俯视着吉姆沙,嘲讽似地张开嘴巴,只留下充满恶意的笑声,朝雷云的方向飞去。 随着不断吹拂的风,数以千万的草沙沙作响。一想到这就是满溢在草原,恶灵同伙们的嘲笑,就连吉姆沙这么大胆的男人也觉得恐怖。 吉姆沙暂时陷入茫然地呆立。手被拉动后才突然发觉,小女孩正以深色的眼瞳望着吉姆沙。在不远处,可以听到马嘶鸣的声音,似乎还有马匹活着。 吉姆沙抱起小女孩,朝马的方向前进。得尽快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必须向国王报告这件奇怪的事。

“最后到达王都时,总共花了五天的时间。” 说完之后,吉姆沙吐了一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说是要上厕所就离开大厅。也就是说,在他离座之后,大家可以不必顾虑地思考他的话。大家都理解这种情况,奇斯瓦特首先开口。 “那尔撒斯有什么想法?” “吉姆沙没有说谎的理由,也没有说假话的兴趣。这是事实吧?” “嗯,虽然这完全是提出来当作讨论源头,但是难道没有‘特兰的狂战士确实活了下来,企图图谋祖国的复兴’这样的可能性?如果说提出这种想法,而希望吉姆沙协助呢?” “如果是这样,吉姆沙应该反而会隐瞒伊尔特里休还存活的消息吧?不可能会以那种让人无法置信的说词,伊尔特里休以什么方式出现……等等告诉我们,让我们从记忆深处唤起他的名字,还提醒我们要为万一做好准备。不管是伊尔特里休,或者是吉姆沙,如果打算复兴特兰国,应该会在私底下运作吧?” “的确如此,我都已经忘掉伊尔特里休的名字了。在这三年里,直到今天啊!” 在奇斯瓦特的叹息声中,在座人士全都点头相应。虽然特兰国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对帕尔斯来说,是饿让人畏惧的强敌,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亚尔斯兰指出臣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还有,就是那个小女孩。她应该是在场的目击证人吧?吉姆沙背后如果有隐情,是不可能将小女孩带回叶克巴达那的。” 达龙大大地点着头。 “这也是事实。小女孩不会说谎,再加上今晚发生在王都的事曾经跟他们照过面,我们应该可以相信吉姆沙的话吧?” 抱住手臂思考的耶拉姆,把脸转向身为老师的那尔撒斯。 “我有好几个在意的地方,到底是谁能够成为伊尔特里休的妻子?” “不知道,也没有办法掌握线索。” 那尔撒斯会这么回答也很正常。 “应该会是充满魔性的女人吧?就算你掐住我的脖子,我也没有办法找出答案。无论如何,就以先搜索伊尔特里休的去向,开始进行对策吧!” “俗话说‘受老虎指挥的话,就算是羊群也能胜过狼群’。请在心里描绘出像是伊尔特里休这种勇猛剽悍的男人,聚集着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袭击而来的模样。我可是感到一阵非比寻常的恶寒啊!” “耶拉姆也有同感。” 亚尔斯兰带着深刻的表情点头时,像是特地赶来的脚步声响起,吉姆沙回来了。 “因为很舒服,就待得久了点。” 这奇妙的台词认真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帕尔斯人笑得很辛苦。这时,吉姆沙问了:“那个小女孩睡了吗?” “我妻子就跟住在她身旁,不用担心。” 这么回答后,奇斯瓦特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 “哦,你还在担心她吗?吉姆沙卿。” “不,并没有特别要担心的地方……” 吉姆沙脸上露出与其说是棘手,倒不如说是害羞的表情。虽然是个不爱交际的男人,但是因为有着从特兰军离开而成为帕尔斯国将军的经历,跟奇斯瓦特相处时,就会处在顺从的态势,跟萨拉邦特之间就比较亲近。 达龙继续追问。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叫她‘小家伙’啊!而且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叫法。” 该说是温柔还是冷淡,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吉姆沙卿,很高兴你除了带回非常贵重的情报外,也能够平安回来。” 亚尔斯兰慰劳着吉姆沙,虽然吉姆沙行了礼,但是抬起头后,语气却变得很失望。 “虽然从陛下那里得到令人感谢的言词,但对我来说,这却不是我所愿意的。因为我并没有完成与大将军商谈后特地离开王都,所应达成的原先使命。” 原本为了在北方草原建筑城塞而进行的调查行动,在那个时间点就消失了。今后,不管是继续调查,或是寻找伊尔特里休的去向,都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有重新整备的必要性。 那尔撒斯看着年轻的主君。 “陛下,以前我也想跟您报告,所谓作战,不能不以最弱的士兵作为基准来判断。虽然达龙卿跟吉姆沙卿的武勇值得赞赏,但是单凭这些人,如果有翼猿魔跟食尸鬼设下陷阱,接下来一定会发生让人后悔的事。” 在一片默然中,所有的人屏气聆听。 “被称为魔物的怪.物们,以集团方式袭击时,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就如同士兵的强弱有着个人差异,魔物应该也会有这种差异吧?在一般的情况下,一只的魔物该由几个士兵来应付?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一半像是说给自己听。那尔撒斯闭了一下双眼,再次张开双眼时,又继续说了下去。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对付一直魔物需要十名士兵,当一千只魔物侵袭过来时,我们就不得不动员一万个士兵。如果那时错误地只调动了五千个士兵去攻打,最后将是这五千人全都惨遭歼灭吧?” 那尔撒斯说完后,周遭陷入一片沉默。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姆沙。 “请陛下恕罪。” “怎么了?吉姆沙卿,奖赏你都来不及了,何况也没有什么要让你接受惩罚的理由啊!” “不,因为发生了奇怪的事件,让我忘了重要的事。让陛下的士兵白白死去,非常抱歉。” 亚尔斯兰点着头,对吉姆沙说些安慰的话。虽然对遭怪物杀害的士兵感到同情,但是这些士兵的家属将会得到遗族优厚的抚恤。对于那些不幸的拉吉卡村人们,也要找个机会前往慰灵,别拖延人们寻求再建拉吉卡村之路的心情,亚尔斯兰是这么说的。 那尔撒斯轻轻地对达龙说:“就算是一次或两次的战败,民众对国王的信赖也不会动摇,反而会让国家的基础变得更稳固。那就是我想要达成的东西。” “但是没有理由特地打败仗啊!” “那里……” 那尔撒斯的眼睛越过墙壁,望向遥远的地方。 “亚特罗帕提尼的大败北,对于在那之后的帕尔斯国来说是个出发点。受陛下任用之后,我们还不晓得败北的滋味,但那是在人间的事,如果要以魔物的军势做为对手,就有重新进行各种计算的必要性。比方说,跟辛德拉国结为同盟。” 达龙垂下强壮的肩膀。 “辛德拉国王可是个看到哪儿有利益,就算是跟妖魔也会联手的大人物哦!” “结果却让自己变成妖魔的饵食。” 那尔撒斯虽然边笑边说,但是他轻轻地点了头。 “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是在确认妖魔们必会得胜之后才做的。而且,拉杰特拉王应该也不会打从心里对妖魔发誓忠诚,说不定反而会帮我们扯妖魔的后腿哦!” “喂喂,你打算让他们内讧吗?” “如果赞成‘蛇王撒哈克一起倒下’,那就真的会留下‘人间的大功臣’这种美名吧?” 两人尽情说出对邻国王者很失礼的事,将这些听在耳里的亚尔斯兰回过头来。 “现在你们谈论的事,明天在王宫里再重新说给我听吧!看来最近也不能不出阵了。要将战场开在哪个地方,希望由那尔撒斯卿告诉我。” “在荒野地带引发战争就行了。毕竟那些地方除了成为战场之外,没有其他用途。虽然陛下心中已经有所决定,但是请求您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就是别让叶克巴达那再次成为战场吧!” 亚尔斯兰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坚定地说出来。看到这样的侧脸,耶拉姆内心也安定下来。 “太好了,陛下似乎不会放着国家跟人民就隐居到民间去。”他心想着。 第四章 孔雀姬

云层低垂,天际却没有下雨,只有不断增加湿气。虽然刮起风来,却完全感觉不到凉意,但比起无风状态还是比较舒服。白天的时候,如果保住了生命,到了夜里也只剩下一口气。就这样,密斯鲁人也已经活了几百年。他们在冬天做完一年份的工作,到了夏天,他们的工作就只剩下“想办法活下来,等待下一个冬天的到来”。在西方阿休利亚地区扫灭了五千人的野盗集团以来,席尔梅斯度过了平稳的几天。在帕尔斯历来说是三二五年七月的事。 “所有的事都是从冷静开始。像这么炎热的天气,就连智慧都要融化了。如果待在密斯鲁,就学习密斯鲁人好了。” 席尔梅斯打算追随秋天的到来,展开他的行动。虽然想要一直休息到那个时候,但是他还有得去做的事。 “不能不去见见伪称是我的人啊!他是否有利用价值,有必要加以确认。嗯,应该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吧!那是个眼睁睁看着查迪被杀害,只是不断挥动手脚,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啊!若是连犹豫都没有,应该也没办法拯救自己的部下吧!” 平均三天一次,席尔梅斯会向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提出与“席尔梅斯王子”会面的请求,但是许可还没有下来。虽然因为太麻烦已经想过放弃,但是完全不提出请愿是会让人质疑。虽然不断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行动,却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虽是平稳的每一天,但是在东方的帕尔斯王国里接连出现各种异象与事件,让廷臣们东奔西走之下才解决了这些事。当然,这不是席尔梅斯所能知道的事。在将手伸向帕尔斯之前,席尔梅斯非得将密斯鲁的国权纳入掌中不可。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猛烈的大雷雨。下雨在密斯鲁的夏天可说是非常罕见,也因此在日落之前变得很凉快。 重新找回生气的群众塞满道路。席尔梅斯骑上马匹,出门前往第吉雷河河岸边。因为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让他的身体变得想要动一动。 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这是个奇妙的景象。在大河岸边有好几个圆形的黑影并排着,开来正各自以不同的速度回转着。 就算知道那是汲起河水的水车,但是看在眼里就是完全不同。虽然在密斯鲁国的领土里,沙漠跟荒野占大多数,但是第吉雷河两岸的田野,则是以诸国望尘莫及的富饶,一年四季不断生产出大量的作物。 “这就是密斯鲁国富饶的泉源啊!” 在强烈的日照下,席尔梅斯暂时远望着不住旋转的水车。 “我也不得不稍微对民政产生了些兴趣呢!如果民众没有‘国王轮替实在太好了’的想法,就算篡国成功,也没有办法持续!” 当他这么在心里点头时,有人叫住他。那是个徒步接近的男人,从背后叫他。 “克夏夫卿!” 发觉到是在叫自己,席尔梅斯视线转移到发出声音的方向。 “失礼了,我在想些事情。请问古里卿有何贵干?” 身为宫廷书记长的古里轻轻举起手,制止了正打算下马的席尔梅斯。 “别太在意。我正准备前去迎接从异国来的访客呢!” “您要迎接的是?” “有使者从那巴达东国前来晋见啊!除了送来贡品,他们也有好几件事要报告。” “是南方国境发生了什么异变吗?” 看到席尔梅斯多多少少了解密斯鲁,古里读这异国人的迅速反应轻轻地笑了起来。 “虽然异变还是异变,却又不是因为战乱而发生的事。是第吉雷河上游地区遭到相当大的豪雨侵袭!” “哦。” 看到席尔梅斯暧昧地回应,古里又加以说明:“如果第吉雷河的水量增加,恐怕会形成洪水,就得发布警报。不过,就算发生洪水,要到达密斯鲁国境内也是明后天的事了。至于到达王都,更是五天以后的事。我们只要在那段时间里拟定对策就好了。” “真不愧是大河呢!” 看到席尔梅斯感动的样子,古里身为密斯鲁人的自尊心像是被挑动了起来。 “那是每年必会出现一次的现象,不需要这么惊讶。等到洪水完全退去,就会留下肥沃的泥土,就是这些泥土使我国的耕地如此富饶。不管是堤防、水路或水车,都是计算进洪水因素才建设起来的。那已是经过好几百年的事了。” 有队伍从古里背后通过,队伍里有好几部水牛拉的车子,还有不少人徒步行走。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黑色跟褐色皮肤,但也有好几个白肤色的人。 “那些是那巴达人吗?” “是的。” “我还以为在他们土地上,只住着黑皮肤的人呢!” “原本是如此,但也有从其他土地移居的移民呢!虽然西那巴达完全在内陆,但东那巴达则是面对大海,以海路跟帕尔斯、辛德拉等国相连,因此也会有移民,血缘也因而融合。” “原来如此。” 他虽然感觉到经过的车窗那里,似乎有人影朝着这边看,但是因为逆光的关系,不是那么确定。 “那巴达国比密斯鲁还要偏南方,应该是块气候炎热的土地吧?” “不是啊!虽然位处南方,但是因为山岳跟高原接连不断,所以气温好象比位处低地的密斯鲁来得低。” “哦哦!”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并不寒冷。虽然我没去过那巴达,但是我妻子的哥哥曾以使者身份前往西那巴达王国。那里似乎很适合生活。不过,那里也有着像猛兽的危害啊,同部族族人之间的抗挣啊,这种各式各样的问题呢!” 身为宫廷书记宫长的古里,是想出称呼席尔梅斯为“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男人。虽然他那削瘦看来缺乏水气的样子,在背地里被加上了“会走路的木乃伊”这种称呼,但他不只是轻易地处理密斯鲁宫廷里的杂务,能够确实地指使仆人们,也精通法令、条约跟记录,因此他才能举出像“客座将军”这个称号。 对席尔梅斯来说,没有特别理由需要防备古里,反而是在深入交往后,希望能够活用他的知识跟人脉。于是他恭敬有礼地说:“对于书记宫长阁下,今后还需要向您请教各种事情呢!如果方便,下次请到拙居用个葡萄酒如何?” 古里礼貌地点了个头,说些道别的话后,就回到那巴达人的行列里。

在密斯鲁国的南方,当然也有国家。那里的居民是黑皮肤的人种,虽然称为那巴达,但是现在分成东西两个王国,一起支配着第吉雷河上游广大延伸的高地。 东西那巴达王国在更南的地方,有着广阔的密林和草原,那里也有好几个国家。那些国家不但小,就连富裕也称不上,因为在短时间里王权就会陷落,在政治上也不安定,因此对密斯鲁人来说,根本就懒得去记住国名。常常是用“第吉雷河的更上游处”啦,或是“那巴达南边”之类的称呼来取代。而且这样的做法也没有造成生活上的不便。 跟平民不同,对执政者而言,现在必须有比较精确的知识。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真的就有好几次,出现了统一那巴达,充满野心的王者,并企图朝密斯鲁国进攻。 从南方而来的进攻,都毫无例外地会从水陆两面同时袭击。配合陆上部队的北进,也会有船团从第吉雷河顺流而下。 因为国力本来就有差异,从南方而来的进攻,从来没有全面性的成功。但就算这样,还是有城镇跟村落被烧毁、物资遭掠夺,民众跟士兵惨遭杀害。也有人就这么被绑架成奴隶,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国境的防守不能松懈,密斯鲁国的宫廷一般都会在南方配置一万名以上的兵力,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达三万多名的士兵。 这个“南方军”对密斯鲁国来说虽然必要,但是养这支军队的经费与物资,是个不小的负担。况且,如果北方跟王都阿克敏姆发生战乱,势必会动员南方军前来处理,这时,南方就会出现兵力缺口。 南方军的指挥官被称为“都督”,历代以来都是任命声名远播的老练将军。 现在位居南方军都督地位的,是个被称为卡拉贝克的人物。虽然是个在指挥士兵,以及与东西那巴达王国交涉的方面,都能充分表现出手腕与握有实绩的老将军,但是他在这一年向宫廷上书了:“在下就人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已经有十四年了,而且在下也已经七十岁。虽然对陛下的忠诚丝毫未减,但此地的暑热终究还是对在下造成影响。如果可以,请准许在下离开这个职位吧!在下将向众神明祈求,愿国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卡拉贝克也相当具有生意头脑。他介入从南方输入的象牙、黑檀、香料以及黑人奴隶的买卖,随心所欲地操弄巨大的财富。虽然他将财富聚集在他一人手上,很容易招徕他人的嫉妒与反感,但是卡拉贝克将一部分财富发给有力的部下跟宫廷要人,一时间获得了极佳的名声。就连嫉妒心与猜疑心强的马沙尼撒,也好几次接受高价礼品。大概是因为世代不同,所以对卡拉贝克是怀有好感的。 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以卡拉贝克上书这件事作为话题,是席尔梅斯在第吉雷河河畔遇见古里隔天的事。 侯塞因三世向高官们宣布:“卡拉贝克已经七十岁了,让他隐居到凉爽土地去度过余生的确不错,但是,要由谁来接任卡拉贝克,这可就是问题了!” “卡拉贝克卿有三个儿子。长男已经超过四十岁,历经地方知事跟部队长职务,经验也相当丰富。若是让这个人担任继任者,您觉得如何?” 仅仅点着头,侯塞因三世避掉了直接的回答。如果卡拉贝克的后继者由他的儿子接任,人事上的烦杂琐事的确就能压低在最小限度内。但是,这个名为南方军都督的重要地位如果转为世袭,随着世代交替,势力将会逐渐累积,最后说不定会在地方上建立起半个独立的领国。 “嗯,这也不是什么太赶的事,就先准备几个候补人选吧!” 再怎么说,将国家安全仅仅依赖在军事上面,是愚昧的王者才会做的事。历代的密斯鲁国王都相当注意对南方的外交。他们为了让那巴达出现强大的统一王朝时,不会对北方产生野心,而努力工作着。就如同回报他们的努力似地,眼前那巴达为了一些原因分裂成东西两国而彼此对立,随着这两个国家都与密斯鲁国建立起良好的外交跟交易,在互称兄弟之国中稳立于优势地位。为此,国境就不会有不安的因素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公平地对待这两个国家。 听到东王国的公主即将结婚的消息,就派遣祝贺的使者前往;得知西王国的皇后去世,就派遣吊唁的使者前去。一旦冷落了其中一个国家,之后就会产生麻烦事。 “讲到外交,实在是件烦人的事啊!” 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侯塞因三世思考着老卡拉贝克的事。 在同一个时间,“客座将军克夏夫”开始频繁地调查起南方军跟那巴达的事,也得知南方军都督府就位在名为阿卡夏的城市里。 阿卡夏这个城市大概有三万人口,其中半数是南方军里的将士,另一半则是依存着军队生活。不管是市场、酒店或妓院,如果没有军队,就无法做买卖。 这个城市既是防守国境的军事据点,也是水陆交通跟交易要地。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商队的行列跟大小船只的影子。由北边被运到南方的东西,从小麦、麻、棉花、菜种油、医疗药品、盐巴、砂糖、珍珠,到各式各样的金属工艺品都有。从南方被运到北方的东西,除了布菜、象牙、毛皮,还有人类。被猎捕到的黑人奴隶们,被锁链串在一块,人口贩子以便时时鞭打他们,一边将他们带往外国。从这些努力的愤怒与叛逆心中,诞生了有名的铁锁术。 因为那巴达是被迫将人类作为商品的一方,因此严禁从密斯鲁国输出奴隶到那巴达地区。因此在武器方面,不管是弓、剑或枪,只要是从国境带出去的,就会遭到严惩。 但实际上的状况是,像是弓、剑、枪这类的东西,如果以狩猎用的工具当借口,就能允许输出。遭到全面禁止的是像战车、投石器,因为密斯鲁国以“能够在一次攻击的情况下击毙象只之类”做为区分标准。虽然那巴达人大多是不骑马的,但是因为身体强健,所以他们拥有非常适合做为步兵或猎人的绝佳资质。 “原来如此,密斯鲁国跟东西那巴达国的关系,还真是相当有趣啊!” 席尔梅斯露出的额头上,汗水反射出光芒。 到目前为止,席尔梅斯并没有对那巴达抱着太大兴趣,因为他仅仅抱着“这就是黑人奴隶的故乡啊!”的观感,而且也没有必要去考虑以外的事。但是,如果那巴达人适合担任步兵,若能将他们编入部队加以训练,事情好象就会变得蛮有趣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密斯鲁人似乎并不是那么适合当士兵。如果能以帕尔斯人、特兰人以及那巴达人的联军征服密斯鲁,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席尔梅斯对此乐在其中。 顺着第吉雷河而下,宛如飞在天空的鸟群般突击进攻的船团。往旁边一望,能够看到河岸街道上卷起阵阵沙尘中疾驰前进的骑马军团。作为目标的王都阿克敏姆的城墙上,正闪耀着黄金色的光芒…… 这个幻影出乎意外地紧抓住席尔梅斯的心。他将双脚抬到巨大的圆桌上,两手交叠胸前,陷入了思考。一个想法开始慢慢地成形。 当他回过神时,已是黄昏时刻,窗外传进了人声,凉风也跟着这些人声一起流进室内,席尔梅斯就有为了转换心情而出门一趟的想法。他将说已经准备好晚饭的密斯鲁家仆烦人的抱怨抛到耳后,走出了大门。 就在席尔梅斯走向市场没多久。 “失火啊!” 席尔梅斯停下脚步。 仔细望向前方,从一间民房里冒出黑烟。在黑烟当中,不断窜出红色的火舌。一听到有叫声指示着那个方位,群众便冲近火灾现场。 “我并没有恐惧火的理由,顶多是感到不愉快。” 一想到这件事,席尔梅斯完全不打算自己继续不愉快下去,于是转过身子。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抚摸着脸上火伤的痕迹。当他对自己生起气来,再一次停下脚步的同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墙前面。那是一面红色瓦片筑成后,在上面涂白的高墙。 而墙上的某人正俯视着席尔梅斯。

夕阳落下后的黑暗已翩然而至。在称不上宽阔的小路里,除了席尔梅斯外,没有其他人影。 伸手按住剑柄,席尔梅斯朝着高墙送出锐利的视线。高墙上确实有人。看来像是从里面准备爬上高墙时,往下看到席尔梅斯的身影后,就不再动了。在席尔梅斯的眼睛习惯了夕阳下山带来的黑暗后,他马上得知哪个坐在高墙上的人物,是个头上包着白布,穿着宽松长裤的女人。 虽然完全不晓得对方是否听得懂帕尔斯语,但是,席尔梅斯却对于用密斯鲁语对谈没有自信,看来只能用帕尔斯语沟通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女人俯视席尔梅斯,像是有什么事,却又不确定。回答的声音,确实是个年轻的女人。 “您觉得我看起来像在做什么?” “哦,说帕尔斯语也能通啊!你是帕尔斯人吗?” “我是从那巴达东王国来的,这里是来自那巴达使者的宿舍。” “你是使节团的一员吗?” 高墙的上方与下方,展开了一段奇妙的对话。虽然发觉了这件事,不知为何席尔梅斯没有想要立即离去。 “一员?嗯嗯,说不定是吧?” “那么,你打算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 像是理所当然地,女孩回答了。 “直到您让我下来啊!” 席尔梅斯装出冷漠的声音。 “为何我非得如此?” 女孩没有回答,只发出声音。 坐在高墙上的女孩移动身子。下一个瞬间,她既轻巧又优雅地,不知为何以席尔梅斯为目标翩翩落下。女孩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等到发现的时候,大胆的跳跃者已经落在席尔梅斯的臂弯里了。 带着厌烦的表情,席尔梅斯还是先让女孩在地上站稳,女孩以带着笑意的声音宣布:“除了抱着接住我,还请您负起责任吧!” “说什么无聊事!” 虽然席尔梅斯咋舌以对,女孩却毫不在意地迈步向前。 “你打算上哪去?” “当然是前往你的宅邸啊!” 停下充满活力的脚步,女孩回头望着席尔梅斯。 “该不会,您的家里有个可怕的老婆吧?” “我还是单身汉啊!” “那就不需要顾虑其他事了。无论如何,请让我住在您的宅邸。为了度过美好的一晚。” 迎着灯光,女孩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也反射出光芒。黄昏的暮色更浓了,跟夜晚也仅有一线之隔。 “你是从那巴达被带过来的吧?任意从宿舍逃走,难道不会有麻烦事?” “明天我就要被献给密斯鲁国王了。” 女孩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说明了。 “这样一来,就会被关在后宫,没办法跟其他男人见面了。虽然那没办法,但是无法照着自己的意思挑选男人,再怎么说都不是我心所愿。” “所以你选择我?” “正准备离开宿舍寻找喜欢的男人时,就找上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寻找下去了。” “还真是厚脸皮啊!被抓到可是会遭痛打哦!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痛打?” 女孩发出像是唱歌的笑声。 “那巴达人没办法伤害我的身体。在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处女肌肤上流下鞭笞的痕迹,他们做得到吗?” 席尔梅斯好不容易看清女孩的长相。在像是雕琢出来的端正脸庞上,如果少了闪现光芒的眼睛,说不定看来就少了生气。至于充满活力而有弹性的肢体,席尔梅斯刚刚就感觉到了。这个好不容易停住笑声的女孩,席尔梅斯从问话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孔雀姬”。 “昨天的白天,您已在街角看过我了。” “唔,是吗?” “您那时候骑在马上,跟一个官员打扮、徒步的男人好象在说些什么。” 席尔梅斯不由自主地再次看着这个女孩。就在他跟宫廷书记官长古里在第吉雷河畔对话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原来那道视线的主人,就是这个女孩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连自己也觉得行迹可疑的情况下,席尔梅斯带着名为孔雀姬的年轻女孩回到客座将军府。 出入的门旁并没有守门人,孔雀姬像是很有兴趣地望着亲自开锁的席尔梅斯。 “是客座将军阁下吗?” 突然有人出声,又让他再次惊讶地呆住了。席尔梅斯半举手臂似地,藏住了女孩的身影。 “不,没什么特别事。因为想知道您会在哪里,所以在这里等您回来。” “是吗,不过今晚你就回去吧!不是有句说话说‘无趣的工作就等待明天’吗?” “在下失礼了,那么在下明天再过来!” 随着布鲁汉慌慌张张地退出去,孔雀姬唇边绽放出微笑。 “看来这个纯情的年轻人并不想见到我呢!” “他可是比你年长啊!” 丢下这句话,席尔梅斯迈步朝大厅深处走去,没必要说出“跟过来”之类的话,孔雀姬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 席尔梅斯打开寝室的门,轻轻用下巴指示孔雀姬,孔雀姬不慌不忙地侧身滑进房里。她看着坚硬但朴实的床铺,便走近试着用手触摸。紧接着转过身子,笑着面对席尔梅斯。 “我已经想过,如果对方是密斯鲁国王,多少可以忍耐一下,但最后还是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国王成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看上了像您这样的人。” 席尔梅斯沉默以对,孔雀姬则是带着微笑,两条手臂缠上席尔梅斯宽阔的肩膀。 “我不打算成为尼姑或女神官。反正迟早都得了解男人,当然希望能够选出相貌堂堂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将我的身体献给我喜欢的男人。然后……” “然后?” “然后,如果那个男人出手,就能拥有这个名为密斯鲁的国家。” 直到席尔梅斯回答这个问题前,是需要些时间的。 “这种事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你去做。” “密斯鲁国王有那么可怕吗?” “那是因为——有女人这样投怀送抱时可不能犹豫啊!” 席尔梅斯嘴角微微一歪,孔雀姬也跟着笑起来。那并非心中有所图的笑声,而是明亮开朗,让人感到清爽的笑声。 “您的大名是?” “我叫克夏夫。” 差点就要说出本名,席尔梅斯好不容易踩了刹车。 “我受密斯鲁国王任用,接受了人称客座将军的称号。” “我如果背叛了克夏夫大人,那一定是我遇到比克夏夫大人还要好的男人。” “……” “不过,那样的男人应该不存在。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克夏夫大人的。” 席尔梅斯连摇了两次头。 “先不管你会不会背叛我,你应该有打算回去宿舍吧?回去后若有人追问起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辩解?” “我已经想好了。” “我就是在问你到底想出了什么样的借口。” “借口就是那群那巴达人侵犯我,然后伪装成处女献给密斯鲁国王。” “……” “如果是那样,那群那巴达人会遭到严厉处罚。他们一定会闭紧嘴巴,很拼命地让密斯鲁人相信我还是个处女吧?” “原来如此。” 席尔梅斯呼了一小口气。 “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是可以保持安泰之身?” “嗯,就是这样,所以请您放心。” 席尔梅斯紧紧关上寝室大门,就只有高处的窗子为了让夜风吹进来而开着。就这样,月亮成了唯一的目击者。

在床铺上撑起上半身,透过窗子远望月亮,席尔梅斯追问女孩。 “孔雀姬是你的本名吗?” “不是,那是要献给密斯鲁国王的女人称号。” “那么你的本名是?” “费特娜。” 从回答问题开始,孔雀姬就郁闷地用手指抓着头发。 “我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本名。当我懂事的时候,亲生父母都已经不存在了。就连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 “他们一定是有身份的人吧?”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因为那个手环。” 席尔梅斯一把抓起孔雀姬费特娜放松垂下的左手腕。 “跨坐在公牛身上的年轻人,拿起短剑刺进公牛的头里。因为那是密斯拉神的御姿,只有帕尔斯的王公贵族才允许使用的设计。” 席尔梅斯放开女孩的手腕。 “所以,你是帕尔斯人吧?” “大概。” “大概?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感觉到席尔梅斯声音里带着严格口吻吧?孔雀姬重新在床铺上坐好,用认真的表情回答。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正确年龄!大概是十九岁吧?当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巴达东王国的港镇里了。虽然我的养父母是帕尔斯人,不过他们似乎从海路前往那巴达,然后就住在那里。籍由买卖象牙或珍珠的生意,我们过着越来越富有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载着商品的船只发生船难,养父母突然宣告破产。失去了店铺和房子的养父母所寄望的,就是费特娜的美貌。在贫困的生活中,尽可能地让费特娜穿着华丽,拼命地想让她嫁给富豪或富豪的儿子。事实上也不需要拼命,费特娜就已经美得让男人赞叹不已。 于是她开始思考。 “若是非得变成讨厌的男人所拥有的东西,那就挑身份地位高的男人吧!可能的话最好是国王。如果只是找到街上的有钱人,我可不能忍受自己便宜地被卖掉啊!” 虽然费特娜是个美丽的女孩,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应该也有好几个人比她更美丽的吧?但是,像费特娜这种审慎思考自己的价值,然后决心把这个价值活用到最大限度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 “女人的幸福是由男人创造的。” 虽然养母这么说,但是对费特娜来说,这句话是不对的。 “女人的幸福要由自己去掌握。与其说现实生活是由男人创造,不如说我所需要的是鉴别男人的眼光!” 费特娜一直在寻找能够成为自己最初的男人。但是在那巴达东王国里,却没有一个人适合。虽然,曾经心想如果是密斯鲁国王也不错,但姑且不论权势跟地位,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是没办法满足她的。难道没有具备野心与才能,以实力获取自己栖身之处的男人了吗? 她找到了,就是那个“客座将军克夏夫”!跟费特娜同样都是帕尔斯人。明明拥有出众的相貌,但是对于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烧伤疤痕却毫不遮掩,这点也让她相当中意。这个男人真是跟自己相称啊!费特娜这么深信着。 就席尔梅斯来说,本来就不会耽溺女色。至于心爱的女性,就只有过世的妻子伊莉娜,而且那也是像是为了回应她不求回报的思慕之情。 如果席尔梅斯身为帕尔斯国的王位继承人,与身为马尔亚姆国的公主伊莉娜结婚,两个国家就会展开和平的共同君主联盟形式。 “在家庭圆满的情况下,也是一樁理想的政治婚姻。” 后世一定会有这样的评论吧?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席尔梅斯在与亚尔斯兰争夺王位继承权过程中,以奇怪的方式败下阵来,就与伊莉娜展开漂泊的旅程。虽然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但感觉起来已经非常遥远了。 席尔梅斯在心中自语:“这个女人跟伊莉娜完全不同!” 席尔梅斯也只有伊莉娜可以作比较。如果担任帕尔斯巡检使的乐士奇夫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会用鼻子笑出声来。如果由奇夫来说,就会变成“所有的女人跟其他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同的”。 伊莉娜只希望与席尔梅斯一起度过平凡的生活。想起在邱尔克国安定下来、怀孕的时候,应该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当时就连席尔梅斯也心想,自己就这样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当席尔梅斯终于知道这是个幻想,是在伊莉娜去世时。自己只能沿着鲜血聚集而成的河流,走在危险的道路上。如果只能这样做,何不至少以自己的野心为粮食继续走下去? 就算知道那是条孤单的路,席尔梅斯也没有丝毫犹豫。但是,也许就在前方,有个人可以陪伴他一起前进。 席尔梅斯又勉强提出另一个问题。虽然知道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是他很想知道孔雀姬会怎么回答:“女人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吗?” “至少我能改变国王。” 孔雀姬马上回答了。席尔梅斯看着她,费特娜也直盯着他的眼睛并微笑着。 “我要得到国王的宠爱,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这对克夏夫大人来说是很有利。不过,光是改变还不够。如这个国家不是我们的所有物。” 虽然费特娜并没有明显表示出来,但是对于这个“我们”的表现手法,席尔梅斯也只能轻轻眯着眼睛回应。 费特娜像是嘲讽地撇了以下嘴唇。 “说不定我真正的父母是盗贼,他们从不知何处的富翁家里偷出这个手环。或是因为他们曾经亲切地对待有困难的人,对方将这手环做为谢礼回送。不管怎么说,手环不过是个物品,以这样的东西来推测我的身世,实在是很奇怪。” 费特娜动着右手,把银手环从左腕上脱了下来。 “不过,单纯的物品或许也包含一些思念。我现在有个想法。” 费特娜黑色的眼瞳注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大人,您应该有佩剑吧?” “当然有。” “请把这个手环切成两半。” “为什么?” 席尔梅斯之所以不断提问,是因为希望听到费特娜的答案。在发觉这种情况后,让他的心里非常生气。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是因为跟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度了一夜吗? “这是为我们而做。” 孔雀姬费特娜将脱下的手环放在圆桌上。席尔梅斯转头望着她,她富有弹性的优美肢体,承受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被分成两半的手环,总有一天会回复成一个吧!能够早一天也好,希望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她是个充满野心与谋略的妖女吗?还是什么都不怕的勇敢少女?看在席尔梅斯眼中,孔雀姬费特娜早已不是寻常的存在。 沉默地拿起剑,席尔梅斯走近圆桌。刹那间白刃出鞘,一道闪光过后,手环已经被劈成两半。看到一个圆形被断成两个半圆,费特娜发出感叹。 “手环变成了两个,不过我们的心却合而为一。” “真令人感伤啊!” 虽然打算嘲笑她,但席尔梅斯始终没有这么做。就在他收剑入鞘的同时,费特娜两手分别拿起手环的一半,将其中一个拿给席尔梅斯。 “那么,就预祝您和我的目标顺利达成。” “不经思考就立下巨大的目标,应该是很难成功啊!” “哎呀,如果不立定目标,岂不是永远别想成功?” 就在席尔梅斯无法回答之际,费特娜已将变成半圆形的银手环,非常诊视地拿在手中,然后坐在床上。 一阵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了她的头发。 “嗯,克夏夫大人,您相信您比现在的密斯鲁国王更适合做国王吗?” 虽然事情的确如此,但这反而让席尔梅斯不想回答。费特娜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差,仍继续往下说:“我也是这样想。克夏夫大人,如果您比国王更适合当国王,理所当然地,何不将密斯鲁国纳为您的掌中物?” 席尔梅斯第一次将那一半的受环拿在手上。 “如果我把你的野心告诉侯塞因,你觉得会如何?说不定国王会处分你,然后给我通报的报酬呢!可以试试看啊!” 费特娜娇艳地笑了起来。 “嗯,克夏夫大人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嘛!那张叱喝指挥数万将士军官的嘴,应该不会密告我这柔弱小女子吧?” 受到这讽刺的痛击,席尔梅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费特娜从放在床铺旁的小桌子上拿起玻璃水瓶,直接对着嘴巴喝起水来。她脸上还留着笑意,就像跟着水一起吞了下去。 “虽然我觉得您现在说的是玩笑话,但如果您真的想这么做,还是请您放弃吧!克夏夫大人跟我,您想试试侯塞因王会相信哪边吗?” “我知道了。” 席尔梅斯脸上浮现像是苦笑的表情,没有分量的威胁对这个女孩四不会有作用的。再加上她的才气,没有理由不去认同她的好胆量。 一瞬间,席尔梅斯陷入思考中。虽然这想法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但还是以让他难以想象的速度涌现出来。 “那么,有件事能请你帮忙吗?” “什么样的事?” “我想得到南方军都督的地位。” “那是非常重要的地位吗?” “当然!” 席尔梅斯简单地将自己的构想告诉费特娜。费特娜一边听,时时用心地点着头。 “在你被幽禁在后宫时,就算我待在王都阿克敏姆里,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跟你见面。这样我不如待国境里,压制着密斯鲁跟东西那巴达。借此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数年内就可以握有大军攻入王都。然后,让你成为我的妃子,开创崭新的王朝。如何,你能帮我吗?” “我知道了,请让我成为您的后盾。” 费特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这个月里,就让您就任南方军都督!” 充满自信的火焰,在黑色眼瞳里燃烧起来。 “事情成真时,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让我孔雀姬费特娜成为您的妃子这个约定。” “这是当然。” “不过还有一点。对于军事的相关知识,非常遗憾,我并不了解。如果让您成为南方军都督,对密斯鲁国王来说有何利益?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我才能说服国王。” “好吧!” 一边在心中感叹着对方的聪明伶俐,席尔梅斯一边将为了说服侯塞因三世的论述第二部分,第三部分告诉费特娜。像是一个忠实而优秀的学生,费特娜一边点头,一边覆颂。看她这个样子,席尔梅斯又开始检视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还不知道“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真实身份。如果谈到优势,这就是席尔梅斯的优势。而且席尔梅斯还不打算让费特娜知道所有事情。 “如果告诉她我的本名,这个女孩会有什么反应?” 手掌感受着费特娜充满弹性且紧实细致的肌肤,席尔梅斯这么想着。但是,很快地,他就把注意力转向军事方面。指挥那巴达士兵这件事,自己办得到吗? 就算手下是异国的将官士兵,席尔梅斯对于掌握军队的手腕还是相当有自信。 “如果我在亚尔斯兰这小子的手下,以实力来看,应该也能升到万骑长之类的职务吧!” 虽然这是相当拐弯抹角的表现方式,但确实如此。不管是作为战士或将帅,席尔梅斯与达龙、奇斯瓦特跟克巴多等人相比,应该是好不逊色的。如果他明快地放弃王位继承权,就敌人的角度来看,大好人亚尔斯兰必会开开心心地赠与大将军的地位。但是,那样做不只无法满足席尔梅斯的矜持,对查迪的父亲卡兰也好,席尔梅斯都没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忠臣们。 现在,席尔梅斯所有的兵力是九十名特兰人,三千名帕尔斯人。在这些兵力里加入约一万五千名密斯鲁人,再加入那巴达人,整顿好大约三万的军容由那巴达国北上。从南方军都督府所在的阿卡夏,前往密斯鲁国的王都阿克敏姆。 以帕尔斯的里程来说,差不多约一千法尔桑。水陆相应和一起进击的军队幻影,夺走了席尔梅斯的心。 这些事在两、三天前都还不敢多想象。这是孔雀姬费特娜带来的东西。 就在席尔梅斯与他的野心分道扬镳之际,出现了能与他一起策划阴谋的同志。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对席尔梅斯来说,这并不意外。他跟去世的妻子伊莉娜,从来没有谈过关于政治与军事的话题。有时候,虽然霸气的余烬也曾在他心中燃起,但是席尔梅斯总会将这些火焰压抑下来,因为总是得压抑下来。只因为席尔梅斯是名为伊莉娜的女子的丈夫,而实际上,他有三年左右的时间都只是那样的存在。 伊莉娜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跟伊莉娜度过的每一天也不会再重来。费特娜也无法代替伊莉娜的存在,这一点,席尔梅斯非常清楚。 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的结合,如果已经去世了的查迪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惊讶吧?不只是因为查迪知道席尔梅斯的真正身份,也因为曾是查迪的爱人派莉莎,就戴着跟费特娜一模一样的手环。 因为查迪的死亡,派莉莎前往马尔亚姆后,又朝帕尔斯前进。在成为空白的密斯鲁国里,席尔梅斯与费特娜相会,进而结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已不存在地上。

天亮前,孔雀姬费特娜回到她的宿舍,送她回家,在暗处确认她进门后,席尔梅斯也加快脚步回家了。因为费特娜的生命受到保障,是不需要怀疑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说。 随着早晨到来,立刻有股热气涌进房子。席尔梅斯把身子靠近西方的窗边。跟被阳光照到的东方窗边相比,西方比较凉快。之后,席尔梅斯又开始思考起来。 席尔梅斯不认为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是那么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也不打算小看对方。一旦下了决定,侯塞因三世可是能够以十万兵力包围席尔梅斯,让他的人头落地的。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认真地思考着支配帕尔斯国的事呢?如果是认真的,事情再怎么变化也都还有可乘之机。那么,如果演变成‘还是放弃吧’,这对我可是一种妨碍。不,万一没搞好,应该连脖子都会被扭掉吧?” 若侯塞因三世放弃支配帕尔斯国,打算跟国王亚尔斯兰缔结友谊,事情会怎么发展?包括席尔梅斯在内,住在密斯鲁国的帕尔斯人们,就会被侯塞因三世放弃。到时,可能会被出卖给亚尔斯兰了。 接着,席尔梅斯的思绪转向同伴这边。布鲁汉的忠诚与勇气,完全没有被质疑的余地。他是可以信赖的,但是在同时间,席尔梅斯也察觉到布鲁汉的人格过于正直,无法做为谋士商量阴谋。虽然布鲁汉能够成为最棒的亲卫队长,但并不代表他也会是个好的策划阴谋对象。 “因为策划阴谋的才能跟智能无关,反倒是寄宿在气质里面啊!今后虽然并非无法改变,但是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刚直了。其实查迪也很接近这种人啊……” 就在他准备更深入思考时,有客人来访。是帕尔斯商人拉邦,来客不断擦着汗。 “抱歉打扰您,因为我听到了令人在意的消息。克夏夫大人愿意听听看吗?” “什么事?” “是关于查迪卿去世的事,与官方发表的说法不同。” 席尔梅斯做出拿起手巾擦拭脸上汗水的动作,这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表情。 “嗯,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听听看倒无妨,你就说说看吧!” “那么恕我直说。从结论说起,查迪卿是在单挑的最后,被马沙尼撒将军杀害的。” 席尔梅斯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 “噢,这是说查迪卿比马沙尼撒将军还要弱吗?” “也不能那么说。从目击者的话里听到的是,已经决定胜负了,是查迪卿获胜。但马沙尼撒将军像是在叫着什么,当查迪卿收剑时,马沙尼撒就用偷藏的短剑刺杀了查迪卿。” 这个目击者,是其中一个奉马沙尼撒之命追踪查迪的密斯鲁骑兵。他在母亲生重病的情况下,为了购买高价药品,而向马沙尼撒借钱,却早遭到冷酷的拒绝,从此怨恨马沙尼撒。后来拉邦让他听到金币声后,他就尽其所知地说了出来。 这跟欺骗之后加以杀害不是一样吗?这么想着,席尔梅斯特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哼,那个叫马沙尼撒将军的人,对部下而言好像非常没有人望!” “不管是地位或金钱,一旦入手的东西,不管有多么无关紧要,他也绝对不会分给其他人。” “知道了。这是你难得为我收集到的情报。我就让它派上用场吧!辛苦你了!” 让拉邦退下后,席尔梅斯感到愤怒与憎恨在他体内涌现。 “马沙尼撒这家伙,似乎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但是,如果我大意地对他下手,就连我也会沾染他飞溅的血液。被他这种人的血弄脏衣服,实在不值得。” 就算想要提出决斗的申请,也没有任何借口,而且侯塞因三世应该也不会许可。因为马沙尼撒犯下了杀害查迪这个罪行,如果不让他背上污名,尽可能地被杀害,席尔梅斯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再加上,如果让马沙尼撒被杀害这件事,能为席尔梅斯的霸业有所贡献,也能安慰查迪的亡灵。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罪行已经被席尔梅斯知道了,马沙尼撒正做着符合自己形象的事,不断向主君鼓吹对“客座将军克夏夫”的猜疑心。 “让这群帕尔斯人自由扩展他们的势力,这样真的好吗?他们说不定正利用陛下的恩情,计划谋反啊!” 这是个没有根据的毁谤。但非常讽刺的是,马沙尼撒的毁谤所言属实。正如他所说,身为帕尔斯人的席尔梅斯,正打算利用密斯鲁国王侯塞因三世的信赖,强行夺走这个国家。 侯塞因如果是个彻底的昏君,就会因为马沙尼撒的毁谤策动,而对席尔梅斯产生怀疑,将他关进监狱或是加以处刑吧?只有这样做,才是回避灾难的最好方法。 但是侯塞因三世并没有如此昏庸。他知道马沙尼撒会妒忌他人的才能与功绩。不过,他也没有将马沙尼撒从宫廷里头流放出去的决断力。因为马沙尼撒并非全然无能,也是有着还不错的才能与功绩,他觉得一旦失去这个人也很可惜。 总结来说,侯塞因三世的宫廷政治,在各种层面上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虽然侯塞因三世打算统御各种不同立场的朝臣,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 “虽然你一竿子打翻帕尔斯人一船人,但那也要帕尔斯人全都尽可能地一心团结。就连同是密斯鲁人的同志,也会有欠缺协调的事情啊!” “是……” “对我来说,反过来也是如此。我觉得让那个克夏夫就这样对黄金假面言听计从也好,但如果这群人彼此对立,结果会如何?我们袖手旁观不也可以吗?” “是,您说的是。” “我心中早有想法,如果你能接受,就先退下吧!” 让马沙尼撒退下后,侯塞因三世暂时陷入思考中。虽然受马沙尼撒的意见触发,让他也理所当然试着以策士的说法回答,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稳固的策略。虽然客座将军克夏夫是个非凡的人才,但是该用什么方式活用?他还是没有决定。再怎么说克夏夫毕竟是个异国人士,到底要多相信他才好?话虽如此,如果尽是对他抱持猜疑的想法,就会糟蹋掉难得的人才啊! “不想了,不想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没办法拟定策略。向所有的人宣布,今天的谒见已经结束!” 侯塞因三世沉重的身体缓缓从玉座上站了起来。光是这样做就已经让汗水从他的额头和脖子上喷洒而出。 宫廷书记长官古里提出问题。 “陛下,您要上哪里去?” “去后宫啊!” “还只是上午……” 抑制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古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 这天早上,从那巴达东王国前来的使节团,将两个贵重物品献给侯塞因三世。其中之一是城为“象之珍珠”的东西,差不多有幼儿的头那么大。这是象牙的内部空洞化后,在内部突起的部分崩毁,像沙子般聚集起来。经过几十年的岁月,这些东西在空洞中被震荡着,然后彼此结合成像是蛋的形状,加以研磨后, 5c31." >就变成看来像是巨大的珍珠,拥有彩虹色泽的奇石。这就称为“象之珍珠”,被赋与比更加上等的象牙一百枚分量的价值。 另一个,就是美丽的处女了。因为能够当作奴隶差遣,所以也算是多了一个奴隶。如同席尔梅斯得到的说明,因为那巴达的居民原本就是黑色肌肤,所以能够献给国王的美女们,全都是拥有黑色或褐色的肌肤。皮肤白皙的美女,还是首开先例。侯塞因三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着上唇。 “今早献上来的女孩皮肤好白啊!我记得名字是叫费特娜……” “是的,好象有帕尔斯人的血缘。” “嗯,帕尔斯人?” 一提到帕尔斯人,侯塞因三世就联想到黄金假面跟客座将军克夏夫。 “如果是帕尔斯女人,就在自己充分享受后,再给他们也行啊!” 侯塞因三世这么想着。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冷酷。从少年时代开始,侯塞因三世就把女性跟庶民们当作物品一样使用着。因为他的父王跟祖父王也是这么教他的。并不是要特别去虐待她们。“女人能带来小孩跟快乐、庶民能够带来税收跟劳力,因为这些对国王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要好好运用。”因为被这么告知,所以他也打算遵守父祖留下来的教导。 “那么,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给我那种要让给黄金假面跟克夏夫都会感到可惜的女人吧!” 完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女人真面目,也不去想象隔年此刻的密斯鲁会变得如何,侯塞因三世一边因为沉浸在快乐的想象中而不断流着汗水,一边在前往后宫的走廊上,以飞快的脚步前进着。

名为孔雀姬的费特娜,悄悄地从床铺上滑了下来。天将亮的晨光带着微微的蓝色,越过窗户玻璃射进房里。她披着一件薄纱,往前走了几步,将放在黑檀木造圆桌上的水瓶拿起来。那是从非常遥远的绢之国花了大半年时间经由船运送到的陶器。 喝完水后回过头,可以看到仰躺在床铺上的侯塞因三世。臃肿肥胖的密斯鲁国王就算发出声势惊人的呼吸声,也还是非常舒服地贪溺在睡眠当中。他第一夜就对孔雀姬非常满意,在第二夜就深深为她着迷。他已经连续两次送了穿..过两百个珍珠的首饰给孔雀姬了。 费特娜以雪白的纤足,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床铺一旁,偷偷看着侯塞因三世的睡脸。那是张营养很好,因为浪费与快乐而松弛的脸孔。费特娜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我也能在这里把这个男人杀了。” 为了不让人将刀器带进国王的寝室,而布下了严密的警戒。但是,她不只能够拿着青铜制的沉重花瓶打烂国王的脸,也能将床单扭成绳子,利用绳子勒住国王的脖子。只要事前有万全的准备,想要在嘴唇涂上毒药让他吃下去也办得到。 费特娜轻轻地把是后伸向深信受强大的权力与武力保护,而放松地摆出毫无防备姿态的密斯鲁国王。 门外传来微微的金属敲击声,是戒备寝室的士兵们所穿着的甲胄发出来的声音。 费特娜小声地笑着,将手收了回来,再一次悄悄钻回床铺里。一边注意着不碰到热得烦人的侯塞因三世的身体,一边伸展充满弹力的四肢。 虽然对侯塞因三世完全没有爱情,却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不只是因为他让她过着奢华的生活,也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还没有杀掉他的必要与理由,暂时还需要为了她跟她所爱的男人派上用场。 “那么,克夏夫大人会为了自己与我,画出一幅什么样的图画呢?” 费特娜闭上睫毛浓密的双眼,坠入寻求可能的美梦中。 这是在与孔雀姬费特娜首次见面后四天的事,席尔梅斯因为受侯塞因三世传唤而前往王宫晋见。 “就让你跟席尔梅斯王子见面吧!” 因为太唐突了,使席尔梅斯在一瞬间找不出回答的字眼。之前的请求都无法通过,为何会突然改变注意?无论如何都得试着表达感谢之意。 “非常感谢您的答应这件事,如果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让我好好准备……” “就是现在。” “啥?” “现在就要让你跟他见面。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拜访,客座将军克夏夫。” 这实在是双重唐突。没想到,就连“今天我刚好有事,不妨等到后天。”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请让我跟您一起前往,陛下。” 席尔梅斯在内心不断咋舌。密斯鲁国王真是难以捉摸! 经过有着喷水池的中庭,侯塞因三世在前面导引席尔梅斯。 跟在侯塞因三世背后,就在一边望着密斯鲁国王渐秃的后脑勺跟过大的两只耳朵一边前进时,席尔梅斯心中开始涌现出黑云。 他不觉得这是陷阱。要真是陷阱,就变成侯塞因三世在欺骗他了,但是国王并不会耍这种把戏。那么,这会是孔雀姬的诡计吗?是那个女孩在侯塞因三世耳边咬耳根子的结果吗? “如果一直不让你们见面,也只会让你积累不满。对克夏夫卿来说,也希望能以认真的心情为密斯鲁国工作吧?如果是那样,就容纳感我实现你小小的愿望……” 通过好几道大门,席尔梅斯终于站在“席尔梅斯王子”面前。他站在一个坐在黑檀木制的椅子上,头上罩着黄金假面的人物面前。 “这家伙就是我吗?” 一这么想,就让他觉得愚蠢到快要哑然失笑了。就在表情产生变化前,他先恭敬地行了礼,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紧接着听到侯塞因三世的声音。 “席尔梅斯王子啊!我得知这个人想要和你见面,因此尽快将他带过来。请你说句话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黄金假面里发出来的声音模模糊糊,说不定是特地装出来的。 “他叫克夏夫,跟你一样是帕尔斯人。他说因为对亚尔斯兰望的统治觉得反感,因此希望拥护你回复帕尔斯旧有的血统。嗯,你就把他当成去世的查迪卿接任者好了。” 侯塞因三世这么一说,黄金假面暂时凝视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密斯鲁国王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可以担任查迪的接任者。应该可以信任你吧?” “我发誓,为了侯塞因陛下与席尔梅斯殿下的意志,愿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自己的名字先被提出来,所以侯塞因三世像是没有感觉到不愉快。他像个王者般缓缓点着头:“真是让人感动啊!席尔梅斯卿,如果有什么疑问就试着提出来吧!” “说到让我登上帕尔斯王位这件事,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现在从黄金假面里可以看到的眼睛,正发出异样的光芒。 “首先,就如同我向侯塞因陛下进言过的,我在帕尔斯国内有众多的朋友与知己,一旦有需要,就请他们响应跟着起兵吧!” “你说是一旦需要的时候吧?” “是的。” “要怎么做才会有需要呢?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试着说出具体方案,关于所需天数也要详细说明!” 噢,这不是用相当尊贵的口吻来质问吗?是为了让他人看起来像是个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吧!是演给侯塞因三世跟我看啊! “具体的策略从现在开始将充分演练。因为夺取一个国家是非常大的事业,不容许失败。在现阶段,不告诉您不负责任的话,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黄金假面的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帕尔斯国里有个叫那尔撒斯的男人。” “是……” “你知道那个男人吗?” “虽然不是很熟,但是听说他担任亚尔斯兰这小子的军师。席尔梅斯殿下怎么会特别在意这个人?” 黄金假面双手紧紧交握。两手不断发抖的情况,席尔梅斯看在眼里。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烧到滚沸的感情化成声音满溢出来。 “这家伙对帕尔斯来说,是邪恶的化身!你攻下帕尔斯那天早晨,要将他活生生地撕成八块,挖出他的眼睛,将他的舌头拉出来割断。可以办到吧?” 原来这家伙憎恨帕尔斯的二流画家?而且,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憎恨啊! 因为这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使席尔梅斯不得不重新拟定计划。加以利用黄金假面对那尔撒斯的憎恨固然重要。但是,就算戴上假面掩饰表情,那种感情也太明显了。就算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也会将黄金假面对帕尔斯国的思念,认为是因为有单纯的私怨。 “这就不像几年前的我吗?虽然我也是没有心情,但是看到其他人如此,实在是让我觉得不愉快啊!” 暂时沉默的侯塞因三世插嘴了。 “喔喔,我还不晓得席尔梅斯卿如此憎恨那个叫那尔撒斯的家伙啊!虽然看来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但只要亚尔斯兰遭到灭亡,那家伙也会跟着毁灭吧?” 那尔撒斯的确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比起愤怒,不如说是饱含痛苦的泪水,席尔梅斯回想起四,五年前的记忆。虽然想知道那尔撒斯到底对黄金假面做了什么,但是他应该不会说出事情吧!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黄金假面的才干比不上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殿下!” 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席尔梅斯向侯塞因三世解释。带着满是虚伪的热诚,继续把话说下去。 “席尔梅斯殿下,就让我为您尽一份心力吧!有密斯鲁国王陛下在背后支援,就让帕尔斯王国回复真正的血统吧!” “已经可以了,客座将军克夏夫。席尔梅斯卿看来累了,何不让他休息呢?” 侯塞因三世先一步走出去,席尔梅斯对黄金假面行礼后,紧跟在密斯鲁国王后面。 漫步在走廊上的侯塞因三世转过头去看着席尔梅斯。 “克夏夫,你的忠诚,在我跟席尔梅斯王子之间,是哪一边比较深厚?” “当然是陛下。” 席尔梅斯平静地回答。这不是谎言。因为对黄金假面的忠心,在席尔梅斯心中,就连碎片也不存在。

侯塞因三世已经决定了南方军都督的人事案。身为密斯鲁国绝对支配者的侯塞因三世,没有跟臣下讨论,就突然发出通告。 “客座将军克夏夫以南方军都督叙任。” 因为这是不经咨询就提出的宣言,所以马沙尼撒就连提出异议的机会也没有。直到前一天应该还是白纸状态的重要人事案,在出人意表的情况下就决定了,这让朝臣们低头想要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侯塞因三世的通告,让将军马沙尼撒处在一种非常复杂的心境。 就马沙尼撒的角度来看,现在让武勋显赫的“客座将军克夏夫”待在王都阿克敏姆,实在是让他觉得非常碍眼。 但这并不是说,马沙尼撒就会全面性地赞成让席尔梅斯担任南方军都督。因为像马沙尼撒这样的男人,看着席尔梅斯晋升到能够指挥一万名士兵的地位,感觉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深感惶恐,陛下,南方军都督就算是在我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重要职位。虽然能够认同克夏夫卿的才干,但是让前来我国还不满一个月的新近异国人士担任如此重大的职位,将会造成人事方面的混乱,希望您能重新考虑这个案子。” “马沙尼撒是这么说的。你觉得如何。克夏夫卿?” 侯塞因三世对着跪在阶梯前的席尔梅斯问话。席尔梅斯尽可能不把视线望想马沙尼撒,一旦看到马沙尼撒,他的眼睛肯定沸腾着憎恶与杀意。如果让其他人只就不妙了。 一边压抑着自己激烈的情感,席尔梅斯一边恭敬有礼地回答。 “请让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你就说说看吧!” “南方军都督的职务是对密斯鲁国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让平庸之辈得到,应该无法承担如此的重责大任。因此,我觉得只有深得陛下信任,武勇方面也无可非难的真正名将才能胜任。因此,马沙尼撒卿才是适合南方军都督这个职位的大人物。” 马沙尼撒吓呆了,突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要拼命压抑表情的剧烈变化。侯塞因三世用手指截着已经变成两层的下巴。 “哦,克99lib?夏夫的话也有道理呢!马沙尼撒卿啊!对于他的推荐,你有什么回应?” “哎呀,陛下。” 马沙尼撒的声音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僵硬。就任南方军都督的职位,就意味要远离王都阿克敏姆,他的身影会从国王侯塞因三世身边消失。这对马沙尼撒来说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虽然马沙尼撒是个利己主义的男人,但好歹也还是密斯鲁国王的臣下。他并没有如同席尔梅斯,有着将密斯鲁纳入掌中的野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杀害侯塞因三世,抱持将叛意贯彻到底的反叛心。 在侯塞因三世的宫廷里飞黄腾达,将权势握在手中,这就是马沙尼撒的最终目标。 “我希望能在陛下身边献上我的忠诚。而且陛下本来就属意克夏夫卿,没有必要被我卑下的言论左右。” 席尔梅斯冷漠地听着密斯鲁人主从间的对话。就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席尔梅斯如果成为南方军都督,他就会聚集那里的兵力,迟早都会攻进王都阿克敏姆。如果马沙尼撒成为南方军都督,席尔梅斯就会留在王都里,一边累积侯塞因三世对他的信赖,一边寻找弑君篡位的机会。 不管变成什么情况,对席尔梅斯都没有影响。 “像这种事都没有办法看穿,这个叫马沙尼撒的家伙城府还真浅啊!不管是策划出什么样的阴谋,这家伙都不可能将我灭掉。小人只要像个小人一样地知道自己有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活得长命一点。” 而且马沙尼撒迟早会被席尔梅斯拿来当起兵的借口。 “讨伐君主身边的小人,将国家导入正途。” 应该会以这种名义吧! 不久,密斯鲁人主从之间的对话结束了。在自己不想离开王都阿克敏姆的情况下,也只能承认席尔梅斯就任南方军都督了。马沙尼撒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么,克夏夫卿,你就前往南边吧!” “谨尊敕命。” “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客座将军克夏夫即将叙任南方军都督。这可是自古以来能与宰相平起平坐的职位啊!应该没错吧?宫廷书记官长。” “如您所说,陛下。” 得到宫廷书记长古里的肯定,侯塞因三世公布了让他有好心情的事。 “那么,在克夏夫前往任职的那天,即将举办与他地位相符的盛大典礼。而且东西那巴达王国的使者也会列队,因为得向他们表示一下南方军都督的权威啊!” “谢主隆恩。” 虽然席尔梅斯一开始认为典礼很无用,但是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如果举行盛大的典礼,国王后宫的女官们也会列队出席。这样一来,孔雀姬费特娜就能看到席尔梅斯的英姿了。 退出的席尔梅斯直接回到客座将军府。 “布鲁汉,接下来就是第一步了!在秋风吹起前,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了。” 对身为心腹的年轻人这么说着,席尔梅斯第一次感觉到收藏在怀中那银手环的存在,是件极珍贵的东西。 第五章 魔军来袭

在后世,被称为“解放王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骑士们当中,现在正有五个人被封闭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那就是克巴多、特斯、加斯旺德、伊斯方,还有梅鲁连。除了他们,还有两千名骑兵,以及三位女性,那就是身为特斯妻子的三位姐妹,派特娜、可拉,还有尤琳。 虽然梅鲁连跟伊斯方为了确认地洞入口而被巨大岩石堵塞住,但是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报告了不可能移动岩石的消息。 “眼前有两件事必须决定。” 环视周遭的诸位将领,克巴多这么说着。 第一,是要离开?还是待在这里? 第二,是要将两千名士兵分散开来?还是集结在一起? 独眼的万骑长将众人置身于何种状况中,以非常易懂的方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如果尽可能分散出兵力,至少也有一队能够生存下来。 “因为可能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希望能听听你们的意见。就我来说,我觉得所有人一起行动比较好,这完全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他这么说完,加斯旺德轻轻举起手。 “选择停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请让我们听听克巴多卿的考量。” “这是想要停留在这里,然后排成圆阵形来迎击敌人的想法。此外,也因为不知道路,若是大意地往深处前进,可能会有一阵子都出不去。” “至于敌人,指的当然就是那些有着鸟脸的妖魔!” 加斯旺德指向囚车。囚车当中关着两只鸟面人妖,它们滚沸着杀意和憎恶的视线,越过囚车的铁栅间,狠狠地刺向人群。 特斯点着头。 “是啊,就是这些家伙的同伴将岩石丢下来堵住入口,把我们封闭在这里。回想起来这就是……” 一瞬间,声音停住了。 “你是想说蛇王撒哈克干的,或是它已经复活了?” 在毫不在意的辛德拉人话语中,帕尔斯人们冻结住了。 彼此无言地面面相觑,像是在嘲弄这种状况,从囚车的方向传来鸟面人妖的鸣叫声。 特斯好不容易才能平静地回应。 “别轻易说出口,辛德拉人,随随便便说出蛇王的名字,蛇王可是会真的出现。” 特斯并不胆小,他是因为慎重,而且厌恶轻率的人这点,是帕尔斯全军都知道的。这次发言的沉重,就连辛德拉人也知道。 “请让我至歉……” 加斯旺德预期突然一变。 “你们可是从地上最强的勇者中选出来的人物。不管是辛德拉、鲁西达尼亚、密斯鲁、邱尔克,还有特兰,你们击退了四方的强敌,并且让胜利的旗帜飘扬在大陆公路上。建立了如此值得夸耀的武功,但是这群骑士只是在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就变了脸色。虽然真的很抱歉,但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撒哈克?” 虽然帕尔斯人并没有生气,但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伊斯方声音里,像是确定了异国人的无知。 “别小看蛇王撒哈克!辛德拉人。那家伙可是残忍地杀害了圣贤王贾姆席多,统治地上的国度超过前年!” “那就是我会这么说的缘故了。我们不是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吗?” 平常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难以克制的加斯旺德,这时竟昂然地说着话。 “请别忘记,英雄王凯·霍斯洛不是拿着宝剑路克那巴多吗?现在,那把宝剑又是在哪位大人手中?” 面对加斯旺德的质问,并没有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宝剑路克那巴多现在已经变成国王亚尔斯兰的所有物。而这代表的意义是:亚尔斯兰的即位是受英雄王的英灵认定,他的正统性因而得到保证。 “说得好啊!辛德拉人。” 终于有人发出声音,那就是克巴多。 “不管是谁,我们都不能让他们说我们帕尔斯军胆小。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是既骄傲又愚蠢的东西啊!就是因为有撒哈克的存在,我们才没有办法说出‘我们是无敌的’着种想法啊!” “的确如此。” 紧接着,伊斯方重重地点了个头。 “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有谁会害怕它们啊!”说话的是伊斯方。那并非虚张声势。但是“没有撒哈克的撒哈克同党”的确是足以将笑意一扫而光、过于巨大的存在。 以独眼环顾眼前一群人,克巴多环抱着自己肌肉隆隆的手臂。 “接下来就是眼前的急事了。那些东西并不是靠对话就能和乐相处的对手,与之战斗是理所当然的,请提出为了获胜的智慧吧!” 这么说完,伊斯方跟加斯旺德两人相视点了头。以弹手指做为信号,在摩尔塔札坡那里可供使唤的士兵们,推出了小型手推车,行李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布。 “请您看一下。” 加斯旺德掀开盖在手推车上的布,当场香气四溢。这些发出如同柑橘般清爽香气的是除魔香料,而且是从做为原料的果实山里散发出来的。 “真是让人吓一跳!一台手推车分量的行李,全都是芸香吗?” “这些由既是副宰相,也是宫廷画家的大人物指示的。” 克巴多露出一笑。 “很好很好,那男人就算不擅长画画,我也会原谅他。如果他的作画技巧变高,却使不好的知识被乌云遮住,那可就成了帕尔斯的损失啊!” 克巴多将地位较高的士兵找过来。 “在点燃松明的地方丢下芸香吧!这样一来,这群妖魔就没有办法靠近了。目前先暂时涂在发出香味的场所,等待下一个指示。” “把芸香涂在剑、枪还有箭上,你觉得如何?我觉得应该或多或少会有效果。” “原来如此,这是很好的想法。” 对于特斯的提案,克巴多点点头,马上命令部下去执行。就在武将们对话的同时,士兵们也不是单纯地等待着。如果不做些什么,不安也会不断袭上心头。 芸香被交到士兵手中。士兵们将芸香放到水桶里面溶解,将剑刃跟枪头泡在水里,紧接着也在箭上涂上溶液。此外,他们也将溶液含在嘴里,然后喷向自己的手跟衣服。 “还有很多,就尽量涂满吧!” 山洞里面开始散发芸香的香气。虽然对人类来说并不是让人不快的香气,但是对妖魔来说,是有可能致命的东西。 被关在囚车里头的两只鸟面人妖开始发出喧闹的叫唤声,似乎是因为不断散发出的芸香气味往那边吹了过去。 “吵死人了!这群妖魔!” 在一阵叱喝声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专心涂抹着芸香,但是有个人例外,她非常小心地紧盯着鸟面人妖不成。 那就是特斯三个妻子当中,最年长的派特娜。虽说是最年长,但也不过十八岁。跟她并排站在一起的,是小她一岁的妹妹可拉。她当然也是个聪慧的十七岁少女,正将手按在剑柄上,非常勇敢。再加上十五岁的尤琳,给人一种有点孩子气的印象。这三个人快速将芸香涂完后,为了不让囚车中的怪物采取可疑的行动而监视着。 最小的女孩问了比她大一点的姐姐。 “可拉姐姐,你不觉得那只怪物流露出‘就算自己遭到杀害,只要同伴能够获胜就没关系’的样子吗?” “即使牺牲自己吗?我并不觉得它们会是那么奇特的家伙啊!” 提出了与妹妹相反的意见后,可拉朝着囚车中的怪物们望去。 突然间,可拉的表情一变。虽然将手贴在下巴陷入思考,但是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她朝着姐妹说了些什么,三个人慌慌张张结束讨论。代表三人的派特娜呼叫骑士们。 “各位,虽然这有点僭越,但是我们有点想法。你们能够听听看吗?” 虽然特斯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妻子们,但是并没有反对。就这样到八个人的会谈结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这些人类到底在说什么?鸟面人妖当然无从得知。只是,一起转过头的人类脸上。不知为何看来就像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这些人走了过来,感觉上是终于要被杀了,但是独眼的壮汉竟用出乎意料的平稳声音说话了。 “哎呀,真是造成你们不少的困扰!请不要怨恨我们啊!” 鸟面人妖没有回答。因为没办法回答。它被这些人类伤害,而且被关在了囚车里面虐待,就在它心想在战斗开始时,是会被作为祭品拿来血祭?还是会被当作人质?到底回是哪种情况——然后这男人又是什么态度? “人与魔之间并不见得有着非得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宿命。如果能够和平、友好地共存,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你难道不这么想?” 在滔滔不绝论述辖区的独眼壮汉两旁,其他人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边点头一边朝鸟面人妖笑着。无论怎么看都是很怪异,让它们产生了不能轻易相信的心情。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与有翼猿魔不同,鸟面人妖会说人话。虽然乍听之下不容易听得懂,但它们还是以宛如隔了层什么的声音,丢出了它们的疑问。 “阴谋什么的,那没有什么大不了。是因为我们自我反省,想要跟你们这些妖魔和好啊!” “哼,我才不相信!人类不是既邪恶又充满贪欲、没有慈悲心,非得支配其他生物不可吗?” “嗯,就算你不这么说,你也能放开心胸,跟我们和好吗?” 话一说完,一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甚至有点泼辣的女人出声了,那是尤琳。 “是啊!为什么人跟魔非得彼此斗争?如果带着诚意沟通,一定能够彼此理解。不,到了那个时候,人与魔之间不就能培养出美丽的爱情,然后形成一段佳话吗?” 鸟面人妖无趣地看着自己的鼻尖,可拉朝妹妹热烈的演出泼了一桶冷水。 “尤琳,你的演出太过火了。请正常一点。” “是这样吗?我觉得演得相当不错。” “哪!鸟面人妖不是看起来一副厌烦的样子吗?虽然帕尔斯国戏剧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但是让非人类的魔物感到厌烦的二流演员,在帕尔斯史上你可是第一人。” 尤琳尽可能鼓起双颊。对于身为妻子们的姐妹吵架装作没看见,特斯对鸟面人妖说话了。 “嗯,突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相信,毕竟这不能勉强。迪纳胡斯我们能够让你们信任喔,我们打算让你们逃走。” “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鸟面人妖不断重复这句话,实际上,这些人类到底在策划些什么,它们完全找不到线索。 会把肚子里的胎儿连同孕妇一起杀而食之,然后吸食幼儿脑浆的撒哈克一党,应该是不可能跟人类融洽相处的。其中一部分堕入魔道的人,他们热切期望同胞的毁灭以及自己的荣华,因而协助促成蛇王撒哈克的再次降临,眼前这些人也是那样吗? “无法相信,这岂是可以相信的说法!” 越是思考,就越搞不清楚理由的情况下,鸟面人妖发出了大吼。人类同伴们彼此相望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把这个当作诚意应该可以了!” “是啊是啊,你们已是自由之身,可以出来啰。” “嗯,也可以回到同伴的身边喔!让你们遭遇不好的对待是我们的不对,但请你们原谅我们。” 克巴多将大大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发出金属的声音,锁就解开了。门被打开了,没有铁烂封锁的空间,就在鸟面人妖的面前展开。 其中一只鸟面人妖动了。虽然带着半摇晃的脚步,但还是以低姿态走近打开的大门。 就在它即将走到囚车的外面时,另一只鸟面人妖竟然抓住同伴的肩膀往回拉。这只鸟面人妖双眼燃起红通通的火焰,带着极端险恶的表情,像是在说些什么。紧接着,准备走出去的鸟面人妖挥开同伴的手,嘴巴激烈开合地吼了回去。 三句话、四句话,虽然人类完全不能理解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它们的对话也已经结束了。其中一方的钩爪往另一方的脸上抓去,血与羽毛飞散开来,发出了凄厉的怒号。 在狭窄的囚车上,鸟面人妖彼此的格斗就此展开。伸出利爪互抓,以嘴相啄。扼住对方的脖子,施以痛击后将对方踢开,然后把对方狠狠地往囚车的铁栏砸去,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不小的骚动声。 “窝里反吗?” 其中一个人类语带讽刺地喃喃自语,同伴们耸了耸肩。 斗殴双方的身体激烈地撞到了铁栏上。 囚车一阵摇晃后翻了过来。声响跟尘土飞扬而起,一个圆形物体飞到半空中,飞快撞上了岩壁而碎裂的,是飞射而出的车轮。 人类因为往两旁跳开,而避免了被灾难卷入的危机,囚车遭到破坏,铁栏也脱离了,当中飞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其中一个人提枪刺了过去。 间不容发的回避掉涂上了芸香的枪头,鸟面人妖发出了胜利的叫声。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这个叫声跟翅膀拍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要让你们出来了吗?” 特斯的台词似乎没有传到鸟面人妖的耳中。 像是要尽情享受自由,它在空洞的天井附近不断盘旋。抬头看着那个身影,用手指指着,人们也只能发出骚动声,根本没办法出手。 想到这种情况,鸟面人妖嘲笑着。 “看看我的样子吧!你们这群人类!” 一边发出让人不快的羽毛拍击声,一边以将这个声音盖住的音量大声叫嚣着,俯视着眼前这些人,朝他们丢下脏了它嘴巴人类语言。 “你们是不可能再抓到我的。你们就露出痴呆的脸孔,在那里等待充满空降的死亡吧!” 梅鲁连一言不发地架好了弓,瞄准好后就吧箭射了出去。虽然箭画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飞去,但在擦过鸟面人妖的羽毛前端后,就往虚无的空洞深处消失了。 “你没射道哪!不成熟的家伙!用那种伎俩就想打倒我吗?” 鸟面人妖在空中一转。 “给我等着吧!等我带着同伴过来,把你们全部都残忍地杀掉!每个人都撕成八块地杀掉!在那之后,我们就要攻向培沙华尔城,同时也要把那里化为一片血海!” 它一边狂笑的同时,一边往黑暗的深处展翅飞去。人类正确认了它飞去的方向。 “好!那家伙往右边的道路过去了。” “这么说,是指左边的道路就是离开的路线了吧!” 这些无情的人类边笑边点头。他们轻而易举地欺骗了怪物,并且因而得知正确的逃离路线。 “全员快点往左边的道路前进,在那家伙向同伴报告后集结而来之前,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啊!” 在克巴多指示下,两千名将贯士兵们开始慌张地动员起来了。他们把堆放着贵重芸香的手推车放在队伍中央,紧接着整理七队伍。 接受殿后这个工作的伊斯方,在从大空洞往左边道路的出口处,满满地撒上芸香。他养的两匹狼——火星跟土星——刹那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伊斯方抚着它们的头。 “对你们的鼻子来说,这气味太强了。没办法,忍耐一下吧!” 地上传出了呻吟声。被破坏的囚车底下,有羽毛移动着,红色的眼睛正闪着光芒。是因为逃走的另外一只鸟面人妖变成了囚车的垫子。在推开毁坏的车体,伴随着吼叫声一跃而起的瞬间,伊斯方拔剑冲了过去。 剑光正确地将鸟面人妖的头部跟身体砍成了两半。身体往左方滚落,头部往右边飞去,维持张开的嘴巴紧紧地咬住石头。

“头该不会就这么活过来吧?” “我可不知道!” 对于伊斯方的问题,克巴多看来眉头紧锁。 “把头跟身体丢到不同的地方去。啊!等等,在那之前,先在头的切口上涂芸香吧!” 士兵们将融入芸香的水洒在鸟面人妖的伤口上。 “我们走吧!” 梅鲁连跟加斯旺德位于队伍前方策马前进,虽然不晓得能够骑马前进到多远,但是必要时就只有徒步前进了。 两千骑的人马在地道里前进,以五百多只松明灯火照得道路闪现赤黄色,而且让骑马的影子摇晃地映在岩壁上。伴随着这幅景象,到处都散发着芸香的香气。 只要紧追着芸香香气,妖魔们应该就能正确地掌握到人类的行踪。但是,却也无法下手攻击。只要在这个地下道里,不管对人类或妖魔来说,芸香都是一把两面刃。 梅鲁连时时抓住箭,将箭头刺进松明灯火中,朝着前面的空间射出火箭。黑暗中会因而产生小小的光点,然后就以光点为目标前进。前方如果有妖魔潜藏,应该就会对芸香的香气有所反应,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看样子并没有埋伏。” 梅鲁连的声音似乎被其他声音盖住了。在得知那就是水声后,士兵们就着松明的光线试着确认,发现有条地底河流沿着道路流动。 梅鲁连抬头仰望,连松明的灯光都照不到头顶的黑暗。 “在这岩石天井的遥远上方,应该有着英雄王凯·霍斯洛的陵墓。” “那又代表什么?” 加斯旺德询问理由,梅鲁连稍微思考过后回答。 “嗯,那就像瓶子一样的东西。将瓶盖拿掉,就会从名为迪马邦特的瓶口当中,往地上喷出各种邪恶与灾难。” “还真是容易懂的比喻呢!” “对小孩子跟异国人来说,容易了解的比喻是必须的!” 那是什么意思,加斯旺德正打算争论时,传来了克巴多的声音。 “这条河流到外界的可能性很高,顺着河流的方向,暂时就这么前进吧!得先确认有没有毒,如果没毒,水的补给就不成问题了。” 出乎意料之外地响起巨大的水声,水面上出现了巨大的影子,拿着松明灯火前往调查的士兵们,彼此轻声交谈着。 “这是山椒鱼吧?” “真是恶心的生物!” “虽然应该没有毒……” “你说的应该是栖息在其他地方的吧?这里可是迪马邦特山哪!” 虽然都是被选出来的精良士兵,但是他们比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要多嘴,了解他们是因为心中深感不安而导致的,武将们也就没有责怪他们。 暂时维持一段时间的行军,因为一阵怪异声停了下来。那是因为渴求血液的咆哮声,已经从背后逼近了。带着沉重而柔软的脚步声,而且不是只有一、两只。 土星跟火星在伊斯方的脚边毛发直竖地警戒着。克巴多策马靠近伊斯方身旁。 透过黑暗隐约可以看到,反射着松明灯火而闪烁的眼睛正急速接近中,两只红色的眼睛,两只黄色的眼睛,这些眼睛并排在同一张脸上。 “四眼犬?” “喔,追过来了吗?这群妖魔。” 在伊斯方左右,土星跟火星压低了身子,采取了要跳跃并且攻击的姿势。 四眼犬比一般的狗大上一圈,体毛非常稀疏,带点褐色的皮肤几乎都要裸露出来了。它那四只眼睛里头,上面的两只是红色的,下面的两只是黄色的。从黑色舌尖滴落口水的样子,会让人因为嫌恶而感到没那么恐惧。虽然是杂食性动物,但只要有其他野兽或人类,它便最喜欢吃他们的孩子,果然是蛇王的属下啊! 四眼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红色与黄色的眼睛闪耀光芒时就跳了过来。土星跟火星马上跳离地面迎战。两只怪物跟勇敢的狼群激烈地互咬的同时,另外几十只四眼犬已经冲入帕尔斯军的行列中。努号、咆哮,以及马的嘶鸣声接二连三响起。 克巴多的大剑一闪,砍断松明的火焰。 四眼犬的头部拖着血水往后飞去,重重地撞到岩壁后才停下来。失去了头的身体,像是完全没有发觉到这件事,走了五、六步后,就发出钝重的声音横倒下来。 此时,其中一名帕尔斯士兵在发出短促的叫声后倒了下去。他的胸口可以看出像是被大枪的东西贯穿而过,那个东西竟然是钟乳石。是谁丢过来的? 嘈杂的叫喧声从上空传来,地底的黑暗被翅膀拍击声打破了。松明的灯光捕捉到飞舞盘旋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摇晃,影子更加让人不舒服地晃动着。 士兵的头上,钟乳石不断地掉下来。有不规则形的、圆形的,还有四角形的石头。怪物们从空中丢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士兵们都以盾牌挡开了。 但是怪物们很狡猾。因为盾的关系,士兵们没办法看到头上。怪物们就一边丢下手上的石头,一边急速下降,然后抓起在队列中处在边角的士兵身体。 怪物飞起,就算是看到在它手中发出悲鸣的战士,士兵们也无计可施。悲鸣声中断了,炙热的鲜血从上方滴往士兵们的脸跟手腕。 明显地咬着人类脚部的有翼猿魔,以空洞的天井为目标盘旋而上时,它的后颈突然被一支箭射入,有翼猿魔以发出惨叫的样子张开嘴巴,它口中紧咬的脚从空中落下。有翼猿魔激烈地拍打翅膀,好不容易恢复到能在空中游泳。正当它将手伸到后方,准备将插在脖子上的箭拉出来时—— 弦音再次响起,第二支箭插入有翼猿魔的左眼。怪物发出短促的叫声,在叫声尚未消失之际,就仰天掉了下来,射出箭的是梅鲁连。就在士兵们过去制服怪物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射出第三支箭。正打算剑气同伴掉落的人脚的另一只怪物,耳中插着一支箭,朝和的对岸掉了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 士兵们发出欢呼声。梅鲁连走进有翼猿魔,将插在它左眼的箭拉出来,并且将沾满血块的箭镞刺向水流里洗干净。 “明明只要一支箭就能杀掉,竟然要用到两支,我的技巧也生疏了哪!” 梅鲁连说出引来他人咋舌的喃喃自语。另外一支箭,在有翼猿魔的颈部深埋得几乎已到箭羽部分,就算用手捉住箭,也没有办法拉出来。 在梅鲁连不断响起刀呜声跟涌现的叫唤声中,血花不断飞散。被钩爪撕裂腹部的士兵,摇摇晃晃的横倒在地。前后被两只枪贯穿的有翼猿魔,虽然想要上升却做不到,不断以翅膀拍打地面。 战斗虽极短却非常激烈。袭击而来的妖魔当中,有半数化为尸体滚落在人类脚边。是因为芸香的香气减弱了它们的力量吧?憎恶与诅咒之声在岩石天井里回响,然后跳进地底的河川里,生存下来的怪物就逃走了。 “那些家伙被砍之后不会再生吧?” “如果用涂上芸香的剑来斩,大概就会死了吧?” “不晓得!说不定只会让它们受点伤。” 一边低语着,士兵们将不幸战友们的一体并排在靠墙处。总共有五具。对于葬礼有些心得的特斯,对帕尔斯的众神献上简短的祈祷后,就在遗体上撒满芸香。虽说是为了让遗体不被妖魔吃得乱七八糟而做,但事实上到底会有多少效果,则没有定案。 关于妖魔同伙的尸体处置方式,虽然也有人主张将它们的尸体丢到河里去,但是可能会让尸毒污染水源,因此就照着原样,放着不动。

在芸香的薄烟守卫下,帕尔斯军队的人马不断地在地底道路上前进。一半的路途以步行度过,另一半则是策马奔驰,而且还有怪物群从后方追赶而来。 沿着地底河流,骑着马匹缓步前进,其中一名士兵丢出了让人不安的问题。 “如、如果芸香的效果消失了,我们会变得如何?” “所以在有效的时间内我们就要到地面上去。快走吧!” 特斯的声音,让士兵们带着僵硬的表情点头之后,就激励爱马往前移动。 跟他们在约百加斯(一加斯约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人类所无法看穿的黑暗当中,有着大群异形保持潜行追踪着他们。跟两千名人类相比,以压倒性的数量混杂在一起的妖魔们,正等待着一口气发动攻势,将人类加以歼灭的好时机。 突然间,人类傍边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河流对岸应该是不断延伸的岩壁,但那个岩壁却中断了,出现了一块平坦伸展开来的岩场。被松明的火光照出万头窜动的异形影子,正往黑暗深处延伸过去。这让人类吓得停止呼吸。 “那些挤成一团的,该不会全都是妖魔吧?” “有上万吗?连数字都不晓得呢!” “如果它们一口气攻过来,我们怎么都赢不了!” “别想太多,跟那些魔物之间还隔着河川。只要狙击飞过来的家伙就好了。” 就在这句话还没说完时,石头就飞了过来。发出怪异的声响,不断跳跃,有翼猿魔跟食尸鬼丢出的石块化为一阵石雨,袭向帕尔斯军队。脸部被石头打中的士兵,鼻子跟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士兵们遵从长官的指示,高举盾牌,放低姿势,从投石攻势中保护自己的身体。从盾牌上弹开的石头,往地面跟河面掉了下去。 听到被石头打到的马匹发出悲惨的嘶吼声,士兵们凭着怒气,从盾牌间放出箭,把怪物们射倒了。怪物们也发出愤怒与憎恨的吼叫声,不断挥舞着手腕与前肢。发现到闪着白光的东西时,士兵们吓呆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些家伙可是拿着刀跟矛啊!” “他们会使用武器吗?” “说不定是有人教的?” 听到士兵们的对话,梅鲁连提出疑问。 “火呢?不是还拿着松明吗?” “那东西好像没有了。” “如果它们连火都会用,防御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虽然梅鲁连咋舌不已,但是担心会加深士兵们心中的不安,所以没把这句话讲出来。 投石的石雨减弱时,克巴多马上命令部队前进。在河川的方向,也就是左侧,将盾牌聚集在一起,然后队列就跟着移动。从对岸那里看到这种情景。怪物们也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边重新丢掷石头,一边开始配合人类的行动前进。非常明显地,怪物们以它们的方式列队行动。 克巴多非常激动。 “喔握!这群怪物不是被好好地统帅着吗?” “真的!就像有某个有名的将军指挥着呢!” “应该不可能,但这已是军队了!” 特斯回想起英雄王的武働诗。 “英雄王凯·霍斯洛,在马扎达兰的荒野击破了蛇王撒哈克的军势。看样子,妖魔们的确能够组成军势。” “那个时候,应该是由撒哈克亲自指挥百万只妖魔们吧!” 到底有几次了?被岩壁与河流夹着的狭小道路上,不断出现相当广阔的空洞。人类士兵们接受长官指令,背靠着其中一边的墙壁,组成半园形的阵形。外围并排这盾牌对外,以长枪突刺而出。那种结合迅速与整齐的阵形,不愧是威震大陆公路的帕尔斯国。 以数量占优势的怪物们猛地袭击过来了。不只是从后方的陆路前来,也从从河的对岸飞了过来。 梅鲁连的弓高昂地弹奏着死之曲。 涂上芸香的箭簇在刺进怪物的身体时,在它们体内造成剧痛的火焰不断蔓延开来,让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横倒在地。与半园阵形近身交战的怪物们,被盾牌挡开后,被长枪刺穿身体,就这样倒伏在地上。 “你试着射射看吧!能够射中我吗?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人类?” 遭到血的气味包围中,有着不断飞舞在半空,以人话叫嚣的鸟面人妖。 梅鲁连登时了解倒,这只鸟面人妖就是破坏囚车的其中一只。 “不成熟的家伙,可以你就射看看啊!射中的话,我就要好好地夸奖你啰!” “那么,请你说得好听点吧!” 不加修饰地抓起箭,不加修饰地把箭搭在弓上,不加修饰地把箭射出。 当银色纤细的闪光贯穿咽喉时,在鸟面人妖脸上浮现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名为“无法相信”的表情。像是要发出叫声似的,但咳出来的却是黑色的血液,鸟面人妖一边无力地用翅膀拍打空气,一边倒栽葱地掉进地底河流。 “射得好!” 对于克巴多的赞赏,轴德族的年轻代理族长则是兴趣缺缺地回应。 “要特地射偏那次,反而还比较难。” “那时的演技真的很好呢!梅鲁连卿。” 派特娜这么称赞着,可拉也趁势跟着称赞起来。 “真是的,别摆出不甘心的表情嘛!你已经比尤琳的射箭技巧好上几百倍了!”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 三个姐妹中最小的妹妹抗议着。 明明还在进行奋战,却还是传出笑声。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着帕而斯就能在避免全歼的情况吓离开这里到地面上去。虽然梅鲁连没有笑出来,但是他继续拉弓,心里却想着与血味毫不相干的事。 “这三个都是可爱的美人!不过,跟我喜欢的类型有些不痛。”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因为梅鲁连喜欢的,是看来病弱而且举止稳重的女人。也就是说,跟他的妹妹是相反的类型。在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虽然也曾想过要找几个理想的女性,但总是没办法维持长久的交往。大多是看起来虽然举止稳重,但只是因讨厌活动身体,或是天刚亮的时候就开始哭泣,然后一直哭到晚上,或是以病弱当作理由,把喝高价药品当作兴趣。 前年秋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举止稳重的女孩,但在得知那个女孩已经有个相爱的贫穷男后,梅鲁连就维持他一贯不开心的表情,拿出一百枚金币让他们结婚了。虽然这是件美谈,但总是从同族的婆婆口中听到:“代理族长是多么好的男人典范啊!如果我能年轻个五十岁,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受到这样的称赞,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几百只,或者比这个数字更多的妖魔,在飞越河流的途中就被箭射落,伴随水声沉到河里,或是被河流冲走了。帕而斯军也是,人跟马匹不断受伤倒下。 倒下的马匹,当场就被主人杀死。断腿的马匹已经没救了,如果让它救这样倒在地上,只会让妖魔们活生生地把它吃掉。只有将剑刺进它的脖子里让它死亡,才是战场上的慈悲。 虽然特兰兵也是如此,但是对被称为人马一体的帕而斯骑兵来说,亲手杀死爱马是难以忍受的事以爱马的血染红刀子的骑兵,会因为激愤与憎恶而全身发抖,然后徒步冲进敌群中砍杀。尽管极尽猛烈的攻击能够杀死敌人,但是就自己也丧失了冷静沉着,最后常是被敌人包围,被敌人的牙齿与爪子撕裂。

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深处,看着巨大的空洞跟非常长的地道,就会让人觉得人与魔之间的战争将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谁知道?感觉上还没到七月吧?” 太阳光没法照射到这个被诅咒的战场。骑马前进,然后下马步行。战斗。休息。彼此换班去睡觉。配上水把干肉跟面包咽下去。就这样子,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 虽然水、粮食、松明,还有箭等东西准备得很充足,但是加斯旺德随随便便计算,现在已经剩下一半。有些部分是遭妖魔突袭而丢弃没捡回来,所以应该很难正确计算吧。 “已经过三天了吧?” 辛德拉的战士判断着。 人类全身沾满了血、汗跟泥巴。现在没办法补充人力,妖魔们就算杀完了再杀,也还是犹如洪水般推近过来。 在时时刻刻都变得越来越不利的战场中,不断挥舞着大剑的克巴多身影,宛如洪水中的一块巨岩。 “不要单打独斗,快组成三个人一组!” 就在下命令的时候,克巴多的大剑已经在血花四溅中,把两只妖魔砍成了四截。在这个地底下,他所斩杀的妖魔数目,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一道黑影快速窜近克巴多脚边。土星顿时一跃而上,以锐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四眼犬的脖子。虽然土星打算就这样把四眼犬往外甩去,但是因为它还在少年期,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身形较大的四眼犬,就维持把土星晾在脖子上的姿势,持续朝克巴多攻击。但是,这让它的动作变得比较迟缓。克巴多的大剑发出吼声,往四眼犬的头部直击而下。 “你帮了个大忙哪!如果伊斯方卿给的饲料变成便宜货,就到我家来吧!会有更肥的羊只,再多也够你吃哦!”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理解了克巴多的感谢辞,土星充满元气的为了寻求下一个敌人而离开了。 加斯旺德看到敌方的移动后大叫:“前方包围过来了!” “不需要担心。” 梅鲁连举起弓,站在他旁边的可拉也摆出射箭的姿势。 梅鲁连仅仅发出三箭,就在弦音不断回响之际,三只箭已经将三只妖魔射倒在地。其中一只是穿过喉咙就不再动弹,一只则是射到腹部,最后一只则是射到脸上。因为被箭射到的痛苦而翻滚着。 虽然可拉的箭也命中目标,但是因为弓势稍微弱了点,鸟面人妖就带着浅浅地插进右胸的箭,展翅往可拉袭来。 虽然可拉正要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刹那间,她把握在手中的箭奋力往前上方突刺出去,刺进了鸟面人妖的眉间。乘它受不了疼痛而掉到地面时,可拉抽出剑,一剑贯穿鸟面人妖的喉咙。给予最后一击后,向妹妹大叫:“尤琳,要守住特斯大人的背后啊!” “交给我吧!姊姊。就算以生命交换都没有问题。” 背对着妻子们的对话,特斯一言不发地前进。之所以不在这时候回头看妻子们,是因为在战场上需要公私有别吗?还是他深信妻子们的武艺呢? 特斯的手上发出了铁索的声音。 在头上不断发出痛苦叫声的有翼猿魔,在头侧受到猛烈一击后,连翅膀都无法拍击地掉了下来。掉到地上后发出沉重的声音翻滚着,红色的眼睛燃起了强烈的憎恨,正准备再站起来之际,第二击疾飞而至,铁索的前端将怪物的头打碎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特斯身体一扭。此时擦过他甲胄的,是有翼猿魔危险的钩爪。被它在低空拍打翅膀时打到手腕,尤琳因此放下长枪。特斯的铁索旋回而至,虽然有翼猿魔好不容易闪过了,却也破坏了它的姿势而滚倒在地。 蓄积了浑身的力气,冲过来的派特娜将枪举起。 因为只是稍微瞄准,导致枪尖仅仅擦过怪物的身体,就刺在岩壁上迸散出火花。怪物虽然打算挥动手臂,朝派特娜挥下钩爪,却发出呻呤,身体不断扭曲着。那不是道很深的伤口,似乎是涂在枪尖的芸香正在发挥作用。 尤琳重新捡起枪,就这样从低姿势再次刺出枪。她是真心想要挽回名誉。于是脖子被由左到右刺穿的怪物,就在口中吐出血块,全身抖动后,永远停止了活动。 在击退第几十次的攻击后,人类在尸体堆成的山前开始吃饭。这大概是第三天的晚餐,亦或是第四天的早餐吧!因为被血腥味熏得鼻子麻痹,就连食物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了。 突然间,伊斯方说话了:“为了喂养这么多的怪物,到底需要多少人次的人类?” “它们应该也会吃牛跟羊吧!但是在地底没有那种东西啊!” 梅鲁连将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在这个地低下,那群家伙是吃什么而活?自从凯·霍斯洛王即位以来,并没有以几万人为单位的人类消失的记录啊!” 克巴多回答特斯。 “如果就我听到的来看,因为它们是蛇的属下,所以就像冬眠似地在地底睡觉!它们似乎可以一直睡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呢!” 在帕尔斯国的内陆部分,冬天是非常寒冷的,而且也会下雪。回溯到帕尔斯历三二一年的一月到三月,虽然那时也积了相当的大雪,但是因为亚尔斯兰一行人正好远征到辛德拉国,然他们反而过了一个可以成为快适的冬天。这当然只是指气候方面。 “说到那些家伙才从冬眠醒过来不太久,肚子应该非常饿了吧?它们难道不会前往地面,贪心地将外面的人吃掉吗?” “不能发生那种事!” 简单却严厉,克巴多这么说了,而这也变成所有人的结论。虽然命令士兵们轮班睡觉,但有五个武将还是醒着。虽然已经很疲劳了,但是因为精神亢奋,就算合上眼睛也睡不着。梅鲁连虽然躺着,却不是在睡觉,另外四人也是背靠着岩壁,边喝水边聊天。宛如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证明。 “如果能够生还,非得把培沙华尔城的防御弄得坚固一点!” 克巴多环抱着肌肉结实的手臂。 “我并不擅长守城的战法,所以没有我说话的余地那!” 作为一个将帅,克巴多的本领明显地就是在攻城野战的部分。跟他万骑长的名号相符,是个能够随心所欲驱使一万个骑兵的人,不过,他特别拿手的就是波状攻击。 将一千骑分成十队,以一次攻击就脱逃的方式,一拨接着一波地给与敌人打击,就算敌人打算由后方追击逃走的那一队,也会因为那时出现的一队已经杀到,不得不与其应战。而离开的那一队,就重整阵形,由战场迂回到阵中,休息过后等待下一次出击。 一直到敌方阵形崩溃之前,这种做法能够不断地重复。这个以毫不留情的破坏力著称的战法,被称为“克巴多的车轮战法”。 虽然不是克巴多独创,但是这个战法经由克巴多熟练地运用,也为他增加了不少耀眼的武勋。 “嗯,至少也是从这里活着出去之后的事了。如果在地底下喧哗嘈杂的妖魔们把我们全部杀掉之后,似乎紧接着就是打算要专程杀到培沙华尔的城塞呢!” “那可真是敬谢不敏!” 像这类的帕尔斯语倒是学得很快!身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一边苦笑,一边把没有味道的干肉硬生生地吞下肚去。 因为松明的火焰没有消失,所以一定有通风的管道。就算脑子里知道,也不知道地底通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尽头,自己到底能不能从魔宫里逃出去?不安的水位正逐渐高涨。虽然打算逃出去,但是难道不会往越来越深的地方陷进去吗? 虽然人与魔之间连血的气味也不同,但是血腥味一混合起来,就连芸香的香味都没有办法稍减这种气味。 “早知道这样就该带葡萄酒来!如果在地面上,离酒杯就不会那么远啰!” 随着感慨出声,克巴多改变了话题。

“原本当蛇王撒哈克再度降临时,前往讨伐蛇王,就是被赋予宝剑路克那巴多所有人的使命!” “也就是说,这是亚尔斯兰陛下的使命吗?” 加斯旺德加以确认。克巴多没有点头地回视他,以认真的声音提问。 “辛德拉人啊,亚尔斯兰陛下四年前在凯·霍斯洛王的陵墓里得到宝剑路克那巴多时,你应该在现场吧?” 加斯旺德回答“正是”时,出乎意料地,特斯跟伊斯方全都往前坐起。这是因为在现场的武将当中,就只有加斯旺德亲眼目击亚尔斯兰得到宝剑的那一瞬间。于是他详细地告诉另外四名武将。 “那么就没有疑问了。亚尔斯兰陛下是为了完成讨伐再度降临的蛇王撒哈克,而被授予宝剑的。” 克巴多这么说着,特斯将沾黏在铁锁上的妖魔血渍用布擦掉,一边涂上全新的芸香,一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算击退了侵略我国的鲁西达尼亚军队,那也已是凯·霍斯洛王以来的重大武勋了。还有讨伐蛇王撒哈克的任务,亚尔斯兰陛下身上还真是背了相当沉重的负担哪!” “不过,如果换个想法,不只是陛下的大名,就连我们的名字也会跟着留在历史上呢!” 一边像是很高兴似地,还是勇敢似地,伊斯方这么说了。 “诞生在一个好时代里,能够受一个好国王任用,我可是这么想的喔!轴德族人啊!你有怎样的想法?受陛下任用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呢?” 梅鲁连张开眼睛回答了。 “因为亚尔斯兰陛下信任我。” “就只是那样吗?” “那样就非常够了。” 虽然梅鲁连将眼皮闭了起来,但是马上又睁开了,脸上露出非常罕见的苦笑。 “本来,以我身为轴德族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变成在宫廷里面工作哪!” “我也是以出生并且在辛德拉国被养育的身份,完全想象不到会受帕尔斯国的宫廷任用呢!” 加斯旺德满怀感慨地说完,马上就受到伊斯方的指责。 “虽然你是辛德拉人,但是我们还有特兰人喔!” “你是说吉姆沙卿吗?虽然他也有点奇怪,嗯,关于这一点,是被我们的军师打败才变成那样吧?” “今后该不会也有鲁西达尼亚人、邱尔克人跟密斯鲁人受亚尔斯兰陛下任用吧!” “再怎么说,应该不会有鲁西达尼亚人吧……” 这么回答的特斯,像是回想什么似地,抚摸着已经长出胡子的下巴。 “嗯,已经忘记了。虽然那只是四年前的事,在攻陷名位圣马奴艾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城时,曾见过一个非常有精神的女孩。虽说是以女儿身担任鲁西达尼亚军的见习骑士,但是在她回到祖国后,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可拉向丈夫质问:“特斯大人,您说她是个有精神的女孩,那么她到底多有精神呢?” 特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这个以冷静沉毅著称的男人,好像也被问倒了。他把手挪开下巴后苦笑着。 “说得也是,大概就像你们三个人加起来吧?” “哎呀,姐姐,我们三个人合起来好不容易等于一个鲁西达尼亚女孩呢!特斯大人的话,还真是让人听不下去啊!” 克巴多发出声音。 “你们夫妻要吵架的话,就等出去地面再说吧!” 虽然这事实上应该叫做“打情骂俏”,但是在大群妖魔当前的局面下,他实在是不打算增加无聊的争端。派特娜劝告自己的妹妹。 “是啊!可拉,你让特斯大人感到困扰是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开玩笑也好,也说得有点过分了。尽管是特斯聪明的妻子们,在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地底的战斗里,多多少少有点兴奋。克巴多也不打算责怪可拉。克巴多心想要对特斯说几句帮可拉调停的话,结果望向可拉,刚好看到特斯抚摸可拉的头发,她正面对丈夫绽放耀眼笑容的时候。 “真蠢,连四眼犬也不想理!” 单身的万骑长耸起肌肉结实的肩膀苦笑着,站起身,朝士兵们走去。 “虽然抱歉,但还是起来吧!出口应该就在附近。地上的光明正等着我们!” 拍拍刚起身的士兵们的肩膀跟背后,克巴多呼叫着。 “伊斯方卿,请你站在前面。” 对这露出一副有什么事的伊斯方,克巴多指着小狼给他看。 “它们可是比人类还聪明呢!所以我希望它们能够告诉我们正确的道路。” “了解了。火星、土星,走啰!” 伊斯方跑了出去,像是要守护在伊斯方左右似地,少年期的年轻野狼也跟着跑了出去。 “那两只狼——现在最少也要给予它们百骑长程度的待遇!” 就在特斯这么说时,士兵们已经正..好队列,确认过人数后开始行军了。 担任殿后守卫工作的加斯旺德跟特斯回头看。随着松明的灯光往前进,后方伸展开来的黑暗,其浓度跟厚度都有增加的样子。虽然妖魔们或许正在休息,但是一定很快就会吵噪地聚集在一起,为了渴求鲜血而再度展开追击吧? 其中一名士兵抬头看着岩石天井,发出不安的声音。 “那些家伙应该没有打算为了解决掉我们这两千人,而把我们活生生地埋在地底下吧?” “如果岩盘崩毁,也会堵塞住怪物们通行的道路。再怎么说,应该不至于那样。” “那么会是谁呢?” 身为异国人士的加斯旺德,再一次直指核心。帕尔斯人们省略主词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极力不愿从嘴里说出撒哈克的名字。 依照传说,撒哈克为了爬出地面,不得不破坏二十块巨大的岩石板。一枚岩板的厚度,听说跟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墙厚度相当,就算拥有撒哈克的超绝之力,想要破坏一块,也需要花上十五年的时间。虽然将二十块岩石板全部破坏掉,计算起来可得花上三百年的时间,但是自从凯·霍斯洛王登基以来,也已经三百二十五年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到了”,不论何时发生都很正常。 地底的河流面变广,差不多是之前的一倍宽。试着丢小石块,水流也已经变得缓慢,由此可知水深变浅了。 “跟魔物们的战斗里,帕尔斯的众神会借给人们力量吗?” “众神才不会借呢!” 虽然是极端没有信仰的台词,但是独眼的万骑长在马上回过头,这么回答辛德拉人的疑问。 “圣贤王贾姆席多因为蛇王撒哈克而遭残杀,但是神明没有拯救他。有人说贾姆席多王因为恃荣华富贵而骄,使得众神消失而让圣贤王得不到庇佑,那又是怎样的情况?” “凯·霍斯洛王也是,凭藉着他自身的勇气与智慧,最后终于打倒蛇王撒哈克。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受到众神激励,但如果是激励,连人也办得到。这样倒不如干脆地认为众神并不存在,说不定还比较好呢!” 以非常小声的语气,特斯说出了严重的事,尤琳马上向丈夫提出异议。 “不过,之前那一大群魔物就已经存在了,如果众神是实际存在的话,那又如何呢?” “不存在的话你觉得会不公平吗?” “是啊!”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如果众神并非实际的存在,人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跟魔物战斗。然后,人们打赢了魔物。” 虽然克巴多的声音既不高昂也不激动,却强而有力地渗入将兵们的心里。其中一名士兵发问: “打得赢吗?人类对魔物。” “赢得了。” “为什么您可以如此断言?” “因为人类的时代一直延续至今!这就是无可否认的证据,代表人打赢了魔物这个事实。” “喔喔!”士兵们发出了声音。他们原本因疲劳而不安而暗沉下来的脸色,就像获得了全新的力量,重新变得开朗有活力。这真的很有道理,人类没有理由不赢魔,他们兴奋地彼此传递着,彼此点着头。 不管智略有多高深,若是无法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就不具有成为将帅的器量。而克巴多具有这种能力,已经受到同行骑士的认同。 加斯旺德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回到地面上,好像能够再次创造出人打赢魔物的历史呢!” “正是如此,如果在这种地方死掉,就没办法参加从这里开始的战斗了。” 克巴多笑了,像是一点都不有趣似地,梅鲁连随后又订正了。 “并不是从这里开始,而是从现在开始的战斗啊!” “敌人来了!”就连说出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不吉利的脚步声与让人不快的吼叫声,转眼间逼近了。 声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的。在帕尔斯军左侧,涌现出踩水的声音。是因为一大群四眼犬强行涉水,度过明显已经变浅的河流。 指示着阵形的变化,克巴多突然发现,小小的手推车里已空无一物。 “芸香呢?” “没有了,用完了!” 梅鲁连大吼,拿起弓朝一大群四眼犬射出箭,随着弓弦的响声,四眼犬也跟着倒下,激起一阵水花。 “随便射都会中,真无聊。” 在咋舌的梅鲁连身旁,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正在对话。 “如果蛇王的属下们变成决定全面性胜负的关键,就有必要大量生产芸香了。” “芸香在辛德拉跟密斯鲁也有生产。若是能够输入就好了。” “啊!辛德拉生产的芸香想必是非常高价的制品!因为它的价格就像同等重量的黄金!” 不停动着舌头,手和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不管是伊斯方、加斯旺德或梅鲁连,都在右边奔跑,然后往左边冲去,以纵横的方向挥砍着剑,并且让枪不断闪烁刺出。往后方跳去调整呼吸,往前方一跃而出,就会卷起一阵血雾。 被加斯旺德劈落左手臂的鸟面人妖,在呼喊着什么的同时,将断手捡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在另一侧的伊斯方剑光一闪,抓住左手臂的右手臂拖着一条鲜血,飞在半空中。 两条手臂都被砍断的鸟面人妖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接着又对紧接着跳出来的怪物,一刀劈下丢到旁边。至于那到底是鸟面人妖还是有翼猿魔?已经没有时间确认,紧接着就开始迎击新敌人。非常激烈的疲劳,让呼吸变得混乱,而剑也堆得跟座铅制小山一样。 已经倒了极限,就只能这样吗? 就在大多数人们这么想的时候。 头发摇动着,凉气吹拂他们的脸。 知道所代表的意义时,人类的眼睛开始回复了生气。因为风正在吹!有强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了。 外面的世界,就在他们附近。

“是外面啊!是外面啊!” 狂喜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洞窟。白色的小小光之岛正浮现在黑暗中。朝着那座光之岛,人们奔跑着,相反地,妖魔们开始畏缩,急急停下追击的脚步。 “别太快出去!” 在浅浅的河川里,一直浸到膝盖一半深度时,克巴多大叫着。他将大剑放到水里,将黏附着的血糊冲洗干净。 “如果大意走到外面,会让阳光伤到眼睛的。先让眼睛习惯。谁要先出去确定一下?” “就让我来吧!” 扬起一阵水花,梅鲁连跑了起来。河面再次缩小,水声变得强劲的同时,就往外面的世界流了出去。 只得庆幸的是外面是阴天。这可以说是一点小小的幸运吧?就算眨了好几次眼睛,帕尔斯军还是全都到地面上了。就在士兵彼此相拥的喜悦中,武将们正对照着地图跟地形,确认现在的位置。 没有能够悠闲休息的时间。因为在已经整理好态势的妖魔同伙朝培沙华尔袭击过来之前,一定得回去。确认了生存者,让负伤的人坐上车子,分配饮用水,立刻踏上朝培沙华尔的回家之路。继续追妖魔是没有用的。 “喂!看那个!” 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天空一角,那是在地面上前进了大约半法尔萨克(一法尔萨克大约五公里)距离的事。 将军们穷尽眼光,虽然那些看起来就像飞在空中的鸟群,但却不是那样的东西。由异形的影子看来大约有一百只左右吧?在距离遥远的地平线上,像是不断地朝着那个地方飞行着。 “里面不只有翼猿魔,也有鸟面人妖。说不定还有其它魔物。这就是飞天怪物聚集军势的时候喔?” “它们会从空中袭击过来吗?” “这边就只有这么多人,不能轻易向它们挑衅。但是,也不能犹豫哪!” 命令士兵们准备弓箭,因为在地底的血战用掉了很多箭,每个士兵也只剩下六支箭。即使这样,总数也还有接近一万支,应该能够跟飞在天空的怪物战斗。 从迪马邦特山急急忙忙回到培沙华尔城塞的两千名帕尔斯军中,梅鲁连的视力本来就是相当优异。虽然就是因此才会以使弓的名手而广为人知,但是这个人将视线放到铅色天空中的一个角落时,却忍不住发出了可疑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啊?” 那个声音让克巴多非常在意,立刻在马上越过肩膀回头看。 “怎么了,轴德族长?” “是代理族长。” “怎么了,代理族长?” “你看那个。” 梅鲁连用握在手中的弓前端,指向飞在空中的怪物聚落。因为距离遥远,云的流速很快,让克巴多没办法看得很清楚。 “那里有个形状奇怪的影子。” “我觉得既然是怪物们的聚落,奇怪的影子当然很多。不过,那跟其他影子有哪里不同?” “那里不是有个远远地固定住动作的影子吗?就是那个没有翅膀的影子。” “既然没有翅膀,那是怎样浮在空中?” 自从四年前在戴拉姆与梅鲁连相识以来,克巴多对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僚将,不知为何总是很喜欢捉弄他。 梅鲁连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视线仍旧直盯着怪物群落,然后回答。 “好像有什么坐在上面……那像是被吊起来的。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不是人类,不过他正坐在一个像是笼子的东西里喔!” “嗯……” 克巴多叫来约三名左右对视力有自信的士兵,要确认梅鲁连所看到的东西。但是这三个人虽然往天空另一边凝视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没办法报告,因为他们的视力完全比不上梅鲁连。最后,在连真面目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飞在空中的不吉之影就朝云的另一端消失了。 即使已是夜晚,满天星光下,帕尔斯军依然持续行军。他们想要离迪马邦特那怪异的山形远一点。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休息,已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时。 接续着在地底的严酷战斗,就是这个强行军。虽然会接二连三出现脱队者也很正常,但是就在十头左右的马匹力尽倒地,而人连一个也没有少的情况下,终于到达培沙华尔城塞了。 培沙华尔城用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在士兵们眼中看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东西了。欢声雷动,不管是人或马,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涌现的呢?他们都朝着城门走了过去。 城门的厚重大门被打开来了,与其说人马是入城,倒不如说任何一个人都是倒在地上滚进去的。 试着计算一下,在地底迷宫里彷徨了五天半,再加上回到培沙华尔城之前需要花上三天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六月二十八日的黄昏了。 无法回到培沙华尔城的士兵,总共有一百二十二名。虽然是惨痛的牺牲—— “还好嘛,这样就能解决的事。” 这实在是让伊斯方跟加斯旺德擦着冷汗。 他们入城后,就命令留守中的将兵严加警戒。之后所有人要开始做的就是睡觉。年轻剽悍的伊斯方跟没梅鲁连也是,滚进营舍后连甲胄都没脱,就倒在床铺上。 虽然最早醒来的是克巴多,但也已是隔天二十九日的中午了。一醒过来,他很快地叫来一个男人。 那就是千骑长莫夫塔塞布,他是受克巴多委托留守城内的老武将。 “那么,就照您的指示,立刻将城外居民全部收容进来。” “请尽快,希望能在日落之前完成,就算是空手进来也没关系,反正就是立刻让他们进城。另外,收集城内外所有的芸香吧!” 紧接着,克巴多又对千骑长巴尔海下达指示。 “虽然很抱歉,但请你确认城内粮食的存量!如果只有将兵应该可以维持一年,但是城内人口可是有十倍多哪!” 这些指示是克巴多泡在浴缸里,喝着葡萄酒、扫平带骨羊肉的同时所下的。就他本人来看,因为时间很宝贵,所以他只是大概处理一下。 “接下来,所有的井口都配置警备兵员,只要被下了毒,有再多的粮食也没办法发生作用!” 特斯跟三个妻子离开宿舍。一觉醒来后,去洗个澡,结束用餐,换上已经洗过的衣服,以俗话所说“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在城内漫步着。可拉从红色砂岩的城墙内侧往上看。 “不管是再高大的城墙,只要被飞越进来就完了吧,特斯大人?” “可不是那样,可拉。” 应话的是抚摸着剃掉胡子的下巴的特斯。 “如果有城墙,那些家伙就不能不飞越过来。只要在城墙上头排列弓箭兵,设置弩弓,朝天空射出一片箭幕,应该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一边以克巴多的住所为目标前进,阳光让特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反过来说,我们得注意的,就是下方了。如果有人能够指挥统帅怪物们,他不就会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天空,然后穿过隧道,从地下攻击过来马?” “反过来也有可能吧?” “嗯,这种说法就到克巴多卿那里,等全部的人都集合再说吧!不管怎么说,大家应该都起来了吧?” 在培沙华尔城内,有好几栋为了收容避难居民而设的建筑物。在东方远征时,因为也曾在此驻留了十万以上的士兵,所以兵营非常充裕,应该能完全收容城外居民。收容他们的建筑物的门窗都理所当然地涂上了芸香。 于是,克巴多、梅鲁连、伊斯方、加斯旺德、特斯跟三个妻子,带着清爽的表情集合在一起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这些避难居民当中,从十七岁到五十岁的健壮男人里,如果有意愿,也可以发给他们枪支。女人、小孩、老人还有病人各自分别收容,然后设置负责人。用餐也以集体方式进行。平常就要确认人数,要进行定期性的联络。 结束会议后,克巴多集合起城内全部的将兵发表训示,并且以简单的方式完成对战死者的慰灵。 紧接着,克巴多选出对马术特别在行的士兵九人,将他们分为三人一组,合计三组的紧急使者,让他们策马奔向王都叶克巴达那。武器就只有剑跟弓,连甲胄都不穿。他们只需往西方急驰,在到达接近中间点的索雷马尼耶更换马匹,然后从索雷马尼耶的官衙派出使者往四周飞驰,呼吁各地提高警戒。 在使者赶往城门后,只留下了芸香的香气。因为不管是衣服或马具,都涂抹上大量芸香。九骑当中就算只有一骑也好,一定得让他们活着到达索雷马尼耶。他们的任务非常重大,因此他们的眉宇之间都充满着拼命的神色。 站上西方的城墙,克巴多目送使者离开,并且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无事。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太阳化为灼热的橘黄色圆盘,下方跟地平线相接着。 看到使者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克巴多走下城墙,因为他还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事。虽然其他武将耶开始走下由砂岩造成的阶梯,但是在途中就停下脚步的,是特斯其中的一个妻子,长女派特娜。她像是有疑问似地,呼唤着她的大妹。 “怎么了,可拉?” 次女可拉在城墙上一动也不动,宛如石像般站得直挺挺的。虽然因为姐姐的声音转过头来,但是她被落日的光线照着的脸正僵硬着。 “现在是黄昏时刻,对吧?大姐。” “是啊!” 点着头,稍微露出苦笑,派特娜爬上阶梯,走近妹妹。 “很快就要结束了,所以并不是早晨喔!那么,又怎么了?” 平常总是敏锐聪明的次女,有着让人觉得奇怪的紧张感。一点笑容都没有,说出来的事也很怪。 “现在太阳是在西边。” “是啊,它的下端正紧接着地平线,看起来就像金圆盘……话说回来,是有点太红了!” 虽然想要让妹妹放松一点,但派特娜失败了。 “等等,可拉,怎么了,你在发抖?” 不由自主地声音变大了,派特娜抓住妹妹的手腕,颤抖经由手掌传了过来。 “大姐,现在是黄昏,我们现在站在西边的城墙上头,远望着落日。那么什么城墙的影子会往西边延伸过去?” 战栗不已的手指,指向地面的影子。 “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大姐?” 漆黑伸展开来的影子,看来已将培沙华尔西边宽阔的旷野填满了一大半。看向影子,派特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姐,您在作什么?” 这是最小的妹妹的声音。因为有可靠的同行者,因此就算不说话也能了解。 “特斯大人!” 派特娜跟可拉异口同声地叫着,立刻冲近丈夫身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半是提问,半是安抚的声音。着急的派特娜跟可拉马上将事情告诉特斯,话才说到一半,特斯的表情就变了。 “你们三个快从城墙上下去,赶紧到克巴多跟其他人那边报告这件事!” 一瞬间,他就对着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三个人,像是叱喝般催促着。从跑着离开的三人那里,他朝着城外的黑影投出锐利的视线后——特斯看到了。 影子正在动。由缓缓蠢动转变为跃动,以惊人的数量快速改变。掩盖住一半旷野的影子分裂为成千上万个黑影,从地表上跃起。那宛如雷声般震耳欲聋的,是皮翼拍打着空气的声音。 那是背对着落日,在赤红色的天空聚集成一面的无数黑影。 那就是宣告着由人与魔所展开,凄惨的培沙华尔攻防战开始的景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