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亚尔斯兰战记2·真假王子》 第一章 卡歇城

阴暗的湿气环罩着房子四周。 此屋位于地下极深处,虽非地牢,不过环境与地牢相差无几。地面上是帕尔斯国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所在,目前为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国大军所占领支配。虽说如此,在微灯如豆下,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对于地面上的动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老人屈坐一旁,将上半身整个埋在旧椅子中,两眼紧闭,若有所思。顷间,睁开双眼,转动眼球微弱地反射着灯光。 “来了吗?……” 老人口唇微动,声音沙哑低沉,像蛞蝓似地。 “古尔干,来了吗?” 阴暗,就如鼓满风帆似地来回摇晃。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了过来。 “古尔干参见尊师。” “其他六人是不是一起来了?” “遵您所嘱,六人皆在此听候差遣。” 黑暗中,隐约可见六名裹着深色长衣的男子轮廓。 “根迪参见尊师。” “普蓝德参见尊师。” “亚尔常格参见尊师。” “彼得参见尊师。” “山裘参见尊师。” “格治达哈姆参见尊师。” 老人眯着双眼,检视跪在面前毕恭毕敬的六名男子的身影。虽在黑暗中,老人似乎可以看得清楚;但或许另有理由,老人并没有下令要六人趋前。 “汝等合力而为,足可胜过万军。是否愿意将此力量用于协助蛇王撒哈克之仆的为师呢?” 代表六人的根迪答道: “吾等的力量,完全遵照尊师教诲,乃为实现吾主蛇王撒哈克再次君临人世,岂有不协助尊师的道理?有何差遣恳请尊师指示。” “也许得要你们付出生命。” “为恢复蛇王撒哈克昔日光荣,吾等并不贪图在世间的短暂生命。请尊师下令。” “说得好!” 老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似地说: “凡一心恢复蛇王撒哈克光荣者,必得庇护。汝等为了蛇王,必须歼灭执迷不悟的异教徒或邪教徒。” 老人于黑暗中探寻,将眼光集中于一点。 “亚尔常格!” “是,尊师。” “你拿手的是何种奇术?” “是地行术,尊师。” “喔,潜藏于地中行进吗?……” 老人深思一会,但时间并不长。 “好,命你以奇术潜入鲁西达尼亚阵营,刺杀一名大将。” 三十万鲁西达尼亚军现正紧探住老人所栖息刻意的地面一切。不过,老人下令的口吻,就如在森林中捡取果实一般,好似并非什么难事。接到命令的亚尔常格也神态自若。 “遵命。备好器物,弟子即刻行事。是否得把将军的首级带回?” “不必了。你可知为何要你刺杀鲁西达尼亚大将?” “我想必须使强者变弱、弱者转强,加深彼此间的混乱,让流血增加。这可是尊师的意旨?” “正是如此。流血冲突愈多,流血量愈多,则蛇王撒哈克再临的日子必将提早实现。去做吧!其他人侍命行事。” 黑暗无声地摇动着,男子们的气息也悄然隐没了。 只留下古尔干一人,他内心似有犹豫,迟疑片刻后说道: “尊师,请恕我冒昧,弟子想询问一件事。” “我知道……” 老人像咳嗽过度岔了气般,吟吟笑着。 “你是想问,要使流血增多,只需让鲁西达尼亚军更加残暴就行了,为何非要如此做的原因,是吗?” “正是,址是任何事都瞒不过尊师。” “理由有二。一来,由于受害者增加,将使得鲁西达尼亚军更为凶暴,企图报仇之心亦更加像将长年的瘴气吐出一般强烈;另外,目前在叶克巴达那的鲁西达尼亚人,也未免过得太好了,如果不让他们吃点苦头,那就有欠公平了,不是吗?” “弟子惶恐,另有一事。应是要被鲁西达尼亚的刀刃抵在胸口的帕尔斯王子,如今身居何处呢?” “你是说太子亚尔斯兰?那可怜虫他现在可能在南方吧!” “尊师要放过他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人以笑作答。干透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 “不必管他,对付他还用不着我们的法术。想要亚尔斯兰首级的大有人在。那帮人正瞪红了眼,在四处找寻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哪!” “席尔梅斯王子,也是其中之一吧!” 古尔干的话,再次引发怪异老人嗤嗤地笑。 “那小子,也算是悲剧性的角色。在我看来,他会将怨恨安德拉寇拉斯之气,出在其子亚尔斯兰身上。嗯!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那尚未被火伤到的半边脸,必会为之发青!” 说罢,老人挥一挥手,要古尔干也退下。

尼姆尔斯山、东西绵延二百海哩(约一千公里),横贯帕尔斯王国国土中央偏南的地域。 这座山虽非高山,但由于地势所趋,将帕尔斯的气候及风土,一分为二。尼姆尔斯山之北,拜天之赐,雨量适中,冬季有雪,遍地针叶森及摹,谷物果实丰盛,无匮乏之虞。 另一方面,越过分水岭,尼姆尔斯山以南,天气炎热,大地及空气干燥,仅有极少的绿洲点缀其间,沙漠、岩场、草原遍布,没有森林。 不过源自山南向海注入的奥克撒斯河,因汇集了溶雪及地下水,而水源充沛。使得人们可以利用此河水,开凿水渠灌溉附近农田及牧草地。而在奥克撒斯河口,有一著名的海港基兰,可沿作海路通往远方的绢之国。 山中有雪豹栖息,山南常见狮子聚集,偶而还可发现象群出没。山北则可见熊或狼的行踪。 另外,山中铺有几条栈道,可供联系帕尔斯广大国土南北通商之用,在没有商旅车队的铃声时,则完全是一片死寂。 原本应是一片寂静的山中栈道,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从中穿过。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秋末某天。 身着 5e15." >帕尔斯装的五名骑士,飞快奔过栈道,约在距离他们一百加斯(约一百公尺)处,正有鲁西达尼亚装束的数百骑兵队,杀气腾腾,在后面追赶着。 五名骑者当中,二名少年、一名长发女子。另外二人中,有着紫红色头发的年轻骑士,对着另一人大声嚷着: “后面有多少追兵?” “大约五百吧?” “似乎多了一些,若是四百以内,我一人就能应付得了。” 男子默不作声,长发女子插嘴道: “那尔撒斯,不必理会奇夫的梦呓。” 接着,女子奔驰到少年旁边说着: “殿下,达龙的军队很快就会赶到,请忍耐。” 穿戴耀眼眩目黄金甲胄的少年,猛力点头示意。他正是帕尔斯王国太子亚尔斯兰。另一名少年名为耶拉姆,是那尔撒斯的侍童。 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败给鲁西达尼亚军队之后,亚尔斯兰王子就与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离散,而由包括黑衣骑士达龙在内的五名部下守护着。达龙目前正单枪匹马前往尼姆尔斯山中的卡歇城,请求卡歇城主荷迪尔的求援。 在山中栈道奔驰大半天的亚尔斯兰一伙人,被一支潜伏在附近专以掠夺侦察为目的的鲁西达尼亚部队发现。 回头望着追兵的法兰吉丝,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确认自己所在位置的前方正对夕阳,于是举弓搭箭,在马上扭身回首,向后发箭。 法兰吉丝的箭,飞进了鲁西达尼亚军前锋张开的大嘴。 “啊!”一声异样的惨叫,士兵的身子自马鞍上摔了下来,隐没在同伴骑兵扬起的沙尘中。 “好身手!” 为她赞赏的奇夫,自己也拿起以白杨木打造的弓箭,把箭搭在弦上,对立于前头的鲁西达尼亚士兵放射出去。 细条状的银色光芒,划过虚空,落在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胸部。士兵虽然穿着胸甲,箭却穿过中央接缝,刺进士兵的肉体,士兵无声地在马鞍上后仰,随着马匹狂奔数十加斯(数十公尺)之后,才力尽落马。 眼见如此绝妙的射箭术,鲁西达尼亚军禁不住面有惧色,只得勒住马缰,放慢追赶速度,而后则从鲁西达尼亚这方放箭,射向亚尔斯兰一行人。 数十枝箭飞了过来,一枝也没有命中。鲁西达尼亚的弓材质较弱,射程较短,原本就无法和帕尔斯相比;加上逆风之故,更加减弱去势。 在鲁西达尼亚军无效的反击下,亚尔斯兰等人与追兵的距离已经拉远,相差一阿马距(约二百五十公尺)之多,亚尔斯兰与耶拉姆虽不能独当一面,但他们毕竟是骑马民族帕尔斯人,能以鲁西达尼亚人所不能及的速度疾驰。 神气甫定的鲁西达尼亚军,整顿好队伍后,继续追击至悬崖边。 突然,一阵令鲁西达尼亚军无法意会的帕尔斯风的角笛声传来,在周围山岭回荡。崖上,夕阳余晖笼罩下隐约可见黑衣骑士立于马上的英姿。顷刻间,伴着山谷的强风,弓箭如大雨般射出。 在无法向左右闪躲的山路,鲁西达尼亚军人马一阵悲鸣后,相继倒下,而这些都只在瞬眼的功夫。事出突然,鲁西达尼亚军眼见苗头不对,于是打消追击的念头,调转马头做鸟兽散。他们若知道所放过的是帕尔斯的王太子,想必事后会很后悔吧! 前来的是达龙自卡歇城引调而来的援军。善于用兵布阵的达龙,将弓箭手配置在山道左右的崖上,采制敌机先的攻击,一举击溃追击到来的鲁西达尼亚军。 为再度相逢而欢喜的他们,在不久之后即看到卡歇城。城门前,站着一位身格壮硕、身着绢服的男子,他即是帕尔斯诸候之一卡歇城城主——荷迪尔。 贵族中,凡持有自己领土及私有军队者,皆称为“诸侯”。在帕尔斯全境,此种诸侯仅有数百人。其他贵族,有的从王畿处支领高薪,位居宫廷文武要职,直接听命于国王。其中当然不乏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者。 那尔撒斯已逝世的父亲特欧斯,即是诸侯之一,领有戴拉姆之地。那尔撒斯虽是大贵族家少爷的身份,不过,他母亲并非特欧斯的正妃,而仅是出身低微的庶民,列属特欧斯第二、三十名的爱妾罢了。她生下一名男婴,即那尔撒斯后,即被特欧斯正妃驱逐出宫。但是因为有供给他们足够的生活费,于是那尔撒斯母子迁往叶克巴达那住了下来。 那尔撒斯在民间长大,与寻常百姓的幼童们一起成长。十岁那年,由父亲派来的特使带回故土。因特欧斯除那尔撒斯外,虽另有十名子女,可是都是女孩。当初心狠手辣的正妃,因吃了羊肉料理中毒暴毙,特欧斯乃决定迎回唯一的儿子,立为继承人…… 巧的是,领有卡歇城及附近一带领土的荷迪尔,据说亦无子嗣。 “再怎么样的大贵族,仍是无法随心所欲的。”奇夫语中带刺地说。 荷迪尔将亚尔斯兰迎入城内。 “属下知道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失利之事,非常关心国王陛下及王子殿下的安危。然而,以我个人微薄之力,无法与鲁西达尼亚大军挑起复仇战,只有内心愧疚痛楚。正着急自己的无能为力时,幸好今日达龙兄光临本城,赐予我为殿下效忠的机会。” 眼见面前这位心情激动、口中念念有词的荷迪尔,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奇夫以怀疑的眼光,向站于一边的女神官轻声说道: “法兰吉丝,你认为这个人如何?” “油腔滑调。舌头都涂满油似地,只是看来不是上等的好油。” 貌美女神官的批评相当中肯。因为她本身并不像荷迪尔,她未有一兵一卒,就单枪匹马奋不顾身参与亚尔斯兰逃亡之战。荷迪尔冠冕堂皇的说记号,仅是自我推诿罢了。而露出会心微笑的奇夫不断点头,深表赞同。 “的确是。油嘴滑舌的男人,反而把不实真相抖露出来。” “就跟某个人一样。” 遭法兰吉丝指桑骂槐的奇夫,丝毫不动火气说道: “嗯,不过,好人也好,坏人也罢,葡萄酒的美味是不会变的。” 晚宴摆设极其豪华丰富。各种肉类美酒,不断地送上桌来,可惜酒水对亚尔斯兰而言毫无用武之地。他以果糖水、红茶等润喉,当然也品尝了不少佳肴。 亚尔斯兰执起银匙,正打算将由巴旦杏、蜜糖加石榴制成的冰果露送往口中时,突然荷迪尔开口道: “殿下,属下有一女,年方十三,在这个父亲的眼光来看,长得是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如果能够永远伴随在殿下身旁,将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听了此话,亚尔斯兰差点儿把冰果露吐了出来,而坐在一旁他的部下们,有的以奇异的眼光,有的以关怀的眼神,注视着被噎住而说不出话来的王子。

晚宴过后,亚尔斯兰、法兰吉丝及其它四个人,各自被安排回房休息。共挤一室的达龙、那尔撒斯、奇夫、耶拉姆,于是就晚宴的点点滴滴聊起天来。 “荷迪尔的目的,是想藉亲生女儿立为王妃之后,以外戚身份扩张自己的权势。” 那尔撒斯带点讽刺微笑地说。在帕尔斯历史上不乏此例。 “嗯,既然了解他的野心,放任不管,总是不妥。” 达龙心有怨言。他对荷迪尔将他与王子拆开分房睡不能释怀。原本,达龙铺好了毛毯,打算睡在王子卧房门外,却被荷迪尔拦阻下来。 荷迪尔有能力动员三千骑兵及三万五千名步兵,若是拥护亚尔斯兰,其他诸侯亦会群起效尤。基于此,亚尔斯兰一行人才决定走访荷迪尔的领地,所以也要尽可能避免与他为敌。 一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的那尔撒斯说道: “……不过,对方若转而与我们为敌时,我们亦别无选择……” 话才说了一半,房门响起轻叩声。一手握着剑的奇夫叫道:“谁?”来者是亚尔斯兰王子。 亚尔斯兰自晚宴后,一起与在此的部将隔离,若无机会与他们商量。 “荷迪尔向我开出了二个条件。” 其一是将来立他的女儿为王妃,其二是镇压解放奴隶等欲打破帕尔斯传统的激进改革。 “这不是言之过早了吗?我们要先集结军队,与鲁西达尼亚军一战,收复了王都,救出父王及母后之后,才业决定此事才对。” “那么,殿下您如何回答?” “我藏书网说我无法立即回答,只告之明天再回复,妥当吗?” “这样说算可以了。” “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尚未见过他女儿呢!” 眼见王子心中确实不快,那尔撒斯喃喃道: “我也无法完全了解荷迪尔心里盘算些什么。不,也许他自己本身也搞不清楚。是要控制住王子、解放帕尔斯,或是……” 或者,以亚尔斯兰的首级作为信物,向鲁西达尼亚军投诚,以求恩赏。无论如何,卡歇城主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王子,想必打算作最大限度的利用,以求取自身利益。基于此,在他心中自然希望事先拔掉达龙或那尔撒斯等眼中钉。 “或许,荷迪尔今天晚上就会下手。殿下,虽然知道您很疲惫,为了大局,请随时准备逃离。其他后事,交由我们来处理。” 说完此话,那尔撒斯请亚尔斯兰回房。他则在耶拉姆耳边轻声交代。耶拉姆点了点头,随即打开窗子,在守卫不注意下潜逃而出。 约莫过了一小时,耶拉姆再次潜回,并将手中之物交给那尔撒斯。那尔撒斯拿近鼻处闻了几回,低声暗笑,随后再将此物倒入瓶中,锁住瓶盖。此乃黑运茎煎熬成汁,加入香油、罂栗叶混合提炼而成,会发出具有催眠作用的无色无臭烟状气体。耶拉姆发现此物就放在天花板上。 “荷迪尔就会用这般小技俩。看来我们也不用跟他客气了。” “是嘛,不用客气了。好吧!我想好好养精蓄锐。” 看见准备在事情尚未发生前休息片刻的奇夫用毛毯裹住身子后,达龙转身对友人说道: “那尔撒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单凭想象,就令人心寒。亚尔斯兰殿下不是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吧?” 战场上英姿风发,从无惧色的勇者,内心却难隐不安之情。此时提起这敏感话题,可想而知,此问题必在他中困扰良久,百思不解。 那尔撒斯抱着胳膊。 “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欧斯洛耶斯五世去世那年,是三零四年五月。亚尔斯兰殿下,乃于三零六年九月出生,前后相差二年零四个月,照理说,殿下不可能为欧斯洛耶斯国王的遗子。” “是呀……” 好似从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似地,达龙点头赞同。反倒那尔撒斯自己心有不安模样。他从旅行用原木棉纸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摊放在毛毯上。此为自第一代凯·霍斯洛至第十八代的安德拉寇拉斯三切,整个帕尔斯王国的皇室家系图。 “看看这张家系图,达龙。在帕尔斯王家历史中,以安德拉寇拉斯为名的国王有三人,三人当中,皆有一共通点,你看出来了吗?” 达龙皱着眉头,视线自那尔撒斯的脸移向家系图。此时,背对他们全身裹着毛毯的奇夫,也开始对此事感到兴趣,聚精会神凝听着。那尔撒斯知道,但也没有揭穿。不多时,达龙发现一疑点说道: “是安德拉寇拉斯与欧斯洛耶斯的关系吗?” “嗯,就是这个,安德拉寇拉斯一世是继欧斯洛耶斯三世之后即位。安德拉寇拉斯二世继欧斯洛耶斯四世之后即位,而……” 现今,行踪不明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是在欧斯洛耶斯五世死后登基。以安德拉寇拉斯为名的国王有三人,三人都是继欧斯洛耶斯为名的国王之后即位的。最初立的先例,并无任何疑问;第二次的例子,也许是巧合,而第三次是否还可说是偶然呢? 然而,在那尔撒斯推算下,事情并非出于突然。前前任大王哥达尔塞斯二世,并立欧斯洛耶斯、安德拉寇拉斯二位王子时,事实上朝臣或贵族即有不少人皱眉摇头,推测必定引来兄弟互斗、王位之争。 哥达尔塞斯是位英明的君主,人民尊称为贤王,若勉强举其缺点,过于迷信为其最大短处。不仅是正统神官,来路不明的预言者或魔道士他也相信,使得进行重臣为此忧虑不已。 “达龙,你相信预言吗?” 达龙经那尔撒斯冷不防一问,略显震惊。 “这个嘛,我不相信。或者说,不想去相信。若说我的想法作法被太古的预言者之流看透的话,心中会很不愉快。” 达龙微微苦笑回答。 “我是全凭自己意愿行事及过活,不论成功失败,责任都由我自己负担。” “真不愧为勇者。只是,世上不同于你的人很多。甚且连哥达尔塞斯大王都为预言所困扰。” “那尔撒斯,你想说什么?” “抱歉,达龙,请再等待一些时日。我思绪尚未整理好,所得的证据也不多。不过,也不会再等太久了。” 达龙无言地点点头。 那尔撒斯独自陷入沉思。 预言若能实现,只有二种可能。众发现遵守自然的规律法则,此其一。但这成为知识而普遍之后,若称之为预言,未免太胡扯了。例如:“冬去春来”、“明天中午涨潮”之类。其二,深信预言的人,为实现预言而付诸行动。那尔撒斯的指的,正是第二种。 就在此时,不论日夜,整个国家如沦陷魔域般,百鬼横行。那尔撒斯并不认为,安德拉寇拉斯为理想君主。不过,他尚不失为支撑帕尔斯王国的有力支柱。 此支柱似将隐没。年仅十四岁的太子亚尔斯兰,能否成为新的帕尔斯王国的支柱?

入夜,好似天使在夜空中撒下宝石般星光满天。 星光之下,地面之上,幢幢黑影迅速移动着,约百人身着重装甲胄,正向铺满石子的中庭齐聚过来。列于队伍最前头,有一穿着与众不同,饰金带钢盔甲胄的男子,正是城主荷迪尔。言行举止、外表服装,都修饰得太过头的大汉。 荷迪尔深信达龙一伙,必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着。不久,荷迪尔带领一团士兵,来到亚尔斯兰寝室门前,敲着木门,唤叫王子。 “什么事?荷迪尔。” 应声开门的王子并非着睡袍,荷迪尔心觉意外,但立即加以掩饰。 “我想为殿下除去达龙、那尔撒斯这帮人,他们在殿下左右,将会危及殿下,恳请殿下成全。” “他们跟随在我身旁,尽忠于我,为何要除去他们?” “这帮人都是奸佞之徒,日后将会危害殿下及我国,已是很明白的。” “一派胡言!” 遭王子指责的荷迪尔,说话声比先前更为大些。 “我完全是为殿下着想。您可曾想到,那尔撒斯足知多谋,但为何又让安德拉寇拉斯王不悦?全然是他提出废止奴隶制度,没收神殿资产,使贵族与庶民适用同法,危及帕尔斯命脉的激进主张所致。即使赶走了鲁西达尼亚军,但国家由那尔撒斯那种人掌政,终究会走上灭亡之路。也许他不知轻重,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说话像长串的连珠炮,几乎要让王子窒息。 “那尔撒斯并无任何要求。只是我基于个人意思,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官位而已。” 亚尔斯兰不悦的情绪迅速扩大。为何荷迪尔要如此贬低他人?而且只是基于“将来也许会发生”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 “荷迪尔,如果你想一展抱负,等我登基之后,必拔擢你为相。因此,你能否和达龙、那尔撒斯合作,共同辅佐我?” “很可惜,没有办法。” 荷迪尔叫道。接着,又是长串的连珠炮轰。 “达龙与那尔撒斯本是旧识,政治理念可能一致。而法兰吉丝、奇夫二人,心中有何盘算,实难捉摸,不可采信重用。最终,这群在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翼下,扶不起的‘栋梁’,只好转而利用王子。无论如何,恳请王子远离他们,将保护殿下的重责大任交给我……” 亚尔斯兰举手示意,这才中断了荷迪尔的长篇大论。 “如果,一切如你所言,那么我就得放弃那尔撒斯和达龙罗?” “的确是要如此。” “我完全不明白你现在想些什么?” 亚尔斯兰几乎要大叫出来。 “现在要我放弃达龙和那尔撒斯而选择你,你能断定将来我就不会舍弃你吗?” 听了此话,荷迪尔非常惊讶,瞠目无言以对。 “你无的放夭,说了一堆那尔撒斯的坏话。那尔撒斯曾让我借宿一晚,从未算计过我。” 荷迪尔感受到亚尔斯兰极度的忿怒与轻蔑,他的表情也险恶起来。 “承蒙关照,谢谢今晚盛情款待。不过,自此我不再视你为同路人。” 留下此话,亚尔斯兰背向多话的城主,快步地走在石板走廊,喊着部属的名字。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快起来,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冲开房门出现在庭廊的五人,全如王子一样,衣装端整,随时待命的模样。达龙身上的黑色甲胄,在火炬映照下闪闪发亮。 “臣等在此待命,只候殿下指示,我们立即备马。此处非久留之地。” “加上又无美女。” 奇夫快活地说道。 六人步出庭廊,配好马鞍,一到铺满石子路的中庭时,拖着豪华而笨重的甲胄,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荷迪尔,快步趋近。 “请留步,殿下,请留步。这帮人装成一副忠义之士的样子,正打算将殿下引往歧途,是罪不可赦的恶徒。” 黑衣骑士面向来者,眼光炯炯有神。 “恐怕是说你自己吧?荷迪尔。没能成功地以亚尔斯兰殿下为傀儡,可也别嫁祸他人!” 荷迪尔恼羞成怒,手脚颤动,神情为之一变,足证达龙的指谪无误。荷迪尔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露出僵硬的微笑道: “会招致你们多余的怀疑,是我个人德行不足,我也就不勉强。殿下,至少留下你座骑的马蹄铁当作给我部下的赏赐,如何?” 说罢,城主做了一个手势。二名士兵快步走向亚尔斯兰座骑前。 流血,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一名士兵,被奇夫的剑削破喉咙;另一个士兵,被法兰吉丝的剑切下一只耳朵。 惨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一人滚落地面,另一人掩住血涔涔的半边脸,踉跄倒地,暗藏在腰间的二把短剑,掉落在马脚边。法兰吉丝瞪视着城主,眼神咄咄逼人。 “身怀利刃,趋近王子殿下,所为何来?难道这也是你的待客之道?” 此时,荷迪尔对于企图捉拿王子的阴谋,已无意掩饰。顿时,数十把剑在王子身旁飞来晃去,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为了你好,还是乖乖让我们离开,荷迪尔。” 达龙的长剑在星光下闪闪发光,吓得荷迪尔属下心惊胆跳。 “战士中的战士”之威名,他们早已目睹耳闻。三年前,将号称大陆公路一带最豪勇的战士——特兰的王弟,自马上一刀砍下来的正是达龙。 “弓箭手——” 对于荷迪尔的叫喊,只回应过来一阵狼狈的声音。弓箭队的弓,早已遭到破坏,无法派上用场。 “干得好,耶拉姆。” 受主人褒奖,小侍童欣喜地笑了。原来,耶拉姆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荷迪尔弓箭队本营,将弓弦全部截断。 荷迪尔只有面冒热气。憎恨地瞧着那尔撒斯,大声嚷叫: “你,你这狡猾的狐狸!” “那里,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那尔撒斯此话,自不是谦逊之词,而是对其讽刺。 “我说啊,卡歇的大城主,我方虽人数单薄,不过既备弓箭又有射手。贤明如你,我想会造成打开城门送我们出去吧?” 荷迪尔两眼血丝地瞪视着奇夫及法兰吉丝。两人搭好弓箭坐于马上,正对着荷迪尔的胸膛。 荷迪尔即使逃过这一劫,达龙或那尔撒斯的快剑尚随侍在后。 荷迪尔虽不甘心,也只有命令侍卫打开城门,但此时中庭的火炬突然熄灭。 “拿下太子!” 瞬间,杀声四起,士兵们团团围住亚尔斯兰一行人。显然,荷迪尔的部下想帮助城主达成他的野心。事情演变出乎亚尔斯兰等人的意料,同时,也是荷迪尔始料未及的。但是,在阴暗及混乱中,反倒对亚尔斯兰一伙人有利。 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沾满血腥。层层围住荷迪尔的兵士,就像黏土做成的泥人一般,一一倒下。 怒号、悲鸣、刀剑交击声中,眼见士兵节节败退,有感于神剑快利,荷迪尔开始逃跑。为找寻安全处所,连滚带爬冲向层层阶梯的城楼上。当他回首往下望时,恰巧撞见最不想见的人——达龙的快剑,逼在眼前。荷迪尔汗如雨下,急忙转身拔剑反击黑衣骑士。 死到临头仍不愿求饶,倒是个重名誉的诸侯。然而毕竟勇气和武艺并非同义。 荷迪尔奋力一击,达龙连姿势也未改变,就将其挡了回去。 “到审判天使面前,俯首认罪吧!” 一阵破风声,达龙的长剑挥来,削掉荷迪尔的头颅。没能当成“亚尔斯兰首相”的城主,无声地坠落在城壁之下。

“你们的城主已经死了。你们还想为死者奋战吗?” 那尔撒斯高声呼叫,眼见城主的首级被达龙的剑高高挑起,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失去主君、元气尽失的士兵们,此时,或许想快点送出瘟神。他们听从了那尔撒斯的话,乖乖地将城门打开。 是否就此取下卡歇城,做为复国的根据地呢?那尔撒斯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眼见亚尔斯兰眉头微蹙,马头转向城内一隅。 “您想做什么呢?殿下。” “既来此地,我想解放荷迪尔的奴隶。去问问奴隶的小屋在哪里?” 王子策马前进,其他五人亦跟随在后。只是,并非无条件地赞同王子的神情。 来到奴隶小屋前,王子下了马,用剑砍断挂在门口的铁锁。铁门打开,惊醒了擦肩挤在一室而眠的奴隶们。 “去吧!你们已经自由了!” 奴隶们以怀疑的眼光,定睛望着年少的王子。一时间,没有人有任何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材与达龙相仿的黑奴,粗声粗声地问道: “我们的主人荷迪尔,可知这件事?” “荷迪尔已死。所以,现在你们自由了。” “主人死了?” 惊慌、叱喝声四起。对亚尔斯兰而言,奴隶们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是你这家伙杀死他的吧!” “不可饶恕的恶徒,我们要为主人报仇,别让他们逃了!” 奴隶们手持铁锹锄具,蜂挟群起。 达龙立即策马向前救起王子,同时奇夫牵住王子坐骑前来,让亚尔斯兰登上自己的马匹。这些动作稍一迟疑,亚尔斯兰定将在奴隶手中,被活活打死。 六骑集结冲出城门。列于马队最后的耶拉姆回头看时,叫骂鼓噪不断的大批奴隶,正从城门蜂拥而出。但他们仅是徒步追赶,自不必担心会被追上。 原本一番好意,被彻底否定,亚尔斯兰自此一路沉默不语。眼见王子闷闷不乐,那尔撒斯开口道: “荷迪尔在奴隶心中,想必是个和善的主人。就奴隶们的眼光来看,将殿下和我们视为他们的敌人是当然的。” 亚尔斯兰回头看看那尔撒斯,如晴朗夜空般的瞳眸闪烁着。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事情可能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事先告诉你,未必会接受吧!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必须亲自体验才能得知的。” “你也经验过类似的事吗?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的问题,正中要点。那尔撒斯面带苦涩,喃喃说道: “我在五年前,继承父亲的领地。当时解放奴隶的事,您也知道吧?殿下。” 此事亚尔斯兰从达龙口中辗转得知,不过只是片断。 五年前,使用绝妙的策略,斥退辛德拉、邱尔克、特兰三国联军,那尔撒斯返回自己的领地发现,原本全部释放的奴隶,约八成左右的人,又再度返回自己岗位工作。 事实上,已拥有平民身份的奴隶,并无具备平民生活的技能或目的。那尔撒斯解放他们时,皆发给一年的生活费,然而,他们并无计划性使用金钱的习惯。短时间内,用尽了所有花费,结果,只好重回那尔撒斯身边。 “前任主人待人和善,不像现今的主人,会赶我们出去。” 奴隶们对年少主人的批评,给那尔撒斯极大冲击。和五年后的今天,亚尔斯兰的情况相同…… “再也没有比在宽大为怀的主人之下做事,更为轻松的日子了。因为,不用自己去伤透脑筋,只要听从命令,便可不愁吃、不愁住。五年前,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耶拉姆对敬爱的主人投以关注的眼光。亚尔斯兰接着问起: “话虽如此,你也是基于正义信念才这么做,不是吗?” 那尔撒斯轻叹道。 “殿下,正义也许并不像太阳而像星星。天上星星无数,彼此之间互争光辉。达龙的伯父有句话经常挂在口边,他常说:‘你们总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听了此话的达龙脸上表情复杂。 “那么,那尔撒斯,人们真的不需要自由吗?” “殿下,人类本应生而自由。奴隶之所以舍弃自由,甘愿扣上枷倘,实因腐败的社会制度所致。” 话才出口,那尔撒斯连忙摇头。 “啊,殿下,不要被我所说的话左右才好。殿下正往大道迈进,务请坚定地走下去。”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达龙,开口说道: “殿下,接下来,该往哪一方向走?” 往南走,通过广大的干燥地区,将到达奇兰港。若马首往东,则到达遥远的东方国境。或可与辛德拉、邱尔克军,形成对峙状态的奇斯瓦特及巴夫曼的部队会合。向西的话,有戍守西方国境,以步兵为中心的部队…… 往何处走? 亚尔斯兰勒住马缰,其他五人亦停住马。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之子,应为第十九代国王的十四岁少年,转头回望一行人。 瞬间,心中一阵奇想。这五人,会跟随他到何时呢?在被他们厌弃之前,自己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君主吗? “往东走。” 王子说了。他们必须夺回王都,找寻行踪不明的父王,救出尚落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母后才行。是故,需要大量的兵力,现今帕尔斯最大兵力,乃在东方国境。 瞬间,黑夜将逝,黎明接踵到来。

一只飞鹰,划过蓝天,不停地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此地是帕尔斯东方国境。昔日,曾是巴达夫夏公国领土,岩山、沙漠、半沙漠遍布。幸赖零星散布的绿洲及丰富的矿产资源,才得以立国于这片不毛之地上。 再往东走,经过卡威利大河,即达辛德拉王国疆域。眼前,重山峻岭一隅,可看见帕尔斯军据点所在,以赤砂岩堆砌而成的培沙华尔城堡。 飞鹰找到地面上的主人,在空中作个大盘旋,随即俯冲而下。 培沙华尔城堡最高台垒上,伫立一名男子。身穿甲胄,高举起左腕,飞鹰停驻在主人腕上,轻声一鸣,状似娇喙。 “乖、乖、告死天使,旅途劳累了。” 男子名为奇斯瓦特,为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手下,身负盛名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年仅二十九岁,是除了达龙之外,最年轻的万骑长。身材匀整修长,不逊于达龙。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下,留着端整的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 人称“双刀将军”,乃因精通双剑齐使的变幻剑技之故。在担任千骑长之时,戍守西文国境,与密斯鲁军对敌,用兵及剑术早已远近驰名。因而,帕尔斯及密斯鲁边境一带,人们口诵着一段佳话。 “只要有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在,殿翅亦难飞越迪吉雷河。” 二年前,帕尔斯与密斯鲁两国间,成立休战协定,密斯鲁国同意转让五座城堡给帕尔斯王国,之后,奇斯瓦特转驻东方国境。 奇斯瓦特拆开绑在鹰爪上的羊皮纸,略为过目后,眼见传令兵爬上城垒来传话。奇斯瓦特同僚好友,同是万骑长的巴夫曼唤他前去。 巴夫曼以老练著名。年六十二岁,为万骑长中最年长者。同时他亦是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战败身亡的大将军巴夫利斯四十五年来的深交战友。身材微胖,但毫无老态,眼神亦像年轻人般锐利有神,发鬓虽已灰白,除去这一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奇斯瓦特去到他的房间。 “老将军,打扰了。” “你引以为傲的飞鹰,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带回了什么消息?” “您的耳朵真利呀!” 奇斯瓦特浅笑着,听从老人的邀坐,盘腿坐在地毯上。黑人奴隶的女儿,端来麦酒壶及银杯后退下。 “喂,王都有什么好消息吗?” “谈不上什么好消息。看来这只鹰是取错名字了。” 奇斯瓦特苦笑。告死天使——亚兹来尔,于帕尔斯神话中,是美丽天使,受神之旨意,通告人们死期的天使。确实,怎么说都是不祥之名。 王都叶克巴达那,潜藏着奇斯瓦特信赖的部下,每月三次,利用飞鹰往返,带回王都各类情报。不论军事上或奇斯瓦特私人方面,皆极其宝贵。 “是吗?国王陛下、太子殿下至今仍下落不明吗?” “可以确知的,只有泰巴美奈王妃还活着,办禁于鲁西达尼亚军中;除此之外,其他可就……” 奇斯瓦特急躁似地摇了一下头。 羊皮纸上记载,王都叶克巴达那一带,配置的鲁西达尼亚军约三十万。要豢养这批大军,所费不赀,因此,叶克巴达那市民每天生活在抢劫掠夺阴影中。 “无论如何,粮食若不足,鲁西达尼亚军必得分散部份兵力……” “就算我们,手边也没有多少军队。” “是呀,从最基层动员的话,还不到十万吧!” 现今,他们可以动员的兵力,大致是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而其先决条件,是整个东方国境地带可以无人戍守。 “关于辛德拉边境,大可安心吧!国王病危。为争夺王位继承权,拉杰特拉、卡迪威两王子间,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流血纷争了。想必无跨越边境侵略我国之余暇。” 不过,邱尔克、特兰两国,并无特别内部纷争。若边境空虚,二军入侵,则即使收回王都,大半国土恐已拱手让与敌国。 结果,仍是欲动而不能动,只有伺机而为。 得到一个无趣结论,奇斯瓦特步出营房。留下巴夫曼,手抚着脸,神态疲惫模样。 巴夫曼有一未曾向年轻同僚透露的秘密。或者说,是除他本人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前,大将军巴夫利斯寄来了一封信,如今尚置放于巴夫曼桌内。展阅此信时,巴夫曼本人亦感觉到自己脸色大变。纵横战场四十五年,从不知畏惧胆怯的老将,不愿再次打开此信。 “唉!巴夫利斯大人,你可真是交给了我这无能之人太过沉重的遗物了。” 老人自言自语,神色凝重。 “我除了指挥军队外,别无长处。没有能力承担事关一国命运的秘密。巴夫利斯大人,如果你侄儿还在,至少还能由他分担些责任……” 老巴夫曼,既非魔术师,亦非千里眼,并不知巴夫利斯的侄儿达龙,正护送太子往培沙华尔城赶来。 “不过,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传承至今的帕尔斯王家,稍一不慎可能就此断绝了。早知会目睹这般惨状,不如死在哥达尔塞斯盛世时代的好。” 另一方面,站在城垒上的奇斯瓦特,把玩着飞鹰,对它说道: “巴夫曼对我似乎有所隐瞒。在他老人家眼睛看来,我像是尚不足信任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可信赖吧……” 飞鹰无声,好似能够停驻在主人手腕这种安全地带就心满意足似地,翘首望着蓝天。 第二章 魔都群像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入秋以后,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已在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叶克巴达那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之后,叶克巴达那市街上满上血迹、尸体及污物。在帕尔斯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鲁西达尼亚人,特别是下级士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鲁西达尼亚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配迪拉斯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过多的帕尔斯葡萄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配迪拉斯拼命,最后身子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配迪拉斯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配迪拉斯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时,配迪拉斯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份,帕尔斯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配迪拉斯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配迪拉斯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一哄而散。 “依亚尔达波特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鲁西达尼亚军实际上的总指挥吉斯卡尔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告。 来到王宫,立于国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波坦,他以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吉斯卡尔的侧脸。至少吉斯卡尔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吉斯卡尔在心中诅咒。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这位欠缺现实意识的国王,知道王弟与大主教间互相反感,彼此仇视。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吉斯卡尔。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吉斯卡尔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尚。 波坦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伊诺肯迪斯七世,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亚尔达波特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王弟殿下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命……” 波坦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见?” 伊诺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询问吉斯卡尔。 波坦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 4efd." >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吉斯卡尔心中暗忖。内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尔,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诺肯迪斯七世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吉斯卡尔不禁想对他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波坦此话,吉斯卡尔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帕尔斯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吉斯卡尔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尔有政治方面的考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帕尔斯王都,确保往马尔亚姆的交通,可还有平定帕尔斯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及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帕尔斯的问题。另外,密斯鲁、特兰、邱尔克、辛德拉——帕尔斯周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三十万,显然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吉斯卡尔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特兰等国若以挽救帕尔斯危机名义,向鲁西达尼亚宣战,鲁西达尼亚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波坦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吉斯卡尔不想接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向。 “倘若吉斯卡尔公爵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马尔亚姆的神仆——圣堂骑士团,来参加圣战……” 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回头望着不所措模样的王弟,将银杯放置于绢之国引进来的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马尔亚姆召来圣堂骑士团?” 吉斯卡尔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圣堂骑士团的武力,与波坦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王权。因此,吉斯卡尔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圣堂骑士团留在马尔亚姆,不带到帕尔斯境内。倘若波坦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力,势必毁于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视着吉斯卡尔。 “听说他们在马尔亚姆,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吉斯卡尔斜睨着伊诺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树,这就是波坦。再次体会此事的吉斯卡尔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嫌。” 波坦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吉斯卡尔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吉斯卡尔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波坦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吉斯卡尔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王弟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依亚尔达波特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吉斯卡尔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波坦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波坦告退。吉斯卡尔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帕尔斯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吉斯卡尔也是积压了许久。 伊诺肯迪斯国王,以如小猫鸣叫般极其谄媚的声音,靠近生气的亲王身边说: “吉斯卡尔,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哦,什么事?” 亲王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泰巴美奈要我将囚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她说不与我结婚。” 半晌,吉斯卡尔毫不作声。 泰巴美奈要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首级? “她说的极有道理。只要那男人还在人间,泰巴美奈便犯了重婚罪,因而下此决心。” 国王天真地为之欣喜,相信此为泰巴美奈欲与他结婚而作此要求,但在吉斯卡尔眼中,想法全与王兄不同。 “那美艳的王妃,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狐狸精……” 吉斯卡尔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王妃可能看出了在现今鲁西达尼亚军最高阶层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银假面的男子——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席尔梅斯,正以万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鲁西达尼亚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鲁西达尼亚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鲁西达尼亚国王之弟,席尔梅斯形式上的官长吉斯卡尔。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安德拉寇拉斯?” 遭银假面斜睨的吉斯卡尔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银假面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安德拉寇拉斯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席尔梅斯改变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吉斯卡尔之所以违背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吉斯卡尔所说的原因,却令席尔梅斯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泰巴美奈表示,若不见安德拉寇拉斯首级,则无法与伊诺肯迪斯七世结婚。” 银假面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自始,席尔梅斯就认为泰巴美奈是个妖女。他心想这位使生父及叔父都迷眩不已的魔女,到底又有何诡计? “你或许也明了,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王兄及波坦大主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王兄而言,为了与泰巴美奈王妃成婚,安德拉寇拉斯自是个障碍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安德拉寇拉斯。” 银假面微微摇头。 “杀掉安德拉寇拉斯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用途。” 吉斯卡尔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安德拉寇拉斯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王兄及波坦。” 第一次,在吉斯卡尔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席尔梅斯默然。此刻的他——银假面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的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约。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 “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国王。”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安德拉寇拉斯没有犯下弑兄大罪的话! “那么,王弟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王兄及波坦的决定。” “话说得是……” 银假面下,席尔梅斯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吉斯卡尔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伊诺肯迪斯国王与波坦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伊诺肯迪斯国王希望与泰巴美奈结婚,波坦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伊诺肯迪斯王受泰巴美奈王妃怂勇,因而下令放逐波坦,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则由波坦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信徒与国王对决? 另一方面,波坦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伊诺肯迪斯国王为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傀儡国王。 总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吉斯卡尔静观其变。 不多时,吉斯卡尔步出席尔梅斯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吉斯卡尔耳旁吱喳一番后,吉斯卡尔脸色为之一变。 “什么?圣堂骑士团已经来了——?” 吉斯卡尔后悔低估了波坦的狡猾。 在为了泰巴美奈王妃的处置,而开始与伊诺肯迪斯七世对立后,波坦已派遣使者,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鲁西达尼亚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圣堂骑士团在阵前,立起黑底银色的教旗时,鲁西达尼亚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圣堂骑士团的身影,波坦频频露出胜利的笑容,吉斯卡尔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近午,站在波坦及希尔迪格面前,伊诺肯迪斯七世直冒冷汗。 “我将与泰巴美奈结婚,并立她为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皇后,她所生之子即为我的继承人。” 声音微颤,但伊诺肯迪斯七世仍一口气说完,可想而知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立于一旁的吉斯卡尔,一时之间也佩服王兄对泰巴美奈的执着。 “真是不像话,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及信徒的守护者,也是鲁西达尼亚国王陛下,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面露惊讶之情,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嘲讽道: “您以为我们专程自马尔亚姆远地赶来,就为了听您这番蠢话?” “蠢话”,对万人之上的国王说出如此粗鲁用语,竟然面不改色,只因骄妄自大地认为自己替天行道而无视于君臣礼仪。 此话既出,希尔迪格又是一阵嘲笑,然后闭口不语,只有赤黑腮胡随着呼吸跳动着。 “无论如何,请陛下抉择。您是想成为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具体实现于世上的圣者圣王,留芳百世?或者是变为万劫不复的叛教徒,熔于地狱之火中?” 波坦两眼如炭火熊熊升起般,瞪视着国王。 “地狱”这名词,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幼闻之即畏惧不已。国王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像在求救似地紧抓坐椅扶手,望望身旁的王弟,欲言又止。 吉斯卡尔无动于衷,并非他心怀恶意,而是有了圣堂骑士团做靠山,波坦必定气势大振。若非有所对策,对吉斯卡尔反而不利。

正当吉斯卡尔面对王兄、大主教、骑士团长间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席尔梅斯悄悄地溜出鲁西达尼亚军分配予他的帕尔斯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帕尔斯军的万骑长沙姆。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叶克巴达那恐怕更早沦陷。而且,泰巴美奈王妃若能采用他的计策——解放奴隶,参加防御战,则王都的沦陷大概会是更以后的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将守护王都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席尔梅斯透过面具看着沙姆。 沙姆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席尔梅斯开口道: “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堂堂帕尔斯万骑长,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及地上一人——帕尔斯国王。” 沙姆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鲁西达尼亚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膝盖扭曲!” 沙姆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席尔梅斯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沙姆。因为,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叔父正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 沙姆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银光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席尔梅斯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火窟之中?不可能还活着……” 沙姆声音中断。席尔梅斯面对沙姆,取下银色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席尔梅斯的左半脸,想找出一些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沙姆低声呻吟。帕尔斯最强硬的勇者之一的他,颤抖着负伤的身体。在此之前,他总认为银假面这名男子,也只是鲁西达尼亚的爪牙。 “不过,证据在哪里?” “证据?这张烧焦的脸,及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之外,还要有什么证据?” 席尔梅斯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雷鸣般震撼了整个室内的空气。沙姆的最后挣扎终被打破,顿时,两肩并垂,低头不语。 些许,抬上头来已不见银假面踪影。沙姆看看紧闭的门,呆若木鸡。 “沙姆,今后你该跟随谁呢?” 叶克巴达那城门,一队骑兵长驱直入。 若是鲁西达尼亚军,用不着如此紧张才是。然而,马尔亚姆制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披绢之国的丝绢斗蓬,驱马前进者极其明显的,又是帕尔斯人。 鲁西达尼亚士兵大嚷,所来何人,并持枪荷剑,欲截断骑兵队的去路。 骑兵队最前头的年轻骑士,强劲手腕一转,丢给士兵一枚薄铜板。慌忙接住铜板的士兵,确认此为吉斯卡尔亲王所发的通行证时,只见骑兵队奔驰于石砖道上,继续前进着。 他们抵达之处,并非吉斯卡尔本营。 刚从沙姆居处回来的席尔梅斯,对于集结于自家门前的骑兵队视若无睹,表情木然。下马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向前俯首跪拜。 “殿下,我叫查迪,初次向您请安。家父是帕尔斯万骑长卡兰。此次,代替亡父,愿追随您左右,特别从领地赶来,为您效力。” 席尔梅斯在面具下,瞠目而视。 “是吗?你是卡兰之子?” 青年年约十九岁,或初过二十岁。虽无遗传其父的厚重外表,却有一股虎虎雄威之风。或者,从刚强一面看来,可能比起他的亡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精力旺盛,气势逼人。 席尔梅斯想起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对于卡兰的遗眷负有照顾的责任。席尔梅斯示意要面前下跪的青年站起来,并招呼他入内。又让三十骑左右的部下到广场休息。席尔梅斯盘坐于地毯上,并要年轻客人也盘坐一旁。 “我以放逐帕尔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扫除鲁西达尼亚蛮军,并恢复正统王位为目标。等到亲国建立之后,本打算任命你父亲为大将军,指挥帕尔斯全军。可惜他不幸阵亡,如今,你正好可以代替此职位。” 面对眼前的席尔梅斯,这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感激不已。更加深信席尔梅斯才是正统国王。 “不胜感激,家父在天之灵必定亦欣喜万分。为了回报殿下的厚望及为父报仇,必在冬未溶雪之前,将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三名叛贼首级,并列于殿下跟前!” “很好!” 席尔梅斯在银假面下开怀大笑。然而,卡兰之子,若是如其父般身经百战,必定察觉出席尔梅斯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席尔梅斯深知达龙非泛泛之辈。达龙既是大将军巴夫利斯之侄,亦是第一个能与席尔梅斯比剑较劲、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对于与达龙同行的那尔撒斯,席尔梅斯则一无所知。 “方才你所说的那尔撒斯,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这样,席尔梅斯开始对那尔撒斯此人,有了初步了解。约在十日之前,他与达龙一起行动,自称“宫廷画家”的人的身份,他这才明白。 “是吗?他仅凭一张嘴,便逐退了三国军队?” 透过银假面传来的声音,咕咕噜噜,模糊不清。 “真不公平。” 席尔梅斯心想。 令人憎恶的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年方十四岁,尚未成年的亚尔斯兰,得天独厚,手边即拥有各诸侯王者竞相欲网罗于自己旗下的人才,如达龙、那尔撒斯等。反观自己,理应是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却仅有一位比自己经验还不足的年轻部下。 席尔梅斯很想将沙姆收为部下。如果他肯尽忠于席尔梅斯,则以其勇武及思虑,必能成为席尔梅斯的心腹。不过目前仍只有年纪尚轻的查迪是他唯一的部下。 “我曾经命令你逝去的父亲,去调查篡位者之子的下落。不过卡兰在一阵忙碌之后,终是未能找出这小子,且还死于非命。你可知道那狡猾的亚尔斯兰,目前藏匿于何处?” “很高兴能向席尔梅斯殿下报告这件事。” 查迪眼睛一亮。 “亚尔斯兰一帮人,听说向南方逃去。” 接着,查迪一五一十,详细说明亚尔斯兰等人的行踪。 席尔梅斯像似在确认记忆般,口中嘟嘟哝哝念着: “确实,在那山地,有一诸侯荷迪尔,建有城池。那城主投效亚尔斯兰了?” “事实恰好相反。他好像死在亚尔斯兰一伙人手里。” “为何演变为此结果?” “详情尚未得知,据说是荷迪尔打算自己独自成为亚尔斯兰后台支柱,欲加害达龙及那尔撒斯等人,反遭回击……” 席尔梅斯点头,冷笑声使得银假面微微震动。 “这想法真天真,不知自己斤两、野心勃勃的男子,真是死得其所。” “殿下说得是。家父对荷迪尔的风评亦不好。对了,殿下……” “不要称殿下。” “是,是,那么,该怎么称呼殿下您才好?” “就称我银假面卿。虽不好听,但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称呼方式。” 话题又改变。于王都地下活动,杀害鲁西达尼亚军的妖怪传闻,亦传到查迪耳中。军方虽发布箝制言论令,但毫无作用。 “真是骇人听闻,此即‘魔道’之类的人干的?” “听说魔道中,有所谓的‘地行术’,也许是吧!” 席尔梅斯漫不经心答道。随即,查迪胆颤心惊地查看地毯及四周的地板。 “放心,不会加害我们的。” 是谁所为,席尔梅斯早已知晓。潜藏在鲁西达尼亚军不知道的地下密室中,暗中行动,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正是他的杰作。 “那魔道士到底为何蠢动?地上并无他可栖身之所。” 席尔梅斯轻声说着。轻蔑嘲讽中,带着少许的迷惑及不安。然而,查迪察觉不出。

回到自己房间,席尔梅斯取下银假面,迳自盥洗脸部。 虽居处密室,但不带面具的脸,接触到外面空气,也足以感心情舒畅。席尔梅斯慢慢地、大大地吸.99lib.了一口气。 墙上挂着一面可照及上半身的镜子。席尔梅斯立于前,为负伤的右半脸上药。突然他的视线转发移,房门开敞,出现端水而来的少女,两人眼光在镜中交会。 少女惊慌尖叫。水盆铿锵落地,水果酒壶、酒杯及装无花果的果盘,一并洒落地上。 席尔梅斯反射性动作,立即以左腕遮住脸部。此为他悲剧性的习惯动作。自十六年前,从熊熊火窟及烟雾中逃脱出来之后,虽保住性命,脸的大半却沦为火神的贡祭品。 片刻席尔梅斯眼神为之一变,他放下手腕,慢慢地走向侍女身旁。 “真的那么难看?” 席尔梅斯故作平静状。 “怎么了?果真那么可怕?” 除了对对方生气,也是对自己的嘲弄,因而语气带些苛刻。 惊慌失惜的侍女,片晌才省悟过来,开始弯腰收拾水盆及果盘。 “啊!主人,真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您饶恕。” “我马上就会出动,稍后再来收拾。” “是,是,遵命。” 侍女行过礼,快步地走了出去。席尔梅斯心想,她必是想忙逃离此地。 席尔梅斯无言地目送侍女离去的身影。被火烧焦的右半脸,早已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过,白皙清秀的左半边脸,却反映出起伏的情绪。也许在侍女尖叫时,就想一刀斩杀她,但已失去时机。也不知为何自己并没有去追杀侍女的想法。 他再次回头,举起拳头,面对镜中的自己,“砰”一声,镜面破碎成蛛网状,随即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安德拉寇拉斯,你这篡位的老贼。” 对于幽禁在地牢底下的叔父,他心中充满了更深的憎恨。 十六年前,他是欧斯洛耶斯五世宠爱的王子,某个初夏日,在以栅栏围住的宽广猎苑中,生平第一次射中熊及狮各一头,满怀喜悦快步跑去向父王报告。卧病在床的父王,以微弱却和蔼的口吻,赞许他的武勇。就在那一夜,父王驾崩——。安德拉寇拉斯篡夺王位并立其子为太子,窃夺原本不属于他的王权。这岂能容许?即使天神容许,我亦不容。 席尔梅斯呢喃着,心中想到了新的报复方法。 假若逮到了亚尔斯兰,也不能立刻让他死。在他赴黄泉之前,先烧毁他大半颜面。十六年前,席尔梅斯所尝到的恐怖及痛苦必须让安德拉寇拉斯之子经验一番。之后,再杀他不迟。或者父子两人并列上断头台,或者让两人比剑刺死对方,或者…… 席尔梅斯再戴上银假面,锁上金属损,全副武装,步出房门。 查迪在外等候,见到席尔梅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大叫一声: “走,一起去猎捕亚尔斯兰那批狐群狗党!” 席尔梅斯不搭腔,银假面微微发亮,步向坐骑处。 “……席尔梅斯已为捉拿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出城。” 地下密室传来报告声。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颔首示意。 “我教友亚尔常格现今在王都外,又为造成流血事件而出城,等到杀了十名村人之后,再回头向尊师报告。” “就随他去做吧!” “另外,波坦那老狐狸,杀人无数,还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吗?尊师。” “让他活着吧!因为他会在我们未下手的地方,让一些无罪的人流血。” 老人大笑。手中紧握着圣堂骑士团的波坦,这狂教徒今后将会如何猖狂,倒是令人期待。 “总有一天,那男子会被他所用过的最残酷之刑宰掉。能够为神殉教,再怎么痉,也都能心悦诚服吧!” ……之后,他要弟子退去,独自留下他一人。魔道士取下遮及睫毛处的斗蓬,抬起头来。在昏暗灯光下,面对小镜子中的自己。 “嗯,体力渐渐开始恢复,还差一点点。” 透过镜面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已不是一张老人的脸,而是约四十岁或五十岁,敏锐、精力旺盛男子的脸。 第三章 培沙华尔途中

大群夜啼鸟,高高扬起如水晶笛子般的叫声,一轰从月下飞过。 明月当空的山道中,六骑旅人,以与日间同样的速度前进。正是亚尔斯兰一行人。 “哈迪德!哈迪德!” 声音很低,但却尖锐,从女神官法兰吉丝俏丽的唇边溜了出来。 精灵们在夜气中大声鼓噪着。普通人眼睛无法看见,耳朵亦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但对修练多年的法兰吉丝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想让她们安静,可以念些咒文,但让奇夫这种不信邪的人念,并不会有任何效果。得由法兰吉丝念来,才有意义。 “精灵们心情不佳。她们也不回应水晶笛声。想必是中心渴求噬血的人就在附近,此种险恶的灵波,使得精灵们焦躁不安。” 美丽的女神官向王子解释。 距培沙华尔城尚有六十法尔桑(约三百公里)。自卡歇城讨平荷迪尔以来连赶二天三夜,才到此地。途中,亦遭遇过追击,也曾与已故的荷迪尔部下交战过。但这些对此豪气壮阔的一行人而言,并不构成威胁。为了尽量避开敌人而大绕远路,长途骑马跋渺,两位少年已显得疲乏。但是,为了不让大人操心,他们还是硬打起精神来。 听了法兰吉丝一番话之后,耶拉姆向那尔撒斯报告过,便迳自驱马四处探询侦察。 不多时,耶拉姆返回,证明精灵们喧嚣不安确实有其缘由。后头果真有人追赶过来。 “为数不少,而且……” “而且?” “银假面也在队伍里头。”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名字总有不祥之感,此乃经验得来。 “快赶路吧!” 达龙一说,一行人全赞同。但跑了不及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远,精灵们的聒噪声,已让法兰吉丝受不了。她回过头来探个究竟。只见背后数百枝火把,涌近过来,夜深人静,达达的马蹄声如远雷般,自两旁传来,分外刺耳。 “停!” 那尔撒斯随即下令。追兵故意点燃火把,把自己所在位置明显暴露出来,其中必有缘由。那尔撒斯心想,必然是对方想把亚尔斯兰等人赶进没有火把的方位一网打尽。因此,山道前方必有埋伏。 那尔撒斯回已所在位置的地形,再前进三阿马距(约七百五十公尺),到了一条三岔路。此时,所有前进的山道部传来骑兵及刀剑的杀气。那尔撒斯旋即下了决定。 “大家在培沙华尔会合吧!” 就这样,六人分为三组,朝东、南、北三方向各自前进,并约定在培沙华尔相会。 达龙发现左边与自己并肩驱马前行的是法兰吉丝时,心时有些许失望。当然,并不是他想回避她,而是达龙希望不要离开亚尔斯兰身旁。也许法兰吉丝有同他一样的想法。 结果,达龙与法兰吉丝遭遇到层层的包围网。发生最大灾难——当然是对包围他们的士兵而言。 最先出来阻挡达龙的骑兵,在一记刀光之后,脑袋开花,从马上摔落下来。接着另一骑兵,被剑砍下的刹那间永远失去了右手腕。 达龙的快剑,如旋风般,于敌兵之间挥砍;而法兰吉丝的刀剑,则化成细细的雷光闪电般,游走于敌兵之中,在甲胄未掩盖之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达龙的黑马一跃而上时,只见敌军人仰马翻,鲜血淋漓。 此时,恐惧超越了勇气,敌兵前翻后仰,让出一条通道给达龙。随后虽有几枝箭射来,都被一一斩落,唯一命中的一枝则未能穿透甲胄。战况如此,士兵深知继续交战也徒劳无益,只好丢弃无用的弓箭,策马奔逃。 对于落荒而逃的敌手,达龙及法兰吉丝未加理会,继续往培沙华尔赶路。如果一路如此顺遂,突围并不是件难事。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阵叱喝声,止住了逃兵们的脚步。 “真不像话!逃跑之人,格杀勿论!回头再战!” 此时数十个黑影,伴着马蹄声,向二人四周包围过来。 “达龙就是你吗?” 如轰天雷般大声喝问的,是一位身穿马尔亚姆制的甲胄,绢之国引进来的刺绣斗蓬在夜风中飘动的骑士,脚胯骏马,挡在达龙眼前。年轻的脸庞散发出一股悍气。 他正是卡兰之子查迪。紧踢着马腹的查迪,怒吼声加上大刀霍霍声。 “我是万骑长卡兰之子查迪。为报父仇以慰亡父在天之灵而来。识相的过来受我一剑!” 进击态势极其猛烈。连达龙这般的名剑手,也无法完全避开。此时马对马、鞍对鞍,已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满是杀气及报仇之火的两眼,直瞪着达龙。查迪高举孔武有力的手臂,如暴风似地飞舞斩击对方。 交击一剑后,两人马匹相错。查迪跑离三十加斯远(约三十公尺),正准备调转马头,突然飞快地刺来一把细长的剑,正逼着查迪双眼。 “啊!” 查迪侧脸闪过一旁,剑鞘撞上甲胄,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女人!”查迪大吼。持剑而来的正是法兰吉丝。 这次,查迪的大剑挥向法兰吉丝。 躲过这猛烈的一击,法兰吉丝使劲敌挥空,但查迪的大剑却重重地、锋利地斩向法兰吉丝坐骑的长颈。此时,美丽的女神官眼前出现自己的爱马颈部被砍成两半的凄惨情景。 马发出最后的嘶鸣,已被切割一半的马颈,因过重而垂下,之后倒进沙尘中。事实上,马在未着地之前,颈骨已断,早已死去。 乌溜溜的长发在风中飘着,像是翦自夜空的一部份。法兰吉丝不等到爱马倒地之前,就已离开马鞍。踢去马蹬带,纵身一跃,姣好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一圈,接着跳落在月光如洗泊白沙上,以无暇的落地姿势着地。 查迪挥起沾满马血的大剑,迳自对着失去爱马的女神官袭击。每一招都针对法兰吉丝的头部斩杀。 如果被击中,法兰吉丝美丽的头颅,必定嫩西瓜被切成两半。幸好,在距离一加斯(约一公尺)之远时,另一把剑拔去了查迪的大剑,交错出尖锐强劲的交刃撞击声。 “达龙!” 查迪大吼,声音中夹杂着憎恨与敌意。查迪再次调转马头,第二次与达龙交战。 刀刃来回穿梭,激起的火花掠过二人脸旁。第二次交击,双方的护手触撞;第三次交击,两匹马皆一跃而上,彼此挥空;第二次交击,剑与剑又再次碰撞厮杀,火花四散。 到了第十次交击、第二十次交击、三十次交击,双方还是激烈交战,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达龙不得不承认,查迪的豪勇更胜于他死去的父亲卡兰。虽说如此,但他也毫无怯意。他乃是“战士中的战士”,论剑的技巧或经验,都远超过查迪。 可怕的是查迪的斗志。达龙丝毫未伤,而相对的,查迪魁梧的身体上,已经有五、六处挂彩,但挥剑的气势及速度,丝毫未损。甚且,勇猛之气有增无减,直逼达龙,厚重的大剑屡屡掠过达龙的甲胄。 正当黑衣勇士与查迪单打独斗时,美丽的女神官亦和一位骑兵交剑,士兵被斩落坠地。转眼间,她如长了翅膀的鸟儿般,轻盈地一跃而上,跳到夺来的马背上,同时,迅速地拿起挂在鞍前的弓箭,仅用双腿巧妙地操纵马匹,立起身来,瞄准目标,准备放出快箭。 “礼尚往来,看箭!” 法兰吉丝放出的箭,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引导般,正中查迪坐马右眼。 随即,骏马如遇上狂风暴雨般狂奔,不久之后即踉跄倒卧在地。 查迪硕大的身躯,亦顺势跌落,手上还紧抓住大剑。落势不佳的查迪,忍不住背脊摔伤的疼痛,发出呻吟声。 就在这瞬间,达龙踌躇不前。有无数次机会,达龙可以下手击杀查迪,但他从不做乘虚而入的事,遂给落马的对手再次站起来的机会。 由于达龙的迟疑,救了查迪一命。达龙的剑虽挥出,却只撞上查迪头盔后弹回。假期达龙不犹豫,恐怕查迪头盖骨早已在达龙快剑下开花迸裂。 然而,这猛烈的打击,已使得查迪两眼昏花,葡匐在地,大声呻吟。 达龙想再挥一剑,但查迪的部下,已如铜墙铁壁般,围绕在年轻主人四周。 法兰吉丝大叫“走吧”,达龙应声点头,调转马头,离开战场。 他们的背影在月光洒照下远去后,查迪才从白沙中立起身来。 “给我追!不要宰掉他。达龙的首级和心脏是我的。” 查迪头盔丢在地上,像头猛狮般,一头乱发飞舞着。 “那个长发女人就送给你们当中最有功劳的。要美女的话,就靠你们自己的力量!” 士兵们欢呼高叫。查迪捡起头盔,跨上已无骑手的一匹马,用舌尖舔去从额头伤口滴下来的血水。 达龙与法兰吉丝,以令人惊叹的精湛马术,攀上满是岩块的山道。 查迪及其部下,虽是执意追赶,但时间越长,距离越远,始终追赶不及。 顷间,前方山尖清晨曙光乍现。当中有几座大山,达龙记忆犹存。以前,他前往绢之国,及与三国联军交战时,都曾遥望那些山中栈道,那是大陆公路东进之道。 黑衣骑士接过法兰吉丝递来的水壶,往口中倾倒时,女神官开口道: “你最后向查迪挥剑时,有些犹豫,是吗?” “嗯……” “你也太天真了。” 法兰吉丝话中虽带指责口吻,脸上却露出笑容。达龙也只有回以苦笑。 “我也是这么认为……” 达龙心里非常清楚,那个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是个比野生狮子还危险,穿戴甲胄的一头猛兽。实不应在他落马时,下剑还有所犹豫。 “银假面及查迪,对亚尔斯兰殿下怀有极深的敌意。” 达龙心中细想着。他曾向逝去的伯父巴夫利斯承诺过,必得保护王子到底。然而,伯父到底知道哪些有关王子身世的秘密? 法兰吉丝以深沉的眼光,望着侧面轮廓极深的达龙,欲言又止。

亚尔斯兰、耶拉姆、奇夫三人,突破东边包围,继续连夜赶路。死在奇夫剑下计三人,而亚尔斯兰及耶拉姆亦各击落一名骑兵。三人正想渡河时,奇夫又以弓箭射下二名骑兵,同时,就在追兵畏缩不前时,三人以最快速度奔驰,以至于双方距离拉开了半法尔桑,暂且成功地逃过一劫。 “分配给我这种不适合我的工作。” 奇夫在心中唠叨着。既是六人分为三组,他本打算与法兰吉丝一起行动。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右边,并肩骑马的却是亚尔斯兰及耶拉姆。对奇夫而言,总觉得与其说自己是护卫使者,倒不如说是他二人的保姆。 如果仅是单枪匹马,行动必定较快,与追兵的距离也拉大。此时后头达达的马蹄声又逼挥。听来此次追击者,骑手也是一时之选,编成搜索队齐聚而来。 “如果,我是坏人的话……” 奇夫完全以自己就是好人的假定去想。 “将这位王子交给鲁西达尼亚军,至少可以拿到奖金金币十万枚吧!不过,我这人生来就不做狡猾残酷的缺德事。” 两位少年可并不知道,他们所依靠的护卫者,此时心中的念头。 山道狭窄,高高的草丛遮住前方的去路。 “亚尔斯兰殿下,往这边!” 耶拉姆大喊。原本由他带头走在前辈,拔开又高又密的草丛,突然间,耶拉姆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对面草丛,藏着大片的“金属”,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回来——!” 像似等待耶拉姆声音似地,这大片金属群起鼓噪,全部立起来。随即,飞来无数枝箭,划破了月光。飞来的箭,目标不是对人,而是对马。 箭是冲着人来,骑马者还可能用剑砍去抵挡,但是冲着马来,骑士则束手无策了。 三匹马先后倒在草丛中,三人一一成了徒步。此时,敌兵欢呼声响起,并向三个逼近。 “一颗头奖金十万金币,若是一只手臂也值不少吧?” 奇夫快剑低平飞过,使得敌兵的一只脚,自膝盖处迸出大量鲜血,哀叫不已。 “快逃!” 奇夫大叫二位少年逃命。他的第二击,击中一名敌兵的颈部,眼见自己同伙身首分离,其他士兵惊谎不敢前进。 “叫你们快逃,还在干什么?” 二位少年踌躇不前,奇夫跑到他们旁边,想再次提醒他们往前逃,但声音却止住了。原来过了这片草丛,底下就是断崖深谷。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只隐约听见水流很急的声音。至此,即使想逃,亦无处可逃。 另一方面,敌兵筑成一面剑墙,步步向三个逼近。奇夫前看后看,前无进路,后有追兵。 “流浪的乐师”脑中灵机一动。 “对,就这样!” 奇夫将剑收入剑鞘,突然两手臂大张,二位少年尚来不及大叫时,在左腋窝的耶拉姆,在右腋窝的亚尔斯兰,已被奇夫手臂夹住往下拉。接着…… 奇夫蹬崖一纵。 “啊……” 就在追兵屏住气息定晴注视的同时,亚尔斯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崖下。 士兵们慌慌张张跑到崖边,探头往下看,只见突出的崖石及茂密的草丛,遮住视线,不见三人踪影。再往下看,也只是月光无法照及的深谷。 “下去找他们!” 队长下命令。看见士兵们犹豫不前,队长接着大嚷。 “那些家伙,是自己跳下去的,也许已经死了,或受了重伤,不会有危险。你们不想要金币吗?” 被奇夫剑法吓着的士兵,听了队长这番话,又鼓足了勇气。骑兵下马,为寻找下断崖的山路,而向左右散去。 煽动成功的队长,满意地站在断崖边。他并非是无欲望的人,而是打算在士兵们把..王子一伙人尸体抬上来时再上前抢功。另一方面,他害怕万一那个危险的剑客还活着,非得与他较量不可,那就不是金币上的问题了。 他再次往深不见底处探查。 说时迟那时快,反射着月光的一把长剑,正中队长的下巴,而后从颈后伸出来。 不声不响,队长气绝身亡,剑抽出之后,身体往前倾,从断崖边缘滚落谷底。 “哼,岂有非得掉落谷底的道理?” 刚从窄岩缝中爬上来的奇夫,口中喃喃念着。 三人于是从一旁的众多马匹挑选了几匹合适的马匹,而其余的则统统用剑砍死了。随即,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奇夫,为了答谢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 约奔跑了一个小时,王子在马上开口问道。 “不,我并不羡慕高官厚禄。那,让我好好想想吧!” “耶拉姆,你呢?” 经王子一问,耶拉姆冷淡地答道: “我没有特别的希望,从来不曾想过。”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由那尔撒斯大人来决定。总之,希望在未成年之前,能在那尔撒斯大人身边学习。” 耶拉姆的忠心,是对那尔撒斯的,对亚尔斯兰只是间接的,他虽对王子尽其义务及责任,但这也是因为那尔撒斯的希望。 亚尔斯兰想表示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三人默然无语,静静地驱马前进。 过了一阵子之后,已经月过中天。 “也许,我们会先到达培沙华尔吧!” 亚尔斯兰、奇夫、耶拉姆三人所走路线,等于向正东方直行。其他二组,则须略绕过山南或山北,再往正东直行,才可抵达目的地。 另外,其他三人如何编成二组?在一时安全了之后,奇夫倒操起心来。 法兰吉丝若是一人独行,他不放心,若是与达龙或那尔撒斯任何一人同行,他更不放心。对奇夫而言,两人中那个比较顺眼,他自有不同看法。 “如此一来,只有赶快到培沙华尔了!” 奇夫心想此事时,耶拉姆小声叫道,左边极宽的栈道上,乘着夜风,一边叫嚷“抓住王子”的大批人马,正向此追来。 “真是难缠……” 奇夫叹道。 敌兵人数,超过百人。但骑兵只有十人,其他都是步兵,看来像是大批奴隶。 “既是敌人,则必砍杀之。当然,不是没有避免流血的方法,而是有没有使用的价值?” “到培沙华尔这一路上可真不容易啊!” 王子接着奇夫的话答道: “不过,这就更值得走这一趟了。因为他们如此穷追不舍,也就表示,培沙华尔还没落入敌人手中。” “嗯,说得也是。” 奇夫不禁对亚尔斯兰重新评价时,一阵箭雨,穿裂了黎明前的寒气,自斜后方飞射而来。 一夜之中,耶拉姆二次落马。马头及马腹中箭,耶拉姆随着马匹横卧在地。 “耶拉姆!” 惊叫之前,亚尔斯兰已经调转马头,为了保护失去马匹的,再次冲向敌阵前。 “嘿!你要做什么……?” 看到此幕情景,奇夫深蓝色眼珠里,半是感动,半是惊讶,交替闪烁着。因为,奇夫一直对王侯或贵族这类谷物,有彻底的反感,他打从内心认为“居高位者不知恩义”。就亚尔斯兰而言,耶拉姆只不过是部下的随从,而亚尔斯兰竟然能不顾自己生命,营救耶拉姆,看在奇夫眼里,竟然不可思议。 “不能见死不救。” 奇夫喃喃自语,随即顺势调转马头。 亚尔斯兰跳下马,上前救起耶拉姆。此时,一句骑兵举起剑,正想往亚尔斯兰头上砍去时,侧眼看到奇夫上前,瞬间,只见骑兵的右手臂整个往月亮的方向飞去,手中还握着剑,骑兵一声哀鸣,身体在半空中画个圈后滚落马下。 马匹就此从奇夫身旁跑过去。士兵们看见奇夫如此可怕的剑术,全部呆若木鸡,不敢向前。坐在马上的队长,乃趋近手持枪枝的步兵旁,大声斥喝着奇夫。事出突然,只见排排长枪,筑成一道墙,目标向着奇夫三人。奇夫急中生智,掏出了羊皮袋,顺势向天空洒去。 刹那间,袋中飞出如星星般的东西,此乃是一路上奇夫向恶徒、富豪或士兵们所征募而来的。所有的金币银币一股脑儿抛上天,在月亮反射下闪闪发光,随即,掉落地上。士兵们大声鼓噪纷纷丢下长枪跑上前,群聚在地面上,捡拾这批飞来横财。这么大数目的金钱,是奴隶们必须用一生辛苦工作才能换得的。 “蠢货!不去作战呢?见钱开眼的蠢奴隶,看到这么点钱就头昏了!” 队长气得血脉贲张,大声嚷嚷,奇夫随之驱马一跃,砍向队长,队长赶紧提起剑,但是为时已晚。 经奇夫横砍的这一刀,队长的头颅,约在半空中平飞而过三加斯(约三公尺)之远。正忙着捡拾钱货的士兵,目击此一情景“哇”声大作,接踵而逃。 擦去刀上沾满的血迹,收起快剑,奇夫手拉队长坐马的绳索,奔向二位少年旁。王子看见奇夫,又是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客气。”奇夫应答,心不在焉似地。 三人再度坐上马,向东方奔去。东边天空,渐被曙光占去大半。不久,亚尔斯兰开口道: “耶拉姆。” “……什么事,殿下。” “你讨厌我吗?” 略感惊讶的耶拉姆,不知所措地望着与自己并辔而骑,比自己年长一岁的王子。 “为什么说……” 之后,耶拉姆默然无言。 “我想和你交朋友。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们就做个朋友,好吗?” “……我的解放奴隶之子。做朋友的话,殿下及我的身份相差悬殊呀!” “若要论身份,恐怕我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耶拉姆似乎也有所坚持,不愿对亚尔斯兰提出的要求正面作答。另一方面,亚尔斯兰心中似乎亦颇闷闷不乐的模样。 “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曾帮过我。”王子笑道。 “真是奇怪的王子。” 奇夫心中想。先前对王族或贵族先入为主的观念,都被面前这位王子一一打破。半晌,奇夫像心有所悟似地问道: “殿下,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宫外住过?”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没什么……错了吗?” “不,你猜对了。我在宫廷的生活反倒较长。” 亚尔斯兰开始完全在宫廷生活是在二年前。除刚被正式立为太子之后的半年外,前前后后,一直寄养在奶妈家中。奶妈夫妇属骑士阶级,家住王都一角,亚尔斯兰就在街上私塾里受教育。经常与平民的小孩,或吉普赛儿童游玩。比起宫内,他还是较喜欢小街上的生活。 “那奶妈夫妇还健在吗?” 亚尔斯兰皱眉,答案就写在他脸上。 “二年前死了,因为旧葡萄酒中毒而死。差不多就是我进宫的时候发生的事。” “原来如此……” 奇夫点头,但是否真是中毒而死,令人质疑。因而,他不得不想起,在卡歇城时,那尔撒斯与卡兰交谈的那段话。表面上荣华高贵,权势地位集于一身的帕尔斯王室,长年累月,隐约中似乎潜藏着不祥的诅咒在。也许亚尔斯兰的奶妈夫妇,在抚育王子那段期间,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因而…… 奇夫拢上紫红色的头发,暗中苦笑。罢了,还是先不要想的太多。目前可供思索的情报线索尚称不足。 唯一一点可以确知的是,事情演变势必愈来愈精彩。奇夫不屑于忠于主君此种生活方式,然而,与亚尔斯兰在一起,除了做一位单纯的乐师兼强盗之外,每天尚在惊涛骇浪之中度过。如果,一国果真非立王不可,再怎么说,仁君总比昏君来得妥当。 也许这小孩,具有仁君的素质,年方十四,设若能够稳稳地在位十年,亦仅年二十四岁的年轻国王。而如那尔撒斯之流,会把这王子培养成何种王者,倒是颇值得留下来看个究竟。

那尔撒斯单独一人,绕过山南分水岭,驱马行进。天未破晓之前,亦曾遭遇追兵,突破几层包围,如今应算是雨过天晴。 自己单独成行,亦非那尔撒斯所愿,不过,与奇夫想法出发点大不相同。亚尔斯兰应委托英雄达龙照料,而自己则应与耶拉姆同行,较为适切。另一组,自然是奇夫与法兰吉丝。如此分配应算是最自然的组合,然而当时一片昏暗混乱,加之事出突然,做出的决定,竟大违初衷。还自称是足智多谋的军师.?,那尔撒斯不禁苦笑。 事实上,那尔撒斯本身有自信足以保护自己,他所不放心的是二位少年。和其他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相较,显然相形见拙了…… 他拉起马缰,继续前行。山道左前方,有一片岩场,清晨曙光下,隐约可见站在岩场上的人影。那尔撒斯停住马匹,随即,那个影亦消失不见。 “喂,在这里也有埋伏吗?真是滴水不漏。” 那尔撒斯正想调转回头时,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从岩场那方,激烈交剑声清晰可闻,像是发生纠纷似的,此事自然与他无关,正打算趁他们打得火热时伺机前行,但好奇心趋使他停住脚步,选一块近岩场的沙地伏下。 那尔撒斯亦非千里眼。他并不知应该回避的银假面——席尔梅斯,正率领百骑部队,走过此难行山路,静待他们一行人出现。 另一方面,席尔梅斯事前亦未料到在此遭逢不速之客,等到他发现时,岩场周围已被层层围住。 “轴德族!” 带有畏惧念头的尖叫声,在席尔梅斯四周响起。而此叫声就在方才那尔撒斯所听到的交剑声几分钟之前。 轴德族是经常出没在沙漠或岩山的剽悍游牧民主,时而被雇用做各国的佣兵,时而沦为盗贼,到处结伙抢劫。而席尔梅斯这行人,对轴德族而言,与其说是天外飞来的猎物,勿宁说是侵犯他们势力范围的敌人。为了他们的名声及实力,是不能放过入侵者的。 一位骑着大马的男子高声喊道: “我是轴德族族长哈尔达修。” 声音恰与与他体格相符。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席尔梅斯身材瘦高,但哈尔达修身高亦不比他逊色,且虎臂熊腰,更加地壮硕。 从四周沙地或山岩冲出的轴德族,为数约席尔梅斯部队人数之半,然而却仍然出来对敌。或许是他们自认比较强悍的吧! 银假面眼露毒光,哈尔达修似未察觉,单骑奔向他面前。其武勇与自信,应与其硕大体格,相差无几。手中大刺刺地握着长剑,剑尖指向席尔梅斯,评鉴对方似地眯眼望着。 “戴这种奇怪的面具的家伙,听过哈尔达修的大名吧!想求饶的话,跳下马来,丢下剑及财物吧!” 席尔梅斯透过银假面发出冷笑。 “我出身王侯,体内决不流一滴卑贱人种的血。如你之辈,人不像人,猿不像猿,蛮人的名字,我自是从没听过!” 哈尔达修是个单纯的人,眼见对方态度傲慢无礼,一怒之下,大剑挥向席尔梅斯。 剑势虎虎生风,足以将一头猛狮头首分离。然而席尔梅斯反应更快。 哈尔达修砍向席尔梅斯的剑,在巨大声响中被挡开。随即,在轴德族长惊骇的眼神中,闪过另一道剑光。 “你是死在王侯手里,引以为荣吧!” 此正是哈尔达修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发出阴沉迟钝的声音,轴德族长的头颅就此落地,和着血,随着风沙滚去。 轴德族的战士们,目睹族长遭一击丧生,一时间呆立两旁,按兵不动。但不多时,冲出一名骑士,打破沉寂。头上包着水蓝色布巾,似乎是个少年。 “你杀了我父亲!” 是少女的声音。假若席尔梅斯不戴面具,恐怕亦难隐其惊讶的表情。 “我父亲虽然不识字、爱喝酒、爱女人,但仍是我的生身之父。偿命来!” 话才说完,回头大叫父亲的部下。 “上!” 少女手一挥,所有轴德族拔剑,一齐冲出席尔梅斯这伙人。此时,少女逼近准备下令士兵迎击的席尔梅斯。 “你往哪儿逃?你的对手就是我!” 说话声音与剑同时到达,席尔梅斯躲过了少女这一击,一半以上是认真地躲过的。少女的剑法已达到不可轻忽的境界。当然,到底还是比不上席尔梅斯。 斩击者与闪躲者,同时重整态势。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亚尔佛莉德,轴德族长哈尔达修之女。” 年约十六、七岁。五官分明、纤细。 “亚尔佛莉德原本是王族或贵族之女所用的名字,不是强盗的女儿所该有的,该让你吃吃冒犯上名的苦头。” “你尽管过来吧!戴面具的人妖!” 亚尔佛莉德再次举起剑,核桃色肌肤上黑眼珠炯炯发光。 少女顺势踢着马腹,剑尖刺向席尔梅斯。 才仅一交锋,亚尔佛莉德的剑就因重击而脱手,剑身在半空中回旋,闪闪发光。 接着席尔梅斯一击,但被躲过。亚尔佛莉德身轻如燕,就算是杂耍艺人也自叹不如。第二击仍是斫空,只是却使亚尔佛莉德丢了马匹。 席尔梅斯又挥来一剑,亚尔佛莉德在千钧一发间躲过。 “好身手。可惜,就在你逃窜的这段时间中,你的手下都一命呜呼了!” 亚尔佛莉德往四处张望,只见站着、动着的人全都是敌人。激烈而短暂的交战已经结束。轴德族人各人气绝在地。不过,席尔梅斯的部下也有不少倒卧于地。 “不过是乱贼强盗,竟杀了我不少部下!” 银假面两眼冒着毒火。 原本用来围捕亚尔斯兰一伙人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却被“下贱的盗贼”破坏得零零碎碎。银假面愤怒异常,不把现今手无寸铁的轴德族少女一剑砍杀,实难消心中之气。 就在此时,山岩间,席尔梅斯一名部下一边痛声哀叫,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倒卧在地。 强烈的阳光下,沉默似乎冻结了所有的空气。 一名骑士,以悠闲自在的模样,从山岩间走出,手上的剑沾满血迹。 “哦!这可真有趣。是戴银假面的你呀!” 语气愉快,来者正是自称“宫廷画家”的年轻男子。席尔梅斯已知,他就是戴拉姆原领主那尔撒斯。 “好久不见。差劲的画家。在王都混不下去,流落到边境地带来了吗?” “每次和你见面,好像都是渐渐靠近人烟稀少的边境吧!真伤脑筋。” “……听说你曾经冒犯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忌讳,被逐出宫外?” “你知道得还满清楚的吧。” 那尔撒斯大笑,一边揣测银假面心中真正的想法。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等你死了,再告诉你吧!” “你行吗?” “嗯!只有全力以赴罗。” 彼此都清楚对方是劲敌。挥手阻止部下出手的席尔梅斯跃马前进。那尔撒斯也随之策马向前。 突然,有一如雪豹般敏捷的身影,跳进他与银假面之间,那尔撒斯急忙勒住马缰,马匹因此前脚高举。那尔撒斯看出是头包水蓝色头巾的少女。 “不要出手!这家伙是杀死我父亲的仇人,由我来打倒他!” 喊话者是亚尔佛莉德,望着那尔撒斯的眼光相当认真。那尔撒斯边安抚马匹,边回视少女。 “既是仇人,这男子交给你也可以,不过,你不是没剑了吗?” “所以,你的剑借给我呀!” 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非常大方地朝那尔撒斯伸出手来,戴拉姆原领主眨眨眼,发出了不符场合的笑声。 “借给你可以,如何保证你会还?” 不顾银假面这名劲,却和少女抖嘴,这大概是那尔撒斯的怪癖吧! “借剑给为父报仇,勇气可嘉的少女,也需要保证吗?” “终究是初次见面吧,总得求安全第一。” “真是小气。会不得女孩子缘的!” “你们两人可真会唱双簧!” 从银假面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差劲画家,你真的认为这小妮子会赢我?” “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她赢。” 事实上,这邱尔克是那尔撒斯的真心话,不过,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即使那尔撒斯本身亦难操胜算。毕竟,原本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搭救少女,才来和银假面一决雌雄的。因此,从得知此事到他现身之前,早已做了妥善的准备了。 席尔梅斯不再多逞口舌,当他满怀杀意地要执剑砍倒对方时,一名部下发出了哀叫声。席尔梅斯回头张望。正前言岩场,几块岩石滚到沙地。 狼狈、惊惧的叫声响起来。只有那尔撒斯还面不改色。他利用几块岩石、木片及皮带做成了千斤顶,时间一到,一个接一个连锁的岩石自然掉落。连席尔梅斯也一时顾不得那尔撒斯,急忙躲避倾注而下的大岩石。 等到石雨停住,尘埃落定时,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载着二人的马匹,将席尔梅斯等弃之在后,往东边满是山岩的山路奔驰。 “那个假面男子……” 紧紧抱住那尔撒斯腰身的亚尔佛莉德,精神饱满地大声喊道: “下次再遇上,一定要把他的心肠掏出来!你可别再妨碍我!” “好啊,下次我也希望能在旁边好好地欣赏。” “不过,总之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报你才行。” 少女沉思之后,立即又叫道: “对了!把那家伙打倒之后,就将他那丑陋的银面具送给你。” “面具?” “拆下固定器,再用铁槌敲成一块银板,大概可换成百枚银币,到时,可以逍遥自在的,过个大半年呢!” “这倒挺不错的!” 姑且不论将来,可能的话,那尔撒斯倒真想弄清楚,那不祥假面背后的真相。方才双对立时,是否发现些任何蹊跷的地方呢?于是他问少女。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王侯出身,世界上,那有戴面具的国王?那家伙脑袋有问题。” 亚尔佛莉德疑惑地一笑。那尔撒斯笑不出来,因为他比亚尔佛莉德知道更多事情,他看过银假面下被烧焦的右脸。 那尔撒斯脑海中,有一个名字浮现,那是列在帕尔斯王家世系图中的名字。 “……可是,不可能吧!” 自言自语后,他发现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带着这少女前行。 “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在适当的地点,我就让你下马。” 听了此话,亚尔佛莉德状似不平地望着那尔撒斯的颈子。 “没有这种事吧!既然帮助人家,就得帮到底。你把我丢在这里,万一我被那银假面杀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那尔撒斯对少女的主张无从反驳。只是,继续这样走下去,必须思索眼前这名少女的前途不可。而且话又说回来,实因轴德族帮助,那尔撒斯才得以逃过席尔梅斯这帮人的,因此,既是救了她,总需负起相对的责任。如果当初别救她也许还比较好,但那是那尔撒斯所做不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尔撒斯。” “那,那尔撒斯,今后请多多照料。” “多多照料……”戴拉姆原领主口中嘟哝着,重提精神后策马前行。

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进入小村庄,已是夕阳落于他们身后,与山尖成一平行线的时刻。绕行如此大段路,才行至此地,培沙华尔应在眼前。 就那尔撒斯而言,在到达培沙华尔城之前,得要尽量避人耳目。但两人共乘的马匹,已精疲力竭,非让它休息不可。可能的话,再买一匹马,是最好不过的了。 两人就在村庄入口处下马。一边安顿马匹,一边走进村庄,那尔撒斯心中总有不祥之感。按照常理,现在是黄昏居家准备晚餐的时候,为何不见村人们炊烟袅袅;此亦是户户点灯的时分,为何每幢屋子的窗口都是暗的呢? “有没有买马的钱呢?” 那尔撒斯被亚尔佛莉德问及这实际问题时,就交给她一个羊皮袋。打开袋口的亚尔佛莉德眼睛为之一亮。 “这些钱大概可买一百匹马。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金币?” “什么为什么?这些钱原本就是我的。” 亚尔佛莉德面露僵硬表情。 “嗯,你呀,原来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老实人。” “为什么这么认为?” “金币这种东西,老实人是不会乱进乱出的。如果一般人持有金币,连官府都会加以严刑拷问,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那尔撒斯并未答话,他并不想表示自己的诸侯身份。 突然,亚尔佛莉德抓住他的手臂。 那尔撒斯顺着她楞住的眼光看去,一家门口躺着一名男子,从流血迹象看来,可以证明这名男子已气绝多时。 死者胸前的羊皮袋口,溢出些银币铜币,在夕阳之下,闪闪发光。亚尔佛莉德皱紧眉头,往后倒退几步。那尔撒斯立即想起轴德族原本是沙漠悍盗,于是转头问道: “怎么了,不去拿那些钱吗?” 亚尔佛莉德“很认真地”瞪着那尔撒斯,怒形于色。她的表情,使那尔撒斯一瞬间为之惊讶地发现了她充满了活力之美。 “轴德族决不会向死人或病人掠夺的,别把人看扁了!” “抱歉!” 那尔撒斯想到她和奇夫的哲学是相反的,一边向她道歉,一边心中又觉得奇怪,这件惨案是谁下的手? 很快地,那尔撒斯发现村中各处都是尸体,而且令人不解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死者的致命伤多半都位于下半身。而另一方面,和最初发现的死者一模一样,并未见死者的钱财被夺,可见并非抢劫杀人。 死者人数超过五十人,可以判定凶手欲灭绝全村。死亡情况如出一辙,所有人都在屋外被杀,大概是听到被杀者的哀叫,跑出屋外探查究竟时,反成为另一名牺牲者。 “看来像要赶尽杀绝似的!” “一定是传闻的鲁西达尼亚这等蛮人干的。那些蛮族!终于杀到这里来了。” 对于亚尔佛莉德怨恨不平之声,那尔撒斯并未作答。只望着夜幕逐渐低垂的这片大地。同时,那尔撒斯注意到死者身旁必定有堆小土堆。 “我们该怎么办?”那尔撒斯经少女一问,答道: “听说一到晚上,这里经常有食尸鬼出没。不论传闻是真是假,天黑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找个人家借住一晚吧!” “好呀!不过,我可是守身如玉的轴德族的女人。一定要分房而睡。” “……我没意见。” 于是两人决定找个没有尸体的人家,借宿一晚。很难得地亚尔佛莉德说要准备晚餐,那尔撒斯就迳自找寻马匹去了。也许是村中共有小马房,一间马房,四匹马状似可怜地依偎一起。选了当中较年轻力壮的一匹马,其它三匹则解开马缰,任它们自由。明天,天一亮,得埋葬尸体才行。 在井边打水的亚尔佛莉德,看见牵着马匹回来的那尔撒斯向他招手。正想走近井边时,突然间,那匹马像受到惊吓似地嘶叫,停步不前。那尔撒斯立即提高警觉,飞快地跳开。他看见,亚尔佛莉德也看见,地底下突然冒出一只手,试图抓住那尔撒斯的脚。结果抓空,手掌亦自在一开一闭。 “那,那是什么?地下长出手来?” 亚尔佛莉德心生恐惧,不敢相信此种离奇的情景,就在眼前发生。 “是地行术……” 所有死者之谜,至此终于真相大白。 那尔撒斯本身不会魔道之术,但却有相关的知识。那是自由往来于地底下,再从地下伸出刀或枪,一击杀害地面上的目标。但是,为何魔道士来此地杀害村人?这实在令人纳闷。 昏暗中,那手迅速地又遁回地下。之后,留下小小的土堆。那尔撒斯定睛一望,竖起自己的脚尖。等到脚板下似乎有感觉,便急速地一跃而上。地下冒起的刀尖,恰好掠过那尔撒斯的鞋底。倘若站在那儿不动,恐怕大腿处必挨了一刀。瞬间着地的那尔撒斯,以半跳舞般的脚步,躲过白刃。随即,白刃不声不响地沉入土中,之后,又是留下小土堆。 这如同被恶梦抓住心脏般的感觉。他立即抽出自己的剑,严阵以待,并克制住那一股想以手上的剑,刺探地下的冲动。 站在墙边不动的亚尔佛莉德喊着那尔撒斯的名字。 收起剑,走近他身旁的那尔撒斯,发现近门口屋檐下,有罐大桶的枣油。 “怎么办,那尔撒斯。” 问话的表情语气,像个小孩。那尔撒斯为了让少女心安,扮了个笑脸。 “你会爬树吗?” “那还不简单,这种事情。” “好,你就爬上那颗大枣子树。” “你没有问题吧?” “……嗯,还没有从你手上接到银假面,换成银元之前,决不会有问题。快,快些!要经由石头上去。” 经过那尔撒斯一番催促,亚尔佛莉德立即往枣树上爬,很轻松地就爬到粗树干上。 当她跨坐在树干上时,隐约可听到地面和空气之间,有阵声波传动着。戏谑嘲弄的声音,打破了黄昏凝结的空气。 “哦、哦,狡猾的家伙,看你能支持到几时……” 听来就如响尾蛇吱吱的叫声。 这声音,令亚尔佛莉德毛骨悚然,却给那尔撒斯些许时间。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是会开口说话,那尔撒斯就不会害怕。最怕的是不声不响地作怪。 那尔撒斯悄然地推倒靠近墙角的枣油桶,油灌满地,并迅速渗透到地下。同时,一手抓起打火石。等到所有的油流满地面,这位内心比外表看来更有胆识的男子,额上也冒出了汗水。 接着,他扯下袖子下的小块布卷成圆条,沾上油,点上火,投向流满油的地面。直径五加斯(约五公尺)宽的地面,一时火焰熊熊,浓烟四起。 紧接的一幕,更是令树上的亚尔佛莉德倒吸了一口气。 地面的一角“碰”地一声爆裂,一团火焰随之窜起,大小约合一个人的身影。怪异惨叫声由口中迸出。伴随着哀叫声,一边还匍匐前进,两手大张,心想一把抓住那尔撒斯似地。 那尔撒斯拔出长剑,对其肩部斩击而下,随即,那团火球一股脑儿的滚进昏暗中,一边翻滚,一边尚继续延烧着。 “没事了,下来吧!” 那尔撒斯抬头往树上叫嚷。 潜藏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地下的灰衣老人所唤来,为制造帕尔斯全境成血腥地狱的七位魔道士中的一人,即如此丧命。 从树干上轻松跳下的亚尔佛莉德,兴奋地称赞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你真是了不起。不但勇敢,脑筋又好。竟然把那个妖魔鬼怪解决掉了。” “大家都这么说。” 这种若无其事的回答,已经是那尔撒斯自我吹嘘的极限了。亚尔佛莉德以纤细手指撑住轮廓鲜明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尔撒斯,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问这干嘛?” “咦,超过二十五了吗?我原想你可能你可能还更年轻些。” “……抱歉,不符合你的期望。” “嗯,也好。恰巧整整大我十岁,很好记。年龄有些差距,这种男人比较可靠。” 那尔撒斯一反其智者的形象心中略生畏惧。似乎觉得什么不妙的气氛,默默无语。而少女这方,却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道: “不过,还得等上二年。我的母亲、祖母、曾祖母,都是在十八岁那年九月举行婚礼的。” “对你的家世,我并不感兴趣。倒不如安心地赶紧做菜煮饭……” “我很快做的哟。” “从刚才到现在,你都在嘀咕些什么?” 少女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尔撒斯。 “真迟钝呀!你还不懂吗?真的吗?” “……” 仅凭一张嘴,就将三国联军逐出境外,号称一国顶尖绝伦的智者的先前风光日子已经成为过去。那尔撒斯摇了摇头,却无法甩去眼前的事实。这一天,到这一瞬间为止,自己到底做错了多少选择,他也不再多想了。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先去烧饭。那尔撒斯,既有麦酒,我还会做豆烟、热甜点呢!如果合你口味就好,要不然就再重做……” 看着喜形于色,边跳边跑进屋内少女的背影,那尔撒斯呆立一旁。 “……真伤脑筋。” 在遭安德拉寇拉斯放逐时,在受狠毒主教所派遣的刺客围攻时,在与亚尔斯兰等人一起逃离巴休尔山时,无论任何难题,都没有他的智谋所解决不了的。然而,这似乎已成过眼云烟。 第四章 分裂与再会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初冬时节,从英雄王凯·霍斯洛登基,建立帕尔斯王国以来,最大的混乱开始。 在此之前,帕尔斯历史不乏动荡兴衰。尽管如此,帕尔斯就是帕尔斯,这具有统一性及实力的泱泱大国仍屹立不摇。帕尔斯王都从未被强敌占领,王位亦不曾龙座无人。 现今,原本所向无敌的帕尔斯骑兵军团,于亚特罗帕提尼平原惨遭败绩;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行踪不明;王都叶克巴达那沦陷;王妃泰巴美奈落入鲁西达尼亚人手中;太子亚尔斯兰出亡……然而,这些情报未必全部正确,其中掺杂着许多谣言虚报,何者足以采信,实难判断。 已俨然成为征服者的鲁西达尼亚军,攻占王都叶克巴达那及西北国境一带,只占领帕尔斯三分之一的国土。其他分据一方的军队、领主及诸侯,至今仍然拥有自己决定向谁宣誓效忠的权力。 鲁西达尼亚可不能让帕尔斯境内诸势力团结一致,揭竿而起与之为敌。必须趁他们还摇摆不定,未下判断之前,加以各个击破。 亚尔斯兰,这名年仅十四岁,不成熟的少年,所具有的政治意义即在此。总数不到十人的亚尔斯兰一行,正往东方边境前行,亚尔斯兰入培沙华尔一事,兼具大义名分及充实战略意义在,鲁西达尼亚军与其同伙必须加以阻止的原因也在此。 同时,组成追击队的席尔梅斯,在那尔撒斯及亚尔佛莉德巧用妙计逃脱之后,决定暂时将追击任务委托查迪,自己先回转叶克巴达那。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竟有那几个他不配拥有的臣下。” 与查迪的队伍会合之后,席尔梅斯讥讽感慨的说。这次行动除了他自己让那尔撒斯意外逃脱外,查迪亦败在达龙等人之手,另一队追击亚尔斯兰三人的人马则落空,三队皆无功而返。 “我实在难辞已咎,殿下。” “罢了,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多谢您的关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查迪大声答道,并非在虚张声势,两眼仍闪动着不挫的斗志。 “即使被达龙砍下一手一脚,我也要带回那人的首级,请再给我些时间。” 此等豪语,席尔梅斯相信,与其说相信,不如说不能不信。因为,除他之外,已无可信赖之人。 “我回叶克巴达那一趟,吉斯卡尔亲王似有事相求。在此期间,你代我领兵追击。” 再没有比席尔梅斯此刻对查迪所说的这番话,更耐人寻味。事实上,席尔梅斯并无一兵一座;若有,也是当初卡兰的部下,如今转为查迪所有。本无下令查迪指挥部队的必要。 然而,不论席尔梅斯或查迪,都是认真的。对两人而言,帕尔斯正统国王及其宫廷是实际存在的。基于此,查迪亦仅暂时统管国王军队,自非他个人所有。 “愿英雄王凯·霍斯洛加护席尔梅斯殿下。” 在查迪及其部下毕恭毕敬、行礼如仪下,席尔梅斯策马北上叶克巴达那。 席尔梅斯彻夜奔驰,一边想着,他已逐渐不耐屈居鲁西达尼亚护翼之下。狂如泼猴的波坦,及以糖水代酒、气色渐失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国王等,随时都可收拾掉。唯有精明如吉斯卡尔,是不可掉以轻心的。 席尔梅斯是在利用他,保住其于鲁西达尼亚军中之地位。就鲁西达尼亚人眼光来看,大概亦无一人会对“银假面男子”顺眼的。但碍于吉斯卡尔而敢怒不敢言。甚且,有时吉斯卡尔看席尔梅斯的眼光,也总怀些诡异。也许尽早远离他,才是上上之策。 虽说如此,眼前名为帕尔斯大国正统国王之身,却仍须照吉斯卡尔之言,往来于王都与边境间。席尔梅斯暗中苦笑。所幸,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帕尔斯正义终将伸张。 所谓正义,乃为正统国王的领导支配。从十六年前开始,席尔梅斯就深信不疑。 王都地下室,灰衣魔道士正聆听弟子报告其中一人已在城外牺牲之事。 “亚尔常格遇害?未免太快了吧?” “真是不中用!实在有损弟兄及尊师颜面。” “嗯,不要再泄气就好了。” 男子已非老人容貌,每过一日半天,活力、年轻、朝气都在渐渐恢复。 “地行术,倘遭油液灌入土中,引火焚燃,或溶毒于水渗入地下,皆必死无疑。照理,边境农民不应有此知识。亚尔常格必是败在道行智慧比他高的人手中。” “尊师,到底是谁干的好事?” “唔……” 男子声音表情暖昧不明。 “无论如何,定是不希望看见蛇王撒哈克再现的人。亚尔常格之后,必须再派人刺杀鲁西达尼亚的大人物。” 灰衣魔道士指向跪于其膝前弟子之中一人。 “山裘,接令……”

这是座极其美丽的庭园。树木、花坛、喷水池及各种雕刻配置巧妙。铺有名贵瓷砖的花园通道贯穿其间。瓷砖上画有各种图案,只要走一趟花园大道,即可从各绘图中,粗略了解英雄王凯·霍斯洛的一生事迹。然而经过一次血火洗劫之后,虽然伊诺肯迪斯下令维修,但已不复从前景致。 伊诺肯迪斯国王赞叹道: “如果美丽的花朵在泰巴美奈面前,也只有黯然失色了。” “……” “你不这么认为吗?吉斯卡尔。” “确实是很美。” 吉斯卡尔语气冷淡,心不在焉,故意不提出主词是花或女人。 吉斯卡尔也曾惊艳于泰巴美奈的美,但如今心已断念,仅将她视为政治或外交工具。话虽如此,有时仍感依依不舍,心有眷恋。也因此,对沉迷于泰巴美奈美貌的王兄,更是感到不满。 此刻,坐在温室藤椅上的泰巴美奈,欣赏眼前郁金香之余,心中又在想着什么呢?吉斯卡尔并无王兄那般甜蜜幻想。心中充满疑惑与警戒,然而一旁的泰巴美奈风姿绰约的身影,仍是他视线焦点。 “王兄!” 故意提高声高,似乎是为了将自己的魂魄拉回来。 “什么?什么事?王弟啊?” “是关于波坦及圣堂骑士团的事情。你不是为了与我商讨此事,才唤我来此?” “哦,是呀!吉斯卡尔啊,吉斯卡尔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 “我亲爱的王弟,你不认为圣堂骑士团所言,太过性急且是片面之词?朕也有话要说,他们全然不知,一国之中,必有可互相商议的事情。他们也应该了解,我为教会尽了多少心力。他们难道都是群不知恩义之辈?” 你到现在才明白吗?吉斯卡尔禁不住心中冷笑,只是没表现于外。 “波坦与其手下若听见此话,必定认为他已无可救药……” 突然间,吉斯卡尔若有所悟。他一直在和阴险的大主教波坦暗中较劲,倒忘了这重要的事。 “王兄,你是不是还没把安德拉寇拉斯目前关在地牢中的事告诉王妃?” 对于王弟此种严厉询问方式,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使伊诺肯迪斯大感惊讶,猛地眨眨眼之后摇头,好似宣誓他决无提经事。 “好,王兄,公私分明。” 说话口吻似乎超出下对上的遣词用语。 吉斯卡尔希望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的生死,就此当作个谜。假期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之死经确认,显然地,亚尔斯兰王子便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国王,届时登高一呼,统一帕尔斯国内反鲁西达尼亚势力,尽管帕尔斯人对先前帕尔斯王政有若干不满,但既是帕尔斯对鲁西达尼亚之争,帕尔斯人民自然倾向于亚尔斯兰王子。 另一方面,吉斯卡尔认为,在不完全了解泰巴美奈王妃真正想法之前,不要处置安德拉寇拉斯。过早处死他以后再后悔“真糟,应当让他活着”就已经太迟了。 无论如何,还是谨慎行事为要。 此时,大主教波坦这一方,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频频来访。 “索性废掉国王伊诺肯迪斯吧!大主教阁下。” 被圣堂骑士团如此煽动的波坦若有所思,手指尖摸摸下巴道: “如此做过于性急。他是令人头疼的国王,不过也有他的功绩在。” “但是,鲁西达尼亚国王,不仅是一国之王,统治全国,同时也是圣者化身,君临依亚尔达波特教徒却爱上异教徒之,仅只此点,就不足为人民所敬服。” “话说得是,那么,有谁可以取代伊诺肯迪斯国王登上王座?他既无子嗣,最新近的血缘就剩吉斯卡尔,你认为如此好吗?” “论才干,吉斯卡尔自无话说,只是他似乎比其兄长更容易与异教徒妥协。” “没错,那位亲王对权力及财富荣华的需求,要比用在神身上,用心得多罗!” 波坦不屑地冷笑着,好像极其洞悉他人缺点似地。即使吉斯卡尔听了此话,必定也只有苦笑的份。 “是否可在鲁西达尼亚国内,找个与王家血缘相关之人来替代?” “嗯……” 波坦侧着头。 “有这种人选吗?” “只要是扯得上血缘关系,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 “嗯,是呀,有道理。” 原本波坦完全就成人人选考虑,但正如希尔迪格所说,只要立个傀儡国王,小孩或婴儿亦无关紧要。甚且若能如此,教会方面更便于操纵。仔细推想,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少年时期便深信主教所言;然长大成人后也是如此这般,竟然迷恋异教徒之女,直可说是藐视真神。 “恕我直言,大主教,你好像不太喜欢国王一人独揽政权与教权于一身。” 圣堂骑士团长这番话,让波坦眼睛为之一亮,但却什么也没回答。 希尔迪格故意压低声调。 “就如眼前这件事,国王忘记自己是集政权教权于一身的至高无上之人,竟然为异教徒之女痴狂,此举不仅是国家,更是宗教的耻辱。” “……” “罢黜国王另立新王之际,请您将政权及教权完全分离,到那时,大主教贵位教权之尊,即为教皇。” “希尔迪格,可别胡言乱语。” 波坦轻声说道,并未完全否定希尔迪格的主张。 倘若进一步进谏他谋图王位,波坦或许不会动心。但若论及教皇,说词就不相同。因为,执迷眷恋地上的权力,是脱离了身为一圣职人员基本之道,但若为了守护天上荣光,则又另当别论了。 不多时,希尔迪格退下。他在出门口时,心中啐了一口。波坦并未注意到他在期待着赏赐。 “哼,狂妄自大的烂主教。我那般地示好,竟然一点表示感谢的小意思都没有。” 希尔迪格心中亦自我盘算着。 入侵帕尔斯,竭尽掠夺及暴行之能事,而后携着财物美女,返回鲁西达尼亚;抑或自此之后,长期驻在帕尔斯,再一点一滴吸干这片丰沃肥田。 毕竟身为鲁西达尼亚人的希尔迪格的眼光看来,帕尔斯这些异教徒,仅只是受控制及抢夺的对象,同样对他们施行暴政,但在施行方法上也有差异的。而理所当然,选择能够获得利最多及效率最高的方法为上。 根据先前得来的经验,过去在马尔亚姆造成大量流血,所得的财物却不多。这是因为号称古文明所在地的马尔亚姆土地原本贫瘠,可得的金银财宝自是有限。 但是,希尔迪格还是从中捞了一票。他将五十万人以上的男女,当作奴隶,卖给各国,因而获得了一笔财富;同时,亦没收了马尔亚姆国王后宫的美女,转手过来自己享用。 马尔亚姆中不乏信奉依亚尔达波特教的人民,但亦有不服鲁西达尼亚国王权威的异议份子,他们与帕尔斯及密斯鲁等异教国家暗通款曲,本应当遭天谴,掠夺当地财物乃合情合理。 比起马尔亚姆,帕尔斯是资源丰富的大国。既然辛苦来到此地,怎可空手而回,果真如此不是显出自己的愚味吗?

圣堂骑士团长悄悄到访——闻此消息,吉斯卡尔亲王并不感到意外。 “若说波坦是块冰冷之石,那骑士团长便是置于火上的起酥酪饼。表面看起来很坚硬,里面却是疏疏松松。” 希尔迪格受邀请入上座,躺在铺着天鹅绒靠垫的豪华坐椅上,不禁舒张双腿,轻松地向后靠,接着,他以极其慎重的语气说道: “亲王阁下,坦白对你说,大主教对伊诺肯迪斯国王非常失望。” 灭绝异端的马尔亚姆、信奉异教的帕尔斯二大国,使得依亚尔达波特神的荣光,扩张至东方世界,都是很好的作为;但再下来就危险了,爱上异教徒之女,且是他人之妻,实有愧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代表…… 听过此番话,吉斯卡尔心中窃笑。在此关键时刻谈此话题,希尔迪格的心中底细也就很明白了。这装模作样的骑士团长对波坦忠诚,无非是想哄抬自己的身价。 “那么,骑士团长,您对王兄有何进言?” “失望尚可救,若转为绝望,恐怕连我出来斡旋,都难以挽回他的心意。” 希尔迪格说话时,红棕色大胡子随之上下跳动,更显出其说话低俗无味。 “骑士团,如果我王兄不领你们好意,以至于彼此怒目相向,自相残杀,您认为鲁西达尼亚今后该由谁统治,较为妥当?” 吉斯卡尔单刀直入,提出相当露骨的问题。若是拐弯抹角,彼此在腹中思索猜忌,对方恐怕亦不耐烦。吉斯卡尔非常清楚,希尔迪格欲望大,但却是个无多少油墨的小策士。希尔迪格不明原委,顺着来话答道: “那,亲王您看我该向大主教报告些什么?如此,才对您的将来有所益助?” 吉斯卡尔藏住冷笑,仅点了点头。他按下桌上的小铃,唤侍卫上来。 随即,原本退下的侍卫,再次进来时,人数比先前多了十倍,各人手捧大箱,依序走进。面对满怀期待与惊讶的希尔迪格,吉斯卡尔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是我个人对骑士团表达的一点心意。东西不多,实在失礼。因为从帕尔斯异教徒没收来的财物,大都交由王兄及大主教管理。可能的话,改天再好好酬谢,现今这些就请您笑纳。” 摆在眼前的有帕尔斯金币二万枚,绢之国引进来的上等丝绢二百匹,辛德拉国引进的象牙雕刻等。 当中,最令骑士团长瞠目的是产于帕尔斯沿海的珍珠。大小如拇指的大珍珠,摆在大红巾上,就像千百个珍珠般齐放光芒似地,而此亦是鲁西达尼亚境内前所未见的。希尔迪格不禁惊叹,并不断以手绢擦拭颈上的汗珠。 “这是、这是……王弟殿下您出手大方,果然名不虚传。我骑士团员们,必定欣喜万分。实因身为圣职人员,为了救济贫困百姓,平常所得并不多……” 如此一来,吉斯卡尔旗开得胜,算是收买骑士团长成功。由此亦可看出,波坦应该尚示贿赂希尔迪格。不论如此,这一步棋,吉斯卡尔确信自己占了上风。 之后,吉斯卡尔又送了一位貌美的舞妓往希尔迪格住处。 是夜,圣堂骑士团长心满意足,进入梦乡。翌日清晨,当侍卫送早餐到主人房间时,只见一片血泊中,已经气绝多时的一对男女尸体躺在床上。

希尔迪格的猝死,令伊诺肯迪斯大为震惊。 吉斯卡尔亦深感意外。除了一边安抚慌张失措的王兄外,一边设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是吉斯卡尔自小和王兄相处培养出来的习惯。 波坦大主教既震惊,又愤怒。对于希尔迪格如天平般渐渐倾向吉斯卡尔一方的举动却毫不知情。在他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乃是希尔迪格站在自己这一方反抗国王,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一进王宫,面露凶相、满目血丝的波坦,指着一脸苍白的伊诺肯迪斯七世,又是叛教徒、又是杀人凶手、遭天谴的、该下地狱的……像连珠炮似地破口大骂,国王似乎招架不住,急忙求救于一旁的王弟。 “吉斯卡尔,我的好弟弟,请为我向大主教解释。” 吉斯卡尔面对波坦,冷冷说道: “大主教您有所不知。圣堂骑士团长被杀时,并非只有他一人……” “你倒说说看,他跟谁一起了?” “一个女人。” 吉斯卡尔声音中带些讽刺及喜悦。又是愤怒又蒙屈辱的波坦大主教,脸色铁青,大声斥喝道: “对圣职人员说这种诽谤的话,真是冒渎之至。” “冒渎,该用在圣堂骑士团长身上。身为圣职人员,身旁竟有女人同眠!” 吉斯卡尔语中带刺,笑中含毒。 圣堂骑士团长希尔迪格的猝死,全然是在他的盘算之外,原来是要饲为走狗,专门为刺痛波坦的脊背而来。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若不稍加讥讽大主教波坦,还真枉费送了大笔钱财给希尔迪格。因为欲望无穷的圣堂骑士团,要他们送回那笔钱财,可真是难上加难。 “……因此,有些传言还说,希尔迪格身为圣职人员,犯下的罪状太多,以致于引起天神大怒,才如此惨死。” 吉斯卡尔态度强硬。与圣堂骑士团长同床的是一具全裸的女尸,因此,若说希尔迪格清白,任谁都不会相信。 波坦面目狰狞,瞪视着吉斯卡尔,随即愤忿离席,气冲冲地走出门外。 “活该!” 吉斯卡尔暗自窃喜,然而99lib.此种胜利的喜悦,并不长久。 约午餐时分,伊诺肯迪斯七世正享用鲁西达尼亚风味的料理时,二、三位骑兵慌张来到,报告大事一桩。 “圣堂骑士团全副武装,正在大主教召集下,蓄势待发,好似要暴动,请问如何是好?” 不知所措的伊诺肯迪斯国王状极狼狈,马上又召唤唯一能够解决他烦恼的王弟过来。心焦如焚地说道: “吉、吉斯卡尔,亲爱的王弟,大主教与圣堂骑士团准备公然反叛。” “冷静下来,王兄。” 吉斯卡尔没料到波坦竟如此快速断然地采取行动。突然,吉斯卡尔心有所悟,立即召唤部分骑士进宫。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旗绝不容圣堂骑士团所夺,立即去将神旗取回。” 受令的骑士,即刻赶往围绕王都的城墙正欲登城取旗,却巧遇与他们持着同样目的的圣堂骑士团团员。 此时,吉斯卡尔属下十人,圣堂骑士团二十人,双方对峙,杀气腾腾。 “想夺下神旗吗?你们这些遭天谴的。” 听着一方大声叫骂,另一方更加提高声调。 “亲王殿下命令我们前来,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将触怒亲王。” 眼见和谈无效,一位吉斯卡尔的部下正想爬上城墙摘下神旗,却发出一声哀叫后倒了下来。因为圣堂骑士团员突然拔剑,砍向对方的肩头。 双方于是开打,片刻之后,吉斯卡尔的部下终居劣势,二十人对十人,胜败分明。一伙人被逼到城墙角落,想逃都逃不了。 就在此时,稳占上风的圣堂骑士团员,却像一阵风似地扑倒在地。 银假面在午后烈阳下闪闪发光,席尔梅斯毫不留情地押杀圣堂骑士团员。 由于双方剑技相差过于悬殊。银假面跨上对方面前一步时,剑光与血沫同时横飞。鲁西达尼亚人,有的截颈,有的断臂,有的身子一刀两断,城墙石壁上满布血迹。 圣堂骑士团员看见同伴惨死,无不面露惧色,口中频频念着依亚尔达波特神,随后逃之夭夭。 现场留下尸体九具,重伤人员四名。 神旗落入亲王吉斯卡尔手中。 然被银假面席尔梅斯斩死者,尚包括将军蒙菲拉特之弟。 此事激怒的蒙菲拉特将军,他在众多骑士拥护下,发起讨伐银假面。 “你们也许认为,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对鲁西达尼亚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不过,我的想法与你们大不相同!这家伙是为逞个人私欲,不惜出卖自己国家的背叛者!” 众声鼎沸,一片指责声中,银假面一言不发。 “卖国贼!同胞在敌军凌辱下,还处之泰然的奸孽。一旦局势改变,一定又会出卖鲁西达尼亚!这正如黑夜观火,照然可见!” 愤怒非常的蒙菲拉特,手指颤动指向银假面。 “不要将祸害留到将来,应该现在就处决他,拯救我们鲁西达尼亚。” 蒙菲拉特望望四周围的人群。鲁西达尼亚人面面相觑,剑还是放在剑鞘里,犹豫着是否要拔出。 银假面是何等角色,鲁西达尼亚时有所闻。因此,任谁也不愿意立于阵前,成为最先被砍下头颅的一个。 看见众人纹风不动,蒙菲拉特保好自己拔开剑鞘,面向银假面,摆出攻击姿势。 为情势所迫的席尔梅斯亦正想取出刀剑时,吉斯卡尔在骑士们的前导下赶到现场。 绕过人群,吉斯卡尔走向人声喧哗的对峙现场,立身于两人之间。 “蒙菲拉特,收剑!” “可是,亲王殿下……” “收剑。将来的事情,只有依亚尔达波特神知道。此时此刻,你就是不能杀害这位对我国的功勋的男子。” 蒙菲拉特脸色比手上握的剑还青,怒气冲冲站着不肯就此罢手。吉斯卡尔提高声调: “如果今天处罚了这名男子,以后还有哪个帕尔斯人愿意为我军卖力做事?由于银假面出手,神旗才未被圣堂骑士团所夺。令弟诚然不幸,但请你稍加平气,相忍为国。” “亲王殿下,蒙菲拉特并非只想为弟报仇,才如此招惹事端。这银假面或将遗害我国……” “我知道你是公正的人。不过,如果你听懂我所说的话,会更令人激赏。” 听了此话,蒙菲拉特无法继续坚持。遂收剑行礼告退,随行的骑士亦一哄而散。只留下吉斯卡尔与银假面。 “您来得正是时候,为了亲王殿下的部下好……” 道歉声中隐含少许讽刺,吉斯卡尔紧皱眉头。 “蒙菲拉特的勇武确实比不上你。只是,他甚孚人望,这一点可就不同了。蒙菲拉特若是拔剑向你,在场的骑士们可能都与你为敌。” 席尔梅斯不屑地歪歪嘴,但在面具下,吉斯卡尔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确实是个稀有的勇者,可以断言,以一敌五十绝对没有问题。” 吉斯卡尔一席话,席尔梅斯只是静听,但却在心里暗咒,未免太看轻他。来者若是帕尔斯骑士,自无话说,若是鲁西达尼亚骑士,遑论五十人,就是百人,也能击退。 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表现在席尔梅斯外表的,仍是毕恭毕敬一回礼。

神旗落入吉斯卡尔手中。是夜,波坦大主教领着圣堂骑士团连夜逃出王都。他的目的地是近马尔亚姆国境,圣堂骑士团之城。 原先吉斯卡尔特别召回银假面,乃为伺机暗杀波坦,召集错失一次机会,英雄无用武之地,对席尔梅斯而言,更是徒劳往返,无味之至。 伊诺肯迪斯无法摸清吉斯卡尔心中的底细,但由于唠叨不休的波坦自眼前消失,心情不禁开朗了许多。 吉斯卡尔一直想说,是不是糖水喝得过多,脑筋变得混沌不清。事实上,一些重大事情,伊诺肯迪斯都尚未着手解决。 诸和,和泰巴美奈结婚,是否可能得到教会势力的许可?可否接受泰巴美奈要求处死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条件?泰巴美奈是否可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难题一萝筐。吉斯卡尔似乎比王兄更加忧心将来即将面临的问题。 尽管如此,波坦的消失,顿时让人轻松不少。他立下要处决一万个帕尔斯人的狂言,自告无疾而终。 然而,事情还未终结。 圣堂骑士团离开王都时,顺手破坏了王都北边的给水道。 广大农田陷入一片干涸,只要一段时间缺水,所有作物就无法成长。 报告的吉斯卡尔,视察田地之后一言不发。 “重建的话,可能需花上十年的功夫。这期间,这一带的农耕地,已经毫无用处了。不仅如此,春末夏初以后,王都也会陷入供水不足的问题中。” 听过军中技术人员的一番话,回到王都的吉斯卡尔,拿起紫檀木桌上三个夜光杯,先后用力摔去,天花板上、墙壁上、地板上各一个,碎片满天纷飞。 “波坦!疯狂的泼猴!做事不分青红皂白。” 怒火熊熊,充塞他胸中。 比起亚尔斯兰王子,波坦及圣堂骑士团更具破坏性,那群人非得将帕尔斯全境搞成不毛之地不会罢休。 吉斯卡尔下定决心,动员所有驻守帕尔斯的正规军,一举收拾波坦及其同伙圣堂骑士团。 “……不,没那么简单。” 吉斯卡尔打算生擒波坦大主教及圣堂骑士团所有干部,凌迟示众,才对得起天理。然而,这群狡猾的狐狸,固守自己的领地,也拥兵二万以上,讨伐这群人需要庞大的兵力,而且,与教会势力交战,将兵当中必有不战而退之人。倘若不幸演变成鲁西达尼亚军一分为二;国王派及大主教派,彼此互相残杀,徒使以亚尔斯兰王子为首的帕尔斯王室渔翁得利。 果真演变至此,先前千辛万苦从鲁西达尼亚远征帕尔斯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波坦你这泼猴,原来你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才敢如此胡作非为。说你是狂徒还不够,倒不如说你是狂妄的泼猴……” 突然,吉斯卡尔脑中闪过一念头。 “此后,王兄可任我操纵。目前我的麻烦对手,还是波坦及亚尔斯兰太子二人。这两者,是否可以使其互咬……” 波坦及亚尔斯兰互相咬噬,两败俱伤,一并斩除。这是个好计策。但是,若亚尔斯兰没有拥有任何兵力,反而令人伤透脑筋,得要让他领兵数万而来,帮忙我收拾波坦,而后我再来收拾他。 问题在于如何使两者互咬。 “对了,泰巴美奈王妃。她是亚尔斯兰的母亲,以叫他杀波坦为条件,换回他母亲。但,这种交易可能成立吗?” 另一个症结所在,要释放泰巴美奈王妃,吉斯卡尔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必不会同意。 先前对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忠贞热情,转而对一美女的狂恋,其结果会如何?现今他正徘徊在天神与女人之间,无法权衡,一旦天平的一方倾向于美女这边,恐怕一去不复返了吧! 果真美女取代天神,吉斯卡尔恐难得到些什么利益。此种愚蠢至极的事,任谁都不会去做。 问题在吉斯卡尔脑中盘旋。 假设亚尔斯兰王子,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立他为鲁西达尼亚的傀儡,便可以任意操纵摆布,如此,帕尔斯王位让给他,也非不可行。 亚尔斯兰,会是如此贤能,才十四岁的小孩,果真能够延揽他同行,往后亦少了些麻烦事。 ……一堆堆的构想,浮现在吉斯卡尔脑中。 相对而言,事实上,吉斯卡尔等于没有任何对策。最终目标虽已确定,但其通路却不宽广平坦。 为何自己生为次子?若是长男就好了。否则鲁西达尼亚的前程必然光明。 “没有我,就没有鲁西达尼亚国。我才是真正的鲁西达尼亚国王。只是,形式盖过了事实,为了将来,不除远虑必有近忧。” 吉斯卡尔这样想着,由他亲自下手杀死自己王兄,不但遗臭万年,自己亦寝食难安。可能的话,假手他人,而后他即以为兄复仇复耻名义,堂堂登上王位。若不如此做,即使登上王位,恐怕亦难保长久。 那么,先前杀害配迪拉斯伯爵,以及昨夜斩杀希尔迪格的凶手会是谁? 吉斯卡尔毫无线索。惨遭暗杀的人,皆非正面受敌,而是背地惨遭毒手。配迪拉斯被地底下突出的刀剑刺中腹部而死。希尔迪格所在密室的锁匙被敲开,连同那女人惨遭腰斩。帕尔斯大地必潜藏着些无法无天的妖魔,到处横行。 “……亲王,客人到。” 侍卫战战兢兢地喊道,把吉斯卡尔拉回现实。吉斯卡尔暗自苦笑,随后叫道:“请他进来!”过于胡思乱想,总是不切实际。 进来的,是有一身肌肉,却满脸阴气,浑身上下不协调的帕尔斯男子。乃奉席尔梅斯之命,讯问安德拉寇拉斯的拷问官。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现今还活着?” 吉斯卡尔用帕尔斯语质问。征服者用被征服者国家的语言,确实有些怪异,但来者不谙鲁西达尼亚语。往后会下令强制帕尔斯人使用鲁西达尼亚语,但眼前也只有以帕尔斯语对话。 “……不可以杀掉他,这是银假面的命令。” 拷问官轻言细语说道。吉斯卡尔想知道,银假面与安德拉寇拉斯之间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恩怨。因此特别叫帕尔斯拷问官来到一旁,探询此事。 “非常抱歉,无可奉告。” “给你相当报酬的话……” 丢了几枚帕尔斯金币在地上,拷问官意志坚定,视若无睹。 “怎么,那么怕银假面?” “我的哥哥,说了些银假面的林林总总,结果被割去舌头。” “嗯……” 吉斯卡尔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银假面邱尔克是会如此做。 “银假面手再怎么长,现今他已到东方国境,不会伸手到此地来割你的舌头。” 为了软化对方的心意,说了些无聊的笑话,拷问官仍旧摇头。 “我,现在可比银假面更靠近你。你不怕我割下你的舌头?” 吓唬仍旧无效。 最后,吉斯卡尔并没有割下拷问官的舌头,还给他丢在地板上的金币,当作守口费,要他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实在是件不光彩的事。 “银假面……” 斟一壶纯帕尔斯葡萄酒,倒进银杯里,吉斯卡尔一饮而尽后叹了口大气。 现在和以后都会是个值得重用的人物。然而,使用效果佳但毒性更强的药物,总也有个底限…… 吉斯卡尔是能力远超过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政治军事的实务家,亦是鲁西达尼亚中,最有能力的男人。不仅实绩、自信、野心集于一身,同时常常盘算利用他人,却从未想过让别人利用他。 饮罢二杯葡萄酒,吉斯卡尔步出门外。眼前重要的事,是提振因凶杀事件而人心惶惶的鲁西达尼亚全军的士气。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吉斯卡尔才担当得起。

席尔梅斯在离开王都前,再次前往探视万骑长沙姆的病情。 沙姆的伤势逐渐好转,神情却很黯然。在明了原本怨恨的对象银假面真面目,是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遗子之后,沙姆似乎一直诅咒得以残生的自己。获悉此事的席尔梅斯较不再固执已见或狂妄自傲。心中暗下决定,务必网罗沙姆作为自己的班底。 “如何,下决心了吗?” 银假面面向从窗外射进的阳光,显得耀眼非常。 沙姆以沉痛的眼神望着银假面,叹了长气。半晌,好似把自己推入无底深渊般,开口说道: “殿下,无论如何,可否答应我除去这些入侵我领土,到处施暴的鲁西达尼亚人?” “当然。” 席尔梅斯猛力点头。 “这群废物,早该伺机斩草除根。” 听了此番话,虽然纱布包裹全身,沙姆还是微移身子,动作迟缓地慢慢下床来,单脚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行礼。 “……赤诚效忠正统国王。” 就这样,席尔梅斯除了卡兰父子外,又获得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勇士。 叶克巴达那城内某一广场,正进行一次公开处决。 混在众声鼎沸人群中,一名像奴隶的黑人正定睛注视全部处决过程。但是,在其像是黑奴的褴褛服装下,两眼中透出的智慧与意志力却不像是奴隶。 不久,黑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跑进陋巷住处。在粗糙桌面上,快速写下书信,折叠整齐。打开了一只大笼子,出来一只大鹰,大鹰就停在他手上,步出家门。 “喂!黑奴!” 尖叫声唤住黑人,大鹰仍在他手上。 戴着银色假面具的男子,一直骑马监视着他。黑人连忙隐藏住手上的信纸,却被银假面男子——席尔梅斯抢先一步。 “你不是奴隶!” 奴隶理应不识字。席尔梅斯看见纸上满满是字。 黑人赶紧双手一挥,放开大鹰。 “告命天使!飞到奇斯瓦特大人那边——” 大鹰展翅飞向天空的同时,席尔梅斯手上的刀光已划了过去。 大鹰柔软的腹部,被席尔梅斯的短刀贯穿,发出尖锐哀鸣,在天空盘旋一回,无力地拍拍翅膀后掉落地上,在地面上又振翅二、三次才死去。 黑人又是愤怒,又是悲哀,随即迅速取出短刀,冲向席尔梅斯。 席尔梅斯转身,长剑一闪。 一瞬间,黑人结实的右臂自肘上被劈为两段。黑人硕大身躯,随着惨叫声,倒卧在地。长剑剑尖对着满身是血及泥沙,屈俯在地的黑人。 “说,你是谁的走狗?安德拉寇拉斯那小杂种的,或是南方黑人诸国家派来刺刺探军情?” 黑人不回答,强忍住痛苦,紧咬牙根。席尔梅斯的长剑此次伸进黑人两排牙齿间。 “既然不说话,牙齿和舌头都不需要。割掉?” 眼见黑人还是不开口,从银假面具的细缝里,射出熊熊怒火。席尔梅斯决不允许有人对正统国王有此种反抗态度。 席尔梅斯强劲手臂再三挥动,黑怒脸部惨遭横劈,血及牙齿碎片飞了出来,嘴角流满了血,黑人嘴巴仍然紧闭而后仰倒,至死不出一声惨叫。 长剑又一次插入黑人下巴喉咙处。 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忠实部下,未多说一个字,就此气绝身亡。 “双刀将军”奇斯瓦特肩上,“告死天使”全身不停颤抖,细小尖锐的叫声断断续。 “怎么了,告死天使?” 奇斯瓦特问道,一道莫名不祥之感掠过心头。 “你的兄弟遭遇了什么事?告命天使出了什么事?……” 大鹰无法回答。只是紧靠住主人,想守护着主人,或者希望主人保护它。大鹰感应到人类无法感应的讯息,在离培沙华尔极远的王都叶克巴达那,它的兄弟已遭横死。

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达龙与法兰吉丝,曾数度与敌人交手,那是十二月十二日的事情。山里头阵阵寒气逼人,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寒气毫不留情地割过人们的脸颊。 “你们已经没救了。乖乖地下马,跪地求饶吧!” 二人遭半包围,队长自信满满地放言道。也因为他的嘴巴张得太大,很快就被夺去了生命。他的嘴巴,遭法兰吉丝射出的箭贯穿,使得他就此永远沉默。 “我不喜欢多话的人。” 脸上无一丝笑意,法兰吉丝道。 一瞬间寒颤后,敌兵蜂拥而至。人数看来为百对二。 达龙与法兰吉丝极其巧妙地利用无法二人并骑的山路,迎向前来的敌兵。 达龙的剑每一挥动,对方的马便先失去了骑士,鞍上无人,就此迅速逃回同伴身边。 如此,达龙的长剑沾染十数位骑兵的鲜血,其余的敌兵见状,士气大为动摇。就在此时,另一队骑兵赶到。 “这家伙让给我!” 声如轰天雷响,似曾相识。 正如达龙及法兰吉丝所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乃是卡兰之子查迪。法兰吉丝甩甩头,状似无奈,乌黑长发随风飘扬。 “真不死心,但奉陪的人可就有些累了。” “我来就好。女神官在一旁观看。” 达龙的黑马才进一步,查迪一口气跃马猛扑向黑衣骑士。 “今天,就要拿下你的脑袋,祭奉先父在天之灵。” “真是孝子。不过,我并不想与你较量。” “你是杀父仇人。” “但令尊和我是公公开平一决胜负。” 达龙接着说道: “令尊是帕尔斯万骑长,却宁可沦为鲁西达尼亚人手下,出卖国家在先。你身为人子,难道不为其行径感觉耻辱?” “我父亲是鲁西达尼亚人的手下?”查迪大吼。 “先父和我都是为了恢复正统王位,一时屈居于鲁西达尼亚人之下委曲求全。将来,你和我谁是皇家真正忠臣自可判明。” “正统王位,所指何意?” “想知道吗?” 查迪露出如白刃般的牙齿大笑。他明了银假面的身世,而达龙并不了解,因此深有先知先觉之感,故而大笑。 “要知道的话,就先与我一战,果真你赢了,才告诉你真相。” “那我就不客气了。” 才刚吸吮过十数.?位骑兵鲜血的达龙挥起长剑,如冰霜般闪闪发光。 查迪跃马向前,首开攻击。 仅只一交手。头盔便遭猛力一击,从马背飞落下来的正是查迪。龟裂的头盔,一半已成碎片,随狂风卷去,查迪的坐马则惊慌而逃。 查迪呆坐在沙地上。前几天才与达龙交手,颇令对方招架不住,而今天才仅一招,就被他从马上打落下来,真令查迪不解。达龙向前以沉稳口气喊道: “能让八分的实力变成十分的迫力及斗志,的确是了不起,但第二次可就不管用了。” “什么?” 耐不住对方刺激,查迪抡起大剑,平飞直上,欲斩击黑马前腿。只一转眼,达龙快速提起马缰,黑马一跃而上,闪躲过大剑一击。 “太小人了吧,查迪!你忘了你先前说的话?” “罗嗦!” 查迪想再挥剑时,法兰吉丝满弓发箭。 查迪右手腕中箭,大剑铿锵落地。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先前所说的话何解了吧?” 查迪无视一切,皱眉拔去手腕上的箭,向达龙脸上投掷过去。黑衣骑士才一闪身,查迪即迅速逃离。 法兰吉丝第二枝箭,循流星轨迹般射中查迪背部。 身上虽穿着甲胄,但背部遭强烈一击,一时间,查迪显得招架不住,摇摇晃晃,失去了平衡。身体加上甲胄的重量,走路走调完全紊乱。 随着狼犬般的嗷嚷声,查迪硕大的身躯消失在崖边,跌落到崖坡下的灌木丛里。 驱马向前的法兰吉丝,立于崖边探个究竟。 “死了吧?” “不清楚。” 达龙耸耸宽阔肩膀。 “问一下和你打交道的精灵如何?” “精灵在夕阳未沉之前是不会醒来的。而且……” 法兰吉丝绿色眼珠里,闪烁着讽刺的眼光。 “像他那种嘈杂不休的男人,精灵们都不想接近。无论如何,那人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也好。” 查迪部下个个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达龙及法兰吉丝松开亮丽的马缰,迳自往培沙华尔山路前进。只是,达龙脑中,仍不断浮现查迪所反驳的话。 正统国王——究竟所指何意? 此时,亚尔斯兰、奇夫、耶拉姆三人,若论直线距离,与达龙一行人仅只相差半法尔桑(约二.五公里)的距离,即可会合同往一方向前进。 亚尔斯兰经常与耶拉姆交谈,耶拉姆亦逐渐解开心理武装,与亚尔斯兰侃侃而谈。奇夫心想,两人友谊渐渐孕育。当中足以证明的即是耶拉姆所提出的一段话。 “在帕尔斯西南……” 耶拉姆黑眼珠投向远方遥远的地平线。 “一望无际的沙漠绵延三百法尔桑,传说中,有青铜市与圆柱市两座城市。多年以前,我的主人那尔撒斯曾提起过。我一直在想,等到长大成年后,很想去走访一趟。然后,向其他人转述那段已经被遗忘的历史或传说。” “等你回来之后,也可以告诉我那段历史传说吗?” “只要殿下想知道的话。” “那就一言为定。” “遵命。” 耶拉姆将自己将来愿望告知亚尔斯兰,使得亚尔斯兰雀跃不已。能在此艰难危险旅程中,结为患难之交是再快乐不过的事。 兼为“保姆”的奇夫,虽然唠叨“为什么叫我?”但是,除了保护这两位小孩与敌兵交战外,还须为他们打点睡觉场所及粮食。自己回首这一路艰辛,一半是感动,一半却是无可奈何。 正在想着今天的粮食有何着落时,突然发现山间草地上,有匹栗棕马正低头吃草。奇夫不禁拍手叫好。如果马肉能够到手,这几天的粮食就不成问题了。 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别人的马。 “不是野马吗?” “不是,殿下。” 奇夫摇头说道: “野马不会走侧对步。虽然没有配上马鞍及马辔,不过那却是训练有素的马。” 所谓的“侧对步”,是指马匹在奔驰时,能够右前脚与左后脚,右前脚与右后脚,同时往同一方向前进。如此走法,与普通马匹行进时,马的姿势更为安定,行走速度更快,骑士与马匹都较不易疲劳。然而,此种走法并非马匹天生就会。无论是骑士或马匹本身,都必须具备相当素质与训练。 “烹来吃,太可惜了。” 不愧是一流骑士。不过奇夫止不住饥饿,倒也想入非非起来。那么,该如何是好?活捉住马匹,与交换食物?因为,自从数天前,奇夫很慷慨大方地抛出那些金币银币之后,身上只剩几枚铜币。培沙华尔城就在眼前,如此在这之前饿死,实在也太逊了。 “是被取下了马鞍及马辔在休息吧?这么不小心,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奇夫为实现他那“不好的下场”,于是做好一连串准备,躲在丈高的草丛里,一步步接近,手里拿着绑好的马头套绳。 接着在及丈的草丛中,伺机行动。 不久,踏草而来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奇夫瞄准目标,马头套绳投掷过去。 马声嘶鸣,奇夫赶紧勒住绳索。 “成功了!”奇夫不禁心中叫绝。突然一个失势,他很俐落地向一旁侧滚,因为,好似有人自空中割断绳索。奇夫于地上翻滚一圈,正想立身起来的同时也拔出刀剑,因为意识到剑气杀来。 “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家的马匹!可真有胆量!” “达龙!” “奇夫吗?” 两把剑就在激撞之前打住。 草丛里,又出现另一个人及另一把剑。如果目标是达龙的黑马,奇夫也许还会联想到,没料想到他抓的马,竟是法兰吉丝的马匹。而原本这匹马,并不是她所有。而是她的马被查迪斩杀后,再从查迪部下手中夺来的。 “什么,是你吗?没事吧?” “法兰吉丝吗?让你担心,真过意不去。” “才不担心你呢!你这瞒天瞒海也能过活的男人。亚尔斯兰殿下没事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没事的,不是吗?” 奇夫向美貌的逼问者耸耸肩,接着吹口哨要二位少年过来。 至此,六人当中有五个重逢,只剩军师那尔撒斯尚未会合。奇夫原想偷法兰吉丝的马不成功,却出其不意碰上同伴,此时大伙欢天喜地的同时,亚尔斯兰则对单枪匹马行动的那尔撒斯的安危忧心起来。 “那尔撒斯没事吧?” “请不用操心。论剑法,超乎那尔撒斯之上者,寥寥无几。” 达龙断言道。事实亦如此,然若遇上那位戴银假面的男子,恐怕难以预料,确实令人不安。那男人是自从与特兰公爵,以及在绢之国交剑的勇士以来,最强的劲敌。 看见达龙的表情,亚尔斯兰当机立断。 “我们六人本是一体的。说什么也不能再分离,一起去找那尔撒斯吧!” “王子所言,感激不尽……” 达龙心领王子心意,却摇头道: “但是,让殿下面临那样的危险,决非那尔撒斯所愿。因此,殿下你们继续前进,先行前往培沙华尔城,我与耶拉姆找到他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法兰吉丝与奇夫亦表赞同。亚尔斯兰自知本身既是敌兵众夭之的,若随处跟从,反而阻碍了大家。只得顺从众人意见。 与达龙两人再次道别,在奇夫与法兰吉丝左右护卫下,正欲调转马头向东的亚尔斯兰,望着左前方笼罩着一片黑沉沉的山丘。 在形势巍峨,覆盖着万年积雪的重山峻岭中,唯独此处山峦乌云密布,形势陡峭险峻,给亚尔斯兰不祥的印象。 “那座山叫什么?” “迪马邦特山,殿下。” 法兰吉丝回答。 “那就是迪马邦特山吗?” 亚尔斯兰抽了口气。迪马邦特山,是三百多年前,英雄凯·霍斯洛永久封印蛇王撒哈克之山。即使白天,食尸鬼或半兽人徘徊横行,沼中瘴气上升,从岩石缝中冒出毒烟。平常黑云笼罩,夏季落雷不断,冬天狂雪纷飞。强风肆虐,飞沙走石,毒蛇毒蝎满地横行的魔界山地。 “至今,蛇王还在洞窟中长眠,梦想回到地上……” 传说中,雷声正是想登上帕尔斯国蛇王的叫声,而黑云则是他呼出的气息。即使击退了蛇王邪恶摆布的凯·霍斯洛,仍然无法斩除蛇王本体。因此,就将他埋在地下极深洞窟中,全身套上沉重铁锁,切除他双手双脚的胫腱,再以二十块厚岩板镇压住,阻止他通往地上的通道。并拜祭众神,埋下自己的宝剑后,按下封印。 突然,奇夫拉开嗓子,优美流利的旋律,从他浑厚的嗓子流了出来。 “能将铁块一刀两断的宝剑鲁克奈巴特,是太阳的碎片所打造的……” 奇夫吟唱的正是“凯·霍斯洛武勋诗抄”中的一节。 宝剑鲁克奈巴特为封印蛇王撒哈克而埋藏于山中后,英雄王凯·霍斯洛并未能有什么幸福。 身为一国之王,既贤明又公正,国家治绩良好,亦无外患入侵,却遭亲生子背叛。首先是兄弟阋墙,弟弑兄后觊觎父王权位,于是,父子于当年与蛇王撒哈克缠斗之地——马山达兰交战,一决胜负。 十八岁起兵,打倒蛇王撒哈克,二十五岁统一全帕尔斯,登上王位,四十五岁英年早逝的凯·霍斯洛,后人依他遗嘱要求,身着甲胄长埋地下。同时,为纪念这位开国先祖,后人将宝剑鲁克奈巴特,自迪马邦特山移往英雄王灵枢内。据说..在挖掘宝剑时,从二十块厚岩板中,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一块十五年!二十块三百年!”是真是假,不可得知。 “持剑继承其天命者为何人……” 奇夫唱罢,盯着似乎欲抓住古老传说,对着山峦出神的王子侧脸。奇夫的眼神,不单仅止兴趣,又好像唆使王子前往似地。 “殿下,走吧!精灵们发出尖锐警告声,告诉我们靠近那座山很危险。” 听了法兰吉丝一番话后,像大梦初醒的亚尔斯兰扬鞭策马前进。远离那座永远笼罩在阴沉天空下,诡异险峻的迪马邦特山。

亚度哈奈桥是座距城中约八阿马距(约二公里),培沙华尔城西的木桥。 这是前往培沙华尔必经之路的重要桥梁,因溪谷上游、下游三法尔桑(约十五公里)之内,皆无可设桥梁之处。不过,如今这座桥却惨遭破坏。 破坏桥垣,干掉五十名左右守卫兵的正是查迪部下。 “等着瞧,这座桥既毁,要到培沙华尔,可没那么容易。席尔梅斯殿下到此会合之前,可以拖个二、三天。” 负伤累累的查迪大笑,前些天才败在达龙手下,自崖上滚落,今天,已全然恢复往日勇猛之气。 仔细想想,当初若能先毁坏桥梁,从反方向追击亚尔斯兰一党人,才是上上之策,如今追击到培沙华尔城来,并无意义。查迪深觉下错棋走错路。当然,亦不能不怪席尔梅斯失算,十一岁即逃离祖国的他,对东方国境一带,并不熟悉。 亚度哈奈桥若为石砌,或许较难毁坏。十多年前,即已建议改木造桥为石造桥,但再造新桥期间,桥梁无法使用,交通不便的原因,使得造桥一拖再拖。而最后却毁坏在查迪手中。 亚度哈奈桥遭破坏的消息,传到培沙华尔城的奇斯瓦特耳中,当然激怒了他。 “既被破坏,已无法补救。立即再架浮桥。” 更令人懊恼、深觉无趣的是,巴夫曼现今好似欠缺精力,有交任何事情全权委托奇斯瓦特处理的倾向。原来,木桥的守卫任务,一个月交换一次,十二月由巴夫曼执勤。当然,奇斯瓦特自不能对父辈年龄的前辈,责难他为何太大意,或请他坚守岗位之类的话。 于是,架起浮桥的工事、守卫及附近的侦察任务,全由他一手指挥配置。 侦察结果,于日落之前便传回来。奇斯瓦特不敢自己独下判断,立即前往巴夫曼处。 “请您听听这件事,巴夫曼大人。” “嗯……” “西边山地,总扰攘不安。因为身着甲胄的郁狼,一而再再而三隐伏在山中,危害经商旅游的善良百姓。探查其来历,并非劫路强盗,而是为了要捉拿亚尔斯兰殿下的人马。” “……” “果真如此,我们是否该采取些对策……” “是吗?他们的目标确实针对太子殿下亚尔斯兰而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巴夫曼大人明察秋毫,由衷佩服。” 奇斯瓦特话bbr>藏书网中带刺,巴夫曼反应迟钝,仿若无事地望着石砌暖炉中的熊熊烈火。 “希望巴夫曼大人许可,安排分配部署工作。” “……你说说看。” “在我部属一万骑兵中,半数出城寻找殿下。分五十组百骑兵,分配到所有山路,以狼烟相互联系。迎接亚尔斯兰殿下平安入城,您以为如何?” 正当巴夫曼犹豫当头,奇斯瓦特已下令部下全副武装并分编成队,但翌晨出发前,却传来另一则快报。 邻国辛德拉一部分军队,突然越过卡威利河,向此地入侵。 “怎么在这节骨眼?” 奇斯瓦特咋舌。才探知太子下落的同时,却遇上了大麻烦。 奇斯瓦特的决断和行动同样迅速俐落。留下巴夫曼独守培沙华尔城,他则带领五千骑部下,前往卡威利河畔。 “也许辛德拉有颇具智谋的军师在。现在帕尔斯内部混乱,要进攻就得趁现在。辛德拉可能在混乱情势中,部署一部分的兵力先探查状况。此战只要将他们逐出国境外,让他们略受教训。” 奇斯瓦特下此判断。 越河入侵的辛德拉军,步兵与骑兵合计约五千人。当中,并无辛德拉引以自豪的“战象部队”,证明奇斯瓦特判断无误,辛德拉并非真想入侵。 河边岸丘上,整齐排列着五千骑。奇斯瓦特放声对敌兵喊话: “我是帕尔斯万骑长奇斯瓦特。你们这些辛德拉黑狗,不请自来,侵入我国领土范围,所为何来?” 双方言语不通,无法对答。手持长枪的二名骑兵,自骑兵群中冲出,向奇斯瓦特左右夹击而来。 奇斯瓦特两手绕过左右两肩,抽出负在背后的双剑,而此剑比一般剑稍短些。 目睹此种变幻多端的剑技,对辛德拉士兵而言,还是头一次。 两道剑光,产生了两名死者。 两名辛德拉骑兵,眼见自己刺出的枪尖,被削断飞上半空。下一瞬间,两人的头颅循着血怕轨迹脱离身体。 “昨日不知者,今后不可忘。记住,帕尔斯双刀将军奇斯瓦特在此!” 豪语一出,奇斯瓦特顺势架开沾满血迹的双刀,策马狂奔,而且仅以两腿夹住马腹,控制马匹前进。此种骑术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跟随双刀将军!” 五千骑帕尔斯军,随着呐喊声,争先恐后向骑兵奔驰而去。 此情此景,虽无法与八万骑兵于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交战时相提并论,但五千骑的骑兵齐声冲锋之势,亦足令人生畏。阳光照射下的甲胄,形成一波波金浪。 奇斯瓦特通常都立于阵前,二把快剑左右挥击,只要见到剑光,辛德拉士兵的头颅即一飞冲天,失去骑士的马鞍上染满鲜血,马匹就于狂沙与水气混杂中,狂奔离去。 奇斯瓦特调转马头,另一方向的辛德拉士兵便落荒而逃,惟恐沦为双刀下的牺牲品。 此时,一名身着花俏刺目军服的辛德拉将军,跨上硕马,遮断奇斯瓦特去路。用辛德拉语大嚷大叫。 “说帕尔斯语!” 奇斯瓦特怒斥。从前驻守西方国境时,曾略谙密斯鲁语,但辛德拉语则不会说也听不懂。 帕尔斯语是大陆公路的通用语言。只要是辛德拉将军,没有人不会说的。 “我的名字叫泰拉巴达,以统领辛德拉军的身份,与你一对一,一决胜负,如何?” “行!但先让我请教一件事。你的主君是哪位王子?拉杰特拉或卡迪威?” 辛德拉将军大叫,大肚子、大胡子跟着震动。 “拉杰特拉只不过是奴隶女儿肚中生出来的小狗。正统皇太子是卡迪威殿下。他才是将来接替皇位,统领我国的人选。” “原来如此。那么就将你那难看肮脏的大胡子脸,腌泡之后,送回给卡迪威那家伙好了。” “放肆!” 泰拉巴达拔开大刀鞘,看起来就像辛德拉当地出名的夏季狂风,恶虎狂啸般地向奇斯瓦特进击。 才只瞬间,泰拉巴达的头盔及紧抓住大刀的右手腕,同时支解开来,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尾巴,飞向一旁。 而无头无右手腕的大身躯,咻地鲜血冲天,随后倒落在地。辛德拉士兵见状,惊恐声四起。 于是,骑兵队纷纷调转马头,步兵队节节后退,死命奔逃。 冷眼看着抱头鼠窜的敌军,奇斯瓦特吹起尖锐口哨声,“告死天使”俯冲于败军头上,好像要将敌军队伍分开般,大展鹏翼,猛力抓击着。 才一会儿功夫,一名逃兵被大鹰赶到奇斯瓦特面前,摇摇晃晃,全身打着哆嗦,惊魂未定似地。奇斯瓦特唤一位解辛德拉语的翻译士兵,探查一些问题,要他就所知之事全盘说出。辛德拉士兵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地跪地求饶。 “杀了你也没用。就放你一条生路。回去通告卡迪威,若敢再次入侵我国,要他永远当不成国王。” 奇斯瓦特唤部下将泰拉巴达将军的首级带来面前,撕去泰拉巴达一块戎装,包住他的头颅,挂在那名士兵颈上。 颈子上挂着又沉重又令人生畏的送礼,辛德拉士兵狼狈不堪,匍匐在地,死命地跑向逃兵阵里。 奇斯瓦特跨上坐马,回头远眺着最后三三两两涉水过卡威利河的敌军的踪影。 “告死天使!告死天使!” 听到主人的叫声,忠实勇敢的大鹰,乘风飞来。将双刀收入背后刀鞘中,奇斯瓦特举起手臂,让大鹰停住,对它说道: “告死天使,你知道吧!我们的太子亚尔斯兰殿下,现在或许就在城外附近。你去找找看,看情形,你还得负起保护的义务。” 敏锐伶俐的鹰眼望着主人,随后振翅展翼,气势雄阔,飞向浩翰的青天。 第五章 真假王子

银假面席尔梅斯,再次离开王都,担任追击亚尔斯兰总指挥的任务,是在十二月中旬以后的事情。 亦即是奇斯瓦特打退辛德拉军队当天,查迪毁坏亚度哈奈桥的翌日。 席尔梅斯眼前所统领指挥的部队,包括查迪原先带领的帕尔斯部队;诸侯荷迪尔原属部下;为获得巨额奖赏,而加入声讨捉拿亚尔斯兰首级的众多私人兵团;加上向吉斯卡尔借用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仅就人数而言,即超出五千人。然而,由于众人无法步调一致协力合作,因此彼此联系更为复杂。 为此,先前的部队追击亚尔斯兰一行人失败后,并无通报另一支部队赶上。此种效率低落的追击方式,反倒是亚尔斯兰一行人的幸运。 另一方面,为了躲避敌军埋伏,亚尔斯兰一秆人也只有尽量采取闪躲的作战策略。而奇夫和法兰吉丝手上的弓箭已不足,不能随便使用箭枝,看见敌兵,也只有逃为上策。因此,马匹就要容易疲劳。总而言之,这是一趟够刺激却不够好玩的跋涉。 自王都返回边境的席尔梅斯,知晓事态毫无进展时,一时之间,心情沉重,复杂非常。心里不时有想骂部下“无能”的冲动,二方面,又很想自己亲自捉拿亚尔斯兰一帮人。 “查迪呀!这次伤势可不轻,你的辛苦都看得见。” 席尔梅斯话语当中,虽隐含着讽刺的意味,却不夸张。 因为,至今查迪的脸上手上,尚留着血凝固后无数小伤的痕迹。 “为了席尔梅斯殿下,即使体无完肤也在所不惜。殿下,前天傍晚,发现了亚尔斯兰一帮人当中的军师那尔撒斯一直尾随于后,请殿下下令收拾。” 席尔梅斯对查迪有了重新评价,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擅长差遣斥侯或间谍刺探军情,对情报的掌握还属确实。对席尔梅斯而言,查迪若没有这些长处,即使他是卡兰之子,亦不能无条件重用。 等到沙姆完全康复之后,再命令他做军师。他是个有智慧、具判断力的勇士。而查迪是个不惜生命,肯干实干的硬汉,若等到他渐渐累积经验,或许能超越其亡父,成为一名猛将。 “好吧!先收拾那尔撒斯。” 席尔梅斯道。 那尔撒斯与亚尔佛莉德各自策马,继续赶路。那尔撒斯有好一段时间都沉默无言,即使同行的亚尔佛莉德问话,他也不想搭腔。状似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对那尔撒斯而言,一些细节好似都出乎他计算之外。 特别是眼前应该快抵达培沙华尔城,但却一直在这附近山里打转徘徊。而在此危机四伏之地,经常不期遇上追击他们的追兵。有好几次,他都被迫采取迂回逃离之计。 敌方的行动毫无秩序又不一致,反而让那尔撒斯很难把握。此种结果,着实在有些无奈及讽刺。敌兵行动若能统一,那尔撒斯很容易便能探出他们的动静。 “我说呀,那尔撒斯,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话者应可算是那尔撒斯最大失算的人物,也就是轴德族长之女。 “有何不对劲?” “我发现从刚才开始,我们一直在原路上打转。你看,那座光秃难看的大岩石,确实刚刚才看过。从这个角度看来,好像一只骆驼打哈欠似地。” “真亏你注意到了。” 少女所作的比喻引人发噱,那尔撒斯微微点头。当然,他早就发现了。发现了又如何呢? 因此,他只有默不作声。 一路上,断崖山影危危耸耸,骑马人影亦幢幢晃晃。抬头一望,隐约可见一队骑兵,正慢慢向那尔撒斯靠拢过来。 “这次,可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那尔撒斯警觉到眼前的处境。既然来者针对他,想光靠武力来逃脱恐怕会造成更大的危机。 正前方,山路大缺口处,有五十骑左右人马聚集,那尔撒斯看得出,全数皆为帕尔斯骑兵。可说是此趟行程所遇到的少数精锐,立于阵前的正是不太受欢迎的人物——先前那位银假面。正想调转马头迅速逃离时,却见后方亦有追兵逼近,两人只有硬着头皮前行。 双方约距二十加斯(约二十公>尺)处时,那尔撒斯决定制敌机先。 “席尔梅斯王子!” 那尔撒斯的叫声犹如飞石般,击中了银假面。 “……为何你知道?” 若否认是席尔梅斯,等于否定自己的一生。因此,席尔梅斯不能听而不闻。那尔撒斯既以此为题,必定与他进行舌战。另一方面,那尔撒斯仅止于刺探,“万一”探查的绺转为事实,必须拟妥应对之法,也因此,表面看似平静的那尔撒斯,内心却心跳加速。 席尔梅斯猜不透那尔撒斯的心,因此他拍马前近二、三步。 “好,如此一来事情就好说了。世人皆说那尔撒斯智冠全国。如果你能唾弃亚尔斯兰那小子,成为我的部下,我必定重用你。” “如何重用?” “万骑长、宫廷书记或者宰相……” 那尔撒斯听了大笑,看起来不像是做作的样子。 “笑什么?” 席尔梅斯厌恶被笑,银假面具后双眼发出了杀气。 那尔撒斯连忙讪讪地道歉。 “好。如何,有无意愿投效我?” “承蒙您的器重,但我只能谢绝。” “哦,为何?” “既然舍弃从前隐士的生活,扶持一位器度的君主,是我终生的期望。现今,我眼前已有人选,若是眼睁睁让它溜过去,才是毕生的遗憾。” “你是说,我的器量比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差?” 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席尔梅斯声音如狂风般怒吼着。 “你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话,年龄和达龙一样,大我一岁。而亚尔斯兰才十三岁足……” 那尔撒斯继续说道,口气平稳中带点讽刺。 “然而,亚尔斯兰殿下的器量风度,已经在你之上。随着亚尔斯兰殿下逐渐成长,将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可就更大罗!” 此时,只见银假面怒火上升,全身颤动。右手握着长剑手把,但并未拔出。 那尔撒斯再将话题扯开。即使是极短暂时间,也要找个敌方疏忽大意的空隙逃离,或者拖延些时间,等待我方救兵来援。 “你为了恢复王位,竟与鲁西达尼亚人联手。鲁西达尼亚人在马尔亚姆做了些什么?他们在帕尔斯境内,又做了些什么?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就算您是帕尔斯真正的统治者,难道就能允许你有如此残虐手段,对待帕尔斯人民吗?” “帕尔斯人民又如何?那些人,十六年来一直敬仰着非正统的君主,一直侍奉篡位者为国王!” “这些罪状,由我这位正统王储来纠正讨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语尾好似喷火般,叱喝声连连作响。 “原来如此,只要不承认你为国王,帕尔斯人民连生存权力民没有了,是这个意思吗?” 那尔撒斯反唇相讥。 十六年来席尔梅斯总以自己是正统国王自居,来支撑他继续生存的意志。在他心里,一直认为且深信,唯有他登上王位,才称为正义。同时,对叔父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也无时无刻不在伴随他走过从前。 “现在,还有一点我不服气。” 那尔撒斯继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亚尔斯兰殿下,曾拜托我成为他的部属。然而,你却高高在上地下命令。对我这种生性乖僻的人而言,实在甚觉无趣。” 这是事实,也是真心话。然而,说话却不对时机。此时,席尔梅斯冷笑着拔剑出鞘,可说是完全中了那尔撒斯的计策。那尔撒斯看出他无法掌握自己的主张,经不住别人撩拔的弱点。 “我是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帕尔斯正统国王,阶级在你之上的皇室贵族,用命令的口吻,有何不当?” “‘我的’那尔撒斯,才不会成为你的部下呢!”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亚尔佛莉德突然大叫出来。听了此声音,那尔撒斯身体为之一震,但却不让席尔梅斯有下手的机会。 “哦!戴拉姆的原领主,有如此高贵之身,却与下贱强盗女儿燕好?” 那尔撒斯表情依旧,不动声色。吃惊的一方是亚尔佛莉德,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那尔撒斯。 “那尔撒斯,你是贵族?” “我的母亲是庶民。和你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王族或贵族,也没多长一只角或尾巴……” 苦涩的对谈之间,那尔撒斯又重整态势,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席尔梅斯有隙可乘。 “当然,那位仁兄就未必了。戴上那个面具,大概不是为了遮掩独眼或三只眼吧!” “贵为王者之身,如此做必有他的理由。”银假面辩驳。 “是你的卑鄙吧?” “什么?” “以面具遮脸,当鲁西达尼亚人的走狗,等到有一天卸下面具,以解放者姿态出现,然后自称帕尔斯国王。这非但不是王者的智慧,简直可说是奸诈狡猾。你不觉得可耻吗?” 当头棒喝,席尔梅斯银假面之下的脸部僵硬。当初,他引领鲁西达尼亚军进入帕尔斯境内,就一直戴着面具隐藏自己的身份。那尔撒斯可谓一语道破。席尔梅斯内心摇撼不已。 “你诽谤正统国王?” 席尔梅斯紧抓住最后也是唯一的防线,咕咕哝哝道。两眼迸裂出难以正视的邪恶眼光。 “正统也好,异端也罢。” 那尔撒斯又转回话题,一半是在找话拖延时间。而此时,亚尔佛莉德发出令人吃惊的强烈语气。 “即使没有帕尔斯王家血统,施行善政,为民爱戴,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国王,除此之外,谁说还需要什么样的资格?” “闭嘴!” 席尔梅斯低声尖锐地叱喝。 “统治帕尔斯的,理应是凯·霍斯洛英雄王的子孙,难道这点也可以否定?” “在凯·霍斯洛国王统治帕尔斯之前,是蛇王撒哈克,更以前则是圣贤王加姆希德。凯·霍斯洛身上并无他俩任何一人的血缘吧?” 冬风,如绵绵细雪般,飘来一丝丝沉默。那尔撒斯心想,只能到此为止了,原本就不可能建立共识,内容愈深入,彼此的心理差距只会更远。 “听了你们一堆废话后我明白了。那尔撒斯,你是阴谋破坏帕尔斯法统的不法之徒。原本我还想借助你的智慧,收容你为我麾下的重臣,如此看来,还真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那尔撒斯,小心……” 亚尔佛莉德低声说道。乃因为她感受到银假面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对那尔撒斯而言,舌战也已拖了相当一段时间,不能不心满意足。 尽管彼此意见极端分歧,话说开来,反倒觉得心情爽快。只要是一息尚存,与席尔梅斯王子的对立状态,必定是要持续下去的了。如此一来那尔撒斯也领悟到,必须尽忠于亚尔斯兰,帮助这位少年一步步地成长,将来成为政绩斐然的君主。果真如此,确实是人生一项充满趣味的再出发。至少,不会再无聊了! 席尔梅斯的长剑映出霓虹般光芒。 “你们不要出手,我要亲手割下眼前这家伙的头颅及舌头。” “遵命,殿下。” 硕大身躯大摇大摆,一旁应话的是查迪。这名字,那尔撒斯并不熟悉。 “就由不来奉陪殿下……” 那尔撒斯亦拔出长剑。 “对了,那位大块头。” 看到查迪听到这句话而忿忿不平,一副想要回嘴的样子,那尔撒斯就平心静气地道: “在此为了殿下的命令做个补充。你也是帕尔斯的骑士,可不要对女人出手,这关系到国王的名誉。” “就照他的话做吧!这是他最后的期望了。” 言语中隐含嘲笑地命令之后,银假面两脚迳自夹住马腹,人马一体冲向那尔撒斯。 “死吧,那尔撒斯!” 这时,那尔撒斯利用剑的表面让阳光反射出一片光芒,使得席尔梅斯无法睁开双眼。 突然眼前一片昏暗。 “啊……” 席尔梅斯的长剑完全挥空。 才只一瞬间,那尔撒斯的快剑俐落地切断马肚带。即使是名骑手亦束手无策,席尔梅斯自马上滚落到沙地上。再想奋力站起来重整态势,两眼视力一时却无法恢复过来。 “那尔撒斯,你!不是要正正当当地交手的吗?” “我可不能对正统国王用剑呀!” 原本那尔撒斯就不打算要一对一地交手。 “逃呀,亚尔佛莉德!” 一声叫喊,他的马已疾奔而出,亚尔佛莉德尾随在后。一名骑士拔剑紧追在后,那尔撒斯见状,回头掷出一把短剑,正中骑士脸部,骑士自马背上翻滚下来。 奔逃者背后留下一片混乱、怒吼及沙尘。

自己实在不是个干军师或策士的材料,那尔撒斯心中想着,不禁苦笑。果真自己是位谋略之士,在那时候,实应多加隐藏自己的真心本意才是。 不管对方是国王也好,王子也罢,想说的话不能不说。否则以后遭忌恨,反而事大。这也是那尔撒斯的本性。 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尔撒斯回头看着轴德族长女儿说道: “亚尔佛莉德,听好,决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银假面的本名就是席尔梅斯,以及他今天所说的话,好吗?” 亚尔佛莉德为了强调自己可信,频频点头。 “知道了。既然那尔撒斯提出来,决不对任何人提起,保证。” “以轴德族的名誉?” “以轴德族的名誉!” 少女开怀大笑,语气极其认真。这当中还包含对那尔撒斯完全的信赖及亲爱。 “这是那尔撒斯和我两人之间共有的秘密。” 如此深情款款的话,只是为了博得心情低沉的那尔撒斯一灿,但他只浅浅地苦笑,并未答腔。 后方,达达马蹄声逼近。 那尔撒斯表情为之一变。不回头也知道是席尔梅斯这一帮追兵。既又遭追兵,此次奇策、舌辩已不适用。虽不认为与席尔梅斯一对一会败,但这边有亚尔佛莉德在场,加上敌兵人数众多,两人只好快马加鞭。 “那尔撒斯在那边!” 敌军前锋的骑兵大叫,并遥指欲绕崖边而过的那尔撒斯。追兵叫嚷着,急急追赶。 就在这一瞬间。 咻咻生风地飞来的黑羽快箭,射中了前头骑兵的身躯,骑兵随即自马上滚落下来。接着飞来的三枝箭,连续让三位骑兵中箭猝死。快箭之强劲,甚且几乎连箭尾羽毛皆深达胴体内。 眼见抱头鼠窜的逃兵一阵慌乱,手持长弓的黑衣骑士,转过背来,潇洒大笑。正是一路找寻那尔撒斯的达龙。 “那尔撒斯,你欠我一份人情了。” “差点你就赶不上了,可别再自吹自擂。” 那尔撒斯反驳道,心头却依然剧烈跳动。 “那尔撒斯主人,真高兴您平安无事。” 耶拉姆露出喜悦的笑容。 将弓收回,挂于马鞍旁的达龙,对一旁的亚尔佛莉德产生兴趣,看了她一眼。 “喂,那尔撒斯,这位女孩是?”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尔撒斯面露难色。 “不,这是……” “我是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的妻子。” 出人意料之外的自我介绍,使得所有惊讶的眼光皆投向那尔撒斯身上。 “才不是!” 那尔撒斯大叫。一副调皮模样的亚尔佛莉德,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嗯,其实,是还没正式结婚。所以,只能算是情妇。” “情妇?” “那尔撒斯大人……” 达龙及耶拉姆四只眼睛,直盯那尔撒斯,他几乎都快一反常态地发脾气了。 “不,不,我什么也没做。妻子也好,情妇也罢,都是这女孩说的。” “不要太紧张嘛!” “啊,我才没紧张。这女孩是轴德族长之女,受到银假面袭击,我救她脱险,仅只这缘份而已。” “那尔撒斯不必要隐瞒呀!” 亚尔佛莉德又加油添醋。 “你别多说。真的,没做什么!我们分房睡。我可没做任何亏心事。” 达龙眼见煞有其事、努力辩解的那尔撒斯认真的模样,强忍住大笑,只轻咳一声。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那尔撒斯……” “什么意思?我又没做什么事。” “知道,反正是以后的事。你,要带这女子去培沙华尔城?” 达龙冷静地问道。那尔撒斯也冷静了下来。 “是呀!差点忘了。亚尔佛莉德,因你是轴德族长的女儿,应该代替已死的父亲统领族人。你就回去你们族里,好吗?” 那尔撒斯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了明显的期待。但亚尔佛莉德举起纤细的手,摇晃着拒绝道: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上有兄长。他和我同父异母,头脑好但个性怪异。我如果回去的话,说不定会和他打架,而后被逐出家门。所以呀,这个你不用了操心了。” “那你不就会让我操心吗?” 那尔撒斯吼道。突然,他的视线转移,表情惊讶。 因为,耶拉姆不说一句话,迳自快马加鞭,先行离去。 “喂,耶拉姆……” 那尔撒斯大声喊道,小侍童转过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达龙大人,快走吧!马上又有追兵过来,而且亚尔斯兰殿下一定在等我们回去。” 耶拉姆故意无视于主人存在,独自又快速策马向前。 翌日,达龙、那尔撒斯等四人,终于与亚尔斯兰会合。 “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你安全回来,太好了!” 亚尔斯兰王子坐在马上,伸手握住戴拉姆原领主的手。 “让殿下操心,实在抱歉之至。既已约定在先,在被封为宫廷画家之前,决不轻易就死,请您放心。” 听了此话,达龙暗自窃笑,一边轻咳。 亚尔佛莉德顿时也变得淑女起来,在一国王子面前,她不禁有些紧张。“我也愿意在殿下旗下,为国效劳。”当然,与亚尔斯兰敌对的银假面,是她的弑父仇人;再者,她也的确憎恨鲁西达尼亚人。 “是吗?就随你所好吧!” 亚尔斯兰如此说,就认可了亚尔佛莉德加入作战行列。 真是个善良的王子,那尔撒斯心想。真希望他永久保有这颗善良的心。 设若亚尔斯兰也如席尔梅斯一样,成为视国比民重,视王位比国家为先的支配者,则帕尔斯人就没救了。席尔梅斯的仇视、憎恨、复仇,其来有自,这一点颇值得同情。然而,岂可为满足他个人的复仇心,而牺牲其他所有的人或事。 “这样说来,安德拉寇拉斯也是罪孽深重。为了得到泰巴美奈王妃,出此下策,搞得伤痕累累。真可说是自作自受……” 事实上,那尔撒斯对于自己的选择,并无绝对把握,不告诉亚尔斯兰或达龙有关银假面的身份,到底是对是错? 眼前这位王子,如果知道自己身世秘密,又将如何?不单只是臆测,那尔撒斯直视得忧心忡忡。 一行人终于到达培沙华尔城东。山岩茂林对面,隐约可见红沙岩城墙及高塔。距离约八阿马距(约二公里)。然而,眼前深谷绵延,无法通行。只得沿着河流,往下流寻找可渡河之处,一伙人顺着河流,慢慢往前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河流较浅、坡度较小之处,却撞见埋伏的敌兵。 亚尔斯兰、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三人立于中央,其他四人围绕于外,拔起快剑准备。 长剑一挥一闪,鲜血哀鸣迸出,敌兵随之滚落马下。 “活捉亚尔斯兰!其他给我杀!” 达龙直盯呐喊的年轻骑士,两眼瞪大,眼神逼人。又查上查迪! “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卡兰的不逍子!” “在取下你首级之前,我决不放弃!” “好,我让你永远地死心。” 达龙双脚夹紧黑马腹部往前冲,五、六名骑兵欲阻止达龙前进,却马上被斩落左右了。 达龙顺势冲过血沫横飞之境,先前放出大话的查迪,却不知去向。是否他心想敌不过达龙——事态理应不会如此单纯。为了引开护卫亚尔斯兰的达龙,查迪故意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原想乘势猛进的达龙突然悟出查迪的计谋。立即调转马头,回到太子身边,当下一刀砍下欲袭击亚尔斯兰的骑兵的脑袋,而另一骑兵,正挥舞大刀对准亚尔斯兰头顶。 此时,自天空乘风而下一团黑影掠过亚尔斯兰眼前,敌兵脸上有一大鹰掠过,接着一声惨叫。敌兵被尖锐鸟喙及鹰爪抓破脸部,脸上迸出鲜血。痛楚不堪的骑士往后仰倾,达龙长剑立时于士兵身上又补上一刀,为大鹰所立下的功劳作个了结。 “告死天使?” 亚尔斯兰喊叫,救了王子一命的大鹰,在天空上划个小弧,飞了下来。停在王子伸出的右臂上轻叫一声,状似撒娇。 “告死天使!啊,好久不见。告命天使如何?你的兄弟还好吗?” 这只鹰,自它是雏鸟时,亚斯斯兰便邮过。而且,此鹰为一可靠的主人所有。 “各位,奇斯瓦特就在附近,他已带领大批援军到来!” 此话喊出,使敌兵士气动摇,也振奋了已方不少士气。于是众人左右横扫敌兵,一时血烟弥漫。 峰顶上,黑骑军蜂拥而至,人数多达数千。 查迪大吼,因他左右部下各人调转马头。 “不要逃!”查迪大声吼叫,仍止不住纷纷逃亡的士兵。 “捍卫太子殿下,全军突击!” 奇斯瓦特举起双刀下令。 “杀!” 五千骑兵齐声呐喊,尾随奇斯瓦特策马冲下斜坡。 此五千骑兵即是前些天与辛德拉军交战时,驻守培沙华尔城的一组军队。无法参加先前作战的,好似要将那股不满宣泄殆尽,各个冲锋向前。 情势至此为之一变。 惊慌、气愤、懊恼、咬牙切齿,查迪乘着快马,此次是真的想逃了。眼见战败欲逃的查迪,达龙一手拿着连护手亦沾满鲜血的长剑,驱策黑马追击。 “这家伙,让我来!” 奇夫举着沾满血迹的快剑,从侧面追击。 突然,查迪左脸颊鲜血如注。坐于马上摇摇晃晃的查迪死命紧抓马辔,避免落马,然后大刀一挥,打退了奇夫的第二击,迅速奔逃而去。 “真是顽强!” 奇夫赞叹声中,略带讽刺,此时达龙擦拭着长剑,苦笑道: “确实是,那家伙是不死之身。” 亚尔斯兰旁,一名骑士趋近。 “哦!果真是亚尔斯兰殿下……” 奇斯瓦特立即下马,甲胄铿锵有声,高跪于地。 “恭迎殿下平安地来到东方边境。培沙华尔城,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赤诚效忠殿下。” 四周的战乱、讨伐、追击已告一段落。亚尔斯兰确认过部下六人——或者说是同行者,全部无事后才心安。他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向前牵起奇斯瓦特的手。 “好久不见,奇斯瓦特。因为是告死天使救我,所以我知道你会到来。果然,你正好赶到。” 奇斯瓦特深深地一鞠躬,看着亚尔斯兰左右部下,流露出事隔多日许久不见的怀念真情。 亚尔斯兰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高大宽厚的红沙岩城墙耸立于眼前,从任何角度看来,培沙华尔都是座处处流露帕尔斯武风的建筑物。丝毫无任何一处为无用所设。 大城门由四块厚木板相叠,夹上大铁皮而成,且为双层打造。东城墙下凿一深濠沟,因此方位正面恰与邻国边境交界。 亚尔斯兰等人在奇斯瓦特及其众多部下保护之下入城。众人在铺满石砖的广场上下马,并受邀请入玄关。奇斯瓦特行了一礼道: “另一位万骑长等着晋见殿下。” 亚尔斯兰的面前,下是巴夫曼。 亚尔斯兰觉得他比印象中更苍老了许多。 “是……太子殿下。” 虽然行礼如仪,但历经百战的老将脸上,其表情、声音似乎隐藏若干复杂情绪。亚尔斯兰周围的战士们,彼此暗自交换眼神。然就目前亚尔斯兰的眼力而言,尚无法看穿此事。反而同情他因年老而动作迟钝所致。 “辛苦了!”亚尔斯兰亲切地回答。 “恭请殿下至休息室,昔日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远征东方时,光临此地所坐的椅子尚在,恳请太子上座。” 奇斯瓦特引介道。 王子入休息室的同时,奇斯瓦特亦忙着吩咐交办事项,包括随行人员房间的安排,庆功宴准备事宜,皆一一耳提面命。 七人分成四间房间睡。亚尔斯兰个人、达龙及奇夫、那尔撒斯及耶拉姆、法兰吉丝及亚尔佛莉德四组。亚尔斯兰寝室,为昔日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休息房间,几乎集此城堡中最豪华之设备,甚至还附设石砌阳台。其他三间,都在此房间的左右及对面。可以看出奇斯瓦特设想之周到。 另一方面的巴夫曼却睡不着觉。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可以宣誓永远效忠那看来聪明的王子……” 几位部下看见在微暗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的老万骑长,各个心中纳闷不已。 此时,血满满面尚未拭去的查迪,回营向主君报告事情原委,并连连俯首请罪。 “席尔梅斯殿下,那一伙人,已成功地逃进培沙华尔城。事情搞砸了,真是该死。” “不用道歉。即使道歉,也无法让他们再出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口气不快。 他想,若由他自己亲自指挥,也许尚有些收获。他亦非认为查迪无能,只是不合他意。 之前与那尔撒斯交锋落马后,产生一些跌打损伤后遗症,特别是左手腕扭伤,直到今天早上才能再度上马。 “那尔撒斯让我落马丢脸,又说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的器度在我之上。等我宰了那小杂种,再让你死得凄凄惨惨。” 下定决心之后,席尔梅斯甩甩左手,仿佛已经不痛了。 亚尔斯兰一行人,终究还是进了培沙华尔城。然而并非就此了结,应该还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自己不就在那烈火中重生吗? 以“吟游诗人”自居的奇夫,入完浴之后,独自在房间饮用葡萄酒,剥食胡桃及橄榄。与昨夜不同,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但心里总觉得不快活。 “不公平!” 奇夫心想。 这几天,达龙一直与法兰吉丝同行。那尔撒斯也有貌美清纯的少女为伴。未曾有此好遭遇的只有奇夫。 “法兰吉丝说,我是个不太有胆识的人。” 达龙否认,那尔撒斯亦连连摇头,“没有,没发生什么呀!”他们虽非柳下惠之类的男人,但大概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吧! 只是,话说起来又难说了。这些人,竟错失了美好良辰,就奇夫而言,他们真不懂得人生乐趣;及时行乐,才是明智之举。不过,罢了,今后或许奇夫会比他们有更佳的机会。有所追求,有所向往,才是人生的乐趣。 那尔撒斯在隐居巴休尔山之前,身为宫廷中人,多少有些浮名。而在达龙出使绢之国时,亦曾与该国名门淑媛相恋。详细情形,奇夫自不得而知,但他俩都足以当他的恋爱劲敌。 与奇夫一样,不,要更不快活的是耶拉姆。 “那尔撒斯不在吗?” 亚尔佛莉德串门子时,耶拉姆心里很不高兴道: “不要对那尔撒斯大人那副亲密模样,才认识没几天。” 亚尔佛莉德毫不理会。 “交往时间的长久,与交情深浅是两回事。这一点也不懂?” “你连那尔撒斯主人的喜好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对我煮的料理,他没有提出任何批评。” “那是因为那尔撒斯大人心肠好,并不是你的料理合他的胃口。” 轴德族长的女儿横眉竖目道: “你说什么?论辈份,我可多了你好几岁,你父母没有教导你如何对待长上辈?” “教了呀!只说论礼仪要看对象。那尔撒斯大人有雄心壮志在,如果你来打扰,我可不能原谅。” “我才不需要你原谅呢!” 两人一言不和,你来我往,大吵大闹起来,最后,亚尔佛莉德冲出房门,心中仍难掩愤怒之情。她实在不愿与那尔撒斯的同伴发生任何争执。况且,她也想从耶拉姆身上得知有关那尔撒斯的事。 亚尔佛莉德回到自己房间时,法兰吉丝已入完浴,换好衣服,在地毯上擦拭长剑。突然间,看到貌美女神官专注的神情,不禁在她身旁坐下,法兰吉丝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女。 “你,喜欢那尔撒斯?”女神官面带微笑问道。 法兰吉丝的美,着实令亚尔佛莉德折服。轴德族长的女儿姿色亦不差,但与法兰吉丝相较,美的深度及广度,仍略逊一筹。 “……不行吗?” 语气中带些不平。法兰吉丝微笑道: “如果你喜欢那尔撒斯,就不要成为阻碍他的人。那位仁兄,现在眼中只有国家,热衷于如何重建国家,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你再观察他一阵子不是较好吗?” 亚尔佛莉德认为美女审官的话没错,只是一时无法令人接受。 “造国兴邦,真没意思。不过日又形成新的贵族和奴隶。像那尔撒斯头脑这么好的人,应该不会不注意到此事才对。” 少女气势之强及反应之快,令女神官不禁莞尔。 “也许吧!不过,‘你的’那尔撒斯,或许可以找寻到如何克服这层障碍的道路吧!” “……” “你就是认为他是这样的男人,才喜欢上他的,不是吗?” “知道了。” 亚尔佛莉德回答,多少有些懊恼与挫败感。 “不过,你也真爱管闲事,为何这么多嘴?” “如果你觉得我多话,那就请你原谅了。我确实是多管闲事,只说了些个人的经验谈,不过,我倒不认为是事不关已。” 看见法兰吉丝的表情,亚尔佛莉德也不好意思多说。美丽的女神官甩甩长发,继续擦拭她的长剑。 “告死天使”高兴地鸣叫着,因为它的“少年好友”——太子亚尔斯兰为它拿了块肉来,以答谢它的救命之恩。 “奇斯瓦特,另一只呢?告死天使与告命天使一直都在一起的呀!” “这件事是这样的……” 奇斯瓦特声音略为沉重。 “我曾派遣部下潜入王都刺探军情,并由这二只大鹰往返通讯。这名部下虽然是一名黑奴,但因尽忠可信,就让他成为平民。他着实认真于这项工作。不过,好像落入敌人的手中,连日来音讯杳然。” “告命天使也……?” “或许……” 奇斯瓦特表情凝重,轻抚着告死天使的头部。大鹰啄着肉,心情愉悦地拍动翅膀。 “比起告死天使,告命天使可能是差了一些。但两只鹰感情非常要好,我对它们俩亦一视同仁。现今,希望我所担心的不会言中。” 亚尔斯兰点头。 多年前,自西方边境回王都,报告战绩的奇斯瓦特,即带了两只雏鸟。看到这对鸟,亚尔斯兰爱不忍释,但想到这对兄弟不好相离,也就作罢…… 亚尔斯兰将话题扯开。但不是眼前的事情,而是针对自己新临主政时,有意思废止奴隶制度,请教奇斯瓦特有何见解。 “您是说解放奴隶?” 奇斯瓦特睁大双眼。 亚尔斯兰点头。自逃出诸侯荷迪尔的城堡之后,一路山中逃难时,王子一直思考这问题。那尔撒斯说的是,仅一时感情用事,解放一部分奴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若能拟定好详细计划,花费时间整理出各个条件,再举国同时施行,是较为可行的办法。 奇斯瓦特若有所思,望着啄肉就食的告死天使。 “那尔撒斯所言及殿下的决定,都相当了不起。我个人并无任何异议。不过,设若通令实行此制度,或恐大半诸侯不与殿下为伍。” “那尔撒斯亦如此说。” 亚尔斯兰笑道。年纪虽轻,但略有苦涩的情绪浮现在他五官端正的脸上。 “然而,我想赶走了鲁西达尼亚人之后,不能让帕尔斯故态复萌。既无法使国家比战前更进步,那么,战争便毫无意义。” “当然。您父王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至今尚未听说,安德拉寇拉斯国王有意废止奴隶制度。” “如果我能救出父王,我的发言权增强,必能劝服父王。” 语气似乎有自我惕励意味。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四人并排走过石砖长廊。为了商讨对鲁西达尼亚的作战计划,四人被召至巴夫曼的房间。 “老巴夫曼的态度,我很在意。” 边走着,达龙抱胸说道: “就连我伯父亦是,这个国家的老人,似乎很喜欢对年轻人有所隐瞒。老实说,真不是滋味。” “他打算叛变吗?” “果真如此,我会除掉他。” 奇夫闪着蓝眼珠,法兰吉丝摇摇头,长发随之飘动。 “如果能这样直接采取行动,老巴夫曼也就不会苦恼了。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像巴夫曼这类老将,为何会心有动摇呢?” 此时,不仅法兰吉丝、达龙及奇夫都将视线集中在那尔撒斯身上。那尔撒斯独自陷入沉思,最终仍无发表任何意见。 巴夫曼的房间中,奇斯瓦特亦在场。商讨交谈中,几乎未产生任何结论。 对于年轻人热烈讨论,巴夫曼显得相当不耐烦。 “贸然行事一点利益也没有。目前尚未查明国王陛下是否安然无恙。至少,今年之内动兵的话,我绝对反对。首先应先观望国内各势力之动静之后再行事不迟。” 达龙眉头紧竖看着身躯硕大,说话振振有词,致使黑甲胄微微耸动的巴夫曼。 “让亚尔斯兰殿下立于阵前,号召恢复帕尔斯王权,乃天经地义之事,我们若不先发动兵事,国内各势力将群龙无首。就不知巴夫曼将军,为何心存犹豫?与其说慎重其事,倒让人觉得您心不在此。” “达龙,好了,到此为止。” 那尔撒斯制止好友。此乃此次会议之中,那尔撒斯第一次发言。他看着巴夫曼的眼神,心怀他想。 “哥达尔塞斯国王治世开始,在战场上,从不惧任何敌人、不落人后的巴夫曼将军,现已面临年老年衰之苦,侠义之心完全磨灭,只想安乐度过晚年,享受清福吧!已和我们这些有满心期待、满腔热诚的一群人有所不同罗!” 受到严重刺激的老将军满脸涨红,气咻咻道: “你说什么!乳自未干的小子!” 巴夫曼声音转为激昂。本想再反驳几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忿忿不平地站了起来,背对大家,走出自己的房间,仅丢下一句,“我要出趟远门”,随即离去。 如此,作战计划并未获得具体结论,便草草结束。 “……生气了?” 达龙苦笑地说道,乃因为他早知那尔撒斯挑拔老将军的理由。那尔撒斯原想藉激将法,让巴夫曼说出真心话,没料到最后,老将军仍然克制住自己,不说出原委。 “这老人相当难缠,故意一副气咻咻模样离席,来逃避问题。” 那尔撒斯说道。 奇斯瓦特轻声将故巴夫利斯将军交给巴夫曼一封信的事告诉达龙。 “伯父的信?” 达龙抬高眉头,面露惊讶表情。奇斯瓦特点头。 “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会战之前,这封信到达巴夫曼将军手上。至于内容,就不得而知,巴夫曼将军心有所虑,似乎心事重重,就从收到那封信之后开始。可能是极其严重的内容吧!” 达龙闻言,精悍表情蒙上一层薄纱似地。推想起,会战之前,他亦曾莫名奇妙地向伯父宣誓保证,即使发生任何事,必赤诚效忠亚尔斯兰王子“个人”。伯父到底知道什么事?又向老战友交代些什么秘密? “那尔撒斯,你猜得到吗?” 女神官问道。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法兰吉丝小姐。我又不是千里眼。”那尔撒斯回答,面有难色,陷入苦思状。奇夫神情自若,看看大家,不说半句话。 出了城的巴夫曼,独自策马走在岩山丛林间。这些年轻小鬼,岂知我心中苦涩?巴夫曼心中呐喊。不知人辛苦的年轻小鬼们,拿太子当挡箭牌,尽是无的放矢。如果知道真相,又作何感想? 正想着,突然一山岩后有人马晃动。经验老到的万骑长早注意到了。 “谁?” 巴夫曼大声叱喝。 近五十年岁月都在战场上打滚的老战士,声音宏亮,令人闻之肃然。 昏暗中,一股股风从年迈的万骑长周遭流动,并无人回应。 巴夫曼立即拔出腰身上的剑,动作不仅快速且毫无间隙。完全是沙场老将的架势。 “帕尔斯万骑长巴夫曼,赐你这愚人应有的死期!” “……竟直呼我巴夫曼?” 薄雾昏暗中,从巨大山岩后,出现一名骑士。巴夫曼屏息。昏暗中浮现的银色面具,让豪壮的老战士升起阵阵厌恶感。 “你的脸我的确是有印象。” 从银假面里发出的声音,傲慢中带些奇异的怀旧感。见此情状,巴夫曼略为迟疑迷惑。 “我不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妖。” “说话放肆无礼,就念你是旧识,原谅你一次。想想十六年前吧!你将过去种种,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话者言语怪异,巴夫曼紧蹙灰眉。 “我是不能放过安德拉寇拉斯的心腹巴夫利斯。但留你在世,安享晚年倒无不可。况且再怎么说,你也是教我剑弓技的恩师之一。” 顿时,巴夫曼灰眉大动,灰须之下,气息嘘喘道: “那、那、你是……” “哦,想起来了?还好,好像没那么健忘。” “你是……你就是……” 老战士声音颤动。 “巴夫曼大人!” 此时,喊声震天,隆隆马蹄声响起,阴暗中,奇斯瓦特带领十多名骑兵,策马前来。 席尔梅斯静静地调转马头。巴夫曼未及阻止,对方已迅速拉起马辔,策马离去,再次回头看巴夫曼时,银假面晃动,颔首示意。奇斯瓦特欲紧追其后,巴夫曼立即制止道: “不,奇斯瓦特大人,不必追。不能追。” “为什么?巴夫曼大人。看见我们就逃,必定是与太子殿下为敌之人。” 拉住马辔的奇斯瓦特,当然想问明原因,但巴夫曼又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只好强作说词。 “不,我想,那假面男子,一定只是诱饵。” “诱饵?” “没错。你我两人若带兵追击,培沙华尔便闹空城。虽然不会立即沦陷,但城垒若遭围攻,恐怕我们返回之后,就难以收拾了。” “……说得是。” 奇斯瓦特点头,眼神中充满不满与疑惑。不,或者说巴夫曼本身因对奇斯瓦特有所隐瞒而心虚,才如此觉得。 “城堡里还有亚尔斯兰殿下。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下令我们必须坚守好岗位,千万不可草率疏忽,是吧,奇斯瓦特大人。” 奇斯瓦特望着快速策马回城,渐渐消失在薄夜中的巴夫曼的背影,不禁皱眉,自己亦御马离去,部下则尾随于后。 事实上,奇斯瓦特为探知巴夫曼的秘密而疑惑不已。 潜入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决意如此做的唯一理由是,方才万骑长巴夫曼的反应。 那位老将与那尔撒斯不同。应知尊崇王家血统及王位正统性的道理。他与他所带领的一万骑兵,若能投效席尔梅斯旗下,歼灭鲁西达尼亚军,恢复故土的日子必不远矣。 席尔梅斯打算单枪匹马潜入培沙华尔城,查迪持反对态度。 “殿下,这可危险了。现今那座城,是亚尔斯兰一党人的巢窟。” 查迪之所以反对,有其原委,但持慎重看法,便不太像这充满勇猛气势的年轻人的作风。 “我想有冒险的价值,说做就做,已经决定,不用再多说。” “好就请殿下带我一起前去,若不善尽保护殿下之责,将有愧先父在天之灵。” “不,你在城外等候。无人指挥士兵也是不行的,同时,可能的话,尚可内外呼应,一举拿下培沙华尔城。” 席尔梅斯内心并无此把握。只是为了把查迪留在城外才说的。这种行动,并不适合查迪。同时,不随便下命令,亦是对查迪已故之父卡兰有个交代。

奇斯瓦特的特别接待室里,在青铜油灯照射之下,屋里笼罩着淡淡的橘红色。地毯上,坐有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及奇斯瓦特等人,展开东方国境一带地图,进行商讨研究事宜。假若直接攻破王都,又该如何防御一旁虎视耽耽的辛德拉国的军队等等问题。他们丢下老迈如又老又病的水牛般的巴夫曼,一伙年轻人迳自进行研商。 现今辛德拉国,卡迪威及拉杰特拉两位王子派系争相讨伐。余波漾及东方国境,就如几天前,奇斯瓦特才与辛德拉交锋过。 两位王子当中,任何一位未获完全胜利之前,辛德拉政局必不安定,亦将威胁到帕尔斯东方国境。另一方面,该对哪位王子施恩,援助哪位王子,才无后顾之忧?亦是此次商讨的重点。据奇斯瓦特探查军情结果,拉杰特拉王子这方较居劣势……。于是,亚尔斯兰询问那尔撒斯的意见。 那尔撒斯很爽快地回答。 “帮助强者,并无意义。援助弱者,打倒强者,才算是施恩。” “那么,那尔撒斯言下之意,就是应该援助拉杰特拉王子?” “基本上是。不过,尽可能的,应先了解拉杰特拉的为人。” 那尔撒斯转向奇斯瓦特。 拉杰特拉并不一定是位知恩图报之人。设若他是位认为施恩是种负担的人,则他可能打破约定或失信,反倒入侵帕尔斯。甚且,如他是位枭雄之类或贪求无厌之人,则他可能利用曾经援助他的帕尔斯军,安心收兵返回故土之际,来个背后袭击。 此点,不仅是奇斯瓦特,在座其他人应更具此常识。 几天前,他从辛德拉士兵处得到的口信,拉杰特拉王子,既有野心,欲望亦大,好似不太能信任之人。况且,就王位继承顺序论,拉杰特拉乃在卡迪威之下。由此,亦可证明他确实是位觊觎王位制造事端的野心家。 “这么说来,援助拉杰特拉王子,毫无用处了?” “不,我想援助拉杰特拉王子还是较妥当。” 那尔撒斯说着,看了大家一回之后,说明理由。 “当我军撤退时,拉杰特拉来袭,此时,杰特拉认为我军已松懈士气,胜利必属于他自己。我军正可利用对方过于大意之心。” “哦……” “反之,卡迪威若获胜,对国境地带亦有野心,也可能入侵来袭。因此,让拉杰特拉得胜,事情或许单纯些。拉杰特拉即使获胜,亦无法立即统一全国。我方若从背后突袭一次,对方一旦失利则此后暂时会将重点摆在国内统一方面。” “确实,在此其间,我方无后顾之忧,可全军进军王都。” 达龙补充道。其他三人深表赞同。只有奇斯瓦特心有不安。假设巴夫曼不合作,奇斯瓦特只有自己的部下一万骑兵,如此兵力,恐难对付辛德拉及鲁西达尼亚东西两方强敌。 亚尔斯兰看看那尔撒斯,那尔撒斯以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 “不用担心。这里有十万的兵力。”

会议告一段落后,亚尔斯兰并未直接回卧室,反而走向通往城垒上的长廊。 达龙和法兰吉丝原想随行护卫,却遭拒绝。 “让我一个人静静,这座城中应不会有危险。我想呼吸一下晚间的空气。” 既然如此说,两人只好退下。 站上东城垒,亚尔斯兰轻轻地伸下懒腰。空中的星光,无声无息地向王子撒下来,就如青罗纱窗布般紧紧地包裹住他。 虽然寒冷,心情却舒畅的夜晚。原因之一,是因连夜的逃亡生活,终获解放。既入完浴,也用完丰盛的一餐。就寝之地,不再是草地或地面,而是宽敞舒适的大床,实与今晚以前完全不同。 当然他并非期待如此安乐的生活。明天起才可谓真正进入完全的战斗。非得击退鲁西达尼亚大军,收复王都叶克巴达那,救出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及母后泰巴美奈不可。十四岁的少年,身负的重任不可谓不大。 幸好,他拥有不可多得、能干有为的忠实部下。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必能帮亚尔斯兰完成复国太子的任务。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一生崎岖命运的转机。自幼,并不知自己是王子。宫廷生活仅只二年,如今远离王都,来到此边境要塞…… 突然间,王子全身一颤,附近,隐约可听见甲胄嘎嘎响声。 “来者是谁?”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似他人的声音。 夜气弥漫,侵袭着王子的脸。 亚尔斯兰屏住气息。城垒旁,有一人影晃动。 身材如同达龙或奇斯瓦特般高壮均称。唯一不同的是,头部戴着银色面具,直逼亚尔斯兰而来。 “原来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一直互为传闻中人物的银假面与亚尔斯兰,第一次面对面。从达龙与那尔撒斯曾与他交锋过的人口中说过,有足以令人心惊剑技的男子。 “你这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重..述一次的话中带有极欲见血的饥渴。亚尔斯兰全身战栗起来。 “我正是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帕尔斯的太子亚尔斯兰。你也报上名来!” “王太子?那只是僭称。你只不过是那厚颜无耻的篡夺者所生下的可怜的小杂种。” 银假面眼中充满熊熊毒火,无声地烧向亚尔斯兰。 席尔梅斯感觉到全身上下,激情沸腾。这该是天神护佑于他吧?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就在眼前。而且,身旁无勇武部下,仅只一个人。 事实摆在眼前,席尔梅斯不能再隐瞒,真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巴夫曼不同,亚尔斯兰并没有隐藏自己而感觉敌所在的能力。 席尔梅斯手持长剑。 “我不会马上杀你。十六年来所受的辛苦折磨,不能就此一击结。首先,先斩下你这小杂种的右手腕。” “……” “下次见面时,再拿下你的左手腕。如果命大还活着,就再砍下你的右脚踝。” 长剑出鞘声中充满了死的威胁恐吓。亚尔斯兰亦拔刀,但声音就像野兔面对张牙舞爪的猛狮般的弱势。 “生而为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就是你的原罪。怨恨你的父亲吧!” 银假面的斩击,正如亚尔斯兰料想般勇猛。亚尔斯兰防卫着,但离完全防卫尚差一大段距离。论力气与剑技,即使再多加五十个亚尔斯兰,亦无法与席尔梅斯对抗。 长剑被扯上夜空,亚尔斯兰猛然往后倒,背部贴近了望台城墙上,呼吸急促。痛苦恐怖的眼神中,充满了银假面逐渐逼近的影子。死命地想抓住任何可供利用武器的手,似乎摸到他想要的东西。城垒上,挂着照明用的火把,恰巧被亚尔斯兰的右手碰触上。 银假面挥舞长剑。 “让你知道厉害!安德拉寇拉斯的小杂种!” 第二次斩击,一如预告般地斩向亚尔斯兰的右手腕。然才只半瞬间,亚尔斯兰右手抓起壁上的火把,使劲往前刺去。 火把撞上银假面,火屑纷纷散落下来,在银假面前激撞出来的火把光芒,就如满月一样的光亮。惨叫声突起,银假面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往后退。 亚尔斯兰眼见这幕而不知所措。一支小火把刺到他面前,却让这位气势凌人的强敌畏缩不前。 调整好呼吸,强忍住背腰部的疼痛,亚尔斯兰站了起来,两手紧抓住火把。而相反的,银假面双肩耸动,呼吸急促。 “小杂种……” 呻吟声中,充满了极度憎恨。席尔梅斯一直以为,他已经完全克服了十六年前对火的恐惧感。 事实上并没有。如此恐惧感显露在小杂种面前,是何等的侮辱? 这男子怕火! 亚尔斯兰紧抓火把,一步一步地向银假面逼近。银假面一面哀鸣,一面呻吟咆哮,身子却直往后退。且心中不停地诅咒潜藏许久的脆弱,因怕火而不断畏缩。 此时,零零乱乱的脚步声向此趋近,可听到呼喊亚尔斯兰王子的声音,人影逐渐朝两人所在的位置逼近。 “就是这家伙!” 众人异口同声道。 左方是达龙、奇夫,右方是法兰吉丝、奇斯瓦特。四位勇士,手持五把刀剑,团团围住银假面,筑成一道白晃晃的刀栅。 眼前无一是弱敌。本想斩杀亚尔斯兰的席尔梅斯,如今却身陷危机四伏之地。此时,银假面席尔梅斯反而不再咬牙切齿。 奇斯瓦特看看其他三人,之后往前走了半步。 “这男子交给我。入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之城者,就由奇斯瓦特亲自料理。” 亚尔斯兰,在稍迟到来的那尔撒斯庇护下,距离决斗现场十加斯(约十公尺)的城垒边处一旁观望。眼神中还冒着烈火的席尔梅斯,重新举起长剑,气势凌人地说道: “四人全部围过来吧!要不然,你们不可能打倒我的。” “口气真大,就让我来堵堵你的喉咙,死得痛痛快快。” 奇斯瓦特手持两把刀,脚尖轻轻滑行,向席尔梅斯逼近。 其他三人,各退一步,不约而同地围成圆圈,防止席尔梅脱逃。席尔梅斯背后离城垒不远,其他方位,皆有劲敌持剑相向。 就在此时,四人背后传来巴夫曼的叫声。 “不行,不能杀他!” 老巴夫曼的制止声几近哀求。 “杀了他,便断了帕尔斯王室的正统血脉,不能杀他。” 一瞬间,四人原备好的五把剑,就像在冬夜寒气中,冻结起来。 席尔梅斯藉机一跃而起。 奇斯瓦特的双刀,只在月光中斩击到对方的影子。席尔梅斯的剑,铿锵一声,抵住奇斯瓦特左手的刀。而奇斯瓦特右手的刀,仅碰触到席尔梅斯的胸甲。 接着刀声四起。跳跃而下的席尔梅斯的长剑,此次与法兰吉丝的快剑交锋,才一转身,又与奇夫的利剑激战。刀锋相斥,激起阵阵火花,一时刀锋钢烧味弥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力道强、速度快的达龙长剑,击触到席尔梅斯的肩膀。不,正确地说,就在瞬间,闪过席尔梅斯的肩处。同时,为了躲闪达龙强劲的进击,席尔梅斯因而顺势往靠近背后的城垒处,纵身一跃。 银假面的身影,在黑暗中飘起,坠下,随后听到落水声,跳入濠沟了。 “逃跑了……” 往城壁边漆黑的濠沟底下,观望一阵之后的奇夫叫道。等到他转过头来时,发现其他三人,定睛注视着巴夫曼。巴夫曼的叫声,对他们而言,到底是不能置之不顾的。 杀了银假面之男子,会断了帕尔斯王家的血统!巴夫曼如是说。这番话,使他们四人剑下多所顾忌,否则,席尔梅斯必难逃脱四人的围攻。 巴夫曼之所以说此话,得有二大要因。 其一,银假面有帕尔斯王家正统血缘。 其二,亚尔斯兰王子与帕尔斯王家正统血缘无关。 若无此二大要因综合之,巴夫曼是不会如此叫的。 ……在巴夫曼叫喊时,最早感觉到此事的要属那尔撒斯。不过其他人在不久后也一定发觉到了。巴夫曼到底知道何事?有何隐瞒之处? “巴夫曼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达龙的声音,早已不含对年长者的尊敬,完全是盘问的口气。 如今,四位战士改变方才守备方向,对巴夫曼采半包围形式而立。不知何时爬上城垒的耶拉姆及亚尔佛莉德,睁大了眼,注视着这情景。 “巴夫曼大人!” 这次是奇斯瓦特粗暴的声音..。 此时,亚尔斯兰走上前来。 “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巴夫曼。” 亚尔斯兰的声音,透露着些许不安。王子亦意识到老人话语中,隐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内幕。阵阵颤抖传上了扶着王子肩膀的那尔撒斯的手。 那尔撒斯后悔,心想早该宰了眼前这位令人挂心的巴夫曼。他没有想到,在此关键时刻,巴夫曼竟说出要命的话。 “请饶恕,请饶恕我,殿下。我是一时心乱,才说出此话。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巴夫曼双手双脚伏跪在城垒石砖上。俯看他鬓发灰白的模样,亚尔斯兰默然不语。既然王子不表示意见,其他勇士亦不便置喙,只有看着王子及巴夫曼。那尔撒斯发觉到自己在无意识中紧握着长剑的以手此时放松下来。 一名骑兵赶来城楼上,面对奇斯瓦特大声报告。 “大事不好了。方才,数万辛德拉军队,乘着黑夜,冲过国界来袭!” 新的紧张局势,打破了此处寂静。奇斯瓦特叹了一口长气,收起双刀,大步快速地奔下城楼阶梯。 亚尔斯兰亦长长叹了口气。心想,与其现在勉强打破老战士的顽固,倒不如先用心思在如何防御辛德拉军的侵略。或者说,亚尔斯兰心中亦害怕从巴夫曼口中听到某种事实。 “巴夫曼,改天再仔细地告诉我这件事。” 王子奔下楼阶,随后战士们亦尾随下楼。那尔撒斯回过头去,看了巴夫曼一眼后,亦无言地步下城楼。 众人离去后,只留下巴夫曼一人,跪在城垒上,表情木然。 再过半个月,帕尔斯历三十零年即将结束。 漫漫长冬,就如巨大且厚实的壁垒,企图截断亚尔斯兰的未来。 后记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写完了一本书后还会写后记的勤力份子。但基于第一集出了的错误,我只好借这儿一边向大家道歉,一边修正了。 首先,第六页的地图上的地名,“特兰”变成了“杜兰”,“柏斯鲁山”也变成了“柏苏bbr>鲁山”。这都是制作地图时的错字。(按:这是指原装日文版) 至于另一处,则完全是作者的过失。女神官法兰吉丝侍奉的神名字变成了“密斯鲁神”,正确应是“密斯拉神”。“密斯鲁”是个在这世界中位于埃及的国家名。(按:这亦是指日文版) 为了卖弄知识,结果落得如斯田地,犯上这些没必要的过失,还真可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了,敬请见谅。 其次,第二集的标题是“真假王子”。这是源自第一集的形式,以四个汉字组成,既是其中一章的标题,亦作为全书的标题。要继续这形式,一下子令我很苦恼,但想到之后,我的脑袋就给快乐全占据了,世上竟有这99lib?样的事呢。 后来几集的题目已决定了,例如“汗血公路”、“王都夺还”、“蛇王再临”等,无惊无险的话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主角方面还真不得了,没有事可以比为他写传记更教人高兴了。大家还请悉心等待“闭关之前”、“幻想干涸”、“作者困惑”等标题出现之日吧。 再下来的废话是(真的有很多废话想说),第一集开始时是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十月,第二集结束时是同年的十二月。两集之间只过了还不到两个月。亚尔斯兰也好,他的传记作者也好,都是不会向前走的人。 这不是个不终结的故事。它会有个完整的结尾。在那页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写下去。希望大家可以耐着性子奉陪到底。总之,下一期请多多指教。 编者 拜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