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露西艾拉以诚待人》 序章 这个魔界水好深 穿越,实在是一项风险系数巨大的“投资”。 那么多的前辈,通过这样的际遇,从平庸的小人物咸鱼翻身,从此开展一段风生水起的异世界彪悍人生——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一种“托”。别看这些“经典样例”个个令人血脉迸张,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取代故事中年的主人公,左握神兵开无双,右搂佳人啪啪啪,可真正要实践起来的难度嘛…… 只能微笑了。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极大的,买家秀和卖家秀之间的区别……不去想到也罢,越想越是憋屈无奈。 假如一个男人,长相帅、身材好、武力强、才情高、天赋绝佳又运气爆表,那么他的异世界规划中,的确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比方说先推倒个公主什么的。问题是,这种顶端的配置,怕不是神明大人的私生子才有的待遇。 因为“意外”而穿越的各位,还是先保佑穿越后的状况不会比穿越前更糟糕吧。 一名平凡的男青年,除非特别作践自己,老老实实学习、工作、赚钱,不出意外的情况,三十上下通常也是能够成家的。也许老婆未必有多漂亮,薪水未必有多丰厚,但日子总不至于和“糟糕”扯上关系。 ——这就是这个世界,以及当今社会赋予平凡人的“低保”啊。 穿越过后,一切洗牌重来,有一定的可能性会一飞冲天,但在这美好前景的反面,同时意味着宝贵的“低保”没有了,运气不好,处境保不准就要比原先还要恶劣许多。 比如说,满怀着对异世界美少女的期待,结果发现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而这类能让一部分男同胞恨断肝肠的状况,在某些环境下,甚至都不是什么值得挂念的烦恼……因为这种“烦恼”显得太过奢侈了。 …… 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以前叫什么名字,她自己也都不记得了。倒不是说她来到异世界后渡过多么长久的时光,实际上她经历了穿越一事也不过几年之久,关键在于,这是她自己选择“遗忘”的。 ——为了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脑海中的知识与见闻,被她保留了下来,而具备着浓厚个人印记的自身经历的记忆,在魔界那充满压迫与威胁的氛围下,必须被放弃……一名出身于和平年代的人士,他(她)身上的气质就算在此世的人族之中也显得格格不入,更别说是在魔界了。 名为【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的魔族少女,便是无奈的妥协之下的产物。她有着极为“接地气”的魔族的处事风格,可内心深处的归属认知,却永远无法融入到这个族群之中,所以相比起魔族的名字,她更愿意以【露】这个更像人类的简称来与他人交流。 每当挖掘利用起脑海中储备着的不同体系的知识的时候,身份与认知上的错位感和矛盾感,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同时,脑海深处铭刻着的几段信息,更是让她禁不住的惶恐。 令她恐惧的根源,便在于君临于魔界顶点的那几位魔王,非常不巧,她全部认识。 熟知魔王们的来历,并不是幸运与资本,只能让露认识到,自己穿越到的这个魔界,根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是非之地。如果可以,露甚至有想过彻底丢掉所谓的人类的“良心”,为魔族为魔界出谋划策,建功立业,把战火烧到人类的世界中去……但是真的为他们卖命,下场绝对会很惨。 露的直系上司,拥有着【哭泣之眼】这种文艺又拉风名号的女性魔王赫尔德,在她那来自异世界的记忆中,便是劣迹斑斑,有着多次坑害自己的同僚、下属的记录。 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摊上这样一名黑心老板,露甚至都没有转投门庭的意图。 和大名鼎鼎的“二姐”同处此世魔界顶点的是哪些大咖呢? 【恐惧之王】迪亚波罗……露曾经亲眼见过这位魔头,支撑着那副可憎狰狞面容的身形,却是意外的纤细,宛若女性——结合记忆中的资料,妥妥的还是七合一“莉亚波罗”版本。相比起多少还要顾及形象和吃相的二姐,大菠萝黑起自己人更加丧心病狂,果断不能选啊。 【魔帝】蒙德斯……这货对于手下的态度那可是相当恶劣的,管你是忠心还是不忠心,榨干了利用价值终究难逃死路,选他做主子那绝对是脑子瓦特了。 【灵魂收割者】莫拉格?巴尔……这家伙还有一个称号叫做【强*暴之王】,直接pass。 【暗影之王】德古拉……伯爵的风评其实还是不错的,问题是这位的运气实在是有点背,跟他混实在是前途堪忧。 【死亡之翼】耐萨里奥……大表哥不但有过对同族下黑手的劣迹,而且还是个相当自我的利己主义者,同样不是一个好上司。 ——真的是全靠同行衬托,对比之下赫尔德竟然还是最优选择。 其实魔界还有一位相当低调的魔王,低调到露别说去接触了,甚至都不曾听说过她的名号……考虑到在二姐赫尔德的手下干活,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身家性命的危险,露也不愿意对这位魔王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省的平白惹事。 至于这个魔界为什么聚集了这么一帮无法无天的大佬,露也不得而知,不过其中大部分本身就是原本世界中的“魔族”的领袖,死亡之翼耐萨里奥稍微勉强一些,但你堕落黑龙加上持有的神器“恶魔之魂”,放在这里也不显得突兀。也算是难为他们能在魔界,维持着这么多年“表面”上的和平了。 这份虚假的“和平”维持了多久,作为“新人”的露,自然是不甚了解。不过,似乎是要到头了……因为就在昨天,一向低调做魔的露,意外地收到了自家顶头上司的传唤。 …… ——【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经过七人议会的多日研究探讨,议会已经决定了,就由你前往现世,寻找机会破除两界封印。】 ============ “你来了……嗯,看来你对于那一项任命,并没有异议?” “我如果恳请大人您另请高明,您会同意吗?” 显然,魔族的社会体系,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上级征求下级意见的情况的,哪怕赫尔德作为魔界的一方君主,看上去比较“通情达理”,露也不会当着对方的面对此次派遣表现出任何不满与推脱的意愿来……毕竟,从那“特殊渠道”得来的认知中,这位魔王本质上可是相当霸道狠辣的角色。 “但看得出,能得到前往人间现世的机会,无法让你生出欣喜的心思。” “只是去旅游玩乐,那我应该会很高兴……唉,请直说要点吧,特意找上我这么个名声不显的魔,怕是任务的前景不简单呐。” “哦?你不问我,为何偏偏要找上你?” 雍容华贵的魔王不禁轻挑柳眉,魔族少女的回应稍稍有些让她意外,虽说她看中的就是露性格冷静沉稳,但情绪过于平和,也不免让她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我相信,促使您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自身的优秀。” “很狂妄的自信。” “因为我想了一夜啊,大人您麾下之人,确实没有比我更能胜任这项任务的人选了。” 身处心机深重的魔王之前,早已有所准备的露脸庞上不露丝毫的惶恐,张扬狂妄的字句,被她以平静无波的口吻说出,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件不容置疑的客观事实。 “我不贪图权名,也不痴迷力量,【欲望】较之别人更少的我,相对而言极少有机会因为私欲而误大事。此次我所肩负的任务,不是覆灭一支军队,也不是祸乱一个国家,打通两界被封印的通道,不仅时间漫长,更会与多方势力纠缠、交锋——缜密、冷静、不出错,才是您优先考虑的方向。” “你说的没错,这正是我找上你的原因,索克莉姆……但是,我认为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特质,你没有提到。” 露的内心不由地哀叹一声,心想自己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道坎。 “我明白了,那么我所欠缺的‘品质’,还请大人您为我补足。” 冰凉的刺痛感,瞬时直入心口,尽管露的面容上依然不露半分情绪,实际上在心中早已经是骂开了锅——自己刚表完态就动手,分明就没打算给自己选择的余地……不愧是“二姐”,对同僚下属下起黑手来,还真是毫不含糊。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就清楚自己的立场这一点而言,比不少人都要强。”赫尔德方才动手的时候,十分确定露自始至终没有反抗的征兆,敢放任自己的致命要害被攻击还不为所动的,如果不是太忠诚,便是过于理性冷酷,“所以,我也不会吝啬善意——现在感受自己的心脏,有何不同自行体会吧。” “嗯……”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等套路在赫尔德的手中自然是炉火纯青。露已经“献上”了【忠诚心】,有了制约属下反叛可能性的手段后,赫尔德当然也明白,不能和蒙德斯那家伙一样一味地压榨属下的价值。 露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有一道不寻常的魔能蕴绕,似城墙,也似牢笼,将心脏稳稳地“保护”其中。 “这道力量,其中蕴含着的生命能源异乎常理……是超速再生的手法?” “没错,只要你的心脏没有被破坏,就算是全身骨骼被碾碎了,几分钟的时间内也能恢复如初。此行前去现世,路途上危险重重,这也是我的一丝心意。” “听起来,这似乎像是那两位大人常用的手段,但我并未有吸血的渴望。” 该不会自己也会有惧怕木桩戳心的弱点吧?虽说吸血鬼的平均身体素质确实优异,但露也不觉得穿越后自己的魔族体质差到哪里去……何况露听说,吸血鬼的情绪起伏较一般种族更为剧烈,特别是在某种方面——“恋爱脑”这种属性,露是敬谢不敏的。 听了露的质疑,赫尔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莫拉格巴尔那边最近人手好像有点紧张,你如果想成为吸血鬼我可以帮你引荐。” “……” 被那个魔头亲自转化而成的吸血鬼,实力那是相当可怕的,问题在于这家伙的方式与德古拉伯爵相比,略微可怕了一点——那可不是有些人想象中浪漫唯美的“初拥”,而是“强#暴”,而且要在这个过程中死亡,方才能重生为吸血鬼。 过程残酷,奈何经由这种途径,能够一步登天,直接成为大君级别的吸血鬼,依然得到很多追随者的青睐。 “您舍得吗?” “确实不舍得。” 至于赫尔德口中的“不舍”有多大的说服力,露绝对是持保留的态度,以这一位过往的劣迹来推断,假使真心决定舍弃掉自己,一定是会“物尽其用”,不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不停手的。 “有一个问题,我正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口。” “你说。” “当魔界的利益,与大人您的利益相冲突的时候,我应该优先顾及哪一边?” “你在质疑我?” “当然不是……但魔界可不是只有一位魔王呐。” 赫尔德派遣了她的直系下属,其他的几位魔王会那么好说话,予以通融?露是不会相信那帮魔头的节操的。 “没错,我这个层次的存在受限于大封印,无法介入到现世之中,只有你一人进入现世,那几名魔王绝不会放心,最后协商的结果,便是一人派遣一位心腹通过封印……嗯,我明白你忧心的是什么,放心,基于契约他们是无法将人选的名单告知出去的,反过来我也一样。” “想要寻求‘助力’,原来还得自己花费心思找寻哦。” “其中的尺度,你自己把握——不要留下马脚就好。” 第一章 偷渡失败 夜黑月高,本该是万物俱籁的休憩时刻,然而月色下的宁静之氛今日却被一股喧嚣狰狞的音色所袭扰——厮杀咒骂的声响、刀剑交鸣的声响,与飞溅而出的血液一同,渗入荒寂野外的土壤中。 “众人随我上啊!绝不能给那些异端喘息的机——额啊啊啊!” 话未完,狰狞扭曲的异形魔物的利爪,便撕碎了冲锋者的喉咙,喉管与脊椎被一并绞碎,只剩下后颈些许皮肉黏连在一起,但早就杀红了眼的剑士,意识消弭于虚无前的最后一刻,同样也把被祝福过的剑刃捅进了异魔的心脏。 他不是第一名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名。 “杀啦!为修士报仇啊!” 野蛮、嗜血,往往是套用在兽人或是蛮族身上的形容词,这类好战的种族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狂热,足以让他们的对手心惊胆战,未战先怯……但是,有一个种族在陷入到极端的情绪之中后,呈现出来的【狂热】还要令人惊悚三分。 那便是人类。 兽人蛮族等种族的“嗜血”,是基于他们对“战斗”本身的狂热,他们所推崇的是胜利带来的荣耀,所享受的是厮杀带来的快感,甚至为了【战斗】把性命作为赌注也在所不惜。而人类则不同,一向惜身的他们,是没有这种“荣耀感”的,所以常表现出诸如“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等懦弱的形象…… 如果这个“软弱”的种族,忽然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死战之心,只能说明一点。 ——他们根本不在乎战斗的过程、荣耀、尊严,所图的只有敌人的败亡与惨死。敌人的强弱、形势的好坏、希望的多寡,都不能阻止一群铁了心豁命搏杀的狂徒,【兽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玩命的人类,某种意义上,与亡灵大军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的眼中,不存在着生存的念头。 “这群疯子!” 被教会的战士所冲击的阵线,此刻已然显出了岌岌可危之态,而被众人浓重的杀意所盯上的几名罪魁祸首,现在早就没了最初的从容,通过邪术制造出的异魔,令行禁止且无所畏惧,本该是最优秀的杀人机器,却也无法从敌人的手上讨到便宜。 屠戮了三座村落而造就的军队,竟然被数量质量皆不占优的教会战士们,死死地压制住了? “我早就说过,见好就收,你们两个非要贪心继续下去……现在好了!今天就算我们能逃走,几个月的心血也全部没了!” 原本就对同伙的决定有所怨言的术士,眼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战力大量亏损,心中满是恨意——早知如此,拼着和同伙闹翻,他也要抽身事外啊。 “事到如今,唯有杀光这帮教会疯子,用他们的尸体的价值来止损了!” “我听你在放屁!长期沐浴圣光的教会人士能有多大作用?你根本就是想着拉我垫背,消耗我的实力来尽可能保全你自己吧?恕我不奉陪了,我要离……”心生退意的术士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大量鲜血反冲大脑,顿时头痛欲裂,“啊啊啊!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施加了诅咒……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要杀我……” 濒临死亡前一刻,这名术士才恍然惊觉,为什么另一名同伙此前一反常态地对那人言听计从,看来他早就遭到了毒手,剩下的不过是一具演戏的傀儡罢了。 ——嘭! 罪恶的身躯爆裂成漫天的碎肉,比市集肉摊上被废弃的边角料更为不如。 杀死了同伙,将剩余一批改造过的魔物的控制权抢夺到手,最后的这名术士把心一横,同时献祭在场的异魔,意图施展禁忌的召唤术,将被封印在时空彼端的恶魔召来现世,做最后的赌博。 “这种阵势……坏了!” 相较于专精战斗的猎魔战士,迪莉娅作为此次任务一同随行的教会祭司,空气中突然转变的气氛,她是第一个察觉到的。战场上的异形魔物,几乎散发出同样的微弱魔力波动,虽然在厮杀正酣的战场上相当不起眼,可这道波动的节奏叩击在迪莉娅的心房上,居然与她的心跳渐渐趋为一致。 心中的犹豫仅仅过了数秒,场面上的情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溅的鲜血近乎同时“沸腾”了起来——魔物的污秽之血与牺牲战士的鲜血交融在一起,黑的、红的,再难分清,化为浑浊的血雾,自四面八方向着正中央的邪恶术士聚拢过去。 那些正在与战士厮杀的魔物,齐齐嘶吼着,肉身快速干瘪、枯竭,最终魔能凝结为一点脱离躯壳,同样飞向了施法之中的术士。战士们也为这诡异的一幕而惊疑不定,再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那名十恶不赦的术士必然在施展一项恐怖的邪术。 “大家速退!” 已经认出了对方所施展的法术本质的迪莉娅,扯开了嗓门大声喊道:“马上就是更惨烈的恶战!别犹豫,被恶魔突破界限时候引发的魔能震波击碎,这种死亡毫无意义!” 迪莉娅当然想要打断敌人的施法,问题是发现的太晚了,现场的空间已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异常震波,以在场众人的手段已经不存在打断施法的可能。如果真是召唤魔界恶魔的邪术,在恶魔降临的刹那,魔能和空间的交互震荡足以杀死身处氛围之中的人类。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濒临极限的迪莉娅,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咬牙释放了两道大范围的群体祝福,恢复着战士们伤势的同时也附加了三重咒文的守护……本来迪莉娅还想着要再为众人施加个聊胜于无的武器强化祝福,奈何她自己也是气空力尽,几近昏厥。 “成……成功了……” 抱着最后一赌心态的术士,感觉到联系着自身灵魂的契约越发强大,明白这孤注一掷的选择,真的寻找到了一名强大的魔族。世人常说恶魔召唤困难重重,果然是因为那些人舍不得本钱的缘故吧! “现在该轮到你们引颈就戮了!” 术士张狂地叫嚣道,那不断攀升的魔能,似乎也在为他不断助长着气焰。 “这家伙竟然真的召唤来了魔界的怪物……该死,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几乎令人窒息的魔能,远远超出以往迪莉娅经验的范畴,可以说是在挑战着她的认知——来自魔界的真正的恶魔,与术士的邪术制造的“魔物”根本就是云泥之别。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现在他们应当撤退,调动更强的战力过来才是。 只不过…… 扫了一眼自己周围,发现没有一人露出畏怯神色的迪莉娅,也不禁苦笑起来。 ——期待这些忠诚于信仰的战士,明白牺牲有无意义,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啊~ “准备……迎战!” ================= 严阵以待的教会战士,受限于错乱的异界魔能的干扰,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降临的魔物所具有的力量,可是作为契约相联的召唤者,已经赌上了自己一切本钱的术士,此时此刻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兴奋地舒张开来了——强,真正的强,那般高度凝练厚重的魔能,根本不是人类后天修行所能比拟的,就算是寻常的恶魔,也不可能。 那只有阶级相当高的上位魔族,才能将暴烈的魔能完全驯服。 豁命一搏,结果抽到了一张王牌呐! 术士按下心中激动的情绪,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虽说召唤来了高位魔族,但是眼下第一要务还是得确立绝对安全的契约,才能让魔族成为自己的战力,而不是被其反噬。 “唔……如此富含生机的空气,真好……相比较之下,魔界根本就是一块贫瘠的不毛之地啊。” 血雾红光之中踏出的人影,意外的娇小,更是操持着仿佛未成年少女一般青涩稚嫩的嗓音。术士先是一愣,随即便释然了——高位魔族自身的天赋足够强大,近乎战斗机器的狰狞肉身已经并非必要,出现体态与人类相似的存在也非常正常。 “现世果然是个好地方。” 全身都被长袍兜帽笼罩住,不见真容的魔族少女,向着术士缓缓开口道:“能够离开那无聊乏味的魔界,说起来,倒是欠了你一个不小的人情……嗯,我可以允你提出一个要求,不需要支付同等的代价,算作是报酬。” “你必须确保我的安全,杜绝任何形式的伤害!” “太贪心可是不好的哦。”娇小的魔族少女笑了起来,“‘免费’的东西,一向是很难消化的,你一口气想要吞下这么大的便宜,让我无限期地充当你的保镖……” “不!我就坚持刚才的要求——契约的约束性我很清楚,你想要在现世久留,没有契约者是做不到的,为此,你付出一些心力护我周全,本来就是互利双方的好事。至于你所说的‘免费’……呵呵,契约的主动权尚在我手,你想空手套白狼未免太小看我了。” 与魔族交易是容不下所谓的“人情世故”的,面子、排场、气度,这些统统不需要也不能要,设下陷阱规避责任、甚至反噬其主的情况比比皆是,反正契约的约束力摆在那边,哪怕撕破脸皮,也得让强势的魔族定下不平等的条例。 “唉,指望着一个能贡献大量祭品的召唤者,是个天真的小家伙,果然是很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见语言误导无效,魔族少女在契约规则的驱使下,不得不优先排除当前威胁到召唤者性命的对象。 “狂热的眼神,决绝的战意,死战不退的韧性,初次战斗的对手就是这么一群人,就算实力不值一提,也着实有些麻烦。” “对你而言应当不难!” “蚂蚁也是能咬疼成年人的……” “我付出了我的全部家当召唤你,不是为了听你抱怨的!”感觉魔族少女隐隐有种消极怠工的情绪,术士心中也不由得恼火,为了安全他特地选择了不需要互通真名的契约类型,虽说能避免被魔族掌握真名施咒的可能性,但约束力相应的也差一些,“不求你全部杀死他们,击退,亦或者护我直接离开都可以!”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更加省力。” “既然有办法就赶紧用!” “真是性急呐你……” 带着一脸乖巧的笑容,魔族少女手中忽的现出了一柄幽蓝的魔枪,不露半分征兆地刺向了召唤者的喉咙,直接切断了他的气管和声带。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若死,自然就该打道回府了不是吗?” 术士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地想要出声,奈何喉管被断,他只能发出嘶哑的漏气声,无论是施咒还是怒骂,都已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这名魔族会如此果断地翻脸反戈?术士实在不明白,他所提出的契约内容并没有触及到魔族的底线啊!究竟对方是发了哪门子的疯,宁愿放弃入现世的机会也要违背契约杀死自己? “你知道,你是如何从浩瀚的魔族族群中,找到我‘响应’你的召唤的吗?” 魔族少女扬起头,露出了藏在兜帽下的娇俏面容,以一种恶意满满的“怜悯”姿态开口说道:“我本来都要成功抵达原本的目的地了,就因为你这家伙的召唤仪式,强行将我从既定的路线上拽走。尤其让我无语的是,一照面就遇到了一群侍奉神明的教会人士……呵呵,你觉得我以这种低调的装扮作‘偷渡’之举,是想要避开谁的眼线呐?” 即使现在将在场的人全都杀了,教会的祭司肯定也早就用专门的传讯手段将信息转达回去了。好嘛,这下子教会方面肯定会严密追查这么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就暴露了自己,露能给那个坏事的家伙好脸色看才见鬼了。 更别说召唤者还是抱着纯粹的利用心思,甫一接触,露就断绝了与其合作的想法。 “意外的缘分,以意外的结局收尾……我认为很合适,你呢?” 第二章 碰瓷的坏东西 半是泄愤地处决掉了那名不自量力的术士,露不免将注意力转向不远方向,那些自始至终保持着极度戒备姿态的教会战士。以露此行被交付的任务,和教会发生接触与冲突是早晚的事情,但眼下这般情形的“相遇”,实在是让露为难。 第一时间就暴露,这还让不让她展开工作了? 关于自己的信息必定已经传递出去了,露知道自己即使杀死了这批人泄恨,也只能激起教会方面的怒火,凸显来自魔界的阴谋者的肆无忌惮……再者,滥杀的手段,不为露所喜欢。 放纵心中的负面情绪扩大,以杀戮等暴力手段进行宣泄,长此以往形成了惯性的反射弧之后,便难以做到冷静与客观。露从来没有打算在魔界的那一群魔头的手底下过活一辈子,想要生存下去,眼光就得放长远一些。 贸然杀死这批教会人士,将会导致教会方面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显然是不理智的,可是放对方一条生路,露也不认为人家就领情感恩……思前想后,露认为要改变自己现在的被动局面,最稳妥的手段,就是把其他几位魔王派遣来人间现世的“同僚”一起拖下水。 反正魔界那边,几位魔王之间的关系也没见得多么和睦。 露虽说也不知道其他几人的真正身份,但只要向教会“透露”出还有几名魔族暗中活动的讯息,该如何去探查身份那就是教会该做的功课了,现在对于露而言最大的难题是——要如何将信息,以【合理】的形式泄露出去。 直接开门见山肯定是不行的,不能让教会方面怀疑自己在故弄玄虚,散播假情报来分担视线……所以要“委婉”一些吗? “这只恶魔……她……她杀死了召唤者,竟然毫无迟疑顾忌!” 现场到处都充斥着杂乱无章的魔能乱流,迪莉娅无法听清术士与魔族之间的对话交流,却也不妨碍她目睹那名恶魔击毙召唤者的一幕……嗯,看到作恶多端的术士死的这般憋屈,要说心里不爽那是不可能的,问题是接下来要如何对付那只杀气很重的恶魔呢? 以往迪莉娅也处理过不少的恶魔,但在魔界被封闭的如今,那些术士与恶魔崇拜者再如何折腾,要么召唤出来中低阶层的恶魔,或者是捣鼓出一批“杂交混血”的奇形怪状的魔物出来,真正意义上的高阶魔族,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 第一印象便是压倒性的强。 这甚至都不需要去揣摩、把握、猜测,在场的【人类】与那位恶魔之女之间的差距,直接用肉眼观察都极为直观——自其身体上逸散出来的幽蓝色的魔能,宛如落入水中的墨滴,不断地扩散着,侵蚀着周遭的空气。身为教会的祭司,迪莉娅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空气的刺激下不断生出刺痛的感觉来。 之后恶魔之女公然杀死了召唤者的行为,更是让在场众人心头一凛——长期和恶魔打交道的术士,不可能犯下在召唤契约上弄出漏洞的低级错误的,却仍然无法保护自己的性命,像是一只鸡一样被轻松宰杀,丝毫不见契约的保护力。 在迪莉娅看来,这只有一种答案,那就是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过大,那份契约压根就无法对高等魔族产生约束力。 “很是浓重的杀意哦……” 露在心中已经有所想法,换上一副轻佻的语气,向着不远处那群杀气腾腾却又有所顾虑的教会战士挑衅道:“抱定了杀我的念头的话,就尽快动手吧……现在我因为契约中断的关系,魔力一时间跌倒了谷底,算是你们胜算最大的时间了。” ——她在说谎! 尽管理论上完全成立,但迪莉娅仍旧本能地对魔族少女的话语予以否定。可是还没有等她提醒同伴,在对方不断施加的魔能威压的刺激下,很多战士的理性和判断力,都因为剧增的危机感而降到了极限,稍一挑拨,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誓要以自身的热血去击毙那危险的恶魔。 心知已经没有退路,迪莉娅就算内心还有所挂碍,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拼上命去搏一搏了。 现在的对手不再是数量庞大的异魔军队,将仅有不多的魔力用于群体性的增益法术上,面对实力难以估测的恶魔之女,只怕也难以保证战士们的生存率,与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将目标转为恶魔,尽可能地使用神圣系法术天生的克制作用,去削弱、限制住对方。 迪莉娅当即割开手腕,殷红的血液涌出,随着迪莉娅手臂的挥动而洒向空中,半空中点点血珠绽放,在祈祷的作用下,汇聚着祭司神圣能量的鲜血转化为驱魔铭文。 红色的血,金色的光,以这种方式施展开来的驱魔之术,顿时让露的心头感受到了些许的低沉压抑。魔能和圣光,相互之间都存在着压制,本来露能够依靠自身的硬实力强行压制,但通过教会祭司的纯洁之血而激发的圣印铭文,已经算是一种【唯心】的事物……只要祭司本人的意志足够坚定,铭文的力量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向克制魔族。 眼下释放驱魔铭文的祭司,已经使得露在行动的时候,手脚所遇到的空气阻力似乎翻了几倍,迟缓了不少。 ——这样的压制现象,好像比魔界的教科书上说的还要严重。 能让魔界一方君主选择作为心腹派往现世,露的实力自然不会差……换句话说,那名施展驱魔铭文针对露的教会祭司,潜力在人类之中也必然是佼佼者。 如果露是对魔界忠心耿耿的恶魔,现在必然已经升起扼杀的心思了。 关键她不是。 在看到了远处那名正在努力地尝试着压制自己的行动,方便为战友创造机会的祭司的身影后,先前在露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雏形的计划,迅速丰满起来。 露索性放弃了冲开圣印束缚的想法,毕竟这么做很容易导致施法者意识遭到反冲,轻则痴呆重则死亡,所以就装作一副受制于“意料之外”的驱魔铭文的恼怒模样,有些僵硬地抽飞了三名冲的最快的教会战士——理所当然,因为驱魔铭文的作用,力道有所削弱,“刚刚好”只是砸断了他们的肋骨造成重伤。 看见原本自信满满的恶魔忽然变得狼狈起来,经验丰富的几位战士顿时反应过来,是祭司大人正在豁出性命施展血咒,帮助他们压制恶魔,创造机会。这帮汉子瞧见此情此景,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锋地更加激情了。 瞅着他们嗷嗷叫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情景,露也不免有种当场反悔的冲动。 出于些许报复的心态,露稍稍催动魔能冲击着加持己身的枷锁,结果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迪莉娅,当场就是呕出了一口血。 然后一群糙汉子就更加激动了。 那几位资历最老的战士更是身先士卒,冲刺速度比起被萨满施加了嗜血的兽人莽夫还要夸张,瞅准了空隙再度提速,直接欺近了恶魔之女的近身范围。饶是对方的反应极快,可是在祭祀大人的压制下,不可避免地慢上了半拍,本来锁定住他们心脏的致死法术,微妙地偏离致命部位几寸的距离。 悍不畏死的战士,立刻用手中施加了祝福的武器,招呼在恶魔的身上。 然后他们便被恼羞成怒的恶魔击飞,身体瘫在地上,已是重伤濒死。而胜于的战友,此刻也无暇顾及他们的伤势,抓住这好不容易造就的机会,正要一拥而上,将那可怕的恶魔击毙当场。 “可恶的凡人!可恨的教会!” 又中了几刀的恶魔之女满是怨恨地诅咒着,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掺杂着魔血,将围攻的战士全数掀飞,众人错愕之际,重伤的恶魔已经向着苦苦支撑的迪莉娅飞袭而去。 迪莉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杀气腾腾的身影向着自己飞速接近。 “去死吧!” 恶魔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 可是迪莉娅视线中的那双蓝色的双眸,却是半点怒意也看不出,平淡、冷漠、还带着半丝嗤笑的意味。 ——这是她在昏迷前最后的印象。 第三章 我不是坏人哒 自己的意识,究竟是何时从混沌中取回一丝清明的,迪莉娅自身也是浑浑噩噩。那名强大凶恶的恶魔女爆发性的反击,犹如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迪莉娅的脑海之中,现在迪莉娅的意识之中,超过八CD是那一刻自己濒临死亡而生的恐惧,被这股战栗感所占据了思考的她,花费了巨大的功夫,才从中挣脱开来。 传说勇者能视死如归,果然自己还是做不到啊……真的面临死亡的那一刻,迪莉娅甚至能听到脑海中不断迸发的逃跑的诉求。 “太好了,迪莉娅你终于醒了!” “这个声音……这样啊,我已经完全回到教会驻地了,也就是说,当时同行的人们,现在的状况应该也没问题咯?” “除去已经战死的,回归的人当中,就属你的情况最严重了。” 身为教会分支驻地的专属医疗官,同时也是迪莉娅闺蜜的奈莎修女,忽然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向迪莉娅:“光用说的很难描述出其严重性……迪莉娅,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心理脆弱的人,自己拆开你右手的包扎看看吧。” ——右手? 迪莉娅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被“绷带”包裹的密不透风的右臂,猛然间才察觉到异样——正常人的手臂被如此对待,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一些不适,然而迪莉娅从醒过来之后,始终不曾有所感觉……诡异的是,她现在依然能够自如地活动右手,并不存在着“失去知觉”的状况。 “等等,这种布料……” 包扎着右臂的“绷带”,材质与通常绷带有着不小的区别,稍稍一辨别,迪莉娅就发现了这种布料的原材料非常不一般。即使她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高阶祭司,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过去只出现在传闻之中的事物。 “没错,这是用对神圣能量高度亲和的圣蛾幼虫所吐出的丝,制作成的布料。在正式编织前,每一缕丝线都经过了步骤繁琐的圣光洗礼,在这样双重的加持下,它拥有着极为强力而坚韧的克邪之能,常常用于封印一些危险的物品。” 听奈莎提起这一茬,迪莉娅的心中不免多了一个寒颤。 一般用来封印危险品的珍贵宝物,怎么会以绷带的形式出现在自己的身上?难道…… “有我在一旁看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还不至于出问题,拆吧。” 局促不安的迪莉娅依言照做,拆开“绷带”后,看到的是几乎让她昏厥的景象——只见她的右臂如同龟裂的土地一般,狰狞地盘桓着数道“裂痕”,被撕裂的血肉之中,渗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泛着幽蓝色泽的不祥光芒。 那天遭遇到的恶魔,所使用的魔能,正是同一种颜色。 而在迪莉娅解下了“绷带”的同时,她能够明确感受到,恍无所觉的右臂再度恢复了触感,皮开肉绽的剧痛一波波地袭来,更可怕的是,仿佛有什么“异物”,正要从她的右臂之中挣脱逃离。 “……” 迪莉娅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才一脸苦涩地将封印用的布条,重新绑在手臂之上。 “你的反应意外的镇定嘛。” “要是那天你也在现场,奈莎你就会懂了——和那种怪物作对手,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容易了,奢求远超出自己能力界限的神恩,可是要自取灭亡的。” 早该想到的,被那名恶魔拼死一击所伤,哪有可能完好无损? “你的右臂被魔能深度污染,事实上在被抬回来的时候,这边可是有好几个大人物被惊动,准备将你‘处理’掉的。要不是魔能污染奇迹一般地被压制在手臂而没有侵蚀心脏与大脑,以及同行之人纷纷为你说情,现在的你已经被圣火净化成尘埃啦。” “可是仅仅如此,远不至于在我的身上用到这样珍贵的封印物吧?最便捷的做法,应该是……” “直接砍下你的手臂,这种念头当然不止一人有过。”奈莎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本能地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关键是这么做,只会导致你手臂中的魔能爆发,评估过其破坏力与善后需要的花费后,大家发现还是稳妥的封印来的省心。” “竟然有这么强?” “魔能强大是一方面,但更加棘手的是,这股力量不同于教会记载中任何一中高等魔族的魔能……emmmmm,我对这方面也不怎么了解,只是听那帮人最后的结论,没找到有效的净化手段。” ——无法净化? 与那名恶魔之女战斗的时候,迪莉娅也没有注意过对手魔能的详细特质,只是现在听好闺蜜所说,对方持有的力量已经大大异于典籍中的记载了。由于魔界的通路被封印,纯血的魔族已经很久没有在人间出现过,教会这边还在使用古老的作战经验,可如果封印的另一侧,魔族今非昔比,再套用这套过时了的经验理论,届时发生大战,后果不堪设想。 正是因为迪莉娅的手臂中,有着极为稀有的“样本”,所以教会方面才舍得下大价钱,用上珍贵的圣蛾布进行封印,务求完好地“保存”下来。 这一层理由,即使奈莎没有明说,迪莉娅也能想到。 “所以,恭喜你了。因为这一次战斗中你的出色表现,你得到了去圣城进修的机会……别颓废着脸啦,这是好事!” “这次讨伐任务出发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迪莉娅无比清楚,此次被召往圣城,绝不会是一次愉快的经历。不像这里的人会顾念旧情,圣城那边的人,对待一名身体遭到魔能侵蚀的“污秽之人”,是不可能抱着多大的善意的。 何况,那座信徒们心中的圣地,在迪莉娅看来,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她是一名神的信徒不假,同时也是一位具备实际继承权的贵族,从小接受过的教育以及身处的环境,使得迪莉娅不会将对待教义的虔诚态度,同步到作为【人类】的教会上层身上。她愿意无条件地相信经文教义中的真理,至于教会的管理者们,就另当别论了。 特别是教宗已经放权“失踪”十多年的现在。 迪莉娅当然不可能去相信某些街巷流言,认为教宗的“失踪”是教会上层阴谋斗争所致。毕竟不同于很多国家的国王,现任的王没了可以很轻松地从大量“替补”中找到下一个王,【王】对于一个稳定的国度而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那位大人对整个教会的意义,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妄想着动用阴谋去颠覆教宗的权力,是最愚蠢不过的作死行径。 可十多年不见教宗音讯,也是在上流社会中默认的事实了,不提其中的缘由,有一点是无法否认的,那便是失去了教宗的压制,教会上层的掌权者之间的斗争,越发趋于明显了。 那座云集了各方大佬的圣城,绝对是一个不见血的残酷角斗场,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面临着被邪恶的魔族力量污染的境地,迪莉娅一定会想尽办法回绝掉这道调令。 …… …… 数天之后。 迪莉娅被“完好”地护送到了圣城。 她知道,奈莎一定是替自己说过好话了,否则那副禁魔链锁百分之百是要铐在自己身上的,可即使是提前打通了关节,有些苦头还是免不了——她被勒令待在一个除去通风口以外几乎密闭不见光的特殊车厢里,一路上颠颠簸簸不说,隔绝了外界光线与声音的密闭环境,对于一名担忧着前路的少女而言,也是种不小的心理折磨。 显而易见,圣城方面对待被魔能污染的自己,并不友好。 要说教会信徒对恶魔的敌意,自然不会因为地域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只是圣城这边,由于教会的力量极端强大,邪魔外道基本是没有这个胆子与能力来撩虎须的,这里的民众对恶魔以及它们的爪牙,大多只有一个概念上的认知,由此而来的敌视也笼统而空泛。 迪莉娅万分庆幸,自己那被魔能污染的右手,目前被封印住,虽说整只手裹着“绷带”也挺显眼的,但总好过将那狰狞又邪恶的恶魔之痕暴露在圣城民众的视线中。 否则不说被“义民”见义勇为当街行刺,番茄鸡蛋的招呼怕是少不了的……迪莉娅在原来的驻地,也算是颇有人望,受伤后很多人都来看望过她,但这里的人们对迪莉娅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圣城以前我也来过,为什么这条路好陌生?” “很正常,因为这并不是前往晨星殿的路。”负责“押送”迪莉娅的骑士长冷冰冰地说道,“上面临时改换了地点,现在我们要去的是禁牢。” “等……等等!为什么是禁牢!?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那可是教会监禁危险重刑犯的所在! 一瞬间迪莉娅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跑进了一个针对着自己的阴谋陷阱之中。 “哼,不必惊慌,只是负责你的相关事宜的那位大主教,因为意外的变故需要离开数日,所以在他回来之前,需要‘妥善’安置你的临时住所。” “那还真是看得起我。” 哪怕是信仰着同一个宗教,此时此刻迪莉娅都有种挥拳相向的冲动——给自己安排一个下榻之所很困难吗?这里是圣城,聚集了无数的能人,自己一名重伤初愈的祭司,还能腾不出人手来监视看管? 她是不幸被魔能污染的人类,不是恶魔!把她与那些恶贯满盈的邪恶之辈关在一起,到底是在担忧体内神秘的魔能,还是单纯想着侮辱她的人格? 问题是,迪莉娅再如何不情愿,也没有能力去违抗这项命令。 当那扇厚重的密闭牢门合上,身处在一间除开通风口以外几乎完全封闭的牢房之中的迪莉娅,莫名地感觉心头一松。尽管眼下的处境实在说不上好,但至少不用去面对别人的冷眼了。 “我长这么大,今天也算是吃过牢饭了。” 堂堂贵族之女,沦落到这个程度也是让她觉得好笑,也幸亏这是圣教的牢房,逼格甚高,没点水平的小人物想进来都做不到,要不然这事传出去,迪莉娅自忖要被老爹锤破头。 “就因为这种事情……唉。” 看着缠满布带的右臂,迪莉娅不禁心头一暗——如果侵蚀着自己身体的魔能不被净化,那么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算是完蛋了。当初为了逃避贵族世家女子联姻的命运,她选择前往圣教教会成为一名祭司,若是这条路就此到头,自己岂不是……不对,如果真的没法净化,只怕教会高层更不会放任自己离开吧? 愁啊…… “你可真有闲情。” 骤然在耳旁响起的调侃之声,让迪莉娅条件反射地生出了一丝惊惧的冷意。她本能地想要采取反击,才愕然发觉在这牢房之中,自己的力量完全被封锁压制,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就自发行动,准备施展同归于尽的招数……我就这样招你恨么?实在是让人郁卒。” “……你是如何进来的?” 迪莉娅后退了数步,双目死死地盯着“凭空”出现在牢房之中的恶魔。数日的时光,丝毫无法让她淡忘那天濒临死亡的情景,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的刹那,自己被魔能冲击轰碎的景象,便跃然于脑海之中。 那一日没能够消灭掉这只危险的恶魔,迪莉娅心想对方逃之夭夭后,要再度抓到她难如大海捞针,可谁能想到,这只恶魔居然这般胆大包天,已经潜入到了圣城之中,来到了圣职者的大本营了! 她是如何进入的? 她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圣城的守备,的确非常严格,说真的,如果不是你的缘故,我想要潜入进来难度稍稍有那么一点大……嗯,哪怕是恶魔,也是会好好地向帮助过自己的好人道谢的。” 一边说着信息量极大的话语,恶魔少女一边向着迪莉娅微微躬身,致以谢意。 “你你你……你说是我将你带入圣城的?开什么玩——” 迪莉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一脸惊疑的神情,面部阴晴不定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大脑转的很快嘛~也好,省去我解释的时间了。” 恶魔少女十分熟络地坐到了牢房内那张简陋的床上,压根就没给迪莉娅一点面子,堂而皇之地躺了下来。 “你事先用魔能侵蚀我的肉身,装作逃离实际却借机附身在我的身上,因为你的气息与留在我身上的魔能完全一致,所以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右手上的时候,碍于思维上的定式,压根想不到我身上还藏着一只恶魔……也就是说,那一天你被逼到绝境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迪莉娅尽管语气貌似平淡,但压抑在其中的怒火,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对于恶魔少女而言,为了进入到圣城内部而使出的这个小把戏,只是无关紧要的过程,但对迪莉娅来说,却是足以毁灭掉她人生的卑劣阴招——魔能的侵蚀不仅仅断送了她未来的路,“帮助”魔族进入圣城的这条罪行,甚至可能将迪莉娅的家族也拖入泥潭。 假使迪莉娅现在仍能够行使力量,哪怕双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她也一定会尝试着与恶魔玉石俱焚,以此来洗净身上的嫌疑。然而,现在的她,在恶魔少女面前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贸然冲动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迪莉娅完全是咬紧牙关压下了怒火,尽可能地以平静的姿态与恶魔少女周旋。 恶魔少女仿佛一点都听不出迪莉娅的怒意,悠然自得地回答道: “是啊。” 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模样,也不是为了羞辱迪莉娅而发话,身材娇小的魔族少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平常事。 “你对我的敌意很深,这样下去,谈话可就很难进行了。” “呵,其中的原因你应该心知肚明——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是杀我灭口,还是羞辱我的人格,随便你吧!” 迪莉娅听说过魔族都以玩弄人心为乐,心想与其自己被对方操弄于鼓掌中,生不如死,身败名裂,索性死撑一口气,大不了被杀,一了百了! “我如果是抱着毁灭你的心而来,又何必大费周章,冒着被发现行踪的风险,陪你一起吃牢饭呢?” “我没有兴趣来理清由你主导的逻辑问题,你我的阵营与立场,黑白分明,再清楚不过了。”迪莉娅直接堵死了话口,好不迟疑地回绝道,“就算我不明不白地死在教会高层的权力斗争中,也好过被钉上耻辱柱遗臭万年。收起你那副求合作的假面吧,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去信。” “唉。” 见到迪莉娅态度如此强硬决绝,油盐不进,魔族少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在迪莉娅以为对方将要恼羞成怒,冲自己下手的时候,魔族少女忽然收起了那玩笑打闹般的轻飘飘的语气。 “我的名字,叫做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叫我【露西】或者【露】都可以。” 迪莉娅一声不吭,一副不予搭理的样子,见此情形,魔族少女露也是不以为然,继续以平缓的速度说道:“我之所以会被献祭仪式召唤至现世,并非偶然……理论上那种程度的祭品,远远达不到穿透两界封印,将高阶魔族拉至现世的程度,只是那天我本来就正在穿越结界屏障,距离召唤点非常近,这才有了那场不愉快的相遇。” 露明确看到,当提到了自己当时正在穿越结界的时候,迪莉娅的神情条件反射地起了变化。只是迪莉娅克制住了提问的冲动,露也就只当自己是瞎子,什么都没看到。 “我的实力虽然也算不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仅靠我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突破结界的。而实际的情况是,统领魔界的数位帝王,合力打开了一个临时的‘缺口’……我便是通过这道临时缺口,【逃离】魔界的。” “……” 看到迪莉娅已经动摇地很明显了,露再度加了把火。 “在我之后,应该还有数道气息进入了缺口,如果不像我一样遇到意外,现在估计全部成功进入到了现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家伙,应当是魔王们各自挑选的心腹,来到人间现世的任务是什么,真是教人好奇呐。” “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假的。”露头也不回地便回答道,“人魔有别,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可信,随口的胡诌之语,当不得真啦。” “你……” 自己说出去的话,被对方当做利箭回敬过来,扎在身上的感觉着实是不好受。只是,魔族少女露方才吐露出来的话,其中的信息过于惊骇,纵然迪莉娅想要将其认为是谎言……可如果,这些是真的呢? 毕竟,这若是谎言的话,它未免也太无厘头了,何况这种逼迫着人们第一时间确定站队立场的谎言,会换来极大的关注,对隐藏自身行踪是极端不利的。 而假设这些信息是真的……一名高阶魔族,是出于何种理由,要出卖对魔界至关重要的情报?特别还是向圣职者这边传信,是要把自己的同族与故乡,往死里整吗? 如此,合理的答案屈指可数了。 “你是想要借助教会的力量,庇护自己?” “给自己预留一条退路,不是很正常嘛~即使最后不幸玩脱了,被圣教以邪恶异端的身份烧死,也好过落入我同胞的手里。” 露不动声色地接下了迪莉娅自己推理出来的【魔界反叛者】的身份。 “异想天开!”迪莉娅不禁冷笑道,“我且当做你开诚布公,说的都是实话。可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觉得教会方面会接受与你这等恶魔合作?” “我要是有意去和教会交涉,需要多此一举,借助你这样的‘小角色’来牵线搭桥吗?” 迪莉娅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对方这算是在讽刺自己自作多情啊!而且……这家伙又提到坑自己这一茬烂事了! “我要达成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借助你们教会圣职者的力量,干掉那批潜入人间现世的‘同胞’。只要这些家伙死了,就算有那么些魔王想要杀我,断掉了在人间的眼线,相当时间内也没法跨界砍我……而要达到这个结果,我难道非得在教会高层前暴露不可吗?” “你不露面,也不愿意通过我这样的‘中介’来进行联系,断绝自己暴露的一切可能,还想着教会的圣职者为你办事,怎么可能!” “唉。” 露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看的迪莉娅忍不住咬牙了。 “你们可是圣职者啊……消灭掉那些策划阴谋的危险恶魔,又何时需要别人强制要求了?要是有邪魔外道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作恶,难不成非得上头下达命令,你们才会动身前往剿灭么?之前还夸你脑子活络,别这样不禁夸呐。” “……” 迪莉娅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发怒——打不过的。 不过,露的回答也理清了迪莉娅混乱的思路。 她算是明白了,之所以这只狡诈的魔族少女,敢异想天开到和水火不容的教会圣职者做“交易”,是因为这压根就是一桩无本的生意!她不需要教会方面额外的“报酬”,偏偏教会基于自身的立场,又不得不去达成露的需求,反过来对露这边的信息渠道有着迫切的需要。 在魔界派往现世的恶魔们被清理完之前,这桩【合作】关系,是非常牢固的。 “我有一个疑问。” “说吧。” “仅仅如你所说,我这个小祭司对你的作用,就只是为你提供‘开门’的服务吗?” “你认为我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践踏了你的人生吗?”露忍不住摇头晃脑,一副十分冤枉的委屈模样,“我说过了呀,并没有抱着毁灭你的想法——我一向都是以诚待人的。” 呸! 相信魔族会以诚待人,迪莉娅觉得自己还不如相信兽人蛮子洁身自好呢。 “我希望你能够成为英雄。” 正当迪莉娅暗中腹诽的时候,露忽然丢出一颗重磅的炸弹来,直将迪莉娅雷的里嫩外焦。 “对我来说,我更希望由一位‘合作者’来履行斩魔的任务,比起和教会这个庞然大物打交道,要更加安全一些。等到那些搞事佬露出了马脚后,你作为教会一员与它们产生接触、发生冲突再正常不过,一次功绩能让你得到重视,两次功绩能使你获取实权,三次之后,你就是实打实的【英雄】……而留在你身上的魔能烙印,就是你博取一次入上位者眼的机会。” “听起来我简直血赚。” 画的饼很大,很好看,但迪莉娅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面容。 开玩笑,自己何德何能,能够接住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这都是我第几次叹气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不把你的目的说清楚,我就是饿死,从教堂的大钟楼上跳下去,也不会接受你递过来的饼!” 露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为难。 “真要我说明么?” “你不是号称自己以诚待人吗?” 迪莉娅忍不住这般反问,意外的是,被她这样讽刺,露非但没有表现出恼怒的情绪来,反而露出了一种无奈的神色。 “那我实话实话了——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了魔王们的谋划,成为了英雄,他们一定会把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当你拉住了仇恨的时候,我这个二五仔自然也就安全了……唉,我一向以诚待人,这次难得在良心的驱使下,顾忌合作者的感受而选择了隐瞒,想不到还是……无奈啊~” 一声长叹,道不尽的唏嘘,诉不完的惆怅。 迪莉娅表示听了十分感动,甚至都想打人了。 第四章 老板,我这个员工贼踏实啦 在圣教信者的口耳相传中,伟大的圣城是被光芒永世照耀的城市,沐浴在神恩之下的土地只允许虔诚的信徒平稳进入,一切的黑暗邪恶之物,胆敢踏入这片土地,都将无所遁形。 即使撇开这种充满了主观情绪的观点,圣教的大本营也确实拥有着能让心怀不轨的恶徒望而却步的底蕴和实力。只是当人们讴歌着神明的荣光的时候,或许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会落在一名魔族君王的视线中。 “你的举动,完全称得上是胆大妄为了。” 露的回复比赫尔德预期的要快不少,但当她将精神意志投射到处于人间现世的露身上后,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唬了半晌——对于长期待在魔界经营的赫尔德来说,就算圣光性质的力量的克制作用相当之小,在“看”到圣教大本营的时候,多少也会有点双目刺痛的感觉来。 “这是一个机会。” 在上司的面前,露将先前那副欠揍的嘴脸收起,改以沉稳谦逊的语气回答道:“那几位激进的魔王,不出意外会优先谋取自身的利益,他们势力的快速增长对大人您而言绝非是乐见之事,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但想要‘借’教会方面的力量并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所以我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嗯……你所选定的‘棋子’,可靠吗?” “迪莉娅的身份不够纯净,拥有着贵族烙印的她必须为了自己的家族考虑,这就使得她之虔诚只能停留在信仰上而不会扩散到教会本身。我与她之间的交易,在保证不触及其道德底线的前提下,破裂的可能性很小……何况这个人类,虽然不傻,却很天真——我不过是显露出了些许与【魔界】为敌的立场,她便觉得做出了背叛魔界之举的我,具备一定的可信度,放下戒心尝试着进行‘双赢’的交易。她的出发点绝不高尚,但也非是自私自利,这样贪心矛盾的小家伙,会自己勒紧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的。” “呵,听起来那位小姑娘以后的日子,会很悲惨咯?” “那倒未必。” 听出了赫尔德话语中的冷意,清楚这位大姐的劣迹的露,摇头否定了对方的猜想。 “这是我这次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与您联络的根本原因——我希望大人您将这名微不足道的小小祭司,当做一次长久的投资,不要过快地榨干她的价值。” “说吧,我洗耳恭听你的见解,小露西。” “合作的对象,只要我略施手段,可以说想多少就有多少。但我想大人也一定清楚,废弃掉‘合作’对象,与其说是剩余价值不值得追加投入,不如说是‘风险’在加大,为了防止反噬只能提前抛弃。” “嗯……你继续说。” “归根结底,‘利用对方’的这种想法是相互的,以阴暗之中的利益为核心展开的合作,挣不脱背叛的宿命。就算这种手段施展容易,见效也快,但效率……不够。” 见赫尔德并没有对自己有些僭越的言辞有所反应,露稍稍安心,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人类是非常贪心的种族,他们天生就对等价交换抱有抵触的情绪,总幻想着能以小搏大,乃至于不劳而获。说的通俗一些,如果能够躺着挣钱,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继续站着,充斥着危机与算计的交易,就这点而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假使有能够丢掉‘包袱’的机会,极少有人会犹豫。” “听你话中的意思……你是期望对方放下‘包袱’,真心与你合作?在你摆明了自己魔族身份的前提下?” “这也意味着,在我不主动破坏这份虚假的和平前,她对我的印象,不会变的更差了。” “哦?” 赫尔德明显来了兴趣。 对于赫尔德这样有着诸多不光彩事迹的知名二五仔,露所阐述的“阴损”方案,让她有种莫名的愉悦感。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心思攒动,对情感世界充满了期望与彷徨的敏感时刻。大人,就如迪莉娅这样放弃了贵族家小姐的富贵生活,跑来教会当祭司的女孩,她对外界事物的反应,说不定不您想的还要激烈……孩童时期幻想过的美好,与现实中呈现的冰冷残酷相冲突所产生的幻灭感,对她三观的冲击,比我这名魔族还要刺激呀~” “你这是要以自己营造的形象作为标准,让她心中人类这个种族的下限不断刷新……确实是有够卑鄙的策划。” “当然,而且我相信,在讨灭其他几名魔王的侵略计划的时候,一定会遇到不少与之交易的人类同胞。”只要稍加引导,将这份阴暗的情绪保存并发酵,当我们有所需要的时候,适时安排一些‘意外’引爆就好——比如说,我惨死在这样那样的阴谋之下……她对我的感情越是深,届时点燃的怒火就烧得越旺,能发挥的‘最后价值’也会最大化。” “将友人的真心拿来消费,你与你那副清纯的外表完全不符,真正是不可饶恕的人渣呢~” “魔族只需要懂得人类的观念与标准,并加以利用,如果对它产生了憧憬向往的情绪,不过是自取灭亡。再说了,抱着坚定炽烈的感情,在无知中战斗至死,对其本人是悲剧还是喜剧呢?也许,在未来的历史上,她会以一名【伟人】的身份留下一笔——对于某些人来说,为了能名留青史,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呀。” …… …… 自己的这番说辞,赫尔德信了多少,露自己也没个底。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赫尔德因此给露下放了不少的权限。 最重要的便是如今,赫尔德不会每过一段时间就派遣心腹来与露联系——因为这不利于露隐藏身份。 掌握了更多的自由的露,却没有感受到多少轻松。 赫尔德不是【愿意】给露信任,而是她【敢于】给予信任……一旦露有所二心,背叛的代价只怕是难以想象。露虽说要“付出真心”去和迪莉娅交陪,对于赫尔德这位极度危险的魔王,又何尝不是呢? 第五章 自寻死路也不是这么个样的 ——和恶魔做起了交易的自己,一定是彻底疯了。 号称戒备森严的禁牢,在那名自称为【露】的神秘恶魔的面前,如同不设防一样,轻而易举地便让她从容离开……明明在结界的约束下,别说是空间性质的魔法了,想要有效地调动魔力都极为困难,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迪莉娅是想不明白。 她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何自己当时会选择相信一名恶魔的说辞?无论是家教,还是教会这边的典籍,恶魔的信用度都是大号红字标写着“不可靠”,以常理度之,将那只白毛恶魔的话语当成耳旁风置之不理才对。 即使对方说的话,逻辑上似乎没毛病。 “我果然……还是私心太重。”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动了心,没能抵抗住魔族少女露所描绘出来的利益的诱惑,哪怕对方真如其所说是个“无害”的魔族,合作也无从谈起。冲动过后,迪莉娅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思维,自始至终都和家族中人如出一辙——无利不起早,难道真是自己的本性吗? 太讽刺了。 过去迪莉娅还常常自得,觉得自己与那些过于势利的家伙不同呢,现在想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嗡。 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钢铁摩擦着地面所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迫使着迪莉娅将不安的思绪全部藏匿起来,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如果她没有答应露的条件,现在何必要戴上假面来迎接来者,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未知处置的自己,似乎也不会比现在更加冷静。 也许这就是从贵族世家里走出来的人的通病,比起真诚,虚伪才像是本能。 迪莉娅抬起头,正面迎向那道投来的目光。 骤然亮起的银芒,瞬间晃了迪莉娅的眼。 死亡的气息在一瞬间逼近了迪莉娅,被限制住了魔力的少女不暇多想,顺从着本能扑向了一侧。在她身体倾倒的同时,冰凉的刀刃险而又险地错开了原先脖颈的位置,带起的剑风压迫住了动脉,不断向迪莉娅警示着仍未脱离的险境。 迪莉娅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和恶魔的“交易”暴露,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是这个猜想立即被她否决了——眼下自己遭遇的不是处决,而是刺杀,如果自己的秘密真的被发现,光明正大的审判才是末路。 是谁想要杀死自己? 这个问题,怕是没有机会找到答案了——即使自己的力量没有被禁制封印住,以施法见长的迪莉娅,在遭到刺客近身的时候都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何况现在这样的处境?对方能打开禁牢的大门,已经说明了其身份,必定是教会内部的人士,向外边的狱卒呼救想必也只是白费力气…… 刺杀者一击未中,顺势倒转刃口,向迪莉娅横削而来,生死逼命的关头,迪莉娅一咬牙,双手护住了头部,竟然是直接无视了随时能夺走性命的凶器,猛地扑向了袭击者的腹部。 迪莉娅不会什么精妙高深的武技,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小时候打闹才用到的王八拳,形象不雅是一回事,当然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噗嗤! 剑刃切开皮肉,被骨骼暂挡住的同时,迪莉娅整个人已经与对手撞了个满怀。在求生意志的刺激下,一名身娇体弱的少女也能激发出不弱的爆发力,猝不及防的刺客当场被撞了一个趔趄,正当他恼羞成怒,准备给迪莉娅致命一击的时候,一根锁链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手臂的伤痛,越发刺激着祭祀少女的本能与凶性,在她被砍伤后,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翻身绕到了刺客的侧身位,把禁锢着自己双手的锁链当做凶器,死死地绞住了刺杀者的脖子。 禁牢的各种封印和禁制,固然锁住了迪莉娅的战斗能力,可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刺杀者的实力发挥。在痛苦不堪的刺客积聚挣脱的力量之前,迪莉娅一边绞住他的脖子,一边将对方的脑袋不断往地上撞击。 缺氧窒息,加上连续对头部的冲击,迅速夺走了这名失败的刺客的意识。 “……死了吗?” 感受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躯体,不再动弹,肌肉都似乎开始变得僵硬起来,迪莉娅心头一松,顿时气空力乏,瘫倒在一旁。只是迪莉娅还来不及放缓呼吸,被刀刃割伤的手臂处,忽然有种被滚烫的热油浇灌的剧痛,顺着伤口流淌进了手臂的血肉之中。 “糟了……” 圣蛾纹布作为一级封印道具,对物理外力破坏的抗性是很高的,被如此轻易地切断本身就不寻常,更何况现在,迪莉娅分明感觉到原来几乎沉浸下来的魔能,在不明原因的刺激下,开始爆发了。 神秘的魔族少女露,没有理由在双方达成了初步理解的情况下,主动刺激魔能暴走的,换而言之,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刚才砍伤自己的刀刃……一把专门为了激活魔能促成失控的刀刃! 一瞬间,迪莉娅便通透了阴谋者的用意。 那一纸调令,天知道牵扯到了哪位大人物的利益,以至于有人宁可冒着被揪小辫子的风险,也要采取手段进入禁牢,伺机加速自己的魔化——一旦自己沦为受到黑暗力量支配的堕落者,结局无疑只有被处决这一个,那么很多事情自然就一了百了。 但是要将自己往绝路上推,单单靠一个身份不明,而且离奇出现在禁牢中的刺客之死,显然不够说服力,更会反惹一身骚,所以眼下地上的那具尸体必定是要被销毁掉的。要指证自己已然罪无可赦的绝好证据…… “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看守闯进了牢房之中,一副戒备万分的架势……不过落在迪莉娅的眼中,这两个人的演技着实很糟糕。如果不是他们被利益收买了,在多重禁制的限制下,一名水平并不高的刺客怎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进本部的禁牢,还打开牢房? 身为教会一员,肩负着看管禁牢的重责,结果贼喊捉贼的套路倒是无师自通嘛~ 迪莉娅很想把这两家伙的脑袋嵌进墙壁里,但现在她却必须克制住这种充满杀气的念头不说,还得保下他们的命。 在此之前,迪莉娅从没有主动去融合魔能的想法,身为圣职者那么做,和往主教的脸上丢粪球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情况,即使迪莉娅有心,也难以阻止魔能对自身的侵蚀……反过来,只要有人愿意听她的辩解,她是主动接受融合魔能,还是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一点点被魔能侵蚀的,谁能分辨清楚呢? 可以肯定的是,要是傻傻站着什么都不做,等这两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守卫被灭口加栽赃,那才真的完了! 心中已有决定,迪莉娅毫不犹疑地撕开剩余的圣蛾纹布,同时放开身体对魔能的抗拒,任凭暴走的魔能涌入肌肉和血液,侵蚀了整只右手,甚至有向着半身扩散的迹象。被人为激化的混乱魔能,不仅将迪莉娅十多年来修行所得的圣职者的力量破坏殆尽,更大幅度地增长了迪莉娅的躯体活性与力量,禁牢中的多重禁制,也因为一时爆冲的魔能与迪莉娅本身修行的力量接连冲突,短时间里约束力大减。 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迪莉娅纵身突进,在守卫愕然的注视中,径直越过他们二人。未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后背遭到了重击,连人带武器被迪莉娅踹进了牢房深处——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爆鸣声。 “看你们做的好事!” 迪莉娅灰头土脸地退回牢房,一边抱怨一边将牢门重重合上,趁着禁牢禁制重新发挥作用前,右手手掌化出一道暴烈的蓝色幽火,将牢门间隙直接焊上——如何运用魔能,初来乍到的迪莉娅是完全不懂,只能选择这样最简单原始的方式。 她就不信了,这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敢在关押着大量危险人物的禁牢里,大肆拆迁。等这里的动静闹大,把上面的大人物都引过来,届时当着多方大佬的面,迪莉娅就不信地上那具尸体,以及特制的刀具,不能让那帮算计自己的家伙喝一壶! 确认牢门被死死焊上,隐约听见外边恼羞成怒的叫骂声后,迪莉娅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看向了后边那两个一脸懵逼的守卫。 “满意了吗,两位?” 虽说规避了最坏的结局,还有可能倒打一耙,迪莉娅现在的心情很好,但估计是魔能贯脑的缘故,在两名彻底糊涂懵逼的守卫眼中,这名魔气绕身的女祭司,杀气腾腾,眼神凶恶的可怕。 …… …… “见鬼!为什么会这样!?” 牢门外,由于迪莉娅出乎意料的反应,物证没有销毁掉,人证没有灭口掉,本来要栽赃陷害迪莉娅的神职人员已经焦急地快要抓破头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计划,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呢? 按照计划,等那个女祭司身上的魔能爆发,不管短时间内有没有魔化,直接将两名看守杀死在控制住对方,栽赃陷害一波足够让她百口莫辩……问题是现在这个局面,别说陷害了,自己这几人要如何撇清嫌疑都困难了! 他们本来就是奉命行事,如今出了状况,别说被保护,能不被反过来灭口就很不错啦! “为今之计只有逃了!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逃出圣城,从此改名换姓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圣城护卫森严,我们拿什么去赌这不到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让局面彻底乱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打开牢门,把关押在这里的危险分子全放出来,我就不信乱不起来!” 这毫无疑问是一着没有任何回头余地的险招,从此铁定上教会的必杀黑名单,别说什么“改名换姓”了,想活下去只能跑得远远的,隐姓埋名当个无人问晓的小人物……也即是说,现如今的荣华富贵,从此只有在梦中能够重温了。 就算如此,也好过死在这里吧? 在场的几人全都是现实得很的势利小人,没有自尊心也没什么良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一项疯狂的建议竟然毫无争议地就通过了。那些被囚禁于此的危险人物,有几个是好人,又有几个心中没有仇恨杀意?哪怕以他们的权限,只能释放最外层的那些犯人,也足够将圣城在短时间里搅的天翻地覆了。 火光大作,城防混乱的时刻,就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至于在暴乱中会有多少无辜民众丧生?这样的忧虑,当然不会在他们的脑海中停留哪怕一秒钟。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你们这就去忏罪吧。” 清冽沉稳的声音回荡在走道中,满心惊疑的几人回头,只看到一道人影已经占据了必经的退路之口处。 “意外吗?” 挡住了退路的女子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几乎听不出丝毫的怒火,也感受不到任何嘲讽的意味,仅剩下平淡到宛如白水一般的杀念。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很有深意的问题呢。”明明一身祭司装束的女子,背后却背负着一柄极为突兀的长剑,她一边向着肝胆俱裂的几人缓步逼近,一边将杀戮之兵,一点点抽离剑鞘,“硬要说的话,那起所谓的非我处理不可的‘突发事件’,没有某些人想的那么耗时。既然解决了问题,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在事发地点待满三天?” 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在场的几人重罪难逃,证据确凿,但他们的职位地位都不低,即使被抓了个现行,也理应等候公开的判罚……可这名身揹长剑的女祭司,丝毫不见留情的意思,不流喜怒的平静脸孔,流淌着无言的冷意。 “不,你不能杀我们!” “求饶的话,我不想听。” “我……我可以向你指证这背后的阴谋和主事者!只要能放过我……” “我没有这个需要。” 女祭司冷漠地打断了所有转圜的空间。 她本身是个很有耐性的人,针对着她自身的算计和阴谋,如无必要她甚至都懒得事后计较,就如同这次利用“紧急事件”将她调开,明知道其中有诈可因为不放心无辜的民众,她还是去了……结果,要不是她提前解决了任务而且马不停蹄地赶回圣城,说不定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已经打开了禁牢的大门了。 将无数平民的性命置之不顾,只为了制造混乱为自己创造逃脱的机会。 “你们的凶残与卑劣,比起恶魔犹有过之……如果放你们活着离开,我当场自尽。” 第六章 二五仔无处不在 “我留下的魔气居然被触发了……人类算计自己同胞的积极性,还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露好不容易才和迪莉娅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她自己也非常清楚,指望那位贵族少女一夕之间转变自身的认知与立场是不可能的,那留在迪莉娅右臂中的魔能,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一种无声的威胁罢了。 然而露离开了禁牢不过一天,情况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本来露刻意降低了活性的魔能,被人为地催化激活了,导致迪莉娅不得不勉强自己,去接纳这股会异化体质的危险力量,以避免灵魂与精神在自身的排斥中遭到侵蚀。 迪莉娅人在教会总部的禁牢中,有能耐作乱的想来也只有教会的“自己人”。结合先前迪莉娅所受到的待遇,背后的龌龊对露而言,不难想象。 可惜迪莉娅的性子虽然有些天真,见识却不算幼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其内心生出抵触、乃至反骨的心理。要不然,露完全可以借题发挥,在迪莉娅的心里埋下一颗不安定的种子……不过那种性格的“棋子”虽说方便于掌控,但也容易自己走入极端,存在着“自爆”的风险,综合起来,露倒是更愿意与迪莉娅这样的人打交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接下来我得暂时回避几天……麻烦。” 之后的几天,迪莉娅必然会处于闹剧的中心而受到关注,露对自己的信心再高,也不会傻到在一群教会方的大佬眼皮子底下,去和迪莉娅接触;再者,现在迪莉娅的心情绝不会好,以露的身份立场,过去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迪莉娅可以通过很多的方式途径冷静下来,唯独不能是露。 “也好,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迪莉娅对教会的认知应该会更加客观且理性一些,即使不对教会生出恶感,防备心肯定会增加不少……嗯,看来我之后的方针需要略作更改,不能过于强势了。” 教会的高层中有人对迪莉娅抱有恶意,自己相应地多展示出些许“善意”绝对是没错的。问题在于,露是一名魔族,在身份立场天然敌对的前提下,冒失地献殷勤不被怀疑才不正常,总得有一个缘由啊…… ——脑中突兀生出的刺痛感,打断了露的思绪。 迪莉娅身上的魔能遭到了外力的粗暴干涉,连带着露的感知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露在剧痛中意识到了什么,制止住了自己的一切动作,任凭回溯而来的圣力在自己的意识中来回翻腾……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微小的反应,也有可能让对方察觉到。 被发现体内的魔能尚且与不明的恶魔存在联系,迪莉娅可就糟了,毕竟之前的事明显就是有人要栽赃抹黑她,到时候迪莉娅可就真的百口莫辩。 “……真是粗鲁。” 过了好一会儿,露的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消停下去了。 “这道力量的气息,我可是记住了……哼。” 露自始至终也没有切断与迪莉娅体内魔能的联系,虽说现在脑壳特别痛,至少也算是摸清楚了迪莉娅如今的状况——首先,她还是很安全;其次,她的魔能没有被立即封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教会什么时候对于魔化堕落的异端这么宽容了?要知道,即使迪莉娅被证明无辜,魔化乃是身不由己,也不代表教会高层能将其视为无事发生过。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横插一手的家伙,在教会之中的身份、地位与影响力都不低,一时压下了其他的声音。 …… …… 在圣城的另一头,警铃大作的禁牢之中,此刻正身陷于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 “你僭越了,审罪者。” 察觉到禁牢这边异常而赶来的圣教卫戍军,来到的时机可以说“恰到好处”——来早一点,就能将那几个自甘堕落的狂徒当场抓获;来晚一些,那么迪莉娅便能够抱着大腿离开禁牢了……而现在,刚刚好被赌在了禁牢门前。 看这架势,某些人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也是,如今人证物证都在自己这一边拿捏着,迪莉娅对于眼下的状况倒也不意外。问题是,他们打定主意要抢先下手定性,倒打一耙,可身边这位暴力破门的带刀祭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茬。 当时牢门被一剑劈开,迪莉娅都是被吓得够呛,而在跟着前来救场的新上司撤离的路上,迪莉娅更是看到狱卒躺了一地——这个人一言不合直接暴力闯禁牢,在旁人看来,简直比已经被她斩于剑下的几个败类,更像是个劫狱的。 她到底是抱着何种信心,才敢在禁牢大打出手的啊?坦白说,即使是迪莉娅都觉得这位带刀祭司大姐,行事鲁莽激进了,“僭越”的帽子还真不是冤枉。 不过,“审罪者”这个名字…… “他们失职在先,对心怀不轨之辈大开方便之门,现在仅仅是昏迷,我想我自己应当已经非常克制了。” “‘审罪者’的职责,是审判异端邪魔的罪行!赛茵,即使看守们有过失,你难道认为他们与恶魔是一丘之貉了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旦闹大,要如何收场,你可有想过!?” “哦,问责我的时候,要谋定后动想好后果,这就很神秘了——这些渎职之人吧阴谋者‘通融’进去的时候,有想过这么做可能造成的结果吗?越是急切地想给我定罪,你们的目的便越发耐人寻味呐,本末倒置到如此的程度,究竟是你们的智能天生差人一筹,还是另有所图?” 【审罪者】赛茵的视线,平淡地投向阻挠自己前路的卫戍军:“寄希望于我对权威抱有敬畏,想以此来限制我的行动……你自己认为这样的想法可笑不可笑,德朗?” “那你是铁了心要和卫戍军对抗到底了吗!?” 被审罪者的态度气到七窍生烟的卫戍军骑士长,自然是恼怒万分,然而他心底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的武力远超一般人,与眼前这个“怪物”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自己如果受不住挑衅主动邀战,后果难料……所以他只能按下怒火,试图将双方的争执往教义上引,寻求正当性。 “那你们是执意要与圣城人民的利益,背道而驰咯?” 赛茵表示自己头相当铁,还没怂过谁,无论是拼刺刀还是打嘴炮,都无所谓。 “虽说禁牢这边的区域管制甚严,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传入街头巷尾,很困难吗?如果让人们得知,维护着圣城安全的卫戍军,竟然涉嫌为破坏禁牢的罪人打掩护……德朗,届时某些人许诺给你的利益,挽回得了你失去的声望吗?” “你胡说八道!”当着部下的面被谈及利益交换,骑士长德朗厉声喝道:“你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公然污蔑卫戍军,你是何居心!?” “好吧,我道歉~” 赛茵微微欠身,竟然做出了“示弱”的举动。 “是我措辞不当,不过,既然你今日的行为背后,不存在利益的交易,那么卫戍军身背骂名的时候,岂不是一无所得还白惹一身骚?” “这……” 德朗瞬间变有所迟疑了。 现在的场面已经与当初预期的大相径庭了,仔细想想,德朗发觉赛茵所说的并不是恐吓——计划中自己是不需要承担风险的,如今不同,一旦流言散播开来,自己的德行声望有失,未来向上攀升的道路就断了! 这是多少物质利益也难以挽回的。 “要学会变通啊,德朗。在不违背神恩律法的前提下,为了圣城人民的利益与安全,适当变通一下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赛茵特意在【变通】、【律法】和【利益】等词上略微加重了音,如果连这点言外之意也听不出来,那也活该眼前之人日后身败名裂。 自然,能做到卫戍军骑士长这个层次的,起码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反正那些私下的交易是见不得光的,只要能确保不会被反咬一口,为了自己的利益前途,当个二五仔反水,不过是灵活的变通嘛。 “你说的有理,圣城人民的安全高于一切,现在确实不是纠结你行为是否失当的时候——众人随我进入,确保禁牢运作,把所有涉嫌违规的看守全部拿下羁押!” 这话说的是一个正气凛然。 既然都临阵反水了,德朗也十分明白,就必须“除恶务尽”,把背后的阴谋者往死路上推,断绝自己被反噬的可能性。事实上,要不是当下的局面实在不利,人证、物证一个不差,德朗还未必这么果断……不对,应该说,局面大好,稳得一笔。 “嗯,既然你已有此觉悟,那么这两个人的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哦。” 实际上真正有所串通勾结的也只有那两个替阴谋者开门的狱卒,一路被赛茵打倒的反而挺无辜的,毕竟在有内应的情况下,伪造通行文书不是难题……但既然要把敌人往死里捶,那么当然得把事情闹大点不是吗? “走吧。” “……那些并没有牵连的看守,会怎么样?” “你在担心无辜者会被冤枉吗?呵,放心吧,既然我们的骑士长要给自己确立正面的形象,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涉嫌’与‘定罪’可不是一回事。先一锅端可以表现他之稳重、铁面无私,之后再释放无罪之人就能反显他明辨黑白……走吧,别再讨论这些无聊的事了,我得优先稳定住你身体的状况。” 第七章 廉价的升职 【审罪者】……这个名号,迪莉娅当然有听说过。 只是在她所了解的传闻之中,这应该是一个神秘的教会影子机构的名字,而就她方才的经历,【审罪者】似乎只是一个个人称号?不管怎么说,能够全面压制住卫戍骑士长的人物,实在是有些超出迪莉娅的心理底线——毕竟她才前脚和来历不明的魔族少女“勾搭”上,如今与凶名赫赫的圣教审罪者待在一起,心理压力那是相当之大。 万一被察觉出了端倪,怕不是要当场遭到新上司的净化哦。 “这一路上,你表现的很拘谨……我的名声有那么糟糕吗?” 对于赛茵的问题,迪莉娅犹豫了一下,选择将自己在平时收集到的传言“如实相告”——妖魔化的传言,确实非常有助掩饰迪莉娅此刻紧张的心情。无需迪莉娅刻意地去添油加醋,【审罪者】在很多人的心里,可是与裁判所不相上下的恐怖机构,毕竟这类性质的暴力机构,总是容易让人们生出不安与猜忌……即使他们的人生从未与之有过交集。 “真惨。” 赛茵完全是以一副听唱戏的神情,听完了那些充斥着恶意的流言:“竟然把我和裁判所的那群精神洁癖放在一起……也是,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小阴霾,厌烦抵触我这类角色,倒也是情理之中。” ——再加上某些人推波助澜坏自己名声呗。 自己在圣城这一带的风评,赛茵自然是了解的,只是她本人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所以就算知道有人在捣鬼造谣,也懒得理会,就是没想到自己的坏名声原来都散播地那么广了……事到如今再想着辟谣,显然也是多余。 “慢着,你该不会对自己往后的工作,产生了微妙的误会吧?” 迪莉娅“心虚”地侧过了头——当然她可不是因为心思被点穿而尴尬,纯粹是先前光顾着担忧自己东窗事发,不曾想到这一茬罢了。不过嘛,毫不做作与遮掩的反应,也算是误打误撞,恰到好处地瞒过了赛茵的眼睛。 “……那你知晓自己为什么会划分到我麾下?” 迪莉娅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开玩笑,她从分区被“带”回教会总部,这一路上的待遇根本就是犯人,哪有机会从旁人口中套出些消息啊? 然而转念一想,迪莉娅又感觉不对劲——如此浅显易懂的逻辑,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前辈”怎么可能想不通,偏偏赛茵对她一无所知的现状有些诧异……也就是说,赛茵认为她应当具有能接触到实情的信息渠道。 有什么渠道,是自己压根没有接触过,但旁人却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呢? “难道……是父亲那边的缘故?” 迪莉娅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茬了,自己已经刻意疏远了几年的家族,在这一起事件里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如若不然,眼前的光杆司令,似乎也没有理由争取自己这样一个没名声又缺实力的小祭司。 “你倒是对老诺里斯态度有点疏远呐。” 赛茵对于迪莉娅的反应着实有点意外,可是就她先前的观察,这名少女也不像是叛逆的性子,何况能在紧急的事态中灵机应变,冷静以对,同样不可能是因为赌气负气等缘故和家族闹矛盾,那么她言谈之中对亲父、对家族的那般疏远态度,就值得琢磨了。 “不准备向我深究你那父亲的用意?” “如果大人您认为这些信息无关紧要,那么不说也无妨。” 迪莉娅这幅毫无兴趣的姿态,越发坐实了赛茵心中的猜测——对于和自己的前途乃至性命密切相关的事物,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淡模样,不是真正心死,那就是在刻意掩饰。而在迪莉娅的身上,赛茵并没有发现任何“心死”的异样,现在回想起此前友人的托付,倒也有几分微妙的遮掩…… “的确无关紧要,想来老诺里斯的理由,无论是积极的还是势利的,你都不想听,如此也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少女脸庞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未能够逃过赛茵的眼睛,只是对方执意要装,圣教的审罪者也没有要当暖水瓶知心大姐姐的想法。对于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赛茵而言,接下一名濒临魔化的小丫头已经是看在故交人情的份上,根本不打算掺合进别人家的伦理纠纷中。 当然,小姑娘身上越来越严重的魔化问题,赛茵也当尽心尽力。 “现在想要逆反魔化造成的影响,几乎不可能了……不过当时你的应对之法没有错,执意抗拒魔能的反噬,你的脑识意志必然会遭到第一时间的攻击,结果不是残了就是黑了,用自己的身体拖延魔能侵蚀同化的速度,无可厚非。” “大人您不在意这具魔化后的污秽之躯吗?” “我要是有那种洁癖,就算你父亲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收留你。还有,你对我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诶?为,为什么?” “想要从舆论中护住半魔之体的你,单靠一个‘上下级’的关系远远不够,再者,你认为某个一家之主,亲自出面恳请我,就只为了与市井小民一样,单纯走关系提携一把?那你未免把贵族的颜面看的太轻了,小莉娅。” 听见【贵族】两个字,迪莉娅条件反射地想要撇嘴表示冷漠,可不屑过后,她的脑中忽然产生了微妙的联想。 “……冒昧问一下,我遭受的恶意对待,是不是和这背后的‘交易’有关?” “那不是交易。” “不否认两者之间的关系咯?” 对于赛茵默认的回答,迪莉娅着实郁闷不已——她倒不是埋怨亲父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的磨难,而是无奈于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底子,在大家族的光环照耀下毫无存在感,如果自己仅仅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想必那些大人物根本不会在意一起普通的调动背后,牵扯了多少利益的交换吧。 然而迪莉娅又不能不承认,若不是大家族的声名庇护,自己很可能直接就被送进裁判所了……呵呵,那样说不定反而随了露的期待。 “所以,我应该喊你一声【老师】吗?” “没错,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从裁判所的疯子手下保证你的安全。” 迪莉娅不会不明白,这“从天而降”的老师,自己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一旦失去了赛茵的庇护,下场不言而喻。但是,这便宜的师徒情分同样不好消化——陷害自己的那些人不是好鸟,与他们勾心斗角多年的赛茵就真是不染尘埃了吗? 哪可能这么简单。 何况,这所谓的“师徒”,无非是对外展示的姿态。迪莉娅不会去奢望能得到【审罪者】的厚爱,平日里能得到些许指点就已经不错了…… 出身自贵族大家庭的迪莉娅,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尤其要注意无缘无故的“恩惠”。 “接回前言,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你的半魔之躯带来的问题。我相信,你没有做我专属跑腿的心愿,那么想要在教会中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必然要改变旁人对你的观念——只是你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老师你都为我想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会拒绝……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哈,到底是谁的期待,你心知肚明就好,不用特地奉承我。” 迪莉娅莫名地开始怀念起魔族少女露了。 “请告诉我应该如何去做。” “目前,正好有一份欠缺人选的‘美差’……小莉娅,你有勇气前往一个连续意外死亡了三位传教者的教堂做事吗?美滋滋的实权岗位哦。” “……” 迪莉娅忽然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尽快折腾死好从中解脱的心思了。那一则蹊跷而神秘的传闻,此前迪莉娅也有所听说,一直以为那只是无聊的谣言,想不到今天从地位显赫的审罪者口中确认了其真实性。 之所以此前不相信,理由并不复杂——连续死亡多人,哪怕是再偏远的地区,圣教都会重视起来,定然把背后捣鬼的家伙揪出来净化掉。可是现在从赛茵的口中得到的信息,貌似教会对其采取的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 已经死亡了三位圣职者,看情况还要派第四名、第五名继续“送死”……这算什么?圣教军呢?驱魔者呢?骑士团呢? “别告诉我那是个政治因素敏感的地区啊……” “哎,果然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小姑娘就是懂行。你说的没错,正是由于担心惹出外交事故,所以教会无法调派超过十人之数的团队,也无法指派高端战力前去调查……” “那边明显有仇视、针对教会圣职者的敌人存在,我这半桶子水过去岂不是在继续送!?” “就是因为针对的是圣职者,所以我才觉得你可以一试嘛——反正那边的教堂好像都被砸掉了,你的‘任命’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过去后隐瞒身份,我救不信你这一身的魔气,还会被当做圣职者。” “真是物尽其用啊,老师。” 第八章 物以类聚 “世事难预料呐……啧,满打满算能通过迪莉娅这条线切入到圣城内部,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发配’到偏远地区,无奈。” 露完全没有想到,圣教高层的权力内斗会这么激烈,轻而易举就烧到了迪莉娅的身上。传闻中教宗已经“失踪”,缺少了压制力之后,一群自称神明忠仆的家伙,骨子里的野心与欲望,全都暴露出来了——然而就露的观察,整个教派的时务、体系,似乎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说明教会之中,还有着相当数量肯干实事的中流砥柱。 如果露有心要摧毁掉圣教,一定会想方设法对这一部分人下手,最方便也最隐秘的做法,便是放大那些内斗者的野望,诱使他们为了利益而放下底线,从而激化矛盾,引发教会的内乱。 露能想到这样的缺德法,别的有心人一样能想到。 “嗯……也许暂时远离漩涡的中心,不是坏事。” 被其他几名魔王派往现世的魔族,往教会高层那一块做手脚的可能性相当高,即使大家都当背后控线的操偶人,没有面对面接触的机会,也十分容易在交手中被察觉到隐于幕后的自己的存在——这是露需要极力避免发生的情况。 迪莉娅得到委派离开圣城,一方面能够避开暗流涌动的圣城,另一方面,从迪莉娅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也让露有些在意——连续死亡三任圣职者,说明那里存在着明确针对圣教的势力,而魔界的因素从时间上算起来有所出入,基本能排除……如果能将当地的“祸患”一并剪除,对于迪莉娅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问题在于……现在迪莉娅的“上司”。 那个拥有【审罪者】之名的带刀祭司,她的立场、她的目的、她的手段、她的实力……都让露感受到了威胁。 “赛茵,是叫这个名字吧……” “找我有事吗?” “……” 露前行的脚步蓦然站定。 光顾着想那些烧脑的阴谋算计,露第一时间没能注意到夜晚的街道已然变得冷寂,来自身后的平淡之声,其中是杀意,是好奇,模糊难明。 以及半缕与露同源的魔气。 “干得漂亮。”露转过身,幽幽地说道,“截取了一段魔气,利用它现在被人为活性化的特点,通过魔气的微弱共鸣来寻找我的方位。可笑我竟然还和空气勾心斗角了半天,结果连大门都没能跨出。” “意外吗?” “有点,然后我正在想,该如何补救。” 在圣教的大本营里,同一名强大的带刀祭司展开武斗,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选择。克制住了最初的动摇后,露也立刻明晰了一个事实——对方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的。如若不然,迪莉娅早该被抓起来了。 “除非你对自己的灵魂动个大手术,否则这种根据灵魂的波动来进行同调感知的技能,总能找到你留下的痕迹。”赛茵将那一丝魔气掐灭,继续道,“不过,整个圣教里学会这个秘术的人应该就我一个,不必过于担心。” “呵,也许真是我太紧张了,竟然在你的赤诚之语中听到了威胁的意味……我想我现在该休息一下了。” “那我愿意尽一下地主之谊。” “走吧。” …… …… 一方是人类翘楚,一方是魔界精英,两个本该立场针锋相对的天生仇敌,此刻却维持着莫名的默契,“和平”地步入审罪者的私人府邸。 “坦白说,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与勇气,踏进我的房门。如果你是人类,那也许称得上‘心怀坦荡’,然而你是魔类,同样的作为堪称是‘肆无忌惮’呢。” “将一个魔族带到自己的住处,不管你用意为何,在有心人眼里终归是可以大做文章——我相信你没有那么无聊。” “就不怀疑我的动机吗?” “你呢?难道是想要和我交朋友?” 交朋友贵在真心实意,不问立场——然而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能对“死敌”和颜悦色的根本,也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要是真到了需要割舍的时候,彼此之间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有此前提,动机、目的,这种东西再去计较,反而显得自身低能。 “很好,你这个魔,比起我遇见的很多很多的人类,都要爽快直接……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一件东西,一个人,你想要谋划什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候替你打一下掩护,也不是不可能。” 宽松到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条件。 明显赛茵自己也很清楚,口中开出的条件听起来根本与信口开河无异,近乎挑衅,毫无诚意,但她还是面色如常地说了出来,看起来毫不在意是否会惹得魔族少女愤怒。 “可以啊~” “……你的回应还真是爽朗。” “交易追求的便是公平嘛——我认为你给出的‘价码’没什么问题,心情舒畅之下,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赛茵会选择交涉这条路,代表了在她的心里,需要付出的代价一定远远小于预期的收益。假如她言出必行,就得承担因放纵魔族的阴谋而导致的一系列可怕后果……那么她所期望的收获,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她对风险一笑置之? 一种可能,是赛茵本身便是一名极端自私的阴谋家,圣教的存亡、大陆的和平与安宁,在她心中都是可以拿来牺牲,借以换取利益的筹码。这种可能性同时也意味着,一旦成功,她有足够的信心在魔族肆虐的世界中无拘无束。 或者说,赛茵自始至终所谋取的,都是圣教这一方的利益……无论是哪种可能性,显然你都不可能在短时间里一蹴而就。 关键在于,她放心地将收集的任务交给了露,一名来自魔界,动机暧昧的魔族,毫不担心露会做出夺取、破坏、背叛的行径……也许在她看来,即使露有心,也无能为力。 结合圣教当前的环境,露大概能猜到赛茵的目的了。 ——那位失踪的教宗。 传说当代的教宗,实力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介乎神与人之间——这种崇拜言论露无法判别真假,但他的实力至少也有能轻易动摇天平平衡的程度。假如教宗复归,内斗渐演渐烈的圣教,必然会消停下来。 露知道,赛茵率先提出的这个条件,其实并无多少诚意,只是一种“杀价”的手段而已。只要自己因为怀疑而拒绝,立刻就有早准备好的方案接上,借此掌握住交易的主动权……赛茵想象不到的是,眼前的魔族少女,从来都不介意教会的实力做大、变强。 倒不如说,赛茵隐约透露出的意愿,正好遂了露的想法。 想要抵抗一个磨刀霍霍的魔界,别的势力暂且不论,一个内斗消耗严重的圣教是绝对不符合露之预期的。 “现在该轮到我提出条件了——第一,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方便我能光明正大地跟在迪莉娅身边……这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这很简单,所以重头戏呢?” “我会告知你几个与我同时来到人间的魔族的一些模糊情报,借助于你和圣教的力量,找到有关他们的具体信息,然后与我共享。” 教会的审罪者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天知道迪莉娅什么时候会因为对同胞的认同感,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露宁愿这些信息由自己来透露,把握住主动权。 赛茵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这桩生意,做的真大。” 她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已经够大胆了,万万没想到,对面的魔族少女更加可怕——泄露魔界“斥候”们的信息,这种事情若是被披露出去,整个魔界都将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一时间,露的立场,在赛茵的心中更加微妙,更加模糊了。 “你也不差啊。” 交易的双方,同时都扮演了己方阵营的“背叛者”,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了片刻,一大一小,一人一魔,异口同声地笑出了声。 “迪莉娅的生命不允许出现问题。” “那精神方面呢?” “过早透支了她的‘利用价值’,我相信聪明如你,不会不懂这将对你的切身利益造成何种影响。” “这样拐弯抹角的警告……你这么不信任我吗?真伤心,我自认还是以诚待人的呀。” 对于露的调侃,赛茵冷哼一声,说道:“以诚待人……要真像你吹嘘的那样,你大可以将你的真名交出。” “好啊~”魔族少女莞尔一笑,“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你应该有专门的手段,测试这个名字的真假吧?” “……” 赛茵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魔女了,发展也一点点地脱离了自己的预期。然而她尝试了一下,发现对方大大咧咧呈上的名字,确实连接着她的命和魂。 “咦?” 熟络于术法的赛茵,忽然发现了什么。惊疑中往露那边看去,正好对上了那意味深长的微笑面容。 “呵,你原来是债多不压身。” ——这名魔族少女的性命,本来就不受她自己的掌控。 有些“细节”,对于戏精来说,不需要通过语言的交流,也可以心知肚明。 第九章 暗中窥视 ——这只恶魔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说服”便宜老师为她伪装一个合法的身份? 当看到露拿着委任书,大大咧咧地招上自己的时候,迪莉娅整个人都凌乱了。这其中有过怎样的往来纠葛,她是彻底不明白了,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自己堂堂一个人类,在教会里的信任度恐怕还不如一名实打实的魔族。 夭寿,赛茵是在搞什么名堂…… “还在纠结赛茵这么做的缘由?” “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当无事发生过的好不好!” 那位可是圣教的审罪者,论立场妥妥的应当是对魔族敌意最深的“顽固派”,现在却与一名魔族达成了私下的协议,这对于迪莉娅的三观无疑造成了一次巨大的冲击。 “你只是在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会和赛茵势成水火——因为这符合你的常识。依靠着‘常识’来堆砌出的城墙,能给你多少廉价的安全感?认命吧,你自小所认识到的世界本就是不全面的,现在你即将踏进更庞大的‘世界’之中,小家子气的认知早点推倒重砌比较好。” 这种行为,就叫做自欺欺人。 “是是是,总之你永远都有说不完的歪理。” “唉,我真是冤枉,发自肺腑的好意也被误会至此……人类啊,总是这么别扭的生物。” “难道魔族就很耿直吗?” “我不就是?” “……” 迪莉娅努力克制住往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挥拳头的冲动,同时把因心情激动而蹿升起来的魔气压下,烦躁地拨动着篝火。 “我们还有继续走多久呐?” “要是没有出什么意外的话,大约明天黄昏就能到达你的任职地点……怎么了?几天步行的行程让你感到不耐烦了吗?” “因为这一路上就没有发生‘意外’!这让我觉得,特地选择步行翻山越岭的举动,非常愚蠢!啊啊啊啊啊……虽然我也知道是为了避开监察,但要是再没机会活动活动,这不就等于平白遭罪受了嘛~” ——恶魔的力量对于迪莉娅的影响,貌似在潜移默化中渐渐表现了出来。 她内心开始迫切地渴望用暴力来宣泄内心的焦躁,这种迹象过去绝不可能出现在一名教会祭司的身上。 “明明避开了大路,为什么一路上山贼也好猛兽也罢,一个都没有遇上?” “山贼暂且不说,猛兽的话,大老远就嗅到了你身上跃动的魔气,对你那是避之不及,怎么有可能主动撞上来嘛。” “那山贼呢?我就不信治安有那么好,两名年轻少女路过,竟然会不心动?” 这丫头该不会正好到了生理期吧……不过露转念一想,大约是自己和赛茵的私下协议,让迪莉娅感到了不安——毕竟这也是个从贵族家庭走出来的女孩,对某些事物的敏感程度远比一般人强。 “那些冒险传记上写的都是骗人的吗……” “我想,大多数可能还真是杜撰的,不讲情节写的跌宕曲折一些,如何哄骗你们去买书?干瘪瘪的历史传记,对小姑娘的诱惑力,铁定不如波澜壮阔的王子复仇记……你在期待能遇到个遭到追杀的王子,上演一出现实版的戏剧么?死心啦,一般这种角色,都有一个千里之外夜夜相思的真爱本命等着他回去,你是没前途的。”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 “在你被坑害进大牢的时候,教会那边收罗了很多你日常流露出来的信息,出发前赛茵都给我看过了,所以你的喜好,我多少能了解一些。”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老师,完全没有向着她的学生的意思!?” “只是你的幻觉,未成年小丫头对于长辈的关心,往往会有误解的啦,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赛因她啊,一定是关心你的。” 迪莉娅闻言,拨动篝火的树枝愣是给她气的捏断了。 “对于‘长辈’这个话题,这么厌恶么?” “……不关你的事!” 关于迪莉娅的家庭状况,自称乃是她父辈的友人的赛茵,当然不会将这部分的信息告知给露,深知贵族家庭内部的纠纷矛盾往往很复杂,露也没打算去深挖——不过照这几天的旁敲侧击,迪莉娅对家族的情感,似乎还挺纠结的。 一方面不掩饰对其的排斥抵触,一方面还是会在乎自身行为对家族的影响,很是微妙。 迪莉娅越发烦躁地用半截树枝拨动着篝火,也不知道在那跃动的火焰中“看”到了什么。 “咦?” 忽然间,仿佛有什么事物的影像,在火苗上一闪而过。 啪。 一颗小石子砸中了迪莉娅的手背,迪莉娅转头看去,见到露正默不作声地对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在附近暗中窥视着自己? 迪莉娅也赶紧控制住自身的情绪,继续像之前那样带着一丝浮躁的情绪看管着篝火,实则耳目灵思已经放开,全力搜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魔能确确实实提高了她包括直觉在内的感官,但是在自身心不在焉的情况也能察觉一位水平优秀的斥候……是家族血脉的遗传才能,亦或者是其他的可能?】 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人,还远远达不到能够威胁到自己的程度,露也不打算打草惊蛇。特地选了步行、绕了山路,几天下来应该找不到自己二人来自圣城的痕迹了,如果这样也瞒不过暗中的眼睛,那只能说明,对方一定和圣城的人物有所联系。 两位少女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持续了几分钟之后,那名暗中观察者大约是认为得到了足够的情报,静悄悄地离开了。 “真遗憾,为什么他没有想过搞暗杀袭击呢?” “你就这么想碰瓷么……”对于迪莉娅当前的状态,露也很是无奈,“放心,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你有的是宣泄暴力的机会。” 现在迪莉娅仍处在和魔能的融合期,想要让她亢奋的精神趋于稳定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期间,也只能“委屈”一下当地的刺头,让他们用自己的肉体,作为迪莉娅宣泄心情的出口了。 “到时候你就表现的张扬一些,看谁不爽,锤他就对了……加上你这一身狂乱的魔气,就是对身份最好的掩护。” 第十章 以诚待人 “该轮到我换岗了。” “其实我还不困,感觉精神挺好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这两天很亢奋——但是,这只是因为魔能尚没有完全沉淀,连带牵动了你的精神持续活跃,是种假象而已。如果你继续像一个顽劣的小孩子那样不愿意睡觉,我不介意采取一些‘特别’的方法助你入睡。” 露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自己的粉拳,深刻认识到这具娇小身躯之中隐藏着的破坏力的迪莉娅,秒怂,乖乖躺下开始数绵羊。 很快,口头上声称精神状态良好的迪莉娅,便进入了梦乡。 “防范意识真差。” 见到自己的魔法轻而易举地生效,露摇了摇头——看样子迪莉娅似乎已经对她放下了起码的戒备心。尽管这其中不可避免有魔气同化的功劳,但那也只是增加了些许亲密感,要知道直系的吸血鬼之间会相杀呢。 果然是因为此前圣城里发生的闹剧,让迪莉娅生出了厌烦的情绪吧?此消彼长,对同胞的勾心斗角感到不满的同时,也天然地拉近了对露这样不搞事的“纯良”魔族的距离……当迪莉娅的心中产生了“这些人类连魔族都不如”的想法的刹那,戒心就已经下降了大半,再加上魔气同化的作用…… 露忽然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生痛。 “这就是魔类几乎不可能诞生的情绪——‘信任’吗……真是廉价,但又沉重的东西。‘那个人’说这样的感情,会让人上瘾,貌似也不是在危言耸听呢。” 所以才会那么笃定,新生的自我意识永远不可能倾向魔界。了解到这一点的露,对于自己的人生立场从诞生之初就被完全设计好这一事,谈不上抵触,只是多少有些感觉别扭——因为这不是空泛的理论,当她面对面感受到那份愚蠢的信任的时候,想要完全摒弃掉个人的情感的干扰,已经是不可能了。 如果魔族也存在“堕落”一说,那么露认为自己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员。明知道有毒,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舔。 “……烦躁。” 察觉到内心之中,略微浮现出了一丝决不能暴露在迪莉娅面前的情绪,露决定先做点其他事情来转换下心情。 数百米之外,潜伏于暗影之中的窥视者,忽然感到自己后颈一凉,来不及细思变故原因,生存本能已经驱使着他的身体做出回避,但仍旧慢上一拍——一股沛然巨力猛然轰击在他的身躯上,力道瞬间穿透骨骼与内脏。 致命关头,潜伏者当即吞下藏在牙缝之中的秘药,在身体机能被摧毁之前,炼金秘药的效能迅速经由血液扩散至全身,及时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目标二人还在篝火边没有动作,此时此刻攻击自己的又是谁? 身体转瞬之间恢复如初的潜伏者,心中虽然有惑,身体的行动倒是毫不迟疑,利用自己从重伤垂死极速复原带争取到的缓冲时间,意图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开跑……然而下一秒,他人在三十米外站停,身着黑袍的少女,刚好拦在了他撤退的必经之路上。 “你……怎么会……难道我所看到的只是幻术?” “不,你的眼睛是值得信赖的。”露将自己的容颜隐匿在兜帽的阴影下,平静地说道,“只是我的手段,超出了你的眼光、你的经验、你的常识,仅此而已。” 去路被断,男人抹掉了嘴角淌下的血,全神戒备准备作殊死一搏。 “我应该没有向你表露出恶意,为什么……” “暗中窥视淑女的起居,是值得别人心情愉快的行为吗?第一次,我放你离开,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结果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又去而复返……呵呵,荒郊野岭,你的行为,被误认恶意又有什么不对?” “我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对你们二位生过歹意。” “那将你家主子的意图,清清楚楚告诉我,打消掉这场‘误会’你看如何呀?” “……” 心知眼前杀气腾腾的女性,想要从自己的口中挖出背后之人的信息,男人不再言语,只能握紧手中的双剑,作为回答。必要时刻,他的口中还藏有另一颗药丸……用来埋葬机密的最后的保险。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 露将双手负于身后,摆出一副收手的姿态,说道:“从现在起,我不攻击、不反击,只做最基本的防御,任凭你攻击。你要逃走,要回去复命,就得想尽办法将我击毙,如果我没有死,每攻击一次,你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很宽容,同样的防御方法我只用一次,不会重复。如果中途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我的问题已经问完,那么……” 话还没有说完,摄人的寒光已经扑面杀到,对于这样的“偷袭”,露并不动怒,身形一侧,男人只感觉到自己眼前视线忽然扭曲模糊了起来,递进的剑刃不断震动,连带持剑的手也无法保持平稳——空气,被神秘的少女凝练歪曲,当做了坚盾。 “第一个问题。” 气浪爆发,将进攻不得的潜伏者“平稳”地送出五米之外。 “自从多个教会圣职者,在埃隆因为不明缘故身亡后,教会方面有过什么大动作吗?” “……没有。” “嗯,你可以继续尝试杀我了。” 目的只为了求作参考,对方回答是真是假,露反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到了地方,总能够得到正确的答案,此刻的实话或者谎言,届时都可以推导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明白单靠物理的攻击,多半难以奏效,步入绝境的潜伏者,手掌一翻,两枚圆球向着露抛来,半空中就轰然炸开,浓密的毒烟迅速扩散,将露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面对能轻松操纵空气进行防御的敌人,毒烟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堪忧,所以男子一开始就没指望它,而是借助于毒烟的掩护,身形连续闪动变幻,骤停折转多次,希望能借此混淆对手的判断,为自己创造必杀的机会。 “你又失败了,这一次,我要问两个问题。” 毒烟遮蔽了露的视野,同样也对男子造成了妨碍,所以露并没有去卷动空气来扫开毒烟,反而大口将其吸入。与此同时,细如发丝的魔气在毒烟的掩护下环绕在身边,在致命的短刃接触到的刹那,层层叠叠缠绕而上,随着意念的牵引,直接带歪了原本的攻击方向。 “你……” 毒烟散去,露这才当着对方的面,缓缓将吸入的毒烟呼出:“这可不是普通的烟雾弹,而是相当猛烈的剧毒呢,这也要算成一招,过分了哦。” 完全不顾及对方的面色,露神色如常,继续问道:“埃隆当地,有对圣教极端仇恨的组织,或者个人吗?” “没有。” “好了,你可以自尽了。” “什——” 惊愕之中,露手指轻轻点在男子的脸颊上,藏在口中的毒药当场被露击碎,致命的剧毒顷刻间在男子的体内蔓延开来。 “抱歉,我没有第三个问题要问。” 毒性生效,已经口不能言的男子捂着剧痛的喉咙,目光怨毒地盯着露。对此,心情大好的魔族少女根本不以为意,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一个斥候口中挖掘秘密的需求,说那么多做那么多,只是要给对方创造出一点希望的假象——如果这个人是主动赴死,哪有现在这幅可怜的模样,来的有趣? “你看,我果然没有说谎吧?啊,黑暗的世界里,为什么会诞生出我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诚信之辈?我甚至都被自己感动了~” 第十一章 埃隆 露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即使她的立场自始至终和恶魔们有所区别,可是流淌在体内的魔血,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恶魔,从来都是以杀戮来彰显自身的存在。 “这个可怜人去而复返,说明他背后的主人对我和迪莉娅的存在早就有所了解,所以在他第一次回报确认了之后再派来监视……呃,也许我应该留他一条命更好?” 因为一时兴奋而弄死了来者的露,现在略有些后悔——杀死了这个斥候,往后应付躲在阴影里的有心人就麻烦多了,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加上一个迪莉娅……哪怕迪莉娅本质上不笨,她终究是一个人类,一个容易被针对利用、情感丰富的人类。 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全无好处。 放过了监视者一次,那么以后为了维持自己“不知情”的假象,就得容忍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更多反反复复的试探;而现在,只要对方还敢派人过来,露完全可以发现一个做掉一个——前者能用假象来迷惑对手,传达出虚假的情报,后者则可以为自己拉扯出一片私密的空间,单纯从收益上来讲肯定是装傻来的高,不过后者爽快省事,倒也不赖。 “照目前的现状,埃隆当地肯定是有人与圣城那边关系匪浅,但泄露出我和迪莉娅情报的应该不会是赛茵,这与她所希冀的利益不符。嗯……就是不知道,这次针对我们的家伙,是否就是杀害多名圣职者的幕后黑手,如果是那么就简单明了,不是的话……麻烦。” “唔,露你在嘀咕什么呐……” “呦,你醒了。” 见迪莉娅已经苏醒,露果断收敛,不在她的面前露出半丝思索犹豫的神情,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的睡眠质量比起前几天差好多,难得做一次梦,竟然还是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铁定是因为你白天老幻想着暴力,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投射到你的梦境之中了——还记得梦境里你遇到了什么情况吗?” “醒来就只剩下模糊的一点印象了……反正好像是我被捆在仪式台上,开膛剖肚挖心取肝,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这不会是某种对我的警示吧?” 说着说着,迪莉娅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露,毕竟露【魔族】的身份,着实很容易把她往加害者的方面去想象。 “你可以质疑我的动机,但不要对我的品味产生误解——这么野蛮粗俗的献祭,与我的气质实在不合。如果你无法理解,那就去想象一个贵族出身的少女,甩开膀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满嘴油腻嗷嗷叫的情景……因为这种原因而怀疑我,我是真的很伤心的呐。” “但是,联系到最近我身体的巨变,做出了这样的梦境,怀疑也是合情合理。” ——确实不过分。 “祭品”必定有着难寻的特殊性,迪莉娅如今已经大体稳定下来的不完全魔化躯体,很符合传统认知中对邪恶献祭仪式祭品的认知。 话又说回来,迪莉娅当着面将怀疑说出口,说明她本身也不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性,露能够理解,当一厢情愿的信任感与不明朗的现状交织在一起,那种寝食难安的不安感,的的确确煎熬人心。 有些人,天生控制不住自己的浪漫情怀,显然迪莉娅就是这类人——明知道充满了背叛的风险,就是愿意去赌露是善良的,这种仿佛飞蛾扑火一样的愚蠢举动,何尝不是她寻求心灵寄托的诉求? 对魔族不切实际的期待,恰恰是迪莉娅对自己同胞的不信任所致。 “我确实在利用你,但不会刻意去害你——这是一个魔的承诺,你愿意相信吗?” “‘愿意’……用上这个词,你是想说,信任只是我主观的想法么。” “你要如何理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不会利用矫情的词汇去粉饰一段虚假的友谊。你需要弄清楚的只有一点——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傻人的毁灭。” “那你渴求的是什么?” “说出来了,有损我一直苦心经营的形象,所以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啦~再说,你和我的关系,还没亲切到能够推心置腹的程度,说出来了,你也未必信;说出来了,你也未必能活。” 眼下的关系,已经是露的顶头上司赫尔德所能容忍的限度,如果再进一步,不但露自己危险,迪莉娅更是在劫难逃。因为根据露的观察,不仅仅是赫尔德,似乎其他几位魔王,都对恶魔遭人类感化的可能性,非常敏感,然而想想它们之中某些人的经历,露倒是完全能理解这种忌惮心情啦。 “露。” “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现,在我们人类的眼里,是可以用‘矜持’来形容的。” “……听到这样的发言,我忽然有一种作茧自缚的不妙预感——如果你想要表达‘更加深入了解我’的愿望,还请收口吧。现在我隐去了魔族的特征,在外人眼中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女孩,拜托你不要做出有损自己形象的言行,被误解成对小女孩有特殊癖好的‘淑女’,对我们日后的行动会很不利的。” “我倒是认为,以露你的形象、气质,收获他人的喜爱,是非常合乎人类逻辑的。人类嘛,一年到头天天发情的存在,年龄、性别、种族,往往都不是问题啦。” “停一下,我的朋友,我是个正经魔。” 难道长得可爱长得美,也是错?然而仔细一想,露想起来,人类貌似还真是一个常常以貌取人的种族,符合审美的出众外表,可以第一时间给人良好的印象……要说这全是X欲的锅那还真未必。就算是“外在美”,本质上也是对于美好事物的天然向往,无非是俗人与雅人有所不同罢了。 迪莉娅会对露投以信任,有相当程度也是基于露的萝莉外表,颜值加分可不是说笑的。 “不过今天你倒是有心情和我开玩笑了?” 明明前两天还情绪压抑紧绷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总之一场噩梦下来,出了一身汗,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起来了。” “……”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噩梦有助于舒缓紧张的情绪。 不过,考虑到诱发迪莉娅噩梦的可能因素,露不免有些想法,只是现在在迪莉娅的面前不能表现出异常,这些念头仅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便让她压下。 【如果排除了我的魔气带来的影响,迪莉娅本身可能就是‘特别’的……那位带刀祭司,也许对我隐瞒了不少事情呢。】 …… …… 埃隆,露与迪莉娅的目的地,其实过去是一块三不管的荒芜山区……因为这个地方,不仅资源匮乏,地形也多是坑坑洼洼的丘陵,想开展基建工作相当困难,对周边的几个国家来说,比起鸡肋还要不如。 放着它不管,反而给几个国家留出了缓冲区,收缩了国境线——硬要说,就像是地球上某个夹在毛熊和兔子之间,以海军闻名于世的内陆国家。 在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下,几个国家中,因为种种原因过不下去日子的人,相当数量的人都会选择去埃隆碰碰运气。大规模的城镇难以成行,但只要找到一片水源,一块适宜种植的地,建立一个小村落还是可以保证的。 数百年的时间下来,埃隆地区渐渐发展成了一个由大大小小的村庄聚落组成的人类聚集地。受限于各个国家和地区之间,存在这文化、习俗、民族上的矛盾与差异,即使埃隆的居住人数在不断增加,也无法笼到一起,所以各国对此也还是抱持着放任的态度。毕竟,想要动手也得估计周边几个邻居的感受,国与国之间向来是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竞争对手的。 这是一个相对于周围的国度,物质水平偏落后的地区。 ——直到在数十年之前,一块神秘的天外陨石,坠落在了埃隆的群山之中。 陨石的撞击,极大程度地改变了埃隆地区的形貌,大量的丘陵崩毁,形成了诸多的裂谷,本来隐藏在地表深处的地下水流也随之浮上了地面,湖泊与河流的增多,无疑对当地原本生活艰难的人们,改善了环境。 然而诡异的是,那块天外陨石,在尘埃落定之后,却离奇地“消失”了——在陨坑周围,找不到一丁点陨石的残骸或者碎片。甚至有不少法师学者取走了当地的泥土和矿石样本,也没有在其中找到丝毫异常……除了坠落时候造成的冲击,竟然无法追溯到任何的存在痕迹。 也幸亏如此,这个地方还是很“穷”,周边几个国家对此还是看不上眼。 “那处陨坑如今还保留的很好,因为时不时就有法师跑来验证他们的脑洞,所以当地人都对那片地区敬而远之……据说在埃隆,还因此诞生出了独特的宗教呢。” 第十二章 怪异 迪莉娅所说的当地教派,露很有兴趣了解一下,但在此之前,她的注意力更多的被埃隆地区“怪异”的气息所吸引了——空气中,似乎弥散着一种压抑、阴郁且消极的力量。虽然这种令人不悦的气息十分微弱,甚至不如阴雨天的低气压带给人的影响大,但在露这样一名高阶魔族的面前,还是有够明显。 “……露?” “我们的计划要改一改了。”露的语气中略显烦躁的心情,拉低了兜帽,神色阴晴不定,“暂时我们不去村庄里找旅馆内落脚,继续野营。” “诶?为什么?” “不想自己的小命丢了,就先委屈一下吧。” 原来以为是带着迪莉娅来做新手任务,殊不想一脚踏进了危险万分的高级图——露现在的心情可以说一言难尽。别的魔受限于眼界的影响,或许只会以为当地有什么邪恶黑暗的势力在作祟,但露可是提前收集过诸位魔王大人的资料的,眼下的情形,恰好吻合了她所知晓的一位魔界大咖。 死去的蛇虫走兽,尸体虽然入土,但是灵魂却没有彻底消散,生物本性之中“斗争”、“厮杀”的那部分被剥离了出来,连同死亡刹那的惊恐绝望,一点点地向着远方的云层之中飘去。 过程,很慢,它们几乎彻底与空气融为一体,在风的掩护下,“稳”到让精通灵魂研究的法师来此,也很难察觉出异常。因为野兽动物的生老病死、捕食猎杀本就是自然界的一环,并没有人为造作的痕迹。 但很快,受到影响的就不止是智能底下的野兽了……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出现了端倪。 “莉娅,你换身装扮,现在的你看起来太像个跑江湖的人了。我们要装成那种仓皇逃难,前途难料的落魄少女,言行举止也得改一下,得演的可怜兮兮一些。” “你这是要……引土匪强盗上钩?” 迪莉娅忽然就兴奋起来了,坦白说,她对这种在小说传记中常出现的桥段,已经神往已久了。 “是,特别是莉娅你,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再扮地弱气一些,很容易引起糙汉子的兽欲。” 对于这样的要求,迪莉娅欣然规往,片刻之后,一大一小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孩踏上了崎岖的山路。脏兮兮的破布衣衫,更加显得布料下时隐时现的小腿和胳膊,白皙诱人,就算刻意沾染上了尘土,也难以掩盖那种娇嫩紧致的肌肤触感。 如果换一个场合换一个背景,一名教会的祭司神官,听从于恶魔的蛊惑,故意做出暧昧的扮相行“色诱”之举,妥妥的会被异端裁判所打上【堕落者】的烙印……特别是迪莉娅那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更具说服力。 果不其然,在一个没有统一的执政政府管理的法外之地,以二人的形象,没过多久就让一伙躁动的土匪给盯上了。 露偷偷捏了一下迪莉娅腰间的软肉,警告这个还处于自high中的家伙收敛起来,迪莉娅立刻就装出了一副忍住恐惧强撑着的逞强姿态,护雏一般将萝莉形象的露护在怀里,小步小步地往后退着。 表演虽然略显生涩僵硬,但也算到位。这幅模样完全命中了这帮土匪的施虐欲望,迫切地想将这一大一小两只白嫩嫩的羔羊压在身下蹂躏。 当然,这群土匪再怎么兴奋开放,也不至于就地脱了裤子啪啪啪——野外是非多,好东西铁定得拖进窝里慢慢享用啊。于是乎,这些称职的“导游”都没有去蒙住露与迪莉娅的眼睛,大摇大摆地扛着“战利品”回到了据点…… 接着等待他们的,不是期待中灵与肉的碰撞交流,而是鲜血与悲鸣的协奏。别说露本身就是下手又黑又狠的魔族少女,就算是迪莉娅,也不会对这些明显是惯犯的残忍山贼手下留情。 惨嚎过后,又是宁静。 而那几个满手血腥的暴徒,他们的灵魂正如露所想的那样,没有就地消散离去,而是将他们灵魂中的凶性与死前的怨恨绝望杂糅在一起,向着天际云层中飘去。露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动手毁灭掉这些灵魂——倒不是说她想要除恶务尽,而是这几个灵魂的下场,或许还不如原地烟消云散来的痛快呢。 反正对这些渣滓的结局,露不会有任何的同情。 “装修的还不错。” 清扫了一下地面上的血迹后,露对于眼前的贼窝相当满意——家具、设施一应俱全,看来这伙人已经创业了有一段时间了呀。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据点内始终有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或许其他魔族不在意,甚至会有点喜欢,但有洁癖的露,毫不犹豫地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 “等等,这样我们不是只收获了一个山洞吗?” “莉娅,你如果不介意曾经沾过他们口水的炊具,你大可以捡回来独自使用嘛。”露非常“好心”地向迪莉娅细致地解释道,“还有那些用毛皮做的床与被子,平时那些人出的汗吸了不少想必气味很重……”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这就去烧掉!” 露的描述无疑让仍属黄花闺女的迪莉娅小脸发烫,抄起火把就冲出去,准备将那些污秽的东西一把火点了个干干净净。 谁知,迪莉娅刚将火把投入没多久,从火焰之中猛地传出了阵阵惨嚎。迪莉娅猝不及防,被吓得当场摔倒在地。 “这……这什么情况!?” “有点意外。” 驱动魔能扑灭了火焰,露从焦黑的残骸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发出惨叫声的东西——一本已经被烧毁大半的账本。 翻开面目全非的残本,露并没有在它上面感受到任何魔法遗留下来的痕迹,完全就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记事账本……除了有几页纸张上的“墨水”,略显不同。 “是血。” 而且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人类的血。 但是为什么……区区几个法外凶徒的账本,会留下这种邪术一样的痕迹? 迪莉娅一片迷茫,而露的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第十三章 魔之阴影 “我仔细检查过了,这个山贼据点的附近,并没有任何进行邪恶仪式的痕迹。被我们做掉的那几个家伙,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搞……虽然有考虑过,这可能是他们某次杀人后‘一时兴起’的恶趣味,但能被这些人杀死的人,血液怎么可能拥有这样诡异的邪力?” 好歹也是一名相当称职的祭司,迪莉娅对于各色邪术仪式还是略知一二的。 “生前可能没有能力,不代表死后依旧如此啊。” “露?” “记得我之前曾经和你提到过,与我一同来到人间的,还有几个魔族吗?” “当然记得,难道这与眼前的这件邪术道具有直接的联系?你之所以避开人员众多的村庄聚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啊,我原以为有些人再如何折腾,时间有限,还不至于捅破天来……然而我错了。有些算计有些阴谋,只怕早在两界封印打开之前,就已经在进行了。” 其他几位来自异世界的魔王,受限制于两界封印,别说真身了,就算是力量投影也难以越过界限到达人间,但有一位确属例外。 ——不老、不死、不灭,就算是不断被宿命的圣鞭击败,也必然能够自混沌之中再度复活的恶魔城之主。在露所知晓的信息中,这位所谓的“吸血鬼伯爵”,实际掌握的力量早就超出了常识中吸血鬼的范畴,已经倾向于某种现象级的化身,纵然在那个世界的二十世纪末号称被“完全消灭”,实际上灵魂却洗净了记忆,稳稳当当地转世成了高中生,更是从小有着青梅竹马的美少女陪伴,觉醒了魔王的力量后回头就拆掉恶魔城,千百年来的反人类反社会人格在青梅竹马的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然而即使如此,【德古拉】的怨恨执念仍然没有消散,其“生命力”堪称一绝。 显然,被召唤至此世魔界的德古拉伯爵,性格可不是什么善良的男子高中生。虽说这位命运多舛的吸血鬼本身也非常复杂,可是残忍与冷酷早已经是深入骨髓之中,指望他因为身处异世界就淡化了对人类的仇恨……算了吧,还不如期待下圣鞭吸血鬼杀手也一起穿越了呢。 德古拉伯爵自身的战斗力,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强大”的程度——毕竟反反复复让人刷了那么多遍,拆城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宿敌贝尔蒙特家族,教会的使者,自己的亲儿子与自己的转世……期间,甚至有被贝尔蒙特家的某位,为了拯救亲友特地将自己主动复活了再抽翻在地的屈辱经历,着实不像是一个大魔王该有的战绩。 真正可怕的是那与其一体而生,被世人称之为恶魔城的邪恶城堡。 说它是“城堡”,不如说是一个扭曲混合的异空间更为恰当。数不尽的邪恶怪物自城中诞生,将毁灭散播到人类的世界中,无论消灭多少怪物,它们都能源源不断地从恶魔城里踏出。 最低级弱小的僵尸骷髅是这样,强大的奇美拉合成兽同样无穷无尽地复活,甚至连来自扭曲异空间的不可名状之物,也是如此。 若是用即时战略游戏做比较,同样的资源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人口,你在暴食尸鬼,别人在暴牛头人……恶魔城就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它的存在,就是不断地将与人类彻底敌对的“恶”释放出来,也是德古拉伯爵所拥有的力量最终极的体现。 号称支配万物灵魂的邪恶力量。 实际情况自然有所夸大,“支配之力”的局限性一点都不小,问题是,这种有明显缺憾与触发条件的力量,反倒能绕过两界封印的机制……在原本的世界中,德古拉伯爵就不止一次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信徒拉起来的,作为那个世界中最终极的邪恶,召唤的条件其实还挺亲民的。 作为一个大魔王,有着社畜一样的出勤率,这合适么? “这……你确定所言属实?不是在诳我吧?” 露保留了些许秘密,将大部分自己知晓、推测出来的信息告诉给了迪莉娅,后者只感觉自己的头都胀了两圈——迪莉娅打心眼里希望这只是露在危言耸听。一名能够轻易颠覆世间和平的魔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力量投射到人间来了,这开什么国际玩笑呐! 而且,为什么堂堂魔王的底细,这只女恶魔知道的这么清楚!尽管在这种问题上迪莉娅不想要去深思细想,可思绪只要稍稍触及此点,就感觉步行在深不见底的寒潭旁边,由不得她不惶恐,不胡思乱想。 “如果露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已经不是我能够处理的事务了,应该通知圣城总部才对……” “通知那群正在痴迷于争权,体会到做人上人快感的家伙?别说笑了,你是嫌事态还不够乱么——不说那些人要如何相信你无根无据的说辞,要是信了那才是真正难搞。” “这……你难道想说,圣教中的有些高层会和魔王合作!?不可能啊!即使他们再如何势利,也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哈,你不就和一名危险的恶魔‘狼狈为奸’了吗?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性,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不敢冒险的原因,是利益与风险的比例不如预期——以那些‘大人物’的身家地位,成为‘人奸’的事实一旦暴露,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会烟消云散,这样巨大的风险迫使某些人不得不恪守底线。然而,一旦利益远超承担风险所要的代价,为求一步登天,这些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深知自己的行为有亏,迪莉娅也没有立场去反驳。更有甚者,由于自身的经历、教育等因素,迪莉娅对露所描绘的情况,其实是深信不疑的。 人类,要培养出一个神圣高洁的自我,非常非常难;相对的,若要自甘堕落,却只在自身一念之间。 “一旦让有心人利用,借助手中的权力扩大了‘恶魔城’的影响力,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只靠我们,就能够阻止魔王的阴谋了嘛?” “可以试试看啊——万一成功了,你不就直接成为了大英雄了?失败了,你的死亡也会惊动赛茵,以她的处事风格,断然不会对这里的恶化状况视而不见。” “反正要承担风险的是我的性命,你就动一张嘴啦。”迪莉娅没好气地瞪了露一眼,旋即又泄气道,“请问聪慧如斯的魔女大人,我现在应该从何处着手呢?” “先从这本账本上的血书开始吧……很有可能这些血字都是匪徒们一时兴起的无聊之作,而被杀害的人除了具有相当程度的怨恨与杀心,本身的‘素质’也该非常高,以至于在死后灵魂堕入了恶魔城中,化成魔物,连带着这些生前血液的痕迹,也沾染上了诅咒的魔力。” “要去查这批匪徒近段时间的行动记录吗?” “是的,但不能直接前往附近的人类聚居地探取消息。‘恶魔城’的影响已经在逐渐扩大,能够牵引收集低劣匪徒的灵魂了,如无意外,每个地区性情品德最恶劣的那批人,想来都上了‘名单’。暴露在这些人的面前,对如今实力还很孱弱的你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不客气的讲,仅仅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魔化的迪莉娅,在货真价实的魔物面前,可能还不如原来能自由运使神圣力量的时候,能发挥的作用大。尤其麻烦的是,恶魔城的力量得以在现世呈现,其中必然少不了德古拉伯爵的追随者,在得到了些许魔王的力量与权能后,以迪莉娅现在这幅人不人,魔不魔的姿态,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和灯泡一样藏不住踪迹。 别说是正直做派的人了,哪怕是抱持着中立立场,对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来说,也只有敌对一条路可走……迪莉娅如果想要伪装身份,就必须有身染污秽的觉悟。 “亦正亦邪的人设不再适用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有恶棍才能让阴谋者放下戒备。” 迪莉娅非常清楚,声称自己是“逃难”来到人间的露,绝无可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抛头露面,扮演邪恶的凶徒的人选只有自己。 “你不抵触,不抗拒吗?” “贵族,只有家族荣誉衍生的底限而已,利益到位的情况下,和我这种人谈良心——多余啦!” “你很懂嘛~” 要的就是这种臭不要脸的范儿! “这个山贼窝点的剩余价值,你就尽情发挥去吧。我会从另一个渠道去刺探情报,到时候你如果出了意外,我可不保证能在第一时间赶来救场。” “另一个渠道?” “还记得之前扎营的时候,暗中窥视我们的斥候吗——背后主事之人,态度未必有多么友好,但是我想信息渠道发达的他,一定对埃隆地区最近的诡异现状很不放心。” ——虽说露与对方之间,貌似存在着一点点小小的“误会”。 第十四章 黑色的外乡人 要怎样做,才能让周围人本能地认为你是一个坏人? 其实方法有很多。 长得粗犷的,留邋遢胡子,穿敞胸装,坚持一星期不洗澡,再扛上一把金背大砍刀,上面淋一些猪血,保管走上街去众人退避三舍……缺点是容易招来守卫城管逮你进牢。 如果是长相斯文秀气一些的,买身华贵的服饰,雇佣两个点头哈腰一副狗腿子相的跟班,目光主动点多往人家年轻女性身上瞟,行为举止上再表现地张扬一些,摆出一种强行装风流的弱智形象,就算不开口,保管男人们都会忙不迭将自家美貌的女儿或是妻子往家里藏。 至于女性要如何将自己伪装地令人生厌,出身于贵族世家的迪莉娅更是清楚——荒淫放荡的、贪婪拜金的、无耻心机的……说实话,在迪莉娅成长的人生经历中,遇到的此类人,根本就远超十指之数。 问题是,要迪莉娅去伪装这类人的形象,她是绝对敬谢不敏的。 “话说这套服装,真有露说的那么有效么?” 魔族少女似乎是早有准备,给迪莉娅提供的服装完全贴合了她的身材尺寸的法袍……一如既往符合露魔族定位的品味,通体略带灰暗色调的黑色,在保留了黑色系神秘、危险的要素的同时,更增添了衰败死寂的压迫感。 而且露好像尤其中意【兜帽】这样的设定,这次提供给迪莉娅的法袍同样如此。盖上兜帽,将半边脸孔掩藏在阴影之中后,迪莉娅感觉自己即使一言不发,都有种要暴起杀人的气场在——阴郁压抑的服装,与她如今难以约束的魔气,无疑是非常契合的搭配。 这样走上街头,即使闭口不言,都可以产生一股无形气场,迪莉娅还遵照着露的教诲,将行走的速度放慢到原本的一半,顿时逼格高大上了起来,神秘高人的调子油然而生。 “你是什么人!?离开,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一路优哉游哉大摇大摆地漫步的迪莉娅,途径第三个村落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充满敌意的斥责声。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要扮演一个恶棍是一回事,可迪莉娅终究不会对一群态度恭顺的平民耍横……但要是有人率先挑衅,结合她现在的人设,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便显得合情合理啦。 “是需要我,留下买路财吗?” ——明知故问。 如果真是为了劫财而来,谁会选择在村子里进行埋伏?即使是那些全村皆匪的匪村,也知道不吃窝边草。迪莉娅没有其他的意图,就是为了激怒对方,毕竟,要是她太过于“主动”,万一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难免容易使人质疑她的动机。 “你是听不懂,还是故意找茬?我说——从这里滚开!” 一脸横肉,凶相毕露的村人,挥舞着手中的斧头,试图增强威慑力。眼前一身黑袍的神秘外乡人,流露着阴郁的压迫感,让村人本能地想要从她的面前逃离。 “对我呼来喝去,你是哪里来的勇气?” 迪莉娅还没有系统地学习黑暗魔能的使用方法,不过一些简单的操作,还难不倒她这位曾经优秀的教会祭司。身形不见任何动作,一道黑暗力量已经凝成了实体,如长鞭抽击在村人身上,将这名体型魁梧的成年男人当场击飞出去。 啪嚓。 村人重重撞击在一棵小树上,树干被拦腰撞断,人也是显现昏厥。 “我对你们村子,现在有点好奇了。” 黑袍的外乡人,踩着缓慢的步伐,悠然走到了村人的身边,抬脚踩在了村人的手背上,语气甚是平淡地说道:“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要如何平息我的怒火,我想,你的大脑应该还是有能力猜到的吧?” “你……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原本我只是怀疑,可你这幅‘宁死不屈’的模样,反倒印证了,这个村子确实藏有难以见光的秘密啊。”迪莉娅松开脚,将村人的身体踢至一边,“你不够聪明,但你运气不错,歪打误撞之下也算解答了我的疑惑——这条命,我就不追讨了。”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去这个村子里,寻找能进一步解答我的好奇心的人咯。希望你的邻居,别再像你一样不识时务了……唔,有人来了,正好让我省去几步路。” 村人还想说些什么去制止,忽然只感到自己额头一阵激痛,瞬间昏倒当场。 “有入侵者!杀了她!挖出心来!供奉主君!” “……嗯?” 看到那群红着眼向自己杀来的癫狂村民,迪莉娅瞬间意识到,先前威胁自己貌若凶狠的村人,怕是另有隐情。来不及容许迪莉娅去细思慢想,斧头草叉木槌,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心知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迪莉娅扬手上抬,以运转圣教神术的方式,将邪异的魔能禁锢约束,消减其中的毁灭力量,力求制敌,伤而不死。 然而魔能接触到村人们的刹那,村民的身躯居然在魔能的刺激下,迅速发生了异变——本来就狰狞的面目,虬结的青筋仿佛异物一样,在皮肤下不断扩张、延伸,猩红的双眼里开始渗出血液,人们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将双手支撑在地上,展露出了一种宛如兽类异形的习性。 迪莉娅当机立断,放下了心头的顾忌,不再只走“形式”,而是直接将体内杂糅了神圣气息的魔能,强行施展圣教神术,无视力量反噬己身,定神宁心的驱魔之术,愣是以这种不伦不类的形式运转而出。 效果立竿见影。 开始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嚎声的村人,在凝神术法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仍然没有恢复人类行动方式的迹象,至少,恶化的状况是被阻止了。 “所以说,之前那人,是在阻止不知情的外乡人误入村庄,招来杀身之祸吗?” 略一迟疑后,迪莉娅还是大步踏进了这个诡谲异常的村庄。 沿途又是数次袭击,从最初的青壮年,再到妇女,最后连老弱也拖着或虚弱或纤细的身躯前来阻挡迪莉娅。要说迪莉娅一开始还仅仅是好奇居多,等到她将那些老弱妇孺全部击倒后,心情已经是极其恶劣了。 明显,这些村民的进攻是分批次,有组织,背后一定有人在控制着村民们的行动,而让老弱出来试图进行自杀式的攻击,判其死刑都是轻的。 “出来。” 内心无比愤怒,外表却始终维持着古井无波的平静姿态,迪莉娅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缓,其中夹带的鄙夷与不屑,丝毫不做遮掩。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还想施展几次?” “桀桀桀……神秘的外乡人,你也是来寻求吾等主君的荣光的吗?” 伴随着阴测测的笑声,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推开村长舍屋的大门,走了出来——面目阴险可憎,一看就写满了【反派】两字的老头,看向迪莉娅的神色,居然不见多少敌意,反而是显露出了“亲切”与“热情”,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让迪莉娅忍不住联想到了过去曾经见到的,试图将亲友拖进骗局之中的好亲戚。 “呵。”迪莉娅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荣光?就靠萎缩在偏远山区的村庄内,鬼鬼祟祟不干人事的弱者来弘扬?你所谓的‘主君’,格调是这样低下的么?” “我当然是微不足道一名下贱的仆人,但主上的威严,又岂是你这样小小的人类能够理解……如何?同样追逐黑暗力量的你,愿意随我一起,见证夜之王的荣耀吗?” 血月……夜之王……这样的形容,确实与露所提到的吸血鬼伯爵的描述类似。 迪莉娅默默地留了心眼,而她这幅沉默的姿态,被对方误认成了已经有所意动,正当这个丑陋阴邪的老头再要开口劝说,为他口中的主君发展追随信众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先前被迪莉娅击倒的村人,愤怒地挥舞着草叉向着迪莉娅直冲而来。也许是满地生死不知的村民,让他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有其他的想法,这次他明明白白地将满腔杀意指向了迪莉娅。 “这里轮得到你撒野吗?” 迪莉娅站在原地,连头也没有回,此地的“主人”已经盛怒出手——血肉被撕裂的声响乍然响起,紧接着就是痛苦的嚎声。 “不要以为我会永远对你网开一面,我的孩子,容忍你的任性,也是有极限的。” “哦?你们还是父子?”迪莉娅瞥了一眼二人,颇有兴味地说道,“看着不像嘛。” 儿子魁梧有力,老子却是干瘪瘪的,面相上也是相去甚远……迪莉娅会做奇怪的猜想,也是难免。 “大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可恶,你们两个都做了些什么!!” “人,都是我打倒的;最外边那群不成人形的怪物,基本也是因我所致。”迪莉娅完全没有解释澄清的打算,说话故意留一半,煽动着眼前之人的怒火,“至于你问‘我们’想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明确的想法,倒是你的老父亲,没猜错的话,已经着手准备开始某些残酷、凄美却又令人着迷的仪式了吧。” 第十五章 恶人就该任性妄为啊 “什么!?” 耳闻难以置信的答案,面貌凶恶但实际貌似是个实诚人的青年村民,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她……她说的是真是假!?” “孩子,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吗?” 话虽如此,可就连迪莉娅这个“外人”都没法从中听出有几分真诚……嗯,如此一对比之下,意外发觉,看似满嘴跑火车的露,态度意外的好,还真有几分像她宣称的那般“以诚待人”。 说服力、可信度……全靠衬托和对比,也是很谜。 “你骗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在‘成功’后放过大家的性命?你之前告诉我,‘神明’降临之后会庇护有功之人的也全是谎言!?” 衰朽邪恶的老者面对亲子的质问,遗憾地摇了摇头:“真是无奈啊,就连作为我亲生儿子的你都不理解——将生命奉献于主君,【他】永生,便等于自己也永生啊。” 已经难以分辨,这个老人究竟说的是谎言还是真话了。 前者的话,说明这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后者的话……那他已经疯了。 “不过,亲子也不相信我,血缘的联系可真是虚伪而不足信。”老人向着捂住手臂仍旧止不住血的青年,慢步走去,“果然,相信亲情血缘,是愚蠢的行径呐。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纵容一个不听话的累赘的存在……再见了,孩子,向主君奉献出你的生命吧。” 充满了失望与冷漠的口吻中,酝酿着残酷的杀意,然而就当老者向青年伸出手,准备取走他的性命的时候,迪莉娅拦住了老者的行动。 “嗯?你想做什么?” 神秘的黑袍少女的举动,让老者不由地生出了些许不安。 “没什么,我只是认为,你不将真实的情况说出,对这个男人太不公平了。” ——实情? 因失血而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的青年,本能地振奋了些许精神,他非常希望能从眼前之人的口中,听到为自己父亲开脱的理由——不说有什么“苦衷”,即使是一些身不由己的缘由那也足够了啊…… 然而,黑袍少女吐出的话语,犹如刀锋一般,残忍地将他的幻想全部劈散。 “你其实压根没有任何惋惜,对吧?这种恍若遭到了背叛而心灰意冷的模样,要我来评价只有一个字——假。” “你胡说八道!” 极力想要隐瞒的秘密,被黑袍少女毫无顾忌地戳破在亲子的面前,老者不禁恼羞成怒,努力维持着的城府深沉的形象也不复存在,趁着青年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催动邪咒恶术,就要夺取他的性命。 扬起的黑袍,阻隔住了老者致命的咒术。 “你的举动,证明了我刚才的指证,绝不是妄加猜测。”迪莉娅嘴角微扬,激荡而起的黑暗魔气,愈发衬托出那份诡谲阴沉的气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自己儿子的打算,他的灵魂,对你而言是仪式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以你‘纵容’他,欺骗他,可以渲染出一种亲情尚在的虚假气氛,最后在冲突中,继续用亲情做幌子伪装出彻底疯狂的假象,诱导他的负罪感,让他以为自己的死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错误的行为所致……当他的潜意识中因为满溢而出的迷茫与悔恨,而不再对你抱有对抗情绪的时候,你就能最大化地吸收利用这个年轻强盛的灵魂。” “你……” 一向习惯于编织谎言去欺骗别人的老者,霎那间竟然组织不出语言来反驳迪莉娅。 ——她说的几乎分毫不差。 心中的阴暗被完全剖开,苦心策划的一场好戏也被尽数破坏,渐渐理清了思路的亲子,精神重新恢复了安定,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让老者明白,想要顺顺利利地吸收掉他的灵魂,已经是不可能了。 老者不明白为什么那名使用黑暗力量的黑袍少女,要刻意坏自己的好事,如果是要夺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那她同样应该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因小失大,断了前往恶魔之城寻求更伟大的黑暗力量的路啊。 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必须得杀了对方,否则毕生所求都将沦为他人的嫁衣。 “这都是你逼我的!” 老者身形瞬间化作黑雾,往整个村庄扩散开来,暗藏在底下的法阵节点被尽数激活,一个残酷的血祭仪式即将开始。虽然准备不够充分,缺少了最重要的血脉至亲的灵魂,但已经无路可退的老者,只能忍着心痛强行启动,换取生机了。 “……无趣。”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迪莉娅不禁想起了和露初次遭遇的情形,那时候追缉的恶魔术士,也是酷爱玩这种丧尽天良的血祭仪式。获取力量的途径有千千万万,却总有一类人,喜欢将无辜者的生命和灵魂作为成长的代价……将“不劳而获”的劣性发展到这种程度,即使在恶人之中,这也是最没有格调与追求的一群废物。 厌恶、鄙夷、唾弃……这些自发而生的情绪,被如今魔气缠身的迪莉娅,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了直观的杀意——尤其想到自己落在别人眼中,很可能就与这类渣滓相提并论,魔人的杀气一升再升,竟然比起当初身为教会祭司讨伐邪恶的时候,还要浓烈。 “给。” 迪莉娅头也不回,给身后的青年丢去一瓶药剂。 “喝下它,逃离这个村子,你一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为什么要救我?” “你若死,白白便宜了这个无趣的小人。我讨厌他,所以,但凡是他支持的事物,我全部都要反对——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给我出去。” “可是村子里的其他人……”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迪莉娅挥动衣袖,爆发的魔气将青年震退了十来步,“他支持的,我反对;他想要的,我阻止。” 话音刚落,空气中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声。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这么做什么都获得不了,你到底图什么!?你我同样使用、追寻着黑暗的力量,竟然还做这种事……” “我高兴,我乐意,我爽快——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明明【恶人】的身份只是一个伪装,但迪莉娅此时此刻,发觉压根不需要去遮掩自身的真实想法,这种“本色出演”的快感,如果不是因为不能暴露,她都要兴奋到想要高歌一曲了! 伴随着迪莉娅越发高昂的情绪,本来已经沉寂下去的魔能再度升温、沸腾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感觉到不适、抵触、不协调,就连原先修行所得的神圣力量,也暂时放下了与魔能怄气的打算,一并活跃。 “没用的!像你这样黑暗力量的操纵者,只会激化祭品转化,更好地为我所用,这些你在进村的时候就该明白了,愚蠢的女人!” “是吗?” 迪莉娅右手高举,食指中指并拢指向天空,运转起了她过去习得的少数攻击性的术法。只见空气中几道游离的电弧掠过,紫黑色的不祥雷光自迪莉娅的指尖向天际攀升,跃入云中,引动空中阵阵雷鸣——这本该是教会的圣职者净化邪恶的神圣之雷,然而迪莉娅虽然还是以神圣力量为引,后续填充的却是杀戮气息浓郁的魔能,两者作用之下,不但没有发生冲突,反而将术法“变质”成了杀气腾腾的异端魔法。 紫黑的雷电,克制邪恶的本质未变,却气息暴虐,百无禁忌的杀伐气息扩散在天地之间。 “你……” 已经雾化,与空气融为一体的阴谋者,心中蓦然升起了止不住的恐慌情绪。 “你真正要杀我!?对吾主的力量不屑一顾?” 再如何眼拙,老者也知道,对方虚实待发的这一招,目的就是彻底破坏掉他的所有布置。可这样一来,他苦心积虑好几年的心血,黑袍少女同样一无所得啊!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又不是乞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吃’下去?我把一块上好的山珍,丢进粪坑里入入味,然后给你,你吃吗?” 手中催动着夺命的咒术,迪莉娅嘴上也丝毫不饶人。 “可恶!我要杀了你!” 在暗雷的震慑之下,那些早前埋藏在村民体内的“引线”,仿佛集体被切断了联系,根本不响应老者的呼唤。杀身之祸即将来临,急红了眼的阴谋者,逐渐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化作腐蚀性极强的血雾向迪莉娅席卷而去。 沿途被其接触到的事物,不到一秒就开始自行溶解,恐怖的很。 对于这杀人的红雾,迪莉娅甚至都懒得正眼相看,素手轻舞,引动天际落雷轰然劈下。暴烈的暗雷,迅速将空气电离,藏身其中妄想通过简单的“无形”来规避攻击的老者,同样不能幸免——只是一瞬间,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被抹消了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雷电导入地底,在迪莉娅的控制下向四周辐射扩散,摧枯拉朽一般将留存于土地中的邪术痕迹破坏殆尽。 “……舒坦。” 第十六章 善后 “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放弃了用‘父亲’二字去称呼他,也掩饰不了你如今心中的迷茫。冲动过去了,愤怒消淡了,是不是未能够挽回的懊悔情绪,又再度浮上来了?”只看对方的神情举动,迪莉娅便已经了解了其心态,“愚昧的人,就是因为这样顾念旧情,畏惧失去,所以才会让那种家伙有恃无恐。” “这……唉。” 就算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可是一想到因为某人的一己私欲而受到牵连的无辜村民,面貌粗犷但心思细腻的青年,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置辩是非。只是困惑、不解,为什么年少时分慈祥的父亲,最终会变质成那般恶毒邪恶的模样。 究竟那个人,自始至终就是无药可救的恶徒,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接触到了不该触碰的邪恶……人已经死了,但作为他的儿子,青年心中越发希望能挖掘出背后的真相。 “纠结一个死人作恶的根源,有必要吗?” “也许我仅仅是希望给自己今后的人生,定下一个目标。” 略一疑惑,迪莉娅恍然领悟了青年的弦外之意——经过了这次的事件,解释也好,不解释也罢,这个村子都不会再有青年的立足之地了。村民们的噩梦必须要一个说法,作恶的人死了,却是死在村民浑浑噩噩的时间段里,愤怒与恐惧的情绪无处发泄,自然只能找到罪魁祸首身边的亲人来做突破口。 “何况,形体已经发生了异变的村民,今后也无法继续留在村子里,更不可能去其他村镇投靠……这是那个人造的孽,我不能视而不见。” 在野外重新开垦一处安居之处不是简单的事情,可是青年已经别无选择。 “嗯……这我倒是可以再卖你一个人情。” 迪莉娅想了想,决定物尽其用,将这些已经难以融入人类社会的“异类”收归麾下,便将先前占领的山寨位置告知了对方。 “想要打劫,那里的地理条件自然不用说;而如果只愿意老老实实种地打猎,也完全能满足你们的需要。” “感谢你的恩情。” “先别急着说谢,我做好人,可是要回报的。” “请说,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脱!” “站稳脚跟后,帮我收集周遭地区的信息和情报……嗯,不需要多么机密的内容,只需要将大大小小的传闻、变故、人员上的搬迁调动,悉数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考虑到以这些人的能力,那种高度机密的信息也不可能得到,迪莉娅从刚一开始就放弃了不必要的幻想。这些人力仅仅是一次意外所获,在压榨他们的价值前,迪莉娅的初心,仍然希望他们能得到一个善终。 “你最好能让他们明白,救下他们性命的人,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圣者,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能够庇护的靠山。如果意外被人杀了,指望我出头那是多余,所以务必给我安分一些。” “明,明白了。” “听懂了,那就自行去处理吧,我继续查找一下线索。” 挥手将青年赶走,迪莉娅踏进了村长的舍屋,尽力寻找着恶魔信徒留下的线索痕迹。那个老头想要在村庄内举行邪恶的献祭仪式,仓促被杀,理论上是不可能将证据破坏掉的。 然而…… “这些法阵,遭到了人为的破坏。” 或许是因为暗中行动的人时间有限,又担心动静太大被迪莉娅发现,村长舍屋地下室里,即使已经在外力的破坏下面目全非,但那几个法阵还是留下了些许残骸。迪莉娅粗瞥了一眼,发觉细节上它们与自己熟知的那些恶魔崇拜者的手笔大不相同……也仅此而已。 “有人来‘善后’,就说明那个老头的行为,是来自于他人授意的可能性很大。我看他在战斗的时候,对于魔法术阵貌似也是一窍不通,显然是另有他人代劳。” ——必须得“主动”一些了。 这个村庄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迪莉娅明白,如果自己的行为让阴谋者判定为敌人,搬迁出村子的那些已经躯体变异了的村民,一定难逃死劫。迪莉娅不可能窝在据点,当一个山大王,要保护好那些村民安全,就得让阴谋者放下针对自己的敌意。 “我需要主动找到他们,但是……找到了那些人之后,我该如何取信他们呢?” 露说过,那名魔王的真身几乎没有可能在两界封印完好的情况下,降临到人世,即使他的力量能绕过封印的机制,投射到这个世界,形成所谓的“恶魔之城”,也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从那个老头急切地试图拉拢自己“入伙”的行为来看,迪莉娅觉得这些魔王的崇拜者们,应当急缺可以驾驭黑暗力量的人手。 “你的父亲生前,交际的圈子你了解多少?” “那个人的性子相当孤僻,正常人的话,我想是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他那副臭脾气的。” “你的意思是,他有一些不显于人前,同时行径或者性格古怪的‘朋友’咯?” 一开始迪莉娅其实也没有抱什么期望,只是随口一问,青年倒是意外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几个商人。每个月都会定期来到我们村子,贩卖粮食。” “……你是认为那些粮食可能有问题?” “这我不敢断言,之所以说他们古怪,是因为当时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太过于从容悠闲了,缺少行脚商人跑商的艰辛。而现在想来,更是觉得微妙——我们村子算不上富裕,就算那人声称这是基于私下的友谊,数年不缀地用低廉价格贩卖粮食,这份友谊也太坚定了。” ——粮食? 迪莉娅走进了一旁的一家民舍,找到囤积在角落的面粉,捻起一些放进了自己口中。 “……果真有问题。” 面粉中藏有隐晦的黑暗能量,别说口感上能吃出什么异样了,就算是换成经验丰富的驱魔师来,也未必能发现什么,因为粮食中黑暗能量所占的比重实在是微乎其微……但是迪莉娅早先就留意过那些身体异变的村民,实验的时候已经将体内的魔能全面激化,在面粉入肚的时候,果然引起了魔能些许牵引变化。 “你说那些商人,已经贩卖了好几年粮食了?” “没错。” 正如露当时猜测的那样,魔王的信徒,早在两界封印出现裂缝,魔族潜入人间之间,就已经在暗中筹划了。 第十七章 哪来的怪东西 “那个顽固的吸血鬼竟然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人间布了这么大的局,倒是我小看他的野心了……嗯,你想要如何做,尽管放开手脚吧。” “这样放任自由,好吗?” “你不是蠢人,该如何维持良好的信任关系,我相信很少有人会比你更加透彻了。” 和赫尔德去谈“信任”这种感情,就跟白日做梦一般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有展现出自身的价值,同时消去可能存在的对她的威胁,才能艰难维持住这种如履薄冰的关系……如果有选择,露当然不会想留在赫尔德的麾下。 然而现在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暂且还是得“尽心尽力”为这位小心眼的魔王大人服务。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说吧。” “您认为,这件事,是出自那位魔王大人的授意,还是单纯为人间的崇拜者自发的行为?” “这应当不是你该考虑的范围……不对,你的意思是……” 一个涉及到魔王立场和野心的敏感话题,可不是能随意在上司面前提起的,赫尔德本能地要做出呵斥警告,可转念一想,如露这样“拎得清”的小家伙,会是不分场合张口就来的大喇叭么? “实际情况,有什么蹊跷之处?” “‘城堡’尚没有成形,按理说即使有部分‘虔诚’的信徒,通过祭祀仪式获取到了极小部分的权能,说白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在正统的魔族面前无非是一些小花招小把戏……但是,我却在一次意外中发现这个。” 露拿出了先前在山贼窝点里找到的那本奇怪的记事簿。 “当时我随口诓骗了迪莉娅,转移走了她的注意,实际上……血迹之中的怨念并没有消去,而是由我进行了强行压制——仅仅只是几行字的‘容量’,就算死者在魔城的影响下转生成了魔物,这本账本中的执念也不可能这样重。” 说完,露解开了施加在账本上的封印,顿时恶念深重的冷毒嘶嚎从中传出,隔着境界,赫尔德都能感觉到耳朵产生了不适感。 “……‘支配之力’。” “支配之力?那是什么?” 露非常配合地作出了无知好奇的神态,等待赫尔德给出答案。 “这就是那个看上去像是个吸血鬼的家伙,所具有的可怕力量。你阴差阳错之下,选择了正确的做法——这种力量,正如其名,拥有着支配事物的可怕能力,即使是高阶魔族,在缺少防备的情况下,也容易被其趁虚而入……虽然你的实力,不至于被这残缺不全的支配之力影响到,但那个人类,恐怕就不乐观了。” “听上去像是专门用来洗脑的恶劣能力。” “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同吸血鬼能通过吸血在生理上将物种转化,这种可怕的力量能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改造灵魂……嗯,尽管不知道那人的力量是如何流出的,但这样不可控的支配之力,还是毁掉吧。” “遵命。” 露在心中暗自冷笑,脸色如常,挥手催动精纯的魔能,将账本连同其中寄宿着的力量,当场销毁地一干二净。 ——真是听赫尔德在口胡。 如果露没有其他信息渠道去了解内幕,兴许还就信了赫尔德的解释,毕竟这番说法即使明显有着保留,但也利用了常人对于“吸血鬼”的认知,将支配之力的本质往【转化】和【控制】的方向去带歪,表面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对于这次试探的结果,露倒是不怎么意外。 赫尔德本身就是个多疑的人,她绝对不会相信一名高阶魔族,在得知了【支配之力】真正的能力后会无动于衷——坦白说,能够将吸取的灵魂生前的能力,化为己用,没有负担地任意使用,确实非常容易勾起贪婪的欲望,只怕赫尔德自己都有动过占为己有的想法……她是不会放任手下有任何脱离自己掌控的可能性的,刻意将支配之力的面目曲解,诱导思维,催生对“被控制”的抗拒心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当然,露对此也不会有心疼的想法。 非常清楚任由支配之力主导自己的苍真最后是何种下场的露,是不会没事找事去多签一张卖身契的。更何况,支配之力天生就会被某些力量所克制——且不说吸血鬼杀手这件堪称命中克星的圣鞭,即使在圣鞭失落的年代,那个世界的教会都能捣鼓出多米纳斯刻印这类玩意,可见支配之力想要被针对,好像也不是很困难。 提升了实力,却给自己增添了致命的死穴,其中值与不值,在各人心中应当有各自的答案……总之露是绝对不愿意的。 当一件坏事可能发生的时候,它一定会发生;同理,死穴啊命门啊,这类设定摆出来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捅的吗? “你有调查过账本上血迹的来源吗?” “暂时还没有头绪。” “嗯……你先着手调查,我会在近日找到德古拉旁敲侧击一番。如果你有什么发现,及时向我汇报。” …… 为了能进一步取信于赫尔德,露这一次可谓是真正下了血本呢。即使她没有接受支配之力的打算,将这份珍贵无比的样本留着慢慢研究,本来都可以受益匪浅。 “唉,为了防止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我,被大魔王给盯上,只能劳烦上司为我转移注意力了呀。” 相信有赫尔德的“协助”,就算德古拉伯爵真的在谋划着什么,一时间注意力也应该被这只心怀叵测的女狐狸分散。 ……要是能打起来就更好了。 “算了,我还是先想想应该从何处着手,寻找支配之力的踪迹吧。” 支配之力涉及到德古拉伯爵本人,以及对恶魔城的“管理权限”,哪怕在魔界深处伯爵本人依然活得好好的,不存在转世的可能性,这件事也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但一个枉死在山贼手上的弱者,要说和支配之力有所牵连着实好笑,除非…… 正主不是死者本人,而是与其血脉相通、身体相连的存在。 “孕妇。” 自顾自地说出了心中猜想后,露不由地生出了微妙的联想——德古拉伯爵感觉上应该是个对婚姻很忠诚的人啊,有些“浪漫”的意外,好像不太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好吧,就算老宅男有心要焕发人生的第二春,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到不了人间现世。 血脉传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剩下来的可能性嘛…… “先回去,等迪莉娅回来,再商量一下吧。” 在需要伪装身份的前提下,露可没法一手包办所有的事,留出一部分“余地”,无论是对迪莉娅还是对她自己都是好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好歹还能抢救转圜一下。 然而回到了据点,露看到了一群意料之外的……怪人。 字面意义上的“怪人”——长得就很怪。 【这群家伙究竟是从哪里跑来的……身上还多多少少有着魔物特有的气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恶客。】 露暗自戒备,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如果这群来历不明的怪家伙率先展露了恶意,就只能“委屈”他们去冥界再找个落脚歇息的地方了。 “有人来啦!” 山寨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露看着这群人仿佛嗑了炫迈一样,上蹿下跳好不精神的模样,神色冷漠,不想说话。她本以为这些身染魔氛的家伙,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没想到呈现出来的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副脑子缺了根筋的傻样。 感觉好似走进了画风不同的片场。 “这个模样……”一群人向着露哄了上来,煞有其事地端详着她的面貌,“好像和大姐所说的差不多。” “是啊是啊,身高和大姐比划的高度分毫不差呢!” ——是迪莉娅捣的鬼? 露闻言忍不住脸颊抽搐了一下,心想迪莉娅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就招呼来了这么一群不着调的家伙?即使是想要寻求一些打下手的人,那也没必要找这种活宝过来吧……这帮怪人,就差在脸上直白地写上“无忧无虑”四个大字了。 “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组织一下语言,说不清楚就给我横着出去吧。” “这这这……难怪大姐叫我们务必小心,不要招惹到她的妹妹——果然很暴躁呢!”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青春期到了,情绪是容易激动的呀~” “……” 露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知道是该吸气还是呼气,这群完全读不懂气氛的怪家伙,全然不在乎她的脸色,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是把她的威胁当做了小女孩的娇蛮了嘛! 不过…… 即使这些人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从他们的对话中年,露也能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迪莉娅在对自己的形容上,似乎用了一些很“微妙”的词汇呢~ “呵呵。” 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是对眼前无理取闹的怪人,还是对添油加醋歪曲自己形象的迪莉娅。 “十秒钟已经过了——既然不喜欢站着解释,那就给我躺下了解释吧。” 第十八章 你吓坏小姑娘了 ——相比较身体上的变异,这群怪模怪样的家伙,明显脑壳受创更加严重一些。 足足花了十分钟,才从一帮怪人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整理出来关键信息的露,感觉自己也没有力气去和这伙人怄气了……被中断的邪术仪式,对他们的神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他们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竟然没有半分失魂与沮丧。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刚刚办完节日喜庆呢。 “大姐头说了,到了这边一切全听二小姐你的,你说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二……二小姐……”露本能地想要回绝掉这个令人不爽的称谓,可转念一想,要和这群思维逻辑混乱跳脱的家伙去解释清楚,怕是得累倒吐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行,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从此以后,这个山寨就交由你们承包了,毕竟地理条件这么优秀,浪费了怪可惜的。” “二小姐你这是要我们去当山贼吗?” “当然,你们这幅尊荣,去种地简直是暴殄天物呐。” “可是……我们以前都只扛过锄头,没打过劫没杀过人,都是大大的良民哎。现在委任我们这么高难度的工作,我拍我们做不好……再说了,做坏事好像不太应该……” “山贼那也是分优劣的!既然你们对一般的人下不去手,那打劫坏人恶霸,会有心理负担吗?劫不义之财,救助贫苦乡里,你们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山贼,可以称之为义贼、好汉,要是再干出点大事,以后名声传出去,英雄豪杰之名那也不在话下啊。”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废话,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不仅仅是因为他做了足以被世人传颂的伟大壮举,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硬的命,以及足够强的实力。小姐的心丫鬟的命,能平平安安地过活下去就不错了。 不用花时间去深挖这帮人的“潜力”,露已经能够直观了解到,想要靠他们的力量去做些什么,未变太乐观了些。如果让他们掺合进自己的事中,最后平白无故送了性命,在迪莉娅那边终究是难以交代。 露虽然不在乎这些杂鱼的性命,但也不至于教唆他们送死,想来想去,当一群高不成低不就的山大王,暂时算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了,希望某些阴谋者能被表象所迷惑,认为他们不堪成为威胁吧。 “那二小姐,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想致富,先撸树——现在这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还不赶紧去周边的山头去砍些木头回来?记住了,别一股脑堆在一起砍,结果把地皮都砍秃了,给我分散开来。” 眼瞅着这群“可爱”的人一窝蜂冲了出去,露只觉得脑壳一阵疼痛。 不是说好了,让迪莉娅去扮演一个行事作风邪派一些的人了嘛,为什么这么快就遣送回来了一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是邪恶的黑魔法师,还是外地来的慈善家呐!? 抱怨归抱怨,迪莉娅推回来的“累赘”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他们身上残留着的黑魔法的痕迹,对于露这名纯正的魔族来说,大有可为。 “这种手法……嗯,和我印象之中的恶魔城城主,似乎有些区别。” 祭品竟然不是【美丽的处女】。 就露所知,伯爵的口味其实还是很挑剔的,难以想象他会来者不拒,什么歪瓜裂枣都“吃”地下去……状况还真是变得越发有趣起来了呢。 这时候,一声焦急的呼喊声惊动了露。 “二小姐啊!我们砍木头的时候发现了会走路的树诶!” “……你们斧头挥下去了没?” “就是因为砍到了它才动的呀!现在那棵树正在追着我们打,就在后边!” 露并不想指责他们无缘无故就招惹到了麻烦,但出了状况把怪物往自己的营地勾引,这种操作也是糟心的可以。今天有人能为他们善后,可以后再出了类似的情况,寨子被推平事小,一票人叫别人全灭了可如何是好哦。 不过,会走路的树……这里可不是精灵族的地盘,出现古老的树人种的可能性那是相当低,看来应该是被腐化成为魔物的某种植物吧。 ——咚,咚咚。 沉重粗缓的脚步声,逐渐在山门外响起,剩余的人也全都狼狈地逃了回来,虽说有两个倒霉蛋是被抬回来的,幸运的是也仅仅是被打成骨折,尚且没有生命危险。 “二小姐,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跑路吧。” “不用……我倒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是要眼瞎到何种地步,才会将那种玩意,堪称是能砍伐的普通树木的?” 追击而来的魔物,比露先前所想的还要面目可憎,偌大的树干上,双眼空洞无光,隐隐有着黑色雾气渗出,下边更是裂开了夸张的巨口,粗重的咆哮声宛如失控疯狂的野兽,比起植物更接近于肉食性的掠食者。 而且它身上的枝叶,也明显呈现出了不正常的暗紫色,衰败腐朽的气息一望便知。所以露也非常好奇,这群跳脱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往这么一颗“怪异”的树,挥下斧头。 “二小姐你对付它真的没事吗?它看起来非常勇呐!” “安静看着就好啦,对付这种没有智力,空有一身蛮力的东西,我只要一招就足够了。” 从前藏身在这个山头的盗贼们,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家老巢边上会有这般危险的东西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形成如此扭曲的魔物,绝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如果有异常早该被发现,山贼们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块是非之地上……所以说,这只魔物多半是人为速成造就的。 既然有心人在旁,露觉得,为了迎合迪莉娅那边的需要,有必要展现出相当水准的力量,防止自己让人给看轻了。 热能,急剧攀升,在少女的身前,炽热的炎流无端自生,又在风中交错汇聚,最终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光耀夺目,难以直视的高热球体——既然迪莉娅已经在以【黑魔法师】的形象行走在外了,露自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索性将魔能演化成元素系的魔法,以烈火焚烧树魔。 “去。” 火球击向树魔,命中的瞬间,火球径直击穿树干,没入了它的体内。随即,火焰自树魔体内猛然炸开,将其全身吞没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不消片刻,庞大的树魔彻底停止了活动迹象,火焰也黯然熄灭,只留下漆黑一片的焦炭。 至于寄宿在树魔躯体之中的邪念,早已被烈焰吞噬殆尽。 “哇!这么厉害的吗?” “你们留在此地,该干什么就继续……我先离开一会儿。” …… …… “现身吧,朋友,请自觉点自己走出来,不要让我亲自动手‘请’你。” 因为树魔的瞬间被毁导致连接意识一并受到损伤,刻意给露添堵的人并不能逃出太远,就让露给追上了。哪怕他竭尽所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气息,但那股被活活烙印在灵魂之上的焦灼气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过露的追查。 “一定要死磕到底么?想清楚呀,今天的事情无非两种结果——第一,你站出来,认错道歉;第二,我揪出你,审讯拷问。骨气和性命是不能兼得的,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啊。” 一边说着,露一边向着对方藏身的方向,走出了几步。 蓦然,迎面掷来一柄明晃晃的飞刀,直刺露的面门,刀刃反射出的耀眼刀光,同时为紧随其后的致命一刀做足了掩护,前后相差不过须臾。然而这惊艳的致命杀招,还没有来得及剖开少女的皮肉,空气中无形的波动扫过,锋刃顿时止步不前,再难深入半分。 “真乖。” 露看着被定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少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她上前拨开短剑,握住了少女的手腕,轻轻一捏。 骨裂之声,与少女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使得露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虽说你打招呼的方式有待改变,至少还是很主动地站出来了……嗯,我说到做到,饶你一命好啦。” “不要再假惺惺地释出善意了!你这个杀人魔!” “小姐,你对我误会甚深呐。”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亚姆大哥就是你杀的!” “你突然丢出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名,我怎么知道……哦,我明白了。”露非常恶劣地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所指的,就是那个深更半夜多次袭扰女性的痴汉吗?家门不幸呢,还请节哀。” “——你!!!” 眼神要是能够杀人,露现在怕是已经被射穿上百次了。 露不知晓眼前的少女,与先前被自己所杀的青年是何种关系,但是看少女表现出来的恨意,相信两人不止是【同事】这么简单,至于是恋人还是兄妹……对于露来说,其实也没差,反正,与她无关,死活全看心情。 话又说回来。既然两人是同一个组织的人,眼前的少女能够主动腐化魔物,想必他们的组织与恶魔是脱不了干系了。正愁打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枕头,露的心情无疑是非常好的。 “你我同样都是女人,相信你能够理解,在自己要睡觉的时候,发现身后尾随着一个意图不明的男人,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也不奇怪吧?”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大哥他不是这种人!” “不是吗?”露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一脸懊悔,“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果那天来的是你,也许因为同性的缘故我就不会那么激动,那人也就不用死了耶~世事难预料啊。” 摇头晃脑地说完这些恶意满满的台词,露伸出手,恰到好处地抵在了少女向着自己突然出刀的左手手腕,再听清脆一声,少女的另一只手也遭到了折断。 “你这么暴躁,真的不好。” 看着少女咬着牙不愿意因痛苦而出声的模样,魔族天生的恶劣习性再度浮现,露附在少女的耳边,以“关切”的口吻说道:“一直这样,你以后很难找到归宿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像你口中的‘大哥’那样,包容你的小脾气。”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被杀害的那人,露摆明了是要激起少女的怒火,事实证明,相当成功。 “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杀你,你就有能力杀我么?唉,有梦是好事,可惜不现实啦。” 露松开禁锢,让少女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本已经受伤的手腕再度受到二次伤害,疼痛几乎让少女当场晕厥过去,然而郁积在胸口的愤怒,却使得她的神智异常清醒。少女双目死死地盯着露,满溢而出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焚烧殆尽。 “你不杀我,就是要羞辱我吗!?” “没办法,我要是一再强逼你说出关于你组织的秘密,你必然会服下藏在口腔中的毒药,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再说了,假使你的大哥,知晓你重蹈了他之覆辙,相信九泉之下也不能释怀。” “你这个……贱人!” “这样就让你愤怒到不能自已了么?个人情绪激烈到这个地步,真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这么放心让你出任务的……唔,你说,如果我帮他重新磨练一下你的心智,届时他会不会感谢我,从而把先前杀他下属的账一笔勾销呢?” “你……你要做什么!?” “是谁喊我‘贱人’喊得声情并茂?我不能辜负你的期待——所以嘛,我准备将你的两条腿也打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让你只能四肢跪地,像人类最忠实的朋友那般爬地而行,再拴上一条铁链,就更像了是不是?对咯,我还可以让你不着寸缕,赤裸着身体,供人观赏玩乐……” 发觉少女神色有变,露毫不意外地将她当场击晕,随后从她口中取出毒药。 “这样的恐吓就承受不了了,想要自尽,看来仇恨对你来说,远不及你对自身的爱惜嘛。” 第十九章 坑蒙拐骗,以诚待人 按照露一贯的个性,本来这名与她为敌的少女,是不该有活下来的机会的——魔族对待女性的宽容度,坦白说可没有人类那样浪漫,即使露本人受到了来自“前世”灵魂的极大影响,没那么丧心病狂,可一提起女性俘虏,她也会在脑中本能的冒出诸如“盗贼的末路”啊、“屈辱的女骑士”啊、“洗脑调教”、“恶堕”等等糟糕的词汇…… 只是眼前昏迷中的少女,论起实力恐怕还不如先前惨遭露毒手的那名青年,那么,她的主子到底是得心大到何种地步,才会让她前来送死?就凭那一手唤魔的术法,只能勉强称得上不差,糊弄糊弄没见识的乡人还行。 所以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隐瞒了目标的真实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欺骗。哪怕少女醒来之后不愿意承认,她也必须面对这个事实,她的主人欺瞒了她,排她出使了一出必死无疑的任务。 也许,对方也只是冷血到,想要把不好用的废棋,最大化地利用一下剩余价值,探一探露这边的底,又可能出于某种考量,而选择了放弃这名少女……不管怎么说,【背叛】的行径是实实在在的。 这对露来说,便是可趁之机。 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看待,就会得出不一样的解读——然而事实真相只有一个,其他看起来符合逻辑与情理的解读,说穿了也只是基于“表面”上的事实,而进行的推测,甚至是臆想。 只要少女对于自己的主人,产生了质疑,露就有把握歪曲掉他的行为与动机,更有甚者……泼脏水,倒打一耙,把青年的死因也归咎在对方的身上,将少女的仇恨转移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呐。 “呵呵呵呵,对我下黑手,就是自招祸端,是你们的不智呀~” “二小姐,你笑的真是很奸诈诶。” “啰嗦。”露一脚踢在来人的小腿上,撇了撇嘴道,“有闲心来吐槽我,看来山门的基本搭建工作已经都搞定了?” “都完工啦!现在这副手脚,普通的体力活感觉完全难不倒我们,二小姐,你看我们需不需要趁着这个劲头,一鼓作气把山寨建好?” “去去去,到时候乒乒乓乓全是噪音,晚上我还休不休息了?” “哦……对了,二小姐,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 “看上人家了?” “哪有!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隔壁村前些年走丢的小姑娘,虽说隔了几年长相变化应该会很大,但这个小姑娘的脸型轮廓,和她的母亲很像……” “这个女孩样貌清秀,她的母亲想必也应该是个美人,所以说,你惦记一位有家室的女性很久了的样子哦?” “咳咳,别这么说嘛,人家的丈夫早就死了,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机会。” ——就凭现在这幅尊荣,比起人类看上起更接近于猪头人,露觉得这位仁兄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了。不过既然对方有着一丝谜之自信,露认为还是不去打击积极性为好。 “先告诉我,那一年走丢的女孩的具体情况吧。” …… …… …… “我和你无话可说!” 少女甫一清醒,看到了露的第一句话便是毫无余地的拒绝——她也明白,对方之所以留了自己一命,必定是有所图谋,所以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来。 “想报仇吗?” 露一句话就让少女努力维持的冷漠姿态险些崩溃。 “我可以非常直接地告诉你,如果你仍然有着复仇的想法,那你能够指望的助力,只有你自己——你的组织,你的主人,在杀我这件事上,不会作出任何积极的行动,甚至明面上的态度都难说。” “休想挑拨离间!” “哦,那我们赌一把怎样?如果你的主人对我展开了后续的追杀,我当场自断一臂;但要是你的主人非但不追究,反而与我展开了合作,那你必须永远贯彻组织的立场,再也不能动杀我的念头……这个赌注,我想应该没有与你的身份有所冲突吧?” 少女顿时出现了犹豫的神色,纵使她很努力地去掩盖,始终是逃不过露的眼睛。 露很清楚,自己无论再怎样舌灿莲花,少女在有着先入为主的仇视情绪的前提下,难以听进去分毫,说再多也只能挑起对立的情感。想要分化她与组织之间的信任,就得借力,借助她的主人与组织的立场态度,去渲染少女心中的质疑,逐渐将其演化为裂痕。 那些豢养杀手刺客的组织,通常很少会去重视“消耗品”的感受,相对的,这些杀手刺客也往往有着自知之明,什么时候沦为了弃子,都在内心之中有所准备。只是,有时候,难免会出现几个愣头青。 就好像这名少女,会对同一组织的某人,抱持着过于亲密的感情。 对于别人,当得知自己的朋友被组织抛弃,以死亡去换取价值的时候,也许会有所愤怒,但更多的无疑是无奈,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规划好的自己的结局之一;可是对少女而言,组织“背叛”在先的事实,却没有这般简单。 这是足以将她心中的信任、归属感重新洗牌的事件。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这个人,很多时候,会比你想的更加宽容。” “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如果你赌输了,难道就真的会自断一臂?呵呵,不要糊弄我了!” “你用市井小民的标准,去幻想我撒泼耍赖的景象,我不生气,也不怪你。也许对你来说,为了自身的利益翻脸不认账,是‘常识’——这是受限于自身高度与眼界,而造成的可怜情况。” 话是说得一本正经,然而话语之中隐含的意思,无疑是让少女恼怒的不行……这分明就是在嘲讽她。 “我既然提出来了赌约,就没有食言毁约的打算。” “就算风险是残废,你也要赌?” “这就是自信啊——第一,我对自身判断局势的能力眼光有自信;第二,我对自己的实力也很有信心,就算意外翻车,少了一只手……嘿嘿,也不见得你就能如愿复仇成功呀。” “好!我赌了!希望你可别后悔!” 少女的回应,完全如同露所预期的那样。 在她看来,这一场赌局虽然很是屈辱,自己仿佛供人取乐的玩偶一样,但如果赌局赢了,仇人断一条手臂,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双方之间的差距,为复仇增加了一些胜算;而如果输了,按照赌约,也只是自己不能违背组织的立场……但只要自己脱离组织,这条约束自然就不成立了! 天真的少女,依然认为,脱离组织和背叛组织是两个概念。尽管事实上确实如此,但如果加上一些不可明说的“客观因素”,就算少女自己没有那个意图,旁人也会自然而然地误解她的选择。 “很好,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干脆果断。”露完全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装出一副被少女的“果决”而有所意外的神情,继续口胡道,“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些许的奖励——前往你的组织的路途中,你有任何术法之上的困惑不解,尽管向我提问,我不介意增加你一点点的胜算。” “这也是强者的自信?” 少女不禁冷笑,心里却不打算拒绝这番“好意”——她不怕仇敌刻意误导自己,反正届时将所有的见解答疑都拿去给专业的人士鉴定一下,就能知道真假;而她也可以从中,更多的去了解仇人的底细,没有理由要拒绝。 殊不知,她以复仇为优先考虑事项的思维,一定程度上泄露了组织里各项秘法的秘密,还没有自觉。对于露这样的高手,即使少女有意识地隐藏真实根底,她也能从细枝末节中反推出很多东西,这是双方经验与学识上的差异所致。 “最基本的共识,已经达成了,那现在我们就以契约来作为见证吧。” “哼,你非要自己和自己的手臂过不去,我可没有意见。” 强者口头上的承诺,貌似还真的没有白纸黑字的魔法契约来的可靠,虽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眼界格局和“市井小民”一个水平,但如果能有魔法契约的约束力,少女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露麻利地拟写好了契约,一五一十地将先前允诺的内容记录其上,爽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露西艾拉?R?索克莉姆?” 少女忍住了将质疑这是否真名的质问说出口的冲动。 是真的,契约生效后自然有其约束力;而如果这只是一个假名,那么契约无效,少女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损失……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少女冷哼一声,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萝兰?法恩。 和露之前了解到的,数年前失踪的女孩的姓名,完全一致。 也即是说,萝兰应该没有遭到洗脑,至少对于自己的身份是有起码的认知的,结果却是死心塌地地在为别人的野心利益而奔走……对方控制人心的手段,可有点意思呢。 第二十章 来相杀啦 “哼,到了,不请自来的家伙,需要我进去通报一声吗?” “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觉得你还是多跑次腿比较好。” 倘若自己闯门而入,那么萝兰多半要被追责背叛组织的嫌疑,哪怕露没做什么“破坏友谊”的行为也难以改善她尴尬的立场。虽说露对待这个缺根筋的小刺客,有那么一丝丝不友善,却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将她往死路上推。 挑拨关系的事情,要是做的太明显,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嘛。 片刻之后,萝兰带着些许怪异的神情回到了露的面前。 “跟我来吧。” “很意外我会收到邀请么?” “你的话语就像一个恶魔在勾魂诱惑,别再诱导我的思维去质疑组织了,我不会上当的。” “嗯……也就是说,你仍然对此感到困惑,只是不愿意再去联想这背后的可能与关联……哈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不说,不说——带路吧。” 萝兰前后的表现果真很反常。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有被操纵了思维意识而呈现出的死板,但某些人并不知晓萝兰与露之间的契约,要是萝兰先前都只是在装傻,就不可能傻乎乎地拿自己的真名来冒险,毕竟真名契约在有心人手里,完全能做到杀人千里之外不留痕迹。 很明显,萝兰平安归来让幕后之人感到了些许不安,大概在对方的计划中,露应当是抱着杀气问罪而来才对。用未知手段影响了萝兰心智,恐怕也是希望寄这种“看透阴谋”的假象,使得露放弃在萝兰身上的图谋……顺便弥平萝兰因为派任必死任务而可能存在的怨恨。 ——这下子稳了啊。 这一番操作看起来是稳住了萝兰身上的不安因素,然而,本身内心恨意深重的萝兰,突然之间有情难发,郁积在心底的复杂仇恨,根本无法通过心智操控完全消除。这就使得萝兰,在言行举止之间,受到“不明原因”的情绪影响,而表现出了些许不自然……这可不仅仅是体现在外,对于萝兰本人来说,毫无来由的复杂情绪,是绝对会被重视的,一旦她能够排除外来的干扰因素,理清这其中混乱的逻辑…… 现在她的这幅状态,露很满意。 “到了,请随我进——” 露挥手打晕了萝兰,在两旁卫士剑拔弩张的怒视下,淡定地原地站立了几秒钟,这才推开会客室的大门。 “你作为此地的主人,真不厚道。” 走进会客室,露向着内中戴着面具,看不到神色,也分不出性别的神秘人说道:“哪有主人宴请宾客,却想着把客人变成仆从来驱使奴役的?就算是杰哥,也不会这么贪心的呀。” 刚才露在门外多待的几秒钟时间里,明明确确感觉到了一阵突发而至的心灵波动——它的出现毫无征兆,假使没有防备,即使是在精神灵魂方面有一定建树的人,也可能中招。 露有自信的后手,可以确保自身免受精神上的操控,但这种底牌没有必要的话,贸然暴露也只是徒增猜忌。反而通过警戒心这种“合理”的形式规避对方的暗算,既能够避免露底,也能顺带着示威。 “你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被刻意模糊过的声音传来,难辨对方男女。 “一位热衷于教育少年脱离年少无知的人生导师,你如果有需求,我可以代为引荐,我想你们两个也许能在奇怪的领域上,交流一下经验哦。” “呵,原来你以前接触过与我类似的人,难怪你如此警惕。” “确实类似。那时我还小,听说了那么一个诱骗、强暴未成年少年的变态,从此就学会了多留一个心眼……也幸亏如此,否则着了你的道,真不知道我这样可爱的少女,在熟练掌握应用了精神控制与洗脑的你手上,会沦落到多么悲惨的结局。” 原以为是个与自己类似的奸诈枭雄,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将自己与一名强奸犯混为一谈,就算是戴着面具,一时间都掩盖不住此地主人的怒火。 “哼。” “别这样嘛,得不到我也没必要恼羞成怒。” 明明字字句句火上浇油,露却是完全一脸无辜的模样:“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就算你手段卑鄙了点,心理阴暗了些,诚意也实在看不出多少,但我还是会不计前嫌试图与你寻求合作的机会——谁让利益的诱惑,要大于我对你的恶感呢?” 挑衅,根本就不加收敛,明目张胆,但是此地主人在恼怒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收敛情绪。 因为最后那句话“提醒”了他——利益,才是双方和平共处的前提。既然暗算对方的阴谋已经暴露了,要退而求其次走合作的路,忍受一些对方的无礼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在合作前,我还是想先询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放过萝兰?她明确对你展开了恶意的攻击行为,最终却能苟全性命,实在是让我很好奇。” “你是个男人吧?” “嗯?” “如果不是男人,那一定是个不懂风情遭人疏远的男人婆。” 前脚还在宣称自己“很好相处”的露,说出的话语里几乎每一句都带着毒,使人恼火。偏偏她还装作一副自己谦恭有礼的模样,这么嚣张的家伙,此地主人也是头次遇到。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深更半夜的,一个大男人去而复返,尾行其后暗中观察,我作为一名女性不感到心烦意燥才不正常吧?所以一开始你那位得力干将,我是抱着泄愤的心情当场灭杀的,如果他真没有恶意,我想他应该怨恨指派命令的愚蠢上司,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有苦难言,索命的时候别找我呀。” 当着别人的面,拐弯抹角地骂愚蠢,露幻想着那张面具下逐渐失去从容的脸庞,心情越发良好。 “至于萝兰能活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是接受了你的命令,才来送死的,对吧?” “我不否认。” “那就对了呀!既然知道幕后策划之人的用意,那我为什么要让一个对我不怀好意的阴谋者如愿?他想要达成的结果,我就偏偏要破坏!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啊~哈哈哈哈——” 一名容姿秀丽的少女,做出狂妄没品的三段笑,本来是挺违和兼搞笑的,然而在面具人看来,这根本就是开嘲讽上了天,让人恨不得把那张可爱的脸蛋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满意!绝对满意!” 面具人咬牙切齿的回答,怎么听都是言不由衷,只是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完全没有遭人恨的自觉,反而是打蛇随棍上,说道:“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了,你就别再用这种充满了敌意的目光看我啦。我说过了,我这个人很好相处,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之前的些许冒犯,我早就当你放了个屁,没放在心上哦。” ——等你利用价值没了,一定要弄死你! 如果说之前还有着收复少女的想法,现在面具人只想要早点将这逞口舌之利的家伙杀了泄愤。 “很好,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那我们直接跳过无意义的试探,进入到正题吧……” “等等,你向我提了问题,我很认真地回答了,现在该轮到我向你求证了。” “我……你……” “合作是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的,你认为呢?所以你问了我问题,相应的你也要为我解惑,这样谁也不欠谁,方才公平……要不然,我单方面回答你的问题,虽说我心胸开阔是不介意让你占一些便宜的啦,可你平白无故地欠了我一份情,像你这样命中注定要做大事的人,一定会分外难受的——我贴心吧?” “贴心!太他娘的贴心了!” “那我就提问咯——你能带给我什么样的利益?” “……现在就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有些越界了么。本该在之后严肃探讨的内容,你现在这么儿戏地提了出来,我可以认为你缺少合作的诚意吗?” 之前的挑衅,再怎么样那也无关双方合作的主题,面具人“适当”忍让并不算什么,但借着插科打诨的幌子,以主导者的姿态率先打开合作的议题,就让此地主人难以接受了。 “诶?原来现在还没进正题吗?” “难道有?” “方才是你说‘跳过无意义的试探,进入正题’的呀。” “可你不是打断了我的话,要求先问我问题吗!?” “但我没有拒绝进入正题呀~” ——嘎嘣。 面具人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权杖。 “也许是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期待……你,似乎不是一个能够展开良好合作的对象呢。” 发现对话难以进行,再折腾下去怕是要让对手把自己气到吐血,面具人转而做出了攻击的态势,顿时会议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我想你确实搞错了一些东西。” 露也收敛起了“崩放”的形象,冷笑着看向对方:“你最初期待的只有黑手、暗算与奴役,哪来的‘合作’?干了那么不厚道的事,不在手上做过一场,就想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谈合作?” 第二十一章 合作、交易 杀意、怒气,交织盘错,卷起层层叠叠的气流,汇聚于面具人的身前,融成无形锋刃。表面看似乎只是一道魔力高度凝实的风刃,但其中却包容着近百种隐而不发的不同力道,如果近身状态下不作提防,爆发之下无异于在一瞬间内遭到百剑穿心,必死无疑。 这种细节上的杀招,可不是魔法师能做出的手笔——水平再高深的法师都不行,因为这无关知识经验和能力,根本就是修行高深的武者的技巧。 很显然,眼前的面具人,同样选择了将真实的实力隐藏起来,改头换面另寻战法,想要以此来骗过露的眼睛……奈何露的心机丝毫不差,还犹有过之,更占据了眼界宽阔的优势,很轻松地就发现了对方暗中动的手脚。 露可没有打算将眼下的战斗发展成死斗,对手刷起了花枪,她也乐得藏招。于是,仿佛就像是在和面具人比拼苗头,露左右手各自升腾起一团火焰,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魔法之中,融入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兵器套路。 “……呵。” 面具人在武技上的造诣远不是一般武者所能想象,他一眼便看出来眼前少女所使用的魔法和自己一样是幌子。只是,他自己是存心想要暗算一波,但少女摆出这种回应,恐怕不是偶然了——能在看穿了自己的布置的同时,以类似的方式回敬,少女的能耐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预估。 这是示威啊。 面具人忽然在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好奇,与武者的好胜之心,他非常想知道,同样是以魔法为伪装,两人谁可以更胜一筹。 风刃激射,随即爆发,藏于魔法之中的暗劲瞬间全部发动,只听见犹如指甲刮黑板一般尖锐刺耳的声响,周遭的空气在这一击之下千疮百孔,无数夺命的气刃直射向露,只要成功命中,就能将少女的身躯切成一堆指甲盖大小的血肉碎屑。 但红莲切断了风刃的去路。 露左手行使剑术,轻灵尖锐;右手则是运化刀招,融汇厚重无巧。火之剑和炎之刀同时击出,不见丝毫冲突窒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互补,双式叠加后的威力,暴增了何止数倍。 眨眼之间,数百气刃全数被这一刀一剑完整接下,更是不曾让冲击的余波向外泄出分毫。面具人见此情形,不由地脸色一凝,而露的心中,也同样增添了几分戒备。 “你的实力,看来不像你的言辞那般轻浮。” “敢大嗓门,我自然有我的底气。”挥手掐灭了火苗,露收起了作战的姿态,“倒是你,穿的好似邪道术士,实际却是个强大的武者……要不是我样样比你强出那么一点点,将对付法师的手段用在你身上的结果,怕是会很惨,很惨。” “哼,多余的废话你就自己留在肚子里吧。” 简单的一次“切磋”,已经让双方都明白,彼此之间谁也无法轻松拿下对手,眼下的唯一出路,就是放下无意义的猜忌和争斗,选择合作。 “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无法显露真实身份的理由,同样不希望你会因为我这种程度的‘保留’,而对合作的诚意有所误解。” “可以。”露爽快地允诺了对方的要求,“你的些许小秘密,只要不妨碍到我的利益就行。但是,你在合作的开端便为自己争取了余地,那么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合作的前提是公平,礼尚往来,我想要从你这边要一个人。” “是萝兰?” “正确。既然你都不在乎她的生死,何妨慷慨一下,将她‘让’给我呢?她的能力对你来说已经成了麻烦,可我不在乎呀~” “哦……” “逐渐滋生的黑暗力量,对你来说也是相当头疼的事,不是吗?而与那种令人不悦的力量,有着相当亲和度的萝兰,放任下去很可能会给你添上麻烦,可对我来说却没有这样的顾虑——我的身边已经有一个半魔人了,不在乎再多一个萝兰。” “需要我更改她的记忆吗?要知道你现在可是被她认为是仇人……” “不用,这是事实不是么?再说了,仇恨,这种激烈又矛盾的情感,才是我所中意的‘温床’,如果少了它,萝兰也只是一个平庸的人,不值得入我的眼。” 面具人既然拥有着洗脑的能力,再将萝兰“放养”在其身边,就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虽说和露最初的设想有些出入,不过单凭萝兰目前的实力,即使面具人有在暗中动手脚,露也完全不惧就是了。 只是,双方都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高姿态,这合作的内容还没开始呢,就在扯皮方面达成了共识——这合作关系还能进行的下去吗? “既然我们彼此都有保留和提防,交浅言深就不必了,暂且先定下一个小目标如何?” “我认为可以。” “那就交换双方的需求吧——我希望,你能够告知我前段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失踪’的几名圣教圣职者的下落去向。” “你就这么肯定,我手上会有他们的信息?” “谁让你与圣教方面,互有往来呢……好了,我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你给出条件吧——需要我去做什么?” “调查邪教。” …… …… 魔王的崇拜者最近在埃隆地区的行径,可能已经触及到了当地统治者们的底线,然而面具人却将这项任务交给了来历不明的“外人”……这其中有什么内情,着实让露感到好奇。 如果说面具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埃隆地区的某位实际的掌权者,那么当地的权力圈子,就有相当的可能性与恶魔存在着明面上的关联,迫使他需要暗中展开调查——但这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 也是内情最为简单的一种情况。 基于双方之间如履薄冰的合作关系,短时间内露不打算去深挖对方的身份,避免惹怒对方提前结束合作交易。反正,已经确定了对方与圣教有着联系,届时完全可以从赛茵那边做些尝试。 “你到底要去哪里?这不是回山寨的路吧?” “哦,你终于开口讲话了。我还以为前番打击,终于让你认识到自己毛毛躁躁的坏习惯,下定决心要改正,从此转型走高冷的路线呢。” “要不是打不过你……” 萝兰冷哼一声,不愿意多理会少女的挑衅。 “你现在名义上已经不算组织的人了,之前的契约已经约束不了你啦,所以,有想好该如何报仇了吗?” “我自有我的打算,不需要你来煽动!” “你的‘打算’看上去是条百年大计……算了,你要是准备好了就和我知会一声。其他时候,我还是会将你当做下人差遣,你做好心理准备。” “哼,妄想使我知难而退?不可能的!” 有决心是好事——露还真有些担心,面具人会把萝兰的脑子给玩坏。毕竟,对方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是不会希望萝兰鲁莽地展开复仇行动,必定会对萝兰的意识下达一定的暗示。就如同现在,本该性格鲁莽冲动的少女,竟然能够轻易地克制住将敌意浮于表面之上,仅靠萝兰自己的觉悟完全不可能。 “我现在要去寻找我的同伴。” “呵呵,你这样性格恶劣的家伙,也会有‘同伴’?” ——啪! 萝兰的小屁股遭到了一记重击,清脆响亮。 “作为你的新主人,我其实很好说话的,并不会为你的无礼举动而生气。”露操纵着空气,往羞怒的萝兰的臀部再度抽打了一下,“但是,以己度人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你以自己的经历经验,去推断性格和你相差许多的敌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片面又主观的论点……你知道吗?带着这样的误解去和仇敌战斗,即使哪天你的实力甚至反超了我,最后死的也一定是你。” “你,你想说什么!” 萝兰捂着自己被扇红的屁股,瞪着露咬牙切齿道。 “我这是在释出好意,培养你、督导你。以你现在的实力、性格,想要向我复仇,成功的概率可以说微乎其微。弱小如你,看着你苦苦挣扎的模样,老实说,我的心中也没有多少快感。” “可是让我变强,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会很开心啊。” 开心?萝兰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幻觉,直到露说出了让她牙痒的理由。 “要毁掉你,对我而言不比打个喷嚏更难——只是打个喷嚏,你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吗?没有。对别人而言是人生一等一的复仇大业,在自己眼中不值一提如同儿戏,一次两次也许还会让自己产生强大自满的快感,然而次数多了之后……相反,只会让自己感觉到无聊和空虚。飞蛾扑火一般送死的复仇者,坦白说,已经让我厌烦了。” 飞蛾扑火…… 听到了露对于自己的评价,萝兰除了愤怒,更是无力。先前露指点萝兰魔法的时候,已经让萝兰明白了自己与仇人之间的难以逾越的差距,这是仅靠她自己的努力,无法跨过的鸿沟。 “你只是要拿我来寻乐子?” “我希望你能将其称为‘互惠互利’——我为你准备了一个超越自己能力极限与命运的机会,而我所需求的,则是你能够体现出足够的‘价值’。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人生的剩余意义只存在‘复仇’,那你的价值,只怕也就剩下以失败来博我一笑了。” 第二十二章 下水道的…… 追踪着被污染的粮食的踪迹,迪莉娅来到了附近最大的市镇——在这群山环绕地形多变的地方,想要开辟出一处适合大规模人群聚居活动的土地,确实是不容易,就算是号称承担了方圆数十公里八成商业活动的市镇,比起迪莉娅所熟悉的那些城市,规模仍旧小了很多…… 但是热闹程度丝毫不弱,气氛与先前的村庄截然不同,根本看不出有遭到过邪教徒的侵害的痕迹。 “站住,外乡人!你身上邪恶的黑魔法的味道,都快比下水道里的死耗子更加呛人了!” 通常来说,神秘又危险的黑魔法师,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就算是平日里能够耀武扬威的城镇守卫,也不会在黑魔法师的面前逞威风——法律法规不欢迎黑魔法师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有识破呗。 反正也阻止不了,如果对方不作收敛继续大摇大摆,进了城自然会有人去对付,届时也不会有人追究“弱小”的守卫的责任。 但这次,迪莉娅是明确被守卫喝止了。她抬起兜帽,抱着好奇的态度看了看那位胆识过人的守卫…… ——尖耳朵……是个精灵?不对,这人身上没有那么浓郁的自然气息,应该是个混血的半精灵。 “我在不受欢迎的黑名单上吗?” “黑魔法师在绝大多数地方都不受欢迎,这点自觉难道你没有?”半精灵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双眼盯着迪莉娅,说道,“尽管这破地方规矩没有那么多,但还不至于光明正大到放任黑魔法师在城内游荡,我数三声,你如果还不愿意离开,就别埋怨我不做提醒。” 这名半精灵女性,会是那种狂妄无知却又没什么实力的废柴吗?迪莉娅是不愿意去赌这微小的可能性的。再者,迪莉娅只有在面对恶徒的时候会强硬一些,披着一层黑魔法师的伪装的她,说穿了也只能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本性,面对一名恪守本分而且貌似实力不弱的半精灵,她并没有和对方交恶的打算。 “没有通融或者转圜的余地么?” “呵,我一个看门的,哪来这种权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今天我要是放你进城门,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也就是说,‘特权’还是有的,对吧?” “嘿呀,你这个黑魔法师,怎么心眼就这么死……”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取得这项‘特权’?我会尝试着走正规的渠道,这点你可以放心,不会给你添堵。” 难道遇到了一个“讲理”的黑魔法师,半精灵少女也是相当困惑意外——什么时候这群法外狂徒,态度这般和和气气了?怕不是有什么阴谋,故意来自己面前放烟雾弹吧。 “不行!我不能……” “你如果拒绝,我这就在城门口搞事情。届时追问起来,我就说是你的一意孤行阻碍了一名诚心诚意的黑魔法师的向善之路,到时候我能不能安稳离开那是另一回事,至少你绝对不会爽快。” 半精灵少女顿时噎住了,面对这样的无赖,她其实很想一剑劈过去,问题是对面似乎也不是能轻易拿下的主,这要是折腾起来,恐怕半个月的工资就得打水漂了。权衡了一番得失之后,半精灵少女还是松了口。 “怕了你了……跟我来吧。” “那我这算不算进了城门?” “嘁,愿赌服输罢了,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从此以后我就改名‘莉莉’了!你看,我说到做到,这事就此揭过。” …… …… 城镇下水道入口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站在远处,迪莉娅都能闻到里边传出的怪味,对于一名爱干净的少女而言,杀伤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现在,迪莉娅看向自称名字已经倒过来的半精灵少女莉莉,脸色很不好看。 “冷静点,这不是我要刁难你……何况你以为我就喜欢来这种地方嘛!” “哦?” “这座城市的创始人之一,就住在下水道里,你只要获得那个人的认可,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别问我为什么这样一名大人物会住下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莉莉推开下水道的大门,带着迪莉娅轻车熟路地穿行在迷宫一般的地下水路中,看得出来她对这儿的路很熟悉。 “先提醒你,这里除了那个脾气怪异的糟老头子,还有不少‘居民’。什么人都可能有,见不得光的亡命徒尤其多,路上如果见到了奇怪的人,别惊讶……兴许以后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选择来这边定居呢。” “这样的安全隐患,你们不管的吗?” “这里面就涉及到两位创始人之间的恩怨矛盾了……具体情况我是不明白啦,总之,只要没有在城里杀人,城防守卫就不会对生活在下水道里的人作任何过问,相应的,他们也不能擅自出现在城市之中。” “也就是说,这些人其实并没有获得下水道里的那位大人的认可?” “这是当然……喂!你准备要做什么!” 莉莉忽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径直走向一扇关紧的木门,一脚将其踹了开来。门后是有人居住的,只是随着几声喝骂声之后,“房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过了片刻,迪莉娅拖着一具已经不能动弹的尸体,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你的仇人?” “和我谈不上有仇。” 迪莉娅是突然感知到了与那个疯狂的村长相近的邪恶力量,这才破门而入的,然而进门后她所遇到的,只是一个疑似失心疯的狂乱疯子,她甚至都没有展开逼问的工作,对方就悍不畏死地发起了决死攻击……迪莉娅的实力还没有到露那样能够留有余地的程度,不得已只能选择击毙了对方。 “这个人的样貌……咦?他怎么会在这里?” 莉莉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好一会儿才在记忆之中,找到了与其面容接近的人物。 “他是科森商会的一名主事,一年前就下落不明,大家都以为遭遇了不测,没想到竟然躲在这里。” “今天他的确遭遇‘不测’了。” “下水道里的争执仇杀,我不管的啦。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莉莉想了想,还是没有向迪莉娅提起当时商会主事失踪的时候,科森商会那边的连锁反应,只是将今日所发现的线索默默记在心底。单看眼前这名黑魔法师少女的行事风格,她很担心若是让她一路追查下去,会在城里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科森商会……嗯,我记住了,现在还是先干正事吧。” 法外之地中,因暴力而流逝的生命,实在是司空见惯的日常,周围的“住客”没有一人对自己邻居的遭遇表现出任何的关心,大概也只是在期盼着门外的瘟神尽快离开。 十分钟后,莉莉带着迪莉娅,在一扇密闭的铁门前停下。 咚咚咚。 莉莉连敲三下铁门,静等了片刻,向门内喊道:“喂,在吗?” “不在。” 门内传出了一道慵懒嫌弃的敷衍之声,伴随着悉悉索索的的小动静,铁门缓缓推开,从中走出来的是一名衣裳穿着松松垮垮,春光乍露的女性。然而不等迪莉娅发问,一旁的莉莉率先嚷出了声。 “怎么会是你这个女人呐!” “有意见哦?”慵懒的女子捋了捋垂落额前的发丝,举手投足间都浮现着一丝妖艳的媚态,“你又没有事先通知我,就这样找上门来。分明给人添麻烦的家伙是你,怎么从你的话里,我反而感觉有人在嫌弃我?” “这……嘿呀,算我失言,是我说错了话,我道歉啦!” “言不由衷。” 女子笑了笑,对于莉莉那毫无诚意的道歉也不甚在心,转头看向迪莉娅:“挺难得的,竟然看到你亲自给人带路引见。” “这是个危险分子,不跟着她我不放心啦……就算这样,在来的路上,她也做掉了一个‘失踪’挺久的家伙,杀气贼重。” “惨,就算逃到了这边,也还是避不过杀身之祸,真惨。” “喂喂,在你的地盘上,不由分说就动手杀了你庇护的人,你居然是这幅态度?那为什么上次我就得被你不断针对,为了一个稀烂的城镇守卫的工作差点跑断了腿!” 听起来,半精灵少女能在这座城市混的一份糊口的工作,也是因为眼前女子的缘故。既然是有求于人,迪莉娅也很知趣地放下身段,态度谦和地向对方行了贵族之礼。 “你看,人家比你有礼貌的多了,还是个可爱漂亮的小美人,一般来说,在人类社会中这样的女孩子总是会有一定的‘特权’的——就算做了什么不应该的错事,人们也会猜想是不是存在误会,又是否有所苦衷……” “你直说看我不顺眼不就得了!” “有点自知之明了,比以前进步很多了嘛。” 女子无视了跳脚炸毛的莉莉,径直走到了迪莉娅的面前,轻轻掀开了迪莉娅的兜帽。 “……你的眼睛之中,完全不见魔气扰心。” “嗯?” 迪莉娅本能地想要后退,然而女子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以一副近乎调戏的姿态,让迪莉娅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心慌了?” “只是没见过像您这样无礼的女性。” “我以为,‘女性’的身份应该能为我争取到些许宽限,对你来说,这样的行为已经被归入‘无礼’的范畴中了吗?” “您可以对旁边的莉莉,做出同样的动作,比较一下她的反应如何?” 眼见迪莉娅没节操地想要祸水东引,半精灵少女立即连退数步,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我警告你,你的爪子敢伸过来,我就敢剁!” “啧。” 女子哭笑不得地收回了不安分的“咸猪手”,心中不免有些意外——她原以为面前表里不一的黑魔法师少女,应该是个与外表相反的纯情少女,结果对方非常自然地克制住了慌乱,转头就开始反击……能力暂且不说,心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好吧,看来我这幅模样,确实不太适合与你们两个交流。” 说完,女子周身泛出明亮的光芒,模糊了迪莉娅的视线。等到光芒散去,出现在迪莉娅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媚态的成年女性,而是…… “男人?” 尽管面容有着近乎八成的相似,也换上了正装,但是迪莉娅还是能发现眼前之人,在身体骨架上与先前的女性有着些许的不同,应该是男性无误。 “抱歉,我的半身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反之前随性妖娆的作风,以男性面目示人的“他”,给迪莉娅的感觉分外的收敛,硬要说的话,有点像露此前所说的……【禁欲系】? “为什么先生你这样的正经人,会有那么不靠谱的半身?” 一边的莉莉对于这样的变化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 “‘她’只是在小事上厌恶拘束,喜好自由。”为自己的女体辩解了一句后,面容中性偏阴柔的男子也清楚半身在莉莉心中的印象,不在多说,将话题转向了今日的正题,“身为黑魔法师,想要合法入城的难度,可比一个半精灵流窜犯要困难许多,我虽然能在城主面前有一定的发言权,也只能为你争取到一个‘机会’。” “先生!流窜犯这个后缀是多余的!” “别管那个吵吵嚷嚷的尖耳朵,请说吧。” 迪莉娅能够理解对方所言的“苦衷”——以这位神秘人如今需要在下水道定居的情况来看,怎么想也不会是对方真心喜欢这样的生活环境。虽说看不出任何监禁的迹象,但……也许,“他&她”早可以自行离开,只是单纯“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吧。 自己有求于人,如果反过来给对方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平白惹到猜忌怀疑,迪莉娅是绝对不愿意的。只要能够顺利进入到城中展开调查,再难的条件,迪莉娅都会尽力去达成。 第二十三章 重逢 “奇怪,为什么到了晚上仍然没见到迪莉娅?明明她之前传信给我的时候,说好了在这座城碰面的。” “大概你是被放鸽子了吧。” “迪莉娅不是那种会失信的人,既然她不在这里,十有八九是被意外的状况给拖住了……” 关键是迪莉娅并没有发出求救,露倒也不怎么担心。露不想去压制迪莉娅的成长,今后还得多多仰赖于这个人类的力量呢,些许小波澜,只要迪莉娅能应付得来,就业由她去了……比起心性成熟、个人立场也和自己没多少冲突的迪莉娅,还是萝兰更要多费心思。 “萝兰,对于这座城市,你熟悉么?” “不熟悉。”萝兰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讨厌人多嘈杂的地方,像这种遍地商家买卖的城市,如果没有必要我是不会来的。” “只是因为‘讨厌人多’?” “你想说什么?” “你的敌意,貌似更多的集中在那些商贩身上,这我应当没有看错吧。” “哼,是又怎样!莫非你还要为那些一身铜臭的家伙说情?” 萝兰看上去对于这个话题相当厌恶,不愿意多说,联想到之前你了解到的信息,露不由猜测,萝兰小时候的“走丢”,恐怕和那些游走四方的行脚商人脱不了干系。只是,萝兰又是出于何种理由,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故乡看望父母呢? “倒也不是,仅仅是困惑你对于商人的偏见……嗯,莫非你的家庭过去曾经与商人阶层交恶过?” “不知道!” 生硬决绝,又带着些许怒意的回答——露已经能从中领会到,萝兰不愿意回故乡的理由了,只怕不是出于顾虑担忧,而是纯粹的偏见……与恨意。 “你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 “哼!为了一点金钱就卖掉自己的女儿,这样的父母,应该不多,然而很不幸运的是我就遇到了。” “嗯……这其中会存在着误会、或者说苦衷的可能性吗?” “苦衷?当然有啊!”萝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日子越来越难过,为了不让我饿死,所以无奈之下将我卖给‘好心人’,然后就可以拿着那笔钱改善一家人的生活,养活我的弟弟……真是皆大欢喜啊!男孩金贵,女孩就该被放弃——对于这种苦衷,我难道还有怨言可以说吗?” “……确实,无话可说,真正让人悲哀、愤怒。”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露实则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定论——这其中不存在什么误会,铁定是某人从中作梗,刻意歪曲了萝兰的记忆。要说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萝兰的回答中,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父亲早就死亡的事实。 之前从山寨中那个垂涎着未亡人的笨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萝兰的父亲死去有一段时日,算起来是在萝兰被拐走之前。如果说萝兰真的是被家人主动放弃的,那么她不该在仇视的人中加入已故的父亲……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有可能,当时拐走萝兰的人并没有去过问近段时间内村中的变故,恰巧萝兰的父亲就是在期间逝世,以至于给萝兰改造记忆的时候,出现了错误。 “我不需要同情!” “唉,你这人真像条刺豚鱼,一激动就鼓起成球,浑身是刺……我只是感同身受,发表一下心中的想法罢了。” “感同身受?你……你也有类似的过往?”萝兰瞥了一眼露,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也对,像你这样卑鄙阴险心肠恶毒的女人,一定是因为过去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才变成如今这幅反社会的黑暗人格。” “喂,你对我的偏见太深了,这番话对我心灵的伤害也太深了。” “那你倒是说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黑暗的过去!” “真要听?呵,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露施展开故事大王起手式,正要将艺术修饰过的“个人过往”说出,酒馆外忽然一阵嘈杂叫骂,打断了魔族少女的口胡兴致。优秀于一般人的听力,使得露远远地就听到了骂声,本来烦躁的心思,却因为其中的内容,而有所缓和。 “怎么了?” “先看好戏吧……” 只见到几名壮汉撞开酒馆大门,将一名女性推搡进来,粗暴地推到在地上。仿佛在泄愤一样,其中一人竟然向着女性的腹部重重踹了一脚,直接将她踢飞了两米远,身体重重撞击在吧台前,当场人事不省。 有几个顾客看到这一幕,正要站起身喝止对方的暴行,却发现酒馆的主人似乎对此毫无反应,好像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门外又走进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妇人,拿出一叠钱放在了酒馆的吧台上。 “真抱歉,人跑了,这是我们方面的错,这点赔偿就当是一点心意了。” “只是这么简单?我从你们这儿买的‘奴隶’,不但会反抗,还差点要了我的命……哼,不过看在你们的售后态度的份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这个贱人……” 一脸凶相的酒馆老板,将昏迷中的女子头发拽起,另一手拿起一个酒瓶,径直砸向了她的头部! 砰! 本已经昏厥过去的女子,因为头部遭到了重击再度被疼痛刺激地苏醒过来,血液与酒水交织在一起,淌了一脸,看上去毫不凄凉。 如此残暴的行径,却没有人出来为女子伸张正义——因为从双方的交谈中,围观的众人已经得知,这是一起“合法”的奴隶交易,无论那名奴隶女子看上去再如何可怜,这桩交易在此地是受到法律保护的。 他们撑死只能站在道义的立场去谴责一下……然而似乎酒馆老板因为女子还受了伤,就算有这个心,一时间也找不到声援的理由。如果因为贸然的举措,得罪了人,而被城卫们请去喝茶,那就大大不妙了。 “又见到你咯,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啊。” 忍耐着痛楚,一睁开眼就是这张令人憎恶的脸庞,上面还浮现着残忍恶毒的神情,虽是虚弱,女子的态度依旧坚决。 “呸。” 混着血液的唾沫,吐在男人的脸上,毫不掩饰对来人的鄙夷与厌恶。 “我看你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你们,我无话可说。侮辱我的,陷害我的,你们早晚有一天,下场会比我更惨。至于你们的手段,我早有准备,只希望你们的报复够残忍,够狠毒,否则只要我一天不死,对你们的杀心就一刻不会停止!” “胡言乱语!” 看起来是主事者的贵妇人,忍受不了对方那仿佛刀斧一样的冰冷目光,一脚踩在了女子的脚踝上,顿时骨裂之声响起,让酒馆中的客人不寒而栗。 然而女子却不发一言,恍无所觉,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在迫害她的几人身上来回扫过,却是让身为迫害者的几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率先承受不住压力的,是酒馆的老板,之前被这名强硬的“奴隶”反抗所伤的记忆再次浮现,只是这次他不再觉得那是反抗之中的“失手”了,如果重演一次,他相信这个漂亮的女人,会一边狞笑一边捅烂自己的下体。 “大不了老子交点罚款,处死威胁主人安全的奴隶,又不是什么大事!” 酒馆老板扼住了女子的脖子,居然想要大庭广众之下掐死对方。即使心知酒馆老板这么做,自己必然要追加一笔不小的赔偿,但奴隶商人也被女子那冰冷的视线看得心底发毛。想到女子如今的处境,相当程度是自己一手促成,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渐渐无法维持住虚假的风度,冷汗,开始渗出。 死了也好,被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疯女人记恨上,哪怕她不会武艺不懂魔法,也够吓人了。 “哼。” 死死扼住女子脖颈的男人,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不等他细想,就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手臂开始失去知觉,不听使唤了。他刚要惊呼出声,却看到没有知觉的手臂,皮肤下的血管不断鼓胀,好像蠕动的虫子……数秒之后,膨胀的血管直接爆裂开来,皮开肉绽,鲜血狂喷。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酒馆老板满怀着恐惧,想要向着周围的人寻求救援,只是放眼望去,奴隶商人与她的仆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而堂中的客人,也纷纷大声惊叫着仓皇逃离——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这个将死之人。 唯独留在大堂之内的两人…… “真意外,我以为你会熟视无睹。” “我如果想要她死,早就亲自动手了。” 酒馆老板惊恐地看着这名一步步慢慢走向自己的少女,看着那张与奴隶女子几乎有九成相似的年轻面孔。 “刚才,你就是用这双手,伤害她的吧?” 萝兰扶起那两只瘫软无力的手,将它们抵在了男人自己的咽喉处。 “放……放过我!我可以赔偿!我可以……呃呃呃——” 已经不受他控制的双手,忽然爆出了强大的力量,用比先前还要强两倍的力道锁住了男人的咽喉。 第二十四章 我有一言请阁下静听 “恢复了自由身的第一天,就遭到通缉……唉,要我如何说你好,克制一下出手,勉强打个半死不行么?” “这种事情,我控制不住情绪!” “也不知道是谁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与血亲再无瓜葛的。”发觉萝兰的脸皮有挂不住的趋势,露知趣地停止讨论这个话题,顺手向她抛去一物,“瞧你的模样,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用这东西勉强遮掩一下身份吧。” 萝兰接过一看,是个面具。 “嗯……也好。” 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忐忑与矛盾,完全落在了露的眼里,萝兰脸上一阵燥热,最后还是认命似的戴上了面具。先前因为盛怒而出手杀人的时候,萝兰完全没有想过要和偶然遇到的生母相认,也不知道两人之间要如何开口……索性,用面具把真实的心情遮掩起来吧。 “你对这个人,真的抱有恨意么?” “没什么好怀疑的——我都不曾选择复仇,怎么可能纵容一群杂碎去作践‘她’?但要说把陈年旧账一笔勾销……不可能。” “结果你不还是着手照顾这个女人了吗?” “你说什——” “如果你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一走了之,便不会烦恼该以何种面目与其相认,那个面具你还会收下地这么自然吗?你的行为,早就把你的真实心情暴露的一干二净啦,就算你不说,我也能大致猜出你的想法。” “胡,胡说八道!” 面对露的调侃,萝兰矢口否认。 只是,剩下想要反驳的话语,还没出口,眼角瞥到了一旁昏睡不醒的女子,萝兰语气一滞,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点什么。察觉到露脸庞上玩味的笑容越发可恶,萝兰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托你的福,现在我们俩铁定上了黑名单,进不了城……嗯,萝兰你是本地人,你知道些什么门路,可以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城中?” “贿赂守卫试试看?” “行啊,两个被通缉的家伙,肆无忌惮地跑到城门口去塞钱包——就算是兵大哥有心赚点外快,也不会冒着丢饭碗的风险,为你行方便呐!” 大概萝兰以前就没有正儿八经地一个人出过任务……想想也是,就她这种性格的“刺客”,如果没有人帮她打掩护做配合,怕是全程正面冲突,一路莽爆。指望着萝兰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露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笨蛋给传染了。 “走吧,先把你老娘安置好再说……唉,又要回去见那群无忧无虑的蠢蛋了。” “前面的凶手,给我站住!” 耳闻身后喝声,露心念一动,对萝兰说道:“你先回山寨,这边交给我处理吧。” “这样没问题吗?” “你个杀人凶手留下来,双方反而没得商量。别磨蹭了,我还想要和平地解决今天的纷争呢。” 联想到自己之前让这只一肚子黑水的少女骗的晕头转向的经历,萝兰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反正露的嘴皮子利索得很,本身实力也是深不可测,自己担心她做什么! 想通此处,萝兰也不再言语,扛起她昏迷的母亲转身就跑。 “不要跑!” 远处疾驰而来一道剑风,轻盈、迅捷、暗藏三分厚重,露稍感意外,轻挥衣袖,不着痕迹地便将剑风消散于无形。 “请留步啊,听我一言……” “呸呸呸!这种调子一听就知道你要诓我——识相的快让开啦,不要挡我去路!” 面对如此急匆匆的来客,露只能用一记小粉拳向她打“招呼”,发觉拦路之人反客为主,向自己发起了攻击,半精灵剑士急忙侧身,避开这一拳。却不料,拳头是躲过去了,脚下反遭到暗算,横空插出来一脚,直接将她绊倒。 半精灵剑士的身手倒也敏捷,虽然失去了重心,临危不乱,干净利落地在半空中重整态势,安然落地。 “你这是铁了心要与我做对咯?” 任凭谁被这般对待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莉莉神色不悦地盯着面前身份不明的少女:“妨碍到我追缉在逃的杀人嫌犯,这个罪过可也不轻的哦,小妹妹。” “因为你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所以,我只能放弃言语上的说辞,改用其他方式来阻止你了呀。” 要说装无辜,露表示自己可是其中的行家里手。 这么一番折腾,心知此刻再去追逐杀人嫌犯已经是无能为力,莉莉也只能无奈地收起武器,冷哼道:“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哼,我就‘静下心来’好好听听你的解释——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就只能抓你回去交任务了。” …… …… “真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已经省去了所有不确定的猜测,而且也没加入主观个人的情感,所说的内容全部都是客观事实,当时的目击者很多,你回去之后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印证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虽然我们这边不禁止奴隶交易,但如果‘奴隶’本身就存有疑虑,买卖是否合法确实两说……只是仅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要我放弃追捕嫌疑犯,也未免太过儿戏,所以……” “我可以陪你走一趟,我没意见~” 露回答的爽朗愉快,倒是让莉莉困惑不解了。 【这样一来,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入城内,不必担心咯……嗯,借助于这个半精灵的身份,有些此前难以进入的地方,现在也不成问题。】 “你这么爽快,真是奇了。” 对方已经做出了承诺,莉莉倒也没有立场再去强迫眼前的少女,本来追击犯人的任务落在她的身上,莉莉就颇有微词,再一听说当事人的一方是奴隶贩子,原就厌恶这个群体的莉莉,愿意放宽条件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况,只要知晓了那名“奴隶”的身份,想要追查下去并不困难。 “这话应该由我说才对——一开始你还那么杀气腾腾,一转眼就这么好说话,前后的态度转变可真是迅速。” “不管是奴隶贩子,还是毒打妇孺的行径,都不可能取得我的好感。要不是律法的限制,我其实早就想捶爆那群做人口买卖的家伙的狗头了。这次如果有机会,我倒是非常希望可以借机整治那批人。” “那要是我去作伪证呢?” “咳咳咳……你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合适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莉莉,瞪了一眼露,继续说道,“我的身份与职责所在,不可能放任违法行径在我的眼前猖狂!” “也就是说偷偷搞就没问题咯?” “呃,这个嘛……毕竟人力是有限的,仅靠我一个人想要面面俱到地进行监管,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得,立场已经完全不在乎暴露在“嫌疑犯”的同伙面前了。 这精灵一族对于奴隶贩子行当的厌恶,恰巧也能从中看出一二。就露从书籍资料中得到的信息,虽说如今精灵族强盛了很多,但过去那段低谷时期,可没少受到各族奴隶贩子的“关照”与“厚爱”——毕竟这个种族的遗传神秘又稳定,一贯高产俊男美女,还寿命悠久保质期长,想不遭人惦记都难。 如莉莉这样的半精灵,很多都是当初流离在外的精灵的后代。即使她的身世没有很多同胞那么凄楚不堪,拥有着不下纯血精灵的容貌的莉莉,也没少遭到过别有用心的人的算计。这要是单纯被人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勉勉强强也就忍了,毕竟个体之间的定力与礼仪存在差异,不能强求,好歹这也是对自己相貌的肯定……可要是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反射出的不是白花花的肉体,而是一箱箱的钱币,这就很难受了。 根据眼前神秘的少女所言,那名女***隶”,乃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又不是背井离乡且没有能力谋生,这样的人会认命成为奴隶,以自己的身体、尊严和自由,去换取卑微的生存?何况,当时那名女性表现地相当抗拒……如果少女没有说谎,以莉莉的了解,这其中必定有见不得光的内幕勾当。 而且细想起来,莉莉接到任务的时候,对于案件的细节描述也是相当模糊,可以想见,报案的人闪烁其词,隐瞒了不少的内容。既然他们不希望深查下去,莉莉偏偏就不如他们所愿,不落井下石一番,怎么对得起那些受难的同族先人? “话说回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成吗?” “说吧。” “你有见到过一个穿一身黑袍,罩着黑兜帽,一看就不像个安分的好人的家伙吗?” “……” 这番描述,顿时让莉莉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今天才遇到的人。 “男的女的?” “女性。” “是不是完全不遮掩身上的黑暗气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黑魔法师?” “嘿呀,敢情你见过啊!” “保险起见,我先问一下——你是她的什么人?友人,还是仇人?如果是后者,还请劳烦在野外解决你们的私人……” “是情人哒!” “……恩怨——噗!” “骗你的啦。” 第二十五章 灭口 莉莉要求的“流程”,确实如她所言,非常简单——真就是走一个过场,负责审问的人看到是半精灵少女带来的人,面相凶恶的脸庞上很是谄媚地挤出了笑容来,随便问了点案发时候的细节记录下来,便草草了事。 “你的‘威望’好像很不一般呢。” “咳咳,别在意这些。”莉莉怎么听不出露话音之中的调侃与玩味,颇有些心虚地将话题一带而过,“公事办完了,接下来你想找你的朋友就去吧,记得别再给我添麻烦就行。” 既然对方都已经下逐客令了,虽说有些意外,但露没理由也没兴趣去刨根究底。不能顺着莉莉这条线查下去,暂且放一边也没事,倒是对于莉莉口中的那个人物,露的兴趣更加大一些,恰好她还需要寻找迪莉娅的下落。 …… ============== “大姐,为什么要放缓办案的进程?闹市杀人,这起案子造成的动荡可不小呢。” “因为比起行凶之人,我现在对于那几个‘受害者’更加在意。” 如果只是因为对方是奴隶贩子,莉莉虽说厌恶却也不至于跳出来唱反调,只是之前那名少女所说的情况要是属实,这后边肯定还存在着非法的奴隶交易……更有甚者,栽赃陷害,逼良为娼都有可能。 “把今天报案的那些人的资料拿给我。” “这……大姐,不合规矩吧?” 莉莉一听,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直视着对方。这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没过几秒钟,就在半精灵少女冰冷的凝视中错开了目光,心虚不已地将整理好的几份文件交给了莉莉——反正某人越俎代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事后要是被追究,只需要将责任全部推到莉莉头上就是。 ——文件没有问题。 详细阅读了今日涉入凶杀案的奴隶商人的资料后,莉莉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不光彩的记录……想想也是,都能放进城里予以通行了,就算是有些黑历史,想必都遮掩的差不多了。毕竟这可是做的人口买卖,行业本身对于文明社会而言就是一种污点,将寻常商人的标准套用在他们身上肯定行不通。想来领主本人,对于这些奴隶商人履历的美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底其中的利润高啊。 “以往他们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么?” “大概是有的。” “大概……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只要没有被官方明确公开处罚惩戒,这些奴隶贩子的经历就是一片清白。莉莉可不像那些深居密林的同族那样不问世事,这其中的龌龊一点就通——就算名声不好又如何?平民尽管去检举揭发,他们只需要花点钱财打通关系,压下案子,那就是别人造谣,捕风捉影,算不得数。 而以莉莉的身份地位权限,想要从这些卷宗里找到线索证据,基本就是痴人说梦。 “以往大姐你不是最讨厌这些额外的工作吗?为什么这次这么上心?” “谁让这起案子的当事人是奴隶贩子呢~你应当明白,像我这样的长耳朵,对奴隶商人的态度与观感。现在既然知道这其中可能有些猫腻,给这帮人去添堵、找不痛快,我可是非常有兴趣。” 莉莉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随手将文件抛还回去。 “那几位‘当事人’现在人在何处?” …… 自从案子发生之后,也许是因为被吓破了胆,平日里很是嘚瑟的那个女人,直接把自己锁在了府邸之中,不肯见人。在莉莉看来,能下得了狠心贩卖人口的家伙,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胆子?恐怕对方很清楚,这起事件还没完,她的小命尚且没有脱离危险。 是担心凶手的报复吗? 可能性还挺大的,要是真如先前的少女所说,被带走的“奴隶”是凶手的母亲,这个仇恨……怕是上天了。 但莉莉可不会对此抱有任何的同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贩卖人口不算什么,关键是“货源”来路不正,这可就要命了——这不,踢到了铁板,终于知道收敛了吧? 凭心而论,莉莉是真不想去保护这种人的安全,在她看来,这类人全都横死街头才是最好的,奈何她还没有这么自由的选择权利。不过也好,假如能得到对方犯事的证据,之后一系列的惩罚,说不定比直接要了对方的命,更加难受。 “出去!” 明显睡眠不足,精神衰弱的女人,抓起一个花瓶就向着莉莉砸去。当然,以半精灵少女的身手是不可能中招的,只是一个商人,突然有“勇气”对她耍横,这就有点微妙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身为商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这是栽赃!污蔑!我……我没什么可说的!给我出去!” “……” 情况有些出乎莉莉的估算。 假使这个女人真做过不法行径,被揭发出来也无非是被狠罚一笔钱,外带一些交易上的限制与制裁,虽说会拔掉对方半层皮,却也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毕竟这里不比那些国家,权力集中程度远远不如,领主声望再大也没到能随便掌握生杀大权的地步。然而,公然冲撞、攻击执法人员,足以被剥夺在此地行商的资格,这其中孰轻孰重,莉莉不相信对方会理不清。 除非…… 这个女人藏着的秘密,牵扯甚广,见不得光。一旦曝光所带来的结果,会比倾家荡产还要恐怖。 她犯下的罪行或许相当之重,但埃隆这块地,可没有那么严谨的法治,各个领主也仅仅只能管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到时候这个女人只要撤离城市,迁往他处,本地的领主还真没有闲心去追究……问题是,她留下来了。 她不在乎惩罚。 那么剩下的,无非就是她的身家性命——她害怕的不是先前案子的凶手,而是其他暗中窥视着其性命的人。 “看来你的成见很深呢。”莉莉的脸上不见怒色,淡定转身、离开,“为了不给旁人造成误会,我决定照顾你的感受,将守卫全数撤离,还你一个清净……怎么样?” “别!别把人撤走!” 奴隶商人的反应一如莉莉先前所料,对于撤走护卫的决定极其抗拒。莉莉忍不住生出鄙夷之情的同时,也不禁暗自庆幸,得亏这人胆小怕事又缺乏远见,稍稍吓唬她一下就能成功掌握主动权,只要再加把劲就能从她的嘴里撬出线索来了。 “想清楚哦,你现在只是一起不大不小的行凶案的目击者,就算出于保护的目的那也是走个形式,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的保护,需要付出什么,我想你应当心中有数。”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不过人类的寿命可不如精灵呐,很短的。” 言外之意,再不把握好眼前的机会,就只能带着秘密进坟墓了。 女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煎熬之下,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 “那……那你要遵守承诺,保护好我的安全!” “可以。” 就在莉莉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眼前的女人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退出几步之后,身体一阵抽搐,一头栽倒在地上。莉莉赶忙上前查看,发现对方已经翻了白眼,没有了呼吸。 “……啧。” 莉莉将尸体放平于地上,无可奈何。 她已经足够小心周围的变化了,本以为在自己的戒备下,寻常手段难以及时灭口,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杀人手段是这样隐蔽,发作之前完全无迹可寻。 下毒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个女人被杀的时机太突然,也太精准,恰好在她投降准备开口的刹那,致其于死地,而且在此之前莉莉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发觉任何征兆迹象。比起毒素,莉莉更相信,这个女人是死在了某种诡谲莫测的魔法之下。 “大人!出大事了!” “很多人突然暴毙了,是吧。” 冲进来传讯的守卫,看到面前死状狰狞的尸体,当下心中也是一寒。 “是的……这座府邸之中的人,全都在大伙眼皮子底下死了,大人,您看是不是该……” “把所有尸体收敛了再离开。”发觉身边守卫面色惶恐,莉莉无奈地补充道,“就这诡异的手段,真要杀你们早就一起躺地上了,对于新手来说根本易如反掌。没下手,说明对方很有自信,丝毫不担心我们能从尸体上找到什么重要线索,自然也不会因为你们搬几具尸体而改变主意。再说了,杀几个商人可以推到私仇上,如果真对你们下手,那便是公然挑衅,领主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抬出了“领主”这座山,众人的情绪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这下子可有的忙了。” 如果只是死一两个人,还能勉强遮掩一下,可这直接死了一屋子的人,消息流传出去,想不混乱都难。 离开之前,莉莉再度瞥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女人,心中满是无奈——自己不擅长魔法,遇到这种局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啊。 第二十六章 警告 “事情都解决了吗?” “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还请放心。” “原本我以为,借助这些卑劣之人的手,能够掩藏起我的真实目的。人们被那些丑陋而恶毒的行径分开注意力,便可以消除其他不和谐的痕迹。然而现在看来,我果然还是太过于高估他们的能力……不应该说,是‘低估’了呢。”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即使拥有了理性和智慧,在利益面前,也太过容易被欲望冲昏头脑,并不比飞蛾高明多少——主人,红茶。” 银发的女仆,在不久前才刚刚杀死了数十人,而现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波澜,平静的眼眸宛如深潭,平静地甚至有些可怕。她在出发前将茶壶放到了灶火上,回来复命的时候顺手取过茶壶,壶中茶水温度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仿佛之前的离开,不过是去丢掉一包垃圾一样随意平常。 “你似乎有话想说。” “执行任务的时候,莉莉小姐在场。” “是吗……呵,也难怪,奴隶贩子嘛,她会对此有所在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以现在台面上留下的线索,就算她一门心思去调查,能查证到的也只有我提前预留好的‘真相’——随她去折腾吧。” 半精灵少女一定想不到,在城市里肆意妄为地实施大规模屠杀灭口的人,正是这座城市的当家主人。【领主】轻轻抿了一口红茶,若有所思地盯着茶盏,向身旁的女仆问道:“今天的红茶,味道似乎与平常有微妙的不同。” “主人,即使是由同一个人沏茶,采取完全一致的流程步骤,材料上也严格把控,最终也会因为沏茶者本人的心情变化,而在口味上产生细小的变化。” “那为何我以前不曾发现不同?” “也许,是因为饮茶者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吧——你最近有些焦躁了,主人。” 略有些尖锐的话语,从优雅恬淡的女仆口中说出,而领主本人,似乎也没有因为女仆那僭越的发言,而产生不悦。 “我在利益面前,也开始失去冷静与理智了吗?如同飞蛾一样?” “以前这座城市,可不曾发生过人数达到数十之多的重大命案。” “哈……哈哈哈……”领主闻言笑了起来,“杀了他们之后,才向我作出劝诫,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要是知道,怕是哭声都要哽在喉咙里了!” “当时主人你未必愿意听。既然如此,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换取一次回头反思的机会,我认为还是挺值得的。” 几十条人命,从一开始,在银发女仆的心中的重量,就是那么卑微。 “多谢你了,贝尔,能得到你的效忠,实在是我的幸运。” “主人,就算你再怎么给我灌迷魂汤,我也不会做到侍寝的地步的。何况等到大功告成的那天,你还要向莉莉小姐坦陈一切,我可不想被莉莉小姐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咳咳……老夫我这辈子洁身自好,怎有可能做那种事。” “坊间有流言,说主人你来者不拒,荤腥不忌,甚至比起女人更好男色。请原谅我,即使我向主人你献上了忠诚,事关女性名声,我还是会在意的。” “……” 不用想,这种荒唐的流言,肯定是从下水道里的那个大喇叭处传出来的! 一想到那个性别飘忽不定的老友,领主的脸色顿时像被塞了一嘴五仁月饼一般,阴晴不定,百味杂陈。 …… …… “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老淫棍惦记上了一样。” 看着面前放浪形骸的女子,突然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一脸嫌弃的模样,露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改如何接话。 “你的烦恼,能暂且放到一边吗?” “嚯嚯……有求于人的访客之中,如此态度的人还真的不多,不过以恶魔的视角来看,倒是更加稀奇了——现在的恶魔都这么可爱了嘛~” 对于这样一个能够一眼看穿自己真面目的存在,露着实不敢放松大意。当然,身份被拆穿的当下,魔族少女也完全没有惊慌,毕竟种族的立场与她本人的立场是两个概念,不曾心虚,也就坦然。 “你这么在意外在的皮囊么?” “没错,这是人类的通病,我也不能免俗呢。” 话是这么说,在面对身材娇小的魔族少女的时候,女子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慵懒的神态之下暗藏着相当的戒备——她能看穿露的伪装,同样也能感受到在这具小巧玲珑的身躯之下,隐藏着的力量……一如无数典籍之中记载的那样,深不可测。 “之前的那个小丫头,算是你的眷族吗?” “如果你说的是迪莉娅的话,我能明确告诉你——不是。我与她的关系,远远达不到共担生死与荣耀的程度……嗯,用你们人类的文化来形容,称之为‘禁脔’说不定更为合适。” 露也留了几分心眼。 直接否定是没有意义的。对方能够看穿露的魔族真身、发现她与迪莉娅之间魔能上的联系,予以否认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为迪莉娅打掩护只能反映出这个人类女孩的重要性,让对方理解了这点后,她就会尝试着利用迪莉娅来牵制露自己。 那满嘴跑火车,故意夸大渲染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这就更致命了——重点不在于眼前的神秘女子,而是露背后的上司。 露非常清楚,不仅仅是赫尔德,还有好几位魔王,都对【向人类动了真感情】这件事极其忌讳……毕竟都被坑过。即使露可以事后解释,说那是“逢场作戏”,但有些可能性,一旦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没法挽回了。 因为这代表着,露曾经“设想”过这种可能。 “哇,好凶的表情。” 两分醋意,八分护犊——在露刻意为之的“凶恶”凝视下,对面率先选择了投降。由于露已经给了台阶下,对方也很识趣:“行了行了,我知道那个小丫头是你的‘人’,不会向她出手的。” “现在迪莉娅人呢?” “……你现在不能去找她。” “哈?” 这番回答,顿时让露气到想要发笑。 “这种预言者式的发言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接下来你要告诉我,此时此刻贸然找她,会导致未来产生负面的变化?” 露打定主意,如果对方胆敢采取这种神棍式的发言,说什么也要把她的老巢给拆了。 “没,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啦!之所以不能让你现在去和那个女孩接触,是因为……” “因为什么?快说!” “我需要利用她来引出潜藏在幕后的阴谋者。” “呸。”露毫不客气地对这套说辞予以鄙视,“糊弄谁呢?阴谋者……你倒是说说,准备钓哪个‘阴谋者’出来呀?我这也就初来乍到,都能感觉到这片土地暗流涌动,躲在背后使坏的恐怕不止一个人吧。” 分明就是私仇,却要刻意套上一层正义的外壳,这类偷换概念的把戏,露是再熟悉不过了。也许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实,然而诱骗不知情的人为自己充当马前卒的做法,已经暴露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本质——她不一定是坏人,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我觉得我们双方都应该诚实一点,你想要钓大鱼,不希望我打草惊蛇,这可以商量;但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把关键的信息藏起来,就太不地道了。” “有吗?” “当然有。” “那我只能对远道而来的魔界朋友说声抱歉了——人间风土人情便是如此,让你感到不适应,实在是过意不去。” 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一个油盐不进的老滑头,丝毫不为露咄咄逼人的架势所震慑。 “你是恶魔,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所以能够什么都不在乎,可那个女孩做不到。她虽然在勉强自己以冷酷的姿态示人,可是真到了需要她做出取舍和抉择的时候,犹豫、迷茫、痛苦,是必然会发生的。” 这点露是明白的,所以她才希望借此机会,让迪莉娅披上伪装,去主动接触那些相对黑暗、负面的事件,尽快褪去那份注定会害死她的天真。 “你很了解人类,却不懂女人。” “……” 突然收到了这样的评价,露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该用何种表情去应对。 “如果说男人,是禁不住挑衅的生物,那么女人,便是受不得委屈的存在。同样关乎尊严,前者在意的是权威与能力是否受到质疑,而后者在意的,是自己的付出能否得到理解。现在那个女孩,还远远没坚强到能够独自承担起他人恶意的地步,揠苗助长的结果,就是毁掉她发展的空间。这是你期望的结果吗?假若是,我愿意收回我的坚持。” 露无话可说。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个笑话——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使。 因为仅剩不多的良心的作用,露对于迪莉娅这个平白无故被卷入阴谋漩涡中的女孩,是抱有着一丝歉意的,所以她在利用她的同时,会想要帮助她变强,为她争取未来生存下去的力量。 然后她就像是那些一厢情愿指望自家孩子成才的笨蛋父母,眼睛只盯着“成绩”,而忽视了少女纤细的心灵。 露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开始变得短视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势均力敌”的对手 “你说的很有道理。” 露不是刚愎自用不听劝解的人,方才一席话,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在思维上陷入的误区,既然有错,那自然得改,偏执只会导致自己与迪莉娅双双不幸的结局。 她决定对提出劝言的人,做出感谢。 于是,魔焰刹那间暴涨,向着“功臣”扑去,室内的物件霎时被毁灭性的力量吞没,但凡被魔焰所触及的事物,顷刻间化消为尘埃。然而,火势还没有出现丝毫的削弱,从熊熊烈火之中,传出了放浪不羁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的占有欲,我果然没有判断错误!不愧是恶魔,下杀手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与歉疚,假使刚才我有一丁点儿的疏忽,现在恐怕已经在火海之中身陨魂销了吧?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艳的力量呐。” “魔焰缠身却不能伤及你丝毫,你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你,名字?” “名字?呵呵呵呵……”女子扬扇捂住了自己的嘴角,带着无防备的笑容说道,“朋友,才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姓,如果是敌人,注定要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向前一步踏出,火海如同撞上了岩壁的潮汐,倒卷而回,炎流在莫名的力量的影响下,凝聚出了半虚半实的形态,宛如睁开血盆大口的狰狞恶兽,反袭露而来,丝毫不留情面地向着头颅咬下。 这种程度的反击,对于露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正当她准备击溃这半吊子的反击,火焰之兽忽然被一分为二——火海肆虐的战场虽然炙热,但在滔天热浪之中,那一道凝练的冷冽寒光,尚未接近,已经使得露心中警铃大作。 心随意转,魔气如使臂指般自发爆开,随即幽蓝光华盘旋而上,凝化实体,在露思绪流转的刹那间,悍然挡下直刺她咽喉的快剑。 “你惯用的武器,原来是长枪?” 露的个子很小,单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一个刚刚发育的小丫头,以这幅小小的个子,照常理去猜想应当多是使用匕首、短剑等小巧轻便的武器才是,正常成年人所用的单手长剑,都稍有勉强,看起来要双手握持才合适……然而此时此刻,露却是单手握持着足足有她身高一倍有余的长枪,貌似还游刃有余。 “谁知道呢,兴许我更擅长剑,也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斧,是棍,是鞭,或者是其他什么冷门的武器呢。” 魔气能随着露的心意随意幻化外形,眼下她所展示的长枪姿态,还真的有可能是障眼法。不过,这种低级的心理战术,并没有对剑者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 “烟雾弹吗?你尽管变换,我无所谓的。” 女子持剑站立,虽然没有展开攻击,她身上满溢而出的自信心已经从四面八方围拢了露,将魔族少女陷进了自己的攻势范围中。对手采取的是何种兵器,何种战法,对这个女人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真是好自信。” “来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你才是有自信的人。” 一击不得手,此地主人负剑而立,冷锋拨动,只见溃散的火焰宛如受到了牵引指挥一般,竟然彻底摆脱了露的控制,向着对手的剑锋上汇拢。原本散发着极寒气息的冷剑,转瞬之间逆转了表现出来的属性,炽热炎流紧紧缠绕于剑身,比起先前威势还要翻上数倍。 能够被魔王赫尔德委以重任,露自身的才能不必赘言,堪称“魔武双修”而且均达到了相当高度的她,一眼就明白,接下来对手的攻击,不再是试探,而是实实在在的必杀之招——她凝聚先前溃散的火焰来助长威势的行为,表面看是在借力,实际上根本就是可以在误导自己的判断,让自己以为接下来的一剑,威能仅仅与自己的试探在伯仲之间。 然而露非常清楚,高明的武者,能够轻松地将力量汇聚于一点、一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爆发出来,同样的力量,完全可以发挥出数倍乃至于数十倍的效率来,足以将没有做好防备的自己一击必杀。 既然知晓对方不动声色之中已然动了杀心,露的面色虽没有变化,仍然不免生出了好胜之心——魔族的本性,使得露不会去排斥算计与挑战,相反,只会让她战意高扬、澎湃。 露横枪于身前,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 僵持的战局平衡瞬间被打破,尽管还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反击,魔族少女周身气场突然暴增,文静灵动的姿态荡然无存,唯有几近癫狂的战意,如同连绵不绝的波涛冲击着对手的心神。魔类的本质,便是争斗和厮杀,即使露的灵魂迥异于其他魔物,这种烙印在血液深处的本能依旧磨灭不了,相反,能始终保持冷静的露,因为不会沉溺于杀戮本身,对敌人造成的精神上的压迫力,还要强出不少。 施法者或许对这方面的感受较为一般,但对于高超的武者而言,这种气机上的骤变,足以在瞬间决定战斗的主动权——这就好像你杀气腾腾地要找一个老实人算账,一向胆小怕事的对方忽然凶相毕露,从裤裆里抽出大棒就照着你脸上抡,是个人都会发懵。一通乱棍下来,只有真正的凶悍之人才能迅速调整过来进行反击。 【糟糕。】 女子心中暗道不妙,明白自己碰到了一个硬茬。如她现在这样,汇聚力量于爆发一击以图重创对手的战术,只有主动出击攻敌必救,才能达到最大的战果,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胆怯了选择被动防御的对手。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对手失去了锐气,实力相近的情况下,这一边其实已经赢了七八成了。之所以故弄玄虚,转化对手的火焰为自己的力量,也就是为了在心理上诱导对手,“逼迫”她选择相对保守的防守反击。 万万没想到,样貌娇小纤细的魔族少女,居然异常熟悉这套武者搏命的厮杀理念,连一丝犹豫都无,立即就堂堂正正地怼了过来。甚至于她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以有进无退的气势愣是夺下了主动权。 蓦地,魔氛暴起,平地无端自生惊雷。 牵一发动全身,落入被动的红莲之剑也顷刻引爆,与苍蓝魔枪互击在一点——顿时,天塌地陷,双方所处的地下水路段被完全摧毁,冲天而起的冲击余波将城市地面也掀翻了个底朝天,恰好上方引爆的位置,便是这座城市最尊贵之人的府邸。 “嗯!?”(察觉) 混乱之中,露敏锐的发觉到正上方,有两道高度凝练的强大气息,被卷入到了这场战斗的余波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之人,见到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立刻明白,自己怕是被对方当枪给使了。 但是,这人刻意营造了冲突的氛围,又是图谋的什么呢?轰塌地表,对这个实力强悍的女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完全不需要借助于露的力量,而她特地拉露入局,所看重的大概是…… ——身份。 她需要的不是“强者”,而是身份立场与常人迥异的存在……比如说,“恶魔”。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一名恶魔无论颜值形象再怎么好,也是天生与人类为敌的邪恶存在,那么和她处于敌对立场的人,自然而然就会被不知情的人划分到可以信赖的范围之中。 反过来说,这个女人必须采取这种方式,“被动”地让自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同时隐晦地表明立场,意味着她不能“主动”与地面城市中的人进行接触、交流……但看她也没有被穿琵琶骨嘛。 “放肆!” 平白无故家就被炸了,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听闻上方传来的震怒之声,露的心也不禁一颤,因为与音波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记直冲自己而来的断头台。 气机已经完全被锁定,被先发制人了,何况对方居高临下发起的攻击,借助下落的威势,根本就不是露仓促间反击能够抗衡的。正当她要选择撤退的时候,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杂乱的思绪理清楚了,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卸下了伪装,直接将自己的魔族真身展现了出来。 “真厉害,真凶残。”露一边“假惺惺”地口头赞叹道,一边淡定地躲到了某人的身后,“这家伙的实力比起你还要可怕三分呢,难怪你会如此忌惮他。” 一副两人之间非常熟络,仿佛同伙一样的架势。 “阿纳斯塔……不,阿娜丝塔。”一击落空,从天而降的男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不理解与愤怒,“你竟然和恶魔勾搭到了一起?这些年来,你依然没有放弃过那些野心吗!?” 被唤作“阿娜丝塔”的女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伪装了身份的恶魔,在暴露后的第一时间,没有选择逃离现场,而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拖下水——一口“与恶魔合谋”的黑锅砸下来,把这只女狐狸砸的是头晕眼花。 这只恶魔少女是这么任性的吗? 在阿娜丝塔的理解中,魔界与人间的道路仍然被封印,眼前的这名高阶恶魔多半是身负重任,图谋不小的。只是眼下,她居然宁愿身份暴露,也要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不就是稍微利用了一下她的身份,试图摆脱眼下半软禁的困境么! 恶魔都是这么不可理喻的生物吗!? 但是看到自己的老友,如此痛心疾首地把自己定性为【人奸】,没有丝毫的犹豫,阿娜丝塔也明白,现场究竟是谁对自己的敌意更大。 本来她是希望利用露,搞个大动作,避过当初胜败约束的限制,让自己重见天日获得自由,结果搅局不成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骚。心中明了,面前的老朋友大概是准备趁热打铁,不打算放自己离开了,阿娜丝塔也算是相当的没原则,立刻转过头,向一分钟前还掐的火热的露,使了个眼色。 ——结盟先! ——没问题。 各怀鬼胎的两人,都知道还有一个隐藏于暗处,实力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寻找着机会要对自己一击致命,相较于自己的小命,意气之争果然只是小事,逞强不得! “哈哈哈哈——” 阿娜丝塔放声大笑,举手投足间便是一道冷冽的剑气击向男子,充分地表明了自己如今的立场。 “明知故问!你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向我求证?当初的赌约,只是限制我不得主动离开,可从没有要求我与这条破水路同生共死呐!” “为此你甚至和恶魔合作?” “怎了?我想要和谁一起搞事,还需要向你报备?何况你在指责我前,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身上,会有一股比‘恶魔同党’的我还有浓烈的魔能的臭味?” “你这是在自找死路!” 不知道是因为无礼的污蔑而愤怒,还是说是被点穿了心头秘密而恼羞成怒,正直绅士模样的男人,脸上蓦地闪过一抹狰狞的怒容。刚猛无俦的破空斩击,势如猛虎恶龙,以摧枯拉朽的冲击力撕碎场中的一切阻碍,直扑阿娜丝塔的面门。 与此同时,恍若无中生有,没有任何征兆,一柄镰刀抹向脖颈,双式同发,意图一举将阿娜丝塔斩杀当场。 不见有任何的交流,魔族少女忽然挺身于阿娜丝塔身前,硬对硬,强对强,舞动苍蓝之枪正面撼上巨剑的斩击。威胁去其一,阿娜丝塔也非弱者,即使无征兆的索命镰刀来的突兀,来的凶险,仅此一人想要一招秒杀阿娜丝塔,依旧不现实。 “你……果真与恶魔联手了?” 阿娜丝塔在曾经的挚友的眼眸中,却没看到多少的痛心与失望,而是浓浓的忌惮——一些过去仍然被她有意忽视的猜测,此刻也彻底被掀掉了遮羞布。 “你就这么害怕一场‘公平’的竞争吗?” 一语双关,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公平竞争……这么说来,对面应该和我们表现出来的一样,与恶魔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只是我和阿娜丝塔在演假戏,而那个男人是真。】 露瞬间明了,阿娜丝塔之前为什么那么在乎迪莉娅了——果然是居心不良,想要用迪莉娅来做诱饵搞事情吧!?真是难为她讲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第二十八章 各怀鬼胎 “此件事了,我一定要和你好好算笔账。” “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谈其他吧。” “呵……确实不好过。” 在那名中年男子跃入战场的时候,这片方圆仅仅数十米的废墟,便被结界所笼罩。露尝试着发散自己的意念,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探知结界之外的状况,布下了这等结界,对方的意图已经是昭然若揭。 那是不打算放在场之人活着离开了。 而在两名强敌的环伺下,露也好,阿娜丝塔也罢,即使在术法一途上同样经验颇深,也没有闲暇余力去破除封印结界。目前留给她们二人的退路,就只有战斗一途……问题是,比起对面的主从档,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怎么可能摒弃隔阂全力以赴? 这是不用明说,两人也心知肚明的弱点。 何况,纵使她们两人能齐心协力地合作,对方的实力就真的差了吗? “我来对付那个女仆。” “你确定?那个女人给我一种阴测测的感觉,未必就是善茬哦。” “我要是打得过那位老朋友,也不至于被迫在下水道里住了这么些年——我们两个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实力,从最初开始,在打架上我就比他要逊色半筹。” 阿娜丝塔很是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弱势,露也不再多言,架起长枪便向手持巨剑的男子发起了冲击——心知对方走的是那种大开大合以力压人的路子,露摒弃了所有的小花招,以攻击替代防御,魔气灌注枪尖,展开了疾风骤雨般豪快的猛攻。 眼下她已经暴露了形象,不管怎样都会被有心人盯上,所以露需要在旁观者的心中留下一个错误、或者说“片面”的既定印象,才方便自己以后的行动。为此,露索性展露出魔族真身,借助于高阶魔族本身强大的魔力与肉体强度,将自身的近身战斗能力推上顶峰,以战技武艺高超的形象示人。 当一个人展露出半吊子水准的表现时,旁人会质疑他是否出了全力;但如果表现水准已经达到了人们常识之中的巅峰,大多数人总会下意识地想当然。就如同现在,已经位列人类武者前列的男子,也在短时间内被露的猛攻压制,在肯定惊讶于魔族少女强悍的肉搏能力的同时,也会本能地认为她的法术水平不过尔尔。 毕竟,就算是魔物,起点高于正常人,所拥有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怎有可能每个领域都涉足顶峰? “这股力量……竟然如此狂暴!?” 没有亲自与之交手,旁人绝对难以现象,眼前这名身材娇小,四肢纤细看不出肌肉的魔族少女,挥出的长枪居然比起牛头人的图腾柱还要势大力沉。【领主】浸淫在武道上多年,本就天生神力的他,修行都是往狂野的方向走的,今日发现自己在力量的比拼上,居然略逊于一个穿裙子的小丫头,在感觉荒谬可笑的同时,因和平的领主生活而黯淡许久的悍勇杀气,触底反弹,越发强烈。 露也发现了。 对手一开始稍显“老迈僵硬”的四肢,在接连不断的兵刃碰撞中,逐渐开始活化,越战越勇。见此情形,露的心中也是不禁一凉——这个老男人状态不断回升,分明是体内有某种力量,在外界刺激下与其渐渐融合了。 这股力量是什么?会和恶魔有关吗? 露决定冒险一试。 “注意咯。” 出招前特地“提醒”对方一声,不是狂妄,也不是迂腐,而是先声夺人,逼迫对手采取与自己换伤的打法来正面接下。在交手的过程中,从枪刃上传达而来的感觉,已经告诉了她,眼前的对手是一名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的强大武者,他所崇尚的便是堂堂正正以力破巧,荣耀感与自信心作用下,他是不可能选择回避的。 长枪与巨剑交错的刹那,早已经蓄势待发的一拳,抓住了这一息之间的空档,毫无花俏地朝着领主的胸前轰出。 而对方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如数奉还! 同样沉重刚硬的铁拳,正面迎上,一大一小两个拳头撞击在一起,双方的身体同时为之一震,僵直在原地,任凭余劲将各自身后的地面震碎撕裂,谁也不肯退后丝毫。 完全不做任何防御的两人,在交拳的时候,也是异常同步,只顾着将斗气导入对方体内,而无视自身的伤势加剧,采取的竟然都是最不要命的搏命打法,比谁的身体率先支撑不住。 恐怕这两个人疯子也清楚,要在兵刃上比出个高低,怕是没有一天一夜都很难说,只有尽早决出胜负,去支援自己的同伴,奠定胜利才是正理。而两人这么拼命也不是当真失了智,彼此都是互有底牌的。 露就发现,自己的魔气内爆,作用在正常人身上早就让他的心肝脾胃肺统统伤伤伤了,然而面前理应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中老年男人,魔气入体却是被直接化消了六成——他的体内,有一种与露的魔气同源同属但位格更高的力量。只剩下四成威力的魔气,即使对他造成了一定伤害,但对于一名全身气血旺盛到不似人类的高手,仍旧在他可以自我调节的承受范围内。 而领主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魔族少女全数承受了他的攻击,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魔族少女体内的骨骼在冲击下节节断裂,可不过数息的工夫,断裂的肋骨竟然全都神秘地复原了。遭受到了强烈冲击的内脏,前脚刚被撕碎,转瞬之间就又完好如初。 更恐怖的是,如此高效的再生能力,看起来对于魔族少女而言,是全然不存在“负担”一说,甚至于自始至终,她的魔气都没有丝毫起伏消退,仿佛她的力量,是使不尽,用不完一般! ——这是什么怪物? 面对一台仿佛永不磨损,永不停歇的战斗机器,领主即使身经百战,也是忍不住心头发憷。在换伤的战斗步入劣势的时候,他果断舍弃了决斗的尊严,暗中施法——一道尖利锋锐的意识能冲击,直刺露的眉心,杀入她的脑识之中。 既然在肉体上似乎有点难搞,那就针对灵魂下手——这种思维是没错,问题是,这一下,顿时将领主的身份给暴露了。 【是你啊!】 精神力冲击并没有发挥出预期之中的效果,反倒是一个声音顺藤摸瓜进入到了领主的脑海中。领主不由地一愣,再一看,面前本来杀气腾腾的魔族少女,此时此刻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尼玛这不就是之前那个嘴巴贱的很的死小鬼吗! 他还奇怪到底是哪个年龄不明的老怪物故意装嫩出来闯荡,敢情这就是一个高阶的恶魔啊! 而露现在同样也很尴尬。 她也很难将面前不怒自威的中年汉子,与先前那个阴沉的面具人联系到一起,特别是两者表现出来的武技路数,一者走的是灵巧多变,一者走的是厚重的路子,大巧若拙,也是天差地别。 两个人就维持着拼招的姿势,一动不动,实际上在胶着凶险的战斗之下,两个人早就没了殴斗的打算——天可怜见,这两人的合作关系可还没有断呢! 【见鬼,原来暗中搞事的人是你啊……没想到啊没想到,看你一副仪表堂堂浓眉大眼的模样,竟然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少啰嗦,伪装成人类目的不明的恶魔,没资格说我。】 话是这么说,然而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停下了战斗,只是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继续私下里进行着通信。 【之前你与我的交易,是让我去调查邪教……我说,这该不会是贼喊捉贼吧?要是你这么没有诚意,我就当交易作废,买卖不成人情也不在。】 【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这么一个扑棱着翅膀的恶魔在附近游荡,要说你和那伙人没关系,我都未必信。】 “喂!你还撑得住么!?” “主人,是否需要我……” 远处激斗正酣的两人,发觉这边已经陷入到了死一样的寂静中,也是吓得不轻——看架势这可是最凶险的比拼力量根基的死斗,彼此都没了反应,别出事才好啊! “不需要!噗——” “噗——……再来啊!” 两人各自吐了一口血,随即再度挥拳,装作一副豪迈激昂、热血上头的模样,继续先前“不分胜负”的拼斗。 【少来!从阿娜丝塔的口风里,你貌似也和恶魔的关系不干不净、不清不楚!刚才那股化消我魔气的力量是啥子来源?别跟我说你自己都不知道哦……】 【呵呵,你也是和圣职者一样,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吗?】 【本就立场暧昧模糊的你,能自己洗脱黑色的嫌疑么!别说笑了。】 然而,双方彼此之间都明白,身份暴露了的现在,即使心中存有怀疑,那脆弱的合作关系也必须维持下去——因为从中能获取到的信息、利益,比起各自先前预期的底线,要高出很多很多。 大家就像是咬住了苟的鱼,想要从容脱身……难了。 第二十九章 魔王,疑团 见到自己的主人受到重创,银发的女仆立即停止了对阿娜丝塔的攻势,迅速退回到领主身边,全神贯注地提防着露。对方选择主动退开,也是让渐感不支的阿娜丝塔松了一口气——这个神秘的女人,战斗之中全程都表现出了游刃有余的姿态,而阿娜丝塔顾忌着那位老朋友的影响,甚至都不敢使用男性半身的力量,自缚手脚之下,其实早就露出了败象,苦苦支撑着罢了。 【见鬼,要是有“他”的法术的帮助,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丢人的田地……男人果真是禁不起挑衅的生物,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愿意去违反那条没道理的约定。】 “面色很差哦。” “呵,大敌当前你还要揭我的短……没事,主要是气的。” 阿娜丝塔的剑术武技,相较于术法一途,其实起步要晚上很多,尽管她的天赋出众,机遇也很好,水准能为已经达到了非同一般的层次,终究算不得她之强项。 “‘他’……依旧是不愿意见我一面么。” “男身女身于‘我’而言,本就是一心同体的两面,并非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对待你的态度上,我抱有的是恨意,而‘他’则挂念着昔日情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代表着什么,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 阿娜丝塔忍不住自嘲一笑:“我们两个的地位是平等的,谁也无法强迫谁,‘他’不愿意见你,我可没有做过什么推波助澜澜澜澜澜澜你个没骨气的混球啊——” “咦!?” 听到阿娜丝塔忽然气急败坏的语气,露也是下意识为之一惊,回头一看,身后站立的已经是一名神情肃穆的男性,虽说他的容貌与阿娜丝塔有七分相像,但相对阴柔中性的面貌下,却是与阿娜丝塔截然不同的气象。 如果要说第一印象,那就是温和、且极具韧性,绝不轻易认输的认真个性。 只是,前脚阿娜丝塔才说没有强迫,转眼就让男性半身抢到了主动权,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自打脸”。 “好久不见。” 阿纳斯塔不像自己的女性半身那样,话语出口全都带着火药味,面对着领主略显窘迫、神情复杂的面孔,他不卑不亢地行了礼仪——敌意是少了,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却比刚才还要疏远几分。 “阿纳斯塔,我……” “道歉也好,辩解也罢,都省下吧。如果早几十年,我们双方都可以互退一步,但事已至此,彼此间都没有回头之路。”阿纳斯塔神色不见丝毫变化,当场打断了领主的话语,“我只能做到,不恨你,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怎么感觉切换到男性身份后,对面那位大叔的态度反倒要软了很多……到底是女性的阿娜丝塔不受待见,还是领主大叔对男性的阿纳斯塔情有独钟啊……真是乱。】 身为旁观者的露,已经控制不住脑补的冲动了,寥寥数语,已经在她的脑海里自主补充了数十万字的情节。 “主人,您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 冷面的银发女仆忽然说道:“您现在心态已经失去了稳重冷静,相反对手却是去意坚决——如果执意僵持下去,我认为有些不理智。” 露闻言不禁瞥了一眼阿纳斯塔,发现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无趣,明明这是个一鼓作气除掉后患的好机会。” 她也看得出,真要在现场分出生死,阿纳斯塔大概还是狠不下心,所以她要是“一意孤行”,极大的可能就是演变成自己以一敌二的不利局面……问题是她说这话,是在提醒阿纳斯塔而不是警告领主——私下还有交集的两人,根本不可能在现在撕破脸皮。对于两边下注的露来说,这场闹剧还是趁早收场为好,从此天南海北,各走各路。 全然没有想过,她自己就是让局势混乱、恶化的罪魁祸首。 …… …… “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那口头上的‘合作’你是当真了么。”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的矛盾,没有达到必须兵戎相见的地步,那就存在这合作的空间;如果我们彼此之间的利益,拥有不少重合的部分,那就有合作的必要——虽说之前只是迫于形势而结成的同盟,但我觉得,假戏未必不能真做。” 阿纳斯塔凝视着露的双眸,不禁冷笑:“与恶魔进行合作?别开玩笑了,人类尚且不足信,向来声名狼藉的魔族,又能有多少诚意?” “人善变,魔类不会啊。” 阿纳斯塔蓦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俏皮可爱的少女声线,传达出来的言语,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脚踝。 “人类嘛,观念与想法,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变化与各自不同的机遇,而不断发生改变的。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初心不改呢?你所了解、信任的朋友,或许从最初并没有隐瞒背叛的想法,可是当他变得连自己都陌生的时候,这段脆弱的情谊又能经得起多大力度的敲打?指望着信用和操守,来维持合作关系,这实在是奢侈到让人嫉妒的想法。” “你所说的‘合作’,不过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础上,需要时时刻刻判断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价值与地位,以此来衡量合作关系的延续……呵呵,人要改变尚且需要时间,更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你口中的这种‘合作关系’,翻脸、反目、背叛,恐怕连半天都不用。” “你是不愿意咯?” “利益也非轻重缓急,也有必要与不必要之分,我没有必要去和你进行这般危险又深沉的游戏。” 男身与女身的性格,确实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别。 一者随性,放荡不羁;一者稳重,老成持重。 尤其是阿纳斯塔过去的经历,似乎对于“信任”这个概念产生了相当大的怀疑,现在可以说谨慎的有些过分,给露的感觉就仿佛是暮气沉沉半脚踏进棺材的老人,死板强硬不肯变通……如此说来,阿娜丝塔会对此抱怨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还不走?” “我正在寻找能让你松口的办法。” “放弃吧,我是不可能去和恶魔寻求合作的,你也不需要去打另一个我的主意——如果‘她’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驰,现在就该夺取主动权来和你交涉了。” “……”(盯) “你的视线中,貌似充斥着一种无礼的期待。” 露盯了阿纳斯塔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阿娜丝塔忽然杀出,本来她还在幻想,以阿纳斯塔这张认真的脸庞,做出与先前阿娜丝塔类似的行为会是什么样呢。 “如果我释出足够的‘诚意’呢?”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不,你需要。”露的脸蛋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走到了阿纳斯塔的身前,“你需要我,比我需要你更甚——因为我能够为你提供,绝无仅有的信息来源。你应该很想搞清楚,你的那位老朋友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么论起对恶魔的了解,目前这个世界上,谁能比你眼前这名高阶魔族更好呢?” “你——”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过去发生的矛盾争执,但可以想见,你们的分歧一定和领主体内那股怪异的魔源有关。与我合作,我能为你提供别处不可能得到的宝贵信息,如果你想要挽回什么,又或者想要争取什么,可别意气用事,白白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哦~” “你在威胁我。” “威胁你的并非我的言语,而是你自己的欲望。” 和阿娜丝塔不同,眼前的男人对于领主,更多的是失望、不解与遗憾,要说恨,还真的没多少,否则当时也不会什么报复都不做就选择“和平”离开。露便是算准了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始终放不下自年少时间起就建立的那段友谊。 “……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这些可以暂缓……” “不,这非常必要。因为彼此了解,才是合作开始的第一步。我必须知晓,天平两段的‘重量’,如果你做不到,便意味着你想要空手套白狼,你的诚意也就不值一提。虽然如你所说,我需要你更甚于你需要我,但我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可以。” 对露而言,阿纳斯塔愿意松口,便是好事。 “我想要知道,你们二人当初产生矛盾分歧的原因——据我观察,领主体内的那股魔源,与现在魔界任何一位君王都不匹配,但它能够轻易化消我的力量,说明其位格,应该与各位魔王同格……至于我的出发点是私欲,亦或者是公心,就不做赘言,你自由心证吧。” 阿纳斯塔没有去出言质疑露的回答。 尽管有些危言耸听的嫌疑,但露的这番回答其实并没有超出阿纳斯塔的预期,当初他同样见过“某件事物”,这些年来也做了相当多的研究,露的回答,严格来说只是证实了阿纳斯塔心中的猜想。 可是除此之外,露还道出了一个信息——这股力量,对魔界的恶魔来说,也是个谜团。 一个不在现役魔王行列之中的“魔王”。 第三十章 被遗忘的迪莉娅 “你知道,数十年前,坠落在埃隆的‘天外之石’吗?” “当然,正是因为这起事件,这片无人问津的荒野,才逐渐开始兴盛,围绕这起事件甚至都诞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宗教……不过据我所知,那块‘天外之石’不是一直都处于失踪的状态么?很多知名的人物都来做过调查,全都无功而返。” “其实,坠落在那里的,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神秘的天外之石——而是一个‘人’。” 不是死物,而是一个人? 第一时间浮现在露的脑海中的形象,便是那位正义的化身秦端雨……难道继大菠萝来到了此世魔界后,它的死对头也阴差阳错地跑来这边了?仔细一想,露又觉得不对劲,如果真是那位,那坠落的地点铁定能检测出神圣的能量,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神器的碎片。 更何况,既然阿纳斯塔提起了这桩往事,那就是和领主身上奇怪的魔源有关,更加不可能是某正义天使了。 “这么说来,你能肯定当初坠落下来的是一个‘人’,那么你就是目击者咯。” “何止是目击者。当时,那位离奇坠落大地的神秘人,全身负伤,形貌凄惨,正是我们俩人救助了她,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的变故……最开始,我甚至以为,那是一名坠落凡间的神明呢。” “唔,从你现在的神色里,我也没有看到‘厌恶’的情绪。” “那是自然,我好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似乎是回忆起了很多美好的记忆,阿纳斯塔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很多:“那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当然他也一样……如果不是那一位传授了我们很多东西,最后多半成就泯然众人矣,兴许早已经埋尸荒野了。” “她是你的师傅?” “我想,在她心中应当是算不上的——时至今日回头看,那不过是些许‘提点’,虽然使我们受益终生……嗯,就算是现在的我,与记忆中的那人作比较,也依然是云泥之别,她的强大,不是亲眼目睹,难以想象。” 阿纳斯塔是弱者吗? 当然不是。然而就这样一名人类之中的翘楚,谈及那名神秘人依旧是倍加推崇,这其中也许有感情因素的作用,但露相信,就凭那凌驾于己身的强大魔气,少说也是和魔界大佬们同格的存在。 “既然当初你们只是学了些皮毛,那你为什么会认定,你那老朋友体内的魔源,会和她有关?” “直觉。” “……喂。” “我了解他,他虽然平时表现的好像很平易近人,实际上他是个相当高傲的家伙。能够让他撕破脸皮,甘心为恶,所追求的东西,不会再有其他了……他肯定是想要成为与老师相似的存在。至于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得到了疑似魔王位格的魔源,这是我这些年一直想要弄清楚的答案。”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反目成仇?要是你们的老师真是魔王等级的恐怖存在,就算如今你们二人联手,估计都是被抱头鼠窜的命,那个大叔应该没有这种能力。” 阿纳斯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说道: “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话音刚落,阿纳斯塔周身的魔力便开始变得狂乱起来,就在他情绪要爆发出来前,阿娜丝塔及时出现,将半身挤下了线。 “这家伙……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放不下这些——像我一样痛痛快快地把他恨上不就结束了,多简单的事情。” “……”(盯) 阿娜丝塔骂骂咧咧地唠嗑了几句,忽然感觉心底有些毛毛的,回头一看,发现露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 “被杀的孩子的母亲,别告诉我是你。” “你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听见魔族少女竟然往自己的身上泼这么臭的脏水,阿娜丝塔气急败坏地叫骂道:“别因为本身对待那杂碎的态度有些gaygay的,你就对我产生奇怪的误会!” “原来不是你啊……” “怎么听起来你很失望的样子!?” 可不是吗?要知道,如果不是阿娜丝塔说出了领主已婚的事,露可真的以为这俩人有超出友谊的奇怪关系……反正这家伙的性别能随意变化,连性取向都可以两手抓。 “你很喜欢那个被牺牲的孩子?” “那是自然。” “那你这么恨他的理由,我能够理解……但是,你的半身,为什么会抱有那么复杂的情感?我总觉得那就是个旧情不断藕断丝连的模样。” 阿娜丝塔很是恼怒,既不爽露拼命在这种事情上调侃自己,又气愤自己难以反驳。 “哼,这可不是很多男人的拿手好戏么?我做了错事,但我有苦衷,而且我事后也尽可能地做了弥补——所以就应该被原谅?呵呵,随便他怎么解释,反正我对那家伙的信任,早在很久之前就消磨干净了,至于某个一厢情愿的傻人,就由他去吧。” 露很想吐槽——阿娜丝塔现在的形象也不比半身好多少,颇有种被始乱终弃的怨妇的感觉,特别是说出口的话,尽管露能理解她的用意,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说起来,那个可怜的孩子,你也见过了不是吗?” “谁?” “就是那个半精灵女孩,莉莉呀。” …… …… 不知道阿娜丝塔已经被驱逐,仍然在为入城争取权利的迪莉娅,根据阿娜丝塔的指示来到了她所引导的村庄,试图寻找一名死去的精灵的骸骨。为了能够方便与村民交谈,她都褪下了黑魔法师的伪装,扮作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冒险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了感觉,好不容易能够做回平凡人,迪莉娅反倒是觉得连走路都有些许的不顺——难道自己已经习惯了张扬横行的节奏了吗?意识到这一点的迪莉娅,不禁生出了些许惶恐。 “真不知道这桩任务,和我入城有什么必然联系……该不会阿娜丝塔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方便吧?” 迪莉娅忍不住联想到了那些冒险传记中,勇者路途中所遇到的淳朴村民——他们总是能适逢其会地留有一堆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或者委托,勇者操劳完之后作为答谢也常常会给出一些其貌不扬但是强力的神秘装备……如果勇者一时狠心,没有留下帮忙,说不定就会与一把蒙尘的神器失之交臂,要是因为这种原因导致与魔王的决战时棋输一着,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不需要时时刻刻释放“我不好惹”的危险电波警告周围人,迪莉娅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满脑子胡思乱想走路也开始轻飘飘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如她这样娇艳可人的年轻女孩,身后已经多了几个尾行而至的尾巴。 “有个孤身的外地女孩……怎么样?要不要干他一票!” 也许是迪莉娅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傻白甜”的气质,这几个心怀不轨的尾行者,并不认为前方的美少女是什么不好惹的硬茬。自从埃隆地区渐渐热闹起来后,走南闯北的冒险者也是多了不少,其中不乏娇生惯养缺乏经验、却又对冒险生活充满幻想的少年少女。而迪莉娅,显然在这几人眼中,就像是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肥羊。 “大,大哥……我们真要对这个女孩子下手吗……” 一群或是凶神恶煞,或是贼眉鼠眼,脑门上就差贴上“恶棍”两字的男人之中,有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显得甚是格格不入。 “嘿,连这点事都不敢做,你还做梦救回你的老娘?”为首的恶棍上去就是一拳头,砸的少年畏畏缩缩不敢多言,“就你这幅文绉绉的软蛋样,去和收走你家房屋地契的商人理论啊!我告诉你,想救人,就给我学会抡斧头,绑肉票,只要你的名声传出去了,相信我,那些有钱人老爷自然会乖乖放了你的老娘。” “真,真是这样么……” “废话!我能骗你?男人要想别人看得起,你就得有权力!那些有钱人老爷,能用金币作威作福,便是如此;而你只要拥有能威胁到他们小命的权力,你也可以骑到他们头上去!” 话是说的诚恳,但是恐怕除了这名少年,周围的流氓没有一个会相信了。 在那些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看来,横行霸道的卑鄙奸商,与四处作乱的残暴歹徒,都是胡作非为却又惹不起的存在。然而,几个仗着蛮力凶性,稍微学了点武艺的土匪,说穿了也只能在乡间胡来,别说让那群大城市里的富商威风丧胆了,就算让他们去守卫面前露个脸,估计也哆嗦的够呛。 “但……但是那个女孩子是无辜的啊。” “你的意思是准备伤害她的我们,就是罪有应得的咯?老子今天话就撂这儿了——你要是跟我们一起干,大家就是弟兄,你的事请我们会帮你琢磨;你要是不干,嘿嘿,你的老娘救不了,那个女孩也救不了,你的小命同样救不了!” “我,我……” “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三,二……” “我听你们的!” “这样才对嘛。” 非常满意少年“识相”的表现,流氓老大拉过少年的身子,凑在她耳旁低声说道:“一会儿你上去和那个小丫头套套近乎,摸一下她的底细、住宿落脚等情况,晚上我们再行动!” “我,我去吗?” “废话!这边就你看上去还人模人样能骗骗人,你不去谁去?” 第三十一章 坟头撞鬼 “几十年前的人?这……你在开玩笑么,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混乱的很,天天都有数不尽的倒霉蛋丢了性命,暴尸荒野,基本上能被丢进乱葬岗里埋起来已经不错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野狼野狗拆了的下场,死不见尸哦。” “那附近没有墓地么?” “有是有,不过能安然下葬的,当时可都是有钱人家……” 说到这里,老人再度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姿容秀丽,毫无“土气”,就算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能感受到那种出自贵族家庭的从容气质,如果说这个女孩是来寻找许多年前离家的家族长辈的下落,倒也合乎情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处墓地早就没人管理了,那些‘主人’的家人亲属,也是走的走,散的散,我可不敢保证你这趟的行程能如愿以偿。” …… 荒坟无人打理,原在迪莉娅的预想之中,只是当她到达了老人所指名的地点后,才发现自己先前似乎过于乐观了一些——何止是【无人管理】的状态?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的坟墓全都被掘开,根本就是一片狼藉。 不用猜了,肯定是引起了盗墓贼的觊觎呗,而且按照这种掘地三尺的架势,恐怕正是周遭的村民干的好事,毕竟“正经”的盗墓贼不会这般饥不择食,也不可能这么丧心病狂。 迪莉娅已经不指望这里会有幸免于难的坟墓了 正当她准备离开此地,回去向阿娜丝塔说明状况的时候,耳旁忽然传进了一些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迪莉娅无比熟悉且厌恶的气息。 “亡灵!?” 虽然已经卸下了武装、暂且收起了黑暗力量,但圣职者的本能可谓是根深蒂固,察觉到身后出现了亡灵的气息的刹那,迪莉娅的身体自发地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圣教的神术……真意外,我以为又是不请自来的盗墓者呢。” 饱含神圣力量的神术就如同气泡一般,轻易地在半空中破碎,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亡灵,丝毫不见有任何被影响到的迹象,那双蕴藏着幽暗鬼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迪莉娅,尖锐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刺穿一样。 迪莉娅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阵刺痛,不等她做出回应,魔气自发涌出,将侵入她身体的诅咒源头顷刻间吞噬殆尽。 “嗯?”此情此景让亡灵颇有些意外,“这是……恶魔的力量?” “和你有关系吗?” 意识到面前的亡灵并不好惹,迪莉娅很是戒备地向后退出两步,全神贯注防备着对方可能发起的突然袭击。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体内的魔气,现在已经让对方种下了诅咒,怕是性命都在它手里随意拿捏了……恶魔的力量能在自己无防备的情况下,救自己一次,不代表永远都能如此幸运。 “有点意思,你究竟算是异端呢,还是叛逆呢?” “你在意的竟然是我与圣教的关系……看来,你同那个组织,关系匪浅。” 迪莉娅在心中,将眼前的骷髅架子的危险性提到了最高——已经明了圣教内部水相当深的现在,她对一切和圣教高层、内幕、阴谋相关的人或者事,都抱持着极大的戒备心。贵族的出身,让她对于这类事物永远不会吝啬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呵呵,你害怕的不是我,而是我与圣教暧昧不明的关系,这足以解答我许多的疑问了。”骷髅头骨发出了一阵教人心悸的阴冷笑声,“自诩为奉行天神正道的圣职者,说到底也是人,教义与世俗的权力比起来,果然还是后者香甜吧。” 迪莉娅没有去回答亡灵的质问。 “你默认了?” “你如果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无话可说’也没关系,因为这样低级的问题,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将一切过失错误,归咎于笼统的黑暗面与劣根性,这种话术也只能拿来哄骗一下天真淳朴的少年孩童,迪莉娅表示根本不吃——这种只“揭发”问题与矛盾,而不思索探寻解决之法的行径,不过就是在耍流氓而已。 说到底,做出此等行径的人,渴望看到的是他人的恐慌、不安与仇恨,以及随之而生的混乱。至于解决之法,进步之道……天知道。说不定,这些人从来都不期待矛盾能够得到解决呢…… “你所求的无非就是我动摇的模样——所以说,需要我现在展露出一副苦大仇深且有恨难言的姿态么?” “咯……咯咯咯……” “别笑了,你的笑声听的人牙齿酸痛。” “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身一名身负恶魔力量,压抑着内心的圣职者,会是迷茫于圣教教统的可怜虫。现在看来,是我想差了。” “你倒是表里如一——这幅寒酸的面貌,配上你那对于圣教的敌意,相得益彰,简直是模范一样的表现。” 要是这只亡灵骷髅没有刻意耍花枪,迪莉娅已经可以确定,有七成的可能对方过去曾经是圣教的一员,还有三成的概率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至于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说真的,迪莉娅根本不想知道。 从一开始,它就在尝试着挑起迪莉娅的迷茫,试图将近段时间圣教的失格表现无限放大。虽然不知道对方所求为何,但从它对于圣教内部的“堕落”乐见其成的态度,迪莉娅确信自己和它绝不是一路人。 “你失望了?” “不,反而觉得更有趣了——我迫切地想要敲开你的头骨,看看你真实的想法。” 亡灵突然发难。 奈何迪莉娅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警惕,毫不意外地同时运化圣魔两气,一者抗衡,一者消融,轻易地接下了穿心骨矛。只是实际上,迪莉娅此时并不轻松——一招几乎烂大街的死灵法术,在这名身份不明的亡灵手中使出,威力强的有些骇人。除去骨矛本身就具有的物理穿刺能力与腐蚀性的尸毒,迪莉娅还感知到了骨矛上带有海量的诅咒咒力,只要稍稍擦伤,恶毒的诅咒就会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从伤口钻入血肉。 【不妙,照情况来看,这还远远不是它的底限,继续战斗下去对我不利。】 正当迪莉娅打算瞅准机会脱离此地,忽然她感觉到两只干枯梆硬的“手”,抓牢了她的脚踝——只见从泥土中伸出了两只白骨之手,紧紧地扼住了迪莉娅的脚踝,让她无法做出任何移动。神术力量更是仿佛泥牛入海,完全对白骨造成不了丝毫的影响。 “你哪里都去不了。” 想要挣脱束缚,对于迪莉娅而言并不困难——只要将魔气的“质”再度提升,源自高阶魔族露的恶魔之力,就能化作魔焰轻易摧毁白骨。 但是迪莉娅犹豫了。 以她当前阶段展现出来的魔气,即使亡灵会感到惊奇,也不会深究太多,因为这种程度的恶魔力量对于人类而言,只要有心不难取得;可是,具备明显高阶魔族特征的魔焰,一旦在对方面前暴露,很多秘密都有暴露的可能。 尤其是面对一个似乎对圣教了解甚深的敌人。 念及此处,迪莉娅果断放弃了爆发魔能的打算。 “束手就擒吧,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你与我之间存在着巨大的……” 亡灵桀桀笑着向迪莉娅靠近,行至半途突然发觉自己的双足如同被钉在了地面上,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封锁迪莉娅行动的骨爪,此时居然反过来作用在了它自己的身上。 “法术反制?不对!你在中招的时候可没有任何的动作……这到底是……” 惊慌,说不上,这名亡灵更多的是表露出了浓浓的好奇心与兴趣。 “您自己慢慢琢磨吧!” 迪莉娅强忍着呕血的冲动,故作潇洒地甩了甩手,以一个“和善”的笑容做临别语后,果断开跑。 露平时教了迪莉娅不少法术,只是其中大多数都需要使用魔族的力量来发动,心底里多少对于恶魔的法术还有些排斥的迪莉娅,老实说,学习的时候未必有多么上心。这一次为了遮掩示弱,直接在实战中使用了一个并不纯熟的法咒,虽然成功将作用在自己身上的禁锢转移给了对手,但是因为不熟练的操作,魔力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反噬伤害。 亡灵只用了数秒就解除了禁锢,不过迪莉娅早就像只兔子一般逃出了老远,意识到对手脚底抹油的本事还在自己之上,亡灵忍不住小声咒骂了两句。 “哼,人类……” 骸骨之躯重新“沉”入土地之中。 无论是亡灵,还是离开远遁的迪莉娅,这两个在一般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强者】,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发现在远处,有一双眼睛将墓地里发生的一切,全部记录了下来。 “那个姐姐……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少年跟踪了迪莉娅一路,却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去助纣为虐,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尾行”迪莉娅到了墓地。万万没想到,被那群流氓盯上的“羔羊”,居然只是假象。 少年释然、庆幸,随即心中生出了希望。 第三十二章 助人为乐迪莉娅 被摁着头皮险些被锤死,迪莉娅事后回想起来和那名不死者的遭遇,也是不禁后怕——一如迪莉娅对于亡灵的认知,对方的行事毫无顾忌,残酷狠毒,要不是她如今多了几手压箱底的招,怕是现在已经成为那块荒废墓区的新居民了。 “话说回来,有没有可能,那名亡灵就是我要找的目标?” 走在打道回府的路上,迪莉娅忽然想到了还有这么一种可能性,顿时让她打消了回去向阿娜丝塔复命的想法。 就算事实与她的猜测有出入,也还是有相当的可能性,那名亡灵知道死去的精灵的消息,无论如何,迪莉娅需要尝试着与其和平交流一下,而让迪莉娅头痛的根源也就在此——从先前的遭遇境况来看,那名亡灵明显对于人类抱有着相当的敌意,想要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恐怕是痴人说梦。 看起来只有先去附近的村庄,打听一下有无知晓当年人或者事的老人了……一想到几十年前的居民大多死的死,走的走,迪莉娅只感到一阵头大——以她过去的经验推断,但凡涉及此类陈年旧事的,少不得要遭人白眼。 打定主意,迪莉娅立即转换了前进的方向,向着之前来时的村庄走去。 …… …… “对不起,完全没有听说过。” “……” 接连问了很多人,但是迪莉娅始终没有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说这些人是经过了详细的考虑后,确定自己不曾知晓,那迪莉娅也就释然了,偏偏其中不少人,一听到迪莉娅是在询问此地过去的居民,立刻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排外的神情,万般嫌弃地推脱得一干二净。 大概墓地那边被掘了个底朝天,和这附近的村庄都脱不了干系,因此这里的人才对此讳莫如深吧。 “我的脑壳……呃,罢了,现状如此也没办法,看来只能去寻找处于灰色地带的那些人了……” 迪莉娅头疼,但是也能够理解这些乡人的心情——对于已然定居此地、攒下了家业的人而言,一切可能打破当前安定生活的因素,都会遭到他们天然的敌视。相比较而言,从另一些缺少归属感的游荡人士口中,更容易获取到相关的情报。 稍稍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迪莉娅便从几个捂着金币心满意足的人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毕竟是乡下小地方嘛,泼皮恶霸或许会更加野蛮凶狠,但在组织性上却是相当散漫随意,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并不难。 只是,当迪莉娅顺着指示找到了当地那群横行乡里的恶霸的时候,对方的反应有点让她的大脑转不过来…… …… “说吧,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想对我图谋不轨的?” 尽管内心中对于这类恶棍无比厌恶,但说实话,本来迪莉娅完全没有要灭杀他们的想法……然而她有心放这些人一条活路,不曾想到,对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竟然抱着劫财劫色的主意,想要对她做一些不可描述的暴行。 尤其让迪莉娅感到奇怪的,是刚见面时,这些人的反应——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到来一样。 正因为如此,迪莉娅不可避免地往阴谋的层面展开了联想,以至于她放弃了【制服】的选项,选择直接【歼灭】这群胆大妄为的狂徒。 当然,她还是留了一个活口问话的。 “说出背后的主使者,我给你一个痛快。” “我不是……我没有……” 本以为先前踢出去的少年立了大功,成功地将这只“肥羊”骗了过来,诸位恶棍凶相毕露,正准备好好享用眼前的战利品,谁能料到,这不是【肥羊】,而是一只长着羊角的凶暴恶魔啊! 不过数息之间的工夫,往日里横行霸道的一群人,全都横在了地上,只剩下出的气。 因为迪莉娅展现出来的强势与他们幻想中的柔弱少女实在是天差地别,唯一还活着的首领甚至都没有想过,是否存在着少年出卖他们的可能性……反正也没什么差别,保不准那个小鬼已经先走一步在地狱等着自己了呢? “……这样啊。” 迪莉娅没有继续逼迫对方,因为她已经明白,这个早被她吓得肝胆俱裂的家伙,没有那么多心思再来编制骗局谎言了。他说自己不知道,无非就是两个结果——第一,矢口否认,铁了心要隐瞒;第二,言符其实,他确实自己也一头雾水。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于迪莉娅而言,都没有什么值得放他一马的价值,于是无比干脆地送他一命归西……要怪就怪他们莫名其妙地攻击自己吧,迪莉娅还没有好脾气到能宽容针对自己的暴行。 “最近我的杀性真是越来越重了,这样不好,不好……” 毫无诚意地自我检讨了一番,迪莉娅起身准备离开现场。 “请等一下!” 回响在迪莉娅耳旁的声音,在她感觉来是无比的突兀,要知道在她动手开杀前,可是确认过周遭并没有其他人的。于无声无息之间悄然接近自己,这一名来客已经吊起了迪莉娅的警惕心。 刚刚遭遇了一只实力不明的可怕亡灵的迪莉娅,老实说,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有些“亢奋”的,即使她本身的性格与观念能够良好的约束自身的行为,但在一定的外界刺激下,因为恶魔力量而被大量挖掘出来的暴力因子,还是会大量浮出水面……方才那群将主意打到她身上的恶棍就是最好的例证。 迪莉娅缓缓转过身,看到了一名战战兢兢的少年……外表方面,似乎是没有什么威胁性,但迪莉娅还是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十秒内说明来意,小鬼。” 客观的讲,少年的样貌在迪莉娅看来,应当是属于【人畜无害】的类型,不过能够对现场一地的尸体熟视无睹,不管原因为何,总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的小孩。常人目睹了这样的惨剧,早就魂不附体狼狈远逃了,再不济也难免发出惊呼暴露自己的行踪——反观面前的少年,即使有恐惧的情绪,那也是单纯地指向迪莉娅。 就好像死去的那些恶棍,如此下场早在他的料想之中。 “我……” 扑面而来的煞气杀意,顿时让少年的思维为止停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许诺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连忙慌乱不已地喊出了自己的请求:“请……请帮助我救出我的母亲,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喔……” 这可真是相当王道的回答呢。 ============= 换做别人,或许根本不会答应这名少年的请求。 就算是迪莉娅,眼下也有着急切的事情需要解决,并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放纵自己的善心,但少年那有些诡异的隐蔽自身气息与存在感的“才能”,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在她的观察下,少年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天赋,仅仅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成功瞒过了迪莉娅的感知。 很微妙的程度。 迪莉娅不知道以自己的强度作为标准,能否衡量眼前这名少年的奇怪才能,但想来他的极限应当不止于此。 露告知过迪莉娅,异常的事物往往会互相吸引——通俗点讲,就是怪人怪事是会自信扎堆凑在一起的。听起来这像是玄学一样,不过在迪莉娅受挫的当下,未尝不是一种寻求突破的方法……总比傻傻地干等着强。 “你是说,你的母亲是因为负债累累,最后被迫无奈签下了卖身契么。” “我是被这么告知的,但我绝对不信!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有任何不良的嗜好,更是一个和赌博绝缘的人,怎有可能突然就欠下巨款,为了还债把自己都卖了呢!” “你平时不和她在一起嘛?” “两年前我就被母亲送进附近的学院了,平时很少回家。” 供自己的孩子上学,说明那位母亲绝不是忽视家人亲子的性格,也意味着对方具备一定的经济能力……这种单亲家庭的母亲,很难想象会突然之间就欠下一笔需要卖身来偿还的巨款。 “你的家呢?” “现在已经被抵押掉了……” 有家难回还是次要,自己的母亲身陷魔窟才是让眼前的呃少年心神憔悴的根源,迪莉娅的心肠毕竟不是铁石,最终还是不由地为之一软。 “我可以帮你的忙。” “真,真的吗?” “当然,我既然做出了承诺,绝没有率先毁约的理由。” “那么需要我付出怎样的回报……您只管说,只要事情能成,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现在确实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想要寻找一名多年前就在此地亡故的精灵族女性的下落,不过似乎是因为我外乡人的身份,你们这里的村民对我的态度并不怎么亲切……你是本地人,也许问起来会比我方便不少。” “这……” 少年闻言顿时脸上浮现出了难色,可以想见,当地一定有什么忌讳,以至于让少年也感到犯难。不过相较于他目前的窘境,这点困难,真要说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没问题,交给我吧。” 第三十三章 “迪莉娅姐姐!我找到那个人的下落了!” 这才分别了多久,迪莉娅还准备洗洗先睡上一觉呢,少年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这效率是不是有点高啊?以至于迪莉娅都怀疑,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有糊弄自己的嫌疑。 少年递给迪莉娅一本厚厚的本子。 “这是什么?” “这几十年里本地的人口登记记录。” “……” 迪莉娅忍不住露出了呆滞的面容,傻傻地盯着少年好几秒,这才回过神。翻看了几页手中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大量人名,竟然还真如少年所说,写的是这片村镇这些年来的居民身份,与变迁记录。 “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以少年的身份与地位,完全没有可能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这般重要的事物,由不得迪莉娅对此提防了一个心眼。 “我……我是从村长家里偷出来的……” 少年怯怯懦懦地回答道,对于自己这番违法乱纪的行为也是惶惶不安。然而不安之余,他发觉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少真正的负罪感,毕竟眼下他最迫切的是要救出身陷魔窟的母亲,别说是偷东西了,就算是更严重的犯罪,怕是也会铤而走险。 “说来也奇怪,这么重要的文件,保护地一点都不严密,我很轻松就得手了……” 迪莉娅忍住了向少年丢去白眼的冲动——开玩笑,就连迪莉娅这种水平的人也完全察觉不到少年的接近,她不相信区区一个村长一群乡野村夫护卫,就能防得住眼前这只天生的小贼猫。 正因为亲身体验过少年神秘的隐匿能力,迪莉娅对于他“冒险”取得的东西没有怎么怀疑,这番坦荡的态度倒是让少年颇为意外。要知道,他自己都觉得此次偷窃行为进展地太过顺利了,也担忧迪莉娅不会轻易取信自己呢。 迪莉娅对少年的信任,让他的心中有些小小的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 “唔……我叫优恩……姐姐你为何这时候问我?” “呵,一次合作,一份契约,自然双方都得知晓对方的名字。之前我不问你,是因为那时候合作还没有真正落定,而现在,我承认你的价值,之后你的要求,我定当竭力完成。” “是,是这样么?” 少年优恩的脸上不禁染上了一片红霞,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被异性大姐姐认可的感觉,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使人向往、满足。迪莉娅忍不住瞥了一眼优恩,心想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还真是容易把握心理。 话又说回来,优恩的脸蛋轮廓貌似应该是继承了她的母亲,身形骨架也是偏瘦弱,不说话的时候,乍一眼看过去比起男性倒是更像个娇羞的少女。 蓦然迪莉娅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想法。 “优恩,你希望留在这里等待,还是随我一同前去寻找救援你的母亲?” “呜……不会给迪莉娅姐姐你造成麻烦吧?”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考虑的事,我只问你——想一起去吗?” “当然要!” “那好,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过夜,我现在就去处理掉自己的私事,明天我们就动身寻找你的母亲。” …… …… 在神色纠结的优恩面前留下了一套女装后,迪莉娅立刻遵照着优恩偷出的文件上的记录,再次赶回到之前差点翻车的墓地。 “又是你。” 尚且没有踏进墓地的范围,夜空下就传来了阵阵阴风,风中那股浓烈的杀气,即使隔着老远都能让迪莉娅产生喉咙干涸的感觉。 “上次侥幸逃得一命,就这么不珍惜么?人类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我觉得,还是不要白白浪费为好。”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存在这一些误会。” “误会?活人和死人之间,还会有什么误会?” “但是人类和精灵,并不全是敌人。” 迪莉娅的话语换来的是比初见还要凶暴数倍的攻击。就算迪莉娅有备而来,体内的魔能和圣力早已经蓄势待发,被亡灵的含怒一击正面击中,也只能艰难化消其中的八成威力,仍然有两成的力量重击在身上,迪莉娅依靠着魔化后的体质这才险险挡住。纵然如此,还是忍不住体内一阵气血翻腾,头晕目眩,昏昏欲倒。 “我讨厌假大空的心灵鸡汤。” “怎么知道我要打温情牌?你以为我打算讲道理说人性,其实嘛……刚才只是在试探一下你的反应。现在我确信,你的身份就是我此行想要寻找的那位精灵,顺带也知道了在和你交流的时候,存在着一些雷区。” 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迪莉娅抢在对方再度出手前,说出了两(一)个名字。 “阿娜丝塔,还有阿纳斯塔。” “嗯?” 亡灵身上的杀意瞬间黯淡了下来。 “知道那家伙有两个形象和身份,看来你与她关系应该不浅。” “这你就想错了,其实我和那两位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她神神叨叨地让我来此地寻找一名‘不知姓名’的精灵的骸骨,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关系。” 说起阿娜丝塔,如果不是迪莉娅现在自认远远不是那种老家伙的对手,回去后保不准要请她吃一顿拳头——让自己这么一个菜的抠脚的新人祭司,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一个不慎就是横死当场的结局,真不知道这算是“考验”呢,还是拐弯抹角地想让自己送死,免除麻烦? “那个家伙……事到如今还想到我这个死人,有什么意图?” 这种时候迪莉娅只能选择沉默。 她其实都不清楚,阿娜丝塔是否知道眼前的精灵仍然以亡灵的姿态存在于世,现在只能尽可能以沉默来“回答”对方,至于眼前的呃亡灵与阿娜丝塔到底有什么纠缠瓜葛,让她们自己头疼去吧。 “说起来,你这小家伙是如何肯定,我这名凶恶的亡灵,便是亡逝于此的愚蠢精灵?” “因为你之前的发言有漏洞啊。” “漏洞?” “你出现的时候,将我斥为盗墓者,有意将我的思路往错误的方向上引。最初我确实被你引导,将你认为是徘徊在墓地的恶灵,因为墓地被破坏至此而憎恨踏入此地的人……可是我回去后想了想,以凶厉狠辣著称的不死亡灵,如果真正愤怒,只会徘徊在墓地袭击入侵者,却对那些已经犯过恶行的盗墓贼视而不见?别的不说,附近村镇里光顾过墓地的人可不在少数,我调查了一下,似乎也不曾听说过恶灵作乱致死的事件。” “难道就不能是我行动受限,无法离开墓地么?” “这样确实能解释我之前的疑问,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新的矛盾——这条假设成立,那么你就不可能是后来才来到此地,更不用说容忍盗墓贼在墓地胡来了。所以事实上,你对于发生在这里的掘墓毁坟的暴行,根本就不在意。” 迪莉娅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我查证了这么多年来的居民变动,发现在那名精灵女性死后的几年里,村镇里的富贵人家陆陆续续地全都搬走了。虽说我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这里存在这某种让他们无比害怕的事物,逼迫着他们放弃这里的家业远走他乡——于是我就猜测,让那些人恐惧的源头便是你,而你在之后的对话中,也确实表现出了对【人类与精灵的仇恨】相对激烈的情绪。这些关键字词,足够我在脑海中编排出数千字的故事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人类的心还真是悠闲。” “我无意冒犯你的隐私。” “我不和你为难,回去转告阿娜丝塔,有事,让她亲自过来和我说!” “嗯,不管是你有着苦衷,亦或者单纯耍性子,我会将你的要求传达给阿娜丝塔的,这一点还请你务必放心。” 得到了亡灵肯定的答复后,迪莉娅也不在这里做任何停留,似乎多待一秒钟都是折磨一般。至于生前曾是精灵的不死者,与同样神秘的下水道扛把子有什么恩怨纠缠,迪莉娅是一丁点都不想了解,不愿接触。按照露的说法,这个世界上,上了年纪的老人之间的纠纷,最是不能卷入。 …… 迪莉娅离开之后,亡灵不死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遁入底层休眠。 “你会主动来找我,是要对当年的事情做一个解释么……呵呵,事到如今我早就对所谓的‘真相’没有任何期待了。如果你当真这么无聊,那我一定会杀了你,吧当年没有做完的事彻底完结了。” 亡灵女性抬头凝视着夜空,早就被她弃之一边的过往的经历,此刻又再度浮现在眼前,一幕幕的回忆,让两个人的身影,在亡灵女性的精神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哼。” 自认为不堪的回忆,让亡灵的心情变得异常糟糕,在它情绪的牵引下,整片墓园地区顿时阴风惨嚎,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各色各样诡异空灵的呼声,迎风瞟向了下风之处。 就在这一夜里,镇上的居民集体做了噩梦。 第三十四章 “邀请”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这种时候小心一些不是坏事,如果那真的是一起恶意的阴谋,你在身份上做一下伪装,总比你‘光明正大’地往别人面前戳好……不要弄错你的目的,偶尔就忍耐一下这个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但就算是女装……这些装束是不是也太……” 优恩走几步路,就会下意识地用手拉扯一下裙边,试图遮住更多裸露的大腿。原因无他,实在是迪莉娅给她的女装,裙子“稍稍”短了那么一点,优恩觉得自己只要步子迈大一点点,底裤就会暴露在路人的视线中,更别说冷风拂过,直接吹的他大腿根部发凉了。 太羞耻了! 其实以优恩那种神秘的消去存在感的能力,迪莉娅觉得就算不女装也没什么问题,但安全起见还是加上这一层保险吧,反正会因此而感到困扰的人不是迪莉娅自己,再者……也挺有趣的。 “优恩……” “怎,怎么了?” “没有穿过女装的男人,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我就当真的听吧。” “哎呀我怎会骗你呢~你没有发现,穿上了女装后,你的心态、行事都开始变得束手束脚,担惊受怕了?不要感到恐惧,这是好事——这说明你现在的灵魂正在尝试代入【女性】的角色中。以男人的身份去体验女人的心情,有这等宝贵的经历,以后你在和心仪的女性交往之时,就能够灵活地展开换位思考,关注到那些大男子主义者觉察不到的细节,在女方的眼中,这就是你体贴、细心、关爱她的证明呐!” “咦?” “相信我!有过这一次经历,今后你在男女交往上一定能无往而不利!信我,没错哒!” 迪莉娅这番信誓旦旦的发言,着实让优恩困惑,眼前的大姐姐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单纯在口胡……不过即使心存怀疑,但他还是忍不住顺着迪莉娅所许诺的美好未来遐想了一番,最后觉得,竟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再说了,你现在真正担心的,不就是被人发现你是男扮女装后,可能会遭到的鄙夷吗?” “嗯。” “这简单,你只要将女性的形象扮演到位,让人发现不了不就成了?再强力的攻击只要打不中就没有意义,同理,没有被人拆穿的女装就不是变态——在路人的视角中,只有神秘出现有突然消失的谜之美少女【优妮】,和你优恩有什么关系!” “优妮是什么鬼啊!你连我的假名都想好了么!” “冷静点,优妮,请控制好你的声线,虽然你的本音已经偏向中性的假小子音了,但你现在扮演的角色是文静的美少女【优妮】,依旧需要控制好声线避免穿帮。” 说到这里,迪莉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优妮”。 “你可要小心咯,要是让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保不准陷害你母亲的阴谋者会把矛头转向你,而且,女装美少年这个属性,可是比美少女更加稀有呢……” “噫!不要再说了!” “优妮”顿时感觉自己的屁股凉飕飕的。 …… …… 迪莉娅的想法是很美好的。 奈何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城门口,她从莉莉口中得知了城中发生了一场谜之火并,整个地下水路几乎被摧毁殆尽,阿娜丝塔也“理所当然”地玩起了失踪。 ——所以说她跑苦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是报酬打点折扣迪莉娅还能理解,这下可好,人都直接失踪了! 不过就在迪莉娅沮丧之时,莉莉说出了另一则小道消息,顿时将她那颓废的精神挽救了回来。 据说当时她看到在阿娜丝塔身旁,有一名身形疑似露的少女……尽管莉莉表示自己仅仅只是惊鸿一瞥没能看清对方的面貌,但本着对魔族少女的认知,迪莉娅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那家伙了,毕竟那可是个不搞事就浑身难受的主。 “另外,你所说的那事……我可能还真知道一些情况。” 在迪莉娅与优恩惊愕的目光中,莉莉将先前发生的那起“闹剧”说了出来,惹得迪莉娅甩还给她一副白眼。 “要是我没猜错,那两个人,会不会就是你们要找的?” 迪莉娅回头看了眼优恩,后者此时此刻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难道说……那个救走母亲的人是……姐姐……” “如果真是你家人,赶紧把她们带走啦!”一提起这些导致自己工作量暴增的烂事,莉莉只感觉到头疼,“就算是我给你的忠告——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回来了,这座城市的主人现在的心情可说不上好,你那位可能是姐姐的亲人,目前还在通缉单上呢。” 莉莉不太清楚,那天在地下水道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平时一贯风度翩翩的老绅士,难得展露出的低沉的气场,突增的危机感让莉莉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装傻,止住了深入探求的想法。谁人没有几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呢,只是这最终的结果,是阿娜丝塔的离去,这其中暗藏着的诡谲气氛,即使莉莉想要忽视,也实属困难。 好在她还是分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倒是有不少别有用心的家伙,似乎是觉得发生了一件大新闻,渐渐地手脚开始不老实了……这些莉莉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一反常态地选择了“安守本分”,决计不理会职责之外的“闲事”。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那我母亲被人用阴谋陷害的事情,到底真相是什么啊!就……就这样不闻不问了么……” 莉莉对于这个问题,只能苦笑,不能回答。 “走啦,别再为难她了。” 半精灵少女说不出口的苦衷,迪莉娅却是看了个分明,她对于这类事物是一点都不陌生。莉莉的态度,意味着这桩因为普通民女牵扯出来的非法奴隶买卖的案子,在不可明说的因素的影响下,到此为止,不能再查了。 至于是什么势力什么人物在背后施压,这些都不重要,更不要说那些奴隶贩子的恶行是有人指使还是利欲熏心自作主张……或许有人会特别关注这事,但对于优恩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去和家人汇合。 “这样可不行呢,莉莉。” 纯白的倩影,蓦然出现在半精灵少女的身边,仿佛从一开始便站在莉莉身后一般。女仆将素手搭在莉莉肩上的时候,半精灵少女的面色一片煞白,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种如同毒蛇一样缠住脚踝盘旋而上的寒意,让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身首异处。 她知道这名贴身侍奉着城主的漂亮女人,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却没想过,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这个女人想要掐断自己的喉咙,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我记得,主人应该有托付给你一个任务吧。” 女仆紧贴着莉莉的脸颊,在她耳旁轻声诉说着,而她的目光,却牢牢盯住了前边神情戒备的迪莉娅——迪莉娅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女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见鬼了,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对方? 迪莉娅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腹诽着,一时间也想不通,为何面前的神秘女子会将矛头指向自己,但从莉莉的反应来看,怕是来者非善。 “少摆出这幅高姿态了!” 莉莉一巴掌拍开女仆的手,挡在了迪莉娅和优恩身前:“你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态度,我已经不爽很久了!如果老头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当面告知我就是,但是你想要用他的名义来指挥我嘛……我就直截了当回答你——做梦啦。” “哦……你只是因为施法号令的人是我,所以心怀不满,消极怠工么?我看不见得呢。” “呵呵,你又懂了?” “当然。”银发女仆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缓步前进,“若非如此,我为什么会在工作时间内,‘特意’来城门口走一遭呐?” “——!!!” 莉莉立刻明白自己要糟。 这个女人从刚一开始就笃定了自己会【徇私枉法】,放走不知情的迪莉娅,所以她只是在借自己的手,确认迪莉娅的身份——穿黑袍的黑魔法师有很多,但是和自己认识的,就只有不久前阿娜丝塔最后见过的那个人。 “呃——” 莉莉刚要开口,便感觉到颈部忽然一阵刺痛,随即便是空气“挤开”皮肉,扩大伤口,血液向外喷溅。一向对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的莉莉,居然在全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便让人切开了颈部的血管。 “我并没有割开你的气管,现在自救,还来得及。” 即使真的不怕死又能如何?莉莉擅长的是剑术和武技,任何过大的动作都会导致血液流逝加剧,想用上力都极为困难,平时的能力又能够发挥出几成?更别说女仆【贝尔】从来都没把莉莉的战斗力放在心上过,如果她不识相,马上就会大脑缺氧,直至死亡,拼上所谓的意志觉悟,无非就是枉送一条性命而已。 银发女仆径直走过捂住脖子,使不上力的莉莉,来到了迪莉娅面前。 “我明白了。” 如果自己选择逃跑,只怕半精灵少女说不定就一时热血上脑,意气用事了……可就算她拼上性命,迪莉娅也觉得自己在这名危险的银发女仆面前,难以逃出生天。所以眼下留给她的“体面”的选择,只有一个。 “多谢配合。” 第三十五章 迪莉娅:心累 第三十五章 被人以性命为要挟相“邀请”,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能在弹指间取走自己性命的存在——潜伏在迪莉娅体内的魔气,如同获得了自主的意识一样,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发出警告……别妄动,会送了小命的! 这名作女仆打扮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迪莉娅不是没有见过强者,可多多少少自己心中还有个底,知晓双方的差距何在,然而身边这名女仆,带给迪莉娅的感觉就如同无底的深渊,无法估量的同时,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深邃黑暗在窥视着自己。 少女忽然生出了一个没来由的“奇思妙想”——这不像是一个【人类】的感觉。 “我能斗胆问一句么?你们‘邀请’我究竟所为何事?” 忍耐不了双方之间死寂的气氛,迪莉娅壮着胆子向女仆发问道。 “你想要的答案,非是能从我这样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下人……”迪莉娅努力忍住了吐槽的冲动,“这样谦卑的自称,反而让我感到压力巨大。” “我实话实说啊,我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女仆而已,也许,比同行稍微能打那么一点点罢了,这是无关紧要的事项,不值一提。” 面对这名自始至终情绪不露丝毫波动的冷面女仆,迪莉娅放弃了试探——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如此强者愿意屈居人下,真也好假也好,个中隐情实在不是她这么一个“路人”能够深入的,再试探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到了,请走这边。” 虽说在脑中幻想过某只魔族萝莉前来搭救自己的场景,但是显然现实比幻想冰冷的多,直到最后也没有等到脚踏七彩祥云的拯救者,迪莉娅只能够硬着头皮走进那座在她看来阴森森的府邸。 “主人,人已带到。” “多谢了,先下去吧,贝尔。” 银发女仆的主人,并没有迪莉娅先前猜测的那般阴郁或者威严,反而带给迪莉娅的第一印象,是个随和有礼的老绅士——如果排除那股潜藏在他体内,宛如太阳强光那样“刺眼”、不断烧灼迪莉娅感官的能量的话。 “你果然能‘看到’它们。” “……” 这种话甩出来,迪莉娅说真的想不出来,以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本金”该如何去回复……如果她与对方出于平等的立场,那自然有相当大的空间,奈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感觉就是一道送命题嘛。 “……这是很罕见的事物么?” 暂且她也只能顺着对方开启的话题讲下去了。 “正是如此。” 已踏过中年之境渐渐步入黄昏的男士,摘下了眼镜,双目的神采顿时褪去了几分宽厚,变得尖锐了起来。敏锐察觉到对方身上气质的变化,迪莉娅的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响。 “请不用紧张,我所求的既不是你的心脏也不是你的头颅,仅仅是需要一名能切实帮助到我的,与我拥有相似境遇的人罢了。” 相似的境遇……是指被恶魔的力量侵蚀的同时,身为【人类】的躯壳却又能保持相对完整,不曾破碎吗? 迪莉娅的情况,是因为露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废掉她的心思,特地对魔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削弱,以保证迪莉娅不会因此彻底堕入魔化结局。要知道,被恶魔的力量侵蚀,首先改变的还不是灵魂与三观,最先开始发生异变的是肉体——【人类】这个容器,对于恶魔的力量那是相当不兼容,即使是常年和其打交道的术士们,也得通过繁琐严谨的手段,才能避免自己沦为力量的奴隶。 而面前的老男人,体内那股类似于魔能的力量,比起迪莉娅可是高出了数个层次。 “替我控制住这暴乱的灵魂,我欠下的人情,可以满足你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我可以选择拒绝吗?” “如果你不愿意挟恩图报,我自然不会强求。” 言外之意,死人是不会要回报的……显然这个人对于自己已经是势在必得,迪莉娅只希望对方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回报什么的先放一边,留自己一条命先就行了。 “有想好决定了吗?” “啧,明明就是你一手主导现在的局面的,就别说风凉话啦——快说,需要我做些什么,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喝下它。” “……” 迪莉娅看着面前琉璃杯中不断“沸腾”的黯淡深红的血浆,眼角直跳。这一杯血浆中,那股子邪能的味道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一杯血是从谁的身上来的。只是血液中的邪能魔力暴乱至此,真难以想象眼前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说不定……这种状况对于那个老男人而言,也是近期在发生的突发情况。 “如果你能够活下来,我会信守承诺的。” 迪莉娅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让能够与魔能达成相对平衡的自己来也饮下这杯“毒血”,要是只能够在喝下后平息暴乱的魔能活下来,就说明自己拥有能够“中和”魔能的体质,届时自己是被监禁“圈养”起来不断取血,还是遭到其他的对待都有可能……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迪莉娅如对方推测那样,是自身体质在发挥作用! 实际上导致迪莉娅能正常顺利的驱使体内魔能的关键,不在自己,而在露的身上!喝下这杯暴乱的魔能之血,自己能否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还是两说呢! 可是不喝又能如何?怕不是当场就得被人宰了…… 形势压根不给迪莉娅多余的选择空间,迫于无奈,她只得认命,端起琉璃杯直接一口闷。 在她的想法中,如此一杯看着就很骇人的魔能之血,喝下去一定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相当的伤害,她都在脑内幻想着魔能从自己的食道、胃部渗入全身,撕裂自身组织的画面了……然而迪莉娅饮下魔能之血的瞬间,第一时间冲击她的并非是物理上的疼痛刺激。 “呃——” 迪莉娅捂着额头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眼眶鼻梁被人重重击打了一般,眼前发黑、大脑犯浑——大量不连贯的记忆画面一下子涌入了她的大脑,不属于迪莉娅的第一视角记忆,扰乱了她的思维和判断;更可怕的是,这其中有相当多的“画面”,映刻这根本不似人类视角的扭曲影像,让她的意识也一并陷入了混沌之中。 “贝尔。” “主人,我在。” “带她下去,严加看管,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 ================== “鱼饵放下去了,你确定那家伙会上钩吗?” “当然,以我对那位老朋友的了解,事到如今就算明知道是个坑他也一定会跳下去的,阻止他体内魔能暴走恶化是比任何事都要优先的。” “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吧——这次昧着良心卖掉了迪莉娅,我的心中可是万分过意不去呢。” “你堂堂一高位恶魔,什么时候也有良心了?” “不可误解我呀~” 迪莉娅心心念念期盼着来救场的友人,事实上一直处于边缘OB的状态,露对于迪莉娅的遭遇其实全在计划之中,别说去救人了,这一切根本就是某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捣鼓出来的阴谋。 阿娜丝塔让迪莉娅去做的那件事,从最初就是一个幌子,她知晓那位精灵的死亡对于领主而言是心头永远的一根刺,迪莉娅去到那里一定会遭到密切的关注,顺理成章地就能让半魔化少女进入到领主的视线之中。 特别是迪莉娅还是因为阿娜丝塔的要求前去的,有这一层关系在,更能让领主错判对迪莉娅的认知,让他以为这是一名具备特殊体质的少女,所以才会让阿娜丝塔另眼相看,派去那个“禁区”搞事。 “哦哦!来了来了!信息开始逆向回流到我这里了!” 迪莉娅现在所经历的“折磨”,顺着露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同样回溯到了露的脑识之中,不过高阶魔族的精神毕竟与人类相去甚远,让迪莉娅死去活来的庞大驳杂的信息流,几乎无法对露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 而露也如愿以偿,窥视到了那些记忆片段中,关乎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的部分。 “怎样怎样!?” 阿娜丝塔看向露的视线也渐渐变得火热起来,她朝思暮想渴望得到的线索,如今就在眼前,即使是她这般超然淡薄的人,也不免心绪澎湃。 露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势示意阿娜丝塔安静。半晌之后,她的指尖点在眉心,牵出一缕实质化的脑识记忆,交到了阿娜丝塔手中。后者也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将其置入眉心,开始浏览露整理出来的信息。 很快,她的神情从充满期待的模样,冷却了下来。 “只有这些吗……” “你还要多贪心呐?”露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阿娜丝塔,“只是部分血液中遗留的信息,又不是把你那位老友的脑子整个取出,全是支离破碎的信息,我能给你整理出来你就知足了吧。” “说的也是。” “好了,目的达到了,那我也该动身去把迪莉娅带回来。”露一边起身,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向迪莉娅解释这场闹剧了。” 第三十六章 恶魔式恐吓 第三十六章 “我……这算是死了吗……” 勉勉强强地从混乱中取回自己的意识,迪莉娅立刻感觉到了喉咙里那股干涸难忍的焦渴之感。 “好难受……不过……大概能肯定……我还活着就对了……” 迪莉娅尝试着支撑身体站起来,但是四肢绵软无力,压根没法回应她的命令,就连手指也动弹不了。类似的体验,迪莉娅不是没有过,有时候在半夜里惊醒,便会遭遇到情况相近的“鬼压床”……于是迪莉娅明了,自己现在只是意识苏醒了,但是身体仍然处于【沉睡】。 是因为那杯“毒血”的缘故吗? 当时具体的细节,迪莉娅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或者说,那些涌入大脑的信息太过混乱驳杂,其中还夹带着不少难以名状的画面,以至于迪莉娅现在想要回忆,都无从下手,那一块记忆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她只能非常模糊地记得一个并不清晰的影像。 “——!!” 尚没有摆脱“鬼压床”状态的迪莉娅,愕然发觉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上,似乎真的坐着一名虚幻的身影。在迪莉娅的视线投在其身上的同时,这个模糊虚幻的女性的“幻影”,双眼也同样盯着迪莉娅。 四目相交,迪莉娅的思维瞬间被那一双眼眸中的光彩吞没,自己仿佛站在无垠的大海之中,面对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巨浪,被径直卷入海洋深处,不断下沉……在意识逐渐沦陷、迷离,最终即将迷失于深海的一刹那,迪莉娅猛地打了个冷颤,随即身体如同弹簧一般直直地挺起。 “我……刚才那是……” 身体终于能够动弹了,自己的意识也恢复了正常,迪莉娅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此来不停驱逐盘踞在心中的恐慌。 “之前喝下血后我看到的片段里,也有那个女人……” 对了,自己喝了那杯子一看就毒的很的血,那现在自己的状况如何了? 迪莉娅将手抚上了脸颊——还是非常熟悉的粉嘟嘟的肉感,并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的触感,脸上应该没有长什么奇怪的东西。 低头扫视了一遍胸前、小腹、双手和双腿,除开之前以为露的缘故而呈现出异常姿态的手臂,迪莉娅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发生什么新变化,就在她松一口气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垂到锁骨前的一缕发丝,顿时愣住了。 “咦?” 迪莉娅赶紧将大捧的头发捋到眼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如同被泼了漂白剂一般,完完全全地褪成了白色。虽说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发色偏向白或者银的人群,但多少也带有一丝其他色彩的光泽,就如同露,银白的发色其实微微有一些淡紫的痕迹……像眼下自己这样夸张的,迪莉娅确实没有见过。 太不自然了。 话又说回来,自己非但没有死,现在的状况看起来还算是稳定,也就是说目前的发展正符合了那名领主的预期吧,那接下来…… “你醒了。” 房门打开,径直而入的人,正是领主身旁的神秘银发女仆,看着对方一头柔顺的银发,迪莉娅越发感觉自己的发色,白的异常,甚至让自身感觉到了些许不适。 “在我倒下后,发生了什么事?” “很平淡……没有魔气暴走,没有精神狂乱,除去你发色的改变外你的肉体都不曾有多大的变化……当时主人看到你喝下血后的反应,可是高兴坏了呢。” “……” 这对于迪莉娅来说可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过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还有着利用价值,总好过被视为无用废物吧,至少眼下小命还能保住。 “接下来你们将如何处置我?”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女仆,主人的想法我可不会去妄加猜测,你安心等待便是。” ——鬼才能安心呐! 似乎银发女仆也不愿意和迪莉娅过多交流,只是确认了她目前的状况一切“正常”后,便退出了房间。迪莉娅略微查看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非常“亲切”地加设了数层安保措施,不管是从外强攻还是由内突破,难度都不止一星半点……迪莉娅很清楚这种情况下,鲁莽行动会导致事态恶化,因此也很认命地安安分分地待在室内,不做任何会刺激到府邸主人的行为。 比起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迪莉娅更像弄清楚在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一杯毒血下去总不至于只是给发色漂个白吧? 但是一番检查下来,迪莉娅没能如愿找到任何自身实力发生实质性变强的证明……依然是那个半吊子的水准,打打路边的小瘪三还凑合,指望凭借自己的力量从这龙潭虎穴逃出去那就是做梦。再说了,如果真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前就已经被银发女仆发现了才对,对方敢留自己一个人,显然有其底气。 “那个在半真半幻的梦境里出现的人……是谁呢?” ============== “啧啧,真是严密的防御。” 远远观望着迪莉娅此刻正在“做客”的府邸,露不由地心生一丝懊悔——敌人的防御措施做得可谓滴水不漏,本来还有一点期盼,希望对方缺乏对自己这类高阶魔族的认识,而露出破绽,结果现实狠狠打击了露的幻想。 早知如此,就不要那么耿直地同意阿娜丝塔的馊主意了……应该说不愧是恶魔吗?一听到那种坏点子,心情立刻就变得兴奋,结果坏事了呀。 “不过,竟然能够将来自魔界不秘传的诸多小手段也一一破解针对,做此布置的人当真非常了解恶魔呢。那个男人不像是拥有这种眼界与知识的人,最大的嫌疑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仆吗……嘁,感觉大佬们都很喜欢女仆啊管家啊这类掩饰。” 想要暗中搞事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剩下的方法里,最快捷的便是正面打进去,光明正大地带走迪莉娅。 “是时候搞一波大新闻了。” 想要继续和迪莉娅合作下去,不招来对方的反目,露得确保自己的行事不会触及到迪莉娅的底线——所以强攻可以,但她必须得顾忌周围平民的死活。 而束手束脚的战斗,露也不喜欢。 那么就让一般民众“自行离开”吧,制造【恐惧】,对于恶魔而言可谓是基本中的基本,简直如同呼吸一样轻松。 …… 近日里连续发生了数起事件,让城内的居民不禁惴惴不安,就算是领主迅速动员了人力进行管控,杀人案件还好说,领主办公的府邸被来自地下的攻击掀了个底朝天,这事儿的影响可没法轻易安定下来。 虽说那位背地里没少搞事的领主大人,有点小手段,但从阿娜丝塔那边透露的消息,目前他的状态并不算好,想要篡改整座城市人们的记忆,难度相当高呢。 好在被破坏的府邸迅速就恢复了原貌,再加上不小的宣传力度才把恐慌的民众情绪压了下来,只是如今他们的神经能经得起多大的刺激,实在是一个未知之数。 街道上的人们,继续着平时日复一日的生活起居,也在努力地将最近一段时间挤压在心头的不安淡忘。只是似乎老天爷并不赏脸,明明还是白天,突然就变得阴沉起来,和煦的阳光也完全被聚拢而来的乌云所遮掩——是要突降暴雨了吗? 正准备避雨的行人、匆忙收尸摊铺的商贩、还有忙碌奔走的卫兵,突感心头一阵化不开的压力,齐齐心神不宁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那那那是什么……” “是恶魔啊!” “这……这根本不像人力能够抵抗的!大家快逃啊,这座城市最近很不正常呐!” 天空中漫布的乌云,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向着城市上空的一个【点】汇聚,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而就在这中心区域,在那尤其深邃黑暗的部分,两枚散发着骇人红芒的“眼睛”,正俯视着地面上惶恐不安的众人。 伴随着隆隆雷声,云层裂开了一条弧形的裂缝,随即裂缝扩大,仿佛就像是恶魔咧开嘴做出了邪恶阴森的笑容。 除去极少数异常的生物,诸如平头哥这种莽夫,但凡是生物基本上总是会对体型大于自身的存在感到本能的畏惧的,而更甚一筹的便是天象灾厄。尽管现场这一手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比较唬人,但……演的够逼真就行了。 很明显城内居民没有辨别真实的能力。 那么,露接下来就是要往他们的心理防线上,再烧一把火。 翻涌沸腾的墨色云海之中,大量乌云开始向外扩张、延展,并最终缓缓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手臂,巨手伸向领主府邸的方向,掌心中不断闪烁着紫黑色的雷电,整个领主府邸也同时被卷入了无形力场的包围之中。 随后巨手临空虚握。 包围着领主府邸的引力场瞬间压缩……理所当然,内中的敌人不可能不做反击,任凭露将其彻底毁灭,在她发起攻击的同一时间,一道更为强劲的力量由内向外爆发开来——两股巨力相击,顿时府邸本身连同周围数十米范围的区域,被夷为平地。 …… 整座城市彻底暴乱了 第三十七章 你算计我! 第三十七章 府邸外发生的剧烈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迪莉娅的耳目,那种魔性深重的攻击,更是让她明白,到底是哪个疯子直接怼上领主的门……激动之余,迪莉娅也生出了一丝担忧——**迫的这么紧,不会让本来还有所缓和的空间,荡然无存了吧? 仿佛就是来验证她之猜测的正确性一样,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当前迪莉娅最不想要见到的人,带着一身血煞之气走了进来。 “很对不住,我的时间不够充足,看来是没法采取‘温和’的方法了……” 虽然还在顽固地维持着贵族老爷的仪态作风,但领主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较为明显的转化,比起上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模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难以想象恶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那也许要让你失望了。” 迪莉娅的回答,不由地让领主产生了误解。不过眼下这个当口,他也没有再硬拉着脸面,见到迪莉娅做出了“拒绝”的答复后,连再说一句话都嫌多余,五指并拢成刀,毫不留情地洞穿了迪莉娅的左胸——少女的心脏当场被撕裂,四散的心血全部被贯穿迪莉娅身体的手臂吸收。 已经渐渐压制不住体内的“恶魔”的领主,如同沙漠中焦渴难忍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少女的心血,希望借助于具备相似体质地少女的力量,重新夺回自我的控制权。 然而,情况并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为什么没有见效!为什么——” “很意外吗?” 本该已经断气的少女,忽然抬起了头颅,用着戏谑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虽然之前我就有所怀疑了,不过……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采取这么粗暴的手法——纯洁处女的心血,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通常用来献祭恶魔的事物,可以反过来帮助你压制魔性?” 顺着仍然滞留在自己身体里的手臂,以及流进对体内的血液,迪莉娅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有某种事物在她血液的作用下,变得更加“强壮”了。 “处女……心血……难道说……”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动用言语让领主动摇分神的一刹那,迪莉娅抓住机会,催动同样活性化的恶魔力量,径直砍断了领主的手臂。生死存亡关头,迪莉娅也顾不得自身的喜好,使用了露传授给她的邪恶术法,将他人的血肉作为材料“修补”自身——领主断落的右手,很快就彻底失去了存在于世的痕迹,而迪莉娅胸前狰狞的伤口,也被完全填上。 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迪莉娅已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原来如此……我上当了吗?”断臂的疼痛虽说揪心,但是比起正在不断活化、脱离控制的恶魔力量,仍旧是逊色了一筹,遭逢突变,领主的思维反而迅速沉静下来,很快就理清了来龙去脉,“贝尔……想不到她竟然算计了我!” “因为你终究只是个爱着自己,眼界狭小的男人。” 银发女仆如鬼魅一般飘然而至,毫无防备地直视着在场的两人。 “你!你不是正在迎击入侵者,为什么……” 领主分明能够感知外边正战至如火如荼的激烈战斗,那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什么人? 银发女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几十年前的你,精明、谨慎、足够细心,可是现在又如何?你的欲望和野心在不断地扩大,你的自尊在我的‘帮助’下也得到了长足的满足……这过于舒适的环境模糊了你的判断力,没能发现我暗中做的手脚,你又能怪得了谁。”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种无聊的问题,竟然有朝一日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着实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呢,主人。就我个人的观点,我并没有‘背叛’,只是‘放弃’了你罢了——假使你是一名商人,当你发现有比先前的投资对象更好的选择时,变更计划不是很正常吗?” 更好的……投资对象? 领主与迪莉娅同时惊觉银发女仆的弦外之音。 “她!?” “我!?” 迪莉娅立即心生戒备,下意识地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只是她才退至一半,后背便撞到了两团柔软之中。不待她惊呼出声,银发女仆的双手已经从背后伸过了迪莉娅的臂弯,动作轻柔地托起了她的脸颊。 “正是如此,如果一定要作对比,一者只是枯草,而另一人却是上等的木炭。” ——枯草、木炭……这可全是【消耗品】。 “所以你才怂恿我去抓捕这个女孩?” “其实本来我还是有所迟疑的,主人……虽然我帮助你去获取恶魔的力量有自己的私心,但几十年的时间下来,多少也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在,再说了,几十年的经营,即使先天有所差距也足够弥补——但我万万没想到,下水道里的那只老鼠只是略施小计,你对恶魔力量的控制就出现了致命的漏洞,这实在是让我太过失望了,主人。” 仍是那副淡雅恬静的口吻,但话语入迪莉娅的耳中,却是让她倍感恐慌。露这名高阶恶魔带给迪莉娅的感受,主要是“多变”与“狡猾”,如今细想起来,倒是相当缺乏典籍中记载的恶魔的“恐怖”特性……但是面对着这名银发的女仆,不知为何,过去在典籍中所见过的,描述恶魔们恐怖的词句,全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哪怕是逢场作戏,数十年的时间下来,多少也会有一些感情的存在吧?然而眼前的女仆,却能够毫不犹豫地将之背叛……最可怕的是,别说是“不舍”、“迟疑”这样温柔的情绪了,迪莉娅甚至都感觉不到她在欺瞒背叛后,有任何的欣喜快意——不是好人,那好歹有点恶人的表现啊!可就连这些恶质的情感都不曾表达过,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只怕银发女仆从没有对欺瞒的对象生出过一丝“任务”之外的情绪,完全把一个活人当做了死物来对待。 或许这正是让领主判断失误的根本所在。 他如果是以【人类】的标准去衡量银发女仆【贝尔】的行事,恐怕还真的找不到破绽,一直都相信对方是全身心地投入,辅佐自己吧?领主不相信有人能连续数十年都伪装的滴水不漏,可现实就是如此嘲讽,仿佛在耻笑着他的天真。 “哈哈哈哈……说到底,自负狂妄的我,最终也只是你达成野心的基石,枉我还曾经自认为身负天命,能达成他人终生难以仰望的成就……想不到,竟然会是如此……” “是你逐渐变得无能了,主人。如果你能够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劲头,或许提早几年你就能达成梦想,自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处境。你空有野心,却又无法完全割舍掉人类的感情,被那些琐事绊住了手脚……呵,你仍是逃不过人类的天性。” “你说什么——” “我无意评判你的追求,你想做一个合格优秀的领主也好,当一名疼爱妻子的丈夫也罢,花了大力气拐弯抹角地保护自己的女儿……这些都是一个人类合理且正确的追求。但是,你的野心,是要获取至高的力量,还是谋求的恶魔的力量——你却放不下身为人类的矜持。与你合作了这么多年,我大概能够理解你的行为,你做梦都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仅仅是手握巅峰的力量你认为是不完整的,因此你还在追求着上位者的风度骨气,渴望自己能‘完美无缺’……这样的浪漫,我不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能力你的极限——你配吗?” 银发女仆凑近到迪莉娅的颈部,张开小口便咬了下去。 “呜——” 迪莉娅的双手完全被控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银发女仆的虎牙刺破她的肌肤,咬入颈部的血管之中。 霎时间,迪莉娅只感觉到有什么异物进入到了自己的体内。 “这是——!” “认出来了吗?没错,这正是当初你出卖了朋友,牺牲了妻子,方才换取到的力量之源。” 曾经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背叛了自己的人格,最终得到的视为珍宝的事物,如今被人像是地摊货一样随意分发给其他人,领主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自己年轻时的野心,数十年的经营,到底换来了什么!? “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 “别这样嘛,换位思考下,我难道不需要先对投资对象做一番考察吗?何况以当时你心高气傲的状态,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随手给出的好处?你认为自己浪费了大量时间,我可是在这数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扮演着下仆的身份为你服务,要论‘付出’,怎么看都是我更多呐。” “当然,我也不会那么狠心,将你数十年努力的成果也夺走——那份恶魔的力量,就作为饯别礼物,继续留在你那好了……要善加利用哦~” 这是好心吗? 领主如今要压制恶魔力量的反噬都捉襟见肘了,银发女仆贝尔的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第一章 重启的历史 “有见过通缉令上的这个人吗!?” “唔……没,没见过……” “说话吞吞吐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们仍有隐瞒?现在向我们坦白还来得及,如若不然,让我们发现你在说谎,你今晚就可以去火刑架下反思自己一生的罪孽了!” “别吓我呐,我哪里敢欺骗骑士老爷。”不过只是一个小酒馆的生意人,男人忙不迭地向恶言相向的两名骑士赔礼,并摞出一袋金币往对方怀里塞,“刚才只是有点诧异,我没有想到通缉令上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我还以为是个凶神恶煞一脸络腮胡的恶汉呢。” 如果只是【年轻】倒也罢了,通缉令上的少女,样貌着实甜美可人,完全不像是需要全城戒严抓捕的罪大恶极的犯人。 “看在你信仰虔诚的份上,”骑士老爷面不改色地收下店家献给神明的供奉,说道,“我提醒你最后一次——别被这个女人的脸骗了。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她伪装成吾主的信徒潜入圣城,涉嫌杀害一位主教,手段之残忍耸人听闻。要是和那个女人搭上关系,就算是我的儿子我也得把他绑到火刑架上——懂了吗?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添麻烦!” 既然眼前的店家非常“识相”,及时地表明了自己虔诚的信仰,两位骑士老爷也不再纠缠,甩下两句态度强硬的场面话便离开了,前往下一个“可能藏匿”在逃犯人的场所。 而店家,也完全看不出任何被敲诈后的恼怒与不忿,一直维持着职业性的笑脸,目送着两位骑士的离开——即使对方脑壳后面没有长眼睛。若是有旁人在场,目睹这“和睦”的一幕,一定会为这位店家的虔诚而感到由衷敬佩吧。 “嚯嚯,知道在这种时候,只找酒馆夜市之类的营业场所的麻烦,很有想法嘛。” 方才缩在柜台后,头也不敢抬,一直战战兢兢地擦拭着桌子的女仆,忽然开口说话了。 “这种时候还在说风凉话呐?我的大小姐诶,你这下可是把天都捅破了……” “都说了我是无辜的。” “解释权不在你这里,那就是你干的!” 店家刻意以毛毛躁躁的动作拖动着桌椅,发出了略显嘈杂的噪音,以过往行人的视角,就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小本生意经营者,慌张忙乱准备提前结束营业、闭门谢客的架势。待他将门窗紧闭,熄灭吧台的灯光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主教死了,又为什么会和你扯上关系啊?” “阴差阳错呗~我出现在了我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背锅的凶手……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你擅自行动了?” “两码事!”少女有些恼怒地说道,“要是我鲁莽行动暴露了,现在就不会是追捕谋杀主教的凶手,而是彻底搜查圣城内潜伏势力了!” 这倒是实在话。 店家也看得出来,就刚才那俩骑士老爷上门的情况,他们都还有闲暇的心思去赚“外快”,显然教会方面还没有动真格。换句话说,教会目前也仅仅是以【主教级别的人物被谋杀】的事态来处理的,应该没有其他问题触动到对方的神经。 “迪莉娅,你得马上离开。” “这还用你说,我来找你便是希望你能动用关系,摆脱这趟浑水……” 少女迪莉娅说着说着,忽然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安,她集中精力倾听着屋外的动静,猛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复数的脚步声,正快速向酒馆靠近,从声响来判断,这些人的脚上,穿着的应当是金属制的足具。 平民会没事穿这个? “你算计我!?” 迪莉娅拍案而起的瞬间,店家略微臃肿的身躯,以不符合胖子的速度直接撞开了几分钟前他亲自关上的店门,“跌跌撞撞”地向外奔跑,同时还在用浮夸的腔调大声呼喊着救命。 这种情绪,迪莉娅如果还不明白自己被放弃了,就该一头磕死在酒桌前了。店家关紧门窗不是为了外人,而是在遮掩迪莉娅的耳目,避免她被屋外的火光和动静提前惊扰到,至于现在,从门扉处洒落进来的焰光,已经确凿的表明这家酒馆被包围起来了! “一定是之前‘行贿’的时候!” 那个钱袋子里除了金币,怕是真的还装载着一位好市民的良心与“信仰”! 想通这一关键的迪莉娅也忍不住为自己同事的机智拍手叫好……好个鬼啊!被自己人下手坑害的感觉,就仿佛在寒冷的冬季,急切地往被窝里钻的时候,察觉到里面被人偷偷塞了一大块冰,教人唏嘘的同时,倍感心寒。 “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就在里面!骑士大人,你们来的太及时了!不枉费我绞尽脑汁和她周旋,这下,我有救了!” “哈哈,像你这样虔诚又勇敢的良好市民,做出的贡献,我们会如实上报上去的——大家一起上!抓了那个女魔头,就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啊!” 外边的人那是其乐融融,宛如一家,迪莉娅的心里可就拔凉拔凉的了。 “该死。” 尤其令她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的是——她不能逃。 被教会的人抓住,结果最多是往刑场上走一遭,送掉自己的一条命;可要是自己现在逃跑,届时那个阴了自己的小人,还不知道怎么向组织上层打小报告呢,那样子被牵连到的可不就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了。 权衡之下,迪莉娅也只能认栽。 ============ 被“抓捕归案”的迪莉娅,没有经过审讯,甚至连起码的过场都没有,直接就向着大牢一路绿灯,丢进了底层的牢房里。 得,这架势,不用说了,省略一切流程,怕是明天天亮就要直接处决,一了百了。 迪莉娅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是毫不意外。毕竟,自己从刚一开始就是背锅的命,对方需要的是罪人尽快伏诛,平息这一场“闹剧”,拖的时间久了指不定生出什么变数来,迪莉娅自问若是换到对方的立场下,定然也是这般迫切地准备处决犯人。 “罢了,眼一闭这辈子也就过去了,如果还有来世的话,希望能只为自己一人活着,别再和这世人一样,一肩膀的负担啦。又累,又呛,还不讨好……” 迪莉娅的脑中,已经形象地模拟出了听闻自己的死讯后,家族中人的反应了——定然是埋汰自己不中用,送了小命不谈还连累家族,甚至流着相同血液的同胞姐妹,也会对这个不守信用的姐姐心生怨恨吧? 于是迪莉娅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更加无所谓了。仔细想想,从事着间谍的工作,以这种闹剧一样的杀人犯的结局收场,总好过身份败露被折磨拷打,特别是像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最终会招致何种下场,不言而喻。 “忽然发觉草菅人命也不是件坏事。” 迪莉娅仰靠在牢房阴湿的墙壁上,安静地享受着卸去职责与压力后,难得的静谧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迪莉娅人生的终点也越来越近。不再去思考组织上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后,迪莉娅原以为自己会一直保持着这种放空一切的状态,直到自己被拖去刑场处决,然而这种闲适的体验没过去多久,便有不速之客跑来打搅了她的清净。 “你就是那个被我拖下水的小祭司?啧啧,就一个替死鬼,也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声音不是从牢房外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迪莉娅的身边,牢房内部。 迪莉娅能够淡定应付可能到来的鄙夷、辱骂、刑讯、逼供、乃至于性质恶劣的虐待,毕竟对于一个心怀死志的人而言,死前经历一番折磨并不是什么值得她惧怕的事。可是,如果是能够为这条毫无生机的死路带来变数的存在,那就两说了。 少女霍地从地上起身,看向身旁。 昏暗的牢房中,第一时间映入迪莉娅眼帘的,是两道散发着淡淡幽蓝光芒的弧形事物。 “……角?” 世间脑袋长角的智慧种族不多,其中最为有名的自然是憨厚耿直,总爱问候别人祖先的牛头人了。不过要真是一个牛头人,以他们那一族的平均身高,怕是得佝偻着身体才能勉强挤在这间牢房。迪莉娅的眼睛还没有瞎,面前那堪堪比幼女高出一小截的身高,那纤细苗条的身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错认成牛头人。 何况她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牛头人的角还能发光,呈现出宝石和水晶那样的质感。 常年走南闯北跑江湖的人,都知道在外遇到三类人,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一是女人,二是小孩,三是长者。迪莉娅自己占了一项,很清楚女性、尤其是美少女的身份,是十分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而面前神秘的少女比起她还多占了一个【小孩】的优势,甚至基于她非人的形象,年龄的判断界限在她身上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人类。” 全身笼罩在神秘色彩下的少女,开口说道:“如何?像这样美丽的角,你在现世应该从没有见过吧?” “……” 迪莉娅没有错过对方话语里,特地强调的【现世】二字。对方非常自信,她的角在现世,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言外之意……她来自于现世以外的境界。 非是人间现世的存在,又带有着【角】这样显著的特征,与之相符合的种族之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迪莉娅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你是恶魔?” “正解。” 第二章 灾变 “打扰,告辞,请回吧。” “慢着!请不要这么冷淡呐,我还什么都没说!” “人类的母亲通常都会教育自家的孩子,如果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感到饥饿的时候,绝对不要接受陌生人递过来的食物——是好心人的几率是很小的,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刻意接近你的人都不怀好意。” 反正小命都快要交代在这里了,迪莉娅如今破罐子破摔,对于【恶魔】这种传闻中无比危险的存在,全无惧意。条件允许的话,她当然想要活下去,但是同恶魔作交易的风险……要是恶魔肯老老实实的“交易”,这个世界上怕是就没有奸商了。 特别是眼前的魔族少女,没有传言里的那种可憎的面目,反而一副姣好明媚的脸庞,迪莉娅下意识地在心里将其危险程度提升一个台阶。毕竟这可是风评最烂的种族了,当对方以这种仿佛刻意投人类所好的形象出场,最是令人不安。 “emmmmm……显而易见,你是将我放置于【不怀好意】的群体之中咯。” “不然呢?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恶魔,内心如期外表一样美丽善良?” “你这个人可真难相处……” ——这个恶魔一脸无辜地说些什么呢?对她抱以警惕心难道还是自己的错? 迪莉娅本能地想要发作,但转念一想,对方说出这种话未尝不是想故意激怒自己,如果就这样一脚踩进陷阱里就太傻了……于是迪莉娅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闭口不言,不再理会面前的魔族少女。 想法,是不错的。 即使可能因此错过逃出生天的机会,但相比起自己今后的人生都被拿捏在一来历不明的恶魔手里,就这么死在教会手里倒也一了百了,也省的连累在世的血亲。 只是,造访迪莉娅牢房的这只恶魔,对她不配合的态度,似乎根本不以为意。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对我如此提防的……你个人的想法,无足轻重。” “什——” 迪莉娅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惊惧,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魔族少女的右手猛地捅进了她的身躯。瞬间,她只感觉到一道滚烫的热流涌入自己的身体,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直接提升了数倍,大量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大脑,顿时让迪莉娅的意识陷入几近昏厥的境地。 “这样,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犯人’了。” “咳咳咳……你……你这家伙!”充血的大脑渐渐恢复正常,迪莉娅的意识才缓缓平息下来,她抚摸着自己的胸腹,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可魔族少女那一句“犯人”,着实让她内心起伏不定,“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就如同山贼抢夺了一批财宝,为了掩人耳目而临时埋藏于野外,意图等风声过去后再回头取出——这么形容的话,你能明白吗?” 魔族少女走到仍然气息不平的迪莉娅身前,伸手轻拍着她的胸脯,带着一丝轻佻的口吻凑在迪莉娅耳旁说道:“‘掩护’挺厚实的,一般人很难想到,被盗走的那件事物,就藏在这里……一个人类的心脏之中,是吧?” “你——” 胸前的敏感部位被人肆意揉捏,就算对方也是女性,这种感觉也绝不会好,迪莉娅一脸羞怒地瞪向魔族少女,同时也在消化着方才对方透露的信息。 显而易见,这个真正将教会搅得一团糟的罪魁祸首,将某件机密的事物强行植入了自己的身体。无论迪莉娅的意向如何,在外人看来,她犯下罪行的证据可谓是板上钉钉,想辩解也无从说起。 要命的是,她可以因为教会方面草菅人命被“误杀”,那样迪莉娅身后的组织还有借口发难的理由,算是“物尽其用”,迪莉娅的血亲也不会遭到后续的为难;可要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发现参与谋杀、盗窃的证据,那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本来迪莉娅是打定主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亲人苟延残喘的时间,然而如今被这该死的恶魔一搅合,却反倒成了所有选择中,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了。 “你想要做什么……不,你想要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很好,你能够转换思想,摆正态度,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无需多余的解释,魔族少女已经从迪莉娅语气的变化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不再一味地猜忌、怀疑、抗拒自己,而是开始站在与恶魔交易的人的立场上,揣摩双方交易的“砝码”……这让魔族少女感到十分欣慰,要是迪莉娅再不“开窍”,即使她的条件最优秀,魔族少女也只能放弃掉,另选他人了。 “你大可不必多虑,我很有耐心,也不贪心,不会和那些短视的同族一样急功近利的。当然,我明白你目前对我难以放下戒心,所以我先展现出自己的诚意……只需要你按照我的指示做就行。” ========== “呼……幸好出现了一个替死鬼,否则要如何压下这件事,还真不简单呐。” “只是那个顶罪的人,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了,我觉得她的身份另有隐情啊……” “那又如何?从之前得到的汇报上,很明显那个女人是一个弃子,那我们也装作不知情,直接处理掉了变一了百了。外界窥伺教会的家伙不缺这一个,得罪便得罪了,真正要提防的,还是我们教会内部的人士,你说呢?” “话是如此啦,但……那件遗失的圣物,我们该作何解释?” 密会中的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本该一切顺利进行的计划,便是因为这意外的变故而平白生出了诸多变数。一名主教死了,找出一个“凶手”处决了便能交代过去;可是一件圣物失踪了,单单拉出一名盗贼却找不回圣物,能服众吗? 不能。 届时一定会严加追查圣物的下落,行凶与失窃两起案件,是发生在同一时间,万一这其中被人察觉到什么异样,那可就难办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我们这边一切可能暴露的痕迹,全部消灭了,这样即使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也没有确凿证据。” “你的意思是……” 黑夜中,枭首割喉的手势如此明显,另一人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虽说一名得力忠心的部下十分难得,这时候也必须狠下心来将之抛弃灭口了。 只要能撑过眼下的风波,等到掠取到更大的权力与地位后,想要抹平今天的阴谋那都是小事了。 “奇怪……怎么今天远处那么热闹……是有什么活动或者庆典吗?” “不对!那是火光啊!糟了,那个方向不是……” ——夜色中火光所指引的位置,正是关押重犯的监狱。 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关押在其中犯下杀人重罪的“凶手”,出事了。正当他们心急火燎地准备赶赴现场一探究竟的时候,愕然间感觉上方的夜空似是有不寻常的动静——抬头望去,这才惊恐地发现,天空“裂”开了一道道狰狞恐怖的裂痕……已然碎裂了开来。 从那些碎开的裂隙之中,映出的是令人头晕目眩的景象。十数种色彩扭曲成一团,不断发生着交融、晃动,呈现出一体化的情景的同时又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混沌之感……一时间,所有直视着破碎天空的人们,同时感觉到双眼烧灼般的剧痛,纵使及时闭上眼睛、错开视线,眼泪也止不住地分泌,仿佛在努力缓解着那烙在视网膜上的扭曲景象所带来的疼痛。 缺乏战斗能力的平民已经开始发出了哀嚎,而实力强劲的人尚且能够继续观察着天空的巨变。碎裂的天空只是前兆,从裂隙之中不断有奇异的火焰“流出”、“淌下”——就像是一种蠕动的软体动物一样——这些带着生物般质感的火焰,坠落到地面上,当场引发了猛烈的爆燃,那已经沦陷在火光之中的监狱,便是这些怪异火焰的杰作。 整座城市已然乱了套。 虔诚的信徒们,望着这宛如末日一样的残酷景象,以往扎根在大脑深处的坚定信念开始动摇——这里难道不应该是大陆上最为神圣的地方吗?这座城市难道不是享受着神明的恩泽吗?那眼下这恐怖的景象,究竟是神明在发怒,还是恶魔张开了爪牙要侵略人间? 神啊,您如今身在何处,请宽恕您的仆人,请拯救您的信徒…… 不少平民强迫自己跪下,试图一遍遍诵读经典祈文,来换得天神的垂怜。或许,他们的祈祷并没能进入到神明的耳中,快速扩散开来的火焰,在信徒们的虔诚祈祷下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径直将他们吞入火海,烧成灰烬。 而圣城中,自然不缺少战力强大的圣职者,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冲入城市的街道上,开始疏散陷入混乱的群众。 若只有从天而降的邪火,一时的混乱后,以圣城和教会的体量,重新维持住秩序并非难事……只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那是,什么怪物……” 在圣职者们惊骇的注视中,从来不曾在典籍中见过,拥有着比起恶魔更加扭曲和丑陋模样的怪物,自裂隙中探出上身,将手伸向了被火焰点燃的圣城。 第三章 脱逃 距离圣城数十公里远的荒野,两名狼狈的少女,灰头土脸地坠落在地面上。 “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迪莉娅躺倒在草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该不会……是……是你们恶魔……干的吧……” “这绝对是我们魔族风评被害最严重的一次!你摸着良心说话,我们魔族,在你们人类眼里,难道就长那副德行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魔族少女所说的那样,纵然恶魔的形象再如何狰狞恐怖,总体风格上也是偏向于狂野的风格的,对于暴力倾向严重的人而言,说不定还很威猛霸气……但是先前在圣城所见到的,那些从天而降的怪异生物,就仿佛是“拼凑”出来的一样。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迪莉娅童年玩耍时捏的泥人,不过她用的是泥巴,而那些扭曲的怪物,则像是直接拿血肉堆积起来,全身上下流露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那些怪物是什么,幸亏它们意外出现,我这才捡了一条命……” 迪莉娅还没送上一口气,一旁的魔族少女已经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的心也太大了,竟然为那些家伙的降临而感到庆幸~” “你……什么意思?” “嗯,该如何形容呢……就是……恭喜你!你今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教会的人通缉追捕了!” 迪莉娅对于魔族少女的奇怪言语感到莫名其妙,忽然间,一股凉意升起,她似乎明白了魔族少女话语中未曾直叙的意思。 “难道……” “没错,从今天起,人类的世界,再也不存在这么一个圣地了。不过教会的体量不小,应该不至于就这么灭亡,但能苟延残喘就已经很不错啦,不可能再分心在区区一名涉嫌谋杀主教的凶犯身上的。” 言外之意,这么一个人类社会的庞然大物,已然名存实亡,不成气候。 “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 “比起魔界来又如何呢?” 魔族少女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顿时迪莉娅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任何的话,半晌之后,只能默默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对方话语中的信息过于惊骇,直接粉碎了迪莉娅的三观。 魔族少女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荒野的草地上,闭口不言,无声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而往日无暇的明月,今晚也似乎沾染上了一抹不祥的浸染。 不对! 迪莉娅猛地甩了甩头,双掌轻拍着脸颊,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恢复过来。 她刚才只是沉浸在魔族少女透露的魔界沦陷的恐怖讯息中,不断对比着圣城教会与历来传说中人间之敌魔界的实力差距,却忘记了更加要命的一点——那谜一样的怪物的势力,既然都将整个魔界卷入了战火,又怎么会只满足于一个小小圣城的方寸之地!? “很好,看来你已经明白关键所在了。” 魔族少女站起身,向着坐在地上一片茫然的迪莉娅伸出了手,迪莉娅略一迟疑,还是选择暂时接受对方过于主动的善意,握住了魔族少女的手站了起来。 “本来我们之间的交易,我应该带你脱离教会方面的困境的,不过因为方才的意外,我带你空间跳跃逃离的行为也只是‘自救’,不能算在交易之中……现在,你可以重新提一个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畴中我都会做。” “你这么好心?” “唉,谁让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呐?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你在这起交易中,持有何种质量的‘砝码’了……我还想交易关系长久维持呢,所以,只能献上我的诚意咯。” “……” 迪莉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胸的位置——就在之前,魔族少女将一件从圣城中盗窃来的秘宝,植入了她的心脏。依照眼下的情形,迪莉娅很难不把这事物,往那些恐怖的天外来客身上去联想,更何况,眼前少女来自魔界,大费周章来到人间,必然有所图谋啊。 “那是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算在‘交易’之中,如果一定要我回答,那我就收回之前答应帮忙的承诺咯。” “你——明明是你搞的鬼,我现在想要求证一个答案,却像是我欠你一般。” “没征求你的同意擅自胡来是我的错,但你却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我认为足以抵消我的冒犯了。再者,我只是拒绝由我的嘴说出答案,并没有阻止你自行取证,获取答案呀。” “神神秘秘……” “莫要将我想的太复杂,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迪莉娅是绝对不信。 别看这名魔族少女一副理亏的模样,实际上她牢牢地把握住了迪莉娅的软肋——她知道迪莉娅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人,为了救助亲人她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强大的外援……迪莉娅很聪明,能看清魔族少女这有恃无恐的模样的底气何在,所以说要她完全放下戒备,根本不可能。 “我们这算是达成共识了吗?那好,作为双方诚信交易的证明,我在此向你展示我的真名——露西艾拉,你可以直接叫我【露西】或者【露】。” ============== 空气中充斥着鲜血的腥味,耳旁不断传来人们悲惨凄厉的叫喊声,时不时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响,宣示着这座城市中的建筑也绝非安全的避难所。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穿梭在街道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四处寻觅着猎物的凶残怪物。 ——这座城市,已经完蛋了。 娇小的少女,动作轻盈灵敏地攀上一处坍塌的房屋废墟,随后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数米开外的屋顶,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在这充斥着噪音的场合下,完全没有被周遭慌乱的人们所发现……少女也希望怪物不会发现自己。 “结果反倒是因为那些坏蛋的训练,今天我才能逃出来……好微妙啊。” 希丝蒂此时此刻无比庆幸,因为自己被当做杀手训练了一段时间,获得了如今这番灵敏的身手,这才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得以逃出生天。而那几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却是被怪物轻易追上,撕成了大大小小不等分的碎块。果然,在死亡的面前,那样庸俗的身份地位,并不能起到任何的帮助。 同样的,没有反击怪物的能力,只能够仗着身手抱头鼠窜的希丝蒂也仅仅是比那堆肉块高半个等级罢了。 希丝蒂不敢停下歇息,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那些神出鬼没的怪物当场抓到,揉成一团碎肉。她无法判断出城里何处是安全的地方,只能够朝着出城的城门一路狂奔,将希望寄托在平坦广阔的平原上。 至于城里大人物们所在的地方……虽然希丝蒂相信以护卫们的能力应该能在这混乱的厮杀中夺得生机,但此刻那帮杀红了眼的人,未必分得清自己和怪物的区别,甚至直接杀死碍事的平民都很正常——十分了解平民在贵族心中分量的希丝蒂,实在不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赌。更何况,就算逃出去,自己这样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怕不是要被神经紧绷的战士们用来“舒缓精神”,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如果姐姐在这里的话……算了,梦还是留到睡着后再做吧。” 奔跑中的希丝蒂正准备跃过一条街道,落到对面的房顶,刚踏出去,身子还处于半空之中的瞬间,她忽然感觉自己如同迎头撞在了一团凝胶上,随即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径直将她束缚在了空中。 “糟……” 希丝蒂的双臂被牢牢贴在了躯干两侧,动弹不得,巨大的压力压迫着胸腔,让希丝蒂的呼吸也变的困难起来。希丝蒂艰难地转动脖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身侧不远处,匍匐着一只怪物,它那畸形的手掌伸出,对准自己,显然这股庞然巨力便是它所为。 要命的是,出手控制住希丝蒂的怪物,看起来并不打算“仁慈”地让希丝蒂窒息而亡,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同样虚握——少女还在挣扎的双腿,顿时也遭到了无形压力的钳制,并拢在了一起。 随后,希丝蒂惊恐地发现,以自己的腰部为分界线,上身与下身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这只残忍的怪物,竟然想要把自己如同拧毛巾那样拦腰拧断!? 这种死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身体断成两截,内脏哗啦啦的流出来…… 心知没有生路的希丝蒂,不由地在心中默默自嘲着,随即疼痛如潮水般淹没了少女的大脑,在身体断裂之前就先一步昏厥了过去。 怪物见状,怪异又扭曲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邪恶的笑容,正准备加大力度,彻底破坏掉手中的人体。 ——嗤。 怪物听到了仿佛风声的悦耳之声,短暂的诧异后,看到的却是与自己渐行渐远的一截无头尸体……分外熟悉的一具尸体。 第四章 蚀妖 这是迪莉娅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来自未知境界的怪物。 “剑刃……啧。” 一剑劈开怪物的头颅后,迪莉娅还觉得这些据说攻陷了魔界的异形怪物没有露说的那么可怕,只是下一秒,她便看到手中的长剑“灼烧”了起来——沾染在剑刃上的怪物血液,竟然直接化作火焰黏着在剑刃上,顷刻间便将一把精钢锻造的上品长剑给熔断。 这些怪物的血液有毒!? 迪莉娅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手上被溅到血液的部分,却并未发生可怕的烧灼现象……具体原因为何她也来不及多想了,当即丢掉断剑,抱起昏迷中的妹妹撒腿狂奔。四周传来的哭喊求救的声音,不断侵扰着迪莉娅的大脑,但她如今也只能狠下心来无视那些处于绝境中的同胞。 魔族少女露在将她传送到城墙边的时候,再三叮嘱过迪莉娅,绝对不能恋战,一旦找到妹妹就要迅速脱离这片人间地狱。 ——“那些怪物,与你们过去遭遇过的所有敌人都不同的!以你们人类如今的武器、魔法,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就算杀掉几十个上百个,也是杯水车薪没有意义的!” 很快,迪莉娅就明白了露为何如此笃定地认为,这座城市的人类反抗,注定会失败了。 刚才被她一剑断首的怪物,竟然又重新站了起来,虽然这无头的尸体晃晃悠悠动作缓慢,看似不复先前的攻击性……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迪莉娅的脊梁骨都凉了——只见无头尸体颤悠悠地捡起附近一具人类的尸骸,径直拍进了切口平整的颈部。没过几秒,早就面目全非的人类头颅,双目与口中,同时冒出了幽光,居然取代了怪物原先头部的功能,使得本该死去的怪物再度恢复了战斗力。 怪物仰天大声嘶吼着,从那人类的头颅中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尖锐噪音,震得迪莉娅头皮发麻。它抬起手,朝向迪莉娅的方向迅速握拢—— 然后它发现抓了个空。 视野之中,杀死了她的人类少女已经消失,连带着最初的猎物也失去了踪影。 “!??” 丢失了猎物的怪物不禁暴跳如雷,不等它去寻找其他的受害者施虐,一截断裂的木头房梁,自后方袭来,尖锐的断口从怪物的后颈贯入,自上而下将它的身体斜斜钉在了地上,使其动弹不得。 迪莉娅咬破手指,快速在木梁上划出一道符咒。 贯穿怪物身体的木梁,开始冒出火星,很快剧烈的火焰升腾而起,炙烤着怪物的身躯。做完这些,迪莉娅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身形快速移动,在怪物四周的地面上连续敲下数个符印,岩石之墙从地面升起、互相接合,将怪物完全封闭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彻底消灭掉这只怪物,但至少短时间内不存在被其追杀的可能了。迪莉娅冷笑一声,抱起依旧昏迷的希丝蒂,忍住了在石墙外再点一把火的冲动,趁着附近其他的怪物发现这里的动静前快速逃离。 …… “都说了让你不要恋战,结果你还是做了多余的事情……算了,能安全逃出来是你的能耐,记得下次别这么意气用事了。” 听完迪莉娅的描述,露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这家伙说的煞有介事,然而露早就看穿了,其实迪莉娅要走的话,根本不会被复活的怪物牵制住,之所以和其杠上,还不是因为心爱的妹妹被伤害的缘故吗?话又说回来,迪莉娅下死手倒也下的干净利落,只是一个杂兵,被迪莉娅这么一番折腾,怕是彻底被烧成炭,没机会续命了。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还有那么诡异的复活方式?而且武器沾染到了它的血液就立刻损毁,又是什么原因?” 心爱的妹妹已经救出来了,迪莉娅暂时松了一口气,连续两次空间移动,即使不是由她发动,身体承受的负担也着实不小,直到现在,她才有闲余的工夫,向露了解那些怪物的底细。 “你的两个问题,其实答案都是相同的——这是基于它们所具备的一种特殊力量所造成的结果。” “特殊的力量?” “我们魔族暂且把其称之为【蚀能】。而那些使用蚀能的怪物,则被称为【蚀妖】。” 露捡起一根树枝,紧握在手中,随即树枝骤然之间化作了齑粉。在树枝遭到彻底破坏的瞬间,迪莉娅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与常规的魔法能量截然不同的能量气息。 “你们魔族已经开始掌握了这种力量?” “冷静点,迪莉娅。”见到同伴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半分戒备的神色,露全然不在意,“魔界的智者确实尝试过去解析那些怪物的力量,并试图学习掌握,但是随后的研究却发现,即使是魔族这样号称与神对立的种族,对于【蚀能】的掌握也只有一半不到,便是极限了。” “一半不到……” “像那些怪物一样,轻松破坏掉你的武器,对我而言不是难事;不过,随便捡一具尸体拆点‘零件’,就能重新构筑肉体呢?‘破坏’仅仅是其半吊子的表现方式,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支配’——能将物质改造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理论上,不仅仅是生物的血肉,岩石、钢铁等一系列的物质都可以……但可能是因为那些怪物本身的强度限制,大部分情况下,矿物等物质只能做到破坏,必须要生物的血肉才能补充自身躯体的缺失。” “这……这不就像是元素生物吗?血……血肉的元素生物……” “元素生物可没有那么无止境的杀戮欲和进食欲。这帮家伙进入到了一个物质世界,不‘吃完’整个世界的生物是不会离开的。” 听着露的描述,迪莉娅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杀人】与【吃人】带来的压迫感,是有本质的区别的;而个别个体因为自身的嗜好去吃人,与物种层面的捕食,也是不一样的。历史上,人类与恶魔曾经多次发生过战争,互有胜负,恶魔再如何凶暴嗜杀,两者之间也是“竞争者”的关系,而现在……却是有一个恐怖的“天敌”压在了上头,将人类如同猪狗一样肆意捕杀掠食。 “蚀能……人类能够掌握吗?” “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露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地直视着迪莉娅:“这种力量,会轻易地腐蚀、扭曲一个人的性格,随着使用者不断沉溺其中,最终他的脑回路会彻底变的和那些怪物一样。魔族因为本身天性的缘故,有一定的抗性,但是你们人类嘛……嗯,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应该就有机会遇到这类疯子了。” 迪莉娅无言以对。 人类嘛,一向不乏为了力量而迷失自我,乃至于抛弃人性的狂人。 “我明白你非常想知道怎么去对付这些怪物,这才打起蚀能的主意,但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 “怎么说?” “为什么蚀妖会选择吞噬融合尸体,而不是跳过杀戮的步骤,直接吞噬活体?同样的,能够破坏掉钢铁的蚀妖血液,却不能对你造成任何的伤害……这便是因为你具备【生命】。具备生命力的个体,能够免疫蚀能的直接同化。” 生命的能量…… 这个世上对于生命能量最为精通的种族,便是精灵了。 “咳咳……” “希丝蒂!” 听到妹妹虚弱的咳嗽声,迪莉娅忙不迭地凑到了希丝蒂身边,正要因为妹妹即将醒来而高兴呢,殊不料,希丝蒂的颈部至锁骨,皮肤下赫然出现了大量黑色的血丝,渐渐在蔓延开来,看上去甚是骇人。 而希丝蒂此时也只是不断地喘息,迪莉娅的呼唤就如泥牛入海,完全无法将少女从噩梦中唤醒。 “这……这是!” 露用指甲轻轻地在希丝蒂锁骨附近划开一道小口,渗出的血液已然转变成了黑色,暴露在空气中的黑色血液,很快再度发生了变化,以不寻常的速度凝结固化,并且颜色也转向了蓝色,同时泛出了类似结晶那样的光泽…… ——就像是魔族少女露的角那样。 “你和这个女孩,确定是亲生的姐妹吗?” “没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蚀能不会对活着的人造成影响吗?” “别问那么多了,快,想救她,放一些血给我。” 迪莉娅二话不说割开了手腕。 露将手指点在伤口处,运转魔力,从迪莉娅的伤口处“牵引”出部分血液,将其凝结成一块红色的“冰锥”。随后,露将这块尖锐的“冰锥”径直刺入了希丝蒂的胸口,顷刻间希丝蒂的全身便被霜气笼罩,肢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现在得赶紧找一处人类的村子或者城寨!你的血只能保证她一段时间的安全,要彻底根治必须调配专门的药剂,附近的人类据点哪边有炼金店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抓紧时间,要是那里也被袭击了,慢一拍说不定你的妹妹就死翘翘啦。” 第五章 天降正义 “快!把受伤的人抬下去治疗,战死的兄弟直接火化!能战斗的都给我顶上来,不能战斗的老弱妇孺都来帮忙搬东西!这一波攻击撑下来我们还有喘息的余地,撑不下来大家都完蛋!” 赛瓦堡的领主,望着堡下密密麻麻的异形魔怪,内心中对于众人的生还概率着实没什么乐观的看法,但是为了安抚剩余的军民,他不得不强撑着,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出来。 这已经是第三波攻击了。 前两波的怪物攻势,已经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外堡,如今城市里残存的军民都龟缩在内堡里,再无可退之路。正如领主所说的那样,这第三波的攻势挡不下来,那所有人都要死在怪物的魔爪下……可即使挡下了呢?很快,怪物们又会组织起第四波、第五波的攻击——奋勇的军民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被“杀死”的怪物很快就用死去的平民的尸体“修补”好重上战场,如果不是领主本人平日里积累了大量威信,作战时也无比勇猛,幸存者的士气怕是也早就被这些诡异的怪物打崩溃了。 至于现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维洛斯先生,你们的防御结界还能支撑多久?” “达哈克大人,两分钟之内正门的能量就会被消耗完毕!要让它再次工作……” “这些你们都不用考虑!英勇的战士们会帮你们挤出充能的空间和时间!” 领主达哈克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在结界被怪物们的攻击消磨掉的同时,组织一批士兵发起突击,将战线往前推进,保证魔法师们能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重新为防御结界充能。那些怪物的很多攻击手段,对城塞的破坏力大得惊人,如果失去了魔法的防护,根本不堪一击,就算是用人命去填,也要确保魔法结界能再度展开。 无疑这是九死一生的战斗,领主达哈克明白,这一战,自己必须一起出战,方才能激励士气,否则在畏战情绪的作用下,作战的成功率只有零,届时城堡被攻破,一样得死。 这时候,达哈克不得不暗自庆幸,在天灾发生的第一时间,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尽可能地收容溃逃的平民。在亲眼见到之前,谁能相信这些恐怖的怪物,还有拿亡者尸体修补自身的诡异能力,要是他当时闭门不开,眼下堡内可用之人数量得少一大截,全部换到城下堆叠的尸体储备中。更何况,收容平民的举动,也极大鼓舞了士气……这是能挡下两波攻击的关键所在。 “诸位!这个时候了,还需要我来做动员给你们鼓气吗!?” 回答领主达哈克的,是整齐划一的怒吼声。 “不用!” 本就杀红了眼,多有亲人、战友死在灾难之中的士兵们,看到领主大人也下场,和他们一起加入到生还可能性渺茫的死亡冲锋中,一个个全都血气上涌,杀气战意空前高涨。 达哈克噌的一声,抽出了被法师们临时附魔强化的宝剑,大声吼道: “说得好!干他丫的!” 士兵们同样高举着闪耀着魔法光辉的武器——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用过最好的武器了——每个人脖子都憋得通红,跟着领主一起吼道: “干他丫的!” …… “妈诶,那边是哪路英雄好汉在守城,这么猛?” 大老远的,露就听到了远处的咆哮与厮杀声,期间还夹杂着好几个粗犷的狂笑声……那股浓烈的杀气,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都让露的皮肤感到些许刺痛。 “赛瓦堡的领主,据传闻的确是一个以勇武著称的强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么说虽然有些对不起深处灾祸之中的人,但现在我们去帮忙,雪中送炭,相信之后会更好打交道。” “你不准备做一下伪装吗?这幅恶魔的模样……” “不用,披个袍子还要惹人怀疑,不如就这么大大咧咧过去,声称自己是个恶魔术士好了,这种姿态是使用了秘传的法术后的形象——都这种时候了,没人会嫌弃一个现成的助力,恶魔的力量对比起蚀妖而言都不算什么了。而我的炼金水平与外表,足以让他们相信我就是个‘人类’。” 迪莉娅瞥了一眼露平坦的胸口,表示理解。 “确实,魅魔的话,应该更有女人味一点。” “……” 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迪莉娅,率先拍动着翅膀飞上空中,快速向着赛瓦堡接近。湛蓝的魔力从她全身放射而出,巨量的魔力迅速在空中聚拢,并最终化形成一柄投枪,这魔力一放一收之间,不仅仅是迪莉娅,就连远方城堡中的魔法师们,齐齐感觉到胸口一滞。 “这家伙……真强。” 能让普通的魔法师感到咋舌的庞大魔力,露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时间便能一气呵成地将其放出、再压缩,同时那柄湛蓝的投枪,在维持着高度压缩的密度的同时,自身的稳定程度也超乎迪莉娅想象,她都没有感觉到有多余的魔力从成形后的魔枪中逸散出来。 这名魔族少女,无论是魔力的质与量,还是控制魔力的技巧,都达到非常夸张的高度,远非常人所能企及,而这也仅仅是她展露的冰山一角罢了。 魔界有多少这样的强者? 一直以来,魔族与人类的战争,人类一方背后都不缺【神】的帮助,这才艰难地维持了场面上的五五开,可要知道,从来都是魔族入侵人间,每次人类方都竭尽全力了,魔界方面有没有出全力还真的值得商榷。 就这样一直都是人类心腹大患的魔族,却被诡异的蚀妖打的节节败退,如露这样的高阶魔族不得不与人类合作,去寻求胜利的可能性——那么蚀妖这种神秘的怪物,到底得有多么可怕? 根据露的说法,目前肆虐在人间的蚀妖,大多数只是最低级的杂鱼部队呢。 …… “果然,这些蚀妖,比起当初在魔界出现的时候,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露飞翔在天空俯视着下方的战场,蚀妖的战力构成一目了然,对比了一下记忆中的战场,露十分确信,除了那天强袭教会总部的那一批蚀妖,接下来见到的蚀妖部队的强度,都远远不如。 总不可能是因为蚀妖故意放水吧?以露对蚀妖的了解,这种毁灭性的生物,能够以十成力攻击就不会留一成,永远都是全力以赴毁灭眼见一切生物的,至于为何如今的表现这么反常…… “看来当初我的猜测没错,蚀妖和其他生物不同,整个群体的强度都取决于‘首领个体’,首领受到了重创,会导致下位个体全部受到影响。” 迫切地将魔爪伸向人间,一定也是如此——蚀妖的首脑需要尽快补充足够多的“养料”,恢复那一战留下的伤。为了能够增加效率,这些登录人间的蚀妖,甚至具备了散播蚀化诅咒的能力,迪莉娅的妹妹希丝蒂,就是因为近距离被蚀妖攻击,蚀化诅咒在她生命力尚在的情况下就展开了攻击。 “……天助我也。” 作为魔族,即使露没有同胞们那样残忍嗜杀,同情心也不至于泛滥到为人类的苦难而痛心难过,蚀妖的变异,对她来说绝对是好事——依靠着治疗蚀化诅咒的炼金药,她可以稳稳当当地在人类社会中获取地位与荣耀。 而眼下这个堡垒,就可以作为她经营自己势力的起点……人不多,战力也缺,对于露构不成威胁;她却可以利用人情恩情,轻易地在其中站住脚跟、获得话语权。 现在她只需要,将手上这个大宝贝,丢下去——丢向蚀妖堆积尸体的大后方。 湛蓝的魔枪,在魔力的推进下,如同流星一般急速划过天穹。蚀妖们已然发现了攻击并做出了拦截,但它们的身躯被魔枪轻而易举就撕裂,还没落至地面就被附着的魔力烧成了尘埃,魔枪如入无人之境,直刺尸体堆积处。 魔力、以及璀璨的光辉在落地的刹那爆发开来,那些人类的尸体,在一秒之内尽数冰封在了寒冰之中,而在魔枪爆发范围内的蚀妖,则与此前试图拦截魔枪的同胞一样,消融地无影无踪。 剩下的不少蚀妖见状,气急败坏地上前试图破坏坚冰,但是以往破坏城墙与钢铁无往而不利的蚀能,在魔力特化的寒冰面前无功而返,仅靠着物理攻击,目前这批“小身板”想要破开露设下的禁制,无异于痴人说梦。 确认了战果的露,不再进行多余的动作,飞在空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结束——方才那一击已经足够帮助场上的人类取得胜利,她没有必要展现的过于强势。做出那种程度的魔法后还有一定的余力,这种程度的表现,刚好能维持人类统治者的心态平衡。 毕竟,要是这里的领主,对权力的控制欲很强,表现的太强反而会让他生出忌惮,过犹不及。即使真发生了那样的情况,露也有数十种方法让对方合情合理地死亡,而不引起别人怀疑,但知晓自己身份的迪莉娅一定会因此产生隔阂……没必要多此一举。 第六章 朋友就是用来消遣的啊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做出了关键性的援助攻击,帮助赛瓦堡的军民转危为安的魔族少女,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全堡上下的礼遇。至于她那具有争议性的外貌,有了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以及天灾末世的威胁后,区区一名【恶魔术士】的风评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毕竟这里又不是圣城那样严苛的城市,只要露不要用堡内军民去做人体试验,没人会对拯救了全堡上下的救命恩人恶言相向。 更不要说,这名“恶魔术士”,非但不做什么奇怪的实验,还是一名出色的炼金术师。很多负伤的士兵,都出现了与希丝蒂一样的蚀化症状,正苦于不知如何救治这种离奇的“伤势”呢。 “只要【生命力】相对强大的人,一般受伤也不会遭到感染,倒也不用过于紧张。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无谓的伤亡,制作这种炼金药剂所需要的几种材料,条件允许的话,还是想办法开出一片地种植吧。” 只要不是蠢人,听到露这番说辞,肯定能明白其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赛瓦堡的领主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一副猛人样,实则听完露的发言当场眼睛里流露出了精光——能够抑制住那种被叫做【蚀化诅咒】的征兆的药物,在这乱世能有多大的价值?奇货可居啊! 只是,以他赛瓦堡如今的残破模样,想要保住这份宝物的难度,实在是难如登天。和平的时代还讲究明面上的法治法度,到了乱世,真要有大势力眼馋了选择武力夺取,那达哈克还真没有地方去喊冤。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所以,即使眼下他无比动心于其中的利益,也只能将之压下。 “阁下的提议虽然好,目前我也无能为力……以目前赛瓦堡的人力物力,确保食物和水源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您提供您的炼金药剂即使非常重要,现在也只能先暂缓,保留下应急的供应量就足够。我会拆掉原先的外堡和城墙,缩小面积建造一个更牢固的据点,抵抗力和战斗力较弱的人民搬迁至安全区,减少他们遭遇危险的几率,一切先以恢复生产为优先。” 露很高兴这名人类领主能清楚认识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压下不必要的心思。这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有一定的大局观念,同时在民众之间的威信也很高,与这种人打交道,露不讨厌。 至于现在赛瓦堡的格局大小,露认为不用过于着急。蚀妖入侵人间的规模与强度,比起她预期的要小,而人类终究也不是能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也许最初一段时间会伤亡惨重,但当人们逐渐熟悉了蚀妖,认识了蚀能,以人类的智慧必定能够摸索出与其战斗的方法。 “那么那份炼金药剂的制作工艺与配方,就让维洛斯先生交付给魔法师协会吧——以赛瓦堡的名义,您看如何?”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达哈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名恶魔术士竟然愿意公开这么珍贵的药剂秘方。不过转念一想,如今这样的乱世,法制与道德肯定被冲击破坏的差不多了,像这样重要的药剂的秘密藏不了多久,到时候觊觎者有,嫉妒者更多,与其那时担惊受怕,不如现在就将烫手山芋丢出去。 特别是现在天灾刚刚发生,他将这份能救活千万人的秘方越早公开,收获的名望也越大。别的不说,就眼前而言,这样的名望便能够吸引大量流民前来赛瓦堡——手下有人,才有能力生产、战斗。如今达哈克的领地死伤惨重,其他地方估计更加不堪,可以想见一段时间内都很难有大规模的商品流通,在他看来,一箱金子都没有一个健康的青壮劳动力来的珍贵。 …… “感觉好些了吗?” “除了还感觉有些冷,其他都好。” 赛瓦堡的领主达哈克是个挺务实的人,作为要塞的内堡中堆了相当充足的粮食与补给,再加上战斗结束地很快,之后又从废弃的外堡抢救了很多物资回来,原先迪莉娅还担心此地能不能找齐救治希丝蒂的药物,事实证明多虑了。 有了药剂的治疗,希丝蒂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只是或许因为露的紧急措施,少女冻得够呛,现在裹着被子烤着火,也还是有点瑟瑟发抖。 “这么厚实的被子,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了呢。” “没事,那些都过去了……那些可恶的家伙,大概都在天灾中死于非命,从此我们两个人都自由了……” 迪莉娅的教程没有露那么快,但是好歹也是赶上了战斗的最后,帮着一群战到快要虚脱的士兵杀死了好几个蚀妖。因为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迪莉娅很是卖力地“表演”了一番,就算远远不及露那“天降正义”一般的华丽魔法,也展现出了远超一般士兵的战斗力。 这样“稍微有两把刷子”的“冒险者”,平时想要见领主肯定很不容易,但现在就不同了,深知领地人手凋零的达哈克领主,十分热情地招揽了迪莉娅,并立刻在堡内划出了一间房供迪莉娅居住。 在此之前,迪莉娅甚至都没来得及说明自己与“恶魔术士露西艾拉”的关系。 总之,赛瓦堡的领主看上去不是个鸡婆的贵族,之前的攻防战也证明了这个人的气量与责任心——比起迪莉娅之前与妹妹居住的城市的领主,着实优秀了不止一个层次。 迪莉娅忽然有些体会到,露所说的,庆幸灾难发生的矛盾心情了。 明明是无数人死于非命的恐怖灾难,但拜其所赐,本来深陷在牢笼中的自己得到了自由,心爱的妹妹也不用忍受欺负压迫,如果让迪莉娅去选择,她甚至发现自己对灾难抱有着期待的想法…… 和恶魔作了交易,果然心态也会受到影响吗? “姐姐……” “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冷……” “你等一下!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再讨到一条毯子。” 迪莉娅刚起身,希丝蒂就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那个……算了,姐姐,麻烦人家不好的……现在大家都很困难,不要去给领主大人添麻烦啦。” “不用担心,无非现在多欠下一些人情罢了,想要还不是难事。” “不要啦姐姐……那个……你也一起钻进来不就好了……” 越说到后面,希丝蒂的声音就越小,最后脸都埋进了被窝里。听着妹妹的撒娇,迪莉娅先是愕然,随即哑然失笑——这小丫头,居然也开始学会了和当姐姐的耍心机了。 “可不可以嘛……” “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迪莉娅天天在我劳苦奔波,都很少能回家看希丝蒂,她也明白,希丝蒂是作为人质来威胁自己的,她甚至都刻意减少了与妹妹见面的机会。现在压在姐妹俩身上的大山没了,迪莉娅才发现,别说是和妹妹同睡一张床了,几年的时间里,她连在家里过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现在妹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的面具,同自己率性地撒娇了,自己做姐姐的,又如何找借口去推脱呢? “嘻嘻……还是姐姐暖和……” 刚钻进被窝,希丝蒂就像是八爪鱼一样四肢并用,牢牢地抱紧了迪莉娅,脸埋在了她胸前。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迪莉娅的变化不大,可希丝蒂刚好处在发育的年龄,虽然未脱稚气,但也不是当年的小小只的幼女了。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说实话空间上稍稍有一些紧张。 【这丫头抱得好紧,稍稍……有点喘不过气……】 “年轻真好啊,我在和一帮人扯皮交涉,你这边已经抱着亲妹妹上床了……啧啧,姐妹同床,十指相交,连大腿都缠在一起了~” “噫!?” 迪莉娅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掀翻了被窝。希丝蒂正抱着姐姐温存着呢,忽然就感觉到冷气凉飕飕地往身上窜,下意识地将迪莉娅搂的更紧了。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进来了?房门……” “禁牢都拦不住我,就一小小的破门也想把我挡在外边?”露一脸玩味地打量着表情各自微妙的姐妹俩,说道,“本来我还想着过来检查一下你妹妹的情况呢,结果可好,一进来发现你连花吻疗法都用上了,不愧是在社会上打磨过的女人呐。” “那啥花吻疗法是什么鬼!?听起来感觉相当糟糕!” 希丝蒂抱紧着迪莉娅,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与身材都和自己接近的女孩,然而稍稍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这个女孩与姐姐的关系,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虽说样貌上有着年龄差,但是她们的交流方式,更像是同辈……不,闺蜜才对。 “姐姐……她是谁?” “她啊……” 正当迪莉娅琢磨着该如何介绍露的身份时,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魔族少女抢在她前面开口说道:“一个闯进她的心的女人(物理)。” “你别胡说八道啊!” “胡说?我有咩?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以诚待人不说假话啊……” 第七章 混乱·恶 虽然说被露那一番调侃,希丝蒂貌似对自己有了什么奇怪的误解,不过迪莉娅觉得要是自己特地去解释反而会让露的恶趣味得逞。急着去撇清与露的关系,说不定就让希丝蒂产生了自己被排挤在外的错觉……有句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迪莉娅过去也接触过不少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明白这个时期的孩子,对于情感上的事总是特别敏感,而且尤其相信自己的感官。 再者,迁就一下妹妹对自己的占有欲,迪莉娅也不讨厌。 “嗨~昨天晚上睡的还好吗?” “要是没有你的捣乱,我能安稳不少。希丝蒂追着我足足询问了两个小时,为了减淡你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我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她消停下来……你这家伙绝对故意的吧?看准了希丝蒂现在的精神状况有点异常,把火往我身上引。” “你这就没点眼力——这就叫做堵不如疏。不趁着她如今对你的依赖没有变质的时候,诱导她将自己的定位摆正,过上几年你就等着好戏吧。你这种又当爹又当妈又当护花使者的姐姐,等同于占据了她童年里所有美好形象的位置,放着不管让这几种感情混杂一起发酵个几年……嘿嘿,想想就很刺激,不是吗?” “呃……” 顺着露的描述略一想象,迪莉娅的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她是先入为主地以为希丝蒂对自己只抱有姐妹的情感,却忽视了自己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包办了好几种不同的身份,正如露所描述的那样,这样的情况是相当危险的——一个人的心中,美好的记忆全部被一个人占据,非常容易让感情变得畸形。 尤其当独占欲作祟的时候,很多极端的行事就会因此而生。 “于是你就甩这么一记猛药,让希丝蒂明白,她的姐姐并非为了她一人而活,还有很多不同的羁绊,同时暗示她【妹妹】的位置归属于她无人能动摇?” “毕竟是小孩子嘛,有时候虽然任性,但至少容易满足。而成年人就没那么好打发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迪莉娅略一思忖,就知道露特地这种时候感慨这一下是为何事。 “那位领主大人有些坐不住了?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他希望有人能尝试着清理出一条通向附近河道的路,一是目前光靠城堡内的几口井压力有些大,第二是他想建立一个中转的码头,为以后同别的据点进行贸易做准备。” “走河流安全吗?” “至少肯定比陆地安全……流动的水是生命的象征,蚀妖很少会主动靠近活水,再加上它们的行动模式较为死板,我认为这项提案有其价值。” “等等,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你成了那个男人的幕僚了?” “因为达哈克先生目前无人可用呗——不是让蚀妖杀了,就是让领主先生给杀了。也没办法,如今领主先生的半条小命都得仰赖往日里低贱的平民,这种节骨眼上,当有人与军民发生了冲突,而且还没有道理可站,放弃哪一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迪莉娅很容易就在脑海里描绘出了相应的画面。 “托这些弱智的福,为了避免领主先生在重建堡垒与练兵的同时,还要分心于杂务以至于过劳死,我就只能站出来替他分忧了。” “……” 看露那一副勉为其难困惑不已的面孔,迪莉娅很想知道,那几个不知死活于平民争利的官员,有没有被精神类的魔法偷袭过……只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领主达哈克不是一个昏庸的人,他选择杀人来安民心就说明他早就做出了取舍,搞不好是他故意给了某些不安分的人犯错的机会呢。 ============= 离开了赛瓦煲的地域,走了不到五分钟,迪莉娅就明显感觉到,野外的气氛同往日大相径庭。 被蚀妖肆虐过地荒野,大量的植物枯死,土地干涸失去了生机,以往遍布野外的虫与鸟的声音,也微不可闻。露说蚀妖对于生物的血肉来者不拒,可以想见,大大小小的野外生灵,也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即使有一些生物侥幸躲过了蚀妖的猎杀,下场也未必美好……或者遭遇到它们的路人,会更加悲惨。 迪莉娅脚下的土石忽然碎裂开来,尘土飞溅之中,一条狭长的黑影蹿出,直扑少女。然而早有准备的迪莉娅,不慌不忙地错开身为,反手一剑刺穿了敌人的甲壳,将其钉在了地上。 “好大的蜈蚣……呃,放大了之后,这么多脚看的更清楚了,真令人不舒服。” 头部被刺穿的大型蜈蚣,扭动着身体,两侧的脚爪不断抽动,不禁让迪莉娅皱眉反胃。本来她还抱着将其打废带回城堡让军民观摩的想法,也打消了——要让人们认识到野外的危险,还是换一些面貌不那么狰狞丑陋的生物吧。 于是这条大蜈蚣,就让迪莉娅一把火烧了个嘎嘣脆。 ——“不同于人类这样具备知性与理性的智慧生物,大多数野外的生物,不脱兽性,非常容易被蚀妖的力量所影响,体态上发生变化的同时,性情也会变得狂暴嗜杀。” 露是这和迪莉娅说明的。 当然了,她不能把这些直接告诉众人。知晓那些怪物的力量、懂的制作对抗蚀化诅咒的药物,这些都可以用学识渊博的“恶魔术士”的身份遮掩过去,可是野生动物会被蚀能影响异化,这种事情不是亲眼目睹,如何能说出来?那还不得让有心人生出奇怪的联想啊? 所以这个任务,只能由迪莉娅去做。 迪莉娅继续前进,不过很不巧,接下来的一段路,她都没有再发现其他被异化的狂暴野兽——难道还得回去将那条烧焦了的大蜈蚣带回赛瓦堡? 犹豫中的迪莉娅,猛地听到些许嘈杂的声音,她俯身趴到地上,侧耳倾听着由大地传导来的动静——是人类的惨叫声。 同时还有刀枪棍棒击打所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响。 迪莉娅当机立断,立即向着声源处狂奔过去。从传来的声响中,她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边倒的杀戮了,每慢上一拍都有可能多一个无辜惨死的人。说来也奇怪,以往的迪莉娅绝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士,可昨天与希丝蒂渡过了数年来第一个安稳的夜晚后,隐隐约约有个不安分的幼苗在内心中发芽了——或许,这就是很多无聊的感性女子,常说的“图个心安”? 随着与屠杀地点地距离不断拉近,迪莉娅也能听到更多凄惨的哭喊声,以及让人忍不住作呕的粗鄙狂笑……这种笑声迪莉娅可不陌生。 暴徒欺凌侮辱弱女子的时候,丑陋的嘴脸几乎高度一致。耳闻有几个女性的哭喊呼救的声音越发微弱,迪莉娅心头无名火起,脚下速度再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很快,她便发现了惨烈的现场。 男丁、老人几乎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一群孩童被围堵在一起瑟瑟发抖,而不远处,更加血腥的凌虐,让迪莉娅这个见惯了死亡的人,也感到一阵不适。她不是没见过山贼强盗施暴的场面,但那些基本还是停留在【泄欲】的层面上……可是眼下迪莉娅看到的画面,那些暴徒的神色已然不是“欲望”,而是“恐惧”与“逃避”——或者说,他们已经疯了。 对女性施虐的行为,对他们来说,与先前杀戮男丁与老人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模糊的“常识”,男丁老人无用直接杀掉,孩童留着卖钱,女人倒卖出去前先来满足他们的兽欲……诸如此类【罪恶】的常识。 迪莉娅明白了。 这群疯了的山贼,已经彻底让恐惧击溃,他们现在做的,只是盲目地犯下各种罪行,希望以此来“拉近”与那些恐怖怪物之间的距离,讨得苟活的机会。 ——他们正在幻想着成为蚀妖的同类。 意识到这一点的迪莉娅,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股凉意。即使是蚀妖那样恐怖的怪物,杀人都比较干脆,最多手法上略显猎奇,真正挑战人类价值观的还是将尸体作为“材料”的鬼畜举动,和蚀妖比起来,不死亡灵都和蔼了不少……然而现在,迪莉娅发现,被恐惧彻底击溃的人性,还要惊悚几分。 那些犯下滔天罪行的暴徒,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们以前作恶地时候会有些许不安,也许压根就以行凶作恶为荣,但不管之前怎样,如今的他们,却将罪恶当做了祭品,尝试着献给“神明”,以祈求能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连【恶人】都不能算了。 “你们……不配拥有安宁……” 被愤怒的情感驱使着的迪莉娅,忍住了将他们轰杀至渣的冲动——这么做就等同于给了他们解脱,将他们从恐惧中解放了出来……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可以如此简单就放过他们? 第八章 上级露西决定了,就由你…… 原先的任务迪莉娅只能暂且搁置一边,就算她控制住了那些暴徒,现场也只剩下了一批精神恍惚的女眷,与懵懵懂懂的孩童了,指望着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到达赛瓦堡,显然是痴人说梦。 对此,领主达哈克就很是纠结。 没错,他是希望治下的人口能多多益善,但是他更加渴望的是青壮劳动力,而不是孱弱的妇孺孩童,这下可好,生产力没怎么提升,吃饭喝水的嘴巴倒是多了不少,可把他纠结坏了。 毕竟,这人都到了,难道还能将她们丢到野外自生自灭去?这些人已经够惨了,要是达哈克敢这么做,好不容易积累起来地威信绝对一夕之间崩塌的一干二净。头一次,达哈克觉得灾后的资源宽裕也不是件好事,要是眼下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艰难过活,同情心泛滥的人起码会少一半! 达哈克只能一遍遍说服自己——眼光要长远,不要短视于眼前的小利,这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样子……至少,在这样的乱世里,赛瓦堡的人心凝聚力更加强了不是吗?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别的领主羡慕自己还来不及呢,所以人要知足,要知足…… ——这都是好事。 且不提处于矛盾纠结中的领主大人,迪莉娅在得到了领主大人的默许后,径直带着那帮暴徒的灵魂,找到了露。 “给,你不是抱怨缺少灵魂,很多东西都做不了吗?这下有材料了。” 当时现场行凶的暴徒数量可不少,迪莉娅没法将他们集体“打包”带回来,就退而就其次,选择将他们的灵魂剥取出来,交给露来处理。按照迪莉娅的想法,如果条件允许,她绝对会保留下这群渣滓的身体,让他们多受一些折磨才好。 “看不出来,拘役灵魂的手法你也会……我还以为你们人类除了个别臭名昭著的职业,都对此类法术讳莫如深呢。” “我是被训练成间谍细作的嘛,有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其实都会。”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躺床上睡一觉。” “不,我没事——” 收下禁锢着灵魂的容器的露,反手一击敲在迪莉娅的后颈,将逞强的少女击昏过去。 “蚀妖对于人类的影响,真是超乎寻常的大。迪莉娅这样心志坚定的人,按理说很难被外界因素影响,失去分寸乱来,怎么会……” “啊!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冷不防的,一旁忽然蹿出一只萝莉,一脸凶相地瞪着露:“坏家伙!我刚刚看到你把姐姐打晕了!说,你想对姐姐做什么?” “什么打晕,你可不要乱说,那只是因为你姐姐累了又打算强撑,我才用了促进睡眠的法子。” 露将昏过去地迪莉娅推倒希丝蒂的身上,萝莉抱住了迪莉娅,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过去了。 “听说姐姐救回了一批险遭迫害的妇女儿童?” “是啊,顺手还给我送了一份别致的礼物……对了,希丝蒂,你的姐姐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心病?”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吧,看来你不知道。” 不管因为自己的发言而开始炸毛的希丝蒂,露打开封着暴徒灵魂的容器,略有些无奈地将内中的灵魂尽数倾出。 “刚到手的灵魂呐,转手就要用在你的身上……唉。” “坏家伙!你要做什么?” “把你姐姐扶正了就行,总之我不会害她……另外,注意音量。” “诶……” 希丝蒂正一脸茫然的时候,忽然数道尖锐无比的哀嚎声聚做一团,一股脑地往希丝蒂的耳朵里钻,当场就让希丝蒂的大脑宕机了数秒。 露将容器中的灵魂全部碾成了“浆糊”,灵体中所包含的记忆与人格,在一瞬间被破坏殆尽,只保留下精神力的本质。随后,露将这些灵力的聚合物,含在口中,当着希丝蒂的面,嘴对嘴喂给了迪莉娅。 希丝蒂依然处于眩晕的状态中,没有看到这足以让她跳脚地一幕。 露解开迪莉娅的领口,在她胸口正中的位置,徒手写下一个印记,再顺势把灵力精华引导到迪莉娅的头部,同样在额头出写下相同的印记。 “你在做什么?” “锁住她潜意识中最忌讳的记忆……除非她主动去回忆,不然这些记忆就不会浮出水面影响到她的精神状态。另外不要摆出那么复杂的表情看我,我是很重视别人隐私的,她不同意我不会主动窥视秘密的,也不会自作主张地封印别人的记忆。” “你就这么笃定姐姐是有心病?” “当然,而且我基本上还能猜到是和什么有关……” 照理说,一群被吓破了胆胡作非为的暴徒,是不可能引起迪莉娅精神上的共鸣的,她本人也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屈辱经历,先前那种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令露困惑不解。 然而转换一下思路,引起迪莉娅精神恍惚的,不是对方的行为,而是他们的精神状态本身呢? “她醒来之后,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你对她都好,明白吗?她最在意的人是你这个妹妹,只要你不添乱,她就算脑袋被人用锤子敲了,都不会有事。但要是你画蛇添足……到时候伤害到的人是你的姐姐,不是我的姐姐。” “呜,神神秘秘的……” 虽说口头上很是不满,但是希丝蒂还是乖乖地听从了露的吩咐。 ============= 迪莉娅迷迷糊糊地醒来,刚睁开眼睛本能地准备起身,后颈处就传来了一阵酸痛。顿时,挨了露一手刀的记忆就浮上了脑海。 “那家伙……下手还真重!” 迪莉娅骂骂咧咧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正要穿衣服的时候,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将希丝蒂放在床边的换洗衣物拨开。 “一来就听到你在骂我,着实伤到了我这颗敏感脆弱的心。” “你如果老老实实地敲门进来,我觉得就不会有这么尴尬的碰面。” 迪莉娅还想要从露的手上夺回自己的衣物,却没想到魔族少女忽然坐到了床上,往她两腿之间一挤,整个人靠在了迪莉娅的怀里。顿时迪莉娅就歇菜了,推也不是,抢也不是,只能任凭露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调整好舒服的坐姿。 心思难测的魔族少女的动机,迪莉娅是彻底放弃去猜测了,就这么尴尬的沉默时间维持了大约一分钟,迪莉娅总算是想起来了个问题,向露问道:“那些妇孺孩童,最后领主先生是如何安置的?” “她们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居然到这个时候才想起她们,不知道那些人的心里会作何滋味呢?” “喂!别故意扯开话题!” 这话说的迪莉娅都有些心虚了——尽管她并不在意别人是否有报恩的想法,但是因为一些无名火竟然都把她们给忘诸脑后,说出去也怪丢人的。 “放心吧,我们的领主先生啊,虽说野心不小,但也知道步子迈得太大会扯到蛋,一边在心里埋怨你带回了一群累赘,一边脸上还要做出悲悯之态,为无辜平民的遭遇感到难过。那些孩子们还好,尽管受到了惊吓,也有不少人失去了亲人,可堡内还有着一些类似境遇的孤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伤痛不会困扰她们太久……麻烦的是那些被凌虐的妇女。” “怎么了?难道因为她们遭到了侮辱,所以堡内的人嫌弃排斥了?” “是她们自身的原因。她们之中很多人觉得,能活下来且被赛瓦堡收容,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再加上作为女人有了那样不堪回首的遭遇,自发地将自己置于低人一等的位置……现在别说是干脏活累活了,我估计要是有男同胞耐不住寂寞,她们都不会做出反抗,甚至会主动去迎合侍奉。坦白说,领主先生并不稀罕她们的这一点微薄力量,可堡内要是现在就出现了明确的等级差距,绝对不是好事。” 作为第一批外来的人口,都是这样,那以后搬迁来的人们得如何自处? “这……” 将人们带回赛瓦堡的时候,迪莉娅可没想过这些。 “这些女人的尊严被摧毁了,为了保住生存下去的机会,她们会反过来主动贱卖自己的尊严。为了赛瓦堡的长久着想,我寻思着,倒是有了个主意。” “啧,你有了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特地跑过来向我炫耀吹嘘些什么,又不是小孩子,整一副邀功的模样……等等……” 迪莉娅忽然感受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我提议,将这些妇女,专门调拨人手进行训练。她们缺少尊严,那就让她们去承担最有尊严的工作——训练成侍卫进行安保工作!反正以后城堡规模大了,有些场合确实需要女性的侍卫不是吗?于是我自作主张,将教官的人选,登记成你的名字了~” 露一说完都不回头,直接从床上跳开,避过了恼羞成怒的迪莉娅的爪子。 “帮助这些妇女重塑尊严,这可是大功德啊!” “杀一个祸乱人世的恶魔也是大功德!” 第九章 朋友的妹妹…… 迪莉娅还记得,当初训练自己的那位导师,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当自己也成为了老师的时候,就能明白他做老师是有多么辛苦了。 现在回想起来,迪莉娅只觉得那家伙是在无名呻吟——这能一样吗?如自己这样聪明好学的学生教起来多轻松啊!分配到自己当他的学生,绝对是那为老不修的单身老男人上辈子积德行善才换来的福分!要是把如今的自己与他对换,迪莉娅保证,就那家伙,嘴都能给气歪了。 “给我收声!哭哭啼啼成什么样了!?” 这些女人的想法,迪莉娅不是不能理解。 只要心理上的那道坎过了,作践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些遭受了噩运的女子,对于生存的期望低的发指,也许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永远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吧……想想也是,这些可怜的女子家中的男性都在屠杀中死于非命,有些孤苦伶仃独身一人,有些还带着娃,又是寄人篱下没有房产地产,所奢望的只是能在乱世中苟全性命罢了。 然而排除情感上的因素,纯粹从冷漠无情的客观层面上去分析,这些女子选择的可以说是付出最低也最为“取巧”的方式。从事低贱的工作,能带来多少实质性的生产力吗?并不能。可是这样的行为,却放大了她们身上的悲剧色彩,如果要剥夺她们在赛瓦堡的生存权利,就不得不面对良心上的谴责。 从旁观者的角度,也实在没有资格对这些可怜的女人做出苛刻的评价。 但对于赛瓦堡的统治者而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能够接受一夕之间多出了近百张吃饭地嘴,却无法容忍治下的民众之间出现这种卖惨的角色,这对长远的统治是非常不利的。 而露的这项提议,某种程度而言,算是给了这些女子一个挽回尊严的机会。但可惜的是,这些女子对此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兴趣——挽回尊严的方法有很多,毫无疑问,这是最辛苦的一种。 她们大概是觉得,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非常艰难了,拼死拼活地学习杀人学习战斗,到头来堡垒遭到了攻击不是死得更快吗?这又是何苦来哉……有些心思较为灵敏的女人已经察觉到了,说不定堡垒的领主便是想寻一个借口,届时早点将自己这些拖油瓶给“消耗”掉。 “你们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以为,靠着眼泪,就能让自己在这片充满了灾难与毁灭的土地上生活下去?别做梦了,人的同情心是有时限的!” 现在赛瓦堡的堡民还能施舍同情与怜悯,等过去个一年两年,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何况,同领主有着共患难经历的堡民有施舍同情的余地,但往后加入的新人可就不一样了。如果那时候这些女人还没有转变过来,处境必定会恶化。 “现在,我不是在让你们做选择——你们没有选择!就算在训练中倒下、昏厥,也别希望我会因为你们的无能而踢出队伍,到时候一样得拿起武器上战场,至于那时候会不会因为平时训练不如别人而横死战场,那我就不能保证了。训练的时候我会一视同仁,是死是活就全看你自己的努力。” “当然,如果你们之中有谁能达到领主要求的水准,就会被加入一个特殊的编制队伍里,立即享受和守卫同等级的福利待遇。毫无疑问,训练是非常苦的,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早过了锤炼的黄金时间的女人,但是回报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现在机会给你们了,就看你们能否吃得起苦,挨得住痛,扛得了压,打得起磨。” …… …… “坏人!开门!” “什么呀,是希丝蒂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个坏东西又坑了姐姐对不对!?”希丝蒂杀气腾腾地冲到露的办公桌前,像是要强撑仪态威严一样,双掌用力地往桌上一拍,大声喊道,“这几天为了训练那些不开窍的女人,姐姐愁眉苦脸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要一半!这种差事很多人都能干,为什么偏偏要找姐姐?” “很多人?那希丝蒂你给我举荐几个人呗~” “我……” 这让少女如何回答?希丝蒂本就是来为迪莉娅打抱不平的,可真要她从事实出发举荐合适的教官人选,她完全两眼一抹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过几天,新的城墙就修好了,届时很多需要战士的杂活都有人能做,未必非要迪莉娅去跑腿当苦力。但你要说改造那群妇女,目前的赛瓦堡还真的只有迪莉娅一个人身份合适。” 至少能打的女性没有几个,而其中迪莉娅又和那些妇女有恩,由她来负责训练效果最好,最不容易引起抵触逆反的心理。至于男***……露觉得除非是一些小说传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勇者”大人,不然对于这么一群遭遇侮辱凌虐的女性而言,真心难事。 “放心吧,我都看着呢,照目前的进度,再过几天,那些女人就会开始‘习惯’高强度的训练——和作践堕落一样,只要过了最初不适应的阶段,让这样的高压成为日常,到时便也不再需要迪莉娅时时刻刻盯着了。” 毕竟,迪莉娅只是当教官,不需要手把手地传授自己的秘技绝招,露对她们的期望也是锻炼成一支可用的民兵即可。就目前的处境而言,她们能做到令行禁止,并且掌握基础的格杀技能,就已经足够,不说实战能发挥多少作用,至少可以让这些有着心理创伤的妇女,改变对自身的定位认知。 现在这些人在高压的督促下,站起军姿来倒有那么一点点味道,原先那种一眼望过去就很颓废的模样是见不到了。尽管也只是银样镴枪头,好歹算是个好的开始,能让一群娇滴滴的弱女子全数通过最初的筛选,迪莉娅个人的人格因素也是很重要的——同样的话,由别人来说她们未必信,但是有迪莉娅的口中说出,她们就会觉得是为了她们好。 “说起来,希丝蒂你也受过一定的训练,是不是?” “有啊,只不过时间不长,还没有学过如何战斗……诶?难道你想要公报私仇,把我也编入那支娘子军里?” “嘿嘿嘿……”露阴笑三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情,“那多浪费啊,你这样上好的‘玉石’,自然要精雕细琢啦——有兴趣来我这里学魔法吗?” “呸!我要是想学魔法,难道不会去专业的魔法师协会么!要是落到你手上,做了你的学生,肯定会被你揉扁搓圆的……才不上你的当呢!” “嘿呀~你以为现在你就安全了?” 露捏住了希丝蒂的脸颊,宛如揉捏柴犬一般使劲折腾着希丝蒂。 “放……放手……唔……不要揉我的脸了……” 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生怕自己手脚乱蹬会招来这小心眼的女人更进一步的报复,希丝蒂只能任凭露在自己的身上占便宜,敢怒不敢言……问题是,她显然忽视了今天是她自己主动来找露的。 反正露是觉得希丝蒂是乐在其中就对了。 “真是笨蛋,法师协会的人,如果有心要收学徒,会多此一举询问你身体的锻炼情况吗?” “哇!反复对未成年少女强调‘锻炼身体’,坏家伙你是在暗示什么!” “你这小鬼,年纪不大满脑子春,我就说你看你老姐的神色总有那么一点微妙……那我就有一个疑问了——你有没有幻想过,用武力压制住迪莉娅,然后强迫她做些奇怪的事情呢?” “咳咳咳……没,没有那回事!你休想用这种奇怪的理由,诱惑……不,教唆我来你这学习!” “那真是太遗憾了。本来我还在想,迪莉娅一个人出门做任务太辛苦,如果能多一个不会拖她后腿的人一起组队多好……唉,接下来看看能不能招揽到合适的人选吧,如今外边的世界很乱,能招揽到人才就值得庆幸了,是男是女也顾不上了不是吗?如果是个男人,说不准孤男寡女出门在外,就在不为人知的时间与地点,崩发了不为人知的火花,建立起不为人知的关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别喊得这么委屈啊希丝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强迫你做不情愿的事情呢……你敢说刚才你没有把自己代入到那三个【不为人知】之中去?人呢,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不是什么坏事……” “别,别嗦了……”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恶魔术士,她就是一个恶魔! 希丝蒂不想在露的面前服输,但是这个恶魔女描绘出的“前景”实在是过于诱人——能够不拖姐姐的后腿,就能和她一起搭档出门冒险,根据希丝蒂看过的那些小说传记的套路,随便发生点事件就可以导致好感度上升啊!再加上自己还有“妹妹”这样得天独厚的属性优势,更是如鱼得水……万一哪天自己在武力上反超了姐姐,那么当一回霸道总裁都不是梦了! 第十章 离经叛道 第十章 “希丝蒂?今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哪里玩了吗?” “才没有那么贪玩啦!我是去找露学习魔法去了!” “原来是去……诶!?学魔法?还是去向那家伙学的!?” 本来一天下来积累了不少疲惫的迪莉娅,闻言当即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别人不知道露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个性情挺好的恶魔术士,可迪莉娅却知道这是一名真真正正的恶魔!来自魔界的人类宿敌!走在路上亮出真身会被打的那种! 去和恶魔学习魔法,这是最疯的人才会做出的行为啊! “emmmm……都怪姐姐你啦!这段时间一直都把我藏着捂着,虽然我知道姐姐是担心我不想让我受苦,可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姐姐的保护下,露那个坏家伙虽然经常变着法子消遣戏弄我,但姐姐你不能否认她很厉害吧?姐姐不希望我遇到危险,那我是不是应该具备保护自己的力量嘛!” 话是这么说,但你这个小丫头找谁学习魔法不好,偏偏要找露……好吧,她的魔法确实很厉害,可这个人同样也很危险!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出口。 “哼哼,姐姐你也无话可说了吧?放心啦,学魔法的话,以后就算遇到战斗,也不会在第一线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姐姐你不用担心~” ——我是担心你被露教坏…… 仔细想想,自家妹妹活泼可爱,古灵精怪,会讨得露的喜欢也在情理之中。迪莉娅在魔法的造诣上成就有限,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是不是真的有让露欣赏的才能,还是因为她对希丝蒂有所图谋——恶魔嘛,无论出发点如何,总不可能漫无目的地随性瞎搞。 …… “呼,果然和露说的一样,一听说我要学魔法,她就很紧张呢……哼哼,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让姐姐这么宠溺啦~” 褪去衣物,希丝蒂浸入满是热水的木桶,尽情地在浴桶与热水中倾泻身体的疲惫。现在的赛瓦堡,水的供应并不算富余,也只有少数人能享受到天天热水泡澡这么奢侈的待遇了。 “不过这种魔法,真有露说的那么神奇吗?” 希丝蒂伸出右手,细细观摩着手臂上苍青色的纹路——这是露声称为她量身打造的特殊魔法。 “呜……”希丝蒂将鼻子以下沉到热水中,呼噜呼噜地吹着气泡,“看她说的那么煞有介事的样子,应该不是骗我……我当时怎么就冲动到在姐姐以外的人面前脱了个精光呢?这要是坏人的话,那我现在岂不是不纯洁了么……呜……都怪露用那么诱惑的前景来迷惑我!” 回想起先前,露的手指在自己全身上下各个角落划过的感觉,希丝蒂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扬起水波轻轻拍打着脸颊。 “希丝蒂!” 浴室外传来了迪莉娅的声音:“你今天都已经洗了很久啦,再泡下去水都变凉了!” “诶诶诶!?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按照今天露传授自己的法门,希丝蒂默默地调动起体内微弱的魔力,全身的蓝色魔纹渐渐黯淡下去,很快就隐没在肌肤之下,不露出一丝痕迹。 …… …… “希丝蒂来你这边学习魔法,是她主动提出的,还是你的主意?” 等到妹妹入睡之后,迪莉娅立刻找到了露,向她兴师问罪来了。 “是她先找到我的。” ——没错,这件事的起因,的的确确是希丝蒂跑去向露质疑迪莉娅的工作安排,这点露可没有说谎。 “真是如此?” “哎,你既不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的亲生妹妹吗?”露故作沉痛地说道,“真可怜啊,那个孩子想着要为你分担压力,结果却被她的姐姐怀疑不是出自本心而是遭人蒙蔽……想象一下,希丝蒂兴冲冲地跑到你面前邀功,结果你当场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傻’……哇!隔着数百米,我都听见少女心碎裂的声音了~” “……”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迪莉娅也确实无法反驳露的“指控”。这话太诛心了,露都把希丝蒂搬了出来,即使迪莉娅再有不满,也发作不出来。 “安心啦,我知道你的忧虑,一方面来自于对魔族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未知魔法的恐惧……你应该已经偷偷探过希丝蒂的底了,对吗?” “那种魔法的形式,我别说亲眼见过,甚至都不曾听说过,做姐姐的,当然害怕你将希丝蒂作为不成熟的理论的试验品。” 在起因和动机上露很是胡搅蛮缠,但现在倒是意外的坦诚。 “你要说这种魔法体系过去没有,我承认;但你要是认为我让希丝蒂学习这种魔法,是抱着试验的心态,那就错了——这一套理论,早就有过成功的先例。我并没有拿希丝蒂的安危来完善理论的想法,只是在尝试将其‘移植’到人类的身上……而希丝蒂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的妹妹就这么特别,能让你都另眼相看?” “对啊,特别到独一无二——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懂我的意思吗?” 露说完,不管迪莉娅不断变化的脸色,往旁边的沙发上径直倒了下去,等待着迪莉娅的回复。她故意用了模棱两可的暧昧说法,就看迪莉娅是如何理解了…… “我首先确信,你那话不是在威胁我。把亲人定为人质的做法虽然有效,但我觉得你看不上那么效率低下的控制手段。” “感谢你对我人格的高看~” “归根结底,关键是你此前埋进我心脏里的那个东西吧?” “是。” 露回答地非常坦诚。 “这是一个互惠互助的关系——我在你的身上赌了大筹码,但是近段时间我发现你有着很小但确实存在的失控的风险,那我就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候约束住你的人……希丝蒂自然是首选,可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你们的姐妹情上,所以我必须教给她足以自保的力量。” “如果只论自身的才能,希丝蒂固然优秀,却也达不到天之骄子的程度,她和你之间的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差距。面对一个武技、剑术、魔法、乃至于神术都能快速学会的天才姐姐,她需要另辟蹊径才能赶上……硬要形容的话,你就是那个不做任何准备,自然而然就能攀上高峰的怪物,而她,则需要借助针对性的器材和道具,才能勉强站到与你同样的高度。” “我教给她的魔法,就是这样辅助登山的工具。” ============= “露!这样做到底能不能学到强大高深的魔法啊?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教我的,全是与魔法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了,但希丝蒂还是很认真的遵照着露的吩咐,进行着全然不似魔法修行的训练。 “传统的魔法学徒所要经历的过程,可比你现在这个要枯燥多了。” “但是……为什么要学习打拳啊……我听说,除了少数天赋特别出众的人经得住魔武双修,其他人大多都会成为咸鱼……比起姐姐我不行的……” “你这小脑瓜要是能现在就理解我天才的设想,那也轮不到我来教你了!” “呜呜……我总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说好的魔法师呢……” 其实只要能够让自己变强,希丝蒂都能接受啦,只是先前说好的华丽丽的魔法没有见到,反而沦落到严格辛苦的体术修行中,这中间的落差着实让希丝蒂很是纠结。 咚! 露忍不住往希丝蒂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一般人难以做到魔武双修两面兼顾吗?” “这个……是因为这两个体系的能量难以共存吗?武者修气,而施法者着重于萃取魔力……” “能量体系的差异只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没法克服。可是你看,就算是那些大能,两边都能兼顾互不妨碍,最终达到了顶点也依旧是一主一辅,尤其侧重点。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为什么呢?” “因为两者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尽管有人说,两条路走到尽头都是一样的,都是探究世界的本质与真理,但武者强调的是将肉体与精神统一,将自然万象的运作之理囊括于肉身,并予以重现,重视万物之间的变化关系;而施法者则倾向于以精密的运算,把事物的本质以严谨详细的数据展现出来,剔除一切不确定的变量,追求完美无瑕的真实。” “换而言之,一者是偏主观、感性的;而另一者则更加客观、理性——这便是这个世界上,主流的武者与施法者的状况。” “慢,慢着……让我缓缓……” 希丝蒂不断揉着太阳穴,努力消化露所说的内容。半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现在是在培养我……呃……感性的思维方式,准备用这种思维来行使魔法吗?” “回答正确。” “但,这么做可能吗?露你也说了,魔法是建立在严谨的计算上的……” “这样离经叛道的理论,当然没法在经过无数前辈高人的魔法体系中立足——那么跳出传统的框架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单调又重复的日常,对于迪莉娅而言,反倒是曾经求之不得的生活——也许是因为看多了“大人物”的倒台或是暴毙,迪莉娅很早就丧失了对成为人上人的向往……毕竟干多了脏活,她对那个圈子里的龌龊了解甚深,风光霁月的光鲜外表的背后,掩盖着的事物可能会因人而异,可身处其中,即使自己不愿去沾惹尘埃,污秽也会不请自来黏在身上。 反正迪莉娅始终对那位城主保留了一定的距离,倒不是说她以小人之心度人之腹,而是她实在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希丝蒂“被动”地和其产生联系。灾变之后,她们姐妹需要寻求一处居所和庇护,是必然的需求,她同样明白此地领主对于自己这样能打的人才抱着笼络的想法……她自己是避不开俗事扰身的。之所以会默许露在希丝蒂的身上“试验”,未尝不是想给妹妹留条后路。 混乱的世界中,人心已经不可靠了,相较而言,恶魔的信用,反倒是维持着相当稳定的水准。意识到自己宁愿和恶魔打交道也不太敢与同胞交心,迪莉娅也只能无言以对。 “成果如何了呢?” “都让她们亲手用铁棒把人的脑浆子都敲出来了,就算是平时哭哭啼啼的几个废物,现在除了精神状态有那么一些问题之外,至少也开始习惯血腥气……就是发展到后边,态势稍有失控,一旁的正规军小伙子有点吃不消了。” “嘛,也是,好些妇女这辈子最多也就杀过鸡,指望她们下手快准狠不现实。” 死得快是件很幸福的事,如果一棍子下去脖子断裂头颅破碎,倒也没什么痛苦了,但交给迪莉娅管理的那批娘子军,显然在短时间里不可能脱胎换骨,露已经能在脑海里脑补出那些可怜的土匪,被一棍一棍慢慢敲死的情景了——也难怪那些士兵会感到不适,毕竟断头洒血的很常见,可是活人被一点点捶成肉馅的场面,以前应该也没机会开眼界。 好在以如今这般混乱的时局,今后的机会多的是。 “你对眼下的世界,就没什么想法吗,迪莉娅?”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被恐惧夺去了理智,被邪念占据了思维,丢掉了人类的尊严和矜持后,不过就是一群直立行走的两脚野兽罢了。虽说也没法过多苛责什么,但既然都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它们弱就合该被淘汰。” “真冷血啊你。” “热血又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迪莉娅忍不住瞪了一眼露,“今天你吃错药了吗?净扯这些没意义的事。” “我得确认一下你目前的态度嘛,要是把一件工作交托给了精神状况不合适的人,届时出了问题那可就是我的责任了。” “那你对我这么一名冷漠又冷血的人的考察,有什么结果了吗?” “结论就是让你这种人去当教官真是屈才了。本以为身为女性的优势可以更容易地让那些妇女亲近,照现在的进度来看,那批人中起码三分之一要疯……我说你平时也不关心下她们吗?那些都是有了悲惨遭遇的女性,你的同情心呢!” “就因为我是女人才不好开口啊!” 说起这个迪莉娅也很头疼:“我只能给她们作榜样!真要开口问东问西嘘寒问暖反而得坏事……我不知道你们魔族是怎样的啦,但是人类的女性,很多心思都很纤细,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容易自己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我一个女人,年纪轻,长相也不算丑,目前仍是完璧身,貌似还很能打,站在她们面前都好像是一种无形的嘲讽……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肯定会让一些神经敏感的女人生出奇怪的心思。所以我只能在日常的接触中,尽量淡化【女性】的成分。” “嗯?已经有人开始有胡思乱想的余裕了吗?” “很正常,谁让她们最初的期望值那么低呢?现在确认了自己能继续待在这相对安全的堡垒内,有基本的水和食物的供应,生存无忧,自然神经就没那么绷紧了。要我说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的教官职责,你挑选一个作风严谨良好,性格又相对和善的男性士兵比较好……最好是单身的。” 看得出来,迪莉娅非常希望能换一份工作。 【虽然嘴上说的很强硬,然而实际上迪莉娅还是在担忧自己会对那些女性的思想添加不必要的压力,就性格而言目前仍然倾向于为他人着想……】 仔细斟酌了一番迪莉娅的情况后,露有了新的想法。 =============== “可恶,那个混账……” 本意是希望露能给自己换一个差使,可要是知道那只恶魔竟然会丢给自己这种工作,迪莉娅宁愿回头去应付那批和自己对不上路的女人。 孤立在荒野中的堡垒,需要确认附近是否还有其他幸存下来地人类聚居地,这很正常;尝试和其他人类的据点联系,建立合作的渠道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让自己回到那个积攒了大量记忆的城市,还得去和可能幸存下来的贵族老爷打交道……要不是想着不能破坏希丝蒂现在安稳的生活,迪莉娅当时就准备和露拆伙了。 ——摆明了是在故意坑自己啊! 可是迪莉娅也必须得承认,如果无视掉身为“信使”的自己的感受,【迪莉娅】这个人确实是此行任务的不二人选,毕竟熟人好说话,也知晓对方的好恶,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可这是建立在自己配合的情况下! 迪莉娅很想知道,为什么露敢如此笃定,自己能忍得下过去十几年里受的气,不在公事上胡来。万一自己一时没有忍住,没能控制住双手,做出一些有损双方感情和合作的行为呢? …… 等等,说不准这就是露的另一项备案呢? 仔细想想,要是两处据点交恶,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因为这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抢资源了吗!?很多之前还得顾忌的方案,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拿出来损人利己……到时候别人追究起来,反正那位“老好人”的领主先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来历和旧怨不是吗? “冷静点啊迪莉娅……别给自己借口去搞事啊!” 有些念头想法就好比恶魔的低语,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摁回去了。就在迪莉娅考虑着届时要不要“手滑”那么一下下的时候,一支箭矢“嗖”地一下从她额前数公分的距离飞过,削断了几缕发丝。 “……” 这到底是威吓,还是对方单纯射偏?考虑到能在自己察觉范围之外就做出攻击,甚至来不及做出回避,迪莉娅觉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新手能做到的……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呢。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取走自己的性命,那应该还有的谈? 迪莉娅很自觉地将双手高举,慢慢向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走去——行走了数十步,她没有遭到第二次攻击,这让迪莉娅心中大为笃定。 “别发箭!我是大大的良民!” 平白无故遭到袭击,要说迪莉娅心中笑哈哈那肯定不现实,但眼下局面,指望路人还能像往日那样热情,无疑也是痴人说梦。思忖再三,迪莉娅决定放下矜持,先装一波孙子,如果对方果真心怀歹意,再诸诉武力也不迟……谁让对方有名高明的弓箭手,射程之外自己任人鱼肉啊。 “站在警戒线外,不准再往前踏一步!” 来到小土丘前,从岩石后边跃出数名全副伪装的战士,手握刀剑,小心翼翼地向着站定不动的迪莉娅靠近。在对方打量自己的同时,迪莉娅也在观察着对方——这几个人的防具上满是凹陷残破的痕迹,灰头土脸,脸上多多少少还留着几道血痂,杀气腾腾,看上去很不好惹。不过,荒野中遇到自己这样独行的女性旅者,第一反应是戒备而不是看到肥羊的张狂……这幅与护雏的母鸡如出一辙的姿态,应当不是土匪暴徒。 “莫要惊慌,我不是恶客。” “每一个游荡在野外的人都这么说。” 为首的男人见对面的少女并未作出过激的举动,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战友放下兵器,虽然没有归鞘,但也在最大限度上表达了友好的意愿。 “你在得到警告后没有第一时间逃跑,看来你的目标也很明确——是寻求物资,还是期待交易?” 对方闭口不提“融入团体”的可能,排外的意向非常明显。而注意到出来的几人中没有使用弓箭的高手,迪莉娅明白那个人一定凝息隐藏在附近,准备随时随地应对突发的情况。 “都不是。” “嗯?” “如果我说,我只是对你们这个小群体产生了兴趣,稍稍接触之后,产生了想要帮助你们的心思——你们会相信吗?” “胡言乱语!如果无事,还请你速度离开!” 反常的言行,让男子心里大敲警钟,但迪莉娅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就地坐下,以无防备的姿态面对着如临大敌的几名战士。 “倔强地认为所有荒野上的旅人都是心怀歹意的匪徒,拒绝帮助,你们认为这样好吗?挑挑拣拣的权利,那是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的余裕,而现在……你们找到安稳的定居点了吗?有充足的物资吗?人手够吗?伤员能得到有效的治疗吗?被那些怪物伤到后,可以挺过来的人,我想应该不多哦。” 每说一点,对方的神色便难看一分,事已至此,迪莉娅确信这些人正保护着一批缺少战斗能力的平民。附近察觉不到生人的气息,显然这些人不算傻,知道得找隐蔽的地方把人藏起来。可既然他们在这片区域游荡(或者说巡逻),可以想见,被保护的平民不会距离此处太远。 “上述我提到的事项,我都有解决的方法。” “哈,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否在空手套白狼。你对自己口中的‘兴趣’含糊其辞,请原谅我们无法对你抱以足够的信任——请回吧,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去留,不劳你费心!” 被人下了逐客令,迪莉娅仍旧不以为意,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继续静坐。令人尴尬的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儿,一个瘦削的人影,蓦然从空无一人的旷野“走”出。 【……出现时的征兆几乎没有,之前是我分神,可我刚才全神贯注于周遭的变化,也还是没法准确把握这人的行踪,模模糊糊感知到这人存在的时候已经欺近周身十米的范围里了……】 “是正主吗?” “若是真如你之前所言,你是‘主动’前来帮助我们的话,眼下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出手援助。” “……精灵?” “这不是重点。” 这一行人之中的领导者,毫无掩饰自己那显著的精灵种的特征。虽然迪莉娅听说过有不少精灵外出修行的时候,都会加入到人类的冒险团体中积累经验阅历,但很少见到会有精灵持有主导的话语权。精灵们基本都没有长期留在人类社会的想法,因此并不热衷于获取权力地位,其中女性尤甚。 何况方才那一箭,诡异的带着些许阴冷寒意,与迪莉娅所知晓的精灵箭术大相径庭。 “也许我方率先提出要求,显得过于贪心,但是还请你谅解——如果你无法展现出足够的‘说服力’,我与我的战友们,是绝不可能将期望寄托在来历不明献殷勤的陌生人身上的。如何?你愿意答应我等无礼的请求吗,旅行者?” “听起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工作……说吧。” “恳请您能前往军械库走一趟。” “军械库……嗯,那座城市,沦陷了吗?” 竟然没有守下来吗?不应该啊……至少就迪莉娅的了解,城中不乏能人,守备力量不是偏远的小堡垒能够比拟的,如果不管平民死活的话,击退蚀妖应该不成问题,难道生出了什么变故?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迪莉娅尝试着从几人口中获取城市的情报,但令她感到困惑的是,明明这帮人需要自己去军械库帮他们“取”一批武器,却始终三缄其口不愿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迪莉娅一开始以为是这些人有意刁难自己,甚至有让自己去送死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对方真要对自己不利着实没必要这样多此一举。 既然不太可能是害自己,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中,概率最大的无非就是……他们在提防自己。 【这些人对我老家一副讳莫如深的架势,多半他们在怀疑我的来历与立场。如此一来,他们担忧的应当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甚至有可能自己前脚离开,后脚那些人已经紧急转移了护送的平民,搞不好自己辛辛苦苦从军械库回来一个人影也不会有了。不过迪莉娅这次出门,本来的目标就是要确认赛瓦堡周边的人类聚居地的存续,无论如何都得跑一趟啊。 时隔多日重回故地,看着面前的断垣残壁,迪莉娅的心中也说不出是喜是悲。那高高的城墙,在童年的迪莉娅心里,充满了踏实的安全感,却在随后的人生中,渐渐变成了宛如监牢一样的象征之物。 “那些怪物,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吗……” 蚀妖们强不强?当然很强。可是从之前的接触中,除去在教会圣都遇到的大家伙,她并没有见到过具备强大攻城能力的蚀妖,更不要说,这些怪物是直接空降在城市中的,完好的城墙大大阻碍了民众逃命的效率,对于蚀妖们而言应该是助力,不存在花费大力气去拆迁的必要。 莫非是人类自己的内斗? 迪莉娅没有立刻进入城市的废墟。 【城市里发生了不明情况的异变,导致了一部分人匆忙逃离,看之前那几个人的状态,应当逃离没多久……目前的野外虽然危险,还不至于让他们如同在战场前线待上三天那么凄惨,换句话说,他们的战斗集中在从城市里逃脱至荒野的这段路程上。】 掩去身形,迪莉娅与城墙残骸保留了相当的距离,开始小心翼翼地环绕着昔日的城市走动起来。若是她猜想的不错,时值太阳落山的现在,应该能遇到“巡逻”的小队。 很快,迪莉娅就远远地看见了目标——四名作村夫打扮的人,正扛着武器举着火把,巡视着城镇废墟周围的荒原。留了个心眼的迪莉娅并没有上前去和对方接触,而是默默地跟随在他们身后,全程监视着这些人的举动。 【果然有问题。】 这支巡逻小队的行走路线、行为举止,如果说是在确认周围隐藏着的危险,在迪莉娅看来未免气场太具侵略性了,更像是在搜索潜逃的犯人。 可问题是,如果是后者,那么负责搜寻潜逃犯人的职责,不可能落在这些未经受过训练的平民村夫身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迪莉娅忽然感觉夜色中城市废墟下,安静的有些可怕。 蓦然,那支四人巡逻小队仿佛发现了什么,挥舞着火把和武器,向着一片草丛一边叫嚷着一边前进。不多时,从草丛里猛地窜出了几名农夫与孩童,哭喊着向着四周奔跑,发现情况的迪莉娅还没有想好切实的方案,却惊愕地发现那四个巡逻员,掷出了手里的草叉,竟是分外精准地各自命中了一个“猎物”。 ——普通平民村夫的战斗素质什么时候这么高了?草叉不比军队制式的标枪投矛,投掷的命中精度要弱很多,况且还是攻击移动中的目标…… 迪莉娅继续潜伏在夜色中,神色冷漠地看着远处四个被草叉穿透,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被巡逻员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在心口补了一刀。 此前躲在草丛里的,只剩下了一名青年因为身体素质占优,跑出更远的距离而幸免于难,只是迪莉娅并没有上前接应救助对方的打算,继续冷眼旁观着对方的命运——不多时,从另一边传来了几声凶戾的犬吠声,青年闻声明显动作更加慌乱,竭尽全力向着相反方向狂奔,却未能逃出生天……猛犬追上了他,并且直接扑倒了青年,咬断了他的喉咙。 【幸亏随身带着一些常用的小玩意,不然今天怕是麻烦了。】 迪莉娅清楚地看到,在咬死了逃跑的青年后,两条凶犬立刻抬头巡视着四周,似乎嗅到了其他人的气味。好在迪莉娅带着的药粉效果不错,切实掩盖住了自己的气味,避免了暴露的结果。 【这些人的尸体也被带走了。】 先不说这人和狗上来就下死手,毫无留手的空间,眼下把尸体全都带回去的行为也很不正常——如果是要拿回去复命讨赏,割下头颅就足够了。 难不成这些家伙还管杀管埋?这种笑话可着实不好笑呐。 ============ 昔日繁华的商业广场之上,如今俨然成了堆放尸骸的场所,大量“新鲜”的尸体随意丢弃在广场上,浓烈的血腥味随着血液在地面干涸凝结,深深植入了砖石之中。几天的工夫,整个广场上空都被这腥臭腐败的气味所笼罩,远远闻到便已让人几欲作呕。 可在广场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仿佛对于这难忍的气味熟视无睹,丝毫不见行为上有任何不适和影响。 “这几个不愿意向伟大的真神奉献的蠢人,一个不落地全部带回来了。” “干的不错,你们的善行,神明大人都看在眼里,祂会在这破灭的世界庇护自己的信徒。只要将善行持之以恒,那些恐怖的怪物今后也伤害不了你们!” 貌似邪教小头目的年迈老妇人,手起刀落,剖开了一具刚搬运来的尸体腹腔,双手探入,不顾脏污,将其中的内脏一把捧出。 “这些异教徒的心肠都是黑的,是坏的!献给神明的祭品,不需要这些肮脏的部分——你们每一个人,务必确保自己至少为一名异教徒的身躯‘洗涤’污秽。既然他们的灵魂拒绝了吾神的荣光,那便由他们卑贱的肉身,献上最后的微薄之力吧。” 口中诵读起来了闻所未闻的怪异腔调,在这名老妇人的言辞感染下,广场上的人们情绪高涨,仿佛饥渴的野兽一样冲向了尸堆,以一种近似呵护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具尸体置于身前。随着老妇人一声令下,无论老少,都毫不犹豫地用刃器开膛破肚,把尸体中的内脏尽数摘出,弃置一旁不管不顾。 这些经过自己的手“净化”过的祭品,便是信徒们奉献给他们的“神明”最好的心意。 【这些邪教徒是怎么一回事?过去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可这些人……却从未听闻。】 迪莉娅很是困惑,这偌大一座城市,竟然最后被一群狂热且危险的邪教徒得手了……那些手握重兵,麾下无数能人的大贵族呢?装备精良的士兵呢?法术造诣高深的法师呢? ——别告诉我就这么短短的工夫,就已经被完全灭掉了! 迪莉娅当然也明白,但凡是以贵族为统治者展开的阶层,免不了尔虞我诈,免不了明争暗斗,可至少大敌当前的时候,背后捅刀的行为该是收敛的。冷不丁地冒出一大群激进残忍的邪教徒,迪莉娅不信那些大人物会毫不知情……问题是事实结果,原来城内地统治者们,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几乎没能在废墟上留下哪怕一点的个人痕迹。 【这里的情况……嗯,不是我目前应付得来的,还是先回去将其告知给达哈克领主他们吧。也不知道这群邪教徒,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收归教众的心的。】 能者多劳,这些棘手的问题本就不该由自己来负责,迪莉娅毫无负罪感地将这些麻烦的事务一股脑退给露。 预期中能够做到守望相助的大据点是没法指望了,迪莉娅觉得,在剪除此地的危机前,尚且需要扶持那批流亡者成功建立营地。现在回想起来,那名不苟言笑的女性精灵应当抱着同样的想法——为此她交托任务的时候,特地叮嘱过迪莉娅,尽量选择十字弩和箭矢弹药。十字弩这种武器嘛,要说上限肯定是不如技艺精湛的弓手手里的长弓的,可它训练起来简单快捷得多啊!只需要经过一定训练,就算是没有战斗素养的平凡农夫,也能很快上手,形成远程支援火力。 精灵少女在迪莉娅出发前,还特地给了她一个空间袋,内部容量相当惊人,迪莉娅估算了一下,大致比人类社会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大了一倍还有余,该说不愧是在魔法工艺上独树一帜的精灵吧? 装满口袋,差不多能满足百人规模的作战需要了。 【军械库……】 五步一停十步一回头,花费了巨大心力去避开城内到处都是的邪教徒后,迪莉娅总算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成功潜入了军械库。说真的,要是那名精灵能够亲自来一趟,相信以她的能力,行走在危险的战后废墟上,也能比迪莉娅轻松数倍。 【这里也一团糟……也是,军械库这种屯放军用物资的重要场所怎么可能幸免嘛。不过这里应该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一片狼藉,应该能找到些漏网之鱼。】 或许是因为那些发起反乱的邪教徒,迫切需要将城市里的反对者镇压,闯入军械库武装了一番之后并没有分出人手进行接管,虽然被洗劫了一遍但仍然有不少军械随意丢弃在这里。迪莉娅不禁感慨自己的运气,如果晚来一天,兴许邪教已经完全控制住城市,就没这么好运了。 遗憾的是,弩这种操作简单容易上手的远程杀器,迪莉娅并没有找到,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类武器因为制作成本较高的缘故,在军中的普及率远远不及弓,储备量不会多。再加上连番恶战,闯入军械库的人应该早就将弩都席卷一空了。 好在飞斧、投矛等武器还有不少,军队制式的武器至少质量可靠,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起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幸存者队伍的后排支援能力。 “嗯?” 收罗武器中的迪莉娅,忽然听见外边传来了脚步声,随手捡起了一把飞斧打熄了旁边的烛火,同时屏息凝神,躲在了支架后边,静候巡逻人员的到来。 “大,大哥,我们真的要……要这么做吗?” “小声点,被发现的后果不用我多说吧?要是被那些疯子发现了我们,不会听任何辩解,直接就处死我们了!” 紧贴墙壁,迪莉娅能清楚听见外边两人的说话声,稍稍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听外边两人的口气,似乎他们并没有和在城镇中“狂欢”的邪教徒是一路人。 “可……可逃出去的人都被杀了啊……刚才大哥你也看到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那是他们无谋!不作规划,也不带好武器防身,就那样鲁莽地逃出去,能躲多远?再说了,方才我在广场上仔细检查过了,好几个面孔我都没有看到,说明他们还活着,那些疯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就我们两个人……” “我询问过了,今天似乎要举行什么仪式,守备巡逻的力量比起前几天会弱不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今天我们没能逃出去,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被绑死在这种丧心病狂的邪教的战车上,就算你没疯,今后也一定会成为它野心的踏脚石!” 两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军械库大门,蹑手蹑脚地翻查着周围凌乱的武器装备。 “别管那些看起来威风的武器,你没专门练过,用不上的,另外那些铠甲也都放弃。金属的防具碰撞声音太大,一旦被发现,那点防御禁不住强弓劲弩的连续射击的。普通的皮革甲就够了!” “可好东西都被搜光了,我只能找到一些破破烂烂的皮革护具……” “比我们身上的破布衣服好就行。再说,现在凑一身防具的意义,只是让你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不至于被一下打死,你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自己能否在被杀前把敌人给宰了——拿着。” 大汉挑了两件武器递给了一旁的少年。 “这是……铁锤和大木棒?” “短兵器里,刀剑你都用不来的,乱挥乱砍的结果,很有可能刃部卡在敌人的骨头里,来不及抽出来,这一点远远比不上钝器。反正你用它砸破头颅也好,敲碎胸膛也罢,都能迅速杀死一个敌人,效率不会比刃器差。要是遇到披甲的家伙,就换成大棒,它对披甲敌人的杀伤力比起其他长兵器都好使。” 大汉自然能看得出少年眼中些许失落,毕竟就算是性子有些懦弱的少年,肯定也曾有过幻想,奈何少年梦中的英勇骑士形象一般都和铁锤大棒无缘…… “等我们逃出去了,你有的是机会学习剑术,现在还请你丢掉那些华而不实的武器,老老实实武装自己。” “另外我建议这名少年,可以再拿上匕首和手斧各一把,在野外生存的时候能提供很大帮助。” “唔,说的也是——呃!” 赶在少年发出惊叫之前,迪莉娅一拳捣在了他的腹部,迫使少年把剩余无用的发言全都咽下肚子。 同样大惊失色,准备发起攻击的大汉,在注意到突兀出现的年轻女子,长剑依旧收在剑鞘中,仅仅是以拳头“攻击”了少年,便明了了什么,确认了对方没有进一步加害自己的意图后,主动接近了迪莉娅。 “不用紧张,小子,不是敌人。” 对方既没有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砍下两人的头颅,也没有通知外边的邪教徒,如果这样还在对她做出敌意的举动,等于是在主动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大汉的心思,显然要比他粗犷的外表要细腻很多。 “你们有想好,逃出去后投奔何方吗?” “还希望您能指点一二。” “如果无处可去的话,一直向南走,会看到一条河,之后压着河道一路往东,自然而然会到达一个叫做【赛瓦堡】的地方。届时,把你们知道的关于这里的邪教的情报一五一十告知领主,我想获得居住资格完全不是什么难题。” “你就那么肯定我们能活着到达赛瓦堡?” “出了这座城,荒野上目前应当没有能取你性命的魔物。” 那名少年很弱,可他身边的大汉,却不只是“体格魁梧”这么简单了,呼吸绵长稳定,瞳孔中神光内敛,分明就是一名实力精深的高手,远非普通的冒险者所能比拟。 尽管对于这样一位不俗的高手,为何沦落至这等境地颇感好奇,但看对方似乎对于身旁少年隐瞒不少,迪莉娅也没多说什么,匀了一点水和干粮后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 大汉喊住了迪莉娅:“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多年,知晓不少,兴许能帮到你什么。” “哦……那你知道这座城市原先的领主大人,如今是否安在?我身负使命,若是他还活着,还望能告知一二。” 第十四章 古老元灵 第十四章 “古墓下方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呵呵,这要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立刻把鞋子吃了。” 像这样能容纳数百人居住的巨大古墓,建造者没有道理事前不对周遭的地形进行细致完整的调查,像这种墓穴边缘距离“溶洞”不过数米岩层的情况,完全不正常。 更何况,第一个掘开岩壁发现溶洞的工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经过检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足够说明此处不寻常了。 “其他人知晓这边的情况吗?” “没有,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都睡了,目前除了我们,就剩下少数几个人知道了。” “告诉他们,晕倒的那个人是因为疲劳出现了幻觉,在敲开岩层发现溶洞的时候,误以为自己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进而心生恐惧导致昏厥。顺带一提,不要去封锁消息,随便他们去传播,只要你们没有缺胳膊少腿,他们再如何瞎想也不会跑出古墓另谋生路。” 雪菈当即做出了决断,同时看向了一旁神色尴尬的迪莉娅:“走吧,你先前说过的话,不会食言吧?” 这个溶洞有无危险,自然得让目前场上最能打的两个人去探情况了。 “首先可以排除掘地虫和坑道虫这类生物的可能性,如果是它们钻出的地形,通道应该更接近圆形,四周地岩壁也不可能出现钟乳石和石笋。” “我也没有发现智慧生物活动过的痕迹。” 迪莉娅提着照明灯,仔细地搜查过两旁石壁,并没有找到文字、壁画、或者各种工具划痕的踪迹。 “说起来,之前那名工人突然晕倒,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这一路走来,我们没遇到怪物,也不存在毒气之类的事物,该不会那人的情况真如你随口胡诌的那样离奇吧?” “……” 耳闻迪莉娅的调侃,雪菈陷入了沉默。 “雪菈亲?” “或许真是我们想太多也说不定……” “免了免了。”迪莉娅不等雪菈说完就否决了她的看法,“我的年龄大概不如你,但是这些年我自认也算是经历了很多。就我的个人经历而言,只要是存在发生坏事可能,到最后基本都会发生坏事,更别说眼下这种一开始就透露出诡异氛围的状况了。” 正说着,迪莉娅忽感眼前一黑,一阵晕眩感急袭大脑,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地雪菈,却不想对方同样身形不稳,顿时一同摔倒在上。 “疼疼疼……雪菈,你也感觉到头好像被敲一闷棍了吗?” “略有不适,不成问题。” “不对,你的呼吸和心跳都比正常状态下快了一些……” “原因在你。” “诶?” …… 以一些突发情况作为借口,趁乱扑倒女孩子揩油的行径,迪莉娅自然见过不少,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扮演了其中的角色。幸好雪菈不是那种缠人的女性,略微抱怨了一句便不再提起。 倒是迪莉娅还有些心不在焉。 人说精灵少女的魅力是男女通吃的,方才迪莉娅算是领教了一番,都过去好一会儿了,那掠过鼻尖的奇异芳香的余韵犹存,时时刻刻撩拨着迪莉娅的心弦——她十分确定,通常地精灵族绝对没有这种仿佛媚药效果的体香。 “……” 迪莉娅忽然想到,好像露也是尖耳朵吧?没人说过只有精灵族有那种特征的耳朵,一些魔族同样具备,比如说…… “你还在想些什么?” “我在好奇,那些男人平日里是如何抵挡你的魅力的。我是一个女人,刚才都微妙的有些……嗯……情难自禁,你和一群大老粗趴同一个战壕,不怕擦枪走火哦?” “哼。” 雪菈好似生气了,不想回答这种粗鄙的问题,不过迪莉娅总觉得她是在故意错开话题,回避某些问题。但是看雪菈对于男女问题本能的排斥,感觉也不像是恶魔,至少比不得能够熟练开荤腔的露。 一个有意回避,一个无意深究,两人就保持着沉默一路走着。 很快,两人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力量。 “这次不会有错了。” 发自大脑深处的震颤感,足以让人陷入昏迷,但是早有准备的两人均非弱者,有过一次失态的经历后,迪莉娅和雪菈都只是身体微微一晃,便恢复了正常——尽管依旧难受,神智清明的二人却借此把握到了那股奇特力量的源头。 继续向前行走了约莫一公里的路程,两人走出一处洞口,忽然感觉豁然开朗,不再身处于狭窄的溶洞通道。迪莉娅将照明灯高举,往前查探,竟被灯光映照出来的事物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段森森白骨。 还仅仅是一段类似爬行动物的脚趾趾骨。 雪菈赶忙向上看去,冷清如她同样一时失声。 “喂,雪菈,那啥……我问一下你,你看到了什么。” “一具巨大的龙类的骸骨。” “结果一致,看来我没有产生幻觉。” 数公里长的溶洞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空洞,而在其中,一具龙类的骸骨宛如还活着一般,站立在大空洞中——不断袭扰二人意识的冲击,便是自这一具龙类骸骨上发出的。 “它还活着吗?” “应该是死了……刚才那应当就是它残留下来的类似【龙威】的精神压迫,难以想象,即使在死后都能维持着数公里远的半径范围,那它活着的时候,该是何等强大的生物……” 雪菈始终和巨龙骸骨保持着一定距离,迪莉娅也没有露出捡到宝的兴奋神色,能够在死后依然保持着这种强度影响力的强大生命,若无必要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雪菈!快看!周围还有不少洞穴!” 精灵少女环视着附近那些大大小小的溶洞洞穴,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奇特的猜测。 “迪莉娅……” “怎么了?” “你说,那些洞穴会不会每一个都……都通向一处古墓?” “这……要不我们随便挑选一个试着走走看?” …… …… 抵达死路后,迪莉娅和雪菈对视了一眼,开始清理并挖掘剩余的道路,没过多久,随着敲破了岩壁,一股墓穴特有的厚重香料味道传出,正式了精灵少女先前几乎没有逻辑的猜测。 “竟然真的和你想的一样。” “两处古墓,都只距离溶洞数米的距离,但我觉得似乎不是古人在建造的时候有意把规模限制在这么精确的距离,更像是……” 雪菈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了,似乎是因为那可怕的猜想而失声。 “更像是有人在挖掘通向古墓的通道,而那个挖掘者,如无意外,应当就是……” 【呃啊——————】 低沉的声音在二人的脑海中突兀地响起,如同刚刚睡醒意识未明一样。迪莉娅和雪菈同时意识到了这个声音的正主是谁,再默契地看了一眼被掘开的墓穴口…… “呐,自掘坟墓说的就是我们吧?” 如果还想不通,是因为她们二人打通了第二个墓穴才导致了那条疑似死亡的巨龙的复苏,两名少女就该就地撞柱自尽了。 “我们现在重新把通道填上还来得及吗?” “你不妨尝试下,我在一边等着为你守尸。” ——为什么这破墓穴不留下什么文献记录或者警告啊!?好歹提一下下面封印着这么恐怖的大家伙嘛! 【啊……啊……】 粗重的喘气声,不断在二人的脑海里响起,沉眠无数年的巨龙,仿佛意识在渐渐苏醒,而闯了“大祸”的二人,虽有想过逃离,但另一边的营地里还有数百人命,于情于理都做不到一走了之啊。 于是迪莉娅提出了一个相当有建设性的建议。 “不如我们回去康康那条龙变化如何吧?” …… 【喔……感激不尽……】 壮着胆子回到了巨龙所在的洞穴,在那里驻足等待了一段时间后,这条骸骨巨龙这才稍稍变得清新了一些。有点让两人意外的是,对方开口的语气,竟然相当谦逊有礼,犹如一名礼仪齐备的老绅士,全然没有先前猜测的暴虐的感觉。 【我苏醒的时间……似乎比预定的……提前了一些……】 “呃,抱歉。”面对这样夸张的对手,迪莉娅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我们两个无知的晚辈,打扰了您的安睡。” 【不用恐慌……非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不是恶龙……只是……以‘龙’之形象得以显现的……古老元灵……】 元灵? 迪莉娅完全是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对方提及的这个概念是什么,倒是雪菈,听闻【元灵】二字后脸色一惊。 【用你们能理解的概念……便是……创造……奠基这个物质的……世界……最初的‘神’……也是被驱逐出去的……失败者……】 “既然已经失败,又为什么回来。” “诶?雪菈你……” 迪莉娅正震惊于精灵少女忽然以严厉的口吻说话,自称元灵的巨大龙骨,却并不因此而恼火。 【你的理解有差……不是我们想要回来……而是……我们醒了……自然而然便回来了……】 第十五章 变数,命数 第十五章 【元灵的复苏……回归……是“注定”会发生的……或早或晚……终究不可能避免……】 老实说迪莉娅已经完全听不懂这神神叨叨的……呃……姑且算是“龙”的存在的话,然而更尴尬的是一旁的雪菈却能和对方展开对话……走又走不得,听又听不懂,姑且只能装作一副沉默深沉的姿态站在一边。 【你既然知晓我等的存在……想必……喔……原来如此……你……并非是“祂”之子嗣……】 “这些和你无关!你们这些古老的元灵,不继续流亡在黑暗的境界,何必回来?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我已经说了……元灵的回归……非是我们自身的意愿……仅仅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雪菈的神色阴晴不定,似是在琢磨消化古老元灵的话语中蕴含之意。 【那边的……人类……】 “诶?叫我吗?” 迪莉娅有些不明所以地瞅了瞅雪菈,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仅仅是眼神示意她不用紧张拒绝,而“巨龙”对于二人私下的小动作仿佛也完全不在意,待迪莉娅正视自己后,这才悠悠“开口”道。 【孩子……请牢牢记住……仇恨世间一切的毁灭者,即将苏醒了……我所能做的……只有争取有限的时间……提前向你传达危机的讯息……】 “毁灭者?难道是那些蚀妖吗?” 【不……尽管那些外来者的正体同样恐怖,但……二者的性质不一样……我所说的……是……呜……时间不多,我不能详细向你解释了……】 “等等!你刚刚那点时间直接说重点不就好了!?” 【链接我墓穴的“节点”……因为你们而提前打通了,以至于我的意识……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复苏……这或许便是变数……切记……知晓这里存在的你们……能够主动选择解放我的时机……我能显界帮助你们的机会仅有一次……务必要好好把握……】 “这……” 迪莉娅顿感一块烫手山芋,不,根本就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丢到了自己的手上。她不能理解,雪菈看上去来头和背景都不简单,怎的突然就把矛头转向自己了?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平凡的人类,何德何能卷进这种恐怖的漩涡中呐!? 【呵呵……变数因谁而生,破题的关键便谁的身上……那个孩子不宜与我牵扯过深,所以……天命所在,又怎会在乎实力强弱、背景深浅……】 从巨龙头骨的眉心处,飘出一块发光的物体,缓缓飘落至迪莉娅的面前。 【拿走它吧,孩子……】 迪莉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了那个发光体,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的变化、刺激,迪莉娅只觉得手如同探入了一团蓬松的棉絮中。蓦然,掌心触及某物,迪莉娅本能地握住右手,顿时光华尽敛,一柄古朴无奇的剑呈于迪莉娅手中。 【是“剑”吗……你内心所求竟是如此……注定未来风波难平……】 听到古老元灵的发言,迪莉娅不禁内心咯噔一下:“呃,难道这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吗?” 【不必在意……现今你手中之物,仅是因为你内心所求……决定你命运的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你自己……命运本就无形,强求无用……运到了,命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古老元灵的声音逐渐低沉黯淡,渐渐没了声息。因开通了两处墓穴而恢复了生机的龙骨,再度陷入了沉默。 “祂不见了,雪菈——呜哇!” 后颈被精灵少女猝然重击,迪莉娅不明雪菈为何暗下重手,意识当即中断,昏厥了过去。身躯摇晃着倒下的同时,作为袭击者的雪菈却又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迪莉娅,看着昏迷过去的少女,雪菈平淡的脸庞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哀愁的神情。 “竟然将仅有的重生之希望,这般简单地就交给了旁人……呵呵,一次‘显界’的机会……确实是只有‘一次’……那种境界的存在,思维真是搞不懂。” 冷眼旁观了全过程的雪菈知道,那名与自己二人接触过的古老元灵,已经彻底“死亡”,这个世界原初的创造者们苏醒复仇的那天,也不会再出现方才那名元灵了。 那团发光体,就是祂的命源,纵使雪菈此前对其再三怀疑,至此也没法再保持任何抗拒反对的心思。或许对方原本有其他的谋算,但因为一次“意外”,便能够果决地变更计划,甚至不惜掐断了自己的复生之路……若说是阴谋者,雪菈还真不曾见过如此草率豪赌的阴谋者…… “剑……是凶器,也是王器……元灵命源在你的手里呈现出这样的形态,注定了你未来之路,不仅充斥刀光血灾,更需承担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唉,兴许祂的豪赌是正确的,但对于你而言,未必是幸福呐,朋友。” 雪菈将迪莉娅平放在地面上,自身猛然魔力疯涨,庞大的能量自她瘦削的身体向外扩张,整个岩洞也随之发生了剧烈的震颤。仿佛解开了某种束缚,雪菈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周身被肉眼可观的生命魔力环绕,清冷样貌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如朝阳般和煦温暖的神女之姿。 而那柄古朴的长剑,在雪菈的牵引下,悬于迪莉娅的上方,以自身为轴缓缓转动,一缕缕细如发丝的微光,从剑身逸散而出,不断融入迪莉娅的身体之中。 而从迪莉娅的身上,同样散出大量的血气,回饲古剑。原本黯淡的剑刃,在吸收了迪莉娅的血气精华后,剑身上逐渐映出了细密精致的剑纹。 如果露此时此刻在场,一定会惊讶这名洋溢着圣洁之辉的精灵少女,竟然使用着魔族的寄命邪术——她将迪莉娅的生命同元灵命源所化的古剑链接了起来,古剑剑身所呈现出来的剑纹,便如同人类的掌纹、面相,二者的命运已经完全统一了起来。若是古剑没有被损毁,纵使迪莉娅死亡,也有复生的机会;而若是古剑断折……能让古老元灵的命源熄灭,想来迪莉娅有无寄命之术,都改变不了结局。 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候,古剑再也不复之前破破烂烂的模样,剑光清澈而内敛,凶器的寒意尽被包容,王器的锋芒也同样隐于其中,少了金铁的感觉,多了一丝鲜活的生机。 “这次真是大出血……为了帮你,我可是足足挥霍了七十年的‘积蓄’,这笔欠债一定要让你好好偿还才是。” “雪菈”凝视着迪莉娅平静的睡颜,长久之后,最终也只能空叹一口气。 ============== “呃,头好痛……” 迪莉娅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着残留着脑壳里的不适感:“那家伙,强迫别人接受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好痛。” 雪菈只当没听见,任凭迪莉娅将抱怨集中在一个死人身上……反正一切的始作俑者在祂,雪菈心安理得。 “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那么大一口锅盖下来,我一个人背不动啊!” ——呸。 有些话雪菈只能藏在心里。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寿命悠久的精灵,现在脸上怕是都起皱纹,变成老态龙钟的老婆婆了。而迪莉娅被那名古老元灵“钦定”了之后,在命运的网络中,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通俗点来讲,就是被“气运”眷顾的天命之人。 听起来很棒对吧? 问题是,这份“气运”是一个被排斥在物质界之外的元灵所赠予的,桃花运富贵运暂且不论,至少未来一定是多灾多难的!最要命的是,迪莉娅不容易死,和她搅在一起的人,命可没有她那么硬啊! 不客气的讲,没点能耐的咸鱼,把迪莉娅视为扫把星也未尝不可。 “你就当无事发生过。” “…………喂。” “这种事,你越是在乎,就越容易陷入。如果你实在心里没谱,不妨……去问一下你身后的那人。” “咦?” 在帮助迪莉娅的时候,雪菈就发现这名人类少女的命运,在受到古老元灵的影响前,便已经有过一次不甚明显的“变向”的痕迹。如果不是元灵的命源映照出了那微不可见的淡淡痕迹,单靠雪菈自己恐怕都发现不了。 那必定是名深不可测的高人,尽管些许露出的黑暗气息有点让人在意,但在知晓那群古老的复仇者即将卷土重来打的消息后,雪菈觉得,就算是魔界深渊的恶魔,都算不得什么了。 “慢着!这里发生的事,能向别人说起吗?一般而言,这样涉及未来的秘密,不应当严格保密吗?” “你在那人面前保不住这个秘密。” 未曾见过露,但雪菈回答地斩钉截铁,深信不疑。 “这里的善后事宜,交给我就行了,眼下你还是回去向你那位长辈叙述事情经过吧。若是那等超凡者,或许能对你未明的未来有所帮助。” 第十六章 因果 第十六章 “露,今天你为什么不怎么讲话了?老是呆呆地看着天空。” “没什么,希丝蒂……别趁机偷懒了,继续你的练习吧,你再不努力,以后会被你姐甩的越来越远的。” “呜……老拿这种事情说事,坏家伙!” 希丝蒂发觉今天的露,确实心不在焉,对自己不管不顾,一时间也是感觉颇没意思,在露的身后对她做了个鬼脸后,继续露留给她的“作业”去了。 娇小的魔族少女,仍然孤零零地站在夜色下,凝望着夜空的星辰。 “真是多灾多难的世界呢。” 之前突然爆发的那阵怪异的力量,近乎完美地融入了天象之中,直接导致了星辰轨迹发生了微小的变化,若非露福如心至地多瞥了一眼,想来也没法发现这其中的异样。而露也明白,自己“无意中”投向星空的那一瞥,也意味着她被卷入了这道暗流之中。 逃不开,躲不得。 露本无意于身陷这个物质世界的纠缠之中,但当初她在迪莉娅身体里做的手脚,同样注定了她被牢牢地绑缚在这名人类少女的身边,露其实早已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现世报”竟然来的这么快。 “创世元灵吗……呵,明明身为此世的创造者,不仅输给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一切,末了还要像一个不肯服输的熊孩子,跑回来把输掉的世界毁灭……这种无赖的性格,确实是一脉相承,完美地被那些‘神明’继承了下来。”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推脱纠缠而来的命运,露探寻其天象变化的幕后真相,也是无所顾忌。元灵,在这个世界上几乎被毁去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不过露来自魔界,自有其不同人类的见识,要从乱成一团的命运网络里梳理并且截取出那一段隐晦的“片段”,难度不小,但难不住她。 “嗯……这是?” 魔族少女似是发现了什么意料外的事物,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旋即转为冷笑:“呵呵,因为迪莉娅承载了原本不该有的‘命’,所以即使创世元灵尚未苏醒,恶缘便已经先行一步想要缠上她了吗?但是……” 露一步跨出,身形消失在现实之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下一刻,恍若闲庭漫步,她的身影再度从虚空中返现,手中紧握着一条不断挣扎的虫型事物,现实世界的光映照在它的身上,只有斑驳混乱的错杂色块,像是……十数种颜料混在一起,却又不曾融为一体,支离破碎,不成形体。 暴露在现实世界中后,这虫型的事物,挣扎加剧了数倍,显见痛苦之巨,但仍然被露牢牢地掌控在手掌之中。片刻之后,它停止了挣扎,身体化作了肉眼无法分辨的细小尘埃,消散于空气中。 “……要寻‘变数’,可惜找错了正主。” 这个时间点,元灵不曾苏醒,彻底暴露在现实中后,这试图纠缠在迪莉娅命运上的“虫”,立刻因为因果矛盾自行湮灭。 “虫子”消亡的同一时间,露便感觉到了胸口略微有些压迫,心中明白这是她强行改变了迪莉娅命运导致的反噬,自己的未来多出了一次本不该有的灾厄。但命运这种事物,越是恐惧越是斟酌,它就会变得越加复杂,露并不忌惮反噬己身的灾厄,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何况她只是【截取】了一段原本便横空出世的命运,没有破坏它,导致其毁灭的是时间因果,灾劫并非没有转机。 “如此,我减轻了迪莉娅对周遭之人命数的影响,将会导致大量的命运轨迹产生微小的偏移,积少成多,到时候仍然会生成一次新的变数,善加引导的话……哼,既定的大方向无法更改,但主动权仍可以掌握在我的手里。” 相比起依旧游荡在虚空边界的创世元灵,另一个新增的威胁,更加迫在眉睫——至少,对于好不容易在蚀妖的攻击下幸存下来的人们而言,那个诡异又强大的邪恶教派,危险程度还要加上三分。 根据迪莉娅的建议,一路逃难而来的两位幸存者所描绘的景象,毫无疑问是吓住了领主和其余众人。达哈克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实力很有逼数,能够抵挡住数倍于赛瓦堡的蚀妖的战力,却在一夜间让邪教徒一个不落地全部宰了,这等恐怖的势力绝不是他自己一人一堡之力能够抵挡的。 但心急没有任何的用处,达哈克作为一名领主仍是合格的,他没有彻底失去分寸,将希望寄托在露这样的“外人”身上,而是向治下民众隐瞒了不少关键信息后,暗地里加快了城防建设和兵员培训。 毕竟,他和露并非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是接近雇佣、合作的模式,既然如此,就得保持住自己的“价值”,方能维持关系的稳固。 因此,露也向他表达了自己会继续帮助他的意愿,并且做出了保证——如果事态最后超出了掌控,她会确保达哈克的安全。至于那个诡异的教团,在没有探清楚其底细的情况下,任何主动出击的军事行动都不允许。 要知道,最麻烦的就是这类背后可能站着大能的组织了,一日没能摸清楚其底限,便一日拿不出稳妥的方案。这片土地本就已经千疮百孔了,真要是放出来一个奇怪的邪神,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所以眼下那帮邪教的行径,大家再愤怒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根据那两人所言,邪教的冒出没有任何征兆,在对抗蚀妖的战斗胜利的当天,便迅速组织起来杀人夺城……是早就潜伏着等待机会呢,还是说另有隐情?头疼啊,完全没有线索。” 其实露是想要亲自一探究竟的,不过后来发生了“意外”,为迪莉娅修改了命运轨迹的露,近期着实不适合出面干预,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铁定要出幺蛾子。 “露~我回来了~” “喊的真腻歪。”露撇了撇嘴,头也不回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要劳烦我这柔弱少女了?” 柔……柔弱少女…… 迪莉娅闻言猛地一僵,笑容也冻结在了脸上——开什么玩笑,被雪菈那种背景似乎很深的人称呼为“高人”,迪莉娅可是在心里将露的层次从【怪物】上再往上挪了一些的……不过就她娇小的萝莉躯体,确实很柔很软…… “这次出行遇到了点……嗯……特别的经历……” ========== “这把剑……” “怎么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拿着它的时候,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可具体要我形容出来,又找不出词去形容。” 那当然会感觉微妙,这把剑已经等同于迪莉娅的半身,却又不只是【迪莉娅】这个人类的一部分,而是完整的个体。相当高深的寄命术将一个人类与一把剑的存续统合了起来,这使得两者之间不存在谁先谁后,谁主谁次的区别,硬要形容的话—— “是不是有种左脚踩右脚然后右脚踩左脚,一路原地升天的感觉?” “诶?你这么说的话……还真有些贴切!” “……” 露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迪莉娅这其中的关键,就让她当这把剑仅仅是一把“普通”的神兵好了。就是让她感觉有点意外的是,竟然会有人愿意豁出去七十年的寿命来促成迪莉娅的机缘,但考虑到故事里提及的另一位主角是个精灵,似乎也不算太过。 相比之下,一个会使用魔族的寄命秘术,同时造诣几乎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恶魔都要高的精灵,显然更加离谱。即使是露自己,自问也做不到比那名精灵更好了。 “这把剑你一定要用心对待。” “这我当然知道。” “——以对待爱人的态度。” “……” 迪莉娅有点懵。 “那个……我确实听说过有些爱剑成痴的人会对武器抱有特别的感情,但我……有那个必要吗?” “很有必要,神兵有灵,你若是疏远了她,充其量只能发挥百分之一百的力量。可这类具备灵性的武器,一向能和使用者的精神产生超乎常理的共鸣,越限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你要知道,无数修为高深的剑士,渴求的便是能与自己的佩剑人剑合一,而一柄灵剑更是可望而不可求。”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作为迪莉娅寄命的对象,这柄剑不但受到迪莉娅血气的滋养,她的灵魂、情感同样会对剑产生作用,长期影响下,必定会诞生剑灵。本身这把剑的“铸材”就神异的很,在寄命术的双向作用下,一旦产生了完整的意识,剑灵甚至能够以人类的形象化形而出——那可是以元灵命源为材料的剑,真的成为独立个体的话,即使不可能拥有元灵的强度,起点也足够碾压众生了。 坦白说,就连露都有点眼馋迪莉娅了。早知道她这趟意外的福利如此丰厚,有没有自己的善后其实关系都不大嘛。 第十七章 无题 第十七章 雪菈也好,露也罢,迪莉娅能肯定的是,两人都没有和自己说实话……不,应该说,她们都没有掺杂谎言,但必定隐瞒了些许关键的信息。迪莉娅不会不明白,一句话,若是少了一两个关键词,其中含义便是南辕北辙都很正常。 因此她决定把前两天经历的奇事全抛诸脑后。 信息不全,想再多都是错,还不如不想。再说了,按照露的看法,自己现在的水平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咸鱼,尚不能横行八方,丫鬟的命就莫操小姐的心。 “然后我就在重复着做苦力做跑腿的命……希丝蒂!再这样下去,你的姐姐就要未老先衰了!啊啊啊啊啊,那个魔女还说我不用特别在意修行,多跑腿自然而然实力就上去了——我现在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错觉,都是错觉啦!姐姐又帅又漂亮,城堡里好多人都把你当做梦中情人的呢!” “这种称赞的反面,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常常会成为施法的素材……” 希丝蒂是从来不嫌迪莉娅的抱怨有多吵闹的。 “姐姐,啊——” 迪莉娅乖巧地张开嘴,接住了妹妹递过来的橘子瓣。 “真奢侈呢,外边好多地方的人连面包都吃不上,我们这已经有余裕种橘子了吗?” “这是露之前向领主先生建议的,她说现在粮食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了,牲畜肉虽然还比较稀缺,但是自从修好了码头后,鱼肉经常可以吃到,种一些水果可以减少某些疾病的发病。当然了,水果目前来说确实算……呃,奢侈品吧。” 随着赛瓦堡的修复工作日渐完善,这一座安全的堡垒前前后后接收了不少慕名投奔的流民,如今的规模比最开始她们来到地时候翻了好几倍,等级和阶级的差距自然也都冒出来了。希丝蒂见过那些算是“下层”的居民,生活条件很是清贫,每天还要付出大量的劳动力,来换取难以入咽的粗粮度日——但因为赛瓦堡足够安全,这些被繁重的劳务所压榨的人们,反而觉得无比的幸福。 粗粮再硬再噎,至少一家人都能吃饱;屋棚简陋,那也能遮风挡雨;更不用说每个月末,各家各户还能分发到一点腌制的肉食。比起外界,饿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赛瓦堡内胜在安定,不用害怕明天会发生什么变故,安全的问题有装备精良的守卫们负责,流窜在荒野上的强盗土匪,无处不在的凶残野兽,威胁不到他们头上。 如今的这个世界,野外已经变得越来越凶险了。 弱小的动物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批发生了变异的凶暴魔物,曾经的魔法生物们都对这帮繁殖能力惊人的怪物敬而远之,能迁徙的都迁徙了,剩下来的基本都是实力过硬,原本就雄霸一方的霸主。 而造成野兽大规模变异的罪魁祸首,残杀人类的无情异魔,被魔法师协会冠以【蚀妖】之称的异世界入侵者,在最初降临的“毁灭日”后,没有大规模再现的消息传出,然而很多的城镇乡村,甚至于堡垒要塞,都没有挺过去。那些被蚀妖攻破的城池,现在全部成了它们的基地,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各种功能类型的蚀妖,投入到杀戮人类的行列中。由于毁灭日后,大量城池被其吞并,整个东部大陆超过一半的土地都成为了蚀妖的“领土”,各地都被蚀妖的势力分隔了开来,幸好河流湖泊不在蚀妖的巡逻范围上,不少孤立无援的地区靠着河运勉强支撑着,相较于过去,很多商人都选择跑水路了, 毕竟走陆地的话,危险系数大了一倍不止。疯狂的野兽,好歹你能躲;凶残的蚀妖,知道了其势力范围你能绕;但是那些游荡在荒野上,做着打家劫舍勾当的恶棍,永远能在你意想不到地时候和地点,以逸待劳忽然杀出,可谓是防不胜防。 蚀妖的话,人类现在还组织不起反攻的军力,虽然无奈,眼下也只能暂避风头,但是那些遍地开花的流窜土匪,仿佛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前脚刚消灭一个窝点,转眼间又有两批人表示日子过不下去不做人了,单靠各地数量有限的士兵守卫,明显满足不了这片土地上人民的需求。 于是过去的冒险者们,现在的业务渐渐从猎捕魔法生物,转变成赏金猎人那样靠剿匪度日了。没办法,魔法生物如今大多销声匿迹,荒野上全是战斗力不弱但狩猎价值不高的狂暴野兽,一对比后发现,还是剿匪的收益高啊。不仅能够去各个聚居地的守备官那里领赏,土匪窝本身就是一个宝矿,扒完装备还能收刮一波老巢,将那些沾着无辜人民的鲜血地不义之财,全部“充公”。 雪菈干这个就特别起劲。 她当初带了一波难民,手下能打的佣兵没几个,只能勉强满足日常地守卫巡逻任务,出门赚外快的重任全压在她一人肩上。而雪菈的第一桶金就是靠土匪们的脑袋换来的,踩着土匪们的尸骸,艰难挣到了最初建设营地的资源。 受限制于落脚所在难以扩建,雪菈的那个村子规模一直不大,不过凭借着她这朵荒野之花的名声,不少独行侠都去了那边定居,倒也是扎稳了脚跟。 谁让雪菈是个漂亮的女精灵呢? 在这片荒野上另一朵带刺玫瑰,就是迪莉娅了。相较于雪菈那杀气腾腾的凶名,迪莉娅走的是更为亲民的路——托露的福,这半年下来,迪莉娅基本将这块被蚀妖封锁在地图一角的土地跑了个遍,美其名曰【信使】。 客观的讲,迪莉娅靠着两条腿,“画”出了灾后的地图,帮助了很多困难中的游民成功建立起据点,比起雪菈,贡献更大。然而灾劫过后,原来和善的平民一个个都成了刁民,在获得尊重与认可前,迪莉娅没少被这群混球刁难过……这让迪莉娅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跑腿的,除去皮肉生意,啥脏活累活都要接。 不过付出多收获也多——现在迪莉娅怕是这片土地上人缘最好最广的人了。 “姐姐,虽然你每次回来都要抱怨,但是假如你铁了心拒绝,露她也不会强迫你啊~” “别说的我好像乐在其中啊!” 露对迪莉娅的额要求很简单,就是想办法成为这片荒野上的活**。获得了古老元灵的青睐的迪莉娅,自带“惹事”光环,走到哪里都容易出事,让她留在赛瓦堡怕是领主先生这辈子别想睡个好觉了。还不如让她满地图跑,正好也能磨练迪莉娅的个人战力,顺带刷刷声望不也挺好吗? 迪莉娅自己也许没什么感觉,可希丝蒂每次见到姐姐回来,都感觉她实力又提升了一些,就连这般亲密的姐妹情,都免不了生出嫉妒的情绪来。只是,只要迪莉娅一坐下,向希丝蒂讲述起旅途上的见闻、趣事,这点小小的情绪很快就会被希丝蒂淡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外奔波看似自由潇洒,但听迪莉娅将其中的挫折、刁难、凶险、危急娓娓道来,希丝蒂觉得自己窝在赛瓦堡那枯燥的训练日常,其实还是很幸福的。 再说,她现在也不弱啊。 在露的调教下,希丝蒂已经能一拳打穿钢板了,尽管拳力不能和战斗能力划上等号,那也足够骇人了——当然这是站在旁人的视角。希丝蒂自己的话,在露长期的“洗脑”下,已经本能地认为十来岁的少女能打穿钢板并非值得惊讶的事。 “啊,热水烧好了,姐姐,在外面奔波也辛苦了,赶紧洗个澡吧!” “谢谢,我亲爱的妹妹,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迪莉娅起身走向浴室,下意识地抄起放在一旁的剑。 “……” ——正常人去洗澡会把剑也一起带上吗?就算是嗜剑如命的人也不会这么做的啊,湿润地水汽会对剑地包养造成困扰的。而看迪莉娅的行为,完全是无意识的本能行为。 不知为何,希丝蒂的心里涌起了一点酸涩的感觉。 不过她并没有在姐姐面前表现出异样,只是默默地看着迪莉娅从头至尾不觉违和地将佩剑带进浴室。 “喔呀呀,竟然对一柄剑吃醋了呢,我愚蠢的学生呐。” “噫!?露你……你又不敲门闯进来!” 努力在迪莉娅面前经营起来的乖巧懂事好妹妹的形象,在魔族少女创进房间的时候,全部崩塌。露对于希丝蒂而言,比起老师,更接近于闺蜜的感觉,很多私密的话题都聊得开,是以希丝蒂对露的调侃,没有否认。 “那把剑到底有什么魔力,总觉得它把姐姐的魂都勾走了。” “这嘛……毕竟是交付性命的战友,在长期的战斗中摩擦出了特殊的情感,很正常的。” 真正的原因是作为迪莉娅寄命的载体,那把剑天生就会让迪莉娅生出亲切的感觉来,随着迪莉娅血气和灵魂的滋养,这种感觉只会越来越强……不过且不说这些秘密连迪莉娅都不知道,即使告诉了希丝蒂特也没用,那把剑对迪莉娅的意义可是独一无二的。 第十八章 袭击 第十八章 “很久没有和姐姐一起出来玩了。” “是啊,明明逃出了那个牢笼,但我还是这幅劳碌命。如果希丝蒂你希望的话,我可以……” “说什么呢姐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可能离开了姐姐就整天哭哭啼啼的。再说了,姐姐虽然每次回来都要抱怨,可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这份工作吧?我知道的,姐姐从小就很向往着成为骑士的,如今虽然没有爵位,但姐姐你已经是这片荒原上鼎鼎有名的骑士姬了呢!” “呵呵,骑士啊……” 希丝蒂的无心之言,不禁勾起了迪莉娅的思绪——当初年幼的时候,她对于骑士何等向往,只是之后家族的变故将她打落至了泥潭,断送了她的前途;而后来,她又亲眼目睹过,那些披着正直的骑士外壳,行苟且之事的鼠辈,彻底破灭了迪莉娅幼时的梦想。 权力便如同腐蚀剂,能轻易地将一名有位的青年,引诱入堕落的深渊。明明没有恶魔在他们的耳边低语,也不存在走投无路下无奈的选择,他们完全是自发地踏上不归路,就连信徒们心中的圣地都难逃这样的宿命……有时候迪莉娅也在想,自身污秽不除,求助于神灵又有何用?而要是所行无愧,内心坦荡安定,又何必求助神灵以换得心安满足? “姐姐?” “啊,抱歉……走神了。”见希丝蒂看着自己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迪莉娅连忙收敛内心波动,“嘿嘿,有可爱的妹妹陪伴还心不在焉,我检讨。希丝蒂,作为‘赔礼’,你想吃点什么?” “诶,哪怕是那些很贵的奢侈消费都可以吗?” “你在小看我吗?就算我从不狮子大开口,但毕竟帮过那么多人,半年下来还是略有积蓄的。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刚刚喘过气来,再贵的消费都贵不到哪里去的啦~” “那我要吃烧……咦?” 希丝蒂的话语戛然而止,视线投向街道的彼端,迪莉娅顺着希丝蒂的视线望过去,却并未发现有何值得关注之事。 “小妹?” “姐姐,那个人不对劲!” “嗯?” 对于希丝蒂的发言,迪莉娅丝毫不做任何的怀疑,纵使心中仍然不解,身形却已是连续闪动,快速逼近希丝蒂所指的嫌疑之人。原来只打算擒捉制服对方,但在接近的瞬间,迪莉娅忽感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要从那名面貌普通的“路人”体内爆发,当即顾不得留手,佩剑脱鞘而出,径直从身后贯穿其胸膛。 迪莉娅指捏符印,沿着剑刃打入对方体内,封锁其体内快要爆发的力量。同时,左手连续重击在袭击者的四肢关节,废掉了他的行动能力。 “不识真理的俗人……等待……神罚的降临吧……” “呵,不知所谓。” 敢在人多的市集街道上试图乱来的疯子,想来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可不比和平的时代,众人求生不易,怎能容得下这种试图破坏家园的家伙? 看到周围的民众纷纷聚拢过来,神色疯狂的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本来被卸下关节不能动弹的右手,竟然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当场将自己的胸腹剖开! 迪莉娅首当其冲,被鲜血浇了个透心凉。 “呜……” 迪莉娅只感觉到仿佛无数细如牛毛的针头,从毛孔窜入皮肤,袭向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这个狂人死前竟然在血液中施下了猛烈的咒毒,意图同归于尽。 咕噜咕噜…… 全身血液性质骤变,狂徒的身体很快就被咒毒反噬,一点点溶解成了腥臭的泡沫。眼见此等骇人景象,围观而来的群众吓得一哄而散,生怕染上那恐怖的毒血,化成脓水泡沫。而被毒血正面淋了一身的迪莉娅,饱提全身的魔力,汇入四肢百骸抗衡无孔不入的咒毒,同时激活血气,以此激化肉体活性,避免肌肉组织在咒毒破坏下直接坏死。 “姐姐!” “我没事,但你不要靠近我!” 洒在迪莉娅身上的毒血,逐渐蒸发气化,担心希丝蒂接近会受到残余咒毒的影响,迪莉娅赶紧阻止了自己妹妹。 半个小时过后,迪莉娅的神色这才渐渐缓和。 “放心吧,没事了。” 体力、魔力耗损剧烈的迪莉娅,怎么看都不像是无碍的模样。 赛瓦堡遭到了狂人的渗入、袭击,在迪莉娅恢复过来之前便已经疯传开来,待她刚一恢复,早就赶到现场的领主达哈克赶紧上前询问起来。 然而迪莉娅自己都是一头雾水,要不是希丝蒂的提醒她也没法发现异常,只是话正要出口,她心思动了动,不动声色的转变了口风,隐去了希丝蒂在其中发挥的“功劳”。 “看起来那群邪教徒,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要说领地附近最让自己心中不安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占据了一座城市,却迟迟没有动作的神秘邪教了。达哈克平时没少派人收集情报,但相当一段时间以来,那边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作,不料在今日忽然有了大动作。 究竟是教徒私下的行为,还是上层首领的示意?目前光靠猜也得不出结论。 “快!速度派人前往其他的聚集地,查看他们有无遭到袭击,如果没有务必将赛瓦堡的情况告诉他们,做好防备!”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正面进攻,达哈克也不会这么神经紧张,可这种偷偷摸摸混进人群搞破坏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头疼——赛瓦堡自从募集了大量游民后,单靠内堡已经无法满足所有人的住房需求,不可避免地要在城墙外再搭建住宅区。尽管临战的时候堡内可以容纳当前所有民众进入坚持两个月,可眼下根本不知道敌人何时会再次攻击,难道也要这么做?届时草木皆兵,多折腾几次,那赛瓦堡还要不要生产了? 肯定不能。 问题是,以达哈克领主此前塑造的人设,同样不能舍弃民众安全于不顾,不然人设崩塌的后果…… 只能够把当前可用的兵力全都动员起来,加大检查力度了,尤其是内堡进出的人员审核,还得提上一个层次。 领主先生不由地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这次多谢迪莉娅小姐了,若无你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尽我职责而已。” 一看领主先生把矛头转向自己,迪莉娅立刻明白,他是想要自己出面暂时把大家的注意力,从邪教徒的危害,转移到“英雄”的身上,赶紧装出一副虚脱的模样。 “如果没事,还请让我先行回去疗养,就不妨碍领主大人了。” ============= “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还行啦,刚才是场面话罢了,要不然被热情的市民包围,咒毒没对我造成多少压力,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可得去掉半条命……呃,还是有些脱力。” “没事,我扶姐姐去洗净身体。” 见希丝蒂不由分说地准备拖着自己往浴室跑,迪莉娅刚想要推脱,却被妹妹堵住了话口:“就算姐姐你把身上的血污都蒸发祛除了,但是我还是嫌它脏!一想到姐姐身上之前沾着那种恶徒的血,我……我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接受不了啦!一定要洗一遍!” “呃……好吧,都依你,都依你。” “哼哼哼~” 眼看计谋得逞,希丝蒂不由地哼起了小曲子。假借洗净身体为名,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姐姐的身体上下其手,岂不美哉?这么说或许有些对不起为此焦头烂额的领主先生,以及提心吊胆的众人,但希丝蒂还是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好人”呐。 …… 进浴室前身体就很无力,洗完澡迪莉娅的身体更加软了几分。 “咳咳,希丝蒂,我们……我们是姐妹,有些行为还是要适可而止的……还有,我记得我应该没有教过你那些奇怪的手法,老实交代,这些……呃……按摩推拿的手法,你从哪里学来的?” “当然是露教我的啊~” “果然是那家伙,又在做多余的事……” 深恨那只魔女带坏自己的妹妹,偏偏迪莉娅又不能拿这事去指责露——方才洗浴的过程虽说有那么一点点香艳,可是要细说的话,其实希丝蒂也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啊。眼下迪莉娅的确感觉全身肌肉放松了不少,似乎平时积累起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证明了那套所谓的“按摩”确实有其功效……就是……过程真的有点色气啊。 “一定要果体才能进行吗?” “别想太多啊姐姐~” “只是看着我的小妹,动作熟练手法专业,我忍不住想平时你是如何积累经验的……唉,我知道露那家伙相处起来确实有种不同常人的魅力,不过她可是亲口承认自己取向不忌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少要提防一点,毕竟你也在一天天长大,不是小姑娘了。” 方才洗澡的时候,迪莉娅亲眼确认过了自家小妹的发育情况,由不得她担忧,别被露带进了奇怪的胡同里。 第十九章 暗潮 第十九章 “背后说人坏话,真教人伤心。你可知为了让你心爱的小妹有献宝的机会,我亲自上阵为她陪练,连脊椎都让希丝蒂扭断一次……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还要被人怀疑心怀不轨,啊,人类呐,总是这般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吗?” “真的假的?希丝蒂的力气有那么大么……” “你可以站着不动,让她全力打你一拳。” 露也忍不住瞪了一眼迪莉娅:“你把你家小妹交给我操练,做不出点成绩来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刚才在市集街道上,你都不曾察觉到异常,可希丝蒂却能,为什么?该转变一下思想观念了,老古董,希丝蒂早就不是你记忆中那个弱小无助的女孩了。” “可这才半年……” “在我手上,半年的时间,让她脱胎换骨绰绰有余。” 这是露的自信。 别说是希丝蒂这样本身就聪明肯吃苦的女孩了,就算是一滩扶不上墙的泥巴,露也有自信化腐朽为神奇。人类总有弱点,有弱点就能针对,有所针对便能有所改造,恶人、废人、烂人,都有刻意发挥其价值的地方。 当然,他们是否愿意,那就不是他们自己所能主宰的了。 “对哦,希丝蒂到底是怎么发现那个人的异常的?” “你真要知道?” “难道涉及到你对小妹做的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别废话啦,再东拉西扯就说明你心里有鬼,我如何放心把希丝蒂继续交给你。”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让她尝试着用另一种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一边说着,露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副眼镜,递给了迪莉娅:“试试看吧,虽然这是个死物,不像希丝蒂那样可随着心意自动调整,但也可以让你体验一下那个‘视角’。” “神神叨叨……” 迪莉娅结果眼镜,刚往鼻梁上一架,透过镜片映入眼中的景象,便让她大脑一沉,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椅子。 “这……这什么鬼东西……” 迪莉娅撑着额头,摇摇晃晃地坐直身体,然后试着将双手伸出置于视线中,入眼的景象,赫然是一双白骨之爪;再一定神,又是绵密的血管网络;再一眨眼,肌肉和组织的构造,映入眼帘……只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正常情况下人眼所看到的画面。 要说是“透视”吧,迪莉娅又感觉有着不同之处。 透视人体内部的方式她也知道几种,但画面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断转换……或者说,骨骼、血管、肌肉组织,这些透视剖析的画面,整合起来宛如同时存在,正因如此,迪莉娅才感觉大脑承受了超出承受能力的负担。 更让她困惑的是,不仅是人体,带上了这幅奇怪的眼镜后,看向床垫书桌,皆出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画面。摘下眼镜的刹那,迪莉娅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舒服多了。 “希丝蒂她现在的眼中,都是这种怪异猎奇的画面?” “没那么夸张……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死物,没法调节,所以当你感受到不适后,除非你摘下眼镜不然会一直持续下去。而希丝蒂毕竟是我的学生,我没道理故意折腾她,映入她视野中的特异画面是随时随地可以中止的,同时我也设置了保险,只要她的精神有所松动,视觉就会自行调整。另外,你的灵魂比希丝蒂强韧的多,刚才的景象削弱三分之二左右,方才是希丝蒂的程度。” “做这种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当然是帮助她更好地认识所处世界的本质呐。” 露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 “就像这个橘子,从你的方向看过来,你知道看到它的‘一面’——虽然你的大脑告诉你,你已经完全观察并确认了这个橘子的存在,但是,它的背面、它的内部,你都知道吗?不能,你只能靠想象,亦或者其他的感官去感知,寻常肉眼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无法更进一步了。” “然而当你不知这个橘子的背面,不知它的内部状况,你如何能说‘完全了解’?那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通过视觉采集到的信息,是不全面的,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的。” “一个橘子认知不充分,顶多拨开发现它干瘪,不好吃,但其他事物若是认知不够,却未必有这么轻易揭过的结果了。我希望希丝蒂去践行的路,并不普通,别人能够一知半解浑浑噩噩,她不行。” 迪莉娅低头看着茶杯,半晌之后问道:“你不是一直在让她锤炼肉身吗?” “那是为了让她更加熟悉人体,熟悉呼吸,熟悉血液的流动,熟悉内在能量的转化。人体是一台非常精密的机器,由它来作为切入口再合适不过。我不奢求她能完全透析人体的全部,只要能做到七八成,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教给她更深奥的东西……迪莉娅,你是魔武兼修的天才,你应该明白,武者对于人体的控制、掌握、了解,远比施法者更加细致,这就是优势啊。” “所以你之前说被她拧断了脊椎……” “嗯,因为视觉的缘故,她在判断上出了差错,没管好力道——这就是修行中的小插曲。” “那她在开启特异视觉的时候,有没有看清楚你心脏的颜色啊?” “要指责我黑心的你,才是真的没良心。” 见迪莉娅又开始开起了玩笑话,露知道,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她就算有点看法那也默认了自己要求希丝蒂进行的修行内容。 “最近几天你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大动作。” “毫不意外。” 领主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迪莉娅固然接触不多也能感觉的出来,正直归正直,但是对于权力的诉求也不低,现在被一帮疯子盯上,以他的性格能忍气吞声就不正常了。主动出击,必定是他会选择的方式,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将损伤控制在赛瓦堡以外的地方。 要不然三天两头被几个疯子惦记上,堡中的大伙都别干活了,全部都躲城墙后混吃等死算了。 “不过这方面的事务不是我负责的,没法给你开方便之门了。” 领主先生在重用露这个来历成谜的恶魔术士的时候,同样也留了些后手,防备着露鸠占鹊巢,这点“默契”双方心里都有数。如迪莉娅这样实力出众的人物,之所以会半放任地委托以【信使】的工作,也正是因为她和露的关系过近,就算达哈克个人很欣赏迪莉娅,也得权衡其他利益小团体的顾虑。 “特意在这种时候和我提起这个话题,你是在暗示什么哦。” “哈,你心里明白就行。” 好歹也是出身自贵族家庭,有些小动作迪莉娅实在是一清二楚。这半年里打拼出来的声望,毫无疑问会让某些脑洞大开的货色坐立不安,偏生这段时间局势一直都呈现出好转的趋势,说不准就让他们误判了形式,急吼吼地想要卸磨杀驴,踢掉自己这个危及他们地位的碍眼之人。 平时他们没机会下手,不代表他们没有寻找机会,而根据露所说,很快达哈克就会组织起针对邪教的行动,若是没有人偷偷给自己使绊……可能嘛? 迪莉娅之所以让希丝蒂和露混在一起,也是为了防止某些有心人,妄图利用希丝蒂来针对自己。 “你不是蠢笨之人,到时候自己临场应对便是……顺便说一句,我在领主先生那里试探过了,你尽管放手去做,领主先生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些许令人痛心的意外的准备啦。” “喂喂,这样好吗?” “那位领主先生,可是对拖他后腿的人,好感早已经全失。只要不是他亲自动的手,碍眼又碍事的人挂点了,对他而言便是好事啊。” 达哈克还算是个厚道人,现在居然也等不及希望那些人去死了吗?在迪莉娅忙着在荒野趴趴走的时候,显然赛瓦堡的某些人的精力多的没处发泄,天天忙于勾心斗角啊…… “对了,你要是有空的话,最好去见一次那位精灵朋友,顺便帮我转交这封信。” “雪菈?若是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免了,恶魔和精灵之间的恶缘你是不会懂的,就算我和那位精灵彼此间都不存在敌意,但能不碰面还是别碰面了……” 两人的身上皆背负着大量的因果,如果碰面,难免产生不可预料的变数。雪菈封印自己的力量以普通精灵的身份行走便是为此,露的藏拙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大家都有自知之明,就算多有不便,也只能借助于迪莉娅这个媒介进行交流了。 而且,也只能进行与【迪莉娅】相关的信息交流。 “你们两个都这么神神秘秘的,老实说,我心里很没安全感啊……” “你当我们喜欢这种墨迹的方式啊?饱汉不知饿汉饥,等你以后也到了这个层次,就能明白我们的顾虑了。” 第二十章 无声的默契 “你果然让她离开了。” “那可是我看中的好苗子,我没有理由让她平白折损在别人的筹算中。倒是你,我亲爱的领主大人呦,制定出这种如同以卵击石的疯狂命令,你的脑袋是被异物入侵占据了吗?” “该坦诚的我都已经说了……” “说七成,留三分,要是觉得这样就能取信于人,那就奇了。” 接下来会死不少人,而且会死的不明不白,毫无价值——但露并未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她是个恶魔,即使目前再如何与人类亲近,本性中对于人命的淡漠是改变不了的,她没有义务去为一群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人类的死活,去操劳忙碌。 更何况,她对于那个怪异的“教派”,同样深感好奇。似乎了解一些其中内幕和阴谋的达哈克愿意主动去挑马蜂窝,露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要将迪莉娅这个她下了血本的“筹码”去冒险,那便万万不能。 “我们之间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彼此心知肚明,经不起情谊的推敲。你若是失去了合作的价值,不要指望我会冒着风险帮你善后……说这么多,仅仅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有风险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说得轻巧,反正届时死的又不是你自己……给,你拜托我做的东西已经完工了,万一出了岔子可别说是我做的。” 递出去的,是一支密封的透明容器,在多达七重的魔法防护与拘束设置下,正中心的位置,悬停着一团淡紫色的雾气。 “这靠谱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只要你告知我的信息里没有作假掺水,就不会有问题。” ——就算出了岔子,那肯定也是自己有所保留导致的结果,是吧? 达哈克识趣地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纠结,收下了露帮自己制作的危险物品。就双方的立场而言,不可能为了对方的利益全心全意付出,达哈克也从没有奢望仅凭借这一支不曾测试过效用的炼金物品能够万事无忧,只需要它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应有的作用便好。 ============= 迪莉娅并不知晓露瞒着自己和城主达哈克达成了私下的交易,更不清楚即将有一批人因为上层的谋算而要送掉性命。在她想来,即使那些邪教的深浅难明,但有露和雪菈的帮助,局势理应在控制之中。 “唉。” 雪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访客,讶异过后,顿时明白了那未曾谋面的魔女的打算——显然指望那样一名立场暧昧的家伙,站在普通人类的位置上去思考分忧,是非常不现实的想法。迪莉娅的不请自来,说明那个叫做【露西艾拉】的魔女,非但没有去阻止那群人类胡来,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好吧,必须承认,这其实是最正常的发展。 “为什么一副心累的表情。” “只是在感慨某些人脸皮太厚,明明没有什么交情却能自来熟地推给别人一堆难事……把信件给我吧。” 拆开信封,信纸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写。 “……” ——不打算作任何的解释吗?亦或者说,那家伙认为自己的行为并未侵犯自己的立场与利益,没有辩解的必要…… “那个人,没有什么话需要你代为传达吗?” “没有,只是提起你们两个人,露的回应神神叨叨,整一副神棍模样,就是含糊其辞不肯正面应对……” 【嘶,这家伙,尽给我多事!】 雪菈简直要骂娘了——你就不能说两句谎话糊弄一下迪莉娅吗?自己又不是一根筋的人,就算暗地里会有微词但在大局面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昧着良心帮你圆个场也不是不可以……这下可好,迪莉娅又不是傻子,挑这么个紧张的时间段把她踢出来,有在其面前含糊其辞,不惹来迪莉娅的怀疑才有问题。 甚至雪菈都在猜测,露是不是存心来给自己添堵的了。迪莉娅现在的情况很微妙,若是以“保守”的眼光来看待,绝对不能让她在尚未成长起来前,就去面对凶险的危机……然而即使雪菈同意让迪莉娅过早接触各色的挑战,也不可能是眼下这种十死无生的局面。 很明显,那名魔女也是这么想的。 问题是,这样的安排,迪莉娅可能安心接受吗? 认识迪莉娅也有一段时间了,雪菈明白,她算不上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类,但是三观始终不曾偏离太多,尤其是过去日夜牵挂的亲人生活安定下来后,缺少了压力的迪莉娅,过往被压抑的本性渐渐浮现了出来——她经常会遇到一些态度激烈、强硬、排外的人,初次打交道的经历未必有多美好,可只要对方没做出出格之举,迪莉娅的耐心往往都很好。 像这样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动摇,绝少半途而废,很多时候都会表现出固执的一面。如果让迪莉娅了解到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断然不可能置身事外……那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呢? 露的做法是——将这个难题一脚踹给雪菈……换成别人她可没这般放心,万一托付的人被真挚的嘴炮说服了呢?很多文学作品里不常有这种桥段吗?但雪菈的话,露可以放一万个心。 “带上你的剑,让我见识下你这段时间的成长。” “好啊!” 以雪菈作为对手,来检验自己前些时日的变化,迪莉娅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大战在即,雪菈提出了这种要求,于情于理都没什么毛病,纵使迪莉娅稍稍感觉今日的雪菈态度与平常有些不同,在那跃跃欲试的挑战之心的作用下,也就销声匿迹了。 ============ “场地就在这里,豁出你的全力进攻吧。” “雪菈,你不用任何武器吗?这段时间我还是小有心得的,这么托大小心翻车呐。” 话虽如此,迪莉娅不会因此而小瞧对手——以前只是知道雪菈很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游历,加上与灵剑的磨合,如今的迪莉娅比之过去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面前的精灵,身形不动,架势随意,气息仿佛与周遭环境完全融合,随着流动的风变而变,纵使迪莉娅全神贯注,也无法寻找到气机的破绽。找不到突破口,雪菈又摆明了自己不会先攻,迪莉娅只能采取强攻,力求在过招中寻觅到一丝机会。 “嗯……” 人们常说精灵族最擅长同自然勾通,尤其是植物草木这样富含生机同时也少杀伐之气的生物,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金铁刀戟这样充满了血腥的“死物”,在精灵们的感官中同样丰富多彩。只是因为精灵们的天性使然,通常不太会去往这个方向深挖,但雪菈涉猎之广显然和寻常的精灵族人大不相同。 迪莉娅灵剑出鞘的刹那,逸散出的剑音,落在雪菈的耳中,便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 都说一个人的经历,会改变她之方方面面,言行举止,性格情感,莫不如此,拔剑、挥剑、伤人、斩人同样也在其范畴之中。精擅使剑的高手,就能从出鞘的那一声剑鸣之中,知晓敌手的深浅;更进一步,能从中感知到对手的心境变化也不是不可能。 而作为能够沟通、聆听万物的精灵强者,雪菈仅仅凭借一道剑音,迪莉娅半年来在战斗中的感悟便已经浓缩于此,尽数展现在她的耳中。 要说与过往的迪莉娅有何不同,最大的区别,便是以前不曾有的“热情”。 一个缺乏目标的人,就算剑艺再怎么精湛,他的剑也是“死”的——他的剑只能砍杀眼前的敌人,眼前没了敌人,手中的剑就暂时失去了意义,这样的人挥剑所发出的剑音,是死气沉沉的,充满了机械与重复,无趣的很。 “唔!?” 全神贯注,一剑斩出,明白雪菈远比自己强的迪莉娅,在第一剑就毫无保留。可她剑路行至一半,忽感自己神智有那么一刹那“宕机”……难以言喻的怪异与不协调之感,侵袭全身。 或许是她的错觉……但迪莉娅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应当确实有一小段时间出现了空白。 “是你搞的鬼?” “嗯。”雪菈非常爽快的承认了,“格斗和剑斗的经验,你并不缺,我在这一块领域上的成就,也不适合以老师的身份和你切磋指导,所以……” 雪菈的声音尚在迪莉娅耳边,不曾说完,但她的拳头已经重重地猛击在迪莉娅的腹部。疼痛、以及剧烈的冲击力,登时让迪莉娅倒飞出去,失声惨叫。 【什——什么情况……】 “这个世界上不乏神神怪怪的伎俩,如果仓促遇见且无对策,被阴翻的猛人强者不在少数。站起来,这一下就把你打蒙的话,我建议你回去闭门深修个一二十年再出门比较稳妥。” “咳咳咳……” 吐掉血沫,抹去嘴角狼狈的血迹,迪莉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努力平复着乱作一团的肺腑内脏。 “武者往往会非常信赖自己在战斗中养成的直觉与感官,尤其是气息气机,通常对其抱以的信任会超过耳目。由于通过这种方式,容易达到料敌机先的效果,所以武者们对其抱以的信任完全可以理解,但……假使这些也不可靠了呢?” 这是教学,也是切磋,雪菈并没有掩饰自己所使用的手段,堂堂正正地将其告知于迪莉娅:“武者们常说‘眼见为虚’,皆因人之双眼,相当容易产生错误的判断——这是基于【光】和【视觉】得到的信息。人类的眼睛所能看见的事物,届是光在反射后呈现出的影像,由于人类视觉所能捕捉到的‘光’的范畴相当小,通过视觉得到的信息极为容易被外在因素干扰、误导。” “而通过【听觉】捕捉到的【声音】信息,没有那么直观,但相对的,也没那么容易欺骗。故此,武者们对耳朵捕获的信息,通常觉得可信度要高过视觉一些。” “而眼睛、耳朵皆有局限性,有些生物能捕捉到人类看不到的光,也有很多生物能发出、接受人耳听不见的声音。通过修行,能极大的拓展这些生物种族先天的局限性,但终究存在……所以,武者们需要一种可信度更高的感官。” 这就是武者们所推崇的名为“气”的事物。 相对于施法者他们系统而严谨的知识体系,“气”这种事物显而易见更加抽象,在相当长一段历史中,武者都缺乏一种具有指导性的修行思路,直到和远东大陆的文明联系交流,双方取长补短之下,才渐渐统合出相对系统的体系。 “武者推崇的‘气’,更接近于一种哲学层面上的思辨,你能更加深刻地认知世界、认知万事万物的联系,就能够更细致地感知‘气’的变化。显然,迪莉娅你已经在自己的人生中,摸索到了一些皮毛,但只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你的认知过于浅显,所以你能得到的信息仅仅是在同水平的视觉听觉下,更为可靠,依旧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就好比现在……” 一瞬间,迪莉娅的所有感官中,【雪菈】这个人的信息集体消失。与此同时,迪莉娅腹部再度遭到了重击,直到痛觉击溃了她的神智,迪莉娅才重新确认到了雪菈的存在。 “明白了吗?” 雪菈不再上前攻击,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迪莉娅重新站起,恢复过来。 其实硬要说,她这么做有些揠苗助长。 这些体验与认知,正常情况下,需要迪莉娅通过自己的个人经历,逐步明了,自发醒悟其中关键。而现在雪菈在迪莉娅尚未自我突破认知的情况下,提前将超出她自身能力与境界的理念灌输给她,是有风险的——一旦形成了知见障,对迪莉娅的成长相当不利。 “假如你的所有感知感官,全部不可靠,你该如何做?” “咳……这么说的话,我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你布下的牢笼中……突破是不可能的。” “不努力一下吗?” “过了今天你这一关,我就能真的掌握更高层次的力量了吗?如果我纠结于‘我要赢’这一块,我今日的一切努力,也都是你刻意引导下的结果,我说的对吗?” 以这种方式变强,就等同于把食物用汤勺舀到自己嘴前喂食一样。吃了食物后有力量,能够站起来跑跑跳跳了,但下次饿了,还是同样的情况。兴许下一次就能自己学会吃饭,但谁能保证时间足够,场面容许呢? 终是治标不治本啊。 “再来打我吧。” “喔?” “被你这么暴揍,我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时间很难整理出思路……那不如先让身体记住这种被揍的感觉。” 蠢办法。 但却是好办法。 明白先放下功利心,就这样的表现,雪菈已经暗自松了一口气。假使迪莉娅一门心思要硬碰硬,那今天她就只能下狠手,把她打到再起不能了……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代价太大。 当然了,既然迪莉娅都提出了这种要求,雪菈也不会辜负对方的心意——还是把她打到再起不能吧。 那个教派的事到时候慢慢和她说清楚好了。 雪菈抱着这样的想法,分神的瞬间,迪莉娅突然暴起,寻思着这丫头打着小聪明正要教训教训她,再度掩去自身行迹准备着手反制,却不料迪莉娅并没有因为感官受制而有所迟疑,剑锋折向,准确地向着雪菈的实际身位反击而来。 事先说过不以剑技武技同迪莉娅切磋,此时雪菈也没有食言,仅仅是凝聚魔力于手掌,稳稳地接下了迪莉娅的反击。 无比锋利的剑刃,好似撞入棉絮一般,被雪菈轻飘飘地化去劲道。而在接触的刹那,迪莉娅的小动作也全部被她所发现。 “不赖嘛。” 人的感官会被欺骗,但是剑不会为外物所扰。迪莉娅本人虽然距离人剑合一的剑者境界还有很远,但神剑有灵,精心护养下要与其产生共鸣,倒也不是什么过于艰难的事。 迪莉娅正是将自己的精神与灵剑同步,借着手中的剑来感知周遭的变化,尽管以她现在的水平显得非常笨拙……至少,这说明她在同样环境下面对敌人的时候,起码,还有拼死一战赢取微弱生机的可能。 …… “果然还是我暗示的太明显了嘛……” 迪莉娅自始至终没有发表异议,想必在雪菈发起她当前绝对赢不了的“测试”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明白,雪菈在阻止自己前去掺合那处乱局。 那么她知道露她们,拿人命往坑里填吗? 大概是不知道的,不然迪莉娅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留下。 “我这是何苦来哉……” 尽管迪莉娅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选择让雪菈打昏,可这样的信任,反过来对于雪菈而言更是一种无形的强势姿态——我选择信任你,那么你能回应我的信任吗? “逃不掉,躲不开,正是命运。你不去,她不出,总有人要去……” 第二十一章 崩坏的人形 第二十一章 “……你不该来的。” “自作主张地把麻烦推给我不说,还特意来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丢炸药……你倒是给我一个原地掉头折返的理由。” 在前去邪教占据之城的必经之路上,雪菈被一名意料之中的人挡住了去路。只一眼,她便明白,眼前这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少女,便是迪莉娅口中的【露】。 “魔气内敛,近乎神圣……你绝对不是自称的普通‘魔族’这么简单。” “彼此彼此。” 掩去敌意,露向着雪菈行礼,说道:“这次并没有人来拜托我,而是由我自发地留在此处,阻挡不请自来的客人……雪菈亲,你我神交已久,为什么不寻一处闲适的角落,大家坐下来展开一些有趣的探讨和交流呢?” “说得好,我恰巧知道附近城里有一家环境不错的茶楼,你若有意,我不会反对。” “那就是谈不拢咯?” 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侧过身子,作出了备战的架势:“一招为限,谁胜出就听谁的,你看怎样?” “可以。” 两个同样心事重重的女人,互相行了战斗礼节,随后双方极为默契地同时扬手,旋起的两道风流各向对方袭去,在二人面前纠缠、交融成一团。承载着两道截然不同的魔力灵气的空气压缩团,内部此刻正发生着剧烈的碰撞。 足足过去了近半个小时,两人齐齐轻叹一声,同时驱散了自己的力量,本来已经到达爆发的零界点的气压团,顿时变成了无根之木。 “我输了。” “我也没赢。” 气压团在两个猛人的压迫下到底是没能炸开,而是以更为安静平和的方式,重新融入大气之中。场中的两人,在微风的吹拂下,你盯我,我瞪你,视线僵持了好半天。 雪菈和露,谁都没有探到对方的底子。 如果硬要在这里分出个高下,不是不行,但势必会弄出巨大的动静,届时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可就大大不妙。两人都很识趣,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没人胜出,谁都没有强行要求对方的权力;可是两人也谁都没输,固执己见做自己的事,对方同样没有理由来阻止。 “你依旧要往前走吗?” “答应了别人的请求,就没有食言的可能。”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急吼吼地帮那个笨蛋揽下因果。” 看着雪菈一步步前行,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露并么有上前追赶。雪菈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反过来说也促成了预期之外的变化——在露的计划预案中,备有迪莉娅出现的可能,也有一切无事的可能,但雪菈不顾与自己见面会导致的连锁反应,孤身一人前来的概率,一开始是被露放置在最后的,结果最小概率的事件,反倒是发生了。 迪莉娅是给对方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这样一名超凡之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打点一切? 果然,现世的生灵的思维方式,毕竟还是和魔类有所不同的,在不违背个人底限的前提下,很容易因为感性和冲动而行事。露不会认为雪菈会和那些年轻气盛的二愣子一个德行,但不得不承认,她这种率性而为的性格,着实给露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尽管能弥补,但终究是麻烦呐。 “冷静点,冷静点,这里不是魔界,不能把那边的一套用在这个世界……” 魔族擅长的那套是啥?无非就是下黑手往死里坑呐。那一方世界,可没有什么礼义廉耻,露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显然不可能会是个道德圣人。遇到麻烦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阴损恶毒的方法去解决,实在是魔族骨子里的本能。 =========== 本来雪菈是不会踩进这个泥潭之中的。 那一日她带着一批平民从城里突围逃出,就是存了不趟浑水的念头——如果只是一群信仰着邪恶宗教的疯子在搞事,如何能成气候? 而如雪菈这样在精灵族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又为什么会隐姓埋名,往人类的城市里钻?从一开始,她便是有目的而来,这点瞒不了露,同样也骗不过迪莉娅。 “这……脚下的土地正在死亡!?” 方圆十几里的土地,早已经被雪菈划分为生命的禁区,但今天再次涉足,她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要严重——荒漠荒漠,人们通常认为的不毛之地多少也是有顽强的生命扎根的,可眼下的大地,生命已然完全消逝,万物销声,一片死寂。 等等……这种情景,似乎有一些眼熟…… ——这不是恶魔们的伎俩吗!? 恶魔在这片大陆早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距离上次魔界恶魔入侵,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但雪菈面前呈现的景象,的的确确和过往的高位恶魔所使用的恶毒魔法非常相似,只不过恶魔们不会这么无聊,他们会保留土地一定的活力,用以发挥腐化魔化的效用,而不是像眼前的这样,彻底根绝生命留存的可能。 这绝对和那个魔女脱不了干系! 雪菈将意念下放至地脉中,非常轻松地找到了土地死寂化的源头……与雪菈猜想的一样,正是市镇的中心地带。 …… …… “该杀!你们这群低贱肮脏又下流的异端,真该全部抽筋扒皮,死上三天三夜!” 战斗已经结束了。 被上层欺瞒,斗志昂扬地来到这里伸张正义的士兵们,就如同泥牛入海,甚至没有泛起什么波浪,就尽数被杀死在这片土地上。就连雪菈都要退避三舍的黑幕,怎么可能是一群普通的士卒能够抗衡的呢? 当真就是被骗来送死的。 但是,这些惨死的士兵,已然发挥了他们的“价值”。 出发之前,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自然是要吃一顿好的,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战斗嘛。饭菜好吃是好吃,但是谁能想到当大伙沉浸在难得的美味肉食中的时候,无色无味的气体已经顺着气管吸入了体内,顷刻间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之中。 如果这时候有人上火流了鼻血,多半会发现,自己的血液中有零零星星紫色的斑驳。不过几分钟过后,这些紫色的杂质就彻底融入血液,发现不了端倪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种阴毒的魔法,分裂成大大小小的“片段”,隐藏在这些士兵的血肉之中。单独分散的情况下,是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迹象的;就算被杀死,血液飞溅,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有当全部士兵尽数死亡,血液中隐藏的魔法片段渗入泥土和大气,彻底整合,才会发动完整的魔法。 至于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忠心耿耿的士兵,以这般墨迹的方法发动魔法呢…… ——看看这个不断地咒骂,却又不成人形的异形,便能理解了。 “它”勉强保持着人形,全身仿佛受热融化的蜡人一样,肉泥血浆不断淌下,滴落在脚下后,又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的作用下被牵引着,重新凝聚到“它”的身上,如此反复,痛苦不堪。 “它”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形体不至于分崩离析,不过比起这幅恐怖的尊容,这位兄台还有十足的中气骂街,显而易见,“它”的情况不算糟糕。但比起“它”,周围的地面上,大量软趴趴且不再动弹的肉泥,状况就不太一样了。 这些侍奉于同一个信仰的“教友”,似乎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看,在这次自杀式的攻击中,没能撑过去。整片城区除了实力最强的大祭司,集体扑街,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还留有生机的模样。 没有察觉到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前来送死的蠢货,竟然携带着致死的恶毒魔法,依旧像往常一样准备拿异端的血肉来祭祀自己的信仰的大祭司,十分“顺利”地将藏于死者躯体中的魔法残篇,汇聚到了城市中心的巨茧之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过去信徒们争相渴求的“神恩”,转眼间变成了催命符,他们的肉体顷刻间崩溃,灵魂更是因为依存于那个巨茧,在其受到了魔族的邪恶魔法的攻击的时候,就受到了牵连,飘摇如风中残烛……他们没有大祭司那样强大的个人实力,随着肉体的崩坏,灵魂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团不成形体的肉泥。 方圆十几里的土地,同样承受了这恶毒魔法的余波,彻底失去了生命活力,沦为死寂的世界。 “真是相当冷酷的手笔呢。” 行至此处,雪菈的脸庞无悲无喜。 为什么这下暗算,会如此“卓有成效”?毕竟在雪菈的印象中,以那种腐化大地的恶魔法术为原型演化的魔法,强度总该有限,只一发就能将藏匿此地的存在重创,未免魔改的过头了吧? 而现在,雪菈看着眼前的景象,明白了。 那些士兵体内的术式只是个引子,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他们的灵魂。数百个灵魂,将这个魔法的效果,放大了数百倍。 “是……是你!那天冒犯了吾神的异端邪祟!” 大祭司看到了步步逼近的精灵少女,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异端,杀!杀!——杀!” 第二十二章 销声匿迹之人 第二十二章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尖耳朵,当时横插一手,大祭司所侍奉的“神”早已能降临于世,何故像现在这般,只能以“茧”的形态吸取养分,望着近在咫尺的世界,却始终踏不进门! 雪菈,无疑是他现在最想杀死的异端。 “杀……杀!” 饱含杀意的怒吼,从那溃烂不堪的丑陋形体中发出,带着一股浑浊低沉的杂音,摧残着雪菈的听觉神经。 “大半年的时间,你依旧毫无长进。” 借助于外力一步登天,此前还能够和自己过上几招的大祭司,如今失去了“神”的恩惠,悍勇虽在,却已经不值得雪菈多看一眼。 “口出狂言!消耗了大半力量的你,比起现在的我都差了许多,还敢来这里送死?正好!你所犯下的罪行,便在此地一一赎还吧!” “幼稚。” 面对铺天盖地向自己席卷而来、甚至掩去了阳光的血浪惊涛,雪菈鄙夷地皱了皱眉,素手轻轻扬起,顿时璀璨灵光自指尖升起,本已经死寂的空气为之一颤。极具腐蚀性的血色浪潮,宛如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寸土不得进。 “你之‘强大’,仅仅是通过外力堆砌起来的假象。没有那家伙的意志在背后帮助你,空有庞大的力量却没法有效地转化成攻击手段,只能拙劣地将其一股脑压过来……别说我现在还有几分反抗的力气,就算我跌落凡尘,彻底失去力量,遇上现在的你,也是分毫不惧。” 雪菈向着大祭司的方向,手指竖直着划下,指尖的灵光将雪菈面前的一切事物,一分为二。叫嚣着要杀死雪菈的大祭司,毫无还手的余力,与整座城市一同被平整地切开。那不断溃烂、又聚合复原的丑陋躯体,在此之后失去了再生的力量,大祭司与其余的“教友”,外观上再无任何区别。 但这座死亡的城市中,有一个事物丝毫不受雪菈攻击的影响,纹丝不动,表面连一点的损伤都没有。 雪菈从没有幻想过,靠着状态不完全的自己就能独立消灭茧中的存在。此前她已经破坏了一次茧中之物的计划,本该销声匿迹的雪菈,这次又来刷了波存在感,就算那一记灵魂献祭增幅后的魔法不是雪菈干的,茧中之物此次也一定记住了雪菈。 先后两次挑衅,双方之间的仇怨,显然无可化消了。其实露下的黑手,已经算是成功了,即使雪菈继续摸鱼旁观也无妨,可是受了别人的信任,哪有可能对此置之不理?更何况,数百个战士的灵魂,自此消散世间,不入轮回,这么惨烈的代价,就仅仅为了满足那些人类贵族的野望? ——不可能! 达哈克的手段,同样让雪菈不满。 她知晓很多黑幕下的秘密,此前也对达哈克领主心存侥幸,希望他能安安分分地在毁灭后的大地上,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只是对方明显辜负了雪菈的期望,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染指那份危险的力量了。 雪菈完全能猜到,对方会以各种正当的理由说服自身,以至于牺牲了数百个忠心的战士,也毫不心疼。想想也是,如果能夺取那种超凡的力量据为己有,区区几百个士兵的损失,根本不在话下。 “嚯嚯,一个人造的‘神’之幼体……不得不说,人类是个非常有想象力与创造力的种族,不是吗?” “等我把仇恨都拉走了,你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啦?” “咿~也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我要负点责任的话,之前就已经将你拦下了。”露大大咧咧地走到雪菈身旁,看着那不断尝试,徒劳地汲取周围地脉的力量的巨茧,说道,“我作为帮凶坑害了那么多的士兵,你好歹是热爱和平的精灵族圣者,竟然连一句呵斥都无?” “谁会心大到,觉得一名恶魔,有义务阻止一桩阴谋,一场惨烈的闹剧?” 雪菈摇了摇头,神情淡漠地看着巨茧,说道:“没有你,那个人类同样会尝试着火中取栗;少了你,今天就未必能万无一失……虽说是人造的伪物,但这家伙的力量生猛的很,我为了延缓降世的时间提前发难,都落得个半残的下场,这家伙岂是那么好应付的?” “雪菈,当初负责这个胆大包天的项目的人,还有幸存者吗?” “你那边的人类领主不就是知情者?” “一个只知道些许皮毛的家伙罢了。” 达哈克为了拉拢露来帮忙,可是给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甚至“开诚布公”地将他所知道的秘密一一道出,暗示露可以在这次行动中分一杯羹。要说诚意,确实够了,拿得起放得下,没有固执地幻想着独吞所有好处,宁愿先封印了这个定时炸弹,再和别人一同分享剩下的好处。 尽管见识浅薄,目前而言,露对达哈克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恶感。 “能够预见到蚀妖的入侵,然后主导策划了一个专门针对蚀妖的人造神计划,这样的大能,怎有可能如此草率地死去?” “你当真确定这玩意,是为了应对那些天外来客?” “毫无疑问。” 即使在魔界,要论对侵略者蚀妖的认知了解,也鲜有人能胜过露。被这群邪教徒尊奉起来的人造神,看似与那些能同化生物血肉的蚀妖类似,同样对血肉有着异常的执着,但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被它的力量“感染”过的人类,明显对于蚀能有着极强的抗性,硬要形容的话,仿佛生出了【抗体】一样。 正因如此,在蚀妖降临的那天,被幼体人造神所蛊惑堕落的人类,集体逃过一劫,自此对人造神死心塌地。想想也是,往日孱弱的一介农夫,不但获得了比资深战士还强大的力量,甚至被蚀妖打伤也不会变成怪物,这不是神迹还会是什么?就算还保留着些许理智和判断力,在死亡的威胁下,也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我从未听说过。我隐姓埋名来到人类的社会,也只是听说有一帮疯子想要轻率地踏足禁忌领域,并不知晓这背后还有其他的内幕。” “可惜了,对方有意躲起来了。” “如果真有那样一名发起者,我觉得应该失踪有一段时间了。照你的逻辑,这个人造神不该是现在这样疯狂引人堕落的模样,这更像是失控了一样……再者,蚀妖降临的时间,人造神的工程显然也没有准备完毕,对方真的预知到未来灾劫的话,不可能在进度上犯错误。” 巨茧尝试了许久,始终没能汲取到成长的养分,忍不住开始闹起了“别扭”。 “好任性的‘宝宝’。” “先塞给对方一份下了毒的饭菜,然后又彻底切断了伙食供应,发发脾气也在所难免的啦。” 一顿饭就要吃上百个人,一发脾气就地动山摇的“宝宝”,还是有些让人心里发慌的。但这破玩意还得了一块免死金牌……至少在露想出将人造神的力量正确导出利用之前,这枚恐怖的定时炸弹,还不能拆掉。 ============= “这就是你野心的回报……自己悠着点,我可不希望哪天醒来,得到领主大人您变成怪物的消息——杀你我可不会犹豫的。” 本来那几百个士兵是没有去死的必要的,但在赛瓦堡的住民看来,这几百人的“牺牲”,换来了剿灭邪教的辉煌战果,人们庆幸还来不及呢,自然就不会有人深究其中的猫腻。 露也不得不承认,达哈克的算盘拨的很精。 “那么你得到自己中意的报酬了吗?” “还不赖,多谢领主大人的慷慨了~” 光靠雪菈一人,镇压不住蠢蠢欲动地人造神,可加上一个阴戳戳的恶魔就两说了——露从人造神的茧中抽取了好几份它的特殊力量的“样本”,其中一份略加处理后给了达哈克之外,剩下的全部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反正雪菈也没有研究人造神力量的欲望。 “另外,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领主大人。” “什么问题,请说。” “你说过,这一项人造神的计划,你仅仅只是外部知情人员,很多问题相信问了也多余,我就不多嘴了。不过,我很好奇一点——人造神计划的过程中,有没有出现过工程停滞的情况?或者说……除去最后的失控,此前有没有发生过事故?” “我对这个大工程的细节,知之甚少。”达哈克一本正经地说道,也看不出是否真心实意,“但如果你要问事故的话……确实有一次,因为我所不知的原因,整个工程暂停了大约半个月。” “进度完全停滞地那种?” “没错。” “那你还记得大约发生在多久以前吗?” 达哈克认真地思忖了一番,最后确定地告诉露:“差不多三年零七个月。自从那次骚动过后,似乎整个工程再也没有吸收过新人加入了。” ——时间过去很久了,三年多的时间,足够对方将整块大陆走一遍,想要寻找到那个人的踪迹,不简单呐。 第二十三章 离开 第二十三章 迪莉娅回来之后一直对露不理不睬,独自生着闷气。 她宁愿露继续对自己隐瞒,也好过将当天的内幕一股脑全告诉她。几百名战士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丢了性命,连灵魂也灰飞烟灭,这事固然令人愤慨,只是迪莉娅明白自己自始至终也没为他们争取过什么,哪来的资格去指责露? ——自己有能力去消弭灾祸吗? 没有。 ——威胁有没有被解除? 毫无疑问。 ——赛瓦堡的人们对这样的结果满不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哪怕死了不少人。 ——牺牲者的家属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不接受又如何?更何况,领主发了相当丰厚的补偿金,足够让牺牲者的家属过上不错的日子……既然如此,死也是死得其所嘛。 几乎所有人都皆大欢喜,是好事啊。 “迪莉娅~还在纠结呢?” “不成吗?” “呃……”露略显局促地抓着鬓角,说道,“那要不你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免了!” 迪莉娅很是嫌弃地将凑近的露的脸蛋推开,没好气地说道:“现在赛瓦堡乃至周边很多村落据点都在庆祝扫除了一个大毒瘤,我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是找不痛快嘛?再说提出这种阴损计划的人是达哈克,不是你,我还不至于主次不分,胡乱发泄。” 知道了内幕后,迪莉娅已经不再对达哈克的称谓用敬语了。实际上,她甚至都在考虑带着希丝蒂离开赛瓦堡,另觅居所……当然,碍于目前达哈克在居民们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高大的,此时掀桌影响不太好,更不用说仅靠她自己的力量,如今能不能抗衡获得了新力量的达哈克还是两说呢,闹翻的话势必会把雪菈牵扯进来。 最后还是露保证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希丝蒂的安全,迪莉娅才打消这个念头。 “我说,最近实在郁卒的话,为什么不出去散散心呢?” “嗯?你这是要赶我走么?” “看着周围的人被蒙在鼓里,将本不该有的‘牺牲’,视为理所当然,很憋屈,对吧?明明领主没有把大家伙的命放在心上,却纷纷对他歌功颂德,是不是觉得眼下的和平,显得虚假又易碎呢?” “……” 迪莉娅没有回答露的问题,但她的沉默,无疑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对于眼下的和平,着实不安。这一次,达哈克能够牺牲掉几百个士兵,下一次,他又会将谁推入火坑?达哈克的声名现在非常好,而露……也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踩刹车的人。 假如有一天,雪菈的存在妨碍到了他们…… “别胡思乱想。”露一记手刀打断了迪莉娅的遐想,“那只精灵,把自己的立场绑在你身上了,即使我无情无义,碍于共同的利益也不可能对她下毒手。” “哼。” 回应露的是迪莉娅的一声冷哼。 显而易见,虽然迪莉娅没有对露大发脾气,但之前她的作为,着实大大减少了迪莉娅心中的印象分。 “好啦好啦,你再这么下去,希丝蒂也全看在眼里,她会担心的。” “啧,这种时候把我妹妹抬出来……” 嘴上虽然抱怨着,迪莉娅实际上倒也被露说动了——她最近心情不佳,是瞒不了自己的亲妹妹的。 “你要把我打发走,多半有点小心思对不对?我先要声明呐,这里的人们尽管与我非亲非故,但你不能把他们全当做鱼肉随意宰割!特别是达哈克……你可是身份尊贵的高等魔族啊,怎么能让他这样心术不正的家伙予取予求。” “……” 露觉得迪莉娅貌似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都要怪雪菈那只多管闲事的精灵,原来迪莉娅是多么听话的小姑娘啊,自从雪菈横插一手,导致迪莉娅的命格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心态和眼界,方面也在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都依你,都依你!” “你这反应真是可疑……” “闭嘴,没有什么事的话,就给我立刻动身离开!现在!马上!” …… …… 露匆匆忙忙赶走自己,嘴上不说,但刻意表现出来的焦躁神情,已经暗示了迪莉娅很多信息。 “已经有人对我开始不满了吗……” 尽管没有人心大到当着迪莉娅的面说三道四,但是有些小道消息,想要完全瞒住她根本不可能。因为这次行动的战士集体阵亡,而迪莉娅却在关键时刻“不知所踪”,指责她暗怀心思的有,骂她贪生怕死的也有,并且这样的舆论传播速度,异常的快。 不用说,一定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迪莉娅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领主达哈克,毕竟这个人现在在迪莉娅心中的诚信度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但转念一想,如此浅薄又无趣的伎俩,若是出自这个演技出众的中年汉子,那未免太儿戏了一些。 不是达哈克的话,那就是其余的一些高层了。 借着这次出击的机会,达哈克将军队中不听话的刺头送入了地狱,其余一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可能就生出了不安的情绪。他们或许察觉到了什么,迫切想要剪除达哈克身边的势力,思来想去,迪莉娅就是最好下手的那个人了。 鼓动舆论,针对迪莉娅在周围的村庄聚落的声望,试图在领主耳旁营造一种威胁论……这样的小手段,实在经不起推敲。但达哈克很有可能故意“难得糊涂”一次,顺势而为对迪莉娅发难。 那样的话,希丝蒂的处境就会有些难堪了。虽然有露罩着,安全是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流言蜚语对少女造成的伤害,迪莉娅却不能无视。 与其被动地被坑,还不如先走一步,抽身而去呢。 那一日,雪菈和露两人将人造神彻底封印起来,托某人的福,方圆十几里的土地完全干涸死亡,周围的危险怪物被一扫而空,荒凉归荒凉,却是难得安全。本来需要走水路,绕好大一个圈子才能走出这块荒原,如今只需要通过废弃的关隘就能离开。 被半驱半赶,离开了赛瓦堡的迪莉娅,便准备从这里出发,去往灾后的大陆其他的地区。 露说,就当做是游历,积累见识,散散心情。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那些怪物,这泛滥的程度,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吧。” 蚀妖能把生物的尸块血肉随意拼接、转化成同类,而迪莉娅一路走来,所遇见的蚀妖密度远远超过了赛瓦堡所处的那块荒原,换而言之死难的人数……迪莉娅忍不住在想,或许以前达哈克领主抱怨过自己的领地地广人稀不发达,可照自己亲眼所见,好像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人口密度小,相对的蚀妖侵蚀转化的效率就不高,扩张速度慢下来后,人们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组织起来,应付这些来自天外的邪恶怪物。至少就迪莉娅的经历,自从最初的一个星期之后,蚀妖几乎就没有大举进攻、消灭百人以上的人类据点了——要么像赛瓦堡这样艰难地守住了寸土之地,要么就是城破人亡,活着的人都分散开来,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广袤的荒原上,抱团取暖。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找到些村落补给一下,现在看来是想太多了。” 迪莉娅检视了一遍自己的灵剑,幸好这剑材质特殊,砍了那么多蚀妖也没出现刀刃缺口、卷刃的情况,可她自己明显没有灵剑那么经得起折腾,连番的战斗,迅速消耗掉了迪莉娅的体力,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先寻一处落脚点整顿整顿。 这种走半小时就得遭遇一波蚀妖的路程,迪莉娅是打心眼里不想享受了。就算她在离开赛瓦堡前带了不少补给,如此折腾下去也不是事……别补给消耗光了还没找到靠谱的堡垒城镇,那可就爽透了。 不过,这片地方蚀妖这么多,也说明附近一定有个大城镇被屠戮过。迪莉娅相信,人口密度大的城市,总得有个把能打的人吧,当时的天灾再如何突兀,也不至于一瞬间整座城都被包围逃不出来……仓皇出逃的人们缺少粮食补给,是没有能力长途跋涉的,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避难之地不会太远。 迪莉娅翻出了地图。 经过了蚀妖的“洗礼”后,人口数量不用说,一定是呈现断崖式的下跌,人类的文明与国度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蚀妖战斗力再强再难应付,也不至于把地形都掀个底朝天,所以地图的可信度还是有的。 迪莉娅首先把地图上标注的村落、城镇、堡垒,统统划掉。 她也不清楚哪些地方的人们成功保护住了家园,保险起见,这些地方一个也不去,十有八九都成了蚀妖的大本营了。 然后地形平坦开阔的地区也基本排除在外——逃难的人会本能地往偏僻、崎岖的地方跑,不太可能选择四面受敌的平原地区重建家园。 接着就是…… ——水。 无论如何,幸存者们想要活下去,离不开水源。感谢蚀妖不具备污染水源的能力,至少人们不用为了水质的安全而伤脑筋,而只要找到稳定的水源,同样可以通过种植作物来获取食物——总之往这些地方寻找,见到活人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先别去管露那家伙的嘱托了,目前我能不能安稳地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呢……” “能孤身一人砍掉一打蚀妖的人,如何也说不上弱了。” “——!!” 刚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搭了个临时帐篷的迪莉娅,还没有来得及躺下歇息,冷不丁地就被身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阴魂不散的声线……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动动脑子啊,你可是我来到人间后下的一笔大投资,我哪可能轻易放你出门冒险。” “露!你怎么……也……也跟来了……” 剩下的话全部赌在了嗓子眼里。 迪莉娅无暇去思考对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露西”——呈现她面前的露,无论怎么看都比印象中的魔女小了一号,如果说之前见过的露的外貌,是未脱稚气的青涩少女的话,现在的便是仍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幼女了……就连头上那对漂亮的蓝色双角,也明显短了不少。 (捏) “我知道你现在大脑很混乱,就不纠结你的冒犯啦。” 露一巴掌拍开迪莉娅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达哈克那家伙变强了不少,我的本体不能冒着被他察觉到的可能,和你说太多,所以只能先向你隐瞒了一些东西——对,不用继续瞪大你的眼睛,就和你想的一样,我算是一个分身,一个化体。” 迪莉娅很快就理解了当下的状况。 和露、雪菈这种动不动就神神叨叨的家伙混在一起,有一点非常好,那就是迪莉娅对于各种奇怪的事态、异常的发展,接受能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她在几秒钟内,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出了清晰的逻辑。 “敢情在去对付邪教徒们之前,你就在着手策划让我离开了?” “严格来说,让你各地来回跑,增进各个据点的幸存者之间的感情,也是我本体的主意——你看,这不就顺理成章地给了达哈克这种控制欲强的统治者‘疏远’你的理由了吗?” “……” 也就是说,从最初的时候,露就大致摸清楚了达哈克背后的秘密,长久的“合作”只是在不引起达哈克猜忌的情况下套对方的底细。把自己“赶走”的操作,同样是为了迎合达哈克的心理变化。 “你……你们就这么肯定达哈克在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后,心态会发生变化吗?” “当然没法确定啊,所以才会有把你‘赶走’的操作不是么?” 幼女露说的含蓄,但迪莉娅好歹反应过来了。 自己因为“流言蜚语”而选择离开,很明显,在道理和逻辑上,过于牵强了一些,与其说是心灰意冷,落在达哈克的眼里,怎么看都更像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可是由于自己的离开是露一手促成的,就又多了一重意味——露砍掉自己左臂右膀的行为,无疑是在向达哈克主动“示弱”。 被露这么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一番“你现在超勇的”,哪怕达哈克再稳重深沉,也难免会产生一丝飘飘然的感觉来——毕竟,他能为了获得力量,苦心经营这么久,骨子里一定有着对强者身份的渴望……与自信。 “折腾,使劲折腾,我看早晚有一天你们得把自己折腾进去。” “哈哈哈哈不搞事的那还是恶魔吗~” 幼女露很没有淑女风范地捧腹大笑,如果换成少女露肯定不会有这么糟糕的举止。迪莉娅自问自己被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好一段时间了,这两者之间的呃细微差别,多少能分辨出来。 “我们是同一个人这没错啦,但性格上可能会有一些差异。” 幼女露大大咧咧地承认了。 “反正我不是‘本体’嘛,不用考虑那么多,哪怕是想要害人坑人都要思索往后三步……一言蔽之就是我没本体那么鸡婆啦~” “……” 就这么直爽地拆自己本体的台吗?到底是眼前的幼女露在故意刷花枪麻痹自己的警觉性,还是这货当真有点自知之明? “看到你那副不信任的质疑神情,我大概能了解为什么本体会让‘我’出来了……” “呃,你说。” “很明显是本体她心虚了!所以嘛,就投你所好,让我这样和你妹妹年龄接近,又不愿意想太多的个体,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咯~哎呀呀,这种手段不就和针对别人的性向癖好,特意送专门的美女投怀抱送一个性质嘛~” 迪莉娅一口气没缓过来。 幼女露完全没有揭开迪莉娅“伤疤”的自觉,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啦~我比本体好相处多了,要坑人都会当面直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如果你不嫌弃这张仇恨值满点的脸蛋的话,使用我的身体来发泄你对本体的不满,我也不会介意的哦——有需求的话,我还可以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幼女,作出婉转哀泣的可怜模样,满足你欺凌这张脸的正主的野心……” 怎么感觉这只幼女比本体还要难应付的样子!? “快住口!我不是那样的人!” “哦豁,口气很坚决嘛~那么这样又如何呢……” 幼女露一脸坏笑地靠近满怀戒备的迪莉娅身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大腿上,整个人倒在迪莉娅怀里,轻轻磨蹭了两下。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这可不像是对幼女毫无念想的正人君子的反应呐~你看,我既没有撩裙子露出内衣,也没有往你的耳朵旁呼热气,所做的也仅仅是小女孩表达亲昵的行为,没有任何性意味上的暗示……迪莉娅!你还说你对幼女没有想法!” “你都刻意营造出那种氛围了!这时候再说自己的动作没有暗示,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引导别人的思维往自己的节奏上走,这套伎俩‘你’已经刷过很多次了!” 迪莉娅表示自己已经是身经百战,见的多了。 “耶~没想到竟然被你看穿了……”幼女露很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这么说来,你在被幼女‘暗示’后依然产生了想法——诶诶,这不就是说,你属于那种被幼女‘勾引’就会有所回应的人吗?归根结底不还是变态嘛!” 这对话没法继续交流下去了! 迪莉娅此时此刻,分外想念那个阴险狡猾的少女露,再怎么说,那只露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调侃消遣自己——话说少女露是真的想要缓和双方的关系吗?她确定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小恶魔,不会让双方的关系继续暴跌? 只可惜迪莉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小恶魔,不然说什么也要往那张越发显得可恶的脸蛋上赏几拳。 “对了,有一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面对幼女露那“真诚”的笑容,迪莉娅都失去回应的力气了。 “因为不能分出太多的力量引起达哈克的主意,同时也为了磨练迪莉娅你,杜绝你潜意识中抱大腿的想法,我的实力比起本体远远不如哦~以迪莉娅你最近的进步速度,真打起来估计我还打不过你……唉呀呀,这要是某人铁了心要动粗施暴,我这小身板还没有办法反抗呀~” 一向聪慧机敏的迪莉娅,这次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把幼女露的那句话消化完全。 ——该说不愧是露的分身化体吗?非常灵性地用言语堵死了自己揍她的可能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自己还能拉的下脸去揍她吗?明知自己实力更强还去凑她,这个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一个“欺软怕硬”的帽子是躲不掉的!要知道这只幼女随时能把眼前的情况回传给本体,真做了,岂不是平白给了露拿捏自己的弱点吗?露就能以向希丝蒂揭秘自己这个姐姐丑陋的一面来威胁,随意把自己捏扁搓圆! 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不计后果,一拳糊在幼女露的脸上……可迪莉娅明白,自己一向不会做出这么鲁莽且粗鲁的行为,果然眼前的幼女,和她的本体一样,早就把自己的性格弱点吃透了啊。 迪莉娅为刚才竟然有一瞬间会信了幼女露的鬼话的自己,深感惭愧。 ——然后她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幼女。 “……喂,你的节操呢?” “自暴自弃,听说过吗?” 和那只少女露勾心斗角就足够折腾了,再来一只更加闹心的幼女露,迪莉娅表示还不如干脆点一锤敲死她算了。与其每天每夜都被这只坏心眼的幼女消遣,迪莉娅觉得自己还是干脆点,顺着这家伙给的台阶下就得了。 脸面嘛,以后有机会再捡起来吧…… “等等!我该不会玩过头,无意中解放了你内心中的野兽吧!?” “我想是那种没有礼义廉耻的货色吗!?”迪莉娅往幼女露的脑袋上敲了一记,“以前没有机会多抱抱希丝蒂,后来希丝蒂也慢慢长大了不适合太亲密……你说得对,我可能在心里,对于‘小女孩’抱有着一种遗憾的心情吧。” 迪莉娅倒也很老实,仅仅只是抱住了幼女露,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行为。 “……搞了半天,原来迪莉娅你是缺爱啊。” “闭嘴。” 第二十五章 东方人 “我说这能行吗?就我们两个人,冒冒失失地去强袭蚀妖的基地,怕是有去无回当场暴毙……” “你要信我呀,绝对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我有十二分的自信,确定那个方向有人正在和蚀妖发生激烈的战斗……我知道听起来好像很胡扯,可你想想我们两个在他人的眼中不也是疯子吗?” 原本是打算好好歇息一夜,养足精神再赶路的,奈何半夜的时候,露忽然拽起了熟睡中的迪莉娅,说是远方有人在和蚀妖死磕。 深更半夜跑去一处至少有数百蚀妖的老巢血拼,这是哪来的妖孽?反正迪莉娅对于这信息的准确性着实不抱期待,如果说去拱火的是一支训练有素、平均战斗力很高的军队,她还会相信,谁想露说对方至多不会超过十人之数。 好吧,假使是像迪莉娅这种水准的人物来上十个,小心一些平推掉百来个蚀妖不成问题,问题是真能凑出这么一支队伍的话,又为什么跑来这种地方受苦?这附近是埋着什么神器宝贝不成吗? (盯——) 幼女露的双目直直地盯着迪莉娅,大概是摸准了迪莉娅的软肋,幼女露非常“乖巧”,什么也不说,就用“真诚又清澈”的眼神,盯着迪莉娅的眼睛……即使知道眼前的幼女不是省油的灯,迪莉娅还是败下了阵。 ——她承认,因为少女露的所作所为,她对于眼前的幼女,信任度并不怎么高,但是转念一想,貌似少女露坑归坑,好像也没有当真迫害过自己,就这样迁怒于幼女露,好像……有那么一些……不理性。 “行了行了!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这才对嘛,我又不会害你……” 向着露所指出的方向,迪莉娅疾行了足足半个小时,这才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杀戮的气息。 “哼哼,这下信我了吧~” 幼女露得意地挺起了完全没有起伏的平板胸脯,作出了相当孩子气的邀功状:“我只是没有本体那么能打而已。” “……那我们要去帮助对方吗?” “这得由你做决定——值不值得帮、应不应该帮,这些需要你的眼睛见证过了后作出判断。毕竟本体没有说过让‘我’来作主导,那我也没理由越俎代庖不是么……总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哪怕是杀人放火,我也会全力帮衬的。” =============== “还剩下多少人。” “方才又折损了三名弟兄,现在还能动弹的只有四个人了……公主,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您务必要逃出生天呐!” “说什么傻话,聚在一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丢下你们独自逃生,想必黄泉路上先行一步的人反而是我——你们没有察觉吗?那些妖魔,是有意识地将我们往此地赶,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那条‘生路’上,一定有埋伏。” 黑发的少女说完便不再多言,沉默着坐下,静静平复着混乱的内息。剩余的几名战士见状,也没有继续劝说,一同坐下,在这难得的空闲时分,尽力回复力气,以图最后一搏。 半晌之后,黑发少女睁开眼睛,平静地问道:“说起来,你们有算过自己杀了多少妖魔吗?” “这……说实话,刀都砍的卷刃了,具体宰了多少怪物,实在说不清呢。” “是啊,人都杀红眼了,但是脑子一片混乱。” “我也犯浑……不过我敢肯定,战果最丰厚的肯定是公主您了!” 这几名战士倒是没有在逢迎少女,对方确确实实比在场的百战精锐之士都要强。军中之人一向信服武力,哪怕面前的少女没有那一层显赫的身份,也足以让在场众人深深折服了。 “如果还在家乡,凭借着今天的功勋,你们每个人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只是,身处异乡,就算是死了,怕是也没人帮我们埋进黄土——呵呵,跟着我跨过大海,半点功绩没有捞到却要客死他乡……恨我吗?” “这个……” 这种沉重的话题,噎的众人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都快要死了,还纠结着你我身份立场的差别吗?我是无所谓了,希望你们也能放开些,公主又如何,皇亲贵族又如何,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啦~” 黑发少女倏地站起身来,活动舒展着全身的筋骨。 “人们总说帝王人家、皇室贵胄,天生就是孤独的,所谓‘高处不胜寒’——所以历代帝王总是自称【孤】、【寡人】等等……我不想以一个皇家的公主的身份去死啊,那样的话,黄泉路上一人独行,该是多么无聊。” “公主……有一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我最讨厌的几句话之一……算了算了,和你纠结这作甚,有话就说吧。” “公主您此次出使……有选择的权力吗?” 黑发少女一时无语。 “您看,我们其实……也没得选,不是吗?” “呵,说的也是,大家都是因为一个人的一个念头、一时兴起的想法、乃至于一句话,就被迫背井离乡,远赴海外,然后凄惨地死在无人问津的异乡土地上……啊啊啊啊啊!我突然觉得那些追杀了我们一路的妖怪,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 虽说有句话讲天高皇帝远,在隔着大洋的土地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人把自己抓起来,因为乱说话而砍头,但在场的众位战士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忠于帝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茬,着实不敢接呐。 所以现场立时冷场了。 “真无聊。”黑发少女无奈地叹气道,“明明各个都是武艺出众的豪杰,为什么脾气反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呐?那种戏文里登高一呼,揭竿而起的豪杰英雄,难道不存在吗?” “公主……那种都是草莽流贼……” “我的先祖便是造了前朝皇帝的反,我才能在出生的时候就自发获得荣华富贵。治乱兴衰的轮回就摆在那里,就算一大帮士大夫天天给我和皇兄洗脑,我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唉,不说了不说了,瞧你们这怂样,我真怀疑阎罗殿前惊堂木一拍,你们就全跪下了。” “这……都要上路了,能让咱们几个兄弟走的轻松点吗?” 黑发少女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说真的,她情愿眼前的人恨自己,怨自己,将怒火发向故乡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或者身边所谓的“奸佞”,也好过这样听天由命的模样。从一开始那就是个很荒诞的命令,众人身不由己必须走上这条不归路,难道心里还不能有怨言宣泄吗? 【或许黄泉路上,自己真的得一个人走了……算啦,我这么大逆不道的人,得下地狱的,牵连他人也说不过去。】 “走吧,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突围出去。” 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黑发少女拾起佩剑,脚下不做丝毫停留,向着此前来时的方向走去。 “万一有人能活下来,找到那个鬼知道存不存在灵不灵验的‘神药’,荣归故里的话,记得帮大家说说好话,届时还能立个衣冠冢呢。” …… “他们从山谷里又杀出来了,就五个人。” “从正面杀出来的?够狠的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蚀妖们貌似从最初就打算全歼他们,在这些异乡人进入到谷中残喘的时候,几条退路都被包上了。” 迪莉娅的视力与感官远远没有露那么夸张,只能远远地看见正面的战况,至于蚀妖们的伏兵,全都是从露的口中得知。迪莉娅也很奇怪,以往她所遇见的蚀妖,凶狠归凶狠,却没像今天的这般,一副要斩尽杀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帮怪物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都是黑发诶,我们这边还挺少见的,我好像听说,大海对岸的东方世界,有相当广袤的地区都是被黑发的人种统治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东方人来到这边?” “你去当面问询一番不就了解了么……” “你的意思是建议我救助他们?” “我没说过,你也可以选择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以逸待劳忽然杀出,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直接灭口便是……嗯哼,如果以我们魔族的平均道德水准,我是建议后者的,毕竟那一伙东方人简直就像是杀了蚀妖的妈,我在魔界还没见过有蚀妖这么执着地盯着几个人杀,我想,多半是他们身上带着特别的宝物,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言外之意不用多说。 “……” 迪莉娅仍旧有些犹豫不决——当然她不是在纠结要不是杀人夺宝,而是不清楚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究竟是友是敌。东西方两片大陆的文明,在过去百年间有过不少接触,其中固然有文化上的交流,同样也伴随着一些……令双方都不甚愉快的摩擦。 不过迪莉娅觉得目前这片大陆被蚀妖肆虐了一遍过后,似乎也没什么闲心去操心东方人了。不如说,假若东方人真有能耐把蚀妖全宰了然后接管统治西方大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迪莉娅,你有想好决定了吗?” “别说了,上吧!救人一命,再怎么说都会卖个人情,留条后路也是好事。” “那我在后面给你加油助威~” “喂!” 幼女露的“罢工”其实早在迪莉娅的预想之中,只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光棍,什么遮掩都没有……就这点来说,倒是比她的本体爽快多了…… ——然而迪莉娅自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露,从没有说过那些东方人必死无疑。 【龙气……那种异样的气息,就是龙气吗?在东方的神话中,龙是神兽,是瑞兽,也是地脉、风水、气运的象征,得到龙气眷顾的人,据说无论是何种险地,总能够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险为夷……】 露在魔界中就多有研究过现世的资料,东方国度因为地理关系的缘故,资料很少,但至少历史相关的典籍不算难找。在最正统的史书中,就有记载,过去某位帝王在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几乎必死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征兆地天降陨星,把对手的军队给团灭……一举歼灭数十万大军的恐怖陨星,借助于术法魔道尽管代价高昂,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在最为客观的史书里,编撰者却信誓旦旦地否定了施法的可能性……露也曾经认为这是基于政治上宣传的需要而捏造的谎言,但今天亲眼看到了疑似身披【龙气】的幸运儿,让露的观点为止动摇。 ——在露的眼中,那名黑发的少女,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死亡的气息,一切与“死”相关的因果全部被那如云似雾的“龙气”隔绝在外。 东方大地的人们将龙视为瑞兽,确实有他们的道理。 不过,露同样在那名少女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情况。 首先,缠绕在少女身上的【龙气】,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部分龙气应该不是少女天生所有,而是后天“转接”至她身上的,可以说是“残缺”的——换而言之,那必然有圆满无缺的完整龙气。 另外相比起黑发少女身边的几名侍卫,她的剑技路数大不相同。 在东西方文明交汇的这些年里,这片大陆上的武道理念、理论能大为精进,自然有相当大的功劳来自于海对岸的文明,过去觉得神秘又难以理解的很多事物,如今都被钻研地相当深入透彻了。 那些种类多样、名目繁多的流派、派门的武术武学,究其根源都是基于不同的【哲学】理解。为什么西方大陆的人们再如何钻研东方的武经武典,也只能做到形似,关键就在于两个文明的根基是不一样的——世界观都不匹配,生搬硬套能成吗? 所以只能借鉴,不能模仿。 那几名侍卫,招数简洁凌厉,明显是军队的作风,细细观察的话又能发现微妙的区别,这多半是他们在进入军队前,各自不同的习武经历所致。然而再深入品味的话,这些细节上的差别,又是出自同一枝干的不同分支。 而那名黑发少女,则是从招式的骨子里,流淌着与周围战士不相同的气质。 第二十六章 “呃……” 正全神贯注于黑发少女身上的特殊之处的露,骤然感觉耳旁响起了尖锐刺耳的杂音,只是远处的人,无论是那几个砍杀到忘我的东方人,还是匆忙赶去支援的迪莉娅,似乎都没有听到这些难以忍受的噪音。 “……真是意外。” 这些“噪音”的源头,不在这个世界里。 迪莉娅她们,就如同一张白纸上画着的图像,她们完全察觉不到在“纸张”的另一面,有其他的东西正在竭力撕开“纸张”,降临到这个世界。 但露对这些绝对不会陌生。 魔界的原住民,早已经和来自异界的侵略者们展开了旷日持久的鏖战,而现世里仍旧“小打小闹”的先头部队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强大的蚀妖个体……但现在,有一个“大家伙”,正在突破空间的界限,想要强行降临到现世中。 思忖了再三,露还是没有通知迪莉娅。 现世早晚会面临蚀妖的全面进攻,与其到对方大举进攻的时候再让迪莉娅去适应越发残酷的世界,还不如趁现在,让她亲自面对一个真正强大的蚀妖个体……这种怪物落单的机会,可真心不多呐。 ——哐! 宛如瓷器被砸碎的声响,在空中炸裂开来。 即使是身陷无止境的厮杀,意识和理智渐渐模糊的几人,也本能地向着天空投去一瞥——只见到夜空中凭空呈现出了大量的“裂痕”,在其背面的存在再三的猛击下,纷纷碎裂开来。 与此同时,一坨看不清模样,全身犹如调色盘中数种颜色混杂一块的色块,斑驳混乱,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它”软趴趴地从空中坠落于地,看似柔软不成形状。然而在它落地之后,体表杂乱的色彩开始消退,然后呈现出了近乎金属的色泽;不成形状的气体,同样在空气中逐渐延伸、拓展、形成了尖锐而富有攻击力的形状。 很快,怪物的上半身便形成了一个典型的狱炎恶魔的造型,只是和正版的个体有所不同,这只“恶魔”身上的火焰并非赤红,而是表现出妖异的紫红色。它口中呼出的气息,也不是能轻易点燃草木的热浪,乃是带着强烈腥臭的腐朽呼吸。 ——它的下半身,并没有继续塑造成狱炎恶魔的形体,依旧维持着仿佛史莱姆一样粘稠的软体造型,血肉不断从上脱落、流淌,随后又重新吸附于其上,看起来颇为“勉强”地维持着躯干。 这番怪异的造型,就算是露也忍不住为止一愣。 “已经开始同化吸收上位的恶魔了吗?但这样不完全的样子……呵,我明白了……这么急迫的将半成品丢过来,看来它们想要图谋的‘宝物’,相当珍贵呢。” 蚀妖目前无法大规模地将主力送至现世,除开被恶魔们拖住了相当的兵力外,空间次元上的隔阂也是主要的原因。大型的蚀妖过不来,所以才会匆匆忙忙地吞噬融合了一些高位恶魔,也顾不得消化不良,火速往现世投放啊……毕竟,相比起不知道来自于哪个异次元的蚀妖,魔界的土著民显然要更容易进入到现世之中。 【露!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那家伙已经开始攻击东方人了!】 ——咔。 露掐断了用以通讯的魔法道具。 “我只能支援你一次攻击,接下来是生是死,就和我无关了。” 幼女露作为一个分身化体,并没有得到本体多少的力量,同时面对着蚀妖的精英个体,她也不敢展露出过于明显的恶魔力量的痕迹——就算杀死了那只蚀妖,作为跨界强行投放的个体,它的死亡讯息必然会直接穿回到蚀妖们的“指挥官”的身边,露可不希望被对方得知自己的行踪。 以当前的力量,做出一次完全没有恶魔风格的、且能够对那只蚀妖造成伤害的攻击,就已经是露的极限了。 “黑锅就你来背吧。” 露随手折下身边树木的一根树枝,魔力经过转换,形成了精灵族特有的充满着昂扬生命力的状态,灌注于树枝之中后,枝干上的几处分叉开始迅速生长,绕着这条树枝的主干盘旋而上,数秒之内便形成了一条螺旋状的投枪。 显而易见,露是打算将这次攻击伪造成一名精灵族强者的手笔。 远处的大型蚀妖,也感觉到了这不寻常的魔力,扭过头看向露所在的方位,只是露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树木的掩护中,它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袭击者。而在它笨拙的思维转过弯前的刹那,青色的螺旋在它的视野中急速放大,破空声还未传至它的耳中,无坚不摧的木枪便已经从它的右眼,整根没入了头颅。 露向着蚀妖的方向伸出了小手,虚握住了拳头。 “Pong~” 全身都被魔力浸透的长枪,在蚀妖的脑袋里猛烈的炸开,爆窜的生命魔力作用在四散的木片上,使其继续生长。蚀妖的头部血肉正在飞速修补受损的部位,结果数十条尖锐的木刺从它的脑袋里扎出。 做完这一切的露,立刻将自己的身形气息与魔力感应,完全隐匿起来,以防被暴怒的蚀妖算账。而对方既然找不到罪魁祸首,那自然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周围的人事物上了。 首先遭殃的是一群它的“同胞”。 大批蚀妖一拥而上,结果被狂乱的“大哥”一巴掌糊死了一片,紧接着就是阴冷恶毒的邪火肆虐,周遭陷入了一片火海中,被邪火沾染到的蚀妖,转瞬间就干瘪、枯萎,全身血肉在短短数息只见,就变成了一具干尸的模样。 而那几名苦苦支撑着的东方人,同样没能逃过这一劫。 他们的战斗技术相当卓越,如果是在正常的状态下,要躲过这样狂暴胡乱的的攻击不是问题,但在连番的恶战下,他们的体能与精神早已经透支,现在全凭着一口执念在支撑着战斗。身手变得相对迟钝的同时,他们也没有任何退缩回避的念头,满脑子只有杀、杀和杀。 快速肆虐扩张的邪火,将他们全数吞没。这些战士的身躯迅速老化、衰朽,在他们的身体机能彻底停止之前,他们仍旧冲杀至了大型蚀妖的身旁,将武器留在了它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迪莉娅都分不清露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在大型蚀妖暴走的时候,她险些中招。就算她会几手应急的手法,不至于被邪火一沾就束手待毙,但看着那几名英勇无畏的战士顷刻间消亡,要说心里不犯怵,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露完全不回答自己,显而易见是准备冷眼旁观了……这点迪莉娅倒是不怎么意外,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说过她不是自己的保姆。如果自己轻易被杀,只能说明她来到人间的第一笔投资是错的,届时无非重新换一个“投资”对象罢了。 ……只能靠自己了。 “那……那边的东……东方人!”迪莉娅搜肠刮肚,用结结巴巴的东方语言,向那名仅剩的东方少女喊道,“我们联手……先把这家伙干——咕哇!” 话还没说完,暴风就将迪莉娅掀上了二十米高的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饶是迪莉娅实力不差,猝不及防之下也是摔得够呛。 将她击飞的暴风,没有任何邪恶的气息,毫无疑问,“攻击”自己的人不是那只蚀妖。 未等迪莉娅缓过一口气,一股刺冷的寒意直逼后颈,她忙不迭地将灵剑反手往背后一架,顿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压向灵剑,将迪莉娅再度击飞出去。迪莉娅这次好歹有些防备,在空中灵巧地转换了体势,平稳落地。只是落地后第一眼,就让她眼皮子忍不住抽了一下——方才自己所在的位置,周围的草木山石全部被削到了齐平的高度,断口异常平整光滑。 而不远处的大型蚀妖,更是被整个拦腰截断。尽管它离“死亡”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现在正在以超高的速度重新再生的同时,还在不断发起反击……但迪莉娅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只怪物显然慌乱了。 一样不成章法的胡乱攻击,但先前那是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现在则是基于……恐惧的心理,一招一式之间,充斥着想要将威胁赶跑的感觉。 而让蚀妖陷入到恐惧之中的,便是那个几分钟前还险险被蚀妖们海潮般攻势吞没的黑发少女。 是……也不是。 纵然是不曾和对方有过接触交流的迪莉娅,也能轻易判断出,眼前那个全身发散出凌厉又怪异的气息的人,同之前竭力死战的少女,截然不同。 黑发的东方少女,随意向着迪莉娅投去一眼,短暂的直视后,便收回了视线。在双方视线相交的瞬间,迪莉娅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宛如从云端坠落——究竟保持着坠落的状态多久她也无法清晰地记起,但在迪莉娅的意识猛然回到现实之中时,她才恍然明白,现实之中的时间只过去了一秒不到。 然而让迪莉娅感到不真实的是……她的衣服并没有被冷汗浸湿。 心跳也没有过分地加速。 呼吸也非常正常。 那种在从云端坠落的体验,没有给迪莉娅带来任何恐惧和不安,只有静谧,仿佛身心完全放空了一般。 又是一道凌厉的罡风与迪莉娅擦肩而过,在距离迪莉娅不到半米的地面上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而蚀妖这一次仍然没有躲过攻击,巨大的身体被轻易撕碎、吹飞,只是它强大的再生能力继续发挥着作用,将支离破碎的肉块再度融合、重生。不过看蚀妖的反应,貌似它对于这样强而有力的再生功能,有一些不满的情绪。 同样流露出不满神色的还有黑发的少女。 她看着手中的剑,无言地将其收纳回剑鞘,向着迪莉娅的方向伸出了手,紧握在她手中的灵剑竟然一瞬间脱离了迪莉娅的掌控,疾射至黑发少女的身前。 黑发少女正要握住灵剑的时候,忽然停住了,随后再度瞥了迪莉娅一眼——这一次迪莉娅没有再陷入奇怪的状态中。 被那双空灵的眼睛直视,就算没有再体验一次自由落体运动,迪莉娅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好在那双眼睛中没有敌意,黑发少女并没有继续“为难”迪莉娅,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一副“不要靠近我”的蚀妖身上。 灵剑悬于黑发少女身边,她将手掌径直握住了灵剑的剑锋,一点一点向后挪移,在灵剑的锋刃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而黑发少女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在将剑身上全部抹上了自己的血液后,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登时殷红的血迹全数没入剑刃之中,整把灵剑散发出妖艳的赤红光辉,将周遭的所有景色映照的一片鲜红。在这艳丽又怪奇的红色世界中,灵剑在迪莉娅的视野中渐渐隐去,不见任何的痕迹,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蚀妖,听不见哪怕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就在沉默中轰然倒地。 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同时带起了一阵不小的冲击,逸散在天地之间的红光也尽数崩碎。 蚀妖的尸骸这时候,才开始分崩离析——就好像用一大堆纸牌搭起来的“建筑”,在清风的吹拂下,完全崩溃。然而蚀妖的尸体变成了一堆碎片,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好似它的血液在其死亡前,便已经从它的体内蒸发殆尽。 恍惚间,迪莉娅感觉手中被塞入一物,低头一看,正是先前脱手而去的自己的佩剑。此时,它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仿佛先前在它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虽然很是笨拙,但还算用心,便还你了。” 声音是直接在迪莉娅脑海中响起的。 她以前没听过这个声音,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那名黑发少女的声线。只是当她转头看去,却发现刚才大显神威斩杀了蚀妖的黑发少女,此时早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第二十七章 互相的误解 “你这家伙刚才躲哪里去了?” “别说了,我怕被打……” 别看方才黑发的少女对迪莉娅好像没什么敌意,但露可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危险——她对于自己还是很有点逼数的,顶多忽悠下迪莉娅这样平凡的人类少女,真要在那种怪物一样的家伙面前冒头,那就等同于玩火了。 “你这种家伙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迪莉娅对此表示怀疑。 “……刚才那位,能把我掐死的同时,还能顺着我和本体的连接扇本体一巴掌。”幼女露不动声色地回避掉了【本体和方才的东方女孩谁更强】的话题,“我好不容易来到现世又不是单纯为了搞事,犯不着去触犯那样的强者。” “听你的语气,似乎你认定自己哪怕只是露个脸都会被揍。” “咳咳……这不是重点。” 露赶紧干咳两声,错开话题。 “虽然看上去这个女孩醒来后应该不会再处于哪个吓人的状态,但是你就这么放心,不会发生意外?” “这我有十足的把握。” 露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迪莉娅耸耸肩,也不再追问下去——她算是明白了,这只魔族萝莉的心思压根就别去管才是正确的做法,只要顾好了自己眼前的事便好。 “你不好奇这个女孩先前那种奇怪的状态吗?” “我觉得什么事都要求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比起这个东方人女孩的秘密,你和雪菈两人还没对我透过底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待遇还算是友好,迪莉娅面对眼前的少女着实生不出几分排斥防备,“那话怎么说来着?债多不压身,都见过不止一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了,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我也早习惯了……再说了,该担心的人也不是我。” 真好。 看着别人陷入到自己的力量反抗不能的庞大漩涡中,迪莉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些许幸灾乐祸的想法。就少女之前的表现来看,她显然不知道有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上了身,对比起自己这样仅仅是被一只恶魔盯上的情形,还要悲催呀。 …… …… 东方少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天之后了。 “……”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难道是我脸上沾上了食物吗?” 看着东方少女一脸慌张地检查着脸蛋上压根不存在的食物残渣,迪莉娅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血压上涨,直冲地她脑壳疼。 “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应这么……这么……” ——就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拜托!就算迪莉娅没指望过少女还保留着那种异常状态下的记忆,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她的战友可是全都死了,自己也是历经九死一生的惨烈战斗,却全无表示? “我可是侥幸活下来的人啊,哪有资格去伤春悲秋……要是死了倒也就一了百了了,问题是我不是被你们救下了吗?既然活着,就说明我的任务还没结束,这不,在积极进食恢复体力么!” “但是你也太过于爽朗了吧!” “这个嘛……我觉得在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哭哭啼啼很丢人啦,所以直接在心里把这个过程补掉了——你就当我是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哭过了呗!” 这特么也行?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可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会告诉你的哦。”东方少女收敛了一下仪容,一边抱着啃了一半的烤肉,一边正经地回答道,“明面上的说法,我是使节,我的行为代表着国家的颜面——我可以杀人让别人觉得我国野蛮,我也可以做奸商让别人觉得我国势利,但是我不能做出任何软弱的行为来……这个关键,你能明白吗?” “因为杀人也好经商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话,为了利益显得心黑一些都不算什么,但是软弱了就折损了大国的尊严……是这样吧?” “诶,你很懂嘛~” “毕竟我以前读过一些关于东方世界的传记,有提到过曾经有使节出使别的国家,结果发现还有敌国的使节在,之后在夜里带着三十六个部下直接把敌国使节团的一百多人全砍了……” “那是……定远侯确实是一代猛人……不过那个时代,中原人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已经打上百年了,双方的仇恨都是深入骨髓的,都是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我在西方大陆除了那些妖魔,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敌,不会做出半夜放火捅人老巢的行为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仇敌还是会这么做就对了? 迪莉娅在心里默默地给这名东方少女打上了一个【危险分子】的标签……她对于东方世界的旅人还是了解的不多,哪怕是生活在同一片大陆的人类和精灵,在民俗和文化里都有着太多的分歧点,时不时就会演变成冲突,隔着一片大海的东方人,天知道会不会在一些不注意的情况下就得罪了。 特别是看黑发少女的神情,她提起那个出使别国还会连夜团灭敌国使团的狠角色,满脸推崇的模样,多半也是那种说砍人全家就不会留一条狗活着的家伙…… 与此同时,东方人少女也偷偷地观察着迪莉娅的神色,发觉了对方神情的变化,心知这位西方少女多半是对自己有了奇怪的认知……不过她并不打算辩解,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遵照着老前辈们的经验,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就先别展现什么礼仪之邦的气节风度了。 毕竟会被君子的道德折服的只有少数人,绝大多数人认准的还是拳头和棍子。 不过眼前这名西方少女和她的同伴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蛮夷”——在黑发少女的想象中,“蛮夷”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一定是不爱干净,眼前的女孩白白净净的,身上更没有污垢积累出的汗臭味道……她可是听有学问的大家说过的,过去西方大陆很多国家的人,甚至都认为身上的污垢能保护自己不得病,一生只洗两次澡,想想就犯恶心。 更何况,另一位头上长角的“妖怪”女孩,还能施展一种神奇的法术,本来交流还比较困难的,一下子就能理解西方人的语言了,而对方也是一样能轻易理解自己说的话。 这显然不会是“蛮夷”能研究出来的术法。 蛮族也有施法者,但黑发少女知道,大多数蛮族都缺乏稳定长久的耕种体系和商品经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存看老天爷居多,所以他们中的施法者主修的方向均是墓葬、祈天、以及各种不靠谱的预言。而像这种能够让语言不通的人自如交流,这可是在文化领域有了深入的研究才能有的成果,绝不是那些生存困难了要靠抢劫杀戮勉强度过的蛮子能玩得起的。 “话说你们这边最近好像很不太平呀。” “何止是‘不太平’……”提起这个话题迪莉娅也是一阵头大,“你既然会被选为使节,想必读过很多关于我们这边的历史和传记吧?几百年前是怎么描述的,现在也差不多了……呃,可能人不至于那么愚昧,觉得洗澡是会害死他们的邪恶行为了吧~” 繁荣的城市,大多都很难在蚀妖的入侵中幸存,那种怪异的感染同化的机制,导致人数越多的城市越难应付,除非当时正好有那么一两个大能镇场,要不然……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幸存者逃离地狱,重新在别的地方开辟出生存的空间。 更麻烦的是,由于蚀妖与各种被腐化变异的魔物占据了各处要道,在清理掉这些威胁前,很多地区之间都做不到商品的流通,至少商业活动的范围和规模被大大压制了,这就导致不少地区必须自力更生。地区之间无法合作共生,势必造成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人口数量、聚落规模想提上去?不可能的啦。 “就是追杀了我一路的那些妖魔?你们叫它什么来着……” “蚀妖。” “蚀妖啊……呵,那种无孔不入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确实如此。” 黑发少女用力撕咬着手里的烤肉,感觉就像是在把它当做那些天杀尽了自己同胞的凶手一样,吞吃着蚀妖的血肉……迪莉娅记得传记中说过,东方人在表达恨意的时候,常常会以“饮血啖肉”这种好似野蛮人的形容方式——问题是怎么好像眼前的这位少女是认真的? “那你呢?东方人为什么要跑到西方大陆来?特别是你明知道这里眼下和地狱一样,也不肯回去?” “这个……” 眼前的西方少女显而易见是个文明人,以往糊弄蛮夷的那套说辞,东方少女自我感觉好像用不上,也不像是能忽悠的了的一样。想想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是对方救回来的(然而并不是),东方少女迟疑了一会儿,选择如实相告。 “实际情况是,我们这一代的君王,想要在西方世界寻找传说中的神药。” “……你听说过我们这有不死的帝王吗?” “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不,很诚实地告诉你了吗?” 反正本来就是个很荒唐的事,东方少女觉得多半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就没了保密的心思。 “喂,你不是之前还说什么使节代表着国家的颜面,怎么现在就开始拆你们的君主的台了?” “君王又不等同于国家……再说我们那边的体制和你们这儿有些不同,中原始终是中原,朝代更替再多在周围的邻居看来其实还是一个国家……呃,总之不用深究太多,反正那个昏君的作为我已经看不爽很久了!再说了,别说西方大陆有没有什么神药,就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我怕是一辈子都得交代在这里了——我忠诚于我的民族就够了,那个死鬼老……呃那个昏君怎样都无所谓啦~” “啊啊,一个自诩忠诚的会骂自己君王为‘死鬼老头’的使节……” 发现对方好像理解错了自己口误险些暴露的情报,东方少女赶紧借着台阶下滑:“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反常的表现,迪莉娅倒是真没有怀疑。 因为在她的了解中,东方大陆的“贵族”……呃,他们似乎称之为“士大夫”……以热衷于对他们的君王的不当行为开喷的“耿直表现”而闻名。就算因此得罪了君王被杀,也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反而会被后人尊敬…… 迪莉娅只要想象一下那种画面就觉得很魔幻——那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兵权,只有一些行政权力的贵族啊!反正迪莉娅是不敢想这边几个行政官对着君王骂街而被杀,结果贵族们还纷纷称赞传颂的情形的。 ……对了,往往很多这类头铁的不行的【士大夫】贵族,君王不想直接杀了招惹骂名,所以会找各种理由流放到偏远恶劣的环境,该不会眼前这个少女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不经意间反而让迪莉娅发现了真相。 “话说我还不知道恩人你的名姓呢!” “迪莉娅。” “咦?没有姓氏么……啊,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们西方人一般不都是姓氏放在名字后面的……” “不用在意,我没有姓氏的理由是因为那个‘尊贵’的家族不需要我这样的家伙——虽说他们为了脸面没有明说把我扫地出门,但我着实没必要腆着脸去舔她们的屁股不是吗?” “这,这样啊……” 东方少女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不过这些西方人好奔放啊,姓氏能够说不要就不要的吗?这在东方少女看来感觉极为不可思议,放在自己那边,要是有人连姓氏被剥夺了那绝对比剐了他还痛苦。 ——不过好像还挺带感的?放弃姓氏,丢掉那一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家一姓的荣耀……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现在该叫什么好……” “喂!” 第二十八章 迪莉娅没有去深究为何东方少女会执着于隐藏本名。 按理说,自称为使节的她,想要使用化名的行为本身就非常可疑,但目前迪莉娅对东方少女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对方的自述,细想起来,对方要是想刻意误导自己那也是非常容易的……好吧,看在这家伙对于给自己重新起名的行为很是热衷兴奋的模样,迪莉娅觉得就这么放着不管也没什么。 自己又不是东方帝国的臣民,瞎操什么心呢~毕竟,即使是对东方知之甚少的她都能从东方少女的话语中,嗅到那一丝火药味,政治斗争一向是迪莉娅敬而远之的事物,就不要闲的给自己添堵了。 “话说,【白】这个字在东方的语言里是指霜和雪那样的色彩吧?你给自己起这样的名有什么用意么?” “其实还有很多释义啦,不过和这些都无关,我只是因为很崇拜一位诗人,所以才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名——这是致敬,致敬懂么~” “总觉得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喜欢儿女情长的调调的人……” “嗯哼~我所崇拜的那位诗人可不是以描写那样小家子气的文采见长的!” 听见自己的偶像被迪莉娅误解,白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情绪,相反相当的开心——虽说偏执地抱着天朝上国的自尊心慢待一切未知的文明,是不可取的行为,但意识到迪莉娅认知中的诗歌创作,与自己故乡的境界明显有差的时候,白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自豪的情感来。 “那位诗人,我倒是有所听闻……” “露!?你回来了?” “附近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嘎!你你你在干什么?我的尾巴是能随便乱碰的吗?放肆!无礼!大胆!” 幼女露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狼狈地跳起,手忙脚乱地躲到了一旁。而造成了这难得一见的奇观的罪魁祸首,则一脸傻笑地想要装傻糊弄过去。 “那啥,只是一时好奇,情不自禁……” 毕竟这只幼女身后那条晃来晃去的尾巴是真的撩人……白一时没有忍住,就照着平日里撸猫主子的手法,撸了几下露的尾巴。只是就目前的反应,好像这是相当冒犯的举动呢。 “……” 迪莉娅可没见过露这般失态的反应,琢磨着要不要也尝试下揉几把露的尾巴,结果直接对上了露满怀提防戒备的眼神,仿佛自己的反应早在露的预料之中。 “呃,这个……不用在意我……哈哈,我可不是不知礼数的人……” “啧。” 但凡脑子里有装着一些常识的人,都不会做出去撸恶魔尾巴的出格举动的,只是在来自东方的白的认知中,并不存在着【魔界】相关的认知,也从没觉得这只可爱的长着角的幼女是什么危险的种族。 露忽视了这一茬,直接在迪莉娅面前跌了大把的威严……虽说这只是一个分身化体,但事关尾巴这样的敏感弱点,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呀。 “对不起。” 白从对方的反应中,隐隐约约猜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是和袭胸性质差不多的带着浓厚工口意味的举措——这位来自东方的少女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哪怕她听说过西方人在“性”的方面比起东方开放不少,白觉得这样的行为也是相当过分了。 趁着还有挽回的余地,赶紧认错道歉吧……这时候示弱绝对不算是折损国家脸面的表现。 “唉,你这么诚恳,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那你就别开口了。” 迪莉娅担心露这家伙恼羞成怒,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其拖开。结果显然,幼女露可不会像她的本体那样宛转,直截了当地请迪莉娅吃了一记上勾拳。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也顺便将你的那些战友的尸骸收敛起来了,现在正准备遵照你们的习俗入土安葬……要去见他们最后一眼吗?” “不用了。” 白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里不是他们的故乡,就算入了土又能如何?可是我今生只怕也没有机会回到故土,就算烧成骨灰也带不回去……这样吧,能拜托你们将他们的尸体烧了后,骨灰撒入河流中吗?回不去的话,不如带着尊严,汇入西方大陆的生命长流之中,这样即使死了,他们的脚步也不会停下来。” “你不打算亲自来吗?” “没必要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他们先走一步而已。何况……除非我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神药,不然有什么面孔去见他们呢。” …… “东方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挫骨扬灰】吗?把人的尸体烧成灰,这在她那边,不该是对仇人才有的行为吗?” 迪莉娅将战死的几名战士的尸骸收归在一起,亲手将他们点燃。这些战士死前被蚀妖的邪火灼烧,形同枯槁,论死状可以说是苦状万分了……只是,迪莉娅心中却生不起任何同情惋惜的想法。 尸体完整与否,好看与否,那是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纠结的问题。而对于这几位死者而言,在战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耗掉最后一口气,本身便是无上的荣耀了吧?迪莉娅在将火把丢下去的瞬间,甚至有种错觉,好像这些破烂不堪的尸骸,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被那种邪火灼烧过的尸体,你觉得有任何尊严可言吗?” “没有,但是……好吧,我明白了。” 迪莉娅看着旺盛燃烧的火焰,好半天都没有说上一句话。露明白,她并非是被来自东方的陌生人感动了什么的云云,而是困惑于他们为之搏命的理由——在和白的交谈中,她知道了包括白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他们的帝王不合理的荒诞命令而来到西方大陆的。可他们跨过海洋登陆之后,却没有消极怠工,而是把那份命令贯彻了下去,正儿八经地向着内陆进发,这才失足踏进了蚀妖的包围圈,被盯上、追杀、覆灭至只剩一人。 都到这么遥远的大陆了,他们的帝王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掌握他们的生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别看白嘴上乐呵呵不当回事,但迪莉娅也看清楚,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药。 就算是不合理,也要去坚定地遵守、执行吗? “是不是觉得东方人的脑回路,有点奇怪?” “……嗯。” “这很正常,因为在我们魔族看来,你们西方大陆上的人类的思维,也不见得有多正常。至少对于绝大多数我的同族而言,制订法律去保护弱者是难以理解的行为——强者生,弱者死,耗费人力物力资源在注定拖后腿的弱者身上,很愚昧。” “这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觉得那些常常来富庶之地打劫的蛮子如何,是不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屠夫?可他们还觉得,一帮明明祖先比他们还能打的种族,却要‘自甘堕落’靠着耕种过日子,把你们当做予取予求的粮仓呢。” “……是这样吗?” “就是如此,不管是人类,还是蛮子,亦或者恶魔,总是会本能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环境、条件都截然不同的其他人。” 火焰熄灭后,露将烧剩下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收起,走向一旁的溪流变,将它们洒向了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 “你觉得白这一群东方人,是自寻死路的蠢货吗?” “当然不是。” “所以我才说,那个东方女孩的适应力,比你强了不止一倍……你直到现在,还在纠结于那些人的人格与他们行动的立场上的矛盾,一方面觉得这是愚忠的表现,另一方面又认为他们确实值得尊敬——你说你厌弃身为贵族的家族,但你的这套逻辑,不正印证着你的‘血统’之纯正吗?” 露平静地看着迪莉娅,说道:“你开始动摇了对吗?看到来自异国的勇士,因为荒谬的理由葬身异乡,但白身为幸存者,依然选择继续这项愚蠢的任务——你羡慕着白的洒脱,同时怀疑起自己以往的准则……要我说,你真是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蠢货!” 虽然白没有明说,但是你真不能把她当做是无负担一身轻的人啊。露因为对东方世界了解的更多,她知道白所推崇的那个诗人,著作等身流芳百世的背后,是颠沛流离的放逐生涯——可以说那个大陆上,文人的才华高度和他的苦逼程度,往往是成正比……而像白这样的皇家公主,会去追求潇洒狂放的文风,联系到她被丢进使节团这件事,就算没有亲口问,露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这是被现实的铁拳捶惨了的人才会有的表现,而迪莉娅虽说童年也不见得多幸福,可是好说歹说有个黏人的亲妹妹可以搂搂抱抱,而白嘛……无论东方西方,御花园的水池子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深。 “你信不信,其实白那个家伙,一定非常羡慕你。” “咦?” “你若是和白提起你那个好妹妹的事,我保准那家伙会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你。” ============ ============ “根据我的调查,往西北方向差不多五六公里远的方向,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不过我怕惊动了对方,所以没有深入追查下去,先来和你们会和了。白,你在被蚀妖到处追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其他可能有人类活动的线索?” “这个嘛……良民没有,山贼算不算?” 白立刻想到了当时遇到的一批不长眼睛的登徒子……竟然丧心病狂地冲击使节团想要绑走自己去当压寨夫人。开什么玩笑,就算自己这一行人爹不疼娘不爱,待遇再如何差那也不是一帮贼人能招惹的。 尤其是被几个刁民用猥琐的眼神看了又看的白,啥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发出了定远侯的声音。 ——都杀了。 “咳咳,你们一个活口也没留吗?” “那种渣滓留着作甚……呃,好吧,其实当时我们也没想到你们这块这么惨,现在想想那批山贼的武装好像有点逊,很有可能是一群被逼疯了的农夫。但不管怎么说,是他们先动的手,要是我真是个弱女子身边也没有一群能打的大汉,搞不好现在我肚子都能和西瓜一样大了。” “等等,距离你说的时间也不过才半个月吧?” “是啊,我没记错呀。” “……” 迪莉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所说的不是什么妊娠怀孕,而是……自诩是个跑江湖的老油条的迪莉娅,顿时被这无形的荤腔给呛得面红耳赤——淦!不是说东方大陆上的千金小姐们,都是非常知书达理的吗?咋这位就这么口无遮拦…… “你说的倒也没错,在那边我装的其实还挺像的,要不然那群巴不得我死的贼人,知道我比他们加起来都能打,就不会妄想着把我丢到西方大陆来自生自灭了……不行,这么一想,我越发觉得有寻找神药的必要了。” ——这家伙在老家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这家伙在宫廷里能得罪那么多人还活着也是个人才了。 迪莉娅和露想的方向不同,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倒是惊人的相似——这位表面看上去一副大家闺秀的可人儿,内在根本就是个起肖的疯子……也真是难为那些处心积虑想要整死白的人了。明明西方世界的混乱与危险的程度比他们预期的大了十倍百倍,结果这位小姑娘的性命还是坚挺的很。 【玛德不愧是被龙气眷顾的家伙……为什么东方大陆上就有这么赖皮的东西啊?我敢说白她多半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从小到大躲了多少次“必死”的危机——要不然那些想杀她的人不会这么气急败坏,什么昏招都出。】 露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个什么“传说的神药”的忽悠,都是为了摁死白这个怎么也干不死的妖孽——杀不掉那就流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吧。 第二十九章 拉仇恨去 “这里就是当初我们遭遇到那伙山贼的地方……话说他们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 露要求白先带着她们前往当时白被山贼埋伏的地方,虽说不太理解为何露放弃搜寻可能的幸存者,而优先过来调查一堆死人,但客随主便嘛,反正她现在也和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往何处去,索性跟着露和迪莉娅便是。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露不顾腐尸恶臭,在其中仔细盘查了好一会儿,“你们当时遇到的到底是落草为寇的山贼,还是一群崩溃的流民……但是就现在检查的结果来看,好像这两种可能都微乎其微。” “嗯?什么意思?” “我仔细查看过来,附近几处原本存在的村落全部被摧毁了,照我所观察到的蚀妖的分布区域,通向白你们来的港口的路已经全部被封锁——可从你的口中,我并没有得知任何关于港口的异常信息。” “你这么一说确实……先前我并不知晓那群名为蚀妖的怪物已经肆虐了人类的国度,并没有想太多。但遵照你们的说法,蚀妖降临人间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且不提那处港口是如何幸存下来,我来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经历末世的紧张压迫的感觉……确实很微妙。” “别又是什么妖孽占了地……” 迪莉娅忍不住就想起了达哈克领主和那正体不明的人造神,仔细推敲下,假使以前真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被蚀妖们这么一刺激纷纷浮出水面也是挺正常的现象。 “我需要采集一些样本,你们等我一会儿。” 露说完,不顾一旁迪莉娅和白的脸色,当场“拆了”几具腐烂的尸骸,拨弄着那些恶臭溃烂的腐肉。 过了好半天的工夫,露终于停下了那有些惊悚的作业。 “看,这些死者的尸骨上,残留着异样的魔力反应。” 露在指尖燃起一团魔力之焰,靠近一段骨头,在魔力之焰的映照下,尸骨上确实如露所言,显现出了一道道黯淡的蓝色纹路。 “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说,就是遇到了我的同行。” 还有其他的恶魔来到了现世? “这么说,那还是个和你不相上下的大人物咯?能穿越两界的壁垒,到达现世呼风唤雨,怕是实力不在你之下哦。” “这嘛,若是对方确实自行通过到达现世,我同意你的观点。”露对迪莉娅的拱火置若惘然,轻飘飘地将其带过,说道,“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很有可能早在蚀妖入侵魔界之前就已经来到了现世……从这些人的骨头上残留的痕迹来看,那只恶魔的力量并不算精纯,相反糅合了不少其他的力量的气息。只是它仅能够囫囵吞枣,做不到彻底将别的力量消化吸收,矫揉造作的痕迹太明显了。”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特别露本身就是一名位阶很高的恶魔,同源的恶魔力量纯净与否,在她面前根本无处遮掩。可以想象,那名恶魔在现世活跃的时间里,没少觊觎其他的力量,但对方貌似能耐还有待长进,如此驳杂的力量,十成力能发挥出个六七成就不错了。 “等等!你是说这些袭击我的人,是被阴谋者操纵的?” “我不知道袭击你的目的是为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些人类绝对身不由己,他们的意识始终掌控在他人的股掌之间——白,你回想一下,当初遇见这一群人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可理喻,没法交流,甚至呈现出癫狂的痴态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那我们现在就去砍了那种邪魔外道,把港口的人们救出……来……” 说着说着,白自行哑了火——既然自己来到港口的时候,无人向自己说过西方大陆已经变天,那么可以想见,怕是整个港口镇子上的人类,都在那名恶魔的控制下……贸然前去,非但救不了人,还有可能成为那些可怜人的催命符。 不甘心,但是白目前只能先将气咽下去。自己来到了异乡一问三不知,就连敌人的底细都不了解,这么鲁莽地冲进去,怕是要羊入虎口。 “白,你想要解救那里的人吗?” “自然是愿意。当时我便有些奇怪,港口的人们看上去都病怏怏的没什么精气,以为是生意萧条所以大家都很低沉……但既然知道是有恶徒在背后捣鬼,那就没理由将它放过了!” 何况白隐约了解到了露的用意——相比起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乱撞,夺下一个港口,明显可以做更多的事。这对于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那么一会儿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我说,真的有必要这样演吗?露都说了这里的人们基本如同行尸走肉,而那不知名的恶魔能力又不足以把每个人都当作‘眼睛’,真正要提防的只有它监视港口的手段而已。” 有了露的支招,迪莉娅和白在回到港口后,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她所提及的几种常见的魔族的手段——一些在空气中几乎完全隐匿住身形的眼球。 看着这些布满了血丝的大眼睛不断在街道小巷里飘过,配合着一群木讷的行尸走肉,着实有些惊悚的感觉。 “演戏要演全套啊,万一在疏忽的时候露了馅,那可就坏事了。所以在成功解救港口的众人前,你我都要努力扮演好戏里的角色。” 白装作完全不知那些监察的眼球魔物,重新打开窗户,让不远处漂着的俩眼球怪物看到室内的景象。而在窗户打开前,她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却仿佛暗自逞强的模样。 虽说她自问比起父皇后宫里那一群整天争风吃醋的妃嫔来说,演技有一些差距,但料想也不会太稀烂。 “……” 迪莉娅选择躲在监视的死角里,想要摸鱼。说真的,她其实对于演戏蒙人并不抵触,问题是露安排给她扮演的角色,实在是带着……很深的恶意。 白忍不住向着躲一边的迪莉娅丢了个眼色。 “知道了,我做还不行么……”迪莉娅小声嘀咕着,一边强忍住内心反胃的感觉,走到了窗台边,“别伤心了,今后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同时手脚很是僵硬地往白身体上暧昧的位置移过去。 “……” 白沉默了片刻,然后装出了【羞愤】的神情,回头糊了迪莉娅一巴掌,随后砰的一下将窗户砸上。 “你这种水平的演技,在我们那边是要被人整死的……” “饶了我吧……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幻想着【趁虚而入想要占有孤苦无依的异国少女的贪婪冒险者】的角色了……但是这种小白脸的角色真的很恶心啊!” 恶心到迪莉娅想立刻把露交给自己的伪装给撕了。 鬼知道恶魔们的魔法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用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类的性别、体型、外貌与声音,迪莉娅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何露能一击命中,准确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喜好,将数种她最厌恶的属性完美的糅合到一起,变成了她现在伪装出的模样。 凭心而论,迪莉娅不能说这张伪装的脸丑,相反按照大众的审美应该还是有点小帅的……可是迪莉娅看到了自己伪装后的模样后,打心眼里犯恶心。 “所以说为什么露会确信,这种俗套的剧情能麻痹这个港口隐藏着的恶魔的戒心?蚀妖肆虐的重灾区,一个看着就很欠揍的小白脸凭什么能一个人游荡在外边,伺机救下落难的异国少女呐!?” “可是我觉得换成美丽的少女,同样不见得有多合理呀。” “我本来的面目虽是女儿身,怎么说看着也很靠谱呀!但这个……要是露给我一个胡子拉渣的大叔角色都行,可一个貌似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小白脸算什么!” 扮演一个自己最厌恶的角色形象,还要竭尽所能去干出各种轻浮的举动,这对迪莉娅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我认为相较于合理性,你这个角色惹人嫌的属性才是最重要的——好色、贪婪、阴险、无赖……总之只要能让人第一时间就不想多搭理你,就成功了啊!不过嘛,在我看来,迪莉娅你现在的仇恨值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白,你想干什么?” 迪莉娅不禁感到背后丝丝的寒意。 “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这个角色的形象更加鲜活——这样,你一会儿去旅馆的吧台上,让他们做一壶红茶,然后特地暴露在那些监视眼球的视野里,往茶里倒一些‘料’——当然你洒点面粉就行了,但别人看到估计会自动脑补些其他的有的没的……” 迪莉娅不想接她的话茬,甚至想要立刻跳窗跑路。 “届时房门一关,然后隔天我会换一副【欲拒还休自以为疏远实则小鸟依人】的无知少女的形象,顺便下楼梯的时候装作下身行动略有不便……嘿嘿,只要迪莉娅你不要掉链子,不愁骗不过他人眼睛呢~” 然后在迪莉娅大脑宕机的时候,白已经先手一步,往自己的手臂轻轻切开一道小口子,滴了几滴血在床单上。 “成了。” “……你不如杀了我算了。【痴汉欲下迷药遭识破被反杀】的剧本,我觉得也行,要不就这么演吧,我先领便当下线成吗?” 迪莉娅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来一刀,把血往墙上、桌上都抹一些,营造出凶案现场的气氛的时候,白已经把门打开,将她推了出去。 …… …… 【干得漂亮啊,小白!在这种细节上耍心眼掉节操,果然还是你们东方大陆的宫廷里出来的会玩。】 监视着这对返回港口的“孤男寡女”的可不止一个恶魔,露同样偷偷地暗中观察着。其实她之前也有想过类似的段子,但是考虑到白出身于东方的皇室,而那里的女子对于【性】可是非常保守的,怕冒犯了白的忌讳才没有多说。结果一回头发现,这位据说还是公主的姑娘,明显有放飞自我的迹象……也就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西方她能这么玩,放在老家怕是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这样一来,不愁那个丢人的同胞不上钩了……自己看上的猎物,本以为被蚀妖追杀已经断了念想,结果又失而复得,随后在眼皮子底下被不知道哪个旮旯子里冒出的小白脸截胡……嘿嘿嘿,就让我康康那家伙的情绪能不能战胜理智,让它忽视掉这其中明显有瑕疵的逻辑吧。】 先前露检查那些死者尸骸的时候,没有告诉迪莉娅和白,那名恶魔获取别的力量的方式,正是通过和异性【交合】夺取的——这种阴损的伎俩,其实在魔界里还挺流行的,曾经露还相对弱小的时候也没少让人惦记过…… 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多半是白身上特种龙气的特质,让那名恶魔察觉到了,白本身又是极为出众的东方风美少女,遭贼惦记也是很正常的。 很有可能那次“山贼”的袭击就是想营造一个英雄救美的场合吧,毕竟相比起强迫,另一方心甘情愿没有抵触的话,“效率”会更好一些……只不过那位同胞明显错估了这队东方人的战斗力,一个照面就被屠了个干净,而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招来了蚀妖的围剿,自此错失良机,怕是让他悔恨不已。 ……可实际上应该是这只恶魔捡了一条命才对。 很明显,如果他和露一样学识渊博,知道那种“感觉很厉害”的力量是一种很不讲道理的名为【龙气】的东西,就不会自作聪明地想到去夺取,还是用那种阴损的手段——那天白被未知的强大存在给上身,秒杀蚀妖的时候,露都躲一旁没敢出声呢。 这么说来,那只恶魔已经躲过了一劫,还能躲过第二劫吗? 露当然不会给它回头的机会。 要不然为啥让迪莉娅去招仇恨呢~ 第三十章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 “迪莉娅,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边……经过我的探查,在这三处位置上,地脉中的能量流动有明显的阻碍。”白在临时绘制的地图上,标记出三个点,将其连线成三角形后,取其中心点,“在这位位置,三处节点的距离是相同的,理所当然这里也是最可疑的地点。” “这个位置……” 迪莉娅立刻就明白了,白所指出的点,正是领主府邸的位置。 “我对于阵法结界这类复杂深奥的东西了解的不多啦,白,如果是你的话,能够在不惊动这里的主人的前提下,破坏节点来影响笼罩着港口的结界的运作?” “做不到,设下这个结界的家伙,是把当地居民的生命力作为支撑结界运作的能源的。一旦草率地破坏结界,所有被控制的居民都会受到伤害。另外就是……客观上讲,这个结界虽然是用村民的生命在维持,但基于它的原因,当地人同样在蚀妖们的眼皮子底下隐去了形迹。贸然破坏掉结界,即使反噬没有要了他们的命,接踵而至的蚀妖也会补上一刀的。” 港口村镇被恶魔入侵、控制,放在以往绝对是灾难,可偏偏在蚀妖肆虐的大环境下,恶魔的恶行却反过来让他们能苟延残喘逃得一命…… 白非常厌恶这类行径,在她心中早就给那只恶魔判了死刑,只是她也明白不能因自己一人之私而妄下决断。 “露那边迟迟不来消息,我怀疑她是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了。” “诶?她不管吗?” 考虑到白目前这种状态勉强算是“入伙”,迪莉娅也没有向她隐瞒太多,略作挑拣后将自己和露的关系向白表明。 “要论对恶魔的了解,你我肯定是不如同样来自魔界的露的,原本我还打算先收集情报信息,等她的动作,不过现在嘛……我们都干坐在这里两天了,别说露没半点消息,就连这里的那只恶魔也一声不吭——没道理啊。” 这里的恶魔不会耐心那么好吧,能够容忍两个危险的不速之客在港口长久滞留。 “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尝试着夜探对方的老巢,如何?” “不如何!没做做准备就贸然闯入恶魔的大本营,我觉得这比起自杀也没强到哪里去——好歹对方是可能潜伏、经营了百年以上的阴险恶魔,不能轻敌啊!” 迪莉娅发现但凡是一些不好的预想、猜测,就算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都有相当大的几率成真。在这两天,她和白装模作样出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就感觉到了一缕敌意……这座港口小镇其他人均是失去自我的“人偶”,那么恶意来自于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迪莉娅,你好怂诶~” “我倒是觉得是白你存心想要体验做贼的感觉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啦,今天还是照我的建议来吧——你以使节的身份去尝试和‘领主’交涉,我找机会去内部一探究竟。” 都拿出了【使节】的身份压自己,白就算有心想要和迪莉娅的角色互换一下也没有借口,只能一脸不情愿地趴在床上生闷气。 …… …… 不爽归不爽,白还是听从了迪莉娅的意见,由自己去作佯攻吸引恶魔领主的注意力。只不过当她一个人走到领主府邸前的时候,却犯了愁——没有细问过迪莉娅西方人的礼仪礼节啊!自己就这么两眼一抹黑地递上拜帖,万一出了什么洋相可咋办?自己的身上好说歹说也是肩负着使节的名头,丢脸会折损国家的威严的! 有一刹那白甚至动了灭口的心——不过很快就被她遏制了下去。虽说现在这座港口小镇一堆的行尸走肉,乱来也没什么关系,但这才刚刚交到了西方的朋友,别给对方留下粗鲁、残忍的印象才是。 硬着头皮,白正要上前去向侍卫递交拜帖,突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快步走过,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将白向一旁的小胡同里拉。 白的第一反应是碰到了绑匪。 然而这个“绑匪”的力道有点弱,如果说真是心生歹念的家伙想要把自己拖到小巷子里施暴,那这小身板也太可怜了,怕是真的提枪上阵战斗力也不足五啊……不过百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尽管对方刻意把自己打扮地和一个乞丐一样,但从身段上,还是能看出对方是个年龄略小白几岁的少女。 于是白没有反抗,顺其自然随着少女来到了小巷子里。 “真意外,原来这个港口还有正常人呐。” 话刚说完,白就看到少女好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蹭蹭蹭地退出好几步,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好像把自己当成了钓鱼执法的了。 “冷静点,你好好理一下思路,就能明白,我不可能是你的敌人。” 这个少女会“恰好”经过,阻止即将误入魔窟的自己吗?白是不信的,只有可能对方一路跟踪过来。再者,前两天白和迪莉娅在小镇里闲逛的时候也完全不作遮掩,相当高调(当然迪莉娅回旅馆后是尴尬到想要钻墙角),如果对方的确是在恶魔的手下跳过一劫,仍然保持着清醒神智的话,那之前就一定注意到自己了。 “你……你原来都清楚?” “不然呢?” 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好心办坏事的少女——托这个女孩的福,之前苦心营造出来的傻白甜形象全白费了。那些隐形的眼球怪不断地巡逻,这个女孩的形迹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被她这么一搅合,阴谋者便知道自己和女孩有过了接触,必然会有所提防。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女孩是恶魔放出来的诱饵,故意引自己上当……真要是这样,白倒也乐意演一个自作聪明的傻瓜,主动跟随对方踩进陷阱里。 “我是在救你诶!你差点就进了魔窟,每一个进了领主府邸的漂亮的女孩子,最后一个都没有出来!” “嗯……难道你还救下过其他的人?” 白忽然想到,这个女孩临时起意要救自己的可能性,说真的不大,更大的可能性是她的背后还有一个组织,发现了自己和迪莉娅这两个外来人没有被控制,想要接触、拉拢、亦或者利用自己。 女孩的神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你们家的大人,或者长辈,就没有教过你,在面对你打不过的人的时候,要学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吗?你刚才的表现,其实就是侧面证明了我的猜测——你不是一个人。” 只是,他们这伙人的行踪能躲过那名恶魔的巡查吗? 白觉得很悬,十有八九对方有意放水不管。 “我对这个镇子幕后的黑手很感兴趣,所以即使你们对我没有救命之恩,我也不介意和你走一趟的……带路吧,小家伙。” …… “我回来了!” “哦哦,果然还是得让可爱的小薇菈出马,成功率才高啊~” 白看着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向着自己走来,略有所思,挥手一手刀劈在少女薇菈的后颈,将她击晕过去。 男人脸色一变,去没有草率地大喊大叫,而是果断抄起短刀向着白扑来,丝毫不见怜香惜玉,一出手便是朝着白的心口与颈部攻击。 “你紧张什么?” 白没有将剑出鞘,只是握住剑鞘,将剑柄格挡在了短刀的刀路上。 “这个女孩,应该不知道你们的秘密吧。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啊……” “嗯?”一身酒气的男人神色一凛,完全不像是被酒精影响到的模样,“你想说什么?” “假使这个女孩知道,自己依赖的人,是恶魔,会如何?”白淡定地看着阴影中逐渐围过来的一群人,粗粗将他们全部打量了一遍,“有点意思哦,在这样一个遍布着谜团和阴谋的港口小镇里,还藏着一群貌似怀揣着善意的‘恶魔’。” “你能发现我们的身份!?” “这不奇怪,你们完全不懂隐藏身上那股恶魔的气息,和人类本身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在我眼里就好像一群食铁兽中出了一只棕色的异类一般显眼。” 露是纯种的恶魔,而且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与白面前这一群半吊子有着天壤之别。气息和能量驳杂混乱,同时又明显对自己的力量非常生疏,不用多去想白就能猜到,这群人是后天导入了恶魔的力量的结果。 “食铁兽?那是什么?” “……你就当做是一种比喻罢了。” “那这比喻可真够稀烂的。” 白好不容易才忍住爆锤这帮不知轻重的二愣子的冲动——她看得出来,其中有不少人明显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是模糊,颇有种目空一切的鲁莽自大。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还是盲目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大哥!我看她不怀好意,这次怕是我们看走了眼!” 有两个打扮的相当怪异……呃,差不多就和白小时候误认为的“番邦蛮子”的形象差不多的青年,怪叫着就向着白冲过来,大概是想要在自家老大面前表现一番的样子?甚至白还能发现这两人彼此还有点较劲的意思……这该不会是想现都想出了癔症,都没发现他们尊敬的老大,那名酒气很重的男人都一直按捺住了没再出手吗? 非常拙劣的合击。 一出手,精通武道的白,就已经明了,这两个打扮的怪里怪气的家伙,其实用的合击战术是不错的,只是他们两个一门心思要“争”,全然不顾及彼此的余地和退路。虽然举手投足间魔气狂涨,看上去声势不小,却全是漏洞。 白依旧没有将剑出鞘。 只听见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发出,两条人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速“后退”,生生撞上了墙壁。 这番举动顿时好像往滚油上泼了一盆水,直接炸了。 看着一群毫无章法的半魔人,就仿佛村口混战一样嚷嚷着就朝着自己冲过来,一时间白都生出了疑惑——这样的废柴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莫非真的是走进了那只恶魔设下的圈套中,这都是在麻痹自己,想要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吧? 正当白打算好好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时候,有人比她更快出手了。 “还嫌丢脸不够吗!?” 浑身酒气的男人,猛然身化红影,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疾驰起来,随着连续数道重击的声音响起,那些尝试着攻击白的人,一个不漏地全都倒在地上,鼻青脸肿。 没有什么精妙的步法,只是单纯的告诉奔跑、折向,在技巧上几乎单薄地可以,然而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身体能力,却着实让白感觉到了兴趣——在他行动的一瞬间,白都险些没有跟上对方的节奏,从静止到暴起加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就好像这个男人的身体,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准备,就能直接进入到全力以赴的状态中。 这是恶魔的力量的作用吗? “让你见笑了。” “确实长见识了。”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上发散出来的低气压,让先前喧闹的一帮小弟畏畏缩缩,不敢再多说什么,也不敢擅自有所动作。白若有所指地瞥了这个男人一眼,抱起被自己击晕的少女薇菈,跟着对方的脚步进到了酒吧地下。 “你不好奇我们身上的恶魔的力量是如何来的吗?” “这有什么,我还和高阶的恶魔谈笑风生呢,相比起那一位,你们控制魔能的水平实在太弱了。”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敢怒不敢言的那群弱鸡,“你多少有自己的思路,在尝试着自己的道路,但那一群……呵呵,不是我瞧不起他们,有着这么好的底子,全给浪费了。” 一个词形容就是花里胡哨。 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人,在得到恶魔的力量之前,显然没有真正练过武,打斗的水准和普通的混混没有任何区别。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也该清楚,对我试探这些,很虚伪。” 第三十一章 “你一定很好奇,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是如何能在这个镇子里活下来的吧?以对方那种无孔不入的监视,按理说我们绝无反抗的可能性。” “确实如此,我还怀疑你们只是抛出来的诱饵呢……不管怎么说,那样儿戏的‘救人之法’,说出来就好像是个笑话。” “难道最大的疑点,不应该是我们傻乎乎地留守在这个港口吗?” “现在外边那么凶险,你确定留在这里很蠢?” 这话堵得男人老半天说不出半个字——考虑到先前所见识到的这帮人的平均战斗能力,白觉得他们现在跑出去大概是活不过三天的。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否认,不过我们这群人之所以不离开港口,真的是因为我们无法离开——过去曾经有人这么尝试过,一旦脱离了这片区域,在踏出地界的一瞬间,他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顷刻间就会丧命。” “……你把手伸出来。” 对于白的要求,男人没有由于,毫不设防地就照做了。白将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腕处,仔细检查着他的脉搏,很快就理解了这个男人的无奈来源于何处。 这个人的脉搏,心跳,很不正常。 “你的心脏,不是自然地跳动,而是被外力控制着才能勉强维持的样子……这种维持着心跳和生命的力量,就是来自于那个恶魔吧?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你们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被这种力量侵蚀后形成了共生关系,还是说……” “很多人都愿意相信是前者,不过我私下里是认同你没说出口的那项推论的。”男人给两个杯子各倒上酒,将其中一个推向白,继续说道,“别的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在出事的当天,我是被人杀死的——刀子从我后背刺入心脏的感觉,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如果我的大脑没有理解错……你是想告诉我,恶魔的力量是在同一天、同一时间、不分差别地进入到了你们这些人的体内,而除了‘碰巧’在弥留之际接触了恶魔力量的你,其余所有人都无法确认自己此前是生是死——那是一个【意外】,而不是其他的诸如实验这类的状况?” 白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的酒,顿时被充满了异国情调的酒精味给呛得脸色通红,忙不迭放下杯子。 “其实在发生了【意外】的那天以前,这个港口没现在这样渗人的,人们都凭着自己的意志生活着,而不是现在这般木偶一般的情形。当然,那只恶魔也同样隐藏的很好,我此前绝对是想不到,我所效忠的领主,和我父亲、祖父、曾祖父他们所侍奉的会是同一个人。” “……” 也即是说,此前那名恶魔仅仅是伪装了身份,假扮了当地领主,一代代地经营并控制着这个港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操纵了几乎所有居民构建了一个复杂的结界。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不,那只恶魔,被他不知道排第几个的夫人杀了。” “诶?” 白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慢慢慢,你先让我缓缓,老哥……你刚才是说,一直统治着这个港口城镇可能有百多年的恶魔,被他其中一位妻子给……宰了?” “我至于骗你嘛。” “不是我多疑啊,实在是……这个……这样的发展……太戏剧性了。” “其实我当初知道真相的反应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反过来一想,过去我也只是以为领主这一个家族的每代人都很‘风流’,并不清楚历代的领主都是同一个啊!上一代的佳人尽数老去,而那家伙却乐呵呵地改头换面,重新睡上一批年轻的女孩——很明显那只恶魔对于那些所谓的‘夫人’的态度,和用完的抹布一样,并未投入什么感情。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的人,真能靠所谓的‘真心’让大把大把的女孩死心塌地跟着他吗?那么多代下来,总不可能所有的女孩都拜金,都滥情,都瞎眼吧?” 男子脸色沉重地将酒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长得也不瘪三,性格自问不算差,另外好歹也能做到领主的侍卫,论条件比起很多人都好了,结果还不是光棍打到现在?凭什么那种家伙就能轻松笼络一大票漂亮女人的垂青?淦,你说我嫉妒都行,可你要说那家伙没有耍手段我绝对不信啊!不然,平时一直表现的温顺的夫人,怎么会翻脸好似至死方休的仇敌?” 【那名恶魔的妻子中,该不会有眼前这位过去中意的人吧?】 当然这种话白是不会说出口的。 在男人吨吨吨发泄情绪的时候,白也在一点点消化着方才对方口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首先那只恶魔绝对可以确信,披着人皮也没学会人样。风流多情乃至于滥情的男人,白在东方大陆也见过不少,但就算是号称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除了极少数的个别,很多帝王长期都是只钟情于一两人,更别说不少遗臭万年的昏君的故事里,祸国殃民的妖女也往往就一个人…… 白的某位皇兄就曾经和她说过,对于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的美女分三种——一种是基于各种原因不能碰的,比如他面前的妹妹;一种是看得见但是摸不着,和你没什么关系的;还有一种就是自己的老婆。 白当时就捶了对方一拳,然后问后两种有什么区别吗? 她的皇兄是这么回答的: 第二种,你垂涎对方的美貌,幻想着擦出不一样的火花,是在脑子里脑补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本质上就和进青楼没有什么区别……可能还不如呢。毕竟逛青楼总不会上来就脱裤子,怎么也得附庸一下风雅,撩拨也得有点情调啊,这么你来我往的,实质上还是有互动的,纵使双方社会地位有差,但还是相对“平等”的。而前者,多半只是在脑子里幻想着一个满足了自己所有性癖的女人。 可是老婆不一样啊,那不但和你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还是在社会关系上互相补全的两个人。更重要的是,【妻子】这个角色的存在,让一个男人对自我的定位发生了转变,从此他不能再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而要为了妻子和将来的孩子,为一个“家庭”去打拼。 那不仅仅是情人,是爱人,更重要的,那是家人。 白当时就表示完全能理解——毕竟她这个哥哥,在娶妻之前只有被老爹下令惩罚不敢多说什么,而有了老婆后,被打了左脸还会识趣地把右脸送过去。 当然白还是很好奇,都有老婆的人了,还成天往自家妹妹这边跑,嫂子不会介意吗? 她的兄长很是沉痛地告诉白——因为天下所有的美女中,他只有往白这边跑,他的妻子才不会吃醋…… 白非常同情自己的兄长,然后毫不客气地送上几拳——拿自己的亲妹妹来过眼瘾,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区区往脸上打几拳肯定打不破这层脸皮。 白自问自己的皇兄在男人中算是不要脸的那种了,但现在她明白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在【人】的范畴里比较让人咬牙切齿,和某种把名义上的妻子当成流水线上的飞机杯的货色而言,实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你说你曾经是领主的侍卫?” “没错,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挨上一刀了——唉,你能想象吗,昨天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贵妇人,今天仿佛地狱里归来的恶鬼,只要拦在自己面前的无论是谁都直接下杀手……那一刀,分毫不差地从我肋骨见穿过捅穿了心脏,没碰到骨头半分。” ——是个高手。 就算是得到了恶魔的力量后,男人也觉得自己恐怕不是那天那名复仇者的对手。然后回头想想便能明白了,如此身手不凡武艺出众,又长相甜美靓丽的女性,自尊心能不高吗?当她有朝一日清醒过来,回首自己荒唐的人生,没有当场崩溃成疯子,还有余力过来报仇都很厉害了。 “那……那个女人就这么反杀了那只恶魔?” “我当时就已经意识模糊,就剩一条腿没进棺材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其他幸存下来的人说,好像那天动手的不止一个人……” “……也对,既然有一个人出了问题,就代表还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活了老久老久的老妖怪,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白表示很纳闷——难道说对方长期通过无脑的手段去占有女性,导致自己的脑回路也变得弱智化了?这倒是有可能啊。 “可那样一来,为什么如今这个港口城市会变的这幅模样?”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 男人正色道:“我那天是在领主府邸外值岗的时候被砍翻的,我醒来后虽说脑子一团浆糊,但毕竟职责所在,还是本能地往宅子里冲……结果刚进门就差点把这条命又送了,得亏那时候已经有所强化才逃了出来……整个府邸内部已经完全化作了某种生物的体内组织一样,到处都是蠕动的触手、血肉、已经正在被吞噬的人——随着那名恶魔的死亡,它的肉体崩坏,魔能也随之扩散开来,导致周边近百米的地区的人全部魔能侵蚀;而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在于它长期经营这座港口城市,暗地里准备了不少的手段,偏偏他突然被杀,启动了一个最坏的魔法……” “尝试复活自己吗?” “没错,只是这个过程在进行的过程中就被破坏了,没能成功,其结果就是全城的人,除了被魔能侵蚀后又活下来的那些,剩下的都被控制住,却迟迟没有开始大规模的血祭。由于那个恶魔的意识没能复活,控制整个仪式的仅仅只是一个人造的只会重复命令的‘傀儡’,它便不断重复着恶魔生前一直在做的事——经营这个城市。” 尤其是当蚀妖降临后,还顺手启动了隐匿结界,算是很忠实地在执行着它的主人过去托付给自己的预案了。 “听你这么说,咋感觉现在的那个人工傀儡,好像还在做好事?” “要不然我早就拼着一条命冲进去把它干掉了。” 就算是那座府邸的内部已经因为魔能的暴乱而变成了血肉地狱,但对于得到了魔能强化的这个男人来说,拼上性命,杀死人工傀儡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样做的话,没了隐匿结界的维持,纵使这个港口的人们恢复了自由,又如何去面对更加残忍且恐怖的蚀妖?这么一想的话,还不如维持着这种不伦不类的状态呢。 “那其他的人……” “我一直在用谎言欺骗着他们,告诉他们恶魔仍然活着——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就算获得了恶魔的力量,也做不了什么,反而因为这种际遇有不少人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要是把真相告诉他们,在想出方法破解眼下的困境前,他们就给我先捅出乱子了。” 说到这里男人也非常无奈——难道是因为脑子简单的笨蛋生命力强吗?那天被魔能侵蚀后活下来的基本全是这类蠢货,让他也是苦恼不已。 “就你们还能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啊……这真不是我小瞧你们诶。” “当然不是由我这种人的脑袋去想。”对于白的评价,男人无奈,但也没法反驳,“那天活下来的不是只有我这样的废物,那个恶魔的其中一位妻子也幸存了下来……幸运的是,她是名施法者,多少比我有用。” ——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能活下来? 白听了也是不由地一惊,转念一想……这位该不是因为仇恨而坚持着把? 第三十二章 白在老家那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在修行途中,因为意外或是走火入魔,导致身体修出了差错的苦逼,有的模样惹人憎恶有的又滑稽可笑,但她还真没有遇到过彻底连“人”的模样都没留下的。 就眼前的这一团仿佛果冻一样的事物,随便找几个妖怪的卖相,都要比它强不少……这何止是不成人形?再怎么说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魔物,至少都能让人觉得是具有“智慧”的生物,可这如同跌落到草履虫等级的模样,真滴靠谱? “您好,在下是来自东方的旅者。” 思前想后,白认为还是摒弃偏见,老老实实以礼相待为好。 【能……能帮我找到……身体丢失的……那……那部分吗?】 “咦?” 【有一部……部分身体……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但应该在附近……拜托了……身体不完整会……会影响到思……思考和语言的表达……】 这一坨宛如果冻,在西方世界里似乎被称作【史莱姆】的怪物,发出了莞尔轻柔的女声,不过听起来很是吃力,断断续续的,给白的感觉就如同病榻上半身不遂的重病患者。 房间不大,就是昏暗了些,要找到对方遗失的身体并非难事,就是白在尝试拾取的时候很是迟疑了一阵——在来西方前她也做了不少功课,知道史莱姆这种生物的凝胶状躯体具有一定的腐蚀能力。 但真正触碰到那一小块“果冻”的时候,白的手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刺痛和不适,冰凉Q弹,手感意外的不错。 【多谢。】 “吞”掉了那一小块身体部分后,有着好听女声的“史莱姆”体积明显变大了一圈,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感觉。 【如果没有你,我拖着半残的躯体过去怕是需要两个小时以上。】 “呃……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白原本以为能从恶魔的巢穴里幸存下来的女人,怎么说也该是一位女中豪杰,只是眼下所见到的形象实在是与白的想象相差太远——白不是很明白史莱姆的生态是怎样的,但是应该不太会出现“不小心”弄丢部分身躯差点陷入半瘫的情况……这样的人,行不行啊? 很不地道地在脑内质疑对方的白,压根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大刺刺地就这么打量着面前的史莱姆。仿佛是察觉到了面前的东方少女的目光,“史莱姆”尴尬地笑了笑,身体也随之一阵扭动,这幅没有任何表情器官的光溜溜的躯体,愣是表达出了忸怩害羞的情绪。 【从以前起我就不是很擅长运动的啦……】 “……” 这家伙若无其事地说起了本该是禁区的过去的事,倒是让白有些措手不及,不少准备好的说辞也卡在了喉咙里。 【不用这么紧张拘束的,你就把我当做是小猫小狗好了,也别听上边那个多疑的男人的话,把我当成什么难打交道的对象……都过去的事情,他还没走出心理阴影,真不知道堂堂男子汉反倒如同个小媳妇那样整天愁这愁那是为什么。】 这只“史莱姆”很是自然地就数落起之前那个男人,白忍不住想到对方带路到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就忙不迭告辞,心知对方虽然平时在小弟们面前人模人样,到头来多半隔三差五就要挨训。 【不过你和那个软弱的男人不一样,你的血,即使隔着肉体的皮囊,我也能感受到其炽热的温度——从小到大,你一定没少让长辈省心吧?】 “怎么突然话题偏离地这么远……” 【因为想要打破眼下这种困境的人,绝不能是习惯于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便如同与你一同来到这里的那个孩子。】 白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自己和迪莉娅的行动会被对方所知,并不意外。倒是这位信誓旦旦地断言白从小就是个熊孩子,有点意思——白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平时哪怕装的再像,骨子里仍然是个会给皇家丢脸的货。这一套糊弄一下宫廷里成天勾心斗角的那帮女人和奴才不是难事,但要瞒过有心人还是欠缺很多,总不能只允许东方有奇人,不许西方出异士吧? 就是不知道对方念叨这个做什么…… 【那个恶魔,是非常擅长于精神与灵魂方面的行家,虽说他终究是为自己的邪恶与贪婪付出了代价,但很无奈的是,如果不是当时出了意外,以我的这点能耐是根本没有重获清醒的机会的……哪怕是他死亡,正常情况下我也会死心塌地地为他复仇。】 “你的意思是,在那个恶魔死后,它的府邸存在着能惑乱人的心智的邪法巫术?” 【没错,毕竟那是一个非常小心,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小错误的恶魔,操纵、控制他人的思想甚至可以说渗入了本能之中,而那座府宅作为它的居所,更是下了十足的心血——它将精神暗示埋入了府邸中每一处布置,所有踏入府宅的人,在入足的瞬间变已经陷入了它的陷阱之中。】 “但我的同伴不是寻常人。” 【能耐不是寻常人,心却是寻常心。】 白一时找不出话去反驳。 【那个女孩心中渴求的事物,很小,也很充实,或许在因缘巧合之下,这样的人最有成大事的潜力,但推动她前进的往往不是她自己的本心,而是无法改变的外力……可是你不同,神秘的东方少女,你所想要追求的,是你的理智清楚地告知自己应该放弃的,即使没有任何外力推动,你也会自发地向着希望渺茫的未来前进——你的骨子里刻着疯狂,你所拥有的理智也只是疯狂本质下的产物,我说的对吗?】 “这个世上狂人何其之多,多我一个,我想老天爷也不会怪罪于我。” 白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于对方的说辞颇为不以为然:“我的愿望是我反复自证后得出的结果,是我不同于别人的人生经历积累下的诉求,与我的本性、天性无关。虽然我认同你对我的部分评价,但我不喜欢你那种否定了文化、经历与环境作用的论调。你就好像在说,是先有了一个愚蠢的灵魂,再有我这个愚蠢的人。” 【那你的见解是……】 “没有后天形成的人格,‘我’又如何去了解自己灵魂的本质?而别人,又该如何去解读‘我’?” 【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后天经历所形成的人格,赋予了灵魂存在的意义?若无人格,灵魂便只是混沌,不存在知性与智慧。】 “随你怎么解读吧。” 白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显得相当起劲——很少有能和自己聊到一块的神经病了,特别还是西方大陆这边,很长时间思想都被教会的理论所主导,能跟得上白思路的显而易见能换个“异端”的名号。 “你反复强调我脑子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有些不正常……这和那只恶魔下的局有什么联系?” 【它终究是死了,如今残留在那处宅子里的精神力量,哪怕存有一定它的意志,也不可能如它活着那样,针对不同的人做出灵活的变通应对。】 “若仅仅是这样,我相信我的朋友也有能力全身而退。” 【……你看我如今的身体,如何?】 “……” 【这就是我当日精神沦陷的结果——在我意识混沌的时候,我的肉体开始崩解、破裂,若非最后关头我勉强脱离了暴乱的精神力量,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物质躯壳,大概已经和我那些命运雷同的‘姐妹’们一起消失了。】 饶是以白的神经,听了这些也忍不住背脊一凉。 幻术、幻境、精神干扰,她见的也不少了,过去也听闻道行高深的家伙,能在意识世界里伤人的同时,对受害者的肉身造成相同的反馈,轻而易举就能取人性命。但如面前的“史莱姆”所坦言的情况这般,真心闻所未闻。 正常来说,哪怕是灵魂被直接抹去,那么肉身也顶多变成一具冰冷的空壳,绝不至于出现肉身血肉崩溃的状况。更别说,还能在最后关头依靠自己的精神,将血肉重新塑造成史莱姆的形象,维持自身肉体和精神的联系。 通过自身精神重新构造肉体,如果真有这种能力,那么此刻出现在白面前的就不会再是一坨史莱姆了。 只能说,在那个环境下,灵魂和肉身之间的联系一定和平常大不相同。 …… …… “我不同意!” 从白的口中得知了相关的信息后,迪莉娅立即反对让白独身一人去冒险的的提议。 “那种神棍讲得话你只能听一半!更何况,她说你这个人轴你就能免疫那种诡异的伤害了?再有道理那也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不是你冒险涉险的理由!” 迪莉娅非常直接地表态道:“要去就一起去,有能耐把我第一时间分解了,不然我就从进门开始,把我肉眼能见的一切全砸了,或者干脆从外边来两发大的魔法夷平算了!” “解救这个港口的关键还在里边呢,使不得啊!” “我这不也是说气话嘛……港口的人的命是命,白你的命就不值钱了?我可说好了,你要是一个人进去,我摸不清你的状况,直接就动手从外边开始拆,说到做到啊!” 迪莉娅对于“怂恿”白冒险的那伙人抱一万个不信任。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让我先试试水吧。” “你行不行啊……” 从白那里分享到的情报来看,贸然进入这个恶魔的巢穴还是很危险的,但不知为何露那个家伙又断线了,死活联络不到。对于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的情况,迪莉娅也懒得去管了,哪怕这次不是露主动掐断联系方式,是真的遇到了意外的状况,相信以她的能耐也不至于扑街……而这边只有自己和白两个人,白在白刃战上的水平她见识过了,不用多担心,就是针对精神灵魂的防范手段靠不靠谱还是个未知数。不过,考虑到之前“白”的表现,迪莉娅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也是多余。 “放心,我四岁的时候被下过降头,九岁那年也差点被勾走一魂一魄,吃瘪多了都有一定抗性了!” 白大步迈进死亡之地。 早有心理准备的她,立刻就感觉到了,在自己进入地界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似乎是变得“粘稠”了起来。吸入肺部的空气,仿佛掺杂了大量的棉絮,胸腔中很快就有被堵塞的感觉。更有甚者,白发觉这些“异物”正在尝试着从胸腔进入到血液循环中,流遍自己全身。 “好怪异的恶咒。” 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邪恶的诅咒正在争夺自己血肉之躯的控制权,最初接触到恶咒的肺部,甚至开始有硬化坏死的迹象。 这种诅咒的力量中,并没有人为控制的痕迹,仅仅是自发地侵蚀踏入这座府宅的人,与之前白所得到的情报相去甚远——对方只说了这里具有可怕的精神幻境,如此浅显的恶咒,应当不至于被对方忽视啊。 是那个女人在骗自己? 白觉得对方并无必要这么做。 并指成剑,白径直向着自己的胸口刺入,自身的意念凝化为无孔不入的“剑”进入到体内,顷刻间就将那些意图致自己于死地的诅咒撕碎。白调息了数息,最终将包含了残余诅咒力量的一口浊气呼出,同时挥剑横扫,无形的寒气向四周快速扩散,须臾数秒就将周围化作了冰霜的世界。 “……呵。” 在寒气扩散的同时,白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地方——寒气驱散、冻结周围诅咒能量的速度,和他呼出去的那口浊气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异。 白明了,自己在受到那种诅咒侵蚀的时候,便已经陷入了幻境。当自己的注意力被诅咒移开,就让幻觉趁虚而入了……不过,施术者明显缺乏变通,过于着急地将白拖进了幻境,让白察觉到了微小的违和感。白借着破除诅咒的行为的掩护,顺利证实了先前获得的情报的真伪。 这套幻术很是精妙,但也很死板,符合那个女人的说明——维持着整个港口的术法运作的是一个没有思考的傀儡。不过,这也是因为白自身所学之中,非常强调个人的精神境界,由她的意志所化的具备物理杀伤力的“剑意”,本就证明了她能在特定的领域内,做到类似于意志干涉现实的结果,因而残留着她剑意的诅咒能量,会与周围的环境产生微小差异。 幻术这种东西,需要中招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而一旦已经有了身处局中的认知,效果天生就打了一半折扣……当然这是“普通”层次的幻术。 而这里的幻境,据说能在人意识消退的同时,崩解肉体,白很清楚,如果将其当儿戏那十有八九自己要倒——她没有松懈,反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因为她着实不知,隐藏在“幻术”外皮下的,到底是什么神秘的玩意。 白在幻境之中仍旧淡定,但是外边的迪莉娅可就愣了——仅仅只是不到二十米的距离,白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迪莉娅下意识地往前走去,在她迈出步子地刹那,她迟疑了。 继续向前,她也会进入幻觉的影响范围之内,并非是迪莉娅惧怕了,而是她也心知肚明,如果连自己也一并陷入恶魔的幻境之中,再想要支援白那就是天方夜谭。 “东方人的法子,也不知靠谱不……” 压下心中焦躁的情绪,迪莉娅只能遵照着白先前嘱咐的要求,前往那三处“节点”进行下一步地布置。 然而事情的发展不会如迪莉娅预想的那般顺利……巢穴被人破门而入,监管掌控整个港口的【傀儡】,立即启动了针对的预案。 那些围绕着领主府邸巡逻的“士兵”,犹如吹胀的气球一样快速膨胀,转眼间便异化成了恶魔守卫,不过这些恶魔守卫的双眼中却见不到这个种族惯有的暴虐神情,反而空洞无物,犹如一具木偶。 无心的恶魔守卫,动作丝毫不见迟滞,挥舞着燃烧着魔能邪焰的魔刀便向着迪莉娅杀来。寻常材质的人类兵刃,哪怕工艺再好,没有能撑得住恶魔的火焰灼烧的材料的话,也会像豆腐一样被其轻易地切开。 好在迪莉娅没有这些顾虑。 “但这样下去,不妙啊……” 迪莉娅如今的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区区几只失去心灵的恶魔守卫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只是迪莉娅自己同样缺乏能有效杀伤恶魔的手段。面对着皮糙肉厚特别抗揍的恶魔守卫,她的武技还是欠缺了一些破坏力。等到迪莉娅将它们处理掉,怕是宅子内部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港口的这些居民,他们的性命在迪莉娅的心中,其重量显然和白是不能画等号的。为了能尽快支援白,迪莉娅也顾不得是否会波及到周围的居民,决定使用尚没有能彻底掌握的技能来速度灭杀恶魔。 迪莉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体内的气血剧烈翻腾,随着呼吸的节奏宛如潮汐起伏涨退,炙热暴烈的异种生命能量,沉默地匍匐在这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肉体下,即将爆发。 这正是从雪菈那里学来的精灵族的奥义。 精灵族擅长与脚下的大地沟通,从中获取生命的力量,同样她们也精通激发生命的潜能。只不过大多数精灵的性格较为平和敦厚,而这个种族的文化沉淀又非常厚重,完全不缺战斗的技能,以至于在这个领域里,基本上都是朝着治愈恢复的方向走。不过雪菈明显对于一些暴力的学问,颇感兴趣,顺手就将一些本该是不外传的秘技,交给了迪莉娅。 为什么这种拼命招式算得上秘技呢? 因为对于别的种族而言,这是燃烧生命殊死一搏的手段,但注重养生保养的精灵们,却能做到将其副作用消弭…… 第三十四章 王 第三十四章 “这种感觉……力量,不断在体内奔腾,更仿佛要即将喷涌而出……” 燃烧生命的招数本该是无奈下的杀手锏,可经过了雪菈的改良后,迪莉娅用起来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唯一要顾虑的,反倒是除去了对身体的负面效果后,这种将自身力量进行爆发式增长的技能,会对使用者的神智意识产生一定的干扰。 正常人一旦进入到这类透支自身的搏命状态中,一切多余的杂念全部被剔除的结果,思考反而会变得无比清晰。但现在迪莉娅的身体是陷入了疯狂之中,偏偏大脑还在正常工作,血气冲脑后,整个人的思维都像是被这股冲劲带跑了一般! 迪莉娅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她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哪怕停下来一秒都不应该……她就应该动起来,跑起来,砍起来,杀起来,才能将体内那股将要蓬勃而出的热能宣泄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将超负荷的躯体冷却下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 明明在人数上是自己劣势,可迪莉娅偏偏有一种“错觉”——对面那一排恶魔守卫才是被包围的那一方。她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感受了一遍与往常不同的剑柄的手感……初次在战斗中应用这样的技能,迪莉娅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暴增的力量,但她的灵剑所拥有的特性,使得通过“歪门邪道”提升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分流到了它身上,随后由回流至迪莉娅自身,两者之间构筑了一个稳定的循环。 来自灵剑的寒意,缓解着迪莉娅精神上的负担,让她不至于像个蛮子那样第一时间就怪叫着冲出去。另一方面,这种通过血气和生命力激发的力量,对于这把灵剑而言也是绝佳的补品。 雪菈教给迪莉娅这种莽夫招式,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迪莉娅平时一贯走的是优雅灵巧的战斗风格,力量并非她之所长,何况是面对复数的力量原在自己之上的恶魔守卫。只是现在,在经由精灵搏命秘法的增幅后,灵剑与其“饲主”之间的血气循环,将本已经臻至肉体极限的力量,再度往上抬了一手——目前状态的迪莉娅,在力量上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兽人。 顿时,往日里灵动的剑术,此刻也变得大开大合……当自己一剑就能将对手连人带武器一起劈断的时候,冲脸莽就完事了嘛。 “Waaaaagh!” ——迪莉娅发出了绿皮的声音。 恶魔守卫和迪莉娅之间体型上的差距,就如同大金毛与小泰迪;而双方武器在视觉上,那也是门板对汤勺的感觉……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即使能打赢对手也不会去正面和恶魔的柴刀硬碰硬——戳眼睛不好吗?捅心口不好吗?抹脖子不好吗?要知道这是单手剑不是双手锤,再好的武器也经不起如此折腾的! 砰! 迪莉娅没能当场将恶魔守卫的武器砍断,对方武器上附着的恶魔火焰着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巨大的力量还是将被迪莉娅第一个针对的恶魔,像是棒球一样被抡飞。在它尚未落地之时,红光一闪,一枚“子弹”已将它在半空中穿胸而过,身体当场炸裂,尸骨无存。 “第一个!” 轻松处理掉一个恶魔守卫的迪莉娅,大笑着转过身,正要朝剩下的恶魔守卫嘲讽一番之际,笑声直接噎在喉咙里。大批的恶魔,从周围的街道巷子里不断涌出,顷刻间就将迪莉娅层层包围起来围观。 面对实力远超先期估计的迪莉娅,管理整个港口的恶魔傀儡做出了相应的应对之法——它判定入侵者使用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搏命之术,故而想要用人数堆死迪莉娅。可终究这非是恶魔本人,没有能够准确地把握住迪莉娅的状态,选择了成功率最低的方案。 “正好,反正我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恶魔……这些也没有变回人类的机会了,聚一堆一并处理,也省的我一个个慢慢排查。” 得亏这些恶魔和先前的守卫一样,统统失去了灵魂,沦为无法思考的木偶,不然它们就能发现,眼前瘦小的人类,狞笑地比它们还要像恶魔。 …… …… 外面迪莉娅砸的欢,幻境内部的白,就有点束手束脚,难以下手了。 “啧,果然混账是不分东西的……” 在东方,很多用幻术的黑心家伙,都酷爱挖别人心中的创伤,然后很不道德地往伤口上撒盐,以此来折磨、消遣受害者;要么就是创造出对方的【心魔】,利用对方心理上的弱点,一遍遍地拷问受害人的良心和三观……反正在白看来,搞这种手段的货心都忒脏,将来必定会遭到报应,死的极惨,惨绝人寰呐! 白一边在心中不断咒骂,一边挥拳将一名已经战死的同袍砸进墙中——就算明知这是幻境,白也无法直接出手杀死他们。倒不是白狠不下心,会被几个幻象搞得哭哭啼啼,而是她知道,一旦自己贪图省力动了杀心,那就中了对方的道了。 【因为对方是假的,是幻觉,所以自己可以无所顾忌的下杀手。】 这样的想法若是产生,便是给了对手漏洞可钻——因为自己确确实实是对“拥有死去战友面貌的人”生了杀心。至于前置条件、客观因素……在感官均会被幻觉操纵干扰的幻境中,敌人是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偷偷置换了概念的。 面对幻术最重要的就是守住本心,不要贪图便利。 设置一群战死的同袍来折腾,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冲破一名意志坚定的战士的心防?好像可能性不大,对吧?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单单靠这种伎俩便能取胜,这只是为了让人烦躁、让人生厌、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种折磨……只要对方急了,怒了,选择“杀死”这些幻象,便会踏进隐藏着的陷阱里,在逻辑上陷入被动。 接下来便是敌人出招,自己拆招……如果没能够尽快找到破关的方法,在反反复复的攻势下,人终究是会疲劳的。当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沦陷也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只是面对不会思考没有灵魂的傀儡,我要怎么反客为主啊!” 幻境中的厮杀,本质与两名棋手的博弈没有区别,无非是一人势优一人势若,一人主动人被动,一人攻一人守……而这些,随时都可能在数招之间形势逆转。 麻烦的是,白现在的对手,是一个不会疲惫的恶魔傀儡。它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用枯燥乏味的攻势来恶心白,白却很难有机会去反击对方。 除非她能深入了解那个死去的恶魔的精神世界,这样便能够逆向反推它之造物的思维逻辑,可这条路明显是个死胡同。 “麻烦……迪莉娅还没有好吗?” 和这些熟悉的面庞纠缠了这么久,就算白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冲动,心情也难免会变得焦躁不安起来。白数次忍住了拔剑的冲动,可是自己用手掌拳头和一群全身甲胄的战士打,哪怕专业的练家子也是会痛的啊! ——就……就用一下下……就一招可以吧?只要一招砍断他们的手脚…… 白连忙一头砸在盔甲上,将又一名士兵顶飞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有一就有二,破戒了一次就躲不过第二次第三次。可是局面渐渐陷入僵局也是事实,在迪莉娅那边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白的思维逐渐偏向铤而走险,也是非常自然的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有些事情白讨厌做,到了关键时刻也不得不“勉强”自己接受了。只见白素手一扬,尽敛往日大大咧咧的张扬作风,一种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的气质立刻就出来了,然而下一刻,白不再压抑拔剑的冲动,视自己先前再三的告诫于无物,缓缓地将宝剑推出剑鞘。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肆虐,纵然白持剑不动,围攻她的诸多战士却仿佛涉足泥潭,行动变得困难起来。 【果然这样还是不够啊……】 白在心中微微轻叹,心念一收,随后剑尖指地,径直刺下,浑厚威仪的气场,随着白这简单的动作,充斥着幻境空间的每个角落——寄宿在白身上的【龙气】依然低调,稳而不发,可空气中却依然隐隐有其神髓。 狂暴的战士,仿佛依存着本能一样,停住了攻击,渐渐地,他们自发地向着白的方向单膝跪下……即使这是恶魔创造的幻象,那也是依照着白心中的【原型】为参考,烙印在这些军人形象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说我不喜这些。】 天子、王者、人间真龙……这是东方世界的帝王的“必修课”。白一直都不明,为何身为女性的自己会被私下要求学习这些,可她丝毫没有任何欣喜受宠的想法,反倒是那“自由散漫”的天性,本能地排斥着这些。 只是现在的场合,由不得她再多矫情了。 第三十五章 “进化”的异力 ——轰! 正在构建术式,不知想要捣鼓什么的露,愕然发现自己做了整整一天的准备后,最后的结果是术式遭到外界因素的干扰整个爆炸反噬,饶是以她的定力也忍不住眼角狂跳。 “龙气……真是麻烦的存在。” 熄灭了反噬己身地火焰,露除了无奈,也无处宣泄。那个东方人女孩的身上有着相当危险的秘密,自己既然存了借机利用对方的心思,因她之故而生出的事端自然也无可避免。虽说真个撕破脸皮把本体拉过来,露倒也不虚那位身份不明的强大存在,可她来到人间不是来寻衅滋事的,着实没有必要这么上蹿下跳。 就在刚才,白以君王剑意逼压幻象,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与她伴体而生的龙气同样产生了变动,不着痕迹地驱散了白周围潜在的威胁——其中就包括露投射在当地的灵识。天可怜见,露可没有要坑害白的意思,只是想趁着白和迪莉娅两人大闹的机会,趁乱夺取那名恶魔留下的布置的控制权罢了。但貌似,白身上的龙气自发地将露判定为“敌人”,毫不客气地把露的灵识投影给绞碎了。 揉了揉太阳穴,露努力平复下了尚在剧痛的大脑,这一记反噬纵然对她这样的强者没什么大碍,却也绝对不算好受,更何况布置前功尽弃,着实气人。 “算了,夺不了控制权,就退而求其次吧。” 让白和迪莉娅二人去港口搞事,露除了为了打磨下迪莉娅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她们二人的手,转移走那个恶魔残留下的意识的注意。毕竟,她在迪莉娅的概念里是“神秘的魔族”,但在同胞眼里可就不同了——给认出来的话,会增加不少的麻烦。 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动手,马上那个丢人的恶魔的残留意识,就会被白周身散发的龙气自发扑灭。 数息之后,一个破破烂烂如同一口烂麻袋一样的灵体,被露“提取”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来到人间后究竟有什么人生体悟,但我肯定你如果继续以这种无理的目光看我,我会让你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留下这种保存一线生机的‘后路’。” 露知道占据此地数百年的恶魔,沉迷女【哔】色且荒【哔】淫无度,但胆敢向位格比自己更高的魔族投来这样的视线,只能说这家伙的脑子可能真的退化了……大概下半身用的比脑子多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总归让露非常不爽,所以她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团魔焰过去灼烧对方的灵体,让这只拎不清的恶魔稍微清醒清醒。 顿时凄惨的嚎叫声,就将林地周围栖息的飞鸟全都吓跑了。 “饶……饶命……” “现在清醒点了?我给你组织语言的机会——说吧,你是怎么搞成现在这般田地的?”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露的声音不由地抬高了几分,“你可别告诉我,这几百年‘美好’的猎艳之旅,都是在梦游哦。” “我我我……”就算这个恶魔生前作威作福祸害了无数人,但是面对一名实打实位格凌驾于他之上的同族,也只能如同小受气包一样畏畏缩缩,“说来也有些丢人,直到被杀了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几百年来都在瞎搞……这我好色归好色,可也没必要吃饱了撑着给自己留下致命的漏洞寻找刺激不是吗?” “嗯?” 露仔细一想,倒发觉对方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他是谁啊,是恶魔啊!恶魔还在乎自己干的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的勾当吗?假如仅仅是管不住下半身,实在没有必要去强行披一张人类领主的皮玩角色扮演,何况一演几百年同一个套路,再有趣都会审美疲劳;反过来说,既然这名恶魔选择伪装人类领主去经营一块土地,那自然是怀揣着一个明确的目的而来,结果却沉迷在享乐上耽搁分心了百年光阴……美色,或许对这名恶魔而言非常重要,但理应不会彻底凌驾并取代原本的野心。 特别是方才,露将这名恶魔的残魂凝聚成灵体地时候,对方恢复意识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完全没有一名恶魔该有的狡诈,只有肤浅到作呕的欲望。 “你该不会是想说,堂堂一名恶魔,来到人间后着了别人的道,成为了**机器也没有自知之明吧?” “呃……” “丢不丢人。” “这……到底是谁害的我?” “拉倒吧,这几百年来祸害了多少女孩的货也有脸说自己是受害者。” 虽说作为恶魔,没有人类的善恶荣辱观念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看到这种人渣嘴脸,果然还是让露感觉相当不爽。反正她也没打算给对方复活的机会,就是这么一来,露决定在对方的意识消失前,还是来一场愉快的送别为好。 “你是私自离开魔界的吗?” “呃,是的……”恶魔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打量着露的神情,“您,应该不会把我的灵魂带回魔界去审判吧?” “我没那么闲。” 既然是和原来的上司闹了矛盾溜出来的,那么露也就放心了,即使自己摁死了对方也不会牵扯到哪个麻烦的同胞——一想到魔界都快要亡了,还有一群二货执着于占山头当大王,露的心情不由地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露一把捏碎了恶魔的灵魂。 有些信息,似乎单纯依靠对方的记忆是无法找到了,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有露亲自动手查找了。恶魔一向擅长蛊惑人类堕落,能让这么一个天生擅长搞事的家伙,坑成被欲望迷失自我的状态,可不简单。 “……果然,没有任何线索。” 这只恶魔的灵魂是残缺不全的,它生前没能察觉到自己的状况,也没法指望一缕残魂就能给露整理出来龙去脉,但是在将它的灵魂完全吞噬消化后,露也没能从中发现哪怕一点点痕迹。 就像是一起被完美消除了所有犯罪证据的悬案。 现在只能期待,如同诸多的故事里描述的那般,尝试寻找真相的人,都会被无形的神秘自信找上门了…… ——露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绞痛。 不待任何迟疑,露直接具现出了一柄魔枪,二话不说捅入自己的心口,顷刻间魔能从外部形成封印锁住体内正在蔓延的“事物”,阻止其更进一步侵蚀自己的身体与意识。 “看起来,对恶魔起效很快呐。” 几乎接近于“无中生有”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有类似于【诅咒】一类的力量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明显这股力量先前就潜伏在露那位丢脸的同胞的灵魂深处。之所以能够躲过露的检查,是因为它已经和那名恶魔的灵魂完全同化,已经完全无法将其作为【异物】区分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露大胆地将自己作为“诱饵”,使得那种怪异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在自己身体里开始了反应,怕是也无从下手。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露已经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形态”,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露仔细体会着自己的“变化”,片刻之后,一咬牙,将心脏连同那股力量一并绞碎。 难怪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发觉异常,现在看来,如果不是露先入为主有了戒备之心,估计也讨不了好——人也好,恶魔也好,在身体“不适”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去关注,有所警备,却不太可能因为某天“状态比平时好”而杞人忧天。 隐藏在其灵魂碎片中的奇怪力量,并非是什么诅咒,应该说,更像是一种“趋势”,一种“导向”。它让一名天性混乱缺乏自我约束的恶魔,更进一步,彻底模糊了理智的界限,沉沦在无止境增长的欲望之中。严格来说,这其实就是恶魔的本性,只不过为了生存再疯癫的恶魔都会多少进行一些约束,这是超出【自我】,基于生物种族层面,留存在骨子里的本能——而那只恶魔被扭曲的,不是自我,正是天性。 它天性之中的混乱与无序被放大,存在的基础都变了,于是乎,它的理智与人格,便遵从着天性发生了改变。 “不是‘个人主观’上的影响,而是几近‘客观’与‘认知’的改变……” 露也很难具体概括出这种不寻常的力量,一定要寻个词去描述的话,有点像是…… ——进化。 只不过这是揠苗助长式的、片面的、错误的“进化”,就好比鸟类会飞行于是让它们的骨骼变得更轻也更脆,它破坏了“平衡”,过分强化了个别的特点,反而将自身送入毁灭的深渊中。 再生了心脏,再三确认自己的肉体与精神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变化后,露直接将先前封印着异种力量的心脏完全销毁,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那名恶魔是在何时何地,受到了这种难以形容的力量的影响,露只能确定,它具备相当坚韧的“生命力”,即使是一个死了很久的恶魔的残魂,都保留着异化的力量。眼下无论是魔界还是人间,都已经足够混乱了,如此难以控制的力量,果然还是彻底销毁为好,连保留些许做研究的想法都不能有! ============== “那家伙最后的灵魂,消失了。” 阴暗的地下室中,呈现出凝胶软体状躯体的“人类”,感知到了些许变化,幽幽发声道:“但是‘传递’的连锁中断了……消灭了那家伙残魂的人,并未受到影响。” “是那两个女人干的?” 魔人的首领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那两个女人身上都隐藏着别的力量,但她们本身的生命层次并不见得比普通人强,应该没可能破解……” “确实,和她们二人无关。” “史莱姆”的身体蠕动了起来,重新聚合成了女子的样貌:“‘进化’在第一时间就被对方封印住了,半分钟之后我就无法再感知到,应该对方彻底将之消除毁灭了。我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捣乱的那个人应该也是一只恶魔,最后感知到的魔能,比之前那家伙纯净的多……可惜了。” “确实,如果不是一系列阴差阳错,导致先前那个废物提前暴毙,拖慢了你恢复力量的时间,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那么,需要我把剩下的‘印记’回收吗?” “事到如今再浪费在那群废物身上也无意义了,都杀了吧。” 以魔能作为印子,诱导了那么多人魔化,最终成功达到合格线的也就眼前这么一人,剩下来的甚至连“炮灰”的标准都十分勉强——只能说,“进化”到半魔人的状态,已经是透支了这些平庸人类的所有潜力,以至于后续再无进步的空间。 “对了,那个小鬼给我留着。” “她可还是个普通的人类,你确定吗?” “没办法,当时事发突然,这具身体只是随便找了离那恶魔最近的一个女人作为载体,虽然潜力不错,但是留有那家伙的气息,暴露在结界之中的话,会立刻被他留下的管理者察觉到。要强行突破不是不行,但目前周围有一名来意不善的高阶魔族旁伺,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我明白。” 中年男子转身离开地下室,对于残酷的命令没有任何的抵触。 “大哥!”几名魔人青年毫无防备地向他走来,“现在街上乱成一团,你看我们是不是……” 话音未落,鲜血飞溅,其中两人的头颅当场和脖子分家,临死前的表情,就定格在担忧转成惊愕的瞬间。 “大哥!?你……你……” 剩下的一个人见此情形,连退数步,好不容易缓过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大声呼救逃跑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然发不了声——他的脖子和喉咙早就被切开了,空气和血沫堵塞着喉管,想说话也只能发出漏气的声响。 “是我的失误。” 首领走上前去,摁住对方的脑袋径直一拽,将头颅连同脊椎一起拔出了躯干。 第三十六章 “攻击竟然停止了……不管了,先找到小白再说其他。” 迪莉娅现在只感觉自己全身肌肉酸痛,如果手里的武器只是凡铁的话只怕也早就砍到卷刃了。不过目前还不是松懈的时候,白还处于险境之中,当务之急是尽快帮助她。 ——远处传来的尖叫声,顿时让迪莉娅停住了脚步。紧接着,她愕然发觉那些早就逃到了房宅里的居民,气息成片成片地消失……是生还是死?也等不及迪莉娅去推敲细想了,因为她的右臂就在分神的刹那,失去了知觉。 “呃!” 快,快的不及眨眼,突如其来的袭击势大力沉,纵使迪莉娅在最后关头匆忙架起防御的架势,仓促之间也无法正常卸力,迪莉娅的右手手臂直接被冲击打折,失去了战斗能力。 由不得迪莉娅迟疑,她径直一脚踏在地面上,土石碎裂至尘埃,弥漫在她周身。借助于尘土的掩护,迪莉娅赶紧将掉落在地上的武器用左手捡起,全神戒备应对下一次攻击。果不其然,在确认了迪莉娅受创的战果后,袭击者秉持着趁病要命的打算,第二次攻击如期而至。 气浪掀开了弥漫的尘雾,攻击未知却已经给迪莉娅作出了“警示”。迪莉娅没有坐以待毙,确定了袭击者的方向的第一时间,竟然反向挺身而进。 “抓到你了。” 拼着让敌人的刀刃洞穿自己的身体,迪莉娅无视了重伤的躯体,挥剑斩断了敌人持刀的右手,大半截刀刃留在了迪莉娅的体内没能拔出,一时间伤口不至于急速恶化诱发大出血。饶是如此,迪莉娅也感觉自己气空力尽,左手拄着剑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治疗用的法术她也会几手,但眼下这种环境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不敢恭维,也只能略微处理一下,硬撑着罢了。 袭击者的面容,此时也暴露在了迪莉娅的面前。 “我记得你……果然,你们找上白的时候,就没安好心。” “那为什么不当时就阻止同伴呢?现在再说这些,不觉得迟了吗?” 一身血腥味的魔人,若无其事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断臂,往断口处吹了口气拂去尘埃,就直接往身上接——骨肉齐断的肢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合了上去。 “你没有任何胜算。” “这可不见得。” 就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迪莉娅已经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的身体能力,并不能对自己形成碾压,魔人的体质虽强,但在使用了从雪菈那里习得的精灵族秘法后,双方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如果迪莉娅身体状态良好,那么差距会更小。 只要能在自己的身体彻底崩溃前,消灭掉对手就行了——难度自然不小,但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 对手已经废了一条手臂,同时胸腹被刀刃贯穿,负伤颇重,但是魔人却没有把握稳当拿下对手——如果对方拼命,他无法做到伤而不死,那么着实犯不着和这个女人死磕到底。说穿了,袭击迪莉娅的原因,也只是看在她的素质远远超过那个叫薇菈的小丫头,想要尝试一下,结果证明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值得。 魔人二话不说,立即遁走。刚才那个小丫头趁乱逃了出来最后被制服,自己还需要将这个“容器”送还回去呢。 “伤了人就想跑?” 万万没想到的是,身后的那个女人完全不给自己面子,都放过她一马了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反过来追击了? 迪莉娅的攻击可是不带丝毫的犹豫,魔力注入灵剑,毫不留情地向着魔人的心口刺去。对方慌忙以被魔气缠绕的魔化之躯迎接迪莉娅的攻击,结果只感觉到格挡的双手手腕,如同伸进了全是碎冰渣子的冰水之中,冷气与刺痛从皮肤渗入身体,当下自身的行动就慢了一拍。 “哦,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你是金鱼佬吗?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记拐带无辜的少女?” “与你无关!” “呼……之前我听到的尖叫声,就是这个女孩发出的吧?呵呵,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迪莉娅逆转魔力,原本寒气逼人的灵剑顺势一撩,炽热的火焰登时炸裂开来,热能和爆风将魔人与女孩一并炸飞出去,而迪莉娅看的分明,那名魔人确确实实在爆炸中保护住了小女孩的性命。 结合先前得到的信息,小女孩本身很惊慌、害怕,想要逃跑,明显和眼前的敌人不再是一路人,偏偏这个魔人却又十分在乎小女孩的性命…… “看来她对你而言,有非常重要的【用途】啊。” 只要是敌人想要做的事,统统阻止就对了。 迪莉娅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抓住了对方需要护住小女孩生命,无法全力施为的时机,展开了连绵不断的攻势。虽说目前她身负重伤体力堪忧,但借助于精灵族的秘法强撑一阵子依然不成问题,而灵剑本身能很好地契合迪莉娅自身的魔力,作为施法的媒介不在话下。 “别太嚣张了!” “嚣张又如何?你越是心浮气躁我就越是痛快!” 对手的心态越发焦躁,迪莉娅瞅准破绽,近身欺近,一剑刺穿了魔人的脚板,如同钉子一样将他的左脚牢牢钉死在原地。不等对手有所应对,迪莉娅用空出的左手一拳击在其腋下,迫使对方本能地松手,然后顺势将昏迷中的女孩一把夺走。 之前不顾女孩的安危频繁使用大范围大威力的法术攻击,也就是要给对手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迪莉娅她不在乎女孩的生命。 魔人含怒出手,迪莉娅冷静地侧过身体,将女孩甩到身后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在武器离手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地将插在自己身上的长刀拔出,再一次切下了魔人的一条手臂。 “呃……” 即使已经麻痹了伤口附近的神经,但是将武器从体内拔出的时候,牵动撕扯内脏的剧痛,也只是能减少部分,剩下的痛觉依然将迪莉娅的意识刺激地七荤八素,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晕厥当场。 强忍住疼痛,迪莉娅一刀捅进敌人心口,抓住了自己的佩剑,同时一脚踢在对手身上,借助于反冲力脱离了魔人的攻击范围。临走前,她还冻住了对方的脚。 胸腹间的贯穿伤被大量空气灌入,已经开始大量失血了。迪莉娅不敢有丝毫停留,抓起昏迷的少女全力逃跑。等到魔人解除了束缚,气急败坏地想要追击,已经看不见迪莉娅的人影了。虽说留下了一地的血迹,想要追踪很容易,但是时间…… 【你失败了呢。】 【对不起!是我的错。】 连断掉的手臂也来不及街上,魔人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不敢有任何推诿之词,战战兢兢地承认了自己的失策。 【你的判断没有错,相比起薇菈这样平凡又缺乏才能的弱者,刚才那个女人,的确是个优秀的容器。但是……你错误地估计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并且在战斗中犯了不小的错误,这才导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需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能再犯。】 【我明白了……】 【最后那句,我并不是在对你说。】 一团血肉径直窜入魔人的口中,随即他痛苦地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身体渐渐开始“溶化”,就连棱角分明的脸孔,也伴随着狰狞痛苦的神情化作一滩肉泥。 片刻之后,这团肉泥重新蠕动了起来,迅速堆积成人类的模样。与之前只能勉强维持人形,本质上仍然是“史莱姆”一般的形态不同,这次在凝聚成人形后,迅速分化出人体的结构、器官、骨骼、组织……随着皮肤的形成,先前那猎奇恐怖的造型,被彻底封印在了这张人皮之下。 “这种临时凑合的身体,果然还是不尽人意。” 魔人首领的面貌,似乎并不能让这个怪异的存在满意——于是他的身体再一次溶化,重新凝聚形体。 “嗯……这样多少顺眼了一些。” 这次成型的是一个女人的形象,不过,不是那个所谓的“幸存下来的领主夫人”的形象。 “如果不是你,意外地从精神控制中清醒,还成功反杀了那只恶魔,现在我也不会如此被动啊~可是啊,比起那些无能的失败者,你倒是可爱的多了~” “她”一路接触、利用、杀死的人之中,大多都入不了其法眼,就连来自魔界的恶魔也被“她”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堕落颓废,身败名裂。过往经历之中,也就只有那个反杀了恶魔领主的女人,能让其高看两眼——尽管招致了不少麻烦,但好歹比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顺眼的不是一点半点。 “刚才那个女人……哼,我记住了。” “她”没有欺骗魔人首领,确实对于迪莉娅这具肉身非常满意,可惜对方不仅没能制服住那个女孩,反而还丢了薇菈,害的“她”只能忍痛杀死了港口里最后的一个半魔人进行融合——没办法,其他被控制的居民,全都留有印记,无法利用。 “你逃不掉的。” 第三十七章 合流 第三十七章 “真是讨厌,总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拼了命在地狱门口晃悠了半圈,到头来连敌人是谁都弄不清楚。” 靠着半吊子的治愈法术,迪莉娅勉强处理了伤口,但先前使用精灵族秘术本就给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即使雪菈改良了不少,受伤大量失血还是导致了诸多弊病一齐发作,险险去了迪莉娅半条命。 连着灌下了三瓶炼金药剂,这才恢复了不少。 “那家伙似乎也急着离开这个城镇,想来不会对我死缠烂打,就是这个丫头……”迪莉娅看了看仍然昏迷着的少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反正和我关系也不大,救她逃离虎口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没必要和她牵扯过多。” 迪莉娅寻了一处无人的房屋,将少女安置在床上后,正要轻手轻脚离开房间的时候,心头忽然涌起一丝不安,促使迪莉娅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而在迪莉娅停下脚步的刹那,她也听到了身后微弱的动静声……声音很轻,但毫无疑问带着致命的杀机。 刚才救下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然“苏醒”……只是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中,丝毫看不到少女本人的意志,有的只有彻骨的寒意。迪莉娅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种被从小洗脑调教的死士,他们没有人类应有的任何情感,漠视一切生命,包括自己。 同样冰冷的,是少女刺向迪莉娅心口的右手——少女纤细的手臂,已经被细密又坚硬的“鳞片”包覆,手指尖端更是长出了异类的勾爪样的结构。 这个小丫头果然有问题,迪莉娅确信自己当时将她“救”走的行为是正确的了。问题是,这份被迪莉娅截胡的“货物”,保险措施好像有点难搞。 迪莉娅用剑挡住了突然袭击,还是被对方的力量震退,连退了好几步。小丫头看着体型较小,实际现在的力量,比迪莉娅反而要强不少。何况她目前身上带伤,硬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明智的选择。 另外就是…… 【刚才交手的一瞬间,这个女儿身上的确有股不太协调的力量,尽管外表看起来有魔化的趋势,但是那种力量……不是恶魔呢。】 怎么说迪莉娅都和一名实打实的高阶魔族私交甚密,知道魔能的四种变化拟态的性质,所以能够断定眼前的女孩,并非是被恶魔的力量控制。那股邪恶在控制女孩行动的同时,仍旧在极力伪装,试图把黑锅往恶魔的头上扣。 在迪莉娅思考的同时,身体异化的少女再度向迪莉娅发起攻击。迪莉娅心有所思,也不顾及女孩的安全,微微一侧躲过对方简单粗暴的攻击后,反手一剑将女孩的身体刺穿。 ——同时,数道符咒也通过灵剑为媒介涌入女孩的躯体,锁死了女孩的行动能力。 “……下次得好好去向雪菈道谢。” 精灵族的封印技术确实高超,灵剑作为施法媒介,贯穿女孩身体的行为其实对她身体的伤害并不大。这一招并不需要太多的法术基础,难点反而是在近身战力将具备魔力的兵器贯穿对手,算是专门为剑士等近战选手开发的小“技巧”,所求的也是在特殊情况下,不危及对手的性命却又能高效便捷地剥夺行动能力,极具精灵族特色的封印术会在封锁对方行动能力的同时,源源不绝地提供生命能量维持其性命。 就是暂时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这要是再遭遇点突然袭击那可就…… “呸!我在想什么呐……赶紧溜才是正理。” 露可是多次向迪莉娅说过了,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就得谨慎,有坏事发生可能性的时候就得果断认怂,明知道有风险还要去冒险,最后糟中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半分钟之后。 披着一张女性外皮的异种,赶到之前迪莉娅落脚躲避的地点,只见屋内空空如也。 “算了。” 她也没有想到,那个重伤的少女还能用出强度不低的封印术,直接锁死了自己早先植入薇菈体内的暗手,她的一番远程操控并没有能给迪莉娅带来过多的麻烦。而现在,府邸那里传来的威压越来越重,同时地脉下的魔力也发生了变动,开始在人为的操纵下与结界发生作用……这种情况下,再一门心思地去追“猎物”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 “好险……感觉脑子差点就要被烧了。” 白向着柱子重重地撞击了数次,磕的额头鲜血淋漓,这才感觉到先前那种充溢在头脑里的情绪渐渐淡去。 “那只是‘术’,只是小伎俩罢了……不是真的……不要被迷惑了……” 白不是向往至高无上皇权的人,即使要她强行扮演也无法真的表现出王者的仪态——话又说回来,历代的帝王又有几个真的拥有此等威仪呢?贤君明君自然不少,当更多的,还是只有中人之姿的平庸皇帝。因此,每一代王朝都会流传有一两套君王特供的养气之术,别的不敢保证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威严,免得被人暗中讽刺沐猴而冠。 “这种‘术’……真的没问题吗?只是养气望气的法门?” 权力、霸业、坐拥江山的野心,当时白的神智几乎完全沉浸在这些虚幻的快感之中,仿佛自己真的置身于至高无上的王座上——但这是不真实的。 也是极度可怕的。 “简直就像是让一个从小到大贫寒困苦的农夫,享受了一个月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再让他回到平常的日子里,那一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那些皇子,哪怕平日里表现的多么儒雅随和、谦逊有度,一旦到了最后需要亲自下场争夺的战场,绝大多数都会杀红了眼——用过了皇权的体验卡,如何心甘情愿地去当一个处处受限,活的憋屈不自由的藩王? 白以前学这套东西的时候,不曾想过太多,而她本身就对其不感兴趣,此前一次都没有使用过、体验过……这套法门,就好像在本来就是在“鼓励”皇室内部的争斗,诱惑着那些拥有继承权的皇子去厮杀。 所以绝对不是什么身为皇家宗室必须修行的“礼”,其目的也不会是简单的避免宗室丢人。只不过,有能力有毅力去学完这一套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法门的皇子都是少数,更毋论是公主了……白忽然好想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用一个牵强的理由踢出来了。 “真是的,根本没人想去当女帝,我也没打算死了之后留块无字碑。” 但不得不说,纵使白是在危急关头用这招来清场,也险些沉浸在那种无解的自high中难以自拔。如果还在海对岸的故土,就那种令人窒息到身不由己的关系网,哪天自己黑了都不奇怪,说不定就催生了夺位的野心…… “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白实在不愿意去想象自己整日为了权力奔波的画面,可那种环境下,太多太多的事,是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意愿而改变的……这么说,逃离了也好。 连带着白看着周围恶心反胃的景象,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话又说回来,这里还真是……惨烈呢。” 单单是视觉效果已经很精神污染了,大量人类的尸体被怪异的力量绞碎,血肉溅在墙壁走道各处,将砖石也一并同化成了类似于生物血肉的状态……并且,似乎仍然保持着生命。 这就是披着一张“建筑”外皮的“生物”。 “如果我戳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白瞧着那一跳一跳好似血管的生物组织,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心,用剑轻轻地……捅了那么一下。伤口不深,不过“血液”直接就喷射了出来,饶是白有所准备避开了方向,也不禁被吓了一下。 大量腥臭的液体喷洒而出,很快在地面积累了一滩,很快,这远比血浆粘稠的液体迅速蠕动堆积,形成了一团凝胶似的“活物”,只是它和史莱姆这类生物不同,凝胶状的身体上,塌陷了两个孔洞,毫无反光,呈现出心悸的黑暗。 凝胶怪朝着白缓缓蠕动过来,身体上再度裂开一条狭长的口子,如同嘴一样张开,似是要将面前的少女整个吞下。 光看这造型,白就放弃了攻击的欲望——这府宅内部全是这类生物组织构造,随便弄损几处就得焦头烂额了,万一战斗中不甚沾染到了那种恶心的组织液,只是稍微想象一下,白就从心理与生理两个层面感到了反胃。 “啪叽——” “噗嗤——” 周围多处传来了让白毛骨悚然的声音,只见附近的“组织”上多个类似于囊泡的脆弱结构破裂,恶臭的液体四溅,很快就形成了一批凝胶怪包围了白。 “这咋整啊!” 感觉自己仿佛是触动了某种警报机制,白听到了远处也在不断传来怪物落地诞生的声音,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挥剑劈开天花板,准备脱出。 然而在她动手的同时,如同收到了号令,凝胶怪仿佛弹球一样猛地跃出,向着白扑去。白正要反击,只感觉手中的剑似乎被什么事物拽住,纹丝不动。 ——一只凝胶怪已经将白的剑刃吞入一半,而它的身体一端则牢牢黏在了墙壁上,无论白如何用力,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白本能地松开右手,但是已经晚了半拍。 另一只凝胶怪冲过了碎石的掩护,扑向了手无寸铁的白,并且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将白的右臂大半吞入体内。 凝胶怪几乎没有什么咬合力,这一口下去,看上去也仅仅是一只凝胶怪裹住了白的右臂,但白只感觉到裸露在外的手剧烈地疼痛,几乎是一息之间,保护着白手臂的衣物被融化,同样的剧痛作用在白的整个手臂上。 “不要太嚣张了!” 白猛地一甩手,强烈的罡气从内部爆发,直接将攻击她的那只凝胶怪撕成了碎沫。但在手臂上已经出现了被酸液烧灼的伤痕,手部更是严重了几分。 而就在这交手的时间里,被白打开的缺口,已经被一批凝胶怪一拥而上给堵住,并且厚厚地叠了数层,哪怕是想要攻击,也得连续数招的工夫,而这样的破绽,足以让白被其余的凝胶怪吞噬了。 “这种敌人,对我太不友好了……” 像这样身体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怪物,近身战斗过于吃亏了,尤其还是白失去了兵刃,赤手空拳和这种家伙战斗,即使白在“气”的运用上也算是个高手了,也不讨好。为了防止飞溅的凝胶怪的体液溅在身上造成伤害,白必须小心谨慎地在自己身体表层创造一层护身气劲,这对于白的消耗着实不低。 而更为麻烦的是……被她击碎的凝胶怪显然不会这么简单死去。被打碎了,再重新聚合便是。 如果有个擅长点火的术法专家就好了。 “向右退开!” 困境中忽然听到了友人的声音,白毫不犹豫地侧过身,一记肩顶撞开堵路的凝胶怪——随后炽热的烈焰自走道的另一端袭来,将聚成一团的凝胶怪当场卷入。 凝胶怪物在火焰中发出了粗糙刺耳的尖锐噪音,而回答它们的,则是更加猛烈的火力——迪莉娅将自己的血液向着火焰洒出,火焰在魔力的刺激下迅速升温,将被卷入的凝胶怪当场焚烧成灰烬。 迪莉娅不会什么复杂的魔法,但是放火这可是元素系中最基础最基础的部分,而已如今迪莉娅的魔力量,至少在威力上是值得信赖的。就是她现在体力虚弱,状态和平时差很多,仅仅依靠提炼魔力远远不够,必须强撑着用血液来强化,才能达到彻底烧死这些凝胶怪物的程度。 连续几把火烧下来,迪莉娅差点脚一滑摔到在地。 “谢谢。” 白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迪莉娅的身体,发现迪莉娅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伤势虽然还算稳定,但是透支相当严重。 “要先撤吗?” “不用……”迪莉娅摇摇头,说道:“现在整个市镇的结界被露那家伙横插了一手,暂时被抑制住了,不趁机把问题解决了,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第三十八章 “没……没事……我真的没有死……” 离开码头的结界,自己就会惨死,一直以来薇菈对于这件事是深信不疑——毕竟每次都有想不开的家伙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而为剩余的人现身说法。想要反抗这条在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的认知,很难,就如同站在悬崖边上,旁人告诉你“跳下去吧,不会死的”,无论如何催眠自己,身体的求生本能都会不断发出警告予以反抗。 但如果那个催促你跳崖的人,先往你的脑门上开了一枪,而你有毫发无伤,是不是就有说服力多了?尽管两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更加离奇的状况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么相信对方的胡言乱语,好像也不是值得惊讶的事…… ——就好比现在插在薇菈身上的那把剑。 自己不但活着,还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正常的行动都无大碍。有这么一件发生在薇菈身上又超出了她常识与理解的怪事,指望这个小姑娘冷静地坐下来好好思考便已经不可能了……更何况,还有更加具有冲击性的事实。 “同伴”们全部惨死,而一直以来抱以信任与仰慕的人,从来都只是把所谓的“同伴”和“家人”视作工具,甚至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可以随时更换的廉价“零件”——迪莉娅设下的封印只是抑制了外界信息对于薇菈身体的控制,在薇菈苏醒后,她自己也能够清楚地“听到”,无孔不入地入侵大脑的命令。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但我也没办法,我在封印术上水平有限,如果要放开对你身体的禁锢,就无法完全隔绝入侵你大脑的杂音。你如果还希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得去找到我那个比我强很多的朋友——现在我还有重要的事情,你得自己去找到她。你只要跑出结界,来到这个地方,然后……】 薇菈跑到了此前迪莉娅她们落脚歇息的地方,扯开嗓门大喊道: “露西身高一米四!” “啧,这么恶毒的话,迪莉娅那家伙教你的吧?” 露琢磨着自己应该也没有在迪莉娅面前暴露过自己在意身高啊……也就是说,这句让她颇为不爽的台词,根本就是迪莉娅自己的恶意。 “人……人从土里钻出来了!?” “嗦话注意点,别整的我好像是个泥里拔出来的萝卜。”露弹了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泥土,说道:“结界破解地太粗暴,你们那个镇子上的人就都别活了,虽然说这事我干得出来,但那样迪莉娅和白估计就要和我拆伙——所以我在用最蠢的‘物理’层面上的办法,给你的父老乡亲们修退路,明白吗?” “呃……你,你的意思是……你在挖地洞?” “得,从萝卜到鼹鼠,好歹算是进化了——既然你能够理解我在做什么,那就请态度尊重一些,可以吗?不要反复打量我的身高究竟有没有到一——米——四——” “我,我知——噫!?你是恶魔!?” 露刚摘下兜帽,薇菈就被那对好似艺术品一般闪着幽幽蓝光的双角,夺走了视线,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对角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恶魔! 还是大恶魔! 强大的恶魔不一定有漂亮的角,但是有漂亮的角的恶魔一定很强——这就和财不露白是一个道理,敢露白钱财还没横尸荒野的肯定都有两把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没见过恶魔,至于这样?” 发现少女察觉到自己身份后的第一反应是蹭蹭蹭倒退好几步,露忍不住戏弄起了薇菈:“我的朋友往你身上捅了一剑,你不怀疑,她让你来这里找我你也没考虑过是否真的能够救你;现在,只是因为我这一对漂亮的角,你便生出了戒备、疏远乃至于仇恨的心理……我心里苦啊,难道恶魔的身份生来就有原罪吗?” “难,难道不是嘛!” “只因为种族的差异,就带入歧视的观点,这可不好——你不信任恶魔,那么现在我用魔能把你侵蚀同化成同族,不给你套枷锁反而分享你力量,依旧是自由身,你会因为精神上的洁癖,难以忍受自己的肉体受到了玷污,而当场自尽吗?” “我……” “看吧,你犹豫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告诉我答案,这就说明在魔族的问题上,你的立场没那么坚定。你更加在意的,是能否活下去,之所以对我抱有警惕和偏见,是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一个恶魔,对自己的生存是莫大的威胁。” “这……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难道因为生存是生物的本能,所以只要一涉及到生存,就可以大开方便之门,即使做出违背良知、伦理和道德的行为,也能‘通融’?那如此一来,人和兽之间何来界限?既然生而为兽,又何必在意人的傲慢与矜持——你和我这样的恶魔,是一样的呀~” “你……我……” “我同样可以戴上有色眼镜看待你们人类不是吗?【人类是贪婪、懦弱、长于欺骗与背叛的生物】——抱着这样的观点,你我初识我便先入为主,甚至于你尊敬的长辈,我也权当是个卑鄙小人,你觉得合理——” “呜哇!” “——吗…………诶等等!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换成是本体的那只露肯定不会有丝毫歉疚的想法,不过眼下这只幼女露不仅仅外表比较年幼,性格上也没本体那么恶劣,见到薇菈被自己三言两语之下痛哭流涕,自己也有点慌了。手忙脚乱,好说歹说地安慰了一番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戳中了少女的痛处。 “自己敬仰的长辈真的背叛了……唉,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是能以你个人的意愿扭转的,你没有糊里糊涂地作为工具人结束这一生,就已经是好事了……都是好事儿。” “哪里是好事了!” “你还活着,睡一觉,到了明天,今天这破事就是‘昨天的事’了。你能够去反思、去分析、去总结,哪怕是被这些事给折磨地头昏脑涨,也好过当个糊涂鬼啊——你要是死了还在记着叛徒的好,那多傻啊。总不至于说,你为了从这痛苦中解脱,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吧?” “嗯……” “对你来说,你认知中的世界就只有从小生活的区域,你认知中的人也就只有身边这么一群——它们对于整个世界,整个人类的种族与文明,都是渺小到不值一提。你现在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只要你活着,就免不了被人坑没人卖。你不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运气,能保护你不遇到小人,你得自己学会擦亮眼睛辨别好坏,同时也要学会自保的能力,即使被暗算了也可以杀回去找对方算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入另一个极端——不能因为遭到了一次背叛就觉得全世界没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这话从恶魔的嘴里说出来,好违和啊。” “哼,这就充分暴露了你见识太浅,所以说你就是逊啦~诚然,我的种族名声肯定不好,大部分同族也确实一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好事,但每个群体里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怪胎的嘛——深海的守护者里就有专门痛击队友的二五仔,而冷酷残忍的异虫里也难得会有正义的脑虫……种族不能完全代表荣耀啊。” “你说什么啊,怎么我完全听不懂……而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举的俩例子好像说的是同一个人……” “哎呀我会骗你吗?你现在还只是个弱小的村姑,我堂堂带恶魔骗你有什么好处吗?不说了,先处理你的问题。” …… 迪莉娅将薇菈打发到露这边,当然不仅仅只是好心,之所以会确信露这只恶魔会救助薇菈,根本原因在于寄生在薇菈身上的那种异常的能量。 “嚯嚯,不愧是我的福星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露很轻松地就将折腾薇菈的杂音从她脑中彻底祛除,稍稍可惜的是,对方也非常谨慎,早早地就切断了对薇菈的控制,要不然就迪莉娅半吊子的封印术还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就算如此,此前传递出的精神指令也顽固地盘踞在薇菈的意识深处,考虑到对方尚在虚弱期就能有这般不俗的手段,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 【这还只是对方随后留下的类似“信标”的手段,便能强行介入到人类的思维中,如果不是迪莉娅的这把剑本身就不简单,就凭借雪菈教她的封印术,薇菈甚至自始至终都不会认为自己被控制过……】 仿佛对方能够将自己的意识“拟态”成别人一样,即使强行介入也能像模像样地融入到被“寄生”的人的思维中,假使不作提防,就连恶魔也很难察觉异常,逐渐沦为对方的掌中玩物。但从之前那个丢脸的恶魔的情况来看,它最终也只是选择“控制”而不是“取代”…… 明明能够直接取代对方的意识,它没有。 第三十九章 中枢 “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学学术法了……” 缺少有效灭杀凝胶怪手段的白,只能在一旁打下手,帮助迪莉娅先将凝胶怪们打碎,然后由迪莉娅补上一发火焰。以前她觉得那些符咒术法,少了点潇洒快意,颇为无趣也就没用心去学,想着只要自己剑术能通神区区术法也不过就是小道……但事实证明了,多一门技艺傍身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衣食无忧而且不用为自己的生存过于担忧的皇家公主,才有资格认为学习术法会让本该专注剑术一途的自己“分心”,现在自己不过以一条在异乡狼狈不堪的负犬,生存都有压力,谁还顾得着专心不专心。 白打定主意,此行过后要好好向身边的人取取经,就算要磕头拜师也认了。 “放心吧,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前辈,到时候介绍你和她认识下,相信她对于你们东方人的武技也很有兴趣。再说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和露那个交火请教请教……嘛,虽然我个人不是很推荐。” “你为什么会对露这么敌视呢?我个人觉得她很好相处呀。” “好相处……呃……要说是现在这只露,那确实还行……” 按照露的说法,她毫不避讳自己现在这幅幼女的形象,就是冲着迪莉娅的“弱点”去的,要说迪莉娅对此没有抗拒反感的想法,显然不可能。可话又说回来,和幼女状态的露交流,的的确确比本体轻松不少,虽说有些臭毛病大概是死活改不了了,但好歹不会事事打哈哈,能很正常地为迪莉娅做出指导意见。假设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以白的视角,大概露就是一只外表可爱实力强大,性格也不坏,脑子还比她本人好使的优质萝莉吧? 这要是去和露的本体打交道,怕是被骗掉了内裤还在乐呵呵地为露数钱。 “果然你们二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不!绝对不会有什么误会!”情绪一激动,迪莉娅下意识地加大了火力,将墙壁直接熔出了大洞,“那家伙总把旁人当猴子耍,自己人坑起来也是丝毫不犹豫,如果不是打不过她还欠了她的人情,我早就……唉,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啊哈哈哈,说得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嘛~” 白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辫子,总觉得刚才迪莉娅火力加大的瞬间,烧到了她的头发。不过看迪莉娅这幅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只是她们二人之间私密的事吧……白还是很识趣地回避了这种容易踩雷的话题。 “等一下!小白……就是这边了!” “啊?”白看了看迪莉娅所指的方向,就是刚才熔出的大洞,“你确定?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在这破地方绕了这么多圈,你随手烧了个洞就是正路?” 府邸内部的空间早就和在外边看到的大小不可同日而语,几乎是其外观数十倍还有余,有鉴于这里内部空间的紊乱复杂,迪莉娅和白之前也不敢随便破坏,深怕把本就乱成一团的局面再打上几个死结。 所以白对于迪莉娅随手就烧出了一条正路的想法,深表怀疑。 “……” 迪莉娅忍不住瞅了一眼白。 “怎么了?” “不,没什么。” 露说过,白的身上寄宿着特殊的力量,能够对她的运气有着不可思议的加成。虽然不至于在赌博的时候把把赢那么夸张,但在一些“关键”的场合,白的强运往往能够以近乎“作弊”的形式发生作用……她自己大概是没有意识到,但迪莉娅很难不去将刚才人品爆发的一把火,联系到白的强运上。 …… 所谓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形容的便是现在的情形吧。 “怎么越来越恶心了?” 之前的无限回廊,虽然被大量的生物组织给侵蚀异化,但至少还保留一定比例的原样貌,而从迪莉娅打开的缺口进入,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呈现在白面前的,已经是完全的“生物”器官组织的面貌了。 “迪莉娅,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本来应该是那个恶魔留下来辅助管理这个城镇的管理中枢……” “差不多就像是我们那儿的机关方术啊?那,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噫!?上,上面!?那是什么玩意!” 由肉块堆积成的穹顶,血肉不断蠕动,随即展开了一道裂缝,一只满是血丝的硕大眼球,转动了几下,然后死死地盯住了白和迪莉娅。 “莉娅……” “我在呢。” “你说的那玩意,该不会就是这个大眼球吧?” “应该没有弄错。” “先不说我们两个人能不能把它给‘停’下来——你确定我们打得了它吗?” 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触手,从四周的“墙壁”上蠕动着伸出,白只感觉到头皮发麻,这些触手似乎让自己本能地生出了排斥范围的感受。 迪莉娅这难道不是在把自己往死路里带么! “不要紧张,也不要展现出敌意。” 迪莉娅拍了拍白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就当着头顶那只大眼睛的面,用自己的血在地面一笔笔勾画逆向召唤阵式。本来已经接近到二人身边三米之内的触手,蓦然停住,白有些忐忑地向上望去,很是意外地在那只渗人的眼睛里,读到了好奇的情绪来。 “它怎么停下来了?” “因为我的血液中,隐藏着一定比重的魔能,通过特定的方式进行激发的话,能够将这股力量原本主人的气场和威压投射出来……嗯,你就当做是狐假虎威吧。” 露怎么说也是高阶魔族,天生就拥有着凌驾于普通魔类的魔能,察觉到其中比过去的主人更加浓厚纯粹的魔能,被奇怪的血肉诅咒赋予了“肉体”的管理中枢,自然而然就停止了攻击,想要一探其中的原因。 随后,从逆向召唤阵里,伸出了一只手——白立刻就认出来了这只娇小纤细的手掌。露将迪莉娅的灵剑与另一团散发着黯淡的灰白色光芒的物事交给了迪莉娅,手指比划了一个“V”后,就退出了召唤阵。 “白,你把那个灰白色,像个毛线团的玩意捏了。” “诶?我?” “你的运气比较好。” 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迪莉娅对于自己的运气这么信任,但既然是想不通的事,她也懒得浪费脑细胞,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呗。 ——灰白色的“小球”被捏碎。 白只看到大片大片的“鬼影”从自己的手掌里飞出,顿时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东方少女心中一惊,险些一屁股栽倒在地上。就算白在法术修行上成果基本是零,作为一名优秀的剑者,她还是能分辨出,这些惨白的“鬼影”,带着属于亡者特有的腐朽气味。 同时还有种极不舒服的恶意……就如同被不怀好意的好色之徒来回打量一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些就是那个恶魔的灵魂残片……感觉很阴冷,很不舒服,是吧?这就对了,这家伙生前就不是什么好鸟,它的这些灵魂残片里包含着这货零零散散的过去经历——显然不会有多少暖人心扉的爱心小故事。” “那我们在这大眼珠子面前把它以前的咸湿主人的魂捏了,它不会捶我们吗?” “所以我才让白你来捏啊——说不定这就成了开门钥匙呢~即使失败了,露也给了我备用的方案,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这家伙比较识相……毕竟抛去它生来的使命,它也的确在用‘特别’的方式使得镇上的人类免受蚀妖侵扰之苦,毁掉它怪可惜的。” “保险”就是迪莉娅手里的灵剑。 迪莉娅好歹也是用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喂养”这把剑,虽说目前还不知道这剑到底有什么神异之处,但毕竟逼格辣么高,喂着养着总不是坏事。就比如现在,真要是有个万一,把灵剑中喂养了大半年的力量一齐爆发出来,当个大型二踢脚也能将这里掀个底朝天……只是那样一来,似乎对灵剑伤害很大。 幸好身边陪着一个幸运值奇高的家伙,鉴定一下子就通过了。 “诶?还真的有用?” 围绕着两人的触手迅速退去,在二人头顶的大眼珠子,把那些灰白的灵魂碎片尽数吸收后,缓缓闭上,重新没入上方的血肉之墙中。而在眼球隐去的同时,一个人形的物体从肉块中被送出,脱离,脸朝下砸在了地面上。 “感谢归还吾主的遗物。” 仿佛破茧而出的昆虫,一团血色的人形之物,体表的黏液迅速凝固、脱落,宛如初生胚胎一样的肉体,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成年人类的外形转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骇人的怪物,就蜕变成了符合绝大多数男性审美的少女之姿。 ——当然,没有穿着任何衣服。 “现已将二位人类,登记入信任名单,开放三级以下权限。” 第四十章 钦定一个舰长 “太太太太太不知检点了!” 虽然来到西方大陆后,白早已经明白在穿着上,这里的人们要比故土那边开放不少,但是再怎么说都会好好地将关键的位置遮起来的,但是赤身果体上阵的情况……从小到大她可一次都没有见过。 “只是一个和人类外观很像的存在,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同意,此个体是评估了人类的审美后,为了减少交流障碍,针对性特化的对人类交流终端,并不具备正常人类的生理需求。” 身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黏液的果体“少女”,以没有情感起伏的冷淡声线说道:“为何会如此抗拒惊慌?按照主人过去提供的资料,人类面对年轻美丽的女性,戒备心会大大降低……是因为某些数值设定并没有契合你的喜好吗?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修改这具躯体的参数,无论是身高胸围臀围发色这样直观的数据,还是面部的细节,都可以依据你的喜好而改变。” “这是什么奇怪的功能啊!?” “看来并不是对外形失望,那么你是希望我增加上一些本来割舍掉的人体功能?依据我的观察,人类的发情频率相当高,是一种对繁衍后代非常热衷地生物,是否需要我添加配套的功能?但恕我直言,二位皆是女性,不借助特殊手段很难让这具人形终端受孕。” “停一下,朋友。” 迪莉娅赶紧制止了这个开口sex闭口啪的奇怪生物继续开荤腔——不然怕是白先一步血管爆裂脑充血了。来自东方大陆的少女,对于这类糟糕的话题的抗性,比迪莉娅想象中的还要低……和战斗时威风凛凛的姿态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露似乎称这种情形为……反差萌? “我的朋友有点吃不消你这么热情的推销……麻烦能先穿点衣服吗?” “可以。” 面瘫脸的异形少女如同变戏法一样,瞬间就在自己裸露的胴体上穿戴上了一套服装——一套非常有性【哔】暗示意味的拘束皮衣。 “……给我换了。” “难以理解,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这样的服装能够大大激起人类的亢奋情绪……” “我能问一下,你第二第三优先顺位的服装都是些什么?” “第二顺位的是兔女郎装扮,之后则是蕾丝短裙女仆装。” “……我大概能够想象你之前精虫上脑的主人都塞给了你什么样的知识。” “警告。请勿诋毁我的主人,多次触犯条例将会降级权限,并且无法保证最终不会使用武力手段。” “可是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吧?” “警告……” “既然他已经死了,便说明他的观点、他的构思、他的野心,均存在不成熟的地方。你如果只是重复对方走过的路,最后只能够在他留下的观念构成的桎梏中原地踏步——若是你以曾经主人的造物自傲,那么将他未完成的野心继续下去才是正理。你能获得的成就与荣耀,自然也是你那位主人的……你认为我说的在理吗?” 异形少女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歪理一套一套的,这种一看就贼死脑筋的家伙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 【你不是自称来外交的吗?套路……这些都是套路。】 “跳出原来的立场重新分析,确实以前得到的数据取样并不合理,过于侧重一些方面……同时以多组观测数据比对,专注于性这一方面的人类,的确很难做出优秀的业绩——你的建议是正确的。感谢你们提出的优秀建议,行动纲领已重新编译……警告,由于缺乏足够可靠数据的支持,一级纲领无法更改,启动备用方案。” 冷冰冰的异形少女尝试着将蕾丝短裙女仆装更改为其他款式的服装,然而尝试了多次也还是以失败告终。异形少女不认为自己的演算逻辑有任何问题,现在自己尝试更改纲领遭到了反对,是过去的主人留下的计算方式不够严谨,因而自相矛盾,导致出错。 既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通过数据认证,原主人的记忆信息量足够,解除安全模式,并开始转让一级指挥控制权……依照预案,一级指挥控制权优先转让于交还原主人遗产的个体。” 异形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到白的面前,在后者不知所措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将脸贴了上去,对准了白的嘴唇——自始至终都不在状态的东方少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袭击”了也还是一脸懵逼,等到她反应过来地时候,异形少女的舌头已经撬开了她的齿关,对方的“唾液”顺着食道进入了白的身体中。 “协议完成。” “你在干什么啊!?” 白如同受了惊的兔子,抱住了自己的双肩倒退了好几步,本来白皙的脸蛋此刻格外通红。别说是白了,在一边旁观的迪莉娅,也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虽说自称更换了纲领,但这个异形少女的行动方式,果然还是偏香艳暧昧的多,这要是换个性取向正常的男性来,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扛得住的不会有几个。 “这是必要的流程,通过体液交换,我摄取到了一级指挥控制权所有者的遗传信息,登记过后能确保其他人无法越权启动高级权限;而一级指挥控制权所有者的体内留下的‘标记’,能使我即使发现出于危险中的对方,给予救助或者支援……尽可放心,流程实施前已经充分考虑过隐私权,只会在生命检测监控机器发出警报后才会采取措施。” 在异形少女的认知中,区区舌吻是压根不算什么事的,她将白的反应错误地认为是担心自身隐私权利受到了侵犯。 “至于这位,我同样会向你开放大部分一级权限。”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迪莉娅忍不住向对方问道。 “请说。” “你到底是什么存在?你的完成度太高了,假如那个恶魔真的拥有独自一人打造出你的能耐,就没有理由会吃瘪惨死……更何况,如今你的形态和府邸内的情景,明显是受到了我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的影响——我很好奇,你口口声声称那名恶魔为你的原主人,可他真的知道自己创造了一个单单就性意味的需求上就能予取予求的万能人偶吗?” “……看来,我也陷入了逻辑上的误区。”异形少女的瞳孔中微妙地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你们带着同属于‘先民’遗物前来,必是有备而来——不过也无妨,请跟我来。” …… …… 白和迪莉娅,本来都做好了看到更加猎奇画面的准备,然而当异形少女将整个肉块平台沉降下去后,隐藏在领主府邸下方的,居然是充满了金属质感的钢铁“牢笼”。 “我过去的主人,之所以选择隐姓埋名做一个人类领主,便是为了此处地下的超古代遗迹中所封印的力量。当时我的‘原型机’,仅仅只是他协助探索地下遗迹所作的,理所当然也不存在现在这么强大的演算能力——后来发生的神情,相信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在无数年以前就被封印镇压在此地的古老邪恶,并未死去,即使我的主人足够小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的精神所侵蚀寄生,最终沦陷。” “你的意思是,这里原本就是一个……‘监牢’?” “正确,一个监牢,用于封印一只即使是远古时期文明的智者,也无法彻底消灭的恐怖怪物。根据我从残留的资料中得到的信息,古代的贤者将其命名为【精神寄生体】,由于资料残缺我无法准确地给出它的数据,但其被封印了无数年,极度弱体化的情况下,依然能越过完好的封印设施,侵蚀我原来主人的思想,其危险度已经不用多说。” “那它具体是如何逃出的?” “我的主人在尝试破译这禁忌的力量时,也对其深深忌惮,所以我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有一条优先度极高的命令,便是要不惜代价阻止任何人前去解开牢笼,包括主人自己。所以它并没有急着命令控制不完全的主人打开牢笼,因为这种与主人潜意识中的观念相违背的指令极有可能让主人挣脱控制——它选择以各种享乐的方式一点点麻痹对方,并且通过主人对美丽女性的热衷的弱点,将自己精神触手的片段以**的形式扩散出去。” “那这与府邸里诡异的血肉景象有何关联?” “它需要一个在瞬间生成、且质量巨大、理性崩坏的生命体——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它便借助主人之手,搜罗了大批优秀的女性,毁去她们的人生,只收集她们在死前清醒的瞬间所爆发出来的震惊、绝望与憎恨。最终量变达到了足以引发质变的程度,大量极端负面的情绪叠加爆发,使得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界限在一瞬间被打破,崩坏的精神聚合体形成了崩坏的血肉丛林,将封印撕开了一个‘小洞’……精神寄生体便借助这微小的破绽,越过了所有防御机制从地下遗迹逃出,进入到了上方的血肉丛林中。” “正确。在精神寄生体逃离牢笼的同时,遗迹中的应急系统将巨大的能量传导至地面,这个机制精神寄生体也一定知道,巨大质量的血肉丛林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大约百分之八十左右的血肉被烧毁,却无法彻底毁去其凭依的肉体。巧合的是,由于崩坏的血肉被大幅度削减,间接使得原来狂暴的精神聚合体变得相对稳定,被导入至我的原型机中,从而使我获得了远超一般人类的运算能力。我立刻剥夺了剩下的血肉森林的控制权,将精神寄生体重新驱逐进一个弱小的躯壳之中。” 迪莉娅刚想要质问异形少女,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一直对那个隐藏在港口的祸害置之不理,只是话到嘴边,她也理解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严格来说,眼前的异形少女有一半能算是那个劳什子精神寄生体的造物,夺走“肉体”的控制权已经是极限了。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原型乃是没有情感的魔导机械,精神寄生体也拿她没辙,怕是早就被反杀了。 那个结界,其实根本就是为了防止精神寄生体逃出去啊! 那岂不是说自己一行人反过来捅了篓子?若不是露帮助自己改变了封印的结构,对方应该逃不出去的。 “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异形少女很直白地向迪莉娅说道:“没有外力的帮助,我不可能永远将它困下去,因为它可以继续积蓄力量,但我做不到,所以失败是必然的结果。再者,现在大量出现在地表的异界生物,迟早会发现这里,根据我有限的观察,这些怪物应该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统一由一个或者多个更宏大的意志控制,可以说是精神寄生体的‘天敌’,即使暂时放走它,也无法在当前的局势里造成太大的破坏。” “而在它依旧玩弄着那套愚蠢的游戏的时候……” 异形少女将迪莉娅和白带入进了一个奇特的房间内,迪莉娅无法形容这种充满了钢铁气息的硬朗建筑风格,一旁的白却说道: “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像那些海上航船的感觉?” “这便是我这些年,利用被控制的市民,与地下遗迹提供的资源,参照了文献中的资料,所改造的成果。” 异形少女双手高举,全身发散出了夺目的光芒。与她的行动相呼应一般,昏暗的房间亮起了灯光,隔着厚重地钢板,迪莉娅清楚地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铁锤击打铁毡的声音,齿轮绞合转动的声音、烧开水排出蒸汽的声音等等等等。 而最为强烈的,则是地动山摇一般的轰鸣巨响。 “请坐到这个位置上。”少女对一脸懵逼加震惊的白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艘战舰的舰长了。” “慢着!埋在土里的战舰是什么鬼!?” “无需担心,此战舰依照超古代遗留的资料建造,是陆海空三栖全能舰型,我建造之初就是为了上天入地追杀精神寄生体。” 第四十一章 希望之花 “这都是什么鬼……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处于一艘能在各种环境下都能行进的‘船’的内部?你想要彻底歼灭那个精神寄生体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和制造一艘奇怪的舰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因为这样很‘浪漫’。” “咦?你竟然会说出【浪漫】这种词语?” 白与迪莉娅一起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少女,奈何对方依旧是一副冰块脸,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了那种话有什么违和感。 “血肉之躯的效率不行,在没有现成资料的情况下,我想要发展其中潜力的效率是非常低下的,如此的行为在我的判断中,是浪费与失态,我无法忍受大量的时间被浪费在排除选项……相反,拥有完善的资料可以参考,能够以稳定可见的速度将资源一步步转换成实际的成果,见证着这样的发展,用人类常用的描述的话,是‘享受’。”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和此前的精神寄生体一样,需要另外创造一个‘躯体’。血肉之躯对抗它劣势相当明显,所以一个有钢铁构成、具备优秀的运动性和强大火力的‘躯体’是极其必要的。舰长,请下达指令,将我的全部数据上传至本舰,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极为难得的,从异形少女冷淡的口吻中,白听到了一丝热切与渴望。 “这个港口的居民,往后的结局会如何?” “如果舰长你是想要他们登舰,请允许我拒绝。本舰设计之初便是往人员精简的战舰方向设计的,绝大多数工作我都可以胜任,加上资源终究有限,实际能容纳的登舰人数很低——若是坚持让无关人士登舰,那么这个港口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可以得到资格。” “果然是这样啊……” 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皆大欢喜”的提议被否决,还是难掩失望的情绪。不过她终究也不是不知大体得寸进尺的人,白同样清楚,自己的这个所谓的“舰长”是捡来的,要是一上来就得罪了少女…… “另外我强烈建议舰长,尽快脱离此地——依照推算,当本地居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控制的经历后,再发生接触必定会有一些不愉快的摩擦。” “明明这都是你的锅……” “但是舰长你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理所当然地会被记恨上。”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把白一堆想说的话给打回了肚子里。 “只是担心这里居民的安全问题的话,舰长不必过于操心,市镇内的魔像我已经改写了指令,能够肩负起正常的安保任务;至于结界,舰长你的朋友也并未损毁其原有的隐匿功能,调整一番依然能使用;加上地理位置优秀,拥有港口能够及时撤离,他们的生存压力比起其他地区的人类已经小许多了——如果这样依然全灭了,那也并非是舰长的错。” “我明白。” …… …… “那,那个巨大的铁疙瘩,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会从地下飞出来!?” 过去被薇菈视作禁地的领主府邸,在轰鸣声中,彻底化为灰烬。从洗脑控制中恢复神智的人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去仔细回忆这段不真实的人生经历,便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到,四处奔逃——若真的让混乱持续下去,怕是蚀妖没出现,这群人就先自相践踏跪一批了,好在往日里作为恐怖象征的恶魔像,此刻忠实地执行了命令,依靠着非常有“说服力”的外表,顺利地将混乱的人群重新归拢,向着安全区域避难。 以原本领主府邸为中心的区域,土地不断崩裂、塌陷,钢铁的造物从塌陷的空洞中缓缓上升,坠落下来的巨大岩石撞击在钢铁的舰身上,也只能徒劳地发出一声声响,丝毫无法造成伤害。 “这一坨铁块真的可以飞啊?” 除了少数稀有贵重的金属矿物,大部分的金属在传导魔力的方面,性能是很差的,所以在白的印象中,机关铸术里能上天的,几乎没见过主体结构全部是钢铁的。何况,自己现在所处的这艘“舰船”,可不是捏个铁做的鸟那么简单,庞大的舰身基本全部由钢铁构成,其重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是挺不可思议的,战舰垂直上升的过程非常平稳,并不是靠单纯推进的动力吧?” “正确,从古老文献中,我复原了其中记载的‘反重力装置’,无奈资料有部分损毁,我复原出的反重力装置存在一定缺陷,无法将承载上限进一步提升,否则本舰的吨位还能再扩一圈……” “反重力……就是说能抵消物体下坠的力道吗?” “可以这么理解。” 难怪这大铁块会被称作“战舰”,除却体积外,它能在空中悬浮,前进只需要提供水平方向的推力便可,确实和浮在水面上的普通舰船类似。 “舰长,本舰尚未命名,请你赋予她新的生命吧。” “我?让我来?行啊,那就叫……” 白刚准备开口,忽然想起来自己来自于东方,文化和传统与这片大陆相差很大,万一自己兴冲冲地起了个自我感觉威风凛凛的名字,结果这边的人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反而觉得莫名其妙,那不就很尴尬了? 而且…… 白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女,想到对方如今已经和身下的钢铁之舰融为一体,给舰船起名不就等于也在给她起名字吗?以给女性起名字为前提,就已经毙掉了白脑海中大部分的提案了——总不能给人家女孩子起龙啊虎啊威啊勇啊这样的名字吧? “舰长?” ——果然!这家伙面上不说,实际上肯定也非常在意起名字这件事!这可是白第一次见到少女主动催促自己! 可是既要有女性的美,又要符合战舰的立意……起的太雅也不好,这可是一艘杀气腾腾的战舰,按照少女所说建造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的,名字太弱气那岂不是上来就给自己减士气吗? 况且船名这种东西,还得吉利点…… “莉娅,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花,是寓意着【希望】的吗?” “希望之花?有啊,凤尾兰呗。” “那行,就叫【凤尾兰】吧,象征着希望之花,正与战舰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立意相呼应,又吉利又好听。” “舰船名已登入……凤尾兰听候调遣。” 连回应都没有就直接将名字登记了,看上去少女……也就是凤尾兰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讨厌。 “小兰,让我的朋友登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小兰】是指【凤尾兰】的昵称吗?我记住了……另外,最高的权限在舰长你的手中,无需征求我的同意。况且能够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改变结界的结构流向与功能,这样优秀的人物愿意加入,都是好事。” “好,莉娅,那我们和露联系吧……” ——咯噔! 战舰猛地摇晃了一下,就仿佛马车行驶中磕到了一块石头。 “警告。引擎发生故障,出力下降,反重力系统受到影响,无法维持正常运作。凤尾兰号将逐渐减少引擎功率,在安全地点进行迫降维修。倒计时,十,⑨,八……” 战舰前倾,迪莉娅眼疾手快抱住了栏杆,向着同样狼狈不堪的白大声喊道:“你不是说给船起这么个名字很吉利吗?怎么刚起锚就搁浅了!?” “我不知道啊!小兰,万能的小兰,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引擎故障是突发情况,具体原因仍然不明。但凤尾兰认为本舰基于复杂的原因不曾进行试航,这样的突发状况本就在意料之中,凤尾兰有足够的应急预案应对。现在发现问题,然后解决,无论如何也比战况激烈的时候发生故障要好,都是好事。” …… …… “我本以为你们是来接我的,结果一看你们完全不减速,一头往地面上撞过来,不知道的人还当我得罪了仇家呢,非要让我死的惨状万分咧。” 这能不惊出一身冷汗吗? 就算是露这样的强者,要用肉身去对抗一艘钢铁战舰,也是在做梦,得亏露在逃跑上特别有经验,刚发现不对就抓起完全懵逼的薇菈跑路了,否则露暂且不论,薇菈肯定会像被二向箔击中那般变成一张平面的抽象派画像了。 “巧合,都是巧合。” 这谁能想到好死不死地就往露歇脚的地方撞……不过这么一来,倒也省去了迪莉娅她们找露的工夫,这么想着的迪莉娅,下意识地嘟哝道: “都是好事。” “……我就当你这是对我能力的肯定吧。” 露决定不再去和最近越发得寸进尺的迪莉娅计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坠落的战舰上——虽说有些地方也发展出了浮空战舰,但是眼前的这艘完全由钢铁金属打造的大家伙,明显在“浮空”的技术上,和大家伙大不一样。 “这船叫什么呢?” “白给她起名叫凤尾兰,说是寓意希望之花,又好听又吉利。” “……” 露突然有一种冲动,赶紧离开这艘黑色高级战舰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第四十二章 替代方案 “……” 凤尾兰保持着盯视露的动作,已经差不多好几分钟了,在这个过程里,别说视线不曾移动,就连眼皮子都没有眨过一下——应该说不愧是“人形终端”吗,能够随便省略掉一些“可有可无”的生理功能,着实方便呐。 就是露被这家伙瞪的相当不自在。 “我可以从你的身体上提取样本吗?” “我拒绝。” 露已经从迪莉娅口中了解过眼前的少女到底是如何与白订立契约了,对于她口中的“取样”自然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你一定要将我的底裤扒个精光才甘心?” “我不会因为感性与冲动而做出判断,一切都会以严谨分析得出的数据来作为依据——所以只要条件允许,我会尽其所能地搜罗客观数据,减少暧昧的可能性。” “那么白和迪莉娅两个人,你已经完全透彻她们所有的秘密了吗?” “不能。”凤尾兰回答的异常干脆,或许以她的思考方式,本来就不存在难以启齿的情绪,“其他上古存在留下的遗物我无法解析,而舰长的身上也隐藏着一种很奇怪的,似乎能影响到特定事件发生概率的力量……相较而言,我最初是认为身为【恶魔】的你会容易解析。” 毕竟凤尾兰原来的主人就是一名恶魔,即使位格远不如,但怎么说也是同样是用魔能的同族,此前迪莉娅身上展露出的魔能,对于凤尾兰而言解析起来也没什么困难。哪里知道,等到她见到了露“本人”的时候,才意识到前后采集到的数据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绝对不是什么【高阶魔族】,你欺骗了舰长她们。” “我没有欺骗,最多也只能说是‘隐瞒’——我身份属于魔族这是事实,但也没说我只有魔族一个身份。” “为什么要隐瞒关键的信息。” “你会将事关自己性命乃至于一生追求的关键信息,随意告知别人吗?自然,我和迪莉娅关系还算不错,和白也蛮谈得来的,对她们没有什么恶感,但也没到生不离死不弃的程度。她们是人类,寿命普遍很短的人类,单单就寿命就很难经得起岁月的洗礼,何况以她们的力量,也承受不起我的秘密所拥有的‘重量’。那我何必要多此一举,去向她们告知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触及的事物呢?……凤尾兰,你知道【赌博】吗?” “我很难理解人类会对这种怪异的‘娱乐方式’趋之若鹜,是享受不确定的可能性所带来的刺激吗?” “你说的只是一方面,更让人难以自拔的,是通过自己的技术、脑力、心机,将微小的可能性不断放大,一步步拉近自己与‘赢’的距离的感觉。凤尾兰,我这么形容,你应当能够理解的吧。” “确实,这样的成就感,我多少能明白一些——纯粹凭借‘运气’,纵然获胜那也只能向所谓的幸运女神参拜;但通过自身能力压倒其他对手,放大原本渺小的机会,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甚至会有世间一切尽在掌握,自己就是神的错觉。” “能理解的话就太好了。”露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么你见过一上来,就将全部赌资一齐压上的人吗?” “……” “懂了吗?” “数据量太少,我无法分析你的动机,但我会在舰长她们面前保持沉默。另外,我不希望露西艾拉女士的豪赌,是拿舰长她们作赌资。” 现场的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凤尾兰的死板脑回路,只会以近乎冷酷的态度去计算得失,她不会去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事物,自然也就很难去蛊惑,对于这种对手,露要是说不头疼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问题是正如凤尾兰选择向白她们隐瞒事实一样,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矛盾,反倒是能够互惠互利,露也没有理由和需要,去除掉这个不听话的管理中枢。 “你们两个还没有整理出结果吗?” 琢磨着以凤尾兰和露的能力,区区调查引擎动力故障的小事怎么也不该浪费这么多时间,迪莉娅就猜到了多半这俩相性不合的家伙杠上了。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支开了白,前来引擎区,果然发现了大眼瞪小眼的俩人。 “我说你们两个,都给我长点心眼成吗?白虽然看起来有那点傻白甜,那也只是‘像’,而不是真傻——她要是心生怀疑,你们觉得以她那妖孽的运气,需要多久才能发现你们有事瞒着她?” 迪莉娅一边说着,一边揪住了露的衣领,把她向外拖去。 “我来给她作保,以后她说什么你就只管当真的去处理,如果哪一天她做出了会伤害到白的举动……凤尾兰,你就把我先处理了。” “喂!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怎么现在就胳膊肘朝外拐了?” …… …… “简单来说,这不是什么‘故障’,没法修理,目前只能这么凑合着了。” 舰桥内,露侃侃而谈着自己的发现:“设计资料我也看过了,建造出来的成品其实没有任何问题,被忽略的部分是两个年代的大气中,不同的魔力浓度——因为这是一个‘常识’,所以当时古代的贤者留下这份资料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气中的魔力浓度也从一个看似恒定的数值成为了变量。当引擎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功率无法继续攀升,连带着导致了反重力装置的效率也大打折扣……这么说吧,在解决引擎功率的问题前,就别指望飞天了,只能在接近地面的高度悬浮,并且以较慢的速度前进。” 说穿了就是凤尾兰之前许诺的海陆空三栖战舰,目前只是一块饼,不但飞不上高空,速度也提不上去,看成一个能移动的地面要塞就得了。 “都是我的过错。” 凤尾兰完全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力担下了过错,并且当着白的面开始脱吊带袜和**:“舰长,我愿意接受惩罚……” “停一下!没人说过要责罚你啊小兰!何况就算真要处罚,也不会是这种奇怪的方式!” “……那需要蜡烛吗?” “一个都不需要!” 白眼见凤尾兰只是傻傻站着,并没有要把脱下的衣物重新穿起,赶紧抢上前去,将**提起,然后重新扣上了吊带袜。 “这是船,不是窑子!” 即使凤尾兰已经将最高的权限转交给了白,但是她的前任主人留下的糟糕资料,似乎对于这名认真的少女造成了相当恶劣且深远的影响……白忽然觉得,凤尾兰能认认真真地将舰船设计成战争兵器的风格,而没有在其中添加各种奇怪的功能,已经是万幸了。 “那除了动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绝大多数武器系统因为出力无法提升上去,目前只能冷藏了。部分低消耗武装,诸如各种近防火力,可以通过外装魔力充能模块继续使用,但魔力量有限,无法连续使用……我会多制作几组,届时可以通过更换备用能源打到持续开火的状态。”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但如果只考虑常规情况的话,这个影响其实并不大——原因很简单,在凤尾兰眼中只能算是“近防火力”的诸多小炮,那也是能轰出魔力弹幕的高级魔导技术啊!掌握了古代贤者留下的黑科技的凤尾兰,可能确实缺乏了一些常识……拉近距离,数十门“小型”魔导炮连续轰击的威力,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时代的中小型城塞的防御能力完全瘫痪。不客气地说,如果将这艘船开回赛瓦堡,达哈克领主除了举白旗就只有转进的选择了。 只是以目前的机动性和火力,指望凤尾兰号达到原定目标,上天入地追杀精神寄生体的任务,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关于如何恢复引擎的功率,我有个想法。” 露瞅了一眼凤尾花,见她没有任何表示,便继续说道:“凤尾花制作的引擎,是根据旧资料设计的,足以达到接近永久动力的魔力反应炉。其结构相当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在缺乏足够详细的同类技术资料的支持下,即使是凤尾花也不可能随意更改数据,因此目前我们是很难去改进引擎本身的,要弥补动力上的不足,较为实际的方法是寻找到更加高效的‘能源’——哪怕一次性烧完就没,也好过残废的‘永动机’。” “上哪里找哦……” “不,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有,而且量还不少。” 露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迪莉娅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认为这个魔女准备用人命去填……可随即她就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走入了思维的误区。 “露你的意思是——那些蚀妖,可以拿来当柴烧?” “直接烧当然不可能……就那种驳杂混乱的异世界生物,丢反应炉里怕是直接就炸锅了。”露瞪了一眼没什么“常识”的迪莉娅,已经完全两眼一抹黑的白,说道,“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残暴的怪物,本身所拥有的力量不弱,如果能想办法将蚀能利用起来,或许就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凤尾兰二话不说掉转方向,杀向了距离最近的蚀妖扎堆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压力 “不行呐,你们带回来的蚀妖尸体,根本没法提炼出有效的蚀能……是因为人界和魔界的环境差异吗?在这里蚀妖死亡后,蚀能迅速降解消失,这些尸体拿去当柴烧都嫌臭。” 看着一堆毫无用处的蚀妖尸体,露也感到一阵头疼——就这次迪莉娅辛苦“狩猎”的结果来看,在蚀妖死亡的时候,它们的尸体基本就已经失去了提炼蚀能的可能,这和露印象中的情况大不一样。在魔界的时候,虽说蚀妖尸体失活的速度也很快,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简单来说就是我白忙活咯?” 迪莉娅倒是没什么所谓,出门砍砍蚀妖锻炼一下自己也是好事,难得换了个立场,站在狩猎者的角度上去干这群怪物,身后还有着可靠的支援,心情不要太好哦。 “需要我把它们丢出去吗?” “不,让我和凤尾兰研究一下蚀妖的尸体吧——在魔界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神秘强大的蚀能上,对于蚀妖的肉身的研究课题相当少,现在看来需要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研究缺失了。” “行,那我先去休息……你也别累着,再怎么厉害你都没法和凤尾兰那样不用睡觉,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的。” “我知道——还有不要因为我这个样子比较好说话,就随便占我便宜啦。现在你摸我的头,以后肯定都要还回来的。” “真不情愿,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过了一把手瘾,迪莉娅果断选择闪人,天知道幼女露会不会急到炸毛。反正露都承认了幼女的形象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她自己也没必要装的坐怀不乱——这又不是那个三天不气人就浑身难受的少女露,幼女露脾气好又可爱,控制不住摸头欲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爱又能干的萝莉,谁不爱呢? …… “我认为你确实需要休息了。” 等到迪莉娅离开后,凤尾兰从暗处现身,看着露说道:“施法者擅长冥想,确实能够长时间保持精神状态不用休息,但你现在正在做的事容不得丝毫马虎,稍有差错便有可能招致严重后果,所以维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是很有必要的。现在你呈现出来的状态,有些急躁,我认为这并不正常。” “我有些不安。” “不安?你指被命名为【蚀妖】的这种怪物吗?” “其实我刚才是骗迪莉娅的——什么环境不同造成的变化,根本就是扯淡。不好好研究蚀妖的肉体特征,就贸然地去触碰蚀能的领域,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我可以确信地下判断,在这之前,蚀妖绝对没有出现过死亡后立即失去蚀能的情况。” 蚀能降解消失的再快都是有一个过程的,一个“自然”的过程,可现在的情况是,似乎这些蚀能接受着一只“未知的手”的统一调配,一个蚀妖个体死亡的瞬间,它身上保留着的蚀能就会被……“回收”。 理论上,蚀妖应该是不会忌惮蚀能流出,被其他人所利用的。至少,就露的了解,这种力量的同化能力非常强,就算是魔族,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在蚀能的侵蚀下失去自我,沦为蚀能的奴隶。相比起极少数能维持自我反过来利用蚀能的特例,蚀能传播的越广,蚀妖背后的意志所能得到的利益也就越大,对方理应对于蚀能的传播抱着乐观的态度。 但现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抢夺”本属于蚀妖们的力量。 “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如果真的有能给蚀妖带来麻烦的存在,我希望‘它’对人类等其他生命抱有善意,但就我的经验,恶人自有恶人磨,指望这种能让蚀妖都头疼的家伙会是良善的存在,我还不如向着天上的生命跪下祈祷,乞求降下神罚将肆虐的蚀妖一扫而空呢。” “这些名为蚀妖的怪物,是那么凶恶的存在吗?” “过去人们将魔界视为最凶最恶的世界,是穷尽一切恐怖想象的人类天地的居所……但被人们一代代忌惮着的魔族,在蚀妖的全面进攻下,如今也只能被堵在魔界的一角,和蚀妖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厮杀。目前来到人间肆虐的都只能说是弱小的先头部队,偶尔夹杂的几个‘精英’也只是相对而言,真正麻烦的大家伙可还没出现呢。” 另一句话露没有直接说出口。 按照她的推断,距离蚀妖将主力转移至人间,也不会太远了。原因无他,假使魔界的抗争是优势,能反攻出去,露又何必来人间寻找破题的方法?何况人界的资源,比起魔界实在是优渥太多了,只要魔界最后的抵抗被打崩,蚀妖没了后顾之忧,那么全线转移压上到人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变数,实在让我难以安心。” 不愧是过去魔界绞尽脑汁也没能拿下的世界,这里的水塘着实深——单单就露来到人界的这段时间里,先是上上个时代的古老元灵,接着又是人类唯恐水不够浑弄了个劳什子的人造神还他娘的失控了,再然后又蹦出了一个古代贤者都一直没能灭杀只能封印的精神寄生体……“破题”的机会,露没看到多少,自己万劫不复的可能性,倒是在与日俱增。 索性也不是只有坏消息。 雪菈这么个疑似半神的精灵神系的一员,目前是站在露的友方立场的,不得不说精灵神系作为有着共同利益的盟友还是蛮靠谱的,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愿意将世仇先放一边,就是不知道雪菈能否代表的了精灵族。 来自于东方大陆的白,目前露也无法判断她的到来,是否意味着海对岸的大陆也有掺一脚的打算——没办法,那日在白的身上降临的存在,实在不是能小觑的对象。让露稍稍心安的是,对方虽然应该是相当高位的存在,但并没有多少“神”的气息,反倒是“人”的感觉更加浓郁,简直如同无数人类的念力共同升华的“载体”一样……哪怕不清楚作为东方大陆的存在,对于另一块土地上的异族的态度,想来也不会比高高在上的神明们态度更差了。 凤尾兰的背后没有那么强大的靠山,但带来的帮助同样不能小觑。她的手里捏着一笔珍贵的古代文明的资料,还“附赠”了一艘强大的三栖战舰——隔行如隔山,让露将舰船的建造资料吃透,她也没办法动员人力在几年内就造出成品来,这是只有具备严谨演算能力的凤尾兰才能做到的事。而有了凤尾兰号,就确保了露在人界活动有了稳定据点,行动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你想做什么?” 凤尾兰向露问道:“如果你只是为了缓和心中的不安,我可以给你提供镇定剂,你不必以透支精神来转移注意力。这艘船上,目前只有你一个人能算得上研究技术人员,你若是倒了,我的工作压力将会剧增。” 迪莉娅好歹会的技能比较多,能文能武,物魔双修,过去间谍刺客的活也没少干过,无论是出去砍人,还是侦查探索,亦或者给教程处理几件简单的技术活都没有问题。 薇菈的话几乎没有战斗力,不过小女孩姿态放的很低,也很聪明好学,凤尾兰已经在着手培养,指导她往操作员的方向发展,未来多少能分担点压力…… 至于白,没办法,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摆在那里,加上她本人也不是擅长研究和技术的材料,指望她肩负起重任是不现实的。再者,虽说她剑术水平很高,但比较偏科,战斗力是很强,只是出门对付蚀妖怎么看都没有迪莉娅来的放心,何况身为舰长亲自出门砍人,现在还无所谓,等以后人员扩充总不能继续这么搞吧?所以到最后,白最大的作用就是发挥她那强大的气运做个吉祥物。 本来还以为白会因此而有心理压力,结果她表示自己从小接受的也是皇家的教育,当皇帝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能做多少事,而是清楚手下人各自都能干什么事……气的忙了一天累死累活的迪莉娅当场就把碗砸过去。 为了缓和友人的怒火,白很自觉地把甲板清洗了一边,剑术达人洗甲板的水平确实很高,就连凤尾兰也不得不承认。自此,白在做舰长的同时也兼任了甲板清洁工的职位。 “能摸鱼我也想啊。” 要是没有压力,露好不容易从魔界偷渡到人界,早就过上每日混吃等死的养老日子了。 “我无法忍受事态完全超出自己的掌控,无论如何,我必须确保在关键问题上,不会成为睁眼瞎——如果说之前提议拿蚀妖当柴烧是出自我的恶趣味,那么现在这就是必须拿下的课题了。” “为什么这么想?” “仅仅靠我们这些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我需要让这个世界的人们,将注意力从蚀妖带来的灾难上,开始转移至蚀能本身……假使我们能够寻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稳定的利用蚀能的方案,无需我们鼓动,在对抗蚀妖的事上自然就会有很多人、团体、势力被调动起积极性。这事必须尽早解决,不然等那群怪物大举入侵,人类还对其一无所知,就完蛋了。” 第四十四章 你罪恶滔天呐 “莉娅……” “咋了?” “露许诺我的‘马上就有让你发挥的场合’的诺言,到底什么时候能兑现啊~”白从背后抱住迪莉娅双肩,如同一条咸鱼一般左右晃摇,“天天坐舰长室里当吉祥物,我感觉继续下去我的智力都要退化了!” 尽管白知道当领导的最重要的是什么,但当身边其他的人都有事情做,唯独自己闲得慌,她还是静不下心——这让她忍不住想到自己家乡的历史里,那些当甩手掌柜不闻国事的昏君,即使早年评价不错,也会迅速腐化,变得平庸昏聩。 “我明明也很能打!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去干蚀妖嘛!” “这不是我这几天也没出去嘛,没法从蚀妖尸体里提炼出蚀能,去了也是白做工,没意义的。等到露和凤尾兰解决了这个难题,我肯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的。” “但是……但是……” 白唯唯诺诺地躲闪着迪莉娅的视线,口中含含糊糊,闪烁其词。 “……该不会你只是因为无聊了,想出舰溜达一圈吧?” “不,不行吗?”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你的玩心这么重呢?” 白很想告诉迪莉娅,自己最害怕也最为讨厌的,便是被束缚了活动的空间与自由,仿佛猪一样除了“长膘”不用担心任何生存问题的生活——猪被养肥了就要在年关挨刀子,而她这样的公主,出落得漂漂亮亮的那天,就该等着贡献出自己的政治价值了。 从小,白的兄长就告诉过她,这样的人生是绝对不可能拥有幸福的。 就算国力强盛的时期不用担心什么和亲,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国内的青年才俊里招驸马,想要和故事里那样郎才女貌举案齐眉,也基本不可能——因为对于真正有才华有抱负的青年才俊来说,当驸马那根本不是什么飞黄腾达的好事,而是彻底葬送政治前途的噩梦,唯恐避之不及。更麻烦的是,在整体男女地位不平等的社会,做逆着时代潮流的倒插门女婿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何况还是入赘的皇帝家……公主府里,驸马的地位相对的也就比仆人高些,指望着门当户对,吸引到对眼的意中人?那么这位公主的眼界和标准得放低放低再放低…… 托无良兄长的福,白从小就对于踏进婚姻坟墓之事极其抗拒,对所谓的爱情更是不抱任何期望。为此,白还有意识地表现出了叛逆、强势的一面,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觉得这个女儿有点奔放、丢人,不太好摆上台面。问题是白在表现自己叛逆一面的同时,也忘记遮掩一下自身的才能,结果被一群兄弟担心又折腾出个女帝,直接被提到了海外……这对白来说倒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从出嫁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了,搞不好自己在档案里都是个死人了,这以后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嘛! 然而白压根就没怎么蹦跶,就提前享受到了被“禁闭”在宫墙内,是怎样的滋味。 “莉娅,你一定不懂吧。” “行了行了,你就不是适合忧郁婉约画风的女人。”迪莉娅赶紧制止了白继续扮文青的行为,说道,“可话又说回来,你可是舰长啊,目前船上你权限最大,你若是想出去散散心,凤尾兰还能拦住你吗?” “……莉娅,这你就是真不懂了。” 当皇帝的最怕的就是那种直言死谏的大忠臣了——你如果不想要在史书里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别管这帮人有理没理,最好还是别逆着他们的意思。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这群人巴不得皇帝直接在朝堂上赏他们一顿毒打,直接打死,流芳百世呢。当然了,凤尾兰和所谓的清流绝不是一类人,但那种“我阻止不了你可的确真心为你好”的眼神,实在是能引起白血脉中的本能共鸣。 ——吃不消啊! 被那么一双眸子看着,白就有种自己平白矮了三寸的错觉。 “如果舰长一定要出行的话,航行路程上最近就有一个保留完好的城市,大约一天后就能抵达其附近。届时我会保持远距离开启光学迷彩,舰长你可以步行前往,顺便也采购一些日用物资,收集点有用的情报信息吧。但是注意,请不要招揽人手,目前我们没有扩编的必要。” “小兰!?你这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诶……” “舰长,请给你的舰船一点信任——我们不可能漫无目的地在荒原上流浪,前去‘拜访’这些幸存的人类聚居地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只不过原先准备由迪莉娅去干的,既然舰长按捺不住,换成舰长也没什么问题……舰船不动的话,我可以把反应炉的输出调整到长距离炮击单位上,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凤尾兰坚信,话语权只在炮击距离内。真要是白出了什么问题,十来炮下去就能把那座城市从物理层面上给抹平了。 “小兰,我能借走莉娅几天吗?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呀……反正莉娅目前应该也没什么任务吧?” “……舰长,你在找玩伴人选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 “诶!?小兰你怎么也会有想……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那个……我以为你一直都很忙,不会有兴趣答应我的邀请的!” 凤尾兰这一闷棍可是砸的白有些神志不清——她怎么会突然有兴趣去参与到“没有任何工作效率”的人类的玩闹娱乐活动中了? “……我明白露西艾拉的用意了。” “噫?这还和露有关?” “她说,那些平时我正眼都不会瞧的娱乐活动,虽然对于工作、对于效率没有什么帮助,但确实代表着人类在满足了生存和物质需求后,寻找精神需求的本能,这是具有文明的智慧生命不同于野兽的一种特征。如果我不尝试着去接触这些,就会使得我在‘人性’的表现上趋于单薄,时间长了,难免会让舰长产生我是‘工具人’的观感……现在我明白了,其实舰长已经产生了我是不需要精神需求的认知。” ——你既然真的在乎这些,平时就不要那么冷冰冰,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呀! 真不是白有意要疏远、排挤凤尾兰,而是凤尾兰平时的表现无形中就增加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感……问题是,这种送命的回答,能当着凤尾兰的面说出来吗? “小兰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凤尾兰淡定地检索了一下资料库,说道:“是为了表达祝福与心意,而赠送的物品吗?我并没有物质上的需求。” “关键不是物品,而是祝福和心意!我们东方就有句话叫做‘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礼物’是寄托善意的载体,但我也不能用一个你讨厌的东西来承载我的心意吧?就是说……小兰你有没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东西?我顺手给你带一个回来?” “我喜欢书籍、文献。” 凤尾兰给了一个非常符合她之身份的回答。 ============= “果然我是惹小兰生气了吧?” “……” 迪莉娅觉得以凤尾兰的思考回路,应该算不上“生气”,她要真的“生气”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倒更像是有点在“吃醋”的感觉在,遗憾于白只要求让自己同行,而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凤尾兰的关心。 当然凤尾兰本身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情感上的需求,一直给旁人的感觉都是冰冷高效的机器,还真不能怨白没眼色。 倒是露的锅比较大。 从凤尾兰的言行中,迪莉娅可以肯定,她本人应当从没有想过自己付出需要得到回报,如果不是被露这么一番教导,指不定以后都不会有这般“冲动”的表达……然而又不能说露的行为是错的,假使凤尾兰能越来越像一个“人”,这肯定是好事呀。 只能辛苦一下白了——谁让她简简单单就捡了一个舰长,赚了一艘船呢?她不对凤尾兰的未来负责,谁负责? “莉娅,你笑什么啊?” “笑你迟钝啊。”见白一副委屈的神情,迪莉娅赶紧补充道,“你看,就你热切地称呼凤尾兰叫‘小兰’,那么凤尾兰理所当然的对你的态度会有别于其他人呀。哪怕不谈凤尾兰,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已经一口一个‘莉娅’这么亲切地叫上了……对于贵族家出来的女子,这其实是关系极好,好到能分享私密的闺中密友,才能叫的昵称哦。” “咳咳!那,那个我不是有意冒犯的!”白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我只是一开始没弄懂你们这儿的名与姓,傻傻地以为你姓迪名莉娅……我们那儿连名带姓一起念,基本上就表示双方是陌路人,彼此不熟也谈不上朋友……” “真嫌弃你的话,我早就让你改正了,看把你急的。” “诶嘿嘿~” “实在是怀疑你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你的品性无可挑剔,就是我总有种自己不像是在和女性打交道的错觉……白,你该不会受的都是偏男性精英的教育吧?” 白对此只能尴尬地挠挠额头,默认了。 “白……” 迪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罪恶滔天呐。” “诶?” 第四十五章 剑者 凤尾兰给出的资料里,说是一座“规模完好”的城池,但当迪莉娅和白向着目的地前进的过程中,她们发现,还没有到达目标城市,就已经看到了不少村庄,其中很多明显都是新搬迁来的,简陋的很。 这说明逃难而来的人们,相信此地就算没有高墙坚堡的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也能得到起码的保障。普通的军队是没有这个能力在蚀妖的面前,确保人们的身家性命的,甚至面对穷凶极恶的流寇也悬,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有着非常可靠的强者镇场——迪莉娅和白都有自知之明,以她们的实力可没有底气护得这么多平民的周全。 虽然能庇护一方百姓,引得周遭的人民争相投奔的强者,怎么想都不太会是邪恶之辈,但考虑到乱世末世里,哪怕是只剩下一点点底限的恶人,都对弱者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两人还是提起了戒备的心思。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毕竟迪莉娅和白的卖相,属于又能劫财又能劫色的“肥羊”,鬼知道会不会有人上头。 “这次出门,实在是太正确了。” “白?” 迪莉娅看着白突然站定在大路上,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倾听着周围的某种事物——说真的,和白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颇有种青春少年刻意扮酷装深沉的感觉……但考虑到白在剑术武道上是真的蛮厉害的,这种略显失态的表现,可能是她真的有所触动吧。 “即使相隔这么远,我也能‘听到’那恢弘的剑音。”白出神地凝望着远处的城郭,眉目中流露出的满是敬仰憧憬的感情,“那座城里,是真的有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护得方圆十里安宁的强者。他的意志,化作万千的剑之意志,就铭刻在脚下的土地里;他的心声,与剑鸣一起,激荡在风中……所谓‘高山仰止’,大概说的便是这样的人了。” “这么玄乎?” 在迪莉娅的印象里,白可不是神棍啊,这种神神叨叨的台词出自露的嘴里才正常。 “在我们那边,剑是被视作君子之器的。所谓君子,就是指拥有高尚的人格与品德之人……通常社会地位也不低,你可以认为是品德高尚的‘贵族’。而剑因此,也被赋予了‘礼’、‘节’、‘忠义’的光环,学剑不修德,习剑不养性,操剑专注好勇斗狠而不明辨是非,纵然杀人的能耐再高,也只是一介草莽武夫,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我在学习剑术的时候,同样也在学习与剑一体的哲学,这就好比你能通过看一位作家的文字,体会出对方创作时的心境与情感,我能从一个人的剑术中,反推出对方的心声。” “但你并没有见到对方啊,只是远远地站在好几里远的郊外。” “所以我才说对方的剑术高山仰止啊……”白一脸神往的望着远方,“那个人已经无需通过挥剑来表达自己对剑的理解了,他的意志融入了风中,遍布着方圆十数里,我在踏进这区域的那一刻,就已经和对方的意志过了一招——他的剑无处不在,我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不禁在剑术上的拆招中输了,在对剑之‘哲学’的较量中也完败?” “对,就是这么个理。” 白完全没有任何失败气馁的神情,相反看起来好像还很高兴。 “有这么一尊大神护着,这里的百姓是真的不用忧虑蚀妖的侵扰了——这样的剑者,在我们那边,已经相当于陆地神仙的等级了,也就是你们这边通常所说的‘半神’的程度。而且由于这类强者生于此世,长于此世,比起那些上界的神灵于此界的化身或者投影,没有诸多繁杂的限制,实际战斗力还要强悍几分。” 半神…… 既然白都这么说了,那么那座城里的强者,保守起见,也是完全不受限制、全力全开的雪菈那个档次?那说他能完全护得一方安宁,还真不是说笑。 “走吧!我已经等不及想去拜会那位前辈了!” 虽说迪莉娅很想告诫白,最好能低调一些,但转念一想,假如白所言完全属实,在那种等级的强者面前实在没必要遮遮掩掩惹人厌烦了……白不是说了吗?她在踏进这片区域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位强者的意志交过手了,而白,会是那种没有真材实料只为了装酷耍帅才说骚话的人吗? “唉,慢点,慢点啦……” ============== “嚯,有个很厉害的后生晚辈呢。” 繁华热闹的城市街道上,一位面目和蔼,穿着考究,看起来就像是从舞台戏剧里走出的贵族老绅士,收回了方才刹那间流露出的锐利目光,重新扮演起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形象,行走在各个摊位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今天商贩们的货品。 “乖孙女,你今天想吃什么呀?” “我没胃口,我想回家。” 老人身旁的女孩完全不给面子,一副耍小性子的模样,老人也不以为意,乐呵乐呵地买了几块廉价的糕点,打包带走。 “真不明白爷爷你为什么这么中意于这些东西,论滋味论工艺论卖相,都完全不上台面,而且有几个还是油炸的,太油腻不健康啊。” “体重有点超标了?” 老人一眼就切中了重点,以他入微的观察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家孙女在体重上的微小变化?但真要他说的话,他觉得年轻女孩为了身材动辄折磨自己身体的做法实在不可取——何况多一点点肉有什么不好?以一位绅士的角度,老人认为作为伴侣,女孩子果然还是得稍稍有点肉感才好,瘦竹竿着实不是他之喜好…… 当然了,作为绅士,他也明白,审美因人而异,他喜欢的不能强求别人也接受。 “没,没有的事!” “在爷爷面前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的爷爷年轻时可是有名的女性之友,贵族交际圈里一等一的男闺蜜呢——我跟你讲,身材体重弹跳反复是很常见的事,你要以平常心去对待。重了就多锻炼,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控制饮食……你得明白啊,节食瘦身可以带来纤细的腿和腰身,但是带不来饱满的胸围的。” 一边说着,老人瞅了眼自家孙女的胸口,微微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你以后只能吸引到口味特殊的平胸控的……不是我抱有歧视,而是这样下去,等孙女你有了喜欢的人,通常情况下你是竞争不过脸蛋水平与你相仿的对手的。” 男人嘛,很多人嘴上说着贫乳好贫乳棒,但真要以交往和结婚为前提,大部分都是敌不过自娘胎里养成的对欧派的忠诚的……看到稍大一些的欧派就会晕倒的男人,终究少之又少啊~ “爷爷你又想骗我去学剑了吧!” “哎呦,我的乖孙女啊,你都过了打基础的年龄了,现在再学那也是舍本逐末,平白分心罢了。你就老老实实跟着那些法师学魔法吧……你爷爷是那种食古不化的固执老头吗?我可从来没有强求过你哦!” 话是这么说,但老人一想到自己明明剑术通神,却连让孙女对剑术一途提起兴趣都做不到,内心的酸楚向谁去诉说。一念至此,老人也只怪当初自己没有调整好心态,忘记了“传教”对象只是个小丫头,不展现剑术美妙的一面光顾着板脸讲其中的艰辛,给自家孙女留下了可怕的第一印象……都是泪啊。 不过也幸好自家的孙女没有走这条路——因为后来的事也证明了,这个女孩的确不适合学剑。她的心如同大多数的贵族子弟一样,太杂,没法一心专意集中在一件事上,同时还怕吃苦……去学魔法吧,水平也只能说高不成低不就——至少在这位老人眼里,孙女的魔法水平也就勉强在同龄人里面还算优秀。 但这又如何呢?如果是老人的儿子,他说不定已经化身恶鬼狠狠操练了,奈何这是孙女,隔了一辈还是个女娃,老人疼还来不及呢……反正他这条老命还有的折腾,继续给孙女保驾护航也不是什么难事。 “爷爷,今天你好像特别开心哦。” “……我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那当然啊,我从小就是爷爷你带大的,你的胡子翘一翘我就能明白爷爷你的心思!”少女得意地挺了挺其实什么都没有的胸部,说道,“你的神情,就好像久经干旱的树木,等到了雨水的滋润那样!” “我怎么感觉你这丫头的形容有点不对味呀?咋说的好像你家爷爷老来怀春?” “诶,不是吗?” “你这丫头,连爷爷都开始编排了~” 老人笑骂着,不以为意。 “我高兴是因为难得有后生晚辈上门讨教了……唉,你说也是怪无趣的啊,这么一城的人,这么久都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守护他们的平安,拿剑的人那么多,又一个个只会砍和杀。好不容易见到个有点水平还懂礼貌的后生,爷爷我这是真滴开心呢。” 第四十六章 啧 “真是热闹的街道呢。” 与别处挣扎在生死存亡边缘,过一天是一天的村落据点不同,随着二人不断拉近与城市的距离,能够明显感觉到,生活在此的人们,拥有着难得的热情与希望。 “莉娅,在蚀妖入侵之前,你们的土地上,便是这般风景吗?” “这……你得具体地区具体分析了。”迪莉娅还是忍不住打破了白的美好幻想,“如果当地的领主较为贤明,也没有什么天灾的话,那么人们的日子不会过得多么辛苦……只是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少,至少一半以上的领主,在我的认知中是贪婪的代名词。虽然局部战争不断,但总体上人类的社会已经维持了稳定的格局许久了,贵族家族的数量在不断上涨,很少有贵族的传承能始终保持着初代的高度,再了不得的祖先也难以保证后代里不会出现混账。即使我想为贵族阶层说好话,可事实就是——这个统治阶层,无论哪个国家,都是废柴和魂淡居多了。” “啊,这个我懂,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做‘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白深以为然。 历朝历代的开国勋贵们,都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但他们的子孙后代,能够不堕先祖威名的能有几个?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前朝的勋贵们,表现大多不堪入目,一代代安逸富贵的生活让他们退化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废柴,较之猪也不遑多让。 “看来无论在哪片大陆,底层的人活的都很艰难呢。” “没办法,贵族和地主牢牢把控住了土地,人们再有怨言,也必须‘依附’于贵族和地主才能生存。随着贵族越来越多,他们只会不断侵吞属于底层农户的土地,最终整个国家社会的生产,绝大多数被中间的贵族分而食之,顶层的君王与底层的百姓,只能捡他们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这百分之一的贵族,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资源,却不会将它们反哺于生产,等到平衡彻底崩溃的时候,国家也就覆灭了。” 白说着说着,便觉得意兴阑珊了。 她不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既然她都能看懂,那些远比她强的有识之士何尝不曾想过改变这无解的死循环?但最终又是如何呢?分封制名存实亡后,天下权力尽归于【皇帝】一人,王公贵族的时代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名门望族;为了打破名门望族的垄断,科举制度诞生了,从此以才能智慧作为从政的第一标杆,寒门崛起了,可事实证明他们比起过去的“前辈”高明的地方也有限的很。 偌大一个国家,靠皇帝一个人根本管理不来,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中间这一层。至于它叫什么,是贵族还是名门亦或者是寒门,都无差别,因为再怎么去粉饰,这个阶层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他们从农民的手中抢夺土地,又拒绝向皇帝交税。所以历朝历代,不管开国的盛况多么宏大,君王多么贤明,当国家的上升期过去后,都会陷入越发展越穷的奇怪境地。 这几乎是逃不掉的宿命。 除非有一天,有一个阶级能挑战地主的地位,土地的重要性再不是永恒的NO.1,人们有一个和种地同样稳定的谋生手段,或许才会有些许改变的希望吧?可击倒了一只巨兽,又培养起新的怪物,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白?” 迪莉娅晃了晃走神的白的肩膀,后者赶紧轻咳一声,掩饰掉自己的失态。 “很难的见到你这么严肃认真地去思考的模样呢……我也很好奇,白你竟然会对这么沉重的课题,如此感兴趣。” “才不是感兴趣啊喂……”白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全数清理出大脑,那些是忧国忧民的儒者该去思考的沉重学问,不适合她,“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发现在文化截然不同的大陆,妨碍人们幸福的罪魁祸首却是惊人的一致。” “毕竟都是人类啊。” 迪莉娅捧住白的脸颊,凑上前去近距离盯着白的双眼,道:“你看,我们的发色不同,文化不同,瞳色也不同,但还是一样能聊得来,能成为朋友——归根结底,我所认同的善与美,即使与白你有部分出入,但总体上依然是一样的啊。” “这么说确实没错啦……” 白眼神闪烁,竭力想要错开相交的视线。 两个年轻漂亮的美丽少女,当街做着这般亲热的举动,顿时引来了路过群众的围观,时不时还传来窃窃私语声。白的听力相当不错,听到这些话脸颊更烫了,反观迪莉娅好似不闻不问,根本不理睬旁人的话语,继续盯着白的双目。 “有没有被我眼中的真诚所打动?” “真诚没看到,倒是你在心底里的坏笑声,透过瞳孔全都传达给我了!请,请别再用这种方法戏弄我了!” “这可要怪你。自己想要出来玩,还把我约了出来,最后自己一个人陷入了奇怪的郁卒状态——如果这是约会,那你铁定最后要吃闭门羹了。” “约,约会!?不……我没有那种企图啊……” “你就算真的有企图我也不会在意的啦——不是我要吹捧你,以白你的姿容气质,我觉得应该很少会有女孩子拒绝得了你。美丽、大方、兼具着秀气与英气,谦逊有礼,还带着点东方人的那种……嗯……是叫做‘儒雅’的气质吧?有些女人需要穿上男人的衣装换上中性的打扮,才能展现出异性的特质,你却不需要,即使穿着女装都能让人感觉英气勃发。” 迪莉娅仔细地打量着白,越看越觉得这位东方少女顺眼、耐看。假如她从小就待在深闺之中,说不定第一眼看到白就沦陷了呢,哪怕知道对方是个女孩,也会忍住冲动,不愿打碎这个易碎的梦。 “过,过誉了呀!” “哈哈哈哈~” 迪莉娅不给白任何反驳解释的机会,转过身一边看着白的窘态一边倒退着行走。白感受着来自周围的异样视线,只能强忍着说不出口的窘迫,赶紧走上前去拽住迪莉娅的胳膊就朝市区大步走去。 “莉娅!你大庭广众之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些怪话啊!” “耶?这不是出游玩耍的固有桥段吗?你看,我不是那种羞涩内向的人设吧,那么理所当然就该做出戏弄同行友人的行为,这样才叫青春嘛~” “你们这里的青春真可怕。” 白也隐约听出来了,迪莉娅图有趣,把那些小说故事里约定俗成的“惯例”搬出来了,自觉代入了“女主角”的位置,来戏弄捉弄自己——可这么一来,自己不就自动进入了“男主角”的形象了吗? 【忍住,不要反驳……】 这里要是没忍住吐槽了,白觉得以迪莉娅的性格,一定会怂恿着把双方的角色颠倒互换过来的……一想到让迪莉娅这种戏精去扮演“男主角”,白的脑海里本能地蹦出了那些纨绔少爷们的做派。 ……算了,与其被那样作弄,眼下这种程度的调戏,好歹还在白的接受范围内。 “白,你们那里的文学作品里,青年男女出门游玩,是怎么描写的?” “这个嘛……说起来可能会打击你的热情,以我们那边的文人的尿性,最后基本就这么几种发展——女方是天仙下凡,双方经历层层阻挠结合在了一起;女方是妖精鬼怪,写成半个鬼故事;男女方都是凡人,但门不当户不对,最后历经悲欢离合还是以悲剧收场。” “……我怎么感觉重点要么是猎奇,要么是往伦理上去靠呢?” “可不是嘛……” 白好歹忍住了把牛郎偷窥还顺便偷走织女衣服的这种情节告知给迪莉娅的冲动,不然指不定迪莉娅会脑补出怎样的误解呢。实际上,就连白自己也不是很懂这种奇怪的情节究竟有什么象征意义……反正作为女性,她看到这类剧情总觉得怪怪的。 “那么白你以前有和别人一起出去游玩吗?”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一次都没有。我的交际圈怎么说呢,很狭小,也非常不亲切,绝大多数人都一生戴着面具活着,说起话来也是绵里藏针,仿佛在言辞里怼赢几句就能上天一般。和这些人一起出去郊游采青……别开玩笑了,这哪是放松啊,根本就是受罪。” “这么夸张的吗?” “我觉得用‘畸形’来形容更加贴切。” 白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尤其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被别人当做商品待价而沽的感觉。说是出去游玩,其实就是一次展示‘商品’的推销,我们要努力表现出自己‘优秀’的地方,以期待能在‘买家’群体里获得一个好口碑……这种场合我去不了,我肯定控制不住拔剑砍人的冲动的。” “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和同龄的人,没有思想包袱出去游玩吗?” “是的……所以有什么表现的差劲的地方,还希望莉娅你能不要介意。” “放心,我不会介意的。”迪莉娅一边笑着一边挽住白的手,“我也是第一次。” “……” 白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话说她之前急着往城里赶是想做什么来着? 第四十七章 套路 “惨啦!我忘记去拜会那位老前辈了!” 和迪莉娅一起游玩嬉戏至太阳落山,白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呢!只是天色已经晚了,这时候上门讨教未免显得过于失礼,白纵然心中很是遗憾,也只能将时间推迟,准备明天再去拜访。 “我问过了这里的人了,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强者的真面目,一直以来对方只在暗中出手击退怪物,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白,你那么肯定自己能找到对方吗?” 在迪莉娅看来,对方不愿意公开身份,说明他处于隐居的状态,行踪不定不希望被人打扰。先不说白能不能找到对方,就算找到了,贸然拜访,难道不会惹对方生气? “之前那番过招,我就等于是递上拜帖了,而那位前辈也没有在我面前刻意隐匿踪迹,顺着那股惊人剑意寻找,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只是我比较担心,今天我光顾着和你一起玩了,会不会怠慢了老前辈啊?” “这是年轻人的青春嘛,他不想理解都要理解。” 见到白还有些犹豫,迪莉娅挽住她的胳膊,直接闯进了一家旅店。 “一间双人房!” “非常抱歉,本店已经没有空余的客房了。” “什么?”迪莉娅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没有客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能有那么多的游客挤进来,把你的旅馆塞满?” “这我们的小本生意,没理由和钱过不去不是?实在不是我要刁难两位,而是真的全入驻满了。别说我这家,目前估计市区里的旅馆都很难有空的客房了。” “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竟然有这么多数量的外来人口涌入……是要举办什么有趣的活动吗?” “这种时代,能有个和往日差异不大的安身立命之所,都该谢天谢地了,谁还有心情去搞什么节日庆典呐。”酒保忍不住苦笑道,“这次进来的都是各个商队的人,他们似乎准备举办个会议,商议有关开辟新运输路线的事。我和你们说,这次各个商队排出的可都是精锐呢,个个凶神恶煞,怪吓人的。二位小姐,如果你们真的找不到落脚点,我可以再帮你们想想办法,但千万不要和那群暴徒起冲突啊!眼下世道这么乱,被人惦记上,会很危险呢的。” 酒保忍不住又瞅了面前的两位少女一眼。 两人都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待在一起,彼此之间的气质隐隐有种互补的感觉,格外赏心悦目。即使以他这良好的职业素养,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酒保不难想象,这样娇滴滴的美人给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伙看到,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哪怕他知道,如今这时代敢这样淡定出行的女性,定然不能用肤浅的常识去揣测,但双方之间的对比有点强烈,他很难认为这两位美人能胜的了一帮暴徒……而且真打起来,这个酒馆难免被砸坏砸碎一堆东西,自己的工钱怕是要不到了。 “开辟新的运输线?这是好事啊,现在很多地方都失去了和外界交易的能力,只能回归到最原始的自给自足的生存模式,如果这些大商队能联合起来重新建立一条运输线,就算价格坑一些,也比没有要强。”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开辟一条新路线,谈何容易。” “为什么?蚀妖的领地和活动范围都比较固定,提前做好侦查,避开蚀妖密度高的区域,就算路上遇到一些零散的蚀妖,以这些能坚持运作至今的大商队的实力,料理起来应当不算难事才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如果只是寻找一两条安全的路线就完事,那何必需要这么多商队的高层,带着一票“打手”过来?很显然,真正的重头戏是后边的利益分配——每个商队都希望确定下来的路线对自己最有利。 “之所以会把会议地点选在我们这里,就是因为本地有绝代强者镇场,大家都不敢乱来;另外嘛,由于我们这边经济保留还算完好,消费力也比较强,本身就能作为一个航线中重要的中转站,投资前景良好啊~” 酒保说着说着,脸上也难掩喜悦之情。假如这条运输线能建立起来,届时南来北往的旅人增多,旅馆生意自然就会更好。 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好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强求了,不过入住不了,在你们这消费一顿晚餐总不至于也要赶我们走吧?” “哈哈,这怎么会呢——这边偏僻一些,二位就坐这如何?” 倒不是酒保要膈应迪莉娅她们,而是一会儿那帮天天刀口舔血的家伙得挤进大堂吃肉喝酒,位置比较好的地盘肯定会被他们抢占一空,让两名娇滴滴的美人和一群糙汉子坐的太近,容易生出事端……对此颇有经验的酒保,为迪莉娅二人选择的位置相对偏僻安静,倒也确实是为了顾客在着想。 “多谢。” 两名少女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面对小小的善意,本能地回应以相应的礼数,倒是把酒保吓了一跳。他的一双眼睛有着足够的阅历,从这点小细节里,不难推断出这两名女子应是出身贵族。意识到这一点的酒保,忍不住暗暗叫苦——两位姑奶奶就不能安心呆在家里吗?这要是在自己的店里出了点事,让家长顺路找过来,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哦! 当然这就纯粹是自己吓自己了。 哪用得着扒皮啊,单单惹毛了凤尾兰,等待这家小店的就是长程连续炮击,到时候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点自己的皮肤组织都难。 “白,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扯个三天根本就不会完——你想想,目前这个局势,开辟一条新运输线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垄断啊,其中利益不可估量,谁也不希望自己分到的肉少,除非他们突然思想觉悟爆发,愿意公平分摊风险和收益……但莉娅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打个头破血流就很好了。 “其实我一直都挺期待着这种桥段的。” “哦?” “江湖浪客齐聚在酒楼客栈,为了一些只有传闻的‘宝物’抄家伙动刀子,各路英豪一触即发……这种段子经常作为江湖侠士传说的开场的。我嘛,因为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这类故事没少听。” “听起来就和我们这传奇强者往往从风系魔狼身上赚第一笔金类似,都是很标准的开场舞台啊。” “是啊,毕竟这种舞台很适合放置一些强度不高,但又能凸显即将出场的主角强度与格调的角色——比如说,手上会几手硬功夫,能压制住寻常绿林好汉的程度的某某镖局镖头。” “镖局?镖头?” “就是专门负责为客户长途转运各种贵重货物的机构,下属的员工被称为镖师,小头领自然就叫镖头了。” “是个高危行业吧?” “实际上还行,因为现实中真正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基本上不会吃饱了撑着让镖局运送,而镖局通常又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运送些普通的货物,只要打点好关系,那些强盗山贼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强攻……但在各种故事里,倒是真的算个高危行业。” “能想象的出来——只要接了大单子就一定会出事,不然剧情就没法演下去了。” 迪莉娅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些到了饭店纷纷下楼的商队护(打)卫(手),其中有个如众星捧月一样被小弟簇拥着的头目。 实力……还算凑合。 “一般情况下,这类角色是没有表现的机会的,旁白里多半会绘声绘色地‘吹嘘’一番,将其形容成威震一方地界的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一言概之就是努力将其渲染成和杂鱼炮灰不同的高级炮灰。” “方便给接下来登场的反派踩着上位是吧?套路看来不分东西都是类似的嘛……” “是这样没错,接下来往往就会登场一名或者数名臭名昭著的反派人士,像杀鸡一样轻松打残或者打死先前花了大功夫渲染的‘好汉’。等到他嚣张地开始嘚瑟的时候,就该主角出场了——这种开场的主角,设定上往往是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侠客,一出手震惊四座,随后不可避免地因为各种原因,被卷入江湖的风风雨雨……” ——砰! 一只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随后便是粗鄙到惹人厌烦的声音。 “两位小姐,相逢就是有缘啊,一起来陪我们喝上几杯怎么样啊哈哈哈哈~” 迪莉娅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放在以往,干这一行的人多少都是有点眼力和自制力的,别说是去骚扰路过的女性,就连饮酒都十分克制,以防误事。但貌似自从蚀妖入侵以来,社会动荡,法律道德的约束力大幅度下滑,暴力成为了第一通行证,这些商队的护卫兼职打手,干多了以往不曾做过的脏活烂活,堕落的速度未免让迪莉娅这样的“老江湖”有些心痛。 “你们的段子里,类似这样的情节是怎样处理的?” “这种嘛……被言语轻薄的‘千金小姐’身边,往往会有一个武功高强又冷酷寡言的贴身护卫,只要大小姐一个眼神,就能毫无顾忌地冲上去砍瓜切菜全部干翻。” “那……白,你愿意客串一次这样的角色吗?” “呵,谨遵吩咐。” “别弄出人命哦。” “明白~” 第四十八章 先见之明 “骑士长,不知道这批货物的品质,您可满意?” “呵,如果放在过去,你的脑袋现在已经不在脖子上了。”被唤作【骑士长】的男人摩挲着自己的胡茬,脸色复杂地说道,“想我刚了一辈子,不受贿不行贿,到头来连首都的圈子都混不进去被打发到这偏远的地方……如今我偷偷收下好处,反而还要来感谢你这种人——唉,这世道变得也太快了。” “可我不相信只有我一个私下拜访过骑士长呐。” 带着一脸标准的营业式笑容的青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骑士长应当没有理会他们才是。” “那帮货色即使借着末世的混乱趁机上位,从商人变成了豪强,骨子里依然改不了市侩的气息——都过了这么久了,满脑子想到的还是那么庸俗的东西。钱财、美女要是有用,这里原来的领主就不会死的那么难看了;区区一两件高级的附魔装备也就逞逞个人的威风,之前那两个一身华丽装备的家伙,不还是被怪物吞没了?” 一想到自己原来那两个整日鼻孔朝天的“同事”,骑士长忍不住一声冷笑——这帮眼高手低的所谓“天才”的贵族精英,总是沉迷在一骑当千的强者美梦里,殊不知传奇之所以是传奇,便是因为“凡人”没有办法去复制他们的成功。要不然,各个国家还花什么冤枉钱在每年的军费开支上?直接针对性培养零星几个“灭城强者”算了呗……毕竟,真要是出了个能载入史册的传奇,形同半神的人类巅峰,别人又凭什么听你一个世俗政权的调遣? 就好比那个隐居在这座城市,直到现在也没人知晓的传奇强者。别人以为对方这是不食人间烟火随性而为,几剑就能将恐怖的怪物大潮击退,但骑士长却明白,那位是真的只愿意出几剑。 他只是在危难关头给出关键性的助攻,止住颓败衰亡的势头罢了,真正抵挡怪物的主力,还是不惧牺牲奋勇战斗的士兵——假使从一开始守城的时候就离心离德,骑士长敢肯定对方不会出手相救,否则救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救第二第三次,当个保姆去守护一个一无是处的巨婴? 这种等级的强者,眼界必然很高,说穿了,他是觉得这个城市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功亏一篑可惜了,才愿意相助一臂之力。正因如此,灾难过后,骑士长没有像很多人一样迷失在传奇强者的光芒中,他立刻收编了剩余的战士重新建立了编制,积极维护着脆弱的秩序。 他很清楚民众的想法,索性就将原来的领主位置放空,自己继续待在原来的位置上,只管军事和治安这一块。至于文职工作,反正现在各地烽烟四起,交通什么的基本全断了,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日常便已经足够,把幸存下来的文职人员重新整理成一个团队负责便是。 表面上看骑士长没有儹越,实际上懂的人都明白,实际手握兵权的骑士长,除了仅存在于人们幻想中的那位绝代强者,目前根本没人能制约他的权力——好在这位本身的人品不错,也很注重实际,风评很好,就算人想要搞事也有心无力。 这一次他拒绝了别人的贿赂,唯独眼前这个青年的“礼物”他没有拒绝,便是因为对方的心意正中骑士长的软肋。 一百多件精工打造的巨剑,以及数十柄大型锤矛。 过去为战争服务的武器,因为大多是以人类作为对手,重型武器数量很少,因为除了少数人以外普通战士们很难耍起来,基本上都是应用在特定的场合。但如今的形势不同,对抗那些被命名为“蚀妖”的恐怖怪物,以往的武器所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迫切需要的是能一击造成大量伤害的重型武器。用重武器对抗怪物,不需要战士们能把它们玩的多么溜,只要能给出实实在在的一剑一锤就行。 这些装备,足够骑士长组建三支专用的突击队伍,和蚀妖野战是没什么失望,但守城的话,因为场地和空间的缘故,他们占有地利,随便来两次突击就能凿穿蚀妖的部队。越快结束战斗,救治伤员的机会就越大,这些从血战中生还的战士,才是真正最宝贵的资源,一个作战小队中有无善战老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总之,我代那帮小伙子谢谢你们的商队了。” “好说,好说,毕竟我们也有求于人,给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有利于合作的长久进行……有的人就是执着于陈旧的观念,总想着用最小的付出去换取最大的‘利润’,最好别人全部饿死,这样就只有自己一人吃饱——可是,时代变了,如果不及时作出改变,无非是死亡顺序先后的问题罢了。” “嗯……我懂了,这是你私下的行动,没经过你们商会长辈的同意吧?” “让您看出来了?” “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个时代不作出改变,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这种二愣子不也开始坦然收受好处了吗?你放心吧,你的两个请求,我都会考虑的。” “两个……哈,那我确实得多谢骑士长的美意了。” 放在以前,暗地里图谋着“取而代之”的计划这种事,对于青年而言根本想都不敢想。要说没有野心自然是骗人的,但在以前,环境、规则以及上位者手里的权力,足以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妄想尽数打碎……可现在,旧的秩序已经被破坏的面目全非,商会们能成功上位成为一方豪强,这在过去同样不敢想不是么? 商会的大佬自然也有想法,为了巩固不牢固的地位,开始积极培养直属的战力,不再是以前那些作用“有限”的护卫,而是将其作用不断扩充,与“军队”无异的私人武装了。只是,在青年看来,这段时日发展起来的武装,实在是不敢恭维——残忍、暴虐、缺乏组织纪律,无止境地宣泄欲望和负面情绪,在暴力至上的信条感染下,这些武装迅速变质,只是一帮受雇佣的暴徒罢了。 青年打心眼里对这种武装没有信心,让他们去镇压欺凌弱小没什么问题,真要他们去挑大梁……绝对没用。因为这些日渐疯狂的暴徒,之所以会被商会们收编,所图的是金钱,是享乐,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打硬战的素质,假使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甚至他们会是第一个掉头从原来东家的身上咬下一块肉的疯狗。 而商队管理统治的地区内,那种沉闷压抑的氛围,也让青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从前,对这些被各种盘剥欺压却屁也不敢放一个的底层平民,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因为这些人再如何不满,也成不了大事——这些人的眼界、生存的信条以及价值观,决定了他们最多只能掀起暴动,逞一时威风,旋即就会被镇压屠灭。 可这是在文明社会中的情况。 底层的农民缺乏长期斗争的思想,只要能喘一口气,其中就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松懈,瓦解抵抗下去的斗志。虽说实际上,如果他们无法争取到足够强大的高端战力,单靠人数也确实没有机会,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些人的观念中,自己从来就没有和贵族们平等对抗的资本,这些人掀起的暴动,归根结底也只是无能狂怒,如同小屁孩耍性子,闹完了,也吃了一顿打了,自然就安静了。 但如今的时代,混乱的世界正在逐渐把人类变成野兽。 就像那些过去对商会颐指气使的贵族,被商会的人冲进府邸揪出来,当着城里百姓的面给吊死一般,仅仅想依靠秩序文明的社会中的权力和地位,是没法在野兽的世界里生存的——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爪子,有没有牙齿,能不能杀人。 那些被约束在城墙后的平民,现在只是非常麻木地接受着商会的盘剥,对他们来说,能在灾难后幸存下来,在城墙的保护下苟延残喘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如果这种封闭的情况能一直保持,或许他们的麻木也会持续下去。问题是,在外界的格局逐渐稳定、明朗后,商会的大佬们的野心开始更进一步,希望积极开拓商路,从一个小角落的土皇帝,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陆上的一方势力。 问题就来了 当闭锁的城市,开始和外界不断交流,势必会将外界的信息带入,对于那些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人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大事,可对新生的一代而言,他们不会这么认为。 他们会将自己所有的不满,自己人生中受到的所有不公与欺凌,全部归结到统治者的头上,这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是无解之局了。当不满与恨意,最终发展成暴力的对抗时,结果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是商会成功镇压叛乱,把反乱者全部送上绞刑架;要么商会全员自己上绞刑架。前者是慢性死亡,因为元气大伤后,商会是没有机会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被其他竞争对手吞噬是早晚的事情,至于后者,那便是当场暴毙,什么后事都不用想了。 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不是青年能接受的。 他逐渐发现了一个非常绝望的现实——让商会依照着习惯继续发展下去,毁灭是迟早的事。这些曾经的“成功人士”,执着地守着自己的“成功经验”,一厢情愿地认为凭借其一帆风顺走到人生巅峰的自己,也能继续将辉煌延续下去。青年的建言,被视为离经叛道,如果不是他的业绩水平也确实突出,只怕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尤其让他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将诸多方面全部考虑到了,也详细地指出了改善治下居民生存环境的【必要性】,却还是被当做“无聊的动了恻隐之心的废物”被嗤之以鼻——敢情在这群疯子的眼里,让平民日子过得不舒服才是“原则性问题”?他们天然地、自发地敌视一切为治下平民发言的人,直到缓和了几天后,青年才渐渐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 如果改善了治下平民的生存环境,提高了他们的待遇,那么以后他们就无法再回到如今这种能肆无忌惮压榨每个人价值的时候了。相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的威胁,毫无疑问,近在眼前的增加劳动成本的建议,更让他们如坐针毡。 青年的建议,便属于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去相信那群肆无忌惮的暴徒的忠诚心,而拒绝提升治下人民对统治者的认同心和归属感——毕竟两者之间的“成本”,可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啊,后者就是一个“无底洞”。 就连过去的大贵族,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治下人民的待遇拉到奴隶这一档……但对这群商会的大佬们而言,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其实这次前来,我还有一个私下的不情之请。” “哦,你说。” “我希望能将一些年轻人送入骑士长的麾下,让您操练他们一年。不用给他们任何优待,就和普通的士兵一样,该训练就训练,该战斗就战斗,放前线还是丢后勤,全凭他们各自的能力和表现。” “嗯……”骑士长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缓缓说道,“原来如此,你这么舍得下血本,并不全是野心的缘故啊——你打心眼里感到恐惧了,是吧?” “确实如此,我是在文明秩序的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人类,从根本上我就无法信任那群披着人皮的野兽。而那些人之中,其中不乏我的旧识,但如今也变质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尝试在那样的环境下培养自己的班底——这才来拜托骑士长。” 对面的骑士长品格值得信赖,又不是一个迂腐的人,青年也着实没必要在这种涉及到未来身家性命的事上撒谎。 “对于那群暴徒,我也一点都不放心,这次要不是你们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本来我都不可能放他们进城……” 咚咚咚。 骑士长的亲信敲了三声门后,缓缓推门而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年,见骑士长没有多说什么,便将其视为不存在,直接汇报了城里发生的斗殴事件。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