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都市妖奇谈5·胡不归》 奇谈之一 胡不归 白天时行人并不多的街道,天黑时反而热闹了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纷纷来到路边乘凉、打扑克牌、下象棋、聊天,小孩子们嬉闹著在灯下扑捉小虫子,张家长李家短更是这些老街坊每天的必修功课;在这里,国家大事与陈家小子带了女孩回家见父母的消息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可是今天,一个陌生人的出现却转移了大家对评比孩子成绩之类大事件的目光,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站在路灯下的这个年轻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年轻人似乎在等待和找寻什麼,脑袋像波浪鼓般地东张西望。他穿著蓝白相间的长袍,玉带束腰,腰间配戴著一把长剑,剑鞘上镶满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宝石,脚踩黑色皮靴,头上长发盘在脑後,别著一根玉簪;眉目间英气勃勃,相貌颇为俊秀,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并在他周围议论纷纷。 “这人哪来的?小伙子长的挺俊的,怎麼好像脑子有毛病呢?” “穿成这样,大概是演戏的吧?” “东关医院逃出来的吧?” “多半是这附近在拍戏,演员戏服没换就出来了。” “这是哪里的演员啊?长得挺英俊的,将来一定会红!不如现在找他签个名吧?” “小孩子不准靠近他!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咬人呢。我看咱们打电话报警吧?” 不管众人的议论声多麼大,这个年轻人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地东张西望。他一会儿看著民房两眼发直,一会儿看著远处的霓虹灯双目放光,连路边的路灯柱都要伸手去摸一摸,一脸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神态,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对周围的灯火通明大加赞叹。 这样过了半天之後,他才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四下看著,自言自语地说:“我算到周影应该在这附近,怎麼没看见他呢?难道我算错了?这几位先生打扰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周影的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见他看过来,立刻一哄而散,把他晾在原地。年轻人难堪地抓抓头:“这里的人怎麼这麼不好客啊……咦?这是什麼……”他看著缓缓停在自己身边的计程车,又开始一脸好奇,用脚踢踢轮胎,抬手拍拍车头,又俯下身摸摸车窗,拨弄一下雨刷,结果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了一张平凡无奇、神情呆滞的熟面孔。 “周影,我正在找你。”年轻人颇为开心地叫。 周影刚刚送一位客人下车,就被眼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惊吓过度的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就隔著车窗和车外的年轻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对看了好半天,那个人终於伸手拍打著车头,笑说:“这东西要怎麼上去?要我自己钻进去吗?”周影这才勉强从看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为他拉开了车门。 青年瞅了又瞅,倾身钻了进去:“人类真是努力呀,新东西太多了,我眼睛都看花了。这个铁乌龟不错,就是矮了点,进来还得低头。”他在车里左拍右摸,催促周影:“走吧,你快像刚才那样让它动起来啊。” 周影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你要去哪里?” 青年愕然地说:“当然是去你家啊!怎麼,你不欢迎我?” “哦,去我家……去我家……”周影喃喃地重复著,机械式地发动车子後才问:“你来干什麼?” “找你,找刘地和南羽啊,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你这人真见外,好歹我也招待你们过一阵子,你不会不想理我吧?至少也表示一下欢迎啊。” 周影实在无法言不由衷地表示欢迎,他闷著头开了一阵子车,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抓起手机拨给刘地,听著刘地自顾自地在电话那边罗唆了半天之後,他才冒出一句:“刘地,孟蜀来了,现在在我车上,他要去我家。”电话那边立刻一片寂静,半天之後才传来一句:“我去你家等著。” “你在和刘地说话?这是什麼玩意儿?给我瞧瞧。”孟蜀笑咪咪地伸手去拿了手机,放在耳边听听,又随手扳成两片,饶有兴趣地看著里面的构造。 周影说:“我还没有告诉南羽你来了。” 孟蜀马上用手一抹,把手机完好无损地递回来:“要用这个?那你先说。” 周影沉默片刻:“已经坏了。”这样的事总要先通知南羽才行,周影正想用其他方法联系南羽时,孟蜀已经在自言自语:“南羽我来了,我要到周影家去。”说完手指一点,那句话便自己飞出车窗,寻找南羽去了。 因为孟蜀在路上看到什麼都要周影停一下,所以当周影终於带著孟蜀回到家里时,刘地和南羽已经等在这里了。 周影推著还在对防盗门表示赞叹的孟蜀进门,就看见刘地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南羽则坐在离刘地最远的位子上,两个人都盯著门口。周影和孟蜀一进来,他们就站了起来,而厨房中的瑰儿正偷偷地伸出头,上下打量著孟蜀,但当孟蜀的目光转向她时,她就立刻缩回了厨房里。 孟蜀先向南羽和刘地打了招呼,然後腆著脸望向厨房:“周影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刚到就准备这麼丰盛的饭菜。呵呵呵,真香,有我最爱吃的竹笋炒龙龟吧?” 刘地看看他那一脸馋相,无奈地对厨房喊:“瑰儿别藏了,把菜端出来让‘客人’吃吧。” 瑰儿气冲冲地伸头叫:“这是给火儿的宵夜……”可是看见孟蜀後就闭上了嘴,乖乖地从厨房里端出两样菜来。还不等瑰儿放下菜离开,只见孟蜀一手端起一只盘子,“哗啦”就倒进了嘴里,一伸脖子就咽了下去,然後舔著舌头说:“好吃,还有吗?” 瑰儿因为他这种比火儿还差劲的吃相惊讶得张大了嘴:周影和南羽不是都说他虽然性格古怪,但表面上看是个很有教养的青年吗?现在看起来怎麼……怎麼不但脸皮很厚,而且连吃相都这麼像火儿! 孟蜀的目光停在瑰儿身上,笑著说:“姑娘的手艺真好,能不能麻烦你待会儿再端菜出来时,给我拿双筷子,这麼大的蛇了,还改不了吞东西的坏毛病,真是教大家笑话。” 瑰儿认命地回厨房去端她辛苦做出来的饭菜。 屋里十分安静,除了孟蜀稀里呼噜地吃饭声之外,其他人都不说话;刘地对著镜子照来照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周影坐在孟蜀对面发呆,瑰儿则仗著南羽壮胆,躲在她身後看孟蜀。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孟蜀就要结束这一餐时,南羽终於先开了口:“孟蜀,你来这里做什麼?” 孟蜀吃惊地抬头看著南羽:“周影一见面也这麼问我。刘地也就算了,不会连你们两个也不欢迎我吧!” 南羽看向“也就算了”的刘地,後者只是耸耸肩,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南羽只好继续对孟蜀说:“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现在的人间。我想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你不会到这里来的。” “那倒也是,”孟蜀点点头,“我除了来看看你们,其实还想请你们帮个忙。” 屋里又沉默了下来。大家都在想,能让这个恐怖、蛮不讲理、精神状况异常的万年老祸害找人帮忙,那到底是什麼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找你们帮我找个‘人’而已,”孟蜀的口气轻松无比,“你们在这里住了这麼久,这点小事对你们来说应该算不了什麼吧。”他边说边把空盘子向瑰儿举举示意,“山鬼小姐再来一盘,你的手艺真好——你们知道我已经好久都不曾和人类接触了,什麼规矩都不懂,自己去找的话,不小心再弄出乱子来就不好了,对吧。” 南羽小心地确认,“你说的那人是个人类吗?” “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脑子,在我那里的时候嘛,还算是个‘人类’。”孟蜀拍著自己的头笑说。 刘地双手交叉在脑後,重重的往沙发上一倒说:“哼,那就是个妖怪了!怎麼,你还在玩用妖怪当娃娃办家家酒的游戏吗?” “我最近都没有这样做啊。那些妖怪不是都和你们一起放走了吗?就是因为好久没有那麼做了,闲得无聊才想整理一下自己的住处,结果发现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想来想去,一定是‘那个时候’被偷走了,实在没办法,才跑到这里来找的。” “是什麼东西啊?”刘地用懒洋洋的口气问。他心里十分好奇什麼东西能让孟蜀那麼著急,亲自跑出来找。 孟蜀又吞下了几盘菜,笑嘻嘻地又看著瑰儿。 瑰儿警觉地说:“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是火儿的宵夜,他吃不饱会大闹的。” “火儿?是那只毕方吧?”孟蜀用手抹抹嘴,喝了口水才回答刘地:“是件法宝,对我挺重要的。” “干什麼用的东西,这麼重要?说来听听。”刘地追根究底。 “你问这麼多干嘛?” “不说就不帮忙。” “不帮忙,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不走。” “你住得下去再说啊。” “环境不好我不会改造它吗?” 孟蜀和刘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威胁著,四目相对,两颗头的距离越来越近,言语间弥漫著火药味。对孟蜀而言,没有刘地这个“地头狼”的帮助,要在人海中找什麼人或什麼东西确实很难;而对刘地而言,让孟蜀这样一个超级“怪物”留在立新市,危险系数太高,尤其孟蜀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稳定,如果他哪一天想起要在这里搞个“蜀国”出来,可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正当他们斗鸡一样地大眼瞪小眼时,孟蜀忽然抬起了头,把目光移向窗外。随著他的视线,大家都看见天空中火儿正唱著歌、摇摇晃晃地背著林睿从远处飞来。这下连周影都渗出汗来,大家脑中不约而同出现了巨蛇与毕方在城市废墟上决斗的画面。 飞近楼房後,林睿纵身跳入了五楼的窗户,火儿则是自己打著哈欠飞进屋里:“我回来了,饭呢……哈呼呼,困死了,吃了赶快睡觉……你们怎麼都在看著我啊?咦,南羽,你来讲故事给我听吗?欢迎欢迎!还有,这个……这个是什麼?”他终於注意到了孟蜀:这个妖怪竟然隐藏得这麼好,自己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存在,究竟是什麼妖怪呢?火儿围著孟蜀,前後上下地打量起来。 “火儿,他就是孟蜀。”周影连忙说。 “呵呵呵呵,这就是那只在人间界的毕方啊?我第一次看见这麼小的毕方。”孟蜀伸手摸摸火儿的头。除了周影、瑰儿、南羽和林睿,再也没有谁敢主动碰火儿,火儿也十分讨厌被人摸来摸去,照他自己的话说:“我又不是小狗。”现在孟蜀一见面就这样对他,只见他羽毛倒竖,两眼放出凶光,显然马上就要发作,一场毁灭性的大战眼看就要爆发了。 孟蜀却正在怀里东摸西找,根本没注意到火儿的变化:“我记得是放在……啊,找到了。跑来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们收下吧。”说著,就一包一包地开始往外拿东西,“这是昆仑产的玉膏和五味果,吃了可以增长修为,可惜是几千年前弄来的,不太新鲜了(这是给周影的);这是些乱七八糟地方的乱七八糟特产,有些是治病的,有些能吃死人,你一定用得到(这是给南羽的);这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东西,时间太久都忘了怎麼来的了,乾脆给你吧(这是给刘地的);还有山鬼小姐,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你,这里有点笋草的种子,你是山鬼,也许可以在人间种活吧;这些是……” 孟蜀本著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不停地拿出各种奇怪的礼物,火儿早就忘掉了不快,站在孟蜀肩上,看著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接一样的东西,不住地问:“还有吗?还有吗?下一样是什麼?” 孟蜀在拿出来的东西堆满半间屋子後,终於停手了:“这都是些我前些日子收拾出来的玩意儿,带来做份薄礼,来来,大家别客气,收起来吧。” 刘地大声嘀咕:“根本就是把这里当成废弃物回收站。” 火儿可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不是“废弃物”。他在人间长大,很多东西都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小孩子的性情看到新奇事物总是高兴得很,马上用翅膀全部扫进他和周影的房间,拍著孟蜀的头说:“你这家伙真有礼貌,不像某些人天天来吃饭,连根鹅毛都不带来!我允许你来我家作客了。你的礼物我就全收下了,哈哈哈哈。”看来他是真的打算毫不谦让地全部接收了。 虽然火儿接受了孟蜀的存在让大家松了口气,可是他对孟蜀的欢迎却不能代表其他人也一样。而孟蜀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吃饱喝足就赖下来,先是用眼睛乱瞄,後来乾脆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他一起身,刘地、南羽、周影马上也都站了起来,一大串人跟在他的後面,就连火儿也飞了过来,周影头上站站,南羽肩上停停,两眼一直盯著孟蜀,最後飞到躲在厨房的瑰儿耳边问:“瑰儿,如果他现出原形来,咱们家的冰箱放不放的下?” 他此言一出,整间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孟蜀。 “哦,冰箱是什麼啊?”孟蜀随口问。 火儿热情地引他进厨房,拉开冰箱向他炫燿:“东西放在这里会被冻起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你看这些‘肉’,都是我猎回来的。” 孟蜀恍然大悟的眨眨眼:“原来你想吃了我啊。” “可惜我不一定打得过你。”火儿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虽然自大惯了,但是对於强者还是肯给予承认的,知道像孟蜀这样的大妖怪有多难对付。他用翅膀拍拍孟蜀的肩:“虽然吃不到嘴,不过你现出原形来给我看看好不好?那麼大的肉看起来一定很好吃吧?我保证就只看看,一口都不偷吃。” 孟蜀一笑:“这里会塌的。” “那去外面变,我知道一个大广场。”火儿立即推著他往外走,看来他真的十分渴望看看那麼大一堆“肉”是什麼样子。 “这个城市会塌的。”孟蜀对“这个城市”的大小有点认识不清,在他的观念中,一座城池就是他那个时代的样子,四四方方的一座,周围建著城墙,面积总也不可能比他的身躯还大。如果他现出原形,一定会弄塌房子压死人畜,所以马上拒绝了火儿的提议。 刘地听了,暗暗点了点头,至少可以看出孟蜀现在还是一心想要维护人类的安全,只要别把他刺激得发疯,立新市一时半刻还毁灭不了。 火儿对城市的安危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没关系,塌一两栋楼算什麼。来!变给我看看!我把狐狸找来一起看!”说著,飞出去叫林睿了。 火儿一走,孟蜀忽然笑吟吟地看向刘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变了?” 刘地阴沉著脸不说话。 “呵呵呵呵,在哪里变好、变多大好呢?” 刘地知道被他逮到短处,低头不语。 “塌上一两栋楼,死伤百十个人也是难免的啊,呵呵呵呵呵。”此时孟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真是无比地刺耳。 “你到底要找什麼人?”刘地终於选择了妥协,无精打采地开口了。周影和南羽在这种事情上都只能以他马首是瞻,等著他和孟蜀交涉。 孟蜀取得了胜利,顿时笑容满面,洋洋得意地扳著手指头说:“我只记得她是女的,也是蛇精,别的不记得了。” 刘地虽然明知道他会出难题,听了这些话仍然不由得皱眉:“这就完了,就这样?怎麼帮你找!就算不说被偷的是个什麼东西,总要说说你的东西是怎麼被她偷走的?不知道详情我怎麼找?该不会你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吧?” “谁中了美人计啊?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孟蜀悻悻地说,“还不就是有一次被传送到我那里的一个妖怪干的。那时候她被传送到我那里(孟蜀在人间设置了不少出入口,可以把妖怪直接传送到他建造的空间里,然後就把这些妖怪当作道具玩扮家家酒的游戏),本来是要按常规处理的(剥夺妖怪的记忆和法术,用他们来扮演各种角色),可是当时她说她是我的女儿。看她也是蛇精,又知道不少我过去的事,我也就相信了,所以没动她,还好心留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谁知道她会偷了我的东西呢。”对於孟蜀这种大妖怪,这样的事情说来确实丢人,说著老脸不由得有点泛红。 瑰儿第一个叫出来:“你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这样也能让人骗?” “活了这麼久,总也娶过几百个老婆,至於孩子……哈哈哈,我哪还记得清……”孟蜀不好意思地抓著头。 屋里一片静默,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然後从刘地到周影,一个个都开始摇头。刘地抓住南羽的手叫:“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无论如何不能嫁给这种人!关键时刻宁愿嫁给周影!”瑰儿则是抓起了孟蜀那堆礼物中的一包摔到了刘地的头上。 火儿不知什麼时候把林睿载了回来,凑在一边静静地听孟蜀说话,这时生气地叫:“都别打岔,长虫,你接著讲,接著讲。”他听故事的瘾被勾了起来,索性飞到孟蜀腿上催促:“後来呢,怎麼样了?他是你女儿吗?为什麼偷你的东西?是不是因为你没尽到抚养责任,被她拿去当抚养费了?” 林睿轻巧地从火儿背上跃到一边;他拉拉南羽的衣襟,低声问:“怎麼回事?这种妖怪来干什麼?”——他知道问周影或者瑰儿绝对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找上了最值得信任的南羽。南羽悄声把孟蜀的要求讲给他听。林睿皱著眉沉思,让孟蜀这样的怪物出现在距离他母亲这麼近的地方,实在令他担心。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麼偷我的东西……也许她真的不是我女儿?”孟蜀被大家“审判”的目光看得脸越来越红,“我本来就半信半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真正的女儿,可是她知道好多我跟……跟她母亲的私事,所以我还是没有伤害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後,她说要走,我就爽快地把她放走了。” “然後呢?然後呢?”火儿伸长了脖子问。 “然後是周影、刘地他们到了我那里……” “喔,我听他们讲过,你那里到处都是妖怪吧?你什麼时候请我去看看啊,我喜欢这种地方。”火儿几乎是流著口水说。 “现在已经没有那麼多啦,早知道你喜欢,就留几个给你。”孟蜀拍拍火儿。 刘地在旁边插嘴说:“你不是说把妖怪全放走了吗?怎麼又成‘没那麼多’了?” 孟蜀笑而不答。 “别理那只狗,接著往下说,後来呢?”火儿关注的还是故事。 “後来刘地他们离开之後,我放走了那些妖怪,顿时觉得整天无事可做,就打算整理一下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丢了一件很重要的法宝。算来算去,那个东西只可能是在那个所谓的女儿来的时候丢的,於是便追到人间来找她;最後根据我的推算,找到了这座城市,没想到这麼巧碰到你们住在这里。刘地,周影啊,这里你们是地头蛇,我就靠你们了啊,我变她当时的样子给你们看。呵呵呵,辛苦了。” 火儿瞪著眼问:“就这样吗?这故事就这样完了吗?” 孟蜀说:“这不是故事,这是我请周影他们帮的忙,你喜欢听故事啊?” 火儿用力点头。 孟蜀呵呵笑著说:“我最会讲故事了,你想听什麼故事就来找我啊!来,我先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在蜀国,有一天我在山里睡觉,来了一群人莫名其妙地拖著我的尾巴玩,於是我就弄塌了山,把他们埋在下面……” “你这个人脾气真好,如果我睡觉时谁敢拉我的尾巴,我就给他个五分熟!” “……” 刘地和周影对视著,良久,两人都摇了摇头…… “洗衣粉、肥皂、沐浴乳、洗发精……” 区小妹推著已经在食品区装得半满的购物车冲过洗涤用品区时,嘴里念念有词地快速把要买的东西从货架上扫进购物车里。然後又在路过文具用品区时帮丈夫抓本笔记本,最後便推著那一大车东西,摇摇晃晃的往收银台跑去。她是趁著宝宝睡著的空档溜出来采购的,如果不能在小家伙醒来前赶回去,那小家伙睁开眼看不到妈妈,不哭个天翻地覆才怪。 收银员已经对这个隔几天就来疯狂采购的家庭主妇有些印象,手脚俐落地帮她算好了价钱。区小妹根本没仔细看帐单就照价付钱,然後一手拎著一大包东西,冲出门往家的方向狂奔。她一心只记挂著家里的孩子,没注意到有个人正从身前经过,一时收不住脚,眼看就要撞到人家身上;只听到“匡啷”一阵声响,区小妹和她那两袋东西一起摔在地上,那个快要被撞的人,在瞬间敏捷地跃到了旁边。 区小妹看著从袋子里流出来的黑紫色液体,知道买来的酱油已经粉身碎骨,其他的酱菜、老醋也不知是不是能保持完好,区小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麼办才好——再回去买的话,怕家里的宝宝醒了,不回去的话,晚上家里做饭还等著用。她就那麼坐在地上,都忘了站起来。 “美女,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後,区小妹花了半分钟来反应是不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的手伸到面前要拉她起来,她才确定对方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美女?就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主妇模样,还是美女?区小妹对这位人士的审美观实在无话可说。她拒绝了对方的帮助,自己站起来,开始检查袋子里面的东西:酱油和一瓶辣椒酱摔碎了,淌出来的液体把其他东西给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完好。区小妹叹著气,一样样甩掉沾到的酱油,往另一个袋子里放。 “啊呀,竟然害得你把东西摔了,罪过啊,罪过啊……” 那个声音又夸张地叫了起来。区小妹这时才看了这个人一眼,不由得有点吃惊,这个说话油腔滑调的男人竟然长得很帅。不管怎麼说,区小妹是不会排斥看到英俊帅哥的,她对那个正在感叹酱油和辣椒酱不幸命运的男子挤出一个笑容,耸耸肩,想著孩子不知道醒了没,准备先回家去。 “都怪我不好,没看到你在前面,还害你打翻了东西。这样吧,我赔你,你要折现还是我去帮你买来。”那个男子拍著胸脯表示自己会为这次“事故”负责。 区小妹虽然因为这次意外而大呼倒楣,但是心里很明白,刚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匆忙没有注意到前面才会出事,根本不能怪别人,再倒楣也不能迁怒於人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撞到你就算不错了。” 男子却拦著她不让她走,坚持要赔偿她的酱油和辣椒酱:“我这个人一向最尊重女性了,哪里有弄坏了美女的东西不赔的道理?你不能坏了我的一世英名啊!一定要赔,一定要赔!” 这跟一世英名有什麼关系?区小妹叹口气,可惜了他生的这张俊脸啊,原来脑子不太灵光。不知道宝宝醒了没,没空跟他纠缠了。她把对方推开,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那个男人还在身後喊著:“留个地址给我呀,我好买来赔你啊!”区小妹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把他甩得无影无踪。 刘地看著区小妹消失在街角,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孟蜀这个怪物虽然不讨大家喜欢,火儿却和他颇谈得来。当周影、刘地他们整天在外面为了他的托付忙碌时,他就和火儿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弄得立新市鸡犬不宁。根据刘地的随机抽样统计,因为孟蜀和火儿的“同盟”出现,立新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怪已经做出了搬家的决定。 今天瑰儿刚刚做好饭,他们两个就摇摇摆摆地从窗外飞进来,火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那麼大的起重机,你居然一下子就‘爬’断了。” “是你非要我变成蛇给你看的……”孟蜀满脸写著“不是我的错”,“不过现代人做的东西也太不结实了,怎麼会一盘就断了呢?倒是周影老弟,我真没想到你的拳脚功夫这麼好!那个起重机跟你有什麼仇啊?你居然要把它打得粉身碎骨?” 周影跟在他们後面进来,对孟蜀的话完全无言以对。刚才为了处理被孟蜀绞得像麻花一样的起重机,费了他一些脑筋,想来想去最後乾脆施展拳脚把那起重机打碎。总之,最重要的是让人类看不出那种被蛇类盘绞过的痕迹,其他的就没法兼顾了。 孟蜀进门後往沙发上一坐,大咧咧地叫:“瑰儿姑娘,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啊?” 当明白孟蜀的来意之後,刘地招开了一次小型会议,紧急给大家做了分工。瑰儿负责一日三餐,无论如何要让孟蜀吃好喝好,免得他因为食欲而去吃其他妖怪或人类。周影负责做孟蜀的贴身跟班,二十四小时紧紧跟著他,除了为他解释城市中他不了解的事物之外,最主要的任务是善後——就是不论孟蜀闯了什麼祸,都得由周影来想办法弥补(瑰儿认为刘地这个分配太不公平了,根本就是把最艰钜的任务扔给周影一个人),南羽负责伤患救治,简单来说就是负责治疗因为孟蜀而受到伤害的人类或者妖怪;这个任务相对轻松,毕竟孟蜀伤害人类的可能性不大(不包括误伤),而妖怪们多少都会自己治疗,也不一定愿意“麻烦”南羽。最後,最重要、最艰钜的任务——找人(其实是妖),由刘地自己全权负责。大家保持联络,每两天见一次面开会以交换情报。 这样的安排除了瑰儿略有微词之外,大家基本上都认可。毕竟除了刘地,其他人都没有把握能在立新市准确找到某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样貌的妖怪;而同时可以对孟蜀与火儿两个灾星有些影响的,就只有周影和南羽,可是总不能让南羽负责整天跟在他们两个後面这麼“痛苦”的任务吧? 摆好杯盘後,瑰儿同情地看著周影:整天跟著孟蜀和火儿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不过她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一会儿,孟蜀和火儿就同时含糊不清地吵著要求加菜了。瑰儿叹口气走向厨房:到底什麼时候能找到那个妖怪啊?真是从来没对刘地这麼寄予厚望。 医院里的窗外永远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著异样的神情、匆匆忙忙的。 在这里待了这麼久,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改变过。南羽对著窗外,托著腮发呆,连脚步声到了近前都没注意到,直到护士推开门大叫:“南医生你快点啊!十九号床的病人不行了!”——这名护士嘴里这麼叫,心里却对南羽微微吃惊:南医生刚才的样子看上去竟然十分漂亮,如果她肯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是个美人儿呢,也不用天天被人在背後叫老处女。 南羽当然不知道护士的胡思乱想,知道自己负责的病人突然病情恶化,她站起来匆匆往病房跑去。十九号床的病人病情本来就十分严重,再一次发作很可能会要他的命。南羽虽然不随便用法术医治病人,但是单纯作为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她也是十分尽职的,如果因为自己的发呆而耽误了病情,她是无法不感到内疚的。 谁知当南羽匆匆赶到病房时,一切的治疗都已经结束了:病人躺在病床上沉沉睡著,病床前仪器所显示的各种指标也一概正常;病人的家属们已经抹乾了泪水,正围在一个南羽很陌生的医生面前表达感激之情。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性医生,天生的娃娃脸和谦和的神情,使他看起来还有点学生样。站在旁边的主任为他和南羽做介绍:“这是我们医院的南羽南医生,最好的外科医生。这位是田尤俊,刚刚调到咱们这儿来,就在你们科里工作——刚才幸亏有他呢。” “南医生您好,以後请您多多指教。”田尤俊笑起来有点羞涩,向南羽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等你来就……” “幸亏有你帮忙,我该说谢谢才对。欢迎你来我们医院,以後多多合作。”南羽礼貌周到地跟他打招呼。当两人握手时,南羽却被对方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淡淡的气息吸引,皱了一下眉头,而田尤俊笑得灿烂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异色。 刘地溜达著进来,往沙发上一坐,伸手点点茶几说:“水。” 早就站在身边的瑰儿马上为他端上清茶。 刘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点点手指头:“饭。” 瑰儿马上从厨房里端出好酒、好菜。刘地也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其间还不时吩咐瑰儿干这干那的,一会儿拿毛巾,一会儿添茶水,一会儿又噎住了要求捶背。当瑰儿的忍耐快到极限时,他终於吃完了这一餐,摊开手脚躺在沙发上剔著牙、摸著肚子,心满意足地说:“还是瑰儿的手艺好啊……” 瑰儿忙问他:“你也吃饱喝足了,快说那件事怎麼样了?” 刘地长吁了口气:“味道还行……” “什麼行不行?我是问你孟蜀托你的那件事!” “托我?是托我们——我,南羽,周影,你……我们!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後、累得要死。他们两个倒好,撒手不管了,我真是交友不慎啊……命苦啊……” “你别叫苦了,周影整天跟著那个孟皮脸才该叫苦呢!反正只要那个孟皮脸在这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快点把他要的妖怪找出来啊!” 瑰儿对孟蜀厚脸皮地纠缠她为自己做一日三餐这件事耿耿於怀,背後给他取了个“孟皮脸”的外号。她整天盼著这个“皮脸妖”快点滚蛋,而这个愿望当然就寄托在刘地身上罗,所以这几天才会对刘地服务周到,好声好气的。可是刘地这些天也不知道在干什麼,每次来到这里就是大吃大喝之後呼呼大睡,瑰儿问他事情进行的怎麼样,他老是答非所问,让瑰儿不禁对他的能力十分怀疑。 “其实你这几天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什麼都没干吧?”瑰儿大胆假设。刘地给她的回答是一连串的呼噜声。 “天下第一不可靠的家伙!”瑰儿愤愤地下了定义。她匆匆跑回厨房开始准备饭菜,孟蜀加火儿的饭量是十分可怕的,弄得她现在不得不整天忙於处理材料、煎煮炒炸,连花店都没时间去了。 即使南羽最近因为孟蜀的出现,有九成九的心思都没用在医院的事务上,但每当她偶尔留意一下,钻进耳朵里的经常都是关於田尤俊医生的话题;看来这位集年轻、英俊、和气於一身的医生真是很得医院里未婚护士的欢心啊。关於田医生今天和谁说话了、今天谁请他吃饭了之类的消息,不论是南羽有没有注意,都会滔滔不绝的从那些护士们口中说出。当今天护士们看到田尤俊开著价值一、两百万的进口车来上班时,对他的兴趣更是达到了顶点,以致於田尤俊来南羽办公室商量病人的病情时,身後都有好几个护士紧紧跟随。 不过南羽本身也对田尤俊很有好感,这种好感当然与他的长相和开价值多少钱的进口车无关,而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田尤俊是个尽职的医生,他的认真和对病人的关心,弥补了他经验上的不足。平时田尤俊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医者父母心”,而他自己也在努力地实践著这句话,对於病人的关心甚至於扩展到了治疗之外。南羽至少不下十次的看到他主动为经济条件不好的病人支付医药费,甚至因为把饭送给儿童病房的孩子而自己吃馒头配白开水。根据南羽的估计,他来到医院後的这半个月内,为病人捐出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月薪,看来真像那些护士猜测的,这个田尤俊或许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也说不定。 在人类的社会中当了这麼久的医生、看了很多的南羽,因为看多了病危患者在呻吟等待,而能动手术的医生却在为塞红包的病人做阑尾切除手术的这类事情,而对於这个行业中的某些人无比失望。虽然她一向认为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人没资格被称做医生,可是能够真正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医生还是越来越少。所以当南羽看到田尤俊认真地对待每一位病人时,自然而然就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充满了好感。 田尤俊同样很爱跟南羽说话,不仅是因为南羽的医术高明,也因为她对田尤俊没有其他企图。不过那些护士显然不这麼想,只要南羽与田尤俊一接触,她们就像防贼似地盯著南羽这个老处女。 这次也一样,南羽和田尤俊看著病人的X光片还没说几句,那些护士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打断了他们。南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不太介意别人对她的态度,但是身为医务人员,却浑然不把病人的病情当作一回事,就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了。当她正要板下脸来下逐客令时,田尤俊已经陪著笑脸,开始劝说那些护士离开了。南羽对他的这种态度很不以为然,因为对这些人用温和的方法,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而已。果然,那些护士趁机撒娇耍赖,田尤俊好说歹说,直到同意了晚上请她们到家里作客,才把她们哄走。 田尤俊对著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南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既然她们非去不可,我先打个电话叫我老婆准备准备——家里被宝宝弄得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怎麼接待客人。” 这番话倒令南羽有些吃惊:原来这位全医院未婚护士们眼中的最佳丈夫人选,竟然是已经娶妻生子的已婚男人。也难怪南羽吃惊,田尤俊天生的娃娃脸使他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在立新市这样的大都市,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很少有急著结婚生子的。 “如果你早点把婚姻状况告诉她们,也许就不会整天被烦了。”南羽好心建议他。 田尤俊尴尬地说:“她们应该都知道啊。”自从到了这医院上班,他的简历已经被人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了。全医院恐怕只有南羽这个两耳不问是非的人才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员、祖宗八代、过往经历等等。 南羽不解地摇头,居然抢著追求有妇之夫,现在的人是怎麼了?直到讨论完病人的事、田尤俊告辞之後,南羽才想起初见田尤俊时的奇怪感觉,也许那和他的妻子有关吧?也许需要找个护士打听打听田尤俊的家务事了。但是下一秒钟,南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现在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至於田尤俊的妻子怎麼样,应该不关自己的事吧。 她看看时间,决定提前下班去接替周影。周影的那个任务难度实在太高,南羽只要有时间,就会去帮他跟著火儿与孟蜀,好让他喘口气。 接到丈夫要带同事回来吃饭的电话後,区小妹慷慨地提出两个选项让他自由选择:“你是想让她们以後还想到咱们家来呢?还是想让她们来过之後就再也不想来了?嗯,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嘿嘿嘿嘿……你说谁阴险啊,那些老打我老公主意的人才阴险呢。不跟你说了,我得快点去准备了,嘿嘿嘿嘿……” 扔下电话,对於晚上即将被招待的客人们充满期待的区小妹,把宝宝放进婴儿车,高兴地哼著歌出了门。可是她的好心情马上就遭到了破坏,出门没走几步,一张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笑脸就出现在她面前。那个男子冲过来握住区小妹的双手,夸张的表情把脸都扭曲了:“小亲亲啊,我总算等到你了!” 区小妹吓得连退好几步,惊问:“你、你是谁?你想干什麼?” “美女,你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吧?”美男子痛心疾首地作出要撞树状,“是我啊,你不记得那一天在路上,我们因为那次美丽的意外而邂逅……” 其实凭他的长相和行为举止,区小妹想不记得都难。令她诧异的是这个人想干什麼?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行为古怪、看到女性就不自主想要勾引的男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区小妹一边想一边打算绕路,谁知那个男人紧紧跟著她,继续搭讪:“这麼好的天气要带孩子出去走走吗?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一程啊?” 天气好?区小妹看著阴闷潮湿了好几天还没把雨下下来的天空,加快了脚步,往超市走去。谁知那个男人还是跟著不放:“说起来我还欠你好几瓶酱油和辣椒酱呢,今天就让我还给你吧。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刘地,刘德华的刘,大地的地。美女你呢?” 正推著婴儿车疾走的区小妹,脚下被石子一绊,差点摔倒:真是人讨厌名字也讨厌,听他嘴里嚷嚷著要赔偿自己,不会是想一直跟自己去超市吧? 刘地一边走一边还在自顾自地说:“你怎麼带孩子去超市呢?那种地方空气不好,不适合小孩子。你需要什麼,开个单子给我,我去帮你买,当作向你赔罪,怎麼样?” 开什麼玩笑?让你去买?你是我什麼人啊?区小妹只管走自己的,努力把身边的刘地当作隐形人。可是像刘地这麼不识趣的人,区小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别人不加理睬,他自己也能在那里说个不停。等到跟著区小妹进了超市,他更是滔滔不绝,不管区小妹把手伸向哪种商品,他都会连珠炮似的报出这种商品的特点,他对商品的性能、价格、优劣等之了解,就连区小妹这个专职家庭主妇都自叹不如。 在刘地“不要买这个,这个比同样的产品贵七块钱。”“不要买那个,那个牌子在买二送一。”“你看这种新产品,虽然广告上说的功能不少,可是怎麼看都不实用,价钱还这麼贵。”“……”这样滔滔不绝的建议声中,区小妹好不容易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同时手里还多了一大捆酱油,那是刘地坚持要赔偿给她的——区小妹不禁开始期待著晚上用讨厌鬼送的酱油所做的菜招待另一群讨厌鬼时的情形。 明明已经“赔偿”了区小妹,可是刘地还是赖著不走,前前後後地在区小妹附近晃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图。听他左一句美女右一句美女的,说他有不轨之心吧,区小妹却还有那麼一点自知之明。自己本来就不是什麼美女,生了小孩之後的臃肿体形更是还没有恢复,而且忙於照顾孩子和家务,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打扮自己,说现在的自己是黄脸婆一点都不过分,怎麼可能让刘地这样不愁有美女自己贴上来的英俊男子想要“不轨”?说他图财吧,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像有钱人,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在银行里的存款数目吧?那他老是围著自己转是为什麼呢? 难道……区小妹的目光落到婴儿车里的儿子身上。此时刘地正站在婴儿车另一头,远远躲开宝宝的“魔爪”,拿著一个玩具在逗弄孩子:“看看这个芭比娃娃漂不漂亮?男孩子要从小立志,将来找女朋友就照著这样的找喔。你想要了吧?想要就叫声叔叔来听……”六个月大的孩子哪里会叫叔叔,对那个花花绿绿的玩具倒是有些兴趣,伸著手,咿咿呀呀叫著。“想要就叫叔叔啊,快叫叔叔。”刘地挥舞著娃娃欺负小孩子。 区小妹推起孩子拔腿就跑;早就听说现在的人口贩子十分猖獗,甚至还有当街抢孩子去贩卖的,这个刘地说不定就是在打宝宝的主意呢。想到这些,区小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把刘地甩得无影无踪。 刘地笑嘻嘻地没有追上去,反而拿出了电话:“喂,她现在往你们那边过去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记住,只许吓唬,不许真的伤她,也不许吓到孩子。我一出场你们要表现得夸张一点,别忘了我打倒你们後要连哭带叫地求饶!” 混混之一接完电话摇摇头,向身边的同夥们吆喝:“干活了干活了,那个女人过来了。”这个可以让他们每个人赚到两千元的工作内容是这样的:待会儿有一个推著婴儿车的女人过来,这几个混混就要上前挑衅,准备对那个女人调戏加抢劫,而这个时候他们的雇主就会凌空出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动人剧情。这种三流电视剧里都不会用的情节居然就被这几个混混给遇上了,而且更令他们难以相信的是,这位英俊的男子大手笔地花上万元安排了这出闹剧,要追求的居然是个已经有孩子的黄脸婆!这不由得使混混们感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区小妹被从角落里跳出来的几个混混吓了一跳,只见他们一个个歪嘴斜眼、张牙舞爪,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坏人般地逼近过来,声称刚才区小妹的脚踩到了他们老大的影子,会使他们的老大倒楣,所以区小妹必须对此进行赔偿。区小妹紧紧抱著儿子,对这些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家伙问:“那你们想怎麼样?” “赔偿金一万,拿来!”那个混混老大伸出手,狮子大开口。 区小妹微微松了口气,拿出十张一千元的钞票往地上一扔,抱著孩子就跑。混混们面面相觑,本来只是为了按照剧情找碴才那麼说的,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这麼有钱。任务还没有完成,让她这麼走了可不行,混混们忙又追上去,把区小妹拦住。 “美女,看来你很有钱嘛,哥哥们都是些穷得吃不起饭的人。怎麼样,行行好,拿身上的钱救济我们吧?” “你们想干什麼?” “美女,别用那种看强盗的目光看我们嘛,我们不过是想请你救济救济,人人平等,有钱大家花啊。” 今天真是个倒楣的日子,区小妹在心里感叹著。自己身上倒是没多少钱了,但是结婚戒指和脖子上的玉坠都价值不菲,而且这些都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麼也不能落到这些人手里。她一面装出极度害怕的样子,一面拼命动脑子想脱身的办法。 就在此时,英雄终於出场了。 刘地远远就喊著:“美女你别怕,我来救你了!”然後用可以媲美慢镜头的速度、极其潇洒的动作奔来。花了五分钟跑完二十米的路程後,他来到区小妹面前,还不忘摆出一个漂亮的架势,将长发一甩,对那几个混混大模大样地问:“尔等居然敢骚扰这位美女,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我们出门在外就是为了求财,你看不过去?行啊!替这位美女拿个三、五万块出来,我们就这麼算了,如何?” “哼哼,你们得罪了这位美女还敢向我要钱!如果你们乖乖地向她赔礼道歉,我就放你们毫发无伤地离开。” “小子,你不想活了吧!” “小子们,到底谁不想活了啊!” 念完了双方事先背好的开场白之後,剧情迅速发展到下一幕:英雄与混混们的斗殴。 刘地与混混们展开混战,拳来脚往,打得十分热闹。只见刘地每一个动作都是那麼潇洒帅气,每一招都是那麼完美无缺,每一回合都会有一个混混在他的攻击下发出杀猪般的哀嚎。而那些混混们则表现得不堪一击,狗爬、打滚、驴叫,什麼架势都有,更加衬托出刘地的英明神武、气度不凡。战斗的最後,刘地以漂亮的窝心脚把混混老大踹出数步当作结束,赢来周围看热闹的群众热烈的掌声。 “给我听著,以後再敢骚扰这位美女,就不是一顿打能解决的了,你们给我好好记著!”刘地在狼狈逃窜的混混们身後夸张地叫嚣一阵,得意洋洋地回到区小妹身边,摆出一副有功之臣的样子,等著接受感激。 区小妹冷冷地看著他问:“花了不少钱吧?” “不多不多,才一万二……”刘地得意之下,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张著大嘴愣在那里。 区小妹转身就走,这个刘地既然能不惜花这麼多钱演这出戏来套关系,就更加说明了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这种人还是走为上策,避之大吉吧。 “美女,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啊……美女,别丢下我啊……”刘地嘴里叫得声大,脚底下却根本没有挪步追上去,直到区小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笑出声来:“这样都没什麼反应?我真服了。”说著,身影倏地从街道上消失不见。 今天,孟蜀与火儿的行程依旧是参观城市。 孟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到过人类社会了,看什麼都觉得新鲜,什麼都要问。他的导游兼解说员火儿就不停地为他介绍种种城市设施:“那边那个叫银行。里面放了很多没用的钱,是个你没钱时可以去抢的地方。”“那是饭店,有些人类的手艺还不错,可惜他们的材料不够丰富,没有妖怪和人类做成的菜。你不是收集了很多妖怪吗?拿些出来让瑰儿作来吃吃……(他对孟蜀的收藏依旧念念不忘)”“那边是所学校,狐狸就在那里上学。”“那边有个加油站,汽车要喝汽油才跑得动……当然你要开著它跑也行。”“那边是红灯区……那只死狗说红灯区就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我看也不比别处多……乾脆咱们拎个材料回去让瑰儿做来吃吧。” 在火儿叽叽喳喳的解说声中,孟蜀正遥望著整座城市。五彩绚烂的各种霓虹灯把城市打扮出异样的美丽,无数的车辆在灯火通明的道路上行驶,划出流星般的光迹。孟蜀的目光沿著这样一条条灯的河流渐行渐远,极目尽处才看到灯火之外的黑夜颜色。原来,现在的城市这麼大了,人类变了,城市也变了…… “你在看哪里啊?这边这边,我是问你这边这个人的样子好不好吃?”火儿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蜀摇头一笑,看看火儿挑了半天才看中的宵夜,不由得又露出苦涩的笑容。那时的女孩子哪有这样装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看那发色,看那穿著,将来谁家敢娶……什麼,那是男人?孟蜀一时受不了刺激,差点从空中栽下去,现在的男人居然都这样打扮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见鬼了,拖著火儿赶快离开,周影则紧紧跟在後面。 现在的城市是没有夜晚的,不管哪一个角落,都亮著色彩绚丽的灯火、传出各种嘈杂的声音。热情好客的火儿生怕他不喜欢,还专门带他去最热闹的地方。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中游荡得越久,孟蜀的心情就越烦躁,内心甚至几次生出了想要把眼前这些烦人的景物一扫而光的冲动,幸亏火儿在身边说个不停,灵兽特有的危险气息还能令他的心神不得不凝聚,才不至於出现情绪迷乱、任意出手的事情。对他来说,火儿就是最好的“药剂”,能令他时时保持清醒,而这也是他甘心跟著火儿这个小孩子四处胡闹的原因。 孟蜀收回目光,回头瞟一眼周影,忽然问:“周影,你在这里住了那麼久,平时喜欢去哪里啊?” 这些天来,周影只是一路跟著他们,很少开口说话,见孟蜀发问,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公园。”他除了工作、回家之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书店和公园,而公园可说是城市里绿色植物最多的地方,所以硬要说周影喜欢哪里,大概就是公园了。 “好,咱们去公园走走。”孟蜀大声决定。 “什麼?我给你介绍了半天,你最後只想去公园!”火儿不满地嘟囔。他是很想带著孟蜀在立新市兜上几圈,然後看看那些小妖怪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取乐,毕竟自己的样子他们已经见怪不怪,很难再引起大的骚动,有孟蜀的加入,肯定会有不同寻常的效果出现。谁知道几天下来,孟蜀感兴趣的不是在摩天大楼顶上吹风、在空中俯视城市,就是在街上莫名其妙地兜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想去的地方,居然又是公园。 “公园里没什麼好玩的,你跟我走,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说完,他顾不得孟蜀愿不愿意,拉著他就走。 孟蜀对著周影苦笑,然後跟著他去了。 火儿把他们带到了正在放映一部外国动画片的电影院,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视野好的位子,他拿著不知道什麼时候弄来的爆米花,边吃边说:“这部片子很好看,我都看了七次了。下面都是零食,别客气,想吃自己动手。”——悬停在空中的他们,下面就是电影院的座位,火儿指的零食是什麼,自然就不需明言了。 火儿对著已经看了七次的影片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孟蜀虽然好几次试著想把注意力集中到银幕上,无奈他实在欣赏不了那些叽叽喳喳、无比吵闹的情节,坚持了一阵子之後,悄悄走出了影院。周影不忍心叫正看得入迷的火儿,自己跟著孟蜀走了出去。 孟蜀化身做人类的模样,在街上走著。这其实是他到立新市这些天来第一次用人类的样子在人群中行走,现代人类所穿的衣服和他习惯的服饰完全不同,紧紧缚著他的身体,令他浑身不自在。 电影院的左边是一家唱片行,右边是一家舞厅,两处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夹在电影院的音效声中,令孟蜀不由得伸手按住额角,用力甩著头,现在的人类真是吵啊。曾经,天色暗下来之後人们便围炉小坐,一杯浊酒,几个朋友,门外风过林梢,鸡犬相闻,那是什麼样的夜晚,这又是什麼样的夜晚啊。 孟蜀踉跄著向前走了几步,唱片行前有一张真人般大小的大型海报倒是吸引了孟蜀的目光,面对著那个抱著吉他、站姿潇洒的英俊青年,孟蜀打量了片刻,失笑问:“你们在这里这样生活很快乐吗?” 一直步步紧跟在孟蜀身後的周影也在看著罗天的海报,他无法把自己与罗天归类成孟蜀口中的“你们”,所以想了一想说:“他好像很快乐。” 孟蜀看著罗天的照片,摇摇头,再看,再摇摇头,真是妖各有志啊。“周影,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周影沉吟良久才说:“比你的那个蜀国好。” 孟蜀回头看他,倒真没想到木讷的周影会听懂自己真正的意思,半晌又问:“为什麼?” 周影说:“这里的人都是真的。” 孟蜀无言以对,凝视他良久,又沿著街道向前走去。周影还是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後。孟蜀几次想对周影说些什麼,但是张张嘴之後又缩回去,结果两人谁也不说话,一直走到了街头。 看著街上的车水马龙又发了好一阵子呆,孟蜀说:“没什麼意思,回去吧。”他正想离开,一个阻街女郎却注意到了这位身长玉立的年轻人,扭动腰肢走过来,把手搭在孟蜀肩上,嗲声嗲气地问:“帅哥,一个人寂寞吗?要不要我陪陪你?” 孟蜀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个女人,伸手按在她搭到肩头的手上,重重推了开来。那个女人根本没发觉到孟蜀那异样的目光,依旧挨身贴了上来,依偎在他身上,脸颊贴著脸颊地对孟蜀抛著媚眼。孟蜀一把推开她,压著嗓子说:“走开,别烦我!” “帅哥,别装耍酷嘛……”女人浑身像没有骨头似地倒向孟蜀。 “叫你滚开!”孟蜀猛地暴喝一声,女人被他眼中突然迸发出的神情吓了一跳,连连後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路边。孟蜀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女人计较,苦笑一下,拉著周影快步离去。 这时几个远远躲藏在路边的男人吹著口哨、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从几个方向围向孟蜀。“这位先生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打了人想这麼走,没这麼容易,来,咱们谈谈怎麼赔偿吧。”领头的男子边用夸张的动作把玩著手中匕首,边对孟蜀说。 孟蜀皱起眉头,努力在思索著什麼,周影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挡在孟蜀面前,挥手把那几个男人都推到了一边。可惜那几个男人把他这种救命的行为看成了挑衅,其中一个抢上前来,对著周影的鼻子就是一拳。周影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把他推出了几步远,接著另一个人又扑了上来。这些人类的花拳绣腿在周影看来,连小孩子打架都不如——周影的“小孩子”指的是火儿和林睿——可是他们执著的精神却令周影佩服,只见这些男人锲而不舍地轮番上阵,上来一个被周影扔出去一个,扔出去一个接著又上来一个。就在周影第三次要把那个领头的男人扔开时,孟蜀忽然地绕过他,抢先抓住了那个人。 孟蜀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眸中,橄榄色的瞳孔映著四周的灯火,呈现出诡异的色彩,那些男人看到後一楞,居然还未醒悟死到临头,大咧咧地说:“咦,这是什麼怪物。” 孟蜀一言不发,伸手往那个男人抓下去,周影抢先一步推了那个男人一把,男人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他刚刚回头想要发怒,却看见孟蜀的五指插进了自己本来站的地方,硬生生把地面填补的大方砖挖出了一块来。不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孟蜀又踏著重重的步伐向他走来,那两只怪异的眼睛中闪烁的是重重杀机。男人虽然在心中一直叫著:“不好,要快点逃!他想杀了我!”可是不知为什麼,在那双怪异的眸子注视下,他的身体怎麼也动弹不了,只能看著对方一步步逼近。 孟蜀再次抬掌打下去,在那个男人大睁著双眼的嚎叫中,周影跃入他们之间,双臂交叉挡下了他这一击。那个男人终於回过神,爬起身来跟在那些已经扔下他不管的同夥们身後惊叫著逃走。孟蜀不依不饶地飞身追上去,眼看就要碰到那个男人的背後,周影再次拦在他身前。 “滚开!”孟蜀神情呆滞,目光中却焕发著杀气,一声断喝就让周影後退了半步。周影手指一弹,自己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入手。他横刀而立,全神贯注地凝视著孟蜀,深知这只“大怪物”的实力之深绝不是自己可以抵挡的,只是现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也只有拼命拦他一拦了。“铮!”孟蜀扬手带起的风劲与周影的刀锋相撞,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声响,周影连连後退,在砖石路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退出一段距离後,他终於稳住身形,再次抬刀,放低重心,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铮……”这次的交锋只听到一声脆响,周影一个跟头翻出去,在空中勉强调整姿态,才以半跪的姿势落地。 孟蜀继续向前走来,周影一咬牙,撑起身体又拦在他面前。孟蜀用不急不慢的步子向前走著,每次攻击也只是相隔十馀步,看似随便挥手的样子,但就是这看似乎漫不经心的攻击,周影挡了三招以後也无以为继,以刀柱地,单膝跪在地上喘著粗气。 孟蜀彷佛什麼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步步向前,扬手又是一到劲风袭来,周影奋力挺身迎上去的瞬间,一条人影插入他与孟蜀之间,“叱”,一道蓝光闪过,孟蜀的攻击被阻止,来人也连连後退撞上了周影。 “南羽。”周影看清来人之後,先是眼睛一亮,接著却皱起了眉头,“他简直像疯了,好像想毁了这里,你快去那里的电影院叫火儿过来。” 南羽手中持著那柄断了的桃木剑,挡在他身前:“你去叫火儿,我先挡住他。” 在周影与南羽推推让让时,孟蜀又走近了几步,再一次的攻击又向他们袭来。南羽和周影双双出手,把这一招挡了下来。幸亏孟蜀的潜意识中还保有一些理智,每一次的进攻针对的都是妖气传来的方向——周影,而没有对著周围的车水马龙袭击,否则这座城市早就不知道会乱成什麼样子。 周影和南羽再次双双出手,又一次接下了孟蜀的一击。南羽试探著问:“孟蜀,你怎麼了?你快清醒一下!” “滚开,挡我者死!”孟蜀冷著面孔说。 “孟蜀你要杀人吗?”南羽再次喊,抱著“爱护人类”这个最後一丝可以让孟蜀清醒的希望,可是孟蜀依旧无动於衷地步步紧逼。当他再一次抬起手时,一道白色炙热的光疾飞而至,直冲向孟蜀,一直如同闲庭信步般攻击的孟蜀,第一次被迫後退了几步;与白光相触的瞬间,一股热流如同爆炸般在他们之间涌开,连旁边路灯的柱子都被烧烤成扭曲的形状。 “你敢打影!”火儿熊熊燃烧著,盯著孟蜀,恶狠狠地说,“你居然敢趁我有事时打影,我要跟你绝交!”他飞出电影院时刚好看见孟蜀向周影出手,不管对方是谁,欺负到周影头上,对他而言都是无法容忍的事,“你这条臭长虫,过来决斗!”他向孟蜀大声挑衅。 孟蜀双手一合,将火儿刚才撞到他身上的火焰收拢,熊熊的火焰消失在他的掌中,低头无语了片刻,然後抬起头看看四周,看看火儿,看看周影和南羽,摇头苦笑说:“火儿,谢谢你。周影,南羽,你们没事吧?” “没事。”周影虽然对刚才的战斗心有馀悸,但既然跟著孟蜀,对於这样的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说有事又能怎样?周影不是没见识过孟蜀有多恐怖,就连火儿刚才的全力一击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可见他之前对自己出手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再有这麼一次的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他恢复理智。刘地啊刘地,你找妖怪的状况到底怎麼样了啊? 孟蜀充满歉意的目光看向南羽,後者面无表情地摇著头。“大家都没事就好,呵呵呵呵,都没事就好。”孟蜀拍著周影的肩膀,企图伪装成什麼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谁说没事,你这条臭长虫!你看看影的样子,这叫没事吗?这叫没事吗?我绝不原谅你。”火儿拨弄著周影,向孟蜀展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气势汹汹地叫著。这条臭长虫是很厉害,可是不管对手有多厉害,只要敢欺负影,就绝不放过。 孟蜀抿著嘴一笑:“周影自己都说没事了,好孩子要听话,乖。” 火儿愤怒地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看著他。 周影忙把火儿抱过来说:“回去吧。” 回到家中,火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孟蜀送给他的礼物全翻了出来扔给孟蜀,边扔还边嘟哝:“还给你,还给你。” 孟蜀惊诧地问:“为什麼?”好不容易才把这些扔了可惜、留著没用的东西处理掉,他可不想收回来。 火儿把头贴上他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因为我们绝交了,我不欢迎你住我家!所以你的住宿费我原样退回,前些天算你白住了,你应该很满意吧!” “不就是一点小事嘛,你干嘛这麼大惊小怪,呵呵呵。” “是一点小事吗?你打了影,就等於打我!打了我的人还想住在我家!没门都没有。” “火儿过来,”周影叫回火儿,对孟蜀说,“你还是尽量不要再出门的好。” “你要我听你安排吗?”孟蜀眯起眼睛,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也好、妖也好,有多久没遇到过了? “如果你不想毁了这个人类的城市的话。”南羽静静地补上一句。 孟蜀看看她,看看周影,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游移,抿著嘴,半天不说话,最後站起来,走进了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 “影,为什麼不赶他走,我要赶他走!” “火儿……你们最好还是跟他跟得紧一点……” 门外的声音继续传来,孟蜀已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苍蝇”,区小妹端出了一直藏在锅里热著的饭菜,田尤俊立刻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把嘴里的渣子喷得到处都是地说著话:“我今天中午就没吃饱……把饭盒送给一个为了帮儿子治病而舍不得买菜、就著白开水吃馒头的母亲了……我也不是没吃,吃了点面包……” 区小妹擦著桌子上的饭渣,同时顺手帮他擦擦嘴角问:“今天又捐出多少啊?” “没多少,没超出你限制的额度。”田尤俊拍著胸脯保证。 “你啊……”区小妹摇著头,“要是没遇见我,真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捐款太多而把自己饿死……” 田尤俊嘿嘿笑著:“我这不是遇到你了吗,还是老婆做的饭好吃啊,再来一碗。” 看来这个笨蛋是真的饿坏了!区小妹苦笑著去盛饭。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那种看到别人有难,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捐出去的人,中午的时候肯定不是只送出饭盒自己吃了面包,而是把面包一起送给人家了。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他,还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都过著什麼样的日子…… 区小妹睁开眼,白色的床单上红色的“十”字和身边的“白袍”们,使她知道自己是在医院中,可是自己为什麼会在这里?区小妹刚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觉得头好像被什麼重击一下,不由得痛苦呻吟起来。 “她醒了!”一个人欢呼著跳到床钱,但马上又讪讪地让路给身後笑著的医生、护士。一个护士打扮的人上前为区小妹又是翻眼皮、又是诊脉、又是量体温地折磨著。 区小妹茫然地问:“我怎麼了?我怎麼会在医院里?” 最初那个因为她醒来而欢呼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医生,他在床边俯下身温和地说:“这里是和平医院,是我看到你在公园里昏倒了,於是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现在感觉怎麼样?” “我昏倒了……”区小妹努力回想自己是怎麼昏倒的,却完全不得要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麼昏倒,又是为什麼到公园的。 “区小姐,这是当时在你身边的皮包,里面有你的身分证。”还是那个送她来医院的年轻医生替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女用皮包,并且问她:“能不能说一下你家里的电话,我帮你通知一下家属?你的皮包里没有任何联络方式。” 区小妹按著额头,想了良久才叹著气说:“没了,没什麼亲人了,就只剩我一个了。”此时她被那些在记忆里若隐若现的已逝亲人弄得心中一团混乱,把头埋进枕头里,再不说话。 “没有亲人?那她的医疗费怎麼办?”一个中年医生气呼呼地问,而他的目标当然直指那个救区小妹回来的年轻医生,“小田,这个人可是你检回来的,你看怎麼处理吧!” 最初和区小妹说话的那个男医生笑著说:“她实在付不出钱的话,我付就好了。” 一个女医生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田尤俊,你的生活费有一大半花在这些人身上了吧?想救人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为,你还没毕业,哪来的那麼多钱用在这上头。” “我平时在外面打工……”一行人说著,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区小妹在努力整理著自己的记忆。 本来医院并不愿意接收区小妹这个来历不明的病人,但是在田尤俊做出代为支付医疗费的承诺後,区小妹反而出不了院,她的主治医生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要求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觉的区小妹继续留院观察。可是在做过了种种价格不菲的检查後,不但无法确定区小妹的身体有什麼毛病,就连她是因为什麼昏倒的都没有结论,看来这家医院的医生们没有辜负区小妹私底下给他们取的“庸医”称号。 有了这段日子的静养,区小妹倒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记忆——她自幼父母双亡,现在更是无亲无故,平时靠父母、祖父的遗产和做一些小生意,过著到处漂泊的日子,过往的岁月似乎衣食无忧,又似乎浑浑噩噩,总之想起来如同平淡的流水,一切清晰可见,最後却没有什麼格外值得记忆的事情。但是自己为什麼会去到那个公园,去那里干什麼?又是怎麼昏倒的?她拼命回想,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区小妹不爱与同房的病友说话,又没有家属来探望,住院的日子过的冷清寂寞。除了医生来问几句话,护士按时来打打针之外,只有田尤俊不时会来看望她。 田尤俊是xx医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这家医院实习,既然不是正式医生,所以倒不算在区小妹讨厌的“庸医”之列,区小妹乐意说话时就会不时与他闲聊几句。田尤俊这个青年心地善良,满脑子都是“医者父母心”一类的名言。虽然不得不为区小妹付高额的医疗费,却从来不在区小妹面前表露,反而因为怕区小妹难过而千方百计地掩饰医院的收费有多昂贵的事实。 区小妹对这样的人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看著他今天帮这个病人,明天帮那个病人,为了得癌症的流泪,为了患肾炎的出钱,区小妹不明白,这个以医生为未来职业的人,不知道他将来会看到多少生老病死吗?若他以这样的心态去看待,将来怎麼受得了?区小妹几次想问田尤俊为什麼这麼喜欢帮助别人,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医院前後住了二十天,直到出院的那天,区小妹才向护士问:“多少钱?” 护士看著不住向他使眼色的田尤俊,还是报出了一个不菲的数字。 区小妹撇撇嘴问:“可不可以刷卡?”虽然皮包里的钱包已经在田尤俊发现她之前被人拿走了,可是贴身放著的存摺、信用卡却还在。这样一笔住院费,区小妹并不放在眼里。看区小妹取出信用卡递给护士让她去结帐,田尤俊吃惊地问:“原来你有钱啊。” “没钱谁敢来住你们这家黑店。”区小妹冷冷地当著满屋子医生、护士这麼说,浑然不把他们厌恶的眼光放在心上。田尤俊想想那张帐单,摸著鼻子讪讪地笑了。 他善意地将区小妹送出了医院,一再叮嘱她以後出门小心,一旦发觉身体不适便赶快就医,最好按时检查身体等等,直到区小妹表示不耐烦了後才与她分手。不久之後,田尤俊从去结帐的护士那里听到区小妹信用卡的额度,简直大吃一惊,不由得开始後悔:早知道她这麼有钱,应该劝她为三楼那个患白血病的小女孩捐点款呀。 区小妹再次见到田尤俊,是在商圈的街上。 区小妹无亲无故,离开医院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原本住过的饭店因为她逾期没回去,早把她的行李当作垃圾清理掉了,反正只是些随身衣物,她也懒得去理论,倒是在去重新添置衣服时突发奇想,便在商圈里顶下一间服饰店,开起店来打发时间。几个月下来,生意做得不好不坏,算算居然还有盈馀。区小妹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只是想做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於是日子就这麼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区小妹在这条繁华的街上碰见了正在宣传爱心捐血的田尤俊。 区小妹看著田尤俊在人潮中忙碌的身影——其实就是追逐一个个想绕开他走的行人,邀请人家去捐血——本来没有去理会他,可是田尤俊远远一眼就认出了区小妹,马上迎上来关切地“盘问”了半天她的身体状况,在得知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之後,便热情地邀请区小妹到捐血车上捐血。 区小妹皱著眉,看著正对著自己大力宣传捐血好处的田尤俊;从来都只有人请刚认识的女子吃饭、游玩、看电影,哪有邀人家去捐血的。 “其实只要捐的血不超过一定的量,就不会对人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反而还会对身体有好处,所以只要捐血量不大,时间间隔不要太短,人定期捐血是有益无害、利人利己的。”田尤俊一边拉著区小妹往捐血车走,一边大力宣传捐血的好处。 区小妹拂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捐。” “为什麼?你别怕,捐血真的没什麼可怕的,我捐过很多次了!”田尤俊秀出手臂上那刚刚捐过血的针孔,用“相信我,准没错”的口气宣布。 区小妹认真地看著他问:“我问你,我现在捐血是不是自愿性的?” “是啊,爱心捐血,利国利民利己……” 眼看田尤俊又是一大套说词等在那里,区小妹忙打断了他:“我再问你,那麼医院为病人输血,收不收钱呢?” “当然收钱……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医院方面把别人爱心捐的血卖给病人,从中图利,对吧?”田尤俊倒还不笨,马上就省悟到了区小妹的意思,连忙为她解释:“那也不是平白收的钱,血液的保存,还有运输等等也是要花费……” 区小妹耸耸肩,阻止他说下去:“那麼就省下那笔保存费吧。”说完,她向田尤俊摇著手,准备回店里去——我住院时吸我的血来不够,现在还想拿我的血去卖钱,门都没有! “你不能这样想。”田尤俊拦著她不放,试著再次说服她,“你想想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病人,他们很可能因为没有适用的血液而死亡,你想想他们对生命有多麼渴望,他们的父母、子女、亲人多麼痛苦。而我们只要捐一点血,仅仅是一点对我们身体没什麼不好影响的血,就可以轻易救一条命,这种事情要多少有点同情心的人……” 区小妹本来对田尤俊还有的一丝好感,但已经在他的罗唆中消失得差不多了,她忍无可忍地皱著眉说:“你一个大男人,怎麼这麼婆婆妈妈。”然後推开他就走。 田尤俊为了使社会公德不至於沦丧,为了千千万万需要输血的病人,为了拯救区小妹那过於偏激的思想,双手抓著区小妹店铺的门框不让她进去,坚持不懈地努力著:“喂,我不是要婆婆妈妈啊,我是不希望看到别人见死不救。这样也是为你自己好,你想想,要是世界上的人都不去帮助别人,有一天你遇到事情,不也没有人肯帮你。” 区小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你听著,我长这麼大,遇到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从来没人帮过我!”话还没说完,看著田尤俊那张无辜的笑脸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这个笨蛋还曾经把昏倒的自己带到医院,并且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穷到没钱付医药费,要悄悄帮自己付账。怎麼说自己也算是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刚才那番话说出来就不怎麼理直气壮了,她只好松开手改口说:“谁说我不愿意捐血救人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们这些医院从我身上捞更多好处而已。如果我看见有人需要帮助,我一定会去帮他的,你明白吗!” 听见了她最後这句话,田尤俊放心地笑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那下次见了。”居然就此放过了区小妹,向她挥著手走了。区小妹回到店里,看见他又开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宣传爱心捐血去了。纵然自幼就孤身走南闯北,田尤俊这种个性的人区小妹还是平生仅见,可笑可气之馀,不禁也有些佩服。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区小妹过著衣食无缺、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不知为什麼,心里总觉得缺少些什麼。回想自己的过去,一切明明白白、却又模糊不清。面对自己的种种经历,区小妹总觉得如同在看别人的故事,每个细节都在心里,却像隔著玻璃看到般,总存在著一份不真实,看来自己的头脑果然是出了点什麼问题。田尤俊实习的那间医院里面一定全是庸医,自己的身体明明有问题,他们却偏偏检查不出来。不过区小妹也没有去别的医院检查的打算,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别再送自己上门去让那些庸医“宰割”了,反正身体也没有其他不适,现在这种日子也不错。 区小妹在世上已没有什麼亲人,在这座城市中也没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唯一跟她来往多一些的,就只有田尤俊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了。这倒不是区小妹对田尤俊有多少好感,而是田尤俊那个家伙三天两头就出现在商圈的街上。 田尤俊原本在一家体育用品店打工,在上次於上班时间跑出去宣传爱心捐血後,就被老板解雇了。後来区小妹先後看见他在登山用品店、XX唱店行、XX精品店等好几家店里打过工,但是时间都不长。大概那些老板们都受不了员工在工作期间会不时地冲到街上去,或者帮助老人过马路,或者给乞丐送零钱吧?区小妹的服饰店虽然经营得不太用心,可是因为区小妹进货的品味很符合时下女孩子的口味,所以店里的生意还不错。於是在不久前,学校放暑假之後,田尤俊便成了这家店里的一名店员。 区小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麼那天看到四处求职的田尤俊被好几家店拒绝後,怎麼会一时冲动就收起了那块“招聘女店员”的启示,主动留下了田尤俊这个暑期工。反正看在他曾经帮助自己的分上,就当作是对他的报答吧。 刚开始,田尤俊还对要在女性服饰店打工有过心理上的抗拒,可是等他发现自己剩馀生活费数目之後,就乖乖地接受了这个工作。他对女性服饰一窍不通,由他去整理货物的话,常会用普通的衣物在模特儿身上搭配出十分可笑的效果。但是他亲合力过人,总让顾客们留下很好的印象,正好帮了懒得应付人的区小妹一个大忙,所以这个不太称职的店员就这麼留了下来。时间久了,区小妹对田尤俊也有了更多了解。 田尤俊与区小妹一样,也自幼父母双亡,他由祖父扶养长大,祖父去世时他正好考上大学,於是村里的乡亲们便你一百我五十地为他凑了学费,再加上优异的成绩为他赢得的奖学金,才使他可以进入医学院就读,至於平时的生活费,就只能靠自己打工解决了。不过对於自己的身世处境,田尤俊不但毫无怨言,反而因为曾经受到过太多帮助而对世界充满了感恩之心。感激乡亲们、感激学校、感激那些雇用自己这个毫无技能的员工的老板们,因此总用看再生父母的眼神看区小妹。对於这样一个人,区小妹还能有什麼话好说。 “既然自己的生活费都成问题,你干嘛还要多管闲事?”区小妹看田尤俊又拿出他那以白开水加馒头为内容的午餐,便把自己的饭盒推给他,同时气哼哼地问。 “嘻,你又买了我的份,谢谢了!”田尤俊不多客气,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昨天刚领了薪水吗?怎麼一转眼又沦落到吃馒头配白开水?”区小妹真是不明白,自己特意多给他塞进几张千元大钞的那笔薪水,支付他下半年的生活费应该绰绰有馀了才对,这个田尤俊一眨眼就把钱弄哪儿去了? “昨天正好遇见有个病人没钱付药费,所以我就借给他一万五千块。” 区小妹曾经亲身经历过素不相识的田尤俊要为自己付医药费的情况,现在看来,这样的事并不只发生在自己身上。认真想想,自从认识以来,看到田尤俊捐血、捐钱、捡到钱包站在太阳底下等失主之类的事情干得还真不少。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地乐於助人。区小妹一边把自己饭盒里的饭菜拨一半给田尤俊,一边说:“人就算帮人,也得量力而为吧?就不怕筹不够生活费把自己饿死?” 田尤俊的早餐、晚饭内容不比午饭丰富多少,现在吃著区小妹提供的饭盒,简直像饿了几天,根本顾不得开口说话,一直到咽下最後一口饭粒,才叹出口气说:“饱了……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可是没办法啊,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有难不伸手,更何况我还是个医生,‘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我还是懂的。” 区小妹对此真是无话可说,她从抽屉里拿出三千元推给田尤俊:“这是预支给你的工钱,先保证自己不会饿死再想帮助人的事吧。” “太好了!”田尤俊一把抓过钱,“再有这些钱,周先生就又能保证一周的用药了。”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手中一空,钱已经被区小妹夺了回去。区小妹冷冷地看著他说:“钱还是存在我这里的好。如果交给你,不出一天,你就会把它全部送人。” “我只是想到比我更需要用钱的人而已。”面对区小妹的目光,田尤俊讪讪地说。 不过区小妹再也不肯把钱给他,只是宣布从今天起由她为田尤俊提供三餐,钱当然从她为田尤俊保管的薪水中扣除。 第二天,田尤俊吃著丰盛的饭菜,感动地望著区小妹:“小区,你真是个好人,不过不用给我准备这麼好的饭菜,简单一点就行了。” “怎麼,怕我多扣你的工钱?” “不是,不是,我是想……对了!”田尤俊看著区小妹,忽然两眼发光,扔下碗筷抓住她的手,“我怎麼忘了,你就是有钱人啊!小区,你心肠这麼好,能不能……” “我算什麼有钱人。”区小妹甩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 “可是在我认识的朋友中,你就是最有钱的人了呀!”田尤俊充满期待地说,“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女孩来医院看病,可怜他年纪轻轻就得了肾炎,可这个打工妹连住院押金都交不起,又不想让故乡的父母担心,不敢告诉他们,自己坐在医院门口哭……”说到这里,田尤俊的眼眶都红了,“我遇见之後就先借了两千元帮她交了押金,可是那笔治疗费对她而言实在负担不起,所以……” “所以想要我帮她出钱?” “是啊,你能不能帮帮忙呢?”田尤俊的眼中尽是期待。 区小妹沉默片刻问:“需要多少钱?” “五千。不,六千。不,七……”直到区小妹用“你不要以为我答应了就可以狮子大开口”的眼神看著他,田尤俊才在一万这个数目上停了下来,苦笑著解释:“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她还没有做最後确诊。你知道,治疗肾炎是很花钱的,光是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区小妹马上开了一张现金支票给田尤俊,并且在他绽开灿烂的笑容後加上一句:“我会从你的薪水中扣除的,你准备一辈子在这里卖女装吧。” 不久之後,女装店的男性打工者田尤俊身後,就开始老是跟著一个附赠的兼职工。 区小妹看在这个老是低著头说话,动不动就红眼圈的女孩能做一些田尤俊做不了的事情份上,容忍了她擅自来自己店里赖著不走的行为,开始支使她干这干那的。但是对於田尤俊“应该付她酬劳”的建议,区小妹理也不理。自己已经为她出了将近十万块钱的医药费了(第一次捐助後,又被田尤俊断断续续募捐去了九万),为什麼还要给她酬劳? 这个女孩叫袁静静,就是田尤俊要区小妹帮助的那个女孩。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她的病情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麼不肯回家,总是待在区小妹的店里。区小妹小人之心的猜测:她该不会是害怕等药费用没了没人再帮她出,所以要赖著自己这个冤大头吧;再不然,那就是……哼哼……区小妹看著正在田尤俊身边双手摆弄著衣襟说什麼的袁静静冷笑起来,看来女人的爱情细胞真是丰富,刚捡回命来就想到白马王子身上去了。可惜出钱救命的不是眼前这个“衰”哥,而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老板啊,难道自己就这麼没有存在感?以至於员工敢在自己视线五公尺之内打情骂俏? “田尤俊,去把今天的帐结算一下。袁静静,把门口的模特儿搬进来,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区小妹冷冷地吩咐。 “我来搬东西,让小袁去算帐吧。”田尤俊抢著卷起袖子去干体力活。等他把东西搬完,回头看见袁静静正在对著帐本,苦著脸:“我、我不会算帐。” “我来算,我来算。”田尤俊再次英雄救美。 “哼……”区小妹不再管他们,直接拎起包包出门,心里恶毒地想著:要是这两个笨蛋走的时候忘记关店门,我就让他们帮我做一辈子的白工。 区小妹走後,袁静静马上抓起一套时装跑到更衣室里。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只要区小妹一走,她就会开始试穿店里的衣服。田尤俊虽然觉得她这样做不好,可是想到她是个穷苦的孩子,每天对著这些精美的衣物饰品,却没有机会穿戴,确实是件很难忍受的事,於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袁静静快乐地一件接一件地试著衣服,她知道这些美丽的服饰永远不可能属於她,可是能够让她穿在身上,照著镜子转几圈,她已经很开心了。 在她发现自己得了肾炎之後的这段日子,反而成了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以前每天都要拼命地工作,即使这样,还是不知道月底会不会得到自己应得的酬劳。可是现在可以每天都在悠闲中度过,虽然依然拿不到薪水,但是包吃包住,还有…… 袁静静穿上一套粉红色套装,在镜子前旋转著,凝视著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算是美女但是从小就有很多人称赞自己清秀俏丽得不像农村孩子呢。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每天试穿这些衣服就是为了展现给他看?他觉得自己美丽吗…… 田尤俊一直在门口,伸出半个脑袋望著外面,时不时催促几句:“你快点啊,被发现就糟了!” 你就不会回头来看一眼嘛!看著他的样子,袁静静心中生出一丝怨怼,偏偏不听他变本加厉地一件一件试起衣服来。 “试穿的时候不小心勾破的?这样就完了?”区小妹拎著那件被撕开一道长裂口的洋装,冷著脸问。 “我只是想试穿一下……它太漂亮了,我没、没……我不是故意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对於老好人田尤俊极具杀伤力,可是对区小妹却半点作用都没有。 区小妹步步紧逼地问:“也就是说,五千块的衣服被你弄破了,你准备只说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袁静静脸色变得煞白,无言以对。区小妹用凶狠的眼神制止了正准备为她说情的田尤俊,宣布了审判结果:“你走吧,明天别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袁静静看著她冷酷的眼神,哭著跑了出去,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发现连田尤俊也没有追出来的打算,只好哭著离开。 区小妹回头看著一遍遍欲言又止的田尤俊:“干嘛?是不是想问我明明都为她捐了那麼多钱,为什麼还要计较这几千块的衣服?” 田尤俊迟疑著摇头:“那倒不是,捐钱是为了救人,衣服的事是她自己犯了错。我是想说,你明明都帮了她那麼多了,干嘛还说那麼绝的话,让她恨你……” 区小妹耸耸肩:“恨我?那就是她忘恩负义,关我什麼事?她也该回家去了。喏,把那个薪水袋拿去给她。”田尤俊拿起那个装了两万元的纸袋,冲著区小妹笑笑,走出门去。 暑假结束後,田尤俊这个暑期工的身分就变成了课馀工读生,依旧天天来到小店中。不过他原本的工作都被那个新来的女店员包办了,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搬货、换灯泡等一些女性不好做的体力活。所以他今天又是无所事事,喝著茶水跟区小妹闲聊,对於那个因为不平等待遇而满怀怒气的女店员的目光视而不见。 “对了,袁静静回来了。”田尤俊提起了这个几乎被他们遗忘的名字,神情黯然地说。“她的病情又恶化了,这次恐怕只有换肾一条路了。” “哦!”区小妹不置可否。 “她家里实在出不起那麼多钱,只能来找我,哭成了一团。” “哦!”区小妹依旧只有一个字。 田尤俊滔滔不绝地述讲叙著袁静静的不幸,自幼丧母,继母又对她不好,高中毕业後为了逃避一场交易婚姻而出来打工,却又遇到黑心老板,更不幸的是又得了重病…… 区小妹面对田尤俊的诉说,一直保持沉默,田尤俊等待良久,终於放弃了希望,长长叹了口气,毕竟她并不是区小妹的什麼人,这段日子以来,区小妹已经为她支付了近十万元的医药费,现在确实没有理由再要区小妹平白为她支付大笔的钱了。区小妹看著田尤俊长嘘短叹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她就对你这麼重要?” 满腹心事的田尤俊,一下子没回过神,呆呆地说:“她实在是个苦命的人!” “她命苦?不是吧?”区小妹真心觉得好笑。 “她自幼丧母,不久父亲也去世,继母虐待她,十七岁就辍学出来打工,却又得了尿毒症这种要命的病,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了,.却因为回乡探亲被父母逼婚关起来,弄得旧病复发,发展到了非换肾不可,可她哪来的钱支付这笔费用……”田尤俊又开始背诵袁静静的苦难史。 区小妹摇著手制止了他:“继母虐待她?还是她不接受继母,故意疏远,才使两人感情冷淡?以她的家庭环境,一个继母能在她生父去世後供她上完高中,算不得虐待。生老病死人人难免,她得了尿毒症却有我这个冤大头为她白白支付医药费,病情恶化也不要怪别人,那种病的发展本来就很难说。至於交易婚姻……” 区小妹有一瞬间失神地说,“人家连亲都没有订,就忍受著她的冷淡,出钱出力为她奔走,要是换了我,庆幸还来不及呢。还有,如果你生病时有个毫不相干的傻瓜主动跑出来,为你付钱,是幸还是不幸?” 看田尤俊被自己问的哑口无言,区小妹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我一直不喜欢袁静静吗?你说对了,我是不喜欢她,我看不惯一个人遇到一件不幸的事,就非得把自己的一生全说成了多麼多麼不幸来加油添醋的行为——说真的,她整天对著我哭诉她有多不幸,让我很烦。” “可她确实……” “她确实不幸?她都算不幸,那麼我又算什麼?” “啊?”田尤俊不解地看著她。 “我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一走就没再回来过,父亲半个月之内就给我找了个後母;後母别说供我上学,连饭都不给我吃饱,朝打暮骂是家常便饭,後来他们双双出车祸死了,我才算是解脱,拿著他们的保险金去上学;遇见个男人,一心一意喜欢上他,後来我生了场大病,那个人却拿著我要他帮忙支付医药费的钱跑了。好不容易捡回这条命,自己做生意赚了点钱,又莫名其妙昏倒在公园里,到现在还孤魂野鬼一个,连个称得上家的地方都没有。人家的床前有老母亲,有未婚夫,一家人陪著、哄著,还要我天天听她说自己可怜,我讨厌她有什麼不对?” 一口气说了许多,抬头忽然看见田尤俊正泪眼汪汪地看著自己。田尤俊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区小妹的手,哽咽说:“小区,你从来都没说过,我都不知道……你放心,以後有我呢,你有什麼事尽管开口,我一定……” “行了行了,别突然扑过来叫得那麼肉麻。”区小妹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别对著我哭哭啼啼的,我可没觉得自己可怜,人本来就应该靠自己,事事装可怜等别人来照顾算什麼,我可学不来。” 田尤俊理直气壮地说:“人和人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你那不叫互相帮助,而叫滥好人。”区小妹虚点著他的鼻子,下了定义。田尤俊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处处帮人出头是不自量力的行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无法帮到每一个人,可是一见到别人有难,他就会瞬间把这些道理忘得乾乾净净,又卷起袖子冲上前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区小妹摇头:“反正这个人没救了。” 田尤俊走到门口,区小妹又叫住了他:“你怎麼去准备那麼一大笔钱?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没办法,你连亲人朋友都没有,怎麼帮她筹钱?别忘了,你其实比他们更穷。” 田尤俊啧著嘴说:“我也知道……可是她来找我,求我帮她想办法……我……” “她不是很清楚你的情况吗?这麼大的数目教你怎麼办?” “可是……可是……” 区小妹止住脚步,想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对人类来说,有时候会把获得当成习惯,比如说小金……(正在收拾货物的女店员竖起了耳朵)她的月薪其实比这条街上与她一样的店员多了不只三千元,她本来应该很喜欢这份工作才对,但只因为我给你的工作比她轻,工资比她多,她就开始不满起来。袁静静也是,她知道我还有更多的钱可以帮她,可是我没有拿出来,所以即使我已经为她支付了很多费用,她还是觉得我没有为她尽力。你看,她们都是这样,并不关心自己得到的东西,反而更在意你还有什麼东西可以给、但是没给她。我这样说也许很过分,可是你仔细想想,你的东西有义务一定给她吗?凡事量力而为啊……” 区小妹送走田尤俊後,坐下来发起了呆。虽然用最冷酷的方式提醒了田尤俊其实他自己一直明白的道理,可是不代表他就一定听得进去呀。旁边的女店员低著头认真地工作著,区小妹叹口气,至少听了刚才的那番话後,她对工作不会再消极怠慢了吧。 一切如同区小妹预料的一样,田尤俊的理智还是抵不过他的爱心,等他再次出现时,居然想出了一个令区小妹目瞪口呆的方法:他的血型与袁静静相符,打算自己捐肾给袁静静。区小妹这次什麼也没说,两个人默默相视一阵,田尤俊临出门才又回过头,带著歉意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对……可是,可是一个那麼年轻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死去,我实在……” 区小妹叹一声:“行了,别说了,那笔换肾的费用还是我来出,让她自己去找肾吧。” “那可是六十万啊。”田尤俊惊叫。 区小妹烦躁地叫:“六十万算什麼,比起你的肾来一文不值!别烦我了!让我静一静!” 田尤俊几次张嘴却说不出什麼,站了良久後才讪讪地走了。 区小妹走进袁静静的病房时,袁静静正倚在床头看书,半个月前的手术非常成功,她现在的气色很好。区小妹与她对视了片刻之後,她开口的第一句并不是感谢的话,而是问:“他呢?” “他就要考试了,所以不在这医院实习了。” “那他也没来看看我啊!” 区小妹装作没看到她不友善的眼神,对於她继母的百般感激也没做什麼反应。“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如果像医生说的那样下个月可以出院,我就去结帐了。” “一定是你用钱逼他不来看我的,对不对?一定是你用出钱帮我治病做交换,逼他离开我!”袁静静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出来,反倒把区小妹吓了一大跳,她愣了一下才说:“什麼,事情不是应该反过来?不是你想用柔弱可怜当武器,把他从我这里抢走才对吗?你可别说你不是这麼打算的。一边花著我的钱,一边花著心思抢我男朋友,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吗?” “你、你明明什麼都有了,为什麼还想和我抢他?我除了他……我……什麼都没有。”袁静静低下头,泪水盈盈欲滴。 区小妹摆摆手:“装可怜那套对我没有用,你有父母、有家,还对我这个孤儿说什麼都没有,其实啊……”看著袁静静盈然欲滴的泪水,她的心肠还是一软,“就算没有我,你和他也不会有结果,你不知道你的性格简直和他犯冲……” “不用你说这些!我不用你可怜!”袁静静大叫著,把枕头扔了过来,“你滚!滚!” 区小妹耸耸肩,真受不了这种人。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田尤俊出现在外面。袁静静板著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厚著脸嘤嘤哭著:“她、她为我出了医疗费,就可以这样污辱我吗?你不知道,她刚才……” “我知道。”田尤俊打断了她,“我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本来想等到你们说完话再进来。” 区小妹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个人居然一直在偷听自己说话,听著两个女人为了他争来斗去,而且自己是不是还一时冲动说出过“男朋友”这个词?从田尤俊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区小妹什麼话都咽回了肚中,红著脸匆匆地走了。 田尤俊本来想跟上去,看到哭泣的袁静静又止住了脚步,迟疑了半天才说:“其实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这种性格,你若真正了解,一定不会喜欢的。” “怎麼会,怎麼会……你,你是因为我不如她有钱吗?我不如她健康吗?可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温柔……我会什麼都听你的,不会像她那麼凶……” “唉,你还是不明白……”田尤俊认真地问,“你受不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天到晚为别人捐钱而自己受穷?受不受得了他有些时候甚至为了不相识的人欠下大笔的债务,再用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打工还债?我几乎每个月都这麼做,你能接受吗?” 袁静静张大了嘴:“我知道田大哥是好心人,可是为了些陌生人也不用、也不用……”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大概是终於意识到,如果不是田尤俊这种性格,自己根本不会得到救助吧,毕竟对田尤俊和区小妹来说,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我只知道,除了她,根本没人受得了我。” “也是因为她有钱。”袁静静还是不太甘心。 “有钱有什麼不好,可以帮助更多人啊。”田尤俊的思考方式与正常人有异,所以对钱的观念也与众不同。他倒希望区小妹的钱再多上一倍,那样他就有更多的钱拿来捐献了。不过话说回来,区小妹到底有多少钱,田尤俊心里也没个底,她那家服饰店赚的钱也就刚刚够支付员工薪水罢了。 田尤俊找到区小妹後,一直自己在那里嘿嘿傻笑。本来还在忐忑不安的区小妹,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喝问:“你傻笑什麼?” “呵呵……刚才你在人前说我是你男朋友……呵呵……” 区小妹恼羞成怒吼道:“那又怎麼样!我是为了……” “呵呵……所以我还是有进步的嘛,呵呵……” 区小妹皱眉问:“什麼意思。” “我的同学们都说我绝对交不到女朋友,因为我就算喜欢人,也只会让人家捐钱,对方永远不会感受到,呵呵……你看你这不是很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就说感情这种东西绝对是心有灵犀就够了,我说得对不对。我要去嘲笑那些笨蛋,居然给我出买花向你求爱的蠢主意,有那些钱,还不如帮心脏科的王大叔买几瓶药呢,呵呵……咱们周末去养老院边照顾老人边约会好不好……”他正满心沉浸在甜蜜中,抬头却看见了区小妹杀气腾腾的目光。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我要跟你分手……” 区小妹对於美男子并非不欣赏,可是如果这个美男子天天在身边探头探脑,不管自己干什麼都冒出来搭讪,她也同样受不了。她知道最近街坊的那些三姑六婆们已有了各式各样的假想与揣测,故事的版本数目恐怕已经与这里的住户数成正比了。 今天必须再去给宝宝添购一些尿布和奶粉,这一周来都在尽力避免出门的区小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她已事先在阳台上观察了四遍,甚至还动用了丈夫的望远镜,确定没有敌情後才出门,谁知一出门口,还是看见那个“叫我帅哥”站在大门口,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嗨,出门啊,这麼巧又碰上你。”那口气就好像他们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而不是他有意“跟踪”区小妹一样。 区小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冲过。这几天来的经验使她知道,“叫我帅哥”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自己一旦有一丝一毫注意到他的表示,他就会黏上来,再也拔不下来。 一路狂奔到最近的超市,区小妹快速选好自己要的东西,转身又向外狂奔,完全不理会那家伙在旁边喋喋不休:“别买那个牌子,那牌子不好,你别光迷信进口奶粉啊,进口的还不是一样掺有有害物质,新闻里都报导过了,你没看吗?这个怎麼样?国产老牌子,几十年历史了。爱国买国货嘛。还有这种,怎麼样?你看这包装上的婴儿和母亲图,啧啧,这身材多好,我敢和你打赌,她从没生过孩子,这幅图简直就是虚假的广告,这种还是别买了……你看这种儿童葡萄糖……” 区小妹最近发现自己原本趁儿子睡著时跑出来购物的速度竟然还不是最快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在危机时刻能发挥出来的能量更是可以让自己都感到吃惊。超市中的职员和顾客,只看到这位家庭主妇用奥运冠军般的速度及气势在超市内飞奔,大肆采购。出门二十分钟後,区小妹已提著大包小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美女,你不要这麼无情嘛,我对你一见锺情了,一定是前世的缘分……” 孟蜀走几步,火儿就飞几步,孟蜀一停下,火儿马上飞下来落在他身边的树上,歪著头,目不转睛地盯著他。 “火儿,我知道周影叫你跟著我,可你也不用一直这麼跟著吧。”孟蜀哭笑不得。 “影叫我监视你,看著你,不是跟著,明白吗?不是跟!”火儿马上反驳。自从发生了上次的孟蜀发狂事件後,火儿与他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从来不好好跟他说话,但是对他的监视却十分严密,生怕一不小心,孟蜀就会溜去袭击周影。 “上次的事我都跟周影道歉了。” “哼。” “我也向你道歉了。” “哼。” 孟蜀倒是一再向火儿表现出极有诚意的和解意图,可是火儿根本不理会对方伸出来的友谊之手。火儿一边跟著孟蜀,一边无聊地东张西望。他不管孟蜀要去什麼地方,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跟著他,然後在他想干坏事的时候下手偷袭——毕竟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孟蜀。孟蜀在街上闲晃许久,忽然停下了脚步。火儿边飞边想事情,一头就撞上了孟蜀的後背。 在火儿面前,孟蜀正拦住了刘地的去路,而刘地则双臂抱胸,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孟蜀往他身後一个女人离去的方向凝视良久,又回过头来,冷著脸问刘地:“你要怎麼解释?” 刘地耸耸肩:“解释什麼啊?你有什麼不懂要我教你吗?所以我就说,在你的长蛇窝里窝太久不是好事,要时常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多接触一些,要不断地学习,只有通过努力不懈的学习,才能保持你的知识不落伍,思想不陈旧,才能保证你一直走在时代的尖端嘛。” 孟蜀愤怒地指著女人消失的方向问:“你明明已经找到她了,为什麼不把她交给我!” 刘地眉毛一扬:“你的脑子跟不上时代,眼光也退化了不成!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你说的‘蛇妖’!” 孟蜀冷笑:“肯定是她不自量力地用过我的法宝了。哼,凭她那点道行,一定是引起法力反袭自身,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了。” 看到这个“女人”的样子,孟蜀原本的担忧放下了一半,却又生出了一种新的担忧:她既然把自己变成了人类,当然就无法使用那件法宝兴风作浪害人了,可是同样地,变成人类的她会忘记身为妖怪时的事,也就会忘记了那件法宝的重要性,那麼那件法宝现在在哪里?她会不会因为不珍视而随手扔掉了?为什麼相隔这麼近,自己对那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法宝却毫无反应?而最後的这一个事实,则格外令孟蜀感到不安。她不会把那件法宝丢弃在远方,独自来到了立新市吧?还是那件法宝已经落到了一个可以切断自己与法宝联系的强大家伙手中了? 他眯著眼打量刘地,又把目光移到火儿身上,心里盘算著立新市里谁有这样的本事。南羽也许可以做到,但她绝不会这麼做,她特殊的修行方式决定了妖怪的法宝对她没有多大用处。周影与南羽一样,是个没有野心的家伙,而且他的实力也还差几分,恐怕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法宝上动那样的手脚。刘地……这个家伙是最摸不透的,该不会正在打自己那件法宝的主意吧?火儿倒是有那样的能力,在立新市,最有能力那麼做的就是火儿了,但是最没必要那麼做的也是火儿——一个灵兽要那样法宝做什麼?等到他长大一些,不用法宝也能有那种能力。 “刘地……”孟蜀对著刘地,目光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把她交出来。” 刘地摇摇头:“她现在是个人类,我不能伤害她。” 孟蜀冷笑:“那好办,我马上就可以让她恢复成妖怪。”他张握了一下手指,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只要落到他手里,孟蜀就有办法让对方乖乖说出实情。 刘地依旧摇头:“也许对她来说,做人类更快乐一些。孟蜀,如果你一上来就自己来找东西,立新市的人也好、妖也好,谁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既然找上了我,就表示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我负责到底,直到把东西交到你手中为止,可是你也不要管我用什麼方法去找,如何?”他承诺孟蜀的本来只是“找来”,现在主动把内容改成找东西,表明他是一定要护著那个“女人”了。 孟蜀本来就对他起了疑心,现在更是把怀疑全加到了刘地身上,淡淡地说:“刘地,我看在过去与你有一面之缘的份上,才对你客气三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刘地面对孟蜀越来越大的压力,依旧是一副嘻笑自若的样子:“想当初不知道是谁巴巴地跑来找我这个地狼帮忙,现在找到目标了,马上就想过河拆桥。” “刘地……你是个大胆的妖怪!”孟蜀语音刚落,已经一把往刘地的喉咙抓去。刘地面对孟蜀,无时无刻都是高度提防;见他语气不善,不等他动手,已经向後突跃。幸亏他早有了防备,孟蜀的一抓才仅仅擦过他的前胸,没有按预想的把他擒拿在手。 不但图谋不轨,还敢反抗!孟蜀的神情更加不善。如果刘地不加反抗任他抓住,他看在南羽和周影的份上,也不至於伤他,顶多责骂几句便会松手,可是刘地竟然敢还手——其实只是闪避了一下——大大激怒了他的怒气。这只蛇妖有数万年的道行却又不肯去求正果,在各界闲逛间,不仅人类、妖怪避之唯恐不及,就连那些地仙、散仙、鬼仙什麼的,也会避著他走,而他在他自己创的那个空间里更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他的自大。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认,他无法容忍别人对他有任何反抗的意志,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谁敢那样做了,直到眼前这只地狼打破了惯例。 火儿哼著歌飞走,扔下了身後搏斗中的孟蜀和刘地——自己讨厌的家伙们互相斗殴对他来说是件愉快的事,要不是周影有交代他:如果看见孟蜀出手一定要阻止,他肯定会留在那里看热闹。 “不过现在我没看见孟蜀出手呀,所以没有阻止不是我的错。”火儿一边闭著眼睛飞,一边这样想。“死地狗一定会被打得很惨吧,听身後不住传来的惨叫声就知道了,实力相差太多,他一定被扒层皮的。”火儿不怀好意地在脑海中描绘著刘地惨兮兮的模样,觉得痛快极了。 怎麼没动静了,火儿忽然发现身後没了声响,难道地狗已经被干掉了?还是……他回过头,偷偷睁开一只眼瞄过去。刘地趴在地上,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似乎断了,满身满脸都是血。孟蜀没什麼表情地走上前,一抬脚又把他踢出几十公尺,重重摔进冬青丛中。 “活该!”火儿啐了一口,可是刘地半天没动弹,不会真的死了吧? 孟蜀走到刘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要杀对方很容易,而且他从初次见到刘地时,就发觉对方身上有种自己讨厌的气质,对於孟蜀来说,周影、南羽都与众妖不同,那是一种他可以接受并且还挺喜欢的气质,只有这个刘地,孟蜀不喜欢他,而且越来越不喜欢。 “喂,你真要杀了他呀?”火儿停在孟蜀上方的树枝上问。 “不关你的事。” “你确定吗?”听了这句话,火儿一下子蹦了下来,踩著刘地的头,气呼呼地问。他身上的火焰腾地扩展开来,把他和刘地一起包裹在里面,最外层的火舌使孟蜀不得不後退了半步。 “我现在并没有失去理智。”孟蜀淡淡地说,“所以即使你出手也没用。” “哼。”火儿“啪啪”地拍翅膀,“谁怕谁!南羽说了,你不敢杀人,我可不一样,烧死一万个都没关系,来呀,打呀!”他嚣张地叫嚷,在那里蹦来跳去。 孟蜀气极反笑:火儿居然也会用这种方式威胁别人?而且还是南羽教他的?大概立新市的妖怪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人类了吧,再这麼下去,会不会自己想对付谁的时候,对方立刻抓个人来当人质。不过他确实不希望看见这满街的行人在一瞬间全部成为烤肉,所以摇摇头,转身离去。 “等一下。”刘地忽然挣扎著站了起来,“不许你去找她!” “你管得了吗?”不等到孟蜀开口,火儿已经一脚把刘地踢回了地上。这只地狗居然没有扑上来抱著自己的腿,哭著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又去招惹孟蜀,太不把自己这个恩人放在眼里了。 “不许去找她!”刘地按住火儿的头,又向孟蜀声明,“她已经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了,你何苦咄咄逼人?东西我一定找出来还给你,但是交换条件是你放过她!” 孟蜀身上发出一股杀气,连火儿都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调大了身上的火焰。孟蜀与刘地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火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bbr>?99lib?解地问:“你们两个是为了刚才那个妖怪打架吗?她就是骗了长虫东西的‘女儿’?” 两人目光依旧不肯从对方身上移开,只是同时点头。 “那还等什麼呀,马上去把她打一顿,把东西找回来,打发这条长虫滚蛋!”他一口气说完,并且马上准备行动。 “不行!”刘地张开双手拦住他,“我会把孟蜀的东西找回来,你们谁也不许去打扰她!” “你干嘛这麼维护她,是不是那个女人是你的新相好啊?”火儿虽然对於“相好”这类名词的意思不甚了解,但总听过别的妖怪们这样说:“刘地今天与某某相好了,明天又跟某某相好了”,总之看说话者那一脸的怪异笑容,就知道那准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火儿也就毫不客气地模仿著那神情说了出来。 “火儿……”不但刘地,连孟蜀的眼睛都直了,“火儿,周影是怎麼教育你的,你刚才的神情简直跟刘地(孟蜀)这只色狼一样!”两人异口同声地指著对方说。“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对视之後再次异口同声地喊。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火儿怒冲冲地说,“别把我说得跟你们一样!说,到底怎麼回事?难道那个女人不是孟蜀的女儿,而是刘地的女儿?”这麼一说还真是满腹怀疑,目光灼灼地盯著刘地。 刘地叹口气:“她怎麼可能是我女儿,她年纪比我还大呢。总之过去我曾对不起她,所以……如果她是妖怪,我没理由阻止你,可她现在只是个人类,就放她一马吧。”他对著孟蜀,用难得诚挚的语气说。 孟蜀居然爽快地点点头:“好吧,就照你说的做吧。”他已收起了心中的杀意,打量著刘地,忽然说:“那个女人真的是你的相好?就凭你自己这副德性,前几天还笑话我,哼!”说完,他好心扶著重伤的刘地往周影的家走去——其实就是他打出来的伤。 思考了良久的火儿,终於说出了一句以後在立新市的妖怪间得到广泛认可的评语:“我看你们俩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嘛。” 孟蜀拎回了伤痕累累的刘地,他们谁都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解释,也没有人去问他们。只是从火儿的只字片语中,立新市渐渐有了种种流言。 妖怪甲:“喂,听说了吗,刘地因为一个女人被孟蜀打了一顿。” 妖怪乙:“听说了吗,刘地勾引了孟蜀的女儿,差点被孟蜀打死。” 妖怪丙:“听说了吗,孟蜀发现自己的女儿实际上是刘地的女儿,差点把刘地打死。” “……” 南羽在病房里和病人家属讨论著下一步的治疗方案,那个病人躺在床上,对自己的病情透露著一种冷漠。南羽知道,像他这样的病情,不管再用什麼方法医治,也不过是尽人事的延迟那一刻的到来罢了。想要救他的命,除了家属们日夜祈祷的奇迹出现外,就是南羽使用非人类的手段。南羽暗暗叹息,又向病人和家属们交代了几句之後,便走出门去。 在人类的社会中当了这麼多年医生,最难的就是怎麼控制自己不用法术去干涉每一个病人的生死。这麼多年来,是把自己修得更像人类了?还是仅仅把心肠修硬了呢?南羽在往来的病人、医生间茫然地走著,直到一阵喧哗打断了她的思绪。 几个护士大呼小叫地从她身边奔跑过去,南羽叫了几声都没人停下来理她,直到她拉住了其中一个,那个受到惊吓的护士才指著医院大厅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那里,那里,杀人了……杀人了……”说完,挣开南羽的手逃走了。 杀人了?三天两头什麼样的闹剧都有,南羽真不明白,这个医院里还有什麼事不会发生的。她不能任意地使用法术救人,但至少能够保护来到这里的病人都不必遭受治疗以外的骚扰。这麼想著,南羽大步往骚乱发生的地点走去。 医院的大厅里,平日总是熙熙攘攘,此时却寂静一片,只剩下那个有些狂乱、手中挥著一把手术刀的男人,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喊叫声。他的另一只手架著田尤俊的脖子,两眼布满血丝,正在向周围叫嚣。医院里几个保全和年轻男医生在四周严阵以待,却不敢靠过去。 南羽皱著眉,向躲在值班室里的护士问:“这是怎麼一回事?” 那个护士战战兢兢地说:“不知道陈医师和那病人家属之间有什麼纠纷,今天那个人突然趁陈医师下班时拿著手术刀冲出来,说他害死了自己的老婆,要杀陈医师偿命。” “陈医师?”南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明明抓著田医师啊?” “是,田医师自己过去……陈医师跑了,於是……” 护士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说明白,南羽只好放她去避难。先後又问了两个人,才勉强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原来是院里的陈健康医师前几天刚刚做了一个不算大的手术,那种手术原本风险不大,像他那样的医生来做原本不该出问题,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病人家属没有给他塞红包的缘故,病人在手术中突然大出血,最终导致了死亡。 病人的丈夫悲痛之馀,多次找医院方面和陈医师理论,都无功而返。最後伤痛、愤怒在他心里爆发出来,使他变得疯狂,终於干出了持刀挟持陈医师的事情。当时的大厅中鸡飞狗跳、人人奔逃,正巧一向爱管闲事的田尤俊医生路过,他自告奋勇上前去对那持刀的男人好言相劝。在田尤俊的开导安慰下,那个持刀男人渐渐安稳下来,也慢慢放松了抓著陈医师的手。 田尤俊帮他慢慢分析著病情,并且向陈医师使眼色要他去拿病例来讨论。这个时候的陈医师若是机灵些,事情也许可以顺利解决,无奈他已经被吓坏了,居然趁那男人与田尤俊说话时,用力把对方推开,狂呼乱叫著逃进医院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走廊尽头。这下可好,那个男人受了更大的刺激,以为受骗上当的他一把抓住了田尤俊,把他当做人质,威胁医院交出陈医师来。 那把刀就贴在田尤俊的动脉上,身为医生最明白这种手术刀有多锋利,只要那个男人轻轻压压手腕,只怕田尤俊的动脉立刻就会被切断。南羽见田尤俊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慰那个男人,对他的这种脾气又是赞叹又是好气。南羽缓缓向前移动著,对她而言,不时要在医院中使用法术,实在是无奈。 “快点把陈医师给我叫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个持刀男人的情绪在听到远远传来的警笛声之後,更是接近崩溃,那只拿刀的手越来越有割下去的趋势。南羽刚一抬手欲使用法术阻止,忽然惊讶地看向外面的天空,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只见云端飞来一个身穿宽大衬衫和短裤、脚上套著拖鞋的女人,她划出一道弧线从天而降,直接冲进了医院大厅,正好落在那执刀男人与田尤俊身边,举手在那男人头上一拍,男人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不明白这个男人怎麼会突然自己倒下去,田尤俊更是连忙蹲下去,翻眼皮、量脉搏地为他做起了检查,完全把对方刚才还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抛在了脑後。 人们纷纷忙碌,吵成一团,对那男人“昏倒”的原因更是做了种种医学上的推测,但是却没人发现那女子的存在,就连半跪在那男人身边的田尤俊都不知道妻子在侧,并且救了自己一命。 南羽看著区小妹,直到对方检查完了田尤俊没少半根头发丝之後才发现她,也用惊异的目光凝视著她。两个女子对视半晌,区小妹气恼地重重拍了自己的头一下。 南羽长叹口气:“原来是你。” 区小妹十分生自己的气:早知道这医院里有个僵屍在,自己也不必急匆匆赶来救夫,因而暴露了身分;这下可好,那只死地狼刚刚打了退堂鼓,这一来却不费半点功夫就捉住了她。见南羽正向自己走来,区小妹伸手阻止了她:“叫刘地带著那条死长虫来找我好了。哼,事已至此,我没什麼话好说了。” 南羽向她点头,区小妹记挂著被独自扔在家里的儿子,转身匆匆飞走,留下毫不知情的丈夫在那里奋力抢救劫持犯,和独自站在那里发愣的南羽。 区小妹努力哄著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婴儿,一边抱著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边唱著乱七八糟的儿歌:“喵喵喵,喵喵喵,宝宝是个小花猫……喵喵喵,喵喵喵,老猫抱著小花猫……”看到他们这群妖怪突然出现在屋里,像见了救星一样冲过来:“快来快来,我们宝宝喜欢热闹,人一多他才会高兴,宝宝你看,来了这麼多叔叔、阿姨陪宝宝玩了。好宝宝,快来和叔叔、阿姨们玩,不哭了啊,不哭了……” 那个婴儿大约六、七个月大,张著乌黑的大眼睛审视著众人,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声。婴儿张开小手先向最前面的刘地伸去,口中还“咿咿呀呀”地说著。刘地一看见小孩子就头疼,马上躲到了周影身後。婴儿似乎也会以貌取人,对於大众脸的周影没什麼兴趣,隔著他看向後面的南羽,露出了甜美迷人的天使笑容。 南羽十分喜欢小孩子,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小脸,谁只小婴儿却趁机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扯起来,猝不及防的南羽低低叫了一声,小婴儿马上开心地大声笑起来。南羽这时才明白为什麼一进门这个孩子就喜欢自己和刘地,却对周影和孟蜀没兴趣——是因为自己和刘地留著长头发啊。 区小妹趁机把孩子塞给了南羽,转向孟蜀,毫不惊慌地问:“你是来找我的吧?那我们谈谈。”她见小婴儿因为被高高举起拉不著南羽的头发而又开始瘪嘴,便对南羽说:“宝宝喜欢扯头发,如果哭了就给他头发扯。” “啊?啊!”婴儿趁南羽因为母亲的话而一怔的时间,眼疾手快地又拉住了南羽的头发。当南羽正要试图把婴儿的手扳开、弄出头发时,区小妹回头又来一句:“不要从宝宝手里夺东西喔,不然他会哭的很厉害!”本来就要成功的南羽略一犹豫,反而被婴儿的小手拉得更紧了。 周影忙过去帮忙,手忙脚乱地哄婴儿张开手,可是小家伙满脸笑容地干著坏事,对於哄骗、恐吓统统不予理会。 刘地看看他们,又见孟蜀和区小妹已经走到了一边,马上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却被南羽在他经过时一把抓住,按著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塞给了小婴儿。一下子得到这麽多头发,小家伙高兴得大声笑起来。於是,婴儿既天真又可爱的“咯咯”笑声与刘地的惨叫声便一起在客厅里回荡。 上下打量了区小妹一阵,孟蜀沉著脸问:“东西呢?” 区小妹一抱臂说:“还说呢,吹得天花乱坠的,把那种东西说得那麽厉害,结果根本没用。像你这麽有名的妖怪竟然骗我!” 孟蜀眯起眼睛:“我骗妳?我的‘女儿’,我干嘛要骗妳呢?” 区小妹一点也不脸红地说:“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你女儿,不过……”她忽然上前一步,冲著孟蜀的耳朵大喊:“我是你的外孙女的孙子的外孙女!你知道了吧,你这个总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屋里的妖怪们全在脑子里快速计算她和孟蜀之间的真正关系,都有种脑袋晕忽忽的感觉。 孟蜀的头脑中看来也是一团混乱,他晃了晃头问:“那又怎麽样?因为妳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就偷我东西不成?” 区小妹露出不屑的神情:“还以为你至少会问问我是谁的子孙呢?居然连提都不提,真不愧是冷血动物。所以我才骗你说是你女儿,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她顿了顿,见大家脸上全是不解的神色,便又说:“你当时想对我下手,我如果说实话,你一定会因为弄不明白这麽复杂的关系而不相信,这样一来,你就难免会伤害我——以後当你知道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你的心里不会难受吗?你不会因此自责吗?所以骗你是为了你好。” 所有在场的妖怪一起摇头,表示听不懂她的理论。 孟蜀按按发胀的太阳穴,他本来是怒火中烧地要把这“骗子”加“小偷”加以惩治一番的,可是现在却被她的一串理由弄得兴味索然。 说起到处留情、再把情人随便抛弃的事,他还真干过不少,所以他连自己有多少孩子都不甚清楚,更别说孙子、孙女那一辈了。可是不管他的脸皮有多厚,在南羽、周影、刘地都用那种怪异眼神看著他时,心里多少总有些内疚。既然对方与自己也算有那麽一点关系,他也懒的把她怎麽样了,於是懒洋洋地说:“东西在哪?还我就算了。” 区小妹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大为松了口气;得罪了孟蜀这个怪物,知道他找到这里来之後,区小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刚才在那里夹七杂八地说些没用的话,不过是想扰乱孟蜀的注意力。 根据她对孟蜀的了解,孟蜀是很没有耐性的,现在事情竟然往好的方向发展了,看来自己的楣运也有完结的时候啊。区小妹兴冲冲跑进里屋,不一会儿却空著手出来,著急地大叫:“宝贝,你刚才拿的玩具扔哪儿了?” 小小的人儿自然不会给她答案,依旧揪著刘地的一缕头发,看著刘地的头每被他用力扯一下,就会在人头与狼头之间来回变化,高兴得“咯咯”大笑著。区小妹抓著头发自言自语:“会弄到那儿呢?”然後抬头对脸色开始泛青的孟蜀笑著说:“刚才宝贝还拿著玩呢,你放心,不会掉的,一定就在这屋里。”说著,手忙脚乱地在屋里到处堆著的各色儿童玩具中翻找著。 “妳竟然把它当玩具给孩子玩。”孟蜀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们宝宝好奇心重,看到什麽都要拿一下的。”说到这里,区小妹还一脸的得意,“谁教那个东西长得那麽像不倒翁呢。” 孟蜀冷笑了一声,等著看她怎麽找。 区小妹嘴里嘟嚷著一会儿翻沙发垫子,一会儿钻到桌子底下,把毛茸茸的玩具、塑胶小汽车、画片、香水瓶等等在屋子里乱抛乱扔,周影、南羽都呆呆地看著,一来他们也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麽模样,二来这屋子也太乱了,他们根本无从下手帮忙。 只有刘地在那里忍不住地叫:“妳倒是快点找到,来把妳儿子抱走啊!我的发型全毁在他手里了!啊,别拉我的耳环!” 过了大半个钟头,区小妹终於欢呼一声,从厨房的锅子里拎出了一样东西,对孟蜀挥舞著:“我找到了,还给你!还给你!” 周影他们一起看著这件闻名已久的法宝,那东西呈葫芦形,一头粗一头细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像不倒翁了,再加上上面还画著大大可爱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和猫胡须,看到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倒翁嘛”的想法。没想到孟蜀会把这麽重要的法宝造成不倒翁的样子,真是看不出他还有这份童心。 孟蜀看到那件东西後两眼发光,抢上一步夺到手中,然後怒问:“怎麽会把它弄成这样?妳、妳简直……” 他手掌在上面一拂,那件东西现出了它的本来面目:雕刻著简陋的弯曲线条,通体漆黑的“葫芦”,只是看在眼中就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凡。大家点著头,这才符合属於孟蜀这种“怪物”的法宝形象。 区小妹撇撇嘴:“这个样子怎麽给宝宝玩,当然要修改一下啊。” 孟蜀简单地察看了一下那东西,发现它除了被涂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外并没有损坏,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不过在它被区小妹拿走之後曾被使用了一次,虽然只有一次,而且凭区小妹的法力也发挥不到这件法宝十分之一的作用,但这是在人间界,这件法宝在人间界即使只对著人类使用一次,也有可能造成可怕的後果。他严厉地向区小妹质问:“说,妳干什麽用了一次。” 区小妹耸耸肩:“本来只是觉得这件东西适合对付那个家伙,可是没什麽用……” “妳拿它对付谁了?”孟蜀非把事情弄明白不可。 区小妹呶呶嘴:“那个和你一样好色而且不负责任的家伙罗。”大家的目光随著她的示意移到了刘地身上。 刘地楞了一下,头固定在狗的模样上没变回来,小人儿摸著他的鼻子,开心地捏了起来。刘地耸耸肩:“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每一次恋爱都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区小妹斜眼看著他,露出愤恨的样子:“你每一次都是同时跟一百个人恋爱才对!你跟那个混蛋半斤八两!” 刘地恍然大悟地指著那个葫芦:“妳偷这东西是为了对付我?妳、妳想把我怎麽样?” 区小妹耸耸肩:“本来想把你变成普通人类,扔到撒哈拉沙漠去自生自灭的。” 刘地狼狈地边躲著小孩子的“魔爪”边问:“我和妳有这麽大的仇恨吗?妳居然要这样对付我?我不就是答应跟妳结婚又反悔了吗?这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啊,妳就用这麽狠毒的手段对付我……” 刘地在孟蜀的空间里被这类法宝“收拾”过一次,他现在对那次经历还心有馀悸,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已在更早的时候有过一次同样的危机了。 区小妹终於忍无可忍地抓过一只花瓶向刘地扑去,刘地举高手里的孩子,让区小妹投鼠忌器。两个人纠缠间,把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区小妹慌忙扑上去把孩子抢到怀里,像洩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了地上,柔声哄著孩子。她忽然明白过来,与刘地之间的恩怨这时已经算不了什麽,因为自己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了。 刘地若无其事地对盯著他看的周影、南羽扯著脸说:“人太受欢迎了就是这样,呵呵呵呵,不知不觉就……” 孟蜀逼著区小妹问:“既然没把刘地怎麽样,那妳用来对付了谁?” 区小妹哄著孩子停止了哭声,轻轻抱在怀中摇晃著,然後平静地抬头说:“我谁也没伤害。”孟蜀没得到确切的答案是不会甘休的,在孟蜀的目光逼视下,区小妹终於说:“那个东西‘用’在了我自己身上!什麽大妖怪,竟然会把这种怪东西当宝贝!”她对此耿耿於怀,同样两眼冒火地怒视著孟蜀。屋里的其他人,包括孟蜀在内,都露出了下巴掉下来的表情。 南羽颤声说:“妳居然对他恨到了这种地步,宁愿对自己使用这种法术也要忘了他吗?”孟蜀也无言地摇著头,拍了拍刘地的肩。 区小妹皱著眉头,对他的同情目光尖声说:“谁会为了他……你们都想到哪去了!”她怀里刚刚安静下来的孩子动了一下,令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太大了。她轻声哄著儿子,压下声音说:“我当然是想对付他的,可是使用过之後……”她摇摇头,“反正等我再度明白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个妖怪时,已经是我生宝宝难产的时候了……” 大家沉默了良久,南羽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地问:“也就是说妳本来想害人,最後却害了自己。” “对付他哪里算什麽害人!”区小妹对没害成刘地这件事心里还是觉得惋惜,她可不认为想把刘地怎麽样有什麽不对,而显然大家现在也都有了这种想法,一起点著头。区小妹看看时间,抱著孩子冷下脸来:“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 孟蜀和大家一起往外走,一只脚跨在门槛上时,忽然停了下来,紧紧皱著眉头,不知在想什麽。身後的区小妹一点都不跟他客气,伸手就把他推出门,安全门“匡当”一声,在他身後重重关上了。 这一瞬间,孟蜀像是醒悟到了什麽,喃喃自语著:“原来是她……原来是妳,妳为什麽不跟我说实话……”他转身回去用力拍著门:“是妳对吗?亲亲小琴(刘地在旁边作恶心的呕吐状),是妳对吗?” 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妳开开门!妳为什麽不跟我说实话?妳告诉我咱们是不是真有个女儿?”孟蜀用力拍门。不知为什麽,他居然没有使用法术直接进去或著乾脆用蛮力把门卸下来。 任凭孟蜀怎麽叫,屋里的区小妹都不回应,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孩子哭泣起来。 听著孟蜀的话,周影他们大概也猜到他和区小妹之间曾经有一段感情纠葛了。只听孟蜀嘴里那个“恶心”的昵称,也可以想像当年他们曾经恩爱缠绵,後来不知为什麽(多半是孟蜀始乱终弃)分手了。後来区小妹在人间游荡,大概是她看人(妖)的眼光实在有问题,竟然又遇到了另外一个花心大萝卜——刘地,再次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恋爱。 二次失恋不久,一直被楣运缠身的区小妹又一次见到了初恋情人,地点是在孟蜀建立的那个“玩具盒子”里。多年不见的前情侣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逢,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孟蜀竟然完全没有认出区小妹,区小妹当时的感受可想而知。 大概是太了解孟蜀的缘故,区小妹一到那个所谓的“蜀国”,就明白了那是怎麽回事;她为了自保,在被洗掉记忆做玩偶之前,声称自己是孟蜀的女儿引出了孟蜀(也就是说自己是自己和孟蜀的女儿)。不管孟蜀多麽疯狂,对自己的子女还是有些血缘之情的,听区小妹把他过去的那段情事说的头头是道(因为对区小妹来说,那是亲身经历的事),自然就相信了她的话,好吃好喝地招待她住了些日子;孟蜀自己在那里上演父女情深,区小妹可是恨得牙痒痒的,最後她为了洩愤而偷走了孟蜀的重要法宝。 既然想到了区小妹的真实身分,区小妹口中的那个女儿就成了孟蜀心里的疑问: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她现在又在什麽地方?过得好不好?这些问题就算孟蜀这个不负责任至极的父亲也想知道,而能给他这些答案的区小妹,却躲在屋里根本不理睬他。 “孟蜀,走吧。”南羽上前劝说,“她的丈夫已经回来了。”说话间,楼梯里已经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孟蜀还要敲门,却被刘地和周影同时拉住了胳膊。他看著刘地他们三人,终於在脚步声将要上到这一层时长叹一声,接著四个人影便一起从区小妹的家门前消失。 “老婆我回来了!妳知道吗,今天下午我们医院出了件大事……”本来为了不让区小妹为自己担心,已经决定不把下午的事告诉她的,可是不知为什麽,一进了门就很想把自己在外面一天的所有经历都说出来跟她分享,“今天啊,我们医院有个病人的家属忽然拿刀要砍陈医师——就是上次跟别的同事来咱们家玩的时候,妳还说他的样子很奸诈的那个……” 他说著说著,发觉妻子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迎上来帮自己拿包包、挂衣服,而是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老婆妳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田尤俊来到区小妹身边半蹲下,伸手去量她的体温。 “我没事……”区小妹勉强笑著说,“今天宝宝特别闹……”好像是为了帮母亲证明这个谎言似地,本来懒洋洋地叼著橡皮奶嘴、东张西望的宝宝,忽然呜呜呀呀地扑腾起来。 田尤俊一把将他抱起来亲了几下:“宝贝,今天不乖是不是?你看你把妈妈累成那样子……” 宝宝在父亲怀里不安分地扭著身子,忽然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八、八……” 田尤俊惊喜地大叫:“老婆,妳听啊!宝宝在叫爸爸!” 原本还魂不守舍的区小妹,一下子跳起来去看宝宝,这时的小家伙用手拍打著田尤俊的脸,再次用更清晰的声音吐出一句:“爸、爸……爸……” 区小妹兴奋地抢过孩子:“宝宝好聪明啊,都会叫爸爸了,来,叫一声妈妈。” 宝宝张著嘴巴憋了半天,歪著头说出一个:“啊……” “是……妈妈……” “啊……啊……” “妈妈……” “爸……爸……”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叫妈妈……” “嘎嘎……” 区小妹努力教导儿子学习语言。当田尤俊把饭菜端上桌时,她用力摇摇头,把许多往事从脑子里驱逐出去,然後抱著儿子开始享用丈夫那拙劣手艺完成的晚餐,听他讲著下午医院里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 奇谈之二 在路上 夜色已深,这条偏僻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几个刑警从路边的酒馆里走出,勾肩搭背地唱着歌,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为了监控埋伏,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却在案件了结后没有马上回去休息,而是一同来喝酒庆祝。几个人左一杯右一瓶的,直到酒店老板以营业时间结束为由,把他们都赶了出来为止。 “有生意居然不做,这样的店早晚得关门!我们找下一家,我就不相信这条街上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店!”一个警员大声宣布他的决定,立刻得到大多数同事的认同。 “我知道路口有一家不错。” “还是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反正也不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两条街还不远!” “你就当前面有个被通缉的杀人犯在跑,你追啊追的,保证一下子就到了。” “胡扯,前面有被通缉的杀人犯,我可能让他跑出两条街才追上吗!”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着,还是向着距离两条街的那家酒店前进。一阵初冬的夜风吹来,其中一个人突然脑子清醒了起来,咕哝着:“我要回家了——上次老婆就下了命令,以后办完案子不许和你们喝酒。” “孙剑,你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老婆?” “笨蛋,他说的是他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现在就别老婆老婆地叫了,这也未免提前太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提前……” “我说小孙啊,你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女人管住呢。男人,想喝酒就喝酒!想晚回家就晚回家!女人算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我就从来不怕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就是就是,孙剑你看看人家老齐,那才是男人的气魄!” “你小子是男人,就别管他说什么,留下来继续喝!” “你看我们都不怕晚回去,就你这么胆小,太丢人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对孙剑“怕老婆”的行为进行抨击,但是孙剑全然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你们都结婚了,当然不怕,我这边可还没搞定呢。”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向停在路边的机车。不一会儿,那辆重型机车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你酒后驾车还敢开那么快!待会被交警弄去,可别找我们替你说情!”同事们在他身后一起嚷嚷着。 孙剑驾着摩托车,在黑夜的道路上风驰电挚,虽然车子走着七歪八斜的路线,但是他的自我感觉却好极了。能够亲手抓住那个杀人犯(并且把对方打了个半死)的激动留在他的身上没有褪去,带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在公路上飞驰着…… “唉唷……”孙剑趴在地上,怪声怪气地叫个半天都没爬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摔倒的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趴在地上,摩托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一时站不起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伸过来一只友好的手。 孙剑握住对方的手借力挣扎着站起来:“谢了啊!真倒霉,好好的竟然会摔车!” 对方觉得他够幸运了,刚才他亲眼看见孙剑骑着车飞驶而来,就在离他不到十公尺的地方,为了躲避一只流浪猫而紧急煞车,然后就翻滚着演出了惊人的一幕:摩托车连连旋转着往前冲,并把骑士扔了出去,最后在这位闭起眼睛、不忍再看的目击者身边两公尺处撞上护栏,多处“骨折”荣退了。而那位在地上滑了十几公尺、并且是头部先着地的骑士,现在恐怕…… 在这个路段看多了事故的他,叹着气往孙剑走去,结果看到孙剑正在挣扎着起来,居然一点事也没有。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剑,这个物体真的是人类吗? 孙剑不停嘟囔着:“怎么又遇见流浪猫?这个城市里的流浪猫、流浪狗越来越多了。人类怎么会变的这么冷酷无情,要嘛就别养,养了就别随意地抛弃它们,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再这么下去……” “其实……”目击者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打断了孙剑继续把事故归罪给社会问题的企图,果断地指出他摔跤的关键:“你是酒后驾车吧?” “不就是喝了半斤白酒嘛,我跟你说,喝酒一点也不影响我驾驶,上次我喝了一斤多,不是照样开着越野车……”孙剑边说边抬头,等他醉眼朦胧地看到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时,一下子停住了口。 这个人见孙剑看着他,连忙后退;他看见孙剑出车祸,忍不住过来查看,却忘记了平时别人看到自己后都会是什么反应,他紧张地等待孙剑尖叫逃窜。 孙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的是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察时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送到人家门上了吗?他连忙摆出笑脸套交情:“我是市刑队的,这不也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工作……老兄哪个队上的?我看你很眼熟,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大家都是同行,当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哈哈哈哈……” 对方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咱们这不就是认识了吗?”孙剑想到之后可能引起的驾照被扣、罚款、被同事取笑、被女朋友禁驾等等一连串严重后果,越发卖力和对方拉关系,摸着口袋说:“来抽根烟。” 等他找到烟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帮他在路边坐好——这样的车祸虽然没给孙剑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样酒后驾驶,对你、对社会、对他人都没有好处啊。”对方因为孙剑看见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的表现而很是感动,于是准备好心地给他一些规劝,他可不希望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将来有一天死于酒后驾驶。 看对方好像没有要查扣驾照的意思,让孙剑松了口气,但是他接下来的善意规劝却又让孙剑受不了——这位交警对孙剑酒后驾驶行为做了深刻的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规劝,他至少把交通法规背诵了七遍,并且对其中的部份适用条款反复引用,还举出大量酒后驾驶引起的悲剧实例,深入浅出,痛心疾首地对孙剑这样不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的举动进行批评教育。 孙剑头昏脑胀的听着,心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交通队的指导员,不过他确定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对付肇事驾驶,很多肇事驾驶以后肯定都不会再犯了。 说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个人终于住了嘴,关心的看着孙剑:“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剑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了!”说着,就想站起来逃走。 “你的摩托车已经不能骑了,而且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也没有出租车……”那人有点替他担心。 孙剑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走回去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他开始打起让眼前这位同行送他回去的主意。 对方见孙剑想让自己帮忙,马上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执勤!”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帮助孙剑的,可是…… 几次试图站起来的孙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顺利的回去,干脆靠着马路中间的护栏,和对方聊了起来——即使他不想聊,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就好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努力了好几次后,孙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他问:“老兄,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执勤啊?我们刑警老是熬夜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交警怎么也这样了?” “没办法,这里事故太多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那人的脸色,但是听得出声音中的无奈,“就在昨天,还有一辆车撞倒了一对母女后逃逸,那对母女……抢救不及,死了……还有上个月也是一次事故,一车死了三个,肇事者企图逃离现场,结果又撞倒一个路人,对方白白送上一条命……就连我自己也被车撞过好几回……” 孙剑不信地说:“连警察都敢撞?” “唉,他们说早就想撞个警察玩玩了,就因为我是警察,他们才撞的。” “这不是造反了!”孙剑喝酒之后的正义热血开始沸腾,挥着手臂高喊,“我要把那个肇事警察抓回来吊死!” 那个人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是警察!杀人犯法的!再说交通肇事总不至于判死刑。” 孙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这样的玩笑都不会开:“故意撞交通警察的事都敢干,难保这些家伙不造反,还有那些肇事后逃跑的,那不就等于谋杀吗?谋杀本来就是死刑!现在把他们处理掉,也是替天行道、为民消灾、为国出力、保护环境、净化地球……” 他仗着酒力信口胡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酒力上涌,头脑又有些发昏,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孙剑裹着大衣缩在车座上,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不住地抱怨:“我明明请了病假,三更半夜的还叫我去上班,咳咳咳……这根本就违反劳动基准法,咳咳咳……工作工作,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抗议!” 周影仔细观察后,觉得孙剑的病情根本没有他努力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是他又确实咳个不停,这让周影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心。 倒是火儿,斜着眼扫了孙剑一眼,就在周影头顶上踱着步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根本是在装病——狐狸偷懒不去上学时,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孙剑一下跳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我装病!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又咳嗽又发烧又流鼻涕,像在装吗?” “像。”周影永远是这么诚实。 “老周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追犯人出了车祸,在像现在的这种温度下,在路边躺了一个晚上啊,这样还能不感冒吗?你说我们做刑警的容易吗?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我听说你是酒后驾驶出的车祸。”周影又诚实了一次。 孙剑怒发冲冠:“谁这么多嘴!” “你女朋友。” 孙剑一下没话说了泄了气,缩回车座位上,继续吭吭唧唧地装病。 为了这次车祸,孙剑被女朋友整整教训了三天,而且当时的情形在酒醒后再回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害怕,不由得听话了许多,难得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批评。 他虽然身强体壮得像头骆驼,可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肺炎,还是让他进了医院一个多礼拜,出院后女朋友逼他多休息些日子,正好孙剑也害怕被同事嘲弄,于是借着感冒症状没有完全消除,躲在家里养起病来。他平时忙得一蹋胡涂,这难得的清闲时光,正好用来和女朋友培养感情;谁知道出院歇了没有两天,刑警分队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去办案。 孙剑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有案子,心早就飞回到分队上了,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免不了要装模作样地抱怨一番,并且毫不客气打电话招来了专车——周影。他万万没想到,女朋友已在他出门前跟周影做了沟通:无非是数落一顿孙剑的不是,要这个孙剑的好朋友平时多替她看着孙剑之类的。周影自然把孙剑真正的车祸原因知道得清清楚楚。 孙剑摸着头,又开始找别的理由抱怨:“我记得我出事后,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我,还跟我聊了大半夜的;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就把我扔在那里受冻不管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要是让我再见到他,哼哼!” 火儿也同时感慨,“真是好人啊!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夸奖他的——你说怎么就没有把这个讨厌鬼冻死呢!” 随着孙剑和周影的交情越来越好,火儿对孙剑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倒不是孙剑本身怎么招惹了他,而是这个普通的人类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运气,火儿平时若想捉弄谁的话,就算是刘地,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偏偏这个人类就是每次都能刚好躲过,火儿至今都没得手一次,这让火儿的郁闷一直在以几何方式累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只要看到孙剑倒霉,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影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上挂着“出租车禁止入内”牌子的刑警队前庭,他平时接送孙剑的次数多了,这里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孙剑的这辆专车,连平时责任心极重的看门老头都没出来干涉他。 倒是前庭里另外停的一辆车引人注意:那是一辆中型货车,车上载着大包的货物,但是车身却出现了几个大窟窿,车轮不见了一只,最奇怪的是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好无缺,后车窗玻璃却全碎了。若在交警的院子里看见这么一辆事故车倒不奇怪,停在这里就未免让人多看几眼了。 周影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孙剑下车后他开车就走,倒是火儿飞过去闻闻,很快地摇着头回来,评论说:“一股难吃的味道。”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灯影中几个面容模糊、气势凶悍的警员,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人,其中最为魁梧的那个,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对方倾着身子,恶狠狠地问:“说,你招是不招!难道真的要我们用刑!” 孙剑被他们庞大的身躯逼在椅子上,蜷着身体威胁说:“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碰!”桌子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几个警员同时喊道:“再不说就真动刑了!” “我要控诉!你们这是藐视我的人权!藐视宪法!身为一个警察,我绝不屈服于你们的暴力,打死我也不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孙剑正气凛然地高喊。 “还好意思说你是警察!说,最近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了,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机会自首,不然就准备自己值一个月夜班!”在审问犯人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炯炯目光,彷佛要看透一切;被这样目光盯着的人,谁都会心虚,何况是真的做过亏心事的家伙。 “老赵,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摩托车弄坏的。”孙剑终于投降了。 “什么,果然是你干的?你这死小子,害得我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帐——说重点!”孙剑的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 “什么,不是这件!早知道就不承认。小宋,你计算机的病毒跟我的盗版游戏光盘无关!”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也不是这个,再招!” ………… 孙剑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最近干过的那些“好事”,全都如实交代了,但还是没能令同事们满意,他哭丧着脸问:“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没再干什么了。” “这几天你都在干嘛?” “在家养病啊!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不探望我也就算了,还要我带病来受你们讯问。”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纸条扔在孙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 交给孙剑,吊死他。 孙剑不解地眨眨眼:“这是什么?” 他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条,但是除了那几个字,再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我不认识这个笔迹,这么难看的字,不像我认识的人写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他一说起案子,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刑警们一旦开始谈及案件,就都收起刚才的嬉笑,认真地为他解释起来:“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了吗?” “看见了,那是事故车吗?怎么送到咱们这来了?” “那辆车是今天早上出现在门口的,这张纸条就贴在挡风玻璃上,车里的驾驶被打的鼻青脸肿,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一点就呜呼哀哉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剑感到惊讶地问:“怎么有这种事!嫌疑犯捉到了没?” “要是捉到了还找你来干什么?” 听了同事们的详细描述,孙剑才明白:今天早上,分队的守卫张老头一大早起来打扫前庭,却发现这辆事故车和它倒霉的驾驶正堵在分队的大门口,他和分队里连夜加班的警员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 这位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号称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耳目的老头,说起这件事就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辆破车。车里的驾驶多处骨折,已经奄奄一息,被立刻送进医院抢救。因为他是酒后驾驶,所以救醒了之后,对自己是怎么出的事、身上那些殴打痕迹是谁干的,以及他是怎么到刑警分队门口的,竟然都一无所知。 车辆经过鉴定后,确定是因为酒后驾驶所导致,车故现场在外环道路上——经调查,在那里被撞坏的护栏上有这辆车的漆片和碎玻璃。 可是问题在于,出了这么严重事故的车辆,是怎么从外环道路开到市区,并且停在刑警队的门口的?是谁这么残忍地在他出了事故之后又暴打他一顿?还有那张奇怪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警察百思不解,不得不把正请病假在家里休息的孙剑找回来;字条上既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有义务要提出解释。 孙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张字迹比自己还丑陋的字条,抓着头推测:“是不是有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发现这个家伙酒后驾驶还损坏公物,一时义愤填膺,于是把他教训一顿,并且扭送归案啊。至于写上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平时为人正直,深入人心,使广大市民把我当成了正义的化身,所以……”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结果旁边同事冷冷甩来一句:“要是像这上边写的那样,酒后驾驶就该吊死,那么恐怕某人的追悼会都已经开过不知多少次了。”这就让孙剑讪讪地住了嘴。 “……是啊,我还在出车……专门袭击司机的犯人?又是抢车吗?……是,我会小心的……不要去外环,可是我现在就在外环啊……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我看到犯人的话就告诉你……你不用我告诉你犯人的事,要我不要去外环就是了?可是我在工作,客人要求去那里怎么办?还有,如果我看到犯人,真的不用告诉你吗?……孙剑,你最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会把喉咙喊坏的……我没故意气你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注意,尽量不去外环,好好,我知道……” 周影好不容易在孙剑的叮嘱中关上手机,看着车厢里火儿气势汹汹、火花四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火儿,座位是瑰儿刚刚洗过的,如果烧坏了,她会生气。” 火儿满不在乎地挥着翅膀,弄的车厢里到处飘撒着火星,他充满自信的说:“你放心,我保证会只把这个宵夜烤得刚刚好,不会伤到座套的。” 火儿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妖怪,口里不由得喃喃地盘算:“是烤全熟,还是烤半生不熟沾酱吃呢?要不要留根腿带回去让瑰儿炸着吃呢?” 那个被火儿盯住的妖怪,蜷缩在座位上,吓的瑟瑟发抖;他本来是一时性起,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顺口弄顿点心尝尝,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司机竟然不是人类,而且他的车上竟然还有火儿这样一个“恶魔”存在。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刚才痛快地付了车钱,总好过要为几十块车钱赔上性命。不过他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吃掉,就算对方是毕方,他也要拼一下。 前面路口正好遇到红灯,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条街道除了周影的桑塔纳别无其它车辆,但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周影,还是在路口停下了车;那个妖怪趁这个时候忽然猛扑上来,直取周影的咽喉——在他看来,周影比火儿要好对付得多,所以想要一举制住周影来要挟火儿,以保自己性命。 周影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座套在经过火儿这一折腾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反应稍微一慢,对方的利爪已经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而另一只手也同时死死扣住周影的脖子,向火儿嚎叫,“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影幻化成一团虚无,轻易地就从对方手中脱身,正准备还手,火儿却大叫着扑了上来:“影,你受伤了!” 他一脚踢开那个妖怪,抓住周影的衣领,不停的晃着大叫:“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你可不能受伤!不然瑰儿会用你受伤需要静养作理由,不许我在家里打狗(注:指刘地)、放火、玩游戏(不时伴随着一百分贝以上的尖叫和怒吼)、睡懒觉(在周影身上睡)和吃零食(瑰儿要照顾受伤的周影,没空帮火儿备餐)!你可千万别受伤!” 周影好不容易从火儿身下挣脱开来,喘着气说:“我没事……” 那个妖怪早已经趁机打开车门跳出去,在黑夜的马路上拔腿奔逃。 “宵夜你给我站住!打了影就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为父报仇!”火儿立刻冲出车窗,追了过去。 等周影在绿灯亮起后开车跟上去时,火儿已经抓住那个妖怪,拎在空中直摔下来。那个妖怪正好落在车前,周影煞车不及,红色的桑塔纳一边发出紧急煞车的尖锐声,一边往他的身上辗了过去。 出车祸了?周影走下车来看看沾满鲜血的轮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扁了!压扁了啊!不好吃了!”火儿一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 周影看看火儿,再看看尸体,半天才说:“看来待会儿要洗轮胎了。” 火儿又看了那具尸体几眼,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终于还是决定:“算了,还是带回去让瑰儿处理吧,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烤啊。”说完,背起尸体并扔给周影一句:“我回去吃宵夜。”然后独自飞走了。 周影又发了一会呆,才准备开车离开。谁知他刚刚发动了车子,一个人影便忽然出现在他的车前:“你交通肇事后企图逃逸,我现在要带你去警局。” 周影眯起眼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警察,管我干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拉车门:“把驾照、行照、身分证交出来!” 周影皱皱眉,走下车来,伸手扳开了对方向自己衣领抓过来的手:“你在向我挑衅吗?” “我要逮捕你!” 一阵寒风吹过路口,冷冷地见证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青年男子手持单刀,利落地把向他扑上来的对手劈成了十七、八块。 周影收回刀,看着脚边那堆碎块摇摇头:这个家伙真奇怪,明知道不是对手,竟然还来挑衅,砍断他的手脚还拼命扑上来,直到现在,即使被大卸了八块,那张嘴也还在那里嘟囔着呢:“你交通肇事,我要带你去警局,你跑不了的,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律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的……” 周..影用脚把对方脸部那块碎片给反了过来,让它朝向地面,那嗡嗡的唠叨声才终于小了下来。但他刚回到车里准备离开,那块脸部碎片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跳上了车头上,把嘴贴在玻璃上大叫:“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快自首吧!我会抓到你的!到时候就罪加一等……” 周影立刻开动雨刷,把它打下去,然后匆忙发车离去。 即使车已经驶出了老远,那个声音仍然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抓住你的……” 周影的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瑰儿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在十号前就花完了啊;刘地抛弃的前女友,天天堵在自己家门口讨公道啊;火儿“不小心”点着了一座大楼啊…… 所以他没听见那张嘴巴正在叫:“你等着!等我抓住你,让孙剑把你吊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剑已经顺着这条街走了来回两趟,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踱着脚,不住地用眼睛扫向不远处的路口,但是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卡车呼啸而过,除了扬起的尘土不时会撒他一头一脸外,不见任何异常。 由于袭击驾驶的事件还在不断发生,而警方除了每辆出事的车上都找到一张“交给孙剑吊死他”的纸条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就连那些受到袭击的驾驶本人,也都是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被打晕,孙剑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虽然警方已经尽力封锁这些事件的消息,但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在民众之间引起了相当的恐慌,特别是一些需要夜间行车的运输业者,更是人人自危;一时之间,种种猜测、流言此起彼落,令警方很头痛。 对于犯案者留下的纸条中出现“孙剑”这名字更是难以解释。说是同名同姓吧,队上的人都知道“抓住他把他吊死!”是孙剑的口头禅;说孙剑是犯人的同党吧,大家又都明白孙剑的为人;所以大部分都猜想可能是孙剑这个人个性耿直,办案时总是冲锋陷阵,多半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陷害他的。 但是既然案子摆在了这里,孙剑就不能不说个清楚,对于目前社会上的种种猜测,即使孙剑长了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破案之后让犯人来招认。 为了避嫌,孙剑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而是被安排去侦办另一个机车抢劫集团。孙剑可不是个甘心就这样被冤枉的人,他在侦查手头案子的同时,也悄悄地开始着手调查这起事件来。 他分析了这一系列案子的共同点,除了案发时间都是晚上,作案的地点也有共同之,都是发生在立新市几条外环道路的事故多发地带。于是他就用了一个笨方法:每天夜里在这些地段轮流蹲点,守株待兔,而他已经这样做了三天,但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今天,孙剑来到北外环的环海路,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风吹来格外寒冷;孙剑也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不能着急,因此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耐着性子在这条路上来回踱着。 脚下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尸块!”孙剑低头看时,夸张地叫了起来——在他脚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残忍分尸案件的受害者,而是交通大队为了治理这条经常出事的“乱路”而摆放的一个塑料警察。 这个塑料大玩具做得栩栩如生,是一个举手敬礼的着装交警形象;黑暗中放在这里,常常令人误以为是真人,对于夜间行驶过此处的车辆、行人来说,颇具震撼力,对这条路的安全也发挥了些许作用。只是现在它却躺在地上,而且不知道被什么人用力气砍成了十余块,头一处、脚一处地乱扔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啊。”孙剑摇着头叹息。他跑回自己的车上,拿了一大卷胶带回来,把那塑料警察一块块捡回来拼好,用胶带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 忙碌了半天之后,孙剑把塑料警察竖起来看看效果,然后自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被他用胶带这么一拼凑,塑料警察除了那条敬礼的手臂还有点别扭之外,整体看起来已经很象样了。孙剑孙剑努力把他搬回原来的底座摆好,拍拍对方,叹口气:“老兄,辛苦了,咱们这行不容易啊……” 在他眼中看来,这个塑料大玩具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同事,于是点上一根烟,对着它胡扯起来。最近这个案子给他的压力不小,他又不是个习惯向人诉苦的人,所以一直积压在心里,现在夜深人静,面对这么“半个”同事,他倒是找到了倾吐的对象,便杂七杂八的说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法律界的菁英被骗到警队成了警察的原因,到为人太正直结果遭到太多人报复;从自己是多么富有正义感、兢兢业业地工作,到工作怎样也做不完,却没有奖金……真的、假的、胡吹的都有,胡说八道一番。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拍了一下对方:“不打扰老兄您执勤了,我还在办案子呢。”然后一身轻松地往路口走去。 周影看着时间慢慢过去,二十二点、二十三点、午夜……凌晨一点、两点……心情不由得越来越轻松,那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今夜被砍了一次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大概是他终于厌倦了吧。 想想自从那天被那个奇怪的家伙盯上之后,就每天晚上被他跟着,还坚持不懈地宣称要将周影绳之以法,就算周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不用多大工夫就又追了上来,整个晚上就这样来回折腾不休,就算是周影这样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被周影砍碎一次之后,居然一直没出现,周影心里庆幸着终于摆脱它了。 当他收好车钱,目送一位顾客下车之后,就看见远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位蹒跚的身影,浑身上下一片惨白,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孙剑转过路的拐角,路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驶来。 骑自行车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下夜班的女性,车子骑的挺快,人不时前后左右看着,似乎也对这条路的安全状况十分担心,但是她却没看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岔路拐出来,并迅速向她靠近。 孙剑在路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摩拖车上有两名男子,都戴了安全帽,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辆摩托车接近自行车后便猛地拦住对方,然后后座上的那个男子伸出手,拽住女人肩上的背包带子,一把就夺了过去,不等那个女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又朝着反方向疾驶而去。 孙剑从路边跳出车时,那辆摩托车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险些把他撞倒;可是也因为孙剑的出现,摩托车骑士一时没掌握住方向,车子一歪,不得不停住了。 孙剑一个箭步冲过去:“干什么的!” 摩托车上两个人都没搭理他,重新驾车直冲过来,迎面撞向孙剑;孙剑敏捷地一闪身,躲了过去,但是那辆摩托车依旧不肯放过他,一个转头又折回来,车后座的那个人抽出一条铁棍,对着孙剑当头打了下去。孙剑就地一滚,又躲了过去,顺手掏出手枪大暍一声:“站住!不然开枪了!” 摩托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掏出枪来,转过车头就跑;孙剑用枪比划了半天,终于没有开枪射击,眼看摩托车加足油门,扬长而去。 孙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飞驰而去,他收起枪,捡起被对方扔掉的女用皮包,跑回来查看那个被抢的女子。对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受了些擦伤,但是受到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的在那里发抖,连孙剑递过来的皮包都不敢接。直到孙剑出示了证件,那个女子才放心下来,却又拉着孙剑不放,直到孙剑同意送她回家。 周影讶异地看着那个蹒跚而来的怪物,脑子里拼命回忆刘地和火儿谈起过的一种国外妖怪的身影;全身缠满白色布条,行动蹒跚缓慢,向前伸出一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叫声…… “你,你是木是伊?”(原来周影突然见到这种海外特产的怪物,不由得吃惊,仓促之间把“乃”字想成“是”字了。) 根据刘地的说法,这样的怪物中土甚少出现,就连刘地,也只在百余年前于一个路过的外国人行李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千里迢迢把这种怪物运回家做什么用?这种怪物惯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长?周影是一无所知,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的,可是从对方气势汹汹地逼近看来,这个“木是伊”却没有与周影同样的打算。 周影看着对方一步步挪近,心里开始感到奇怪:这个“木是伊”到现在为止,一点法术也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它的行动如此之慢,只要对手跑得比乌龟快上一点、半点,它必然追不上,这样要怎么跟别人争斗?难道它还有什么利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周影生性谨慎,即使对方全身上下全是破绽,也不急着出手,全身戒备着,静静等待对方接近。 “呜呜呜呜……喔喔喔喔……”那个“木是伊”好不容易到周影身边,却没有什么进攻的举动,而是几乎把同样用白布包着的嘴贴到了周影脸上,“呜呜嗡嗡”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这种怪物的进攻方式?虽然有些恶心,可是却没有什么杀伤力。周影这么想着,摇着头,准备回车上去;只要不是真惹火他,他也不想随意就出手杀了对方。 周影选择了后退,那个“木是伊”却步步紧逼,张开双臂趴在车头上,嘴里还是呜呜个不休。周影索性驾后退一段,然后掉头而去。那个“木是伊”眼睁睁地看周影逃走,气得在原地直跳。他现在行动极度不便,呜呜地气恼了一阵以后,只好又用那种缓慢的步伐追了上去。 由于无意间遇见了机车抢劫集团,孙剑晚上私自巡逻的热情便更高了,今天干脆不等天黑,一下班就跑到外环路上来。当他漫无目的地的游荡到那个塑料警察附近时,却没看到那个大玩偶,只看到一个交警正在工作着。 孙剑凑过去,见那个塑料警察又被切割成了碎块,就跟他那天晚上见过的差不多模样,那个交警也气呼呼的嘟囔着:“这些人太过份了!”同时用力把那些碎块一块一块地扔进旁边一辆车的后车厢。 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之后,他把另一个全新的塑料警察抱出车厢,重新竖在那个地方。孙剑也向前帮忙,两个人用力一推,那个塑料警察就立了起来。 “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那个机警拍打拍打衣服,接过孙剑递过来的烟点上,还是气呼呼地,“幸亏当初赞助单位依共做了二十个,不然现在做新的都赶不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孙剑从车里拿了块抹布,帮那个塑料警察清理身上的灰尘,“前天晚上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时还看见它被大卸八块,是我用胶带把它修好的。” “……”交警看了孙剑一眼,“原来是你干的,我和同事们还在想谁那么缺德,把它分尸不说,还把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 孙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来也想用透明胶带的,可是手边只有白胶布。”和交警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孙剑才知道这条路上的这个塑料警察有多难“干”,从一上岗就开始三天两头有人在它身上乱写乱撞,或者用小刀刻字留念。再后来发展到在它身上打洞,点火或者弄坏一只眼睛。到了最近变本加厉,成了彻底的破坏。 “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孙剑拍着它长叹。 那个交通警察处理完塑料警察的事之后,跟孙剑打个招呼走了,不一会儿过了下班尖峰时间,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孙剑来回溜达了一阵,决定到他今天借来的车上拿根烟来提神。还没等他走近停车的地方,就被一阵喧笑声吸引住。 拐了弯,他看到一群打扮古怪的年轻人,正为着那个刚刚摆出来,崭新的塑料警察,在它身上乱画乱写取乐。当孙剑走过去时,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两个大黑眼圈和一簇胡子,上身左右对称地写了有如两句对联般的下流文字,现在那些街头艺术家们正准备在它的腿上继续他的创作。 孙剑皱着眉头,吆暍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些“街头艺术家”只是回头很不屑地瞄了孙剑一眼,其中一个还向他竖了一下中指,就回头继续他们的创作了。 “跟你们说话听见没!”孙剑过去用手敲敲马路护栏。 其中一个艺术家吼道:“别管闲事,你找死啊!给我滚远点!” “匡啷!”孙剑当着他们的面,把不锈钢的护栏一拳打出一处弯曲来,“破坏公物还这么嚣张?你们欠揍啊!” 那几个艺术家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看孙剑比他们还张狂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着。”便灰溜溜地走了。 “真是没公德心!我最看不得人家破坏公共设施了!”孙剑靠着刚刚被他自己打坏的护栏嘟哝着,掏出手帕,开始卖力地擦拭那个塑料警察上的图文。等收拾好了这个塑料警察的仪容,孙剑哼着歌,往他停车的角落走去。不等他走近,玻璃破碎声、铁器敲打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就纷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孙剑带着不好的预感,快速奔跑过去,只见几辆摩托车来回飞驶,每辆车上都骑着两个人,前面的人驾车,后面的乘客手中都拿着铁棍、铁链之类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砸在他借来的车上还不住地发出大笑声。孙剑又气又急,大声叫嚷着冲过去阻止。那些人显然丝毫不把他这个车主放在眼里,不等孙剑跑到近前,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前车玻璃也被砸的粉碎,那个带头的车手向孙剑竖起中指比划着,嘴里还在咒骂着。 等跑过去后,孙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几辆摩托车围在中间,骑士们挥动着手中的家伙,向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我是警察!”孙剑一手亮证件,一手指着那个带头的,“知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那帮家伙一下都收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是因为傍晚的事,想要报复孙剑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又仗着夜深人静,己方人多势众,以为孙剑必然是砧板上的鱼肉,由他们处置了,却没想到孙剑会是个警察。他们相互看着,后来不知谁先带头,几辆摩托车呼啸着一哄而散。 孙剑也顾不得去追赶他们,先向前检查自己借来的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破,车身上也有不少凹陷与刮痕,再仔细看,四个轮胎被捅破了三个,还少了一个后视镜,另外连孙剑放在车座上,准备用来当宵夜的点心、矿泉水也都不见了。 孙剑气的直跺脚,这虽然是辆二手车,可也是他那位同事的心肝宝贝,今天他还是趁对方晚上加班,抢了钥匙开出来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刚把车开走不到半天,就让车成了这副模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看来只能先开到修车厂再说了……”他捧着脑袋在路边蹲了半天才决定,于是拿起电话:“周影,给我介绍一家收费便宜、修得好,而且动作快的修车厂吧……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修车厂……那你和哪家熟到可以让他们打折啊?对,我是‘撞’车了,现在就去修,你待会儿到你说得那家修车厂门口接我……” 孙剑从修车厂出来时,周影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本来就都有心事,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 孙剑一屁股坐进车里:“送我回警局。”周影点点头开动车子,脸色难得地有些黯然。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语,车厢里一片沉闷。 而火儿端坐在周影头上,抱着双翅、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不信有那么难缠的东西,影你放心,今天我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他好不好吃!” 到达目的地,周影和孙剑几乎同时关心对方地说了一句: “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没事吧?怎么垂头丧气的?”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各自都摇摇头。周影总不能说最近被一个莫名奇妙的家伙缠住了,只要开车出门,那个家伙保证不出十分钟就会出现,开始威胁周影去自首,不然就缉捕他归案吧?孙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奇妙地成了“名人”,名字正被犯罪份子随意使用中。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去向同事解释车的事情,不知道对方看到爱车的惨状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暴力来对付自己,想到这些,孙剑就胆寒。 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了片刻之后,孙剑垂头丧气地下了车,去接受同事的惩罚了。 他一走,火儿马上催促起他来:“快!咱们去找那个家伙!我来让他看看‘厉害’两个字怎么写!竟然敢招惹你!他不知道火儿是谁吗!” “不用去找,过一会儿他就会来找我。”周影肯定的回答。 火儿越想越气,嗷嗷地直叫:“气死我了!我才几天没跟你一起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是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他是在妖怪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周影竟然被纠缠;纠缠父亲也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样的气他怎么忍得下! 车子在火儿的吵闹声中继续前行,过了没多久,周影就从后照镜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周影把车子停在暗处,下车来静静看着那个正追着车子狂奔而来的家伙,直到对方来到了眼前,才静静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天天纠缠我?” 不等对方回答,火儿就一下子跃到周影头上,大声叫:“就是你每天缠着影吗?告诉你,欺负影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火儿会有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大模大样的宣布着,满心以为对方一看见自己,就该狼狈逃窜或是跪地求饶,而这时他就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八分熟,让他知道得罪火儿父子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谁知道对方不但不逃,反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隔过火儿对周影大叫:“你肇事逃逸、袭警,我要逮捕你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还是这句台词,张开双手就向周影扑来,彷佛眼前熊熊燃烧着的火儿是透明的一样。 火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火焰“轰”地一声变成了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对方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火儿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又抓又烧了一气,口中大叫着:“气死我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最讨厌警察!” 他越想越气,但对方早已经变成了灰烬没处发泄,不由得迁怒于人,“我要去把警察局全部烧掉!” 周影慌忙上前阻止将要发生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并且终于在许诺了几百顿美食、几百部动画片之后,成功了拯救了这个城市。 夜色中,最肆无忌惮的恐怖份子与默默无闻的“城市英雄”一起驾车,驶向了宽敞的大路,驶向了一位正在路边招手的顾客。 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数点灰烬,当夜风吹过,也消失于夜色中。 孙剑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已不再是找那个袭击司机的凶手,而是要教训昨天砸他车的那帮小混混,昨天回到队上向同事道歉,同事看到爱车的惨状后,对他一顿暴打,他的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帮小混混晚上时常出现在这附近,孙剑决定守株待兔,然而现在他已经躲在树丛中超过了两个小时,却连根“兔”毛都没看见。他透过树叶看到那个塑料警察一直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佩服:你看人家,多么有耐性,多认真,多坚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孙剑一惊,自己已够谨慎的了,怎么会让人来到身后而没发觉,以往这样的是只发生在周影身上的啊?不过周影那家伙一向走路像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能算数才对。他讪讪笑着,回过头解释:“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不是可疑人士。呵呵……”自己这样躲在黑影里,对方一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存心不良的人了。 对方刚好站在一大丛冬青后面,他没有接孙剑递过来的证件,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样一来,他就被冬青挡得严严实实,孙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还是问:“你在办什么案子?找什么吗?我帮不帮得上忙?” “我在等老在这一带出现的一帮小混混,他们老骑着摩托车飚车的,你今天晚上见过吗?”孙剑两眼还是盯着道路。 那个人思索着:“是不是喜欢超速行驶,还老是骑车抢包包、用铁链、棍子什么打人的那一帮人?他们今天……”不等他说完,孙剑已经“嗖”地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你说什么?他们就是骑车抢包的那些人?你怎么知道的!他们现在在哪?” 对方本来不想让孙剑看见自己,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冲了过来。被孙剑抓住后,他心想孙剑的惊叫声马上就要响起了吧?唉,难得有一个同行称自己为“兄弟”的,这下完了,看到自己的样子,很少有人会不逃走的。 “呵呵呵,原来是位同行,你知道那些家伙的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谁知孙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只知道他们今天不在这里。”对方惊讶之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们会去哪儿呢?”孙剑喃喃自语,“骑车抢包的人真的是他们吗?和我们调查嫌犯不太一样啊?” 对方随口说:“我知道,他们平时打扮的很古怪,抢劫时却会换衣服,装扮的很平常,我刚才倒是有见到他们。” “在哪儿?在哪儿?”孙剑连声地问。 “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地方,不过……” “你认得路是吧?带我去!”孙剑拖了对方就走。对方原本不是很想为他带路,但等他反应过来,孙剑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了摩托车上,当他说出:“我不能去,我……”的时候,车子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我叫孙剑,市刑队的。老兄你贵姓啊?”摩托车呼啸的风声中,孙剑大声问。 “我叫马路。” “马路……这名字真有意思……”孙剑忍不住想笑,大概他的父母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交警吧。 孙剑驾车的速度绝不会输给飚车族,他在公路上风驰电挚,马路则在他身后不停地说:“你超速了!你没戴安全帽!你路口超车!你闯红灯了……”孙剑一边装作听不见,一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交警上自己的车了。 孙剑的车飞驰过公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一辆车中的小孩无意中看见这辆擦车而过的摩托车后,叫了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带着一个怪东西!”可是等他父亲扭头看去时,那辆飞车早就没影了。而另一辆车上一位社会责任感极重的司机则正忙着拨打一一○:“喂,我要报警!我看见有人偷了公物,还带在摩托车上招摇过市!什么车号?我没看清楚,他开太快了!对了!他还超速!没戴安全帽!违规超车……” 周影这时正驾车驶向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在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他的车边掠过,周影目光一跳:“孙剑?他车上那是……”当下一分钟绿灯亮起时,他向乘客说:“我有点急事,请你下车。”乘客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张百元钞票已经塞在了他的手中,同时被周影推下车。那乘客看着手中的钱,莫名奇妙的说:“不载了,你也不用给我钱啊”时,出租车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孙剑远远就看见了那几个小混混,他们还是两人一部车,在一个住宅区中耀武扬威地比赛飞车,不过今天没有砸孙剑车子时那么多人,也就只有三辆车,五、六个人。孙剑自己估计一下,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马路这个帮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他向身后问:“马老弟,你也学过搏击吧?待会儿帮我一把怎么样?” 半天没有回答,孙剑回头一看,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不见了。孙剑不由得摇着头:这个人的动作居然比周影还轻,真是受不了。 火儿抓着马路,把他从空中狠狠扔到地上,气呼呼地叫:“居然叫我来帮他!居然叫我来救这个黑皮警察!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家伙不好,我要把你送去垃圾回收站。”说着便扑上去撕打,把马路当做了发泄的对象,可惜马路实在不经打,没几下,便在他的翅下化作了一缕轻烟。 火儿的怒气无处发泄,四处乱瞄着,搜寻出气的对象,周影歉意地看着他带着熊熊的烈焰飞向了城市另一边,料想目标直指他惯来发泄的对象——刘地而去。 这时孙剑正以一敌六地打得热火朝天,远远看见周影,也不去细想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就叫:“老周,快帮忙!” 凭孙剑的身手,本来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周影,那几个本来还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立刻被打得唉唉叫。 当孙剑利落地用手铐把两个小混混铐在一起后,另外几个立刻一哄而散,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孙剑和周影很有默契的各追一个。孙剑一边制伏对手,心里一边在想:抓住这个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追最后那一个?谁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看到那个人虽然已经逃到马路的另一边,但是周影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再寻找一下周影最初去追赶的那个人,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周影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看起来对方不但没法逃跑,恐怕就连走路都有问题了。 当孙剑穿过马路、跃过护栏,赶过来帮忙时,周影已经把最后那个人按在地上。他看着对方,心里正在暗暗可惜:如果孙剑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看起来火儿有可能会喜欢吃呢。 孙剑拍拍周影说:“行啊,还不承认自己练过,这身手多利落啊!有空咱们哥俩比划比划,怎么样?” 周影老老实实地说:“不行,会打伤你的。” “你这死周影,口气竟敢这么狂!”孙剑大叫着扑过来,“吃我恶虎掏心!” 马路白天一直尽忠职守地站在路上,天黑下来之后,路上人车稀少,他趁着没人注意,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去进行晚上的工作,就看见一队摩托车呼啸而来,在离马路不远处停了下来。 马路对这帮人倒是挺熟悉的,他们天天在入夜之后出现在路上,飞车、抢包、打架、砸车,还多次向自己大打出手,或者在自己的身上乱漆乱画,而且昨天孙剑要找的也是这群人。想到孙剑,马路心里一阵温暖:他叫自己兄弟,还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马路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听听这些孙剑想抓的人的事。 “大哥,那个警察一下抓了我们六个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才好?” “是啊,赵老大,我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说警察会不会……” 这些人讨论着应付警察的对策,看来这些外表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于警方也不是不害怕。他们彼此商议着准备分头离开立新市,等风声过了再说。他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警方大概不会花大力气跨区追捕。他们本来商议要逃到什么地方之类的话题,却渐渐转移到了本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全毁在那个警察手上;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个警察的仇恨越说越深,最后不知谁先提议,就是逃跑也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警察一顿。决定之后,他们便驾着车又呼啸而去。 “那个警察?不会是说孙剑吧?”马路心里开始担心,不管是不是指孙剑,他都决定去看看孙剑在干什么。对于立新市的道路,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想了一下,便抄一条更近的小路,往刑警分队奔去。 马路在路上撒开腿飞奔的速度,不亚于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一辆他追不上的车,可是今天他跑了没多远,身边却出现了另一条人影,那个人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步便超过他,然后一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影拦住了马路,冷冷地看着他,周影现在心里很是气愤,这个莫名奇妙缠上自己的家伙,奈何不了自己,竟然想去向自己的朋友下手,而且还单单选上孙剑这个凡人!他怎么不去找火儿,找刘地,或者南羽?在这之前,周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孙剑做朋友有可能会连累他,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想把孙剑怎么样?会不会被他啃着吃了?等自己找到的时候,大概就只能给孙剑收拾尸骨了。 周影一想到这些,就更加地不安;今天他主动来找马路,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掉。然而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马路却不想理他,左转右转想要绕过他离开。周影随着马路移动步子,总是拦在他的前面。 马路被周影拦住,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估计着时间,那些人可能快要到达孙剑那里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很着急,虽然他也很想把周影这个他追踪已久的犯人捉拿归案,但是孙剑的事情更令他牵挂。偏偏眼前这个犯人不但不像平时那样躲避自己,反而拦着自己不放。 “你快让开,我有急事!”马路向周影咆哮。 周影冷漠地看着他说:“今天是我来找你的,不把事情解决,你哪里都别想去。”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你,你这个惯犯,不但拒捕、袭警,还想耽误我的事吗!你这种行为自己不觉得过份吗!”马路一直都是为了工作在生活、在努力,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想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拦着他,难道他不知道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的道理吗!难道警察就得二十四小时为了工作的事忙碌吗!太过分了! 周影没有再说话,手指一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手里:“说,为什么要纠缠我!为什么还要找上我的朋友!” 马路转过身,想从另一边走,可是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在周影面前竟然不值一提,没等他跑出几步,眼前人影一闪,周影又挡在他的面前。马路左绕右绕,始终难以摆脱,忽然抬起手,一拳往周影身上打过去。依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一拳至少可以把一辆车的玻璃打得粉碎,打在人身上的次数不多,但结果都是对方倒地不起,而这次被周影逼急了,这一拳更是使尽了全力。 “碰!”周影迎面挨了这一拳,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你就只有这一点本事吗?” 和周影周旋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马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对于在道路上发生的事情有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心里知道现在的孙剑已经被二十几个小混混围在一条少有人迹的路上。对方都是有备而来,带的不是刀就是棍,孙剑却赤手空拳。 “快点让我过去!”马路声嘶力竭地对周影喊。周影岂能如此简单让他走,刀一挥,就又把他逼了回去。 其实周影想要收拾马路十分容易,难的是这家伙总是很快再次活蹦乱跳地出现,就连被火儿的火焰烧毁后都还能出现,这种妖怪,周影倒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在弄不明白对方的底细之前,周影不会再轻易地出手毁掉对方,因为根据前几天发生的事看来,那样等于就是把对方放走一样。看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出马路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里,周影心里有点后悔没有找刘地来帮忙,刘地见多识广,也许可以知道眼前这种塑料妖怪的秘密。 孙剑带着满心的郁闷从队上出来。在周影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六个混混,审问了一个晚上,却什么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看来这些小子是打定主意要和警方耗下去了。更生气的是,孙剑抓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直接证据,所以即使谁都知道他们就是罪犯,这些家伙依旧吵吵嚷嚷的,又要找律师又要找检察官的,还威胁要告孙剑“警察打人”。 “我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孙剑和同事换了班出来,打算回家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再回来奋战。 当他嘟嘟囔囔的驾着摩托车往回家路上走时,并没发现有一辆摩托车正悄悄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越来越驶离大路,汇集过来的摩托车也越来越多。当他行使到一条人迹很少的小道上时,那些本来远远跟着他的摩托车突然加速,一下全涌到他身边,把他包围起来。 面对周影的阻拦,马路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第一次发现被人缠住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你到底要怎样才让我走!我要去帮我的兄弟!” “兄弟?”周影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大堆马路这样的怪物,不由得更往前逼近了一步,周影可不希望以后天天纠缠他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大帮。 “放我过去!” 周影沉默的看着,他刚才就已经向刘地发出了求助,周影决定等他来看看这个塑料玩具到底是什么。 “我要过去!” 周影横跨一步,继续阻挡着他,依旧不说话。 马路焦急地敲着自己的头,这时一辆大货车从远处驶来,马路看着这辆明显超载的重量级大车,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当卡车驶到近前,马路趁周影没有防备,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车前;“碰”的一声,马路整个被卡车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跌的七零八落。 周影连忙过去查看,果然地上只剩下了塑料碎片,那个家伙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卡车司机叫喊着,从车上冲下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种东西扔到我车子前面!万一出车祸怎么办?哎呀,这里凹了一大块!你别走,说说怎么赔偿!” 周影伸指在他额上一点,这个司机顿时神情呆滞地转身回到了车里,老老实实地驾车离开了。周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十几辆摩托车往来穿梭地围着孙剑,不时有一辆冲过来,骑乘者高高扬起手中的武器,用力就往他打下来;孙剑左挡右撑,十分狼狈。就算他的身手再好,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挨打,心里深深后悔自己今天没有佩枪出来。那些混混见孙剑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倒也不急着收拾他,来来回回戏弄着,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一条铁链扫过,孙剑急忙低头,却没有防备到背后打来的一棍。棍子打在他背上,一声闷响,把他打得扑出好几步,险些撞上迎面递过来的匕首上。孙剑就这样在摩托车围起的圈子里跌跌撞撞,周围那些混混则不时地怪叫、欢呼,“打死他!”“打死他!”的声音不绝于耳。没出几分钟,孙剑“哎呀”一声,肩膀又挨了一下。 这样边躲闪边挨揍地持续了好久,当孙剑心里的怒火累积到快要爆发的地步时,对方的耐心也用尽了。那个带头的向其中一辆摩托车上的人努努嘴,那两个小子心领神会,举起了手上的棒球棍,准备对孙剑下毒手。 球棒伴着风声,狠狠地当头砸下来。孙剑早有准备,他迅速倒下,就地一滚;虽然在包围圈中空间狭小,但是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可是这么一来,孙剑正好滚到了一辆摩托车的轮子边,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闪躲了,不但那根紧跟着打下来的棒球棍难以招架,就连紧挨着的这辆摩托车踢过来的那只穿着大皮靴的脚,也都很难躲开。 但这次孙剑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大吼一声,向那只脚迎上去。他双手抱住那只脚用力一掀,脚的主人带着一声惊叫飞了出去,砸倒了另一辆摩托车。孙剑借势跳起来,一拳把车后座的那个人也打了下来,自己跨到了车上。 这一连串的抢车动作顺利完成,可是他却没办法再闪过身后砸来的那一棍了。虽然没有打中头上的要害,可是棒球棍在他的肩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孙剑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一阵剧痛,可是现在逃命要紧,他咬着牙,用几乎动不了的手臂发动了摩托车。 被孙剑抢了一辆车的混混们怎么甘心,立刻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上来。 孙剑本来想驾车逃走,只要能冲到人多的大路上,摆脱他们的机会就大得多。可是这条小道又窄又黑,孙剑浑身都是伤,手臂更是痛的握不住手把,而后面追上来的混混又不停的把车往他身上撞;孙剑终于在驶出了几百公尺后撞到了墙上,整个人摔了下来。那些混混们也纷纷弃车,不等孙剑再爬上车,已经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拳打脚踢。 如果没有受伤,孙剑对付这些混混还能应付一下,可是现在的他没有招架几下便被吞没在人群中,护着要害在地上翻滚。这时,那个赵老大手提棍棒、口叼烟卷地大步而来,其它混混立刻识趣地为他让开,把孙剑露在他面前。 “警察了不起,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赵老大把烟蒂吐在孙剑身上,边骂边一棍打下去。孙剑勉强用手护挡,痛得低叫了一声。 “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又是一棍。 “惹上老子,是你自己找死!” “警察不是很威风吗,拿那副嘴脸来让老子看看啊!” ………… 赵老大左一棍右一棍地打下来,孙剑伤痕累累,双手抱头,蜷在地上几乎不动了。赵老大却依旧不肯罢休,扔掉棍子,抬脚往孙剑一脚一脚地踩下去。孙剑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脚,用力拖倒;不等赵老大反应过来,他已经压到赵老大的身上,挥拳狠狠地打下来。赵老大发出一阵嚎叫,他的手下们急忙冲上来,企图拖开孙剑,抢救老大,但是孙剑像发了疯似地殴打对方,好几个人都拉不开。 “打死我了,快救命啊……你们这些白痴站着干什么!救命啊!别打了!救命……”赵老大在雨点般的拳头下大呼救命,他的一个小弟情急之下,竟然抓起棍棒,当头向孙剑打去。手起棍落,孙剑一下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眼看着血从他的头上淌了下来。 “打死人了……” “那个警察死了……” “死了……” 混混中立刻弥漫着恐慌,要不是赵老大还没有下命令,其中不少人早就想拔腿就跑了。鼻青脸肿的赵老大,还没从被孙剑暴打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冲过去踢打着孙剑,断了牙的嘴里透风撒气地乱骂。 “孙剑!你、你们把他怎么了!”一声尖叫传来。混混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看清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又放松下来。两个混混很嚣张地过去推着说:“不想挨打就滚到一边去!” 随着两声整齐划一的惨叫,那两个小混混双双飞了出去。其它的人还没等冲上去报复,在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之后,就都惨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马路急着冲向孙剑,眼前挡路的物体不论是人还是摩托车,一律抓起来远远的扔开,直到眼前只剩赵老大。赵老大步步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难道那个警察真的死了?这么快就变成鬼来找自己算帐了?马路再走近一步,他竟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马路根本不管他,急着把孙剑翻过来乱晃:“孙剑,孙剑!你还活着吗?” “唉……”过了一会儿,孙剑发出一声长叹,咬着牙睁开了眼。 “孙剑你怎么样?如果我早来一步就好了!你、你可别死……” “是老马啊……”孙剑终于认出了这个正在雪上加霜地摇晃自己的人,他想推开马路的手,但是头痛的厉害,只好把头倚靠在旁边的墙上,呻吟的说:“你想把我摇死……”他头上的血还在淌着,衣服都染了一大块。 马路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地帮孙剑按着头上的那道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他越来越慌乱,不住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死了吗?” 孙剑问:“你打电话叫一一九了吗?” “一一九?”马路不解地反问。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啊?”孙剑又是一阵头晕,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了。想到马路竟然到现在还没叫救护车,心里一阵发冷。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拨打一一九,但是手臂发抖,几次都不能正确地拨号,他心里着急,猛地想坐起来,但是牵动伤口一阵剧痛,竟昏了过去。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马路用手拍打着孙剑的脸。 一只手握住了马路的手腕,周影出现在他们身边,有些气愤地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他把孙剑抱起来想要救治,马路却扑了上来:“你想干什么!你对付我好了!放开孙剑!” “我要救他!”马路却怎么也不相信周影这个犯罪份子会救警察,开始和他争夺孙剑。在他们两个人的拉扯中,孙剑又醒了过来,低声问:“周影?” “嗯。” “那些打我的人别让他们跑了,还有送我去医院……你来了,太好了……”孙剑听到周影的声音,松了口气,再度陷入昏迷。 周影忙着用法术为他治疗,一抬头发现马路还站在那里发呆,便向他说:“别让那些人跑了,孙剑想抓他们……还有,我不知道你是来救孙剑的,对不起。” 马路本来正陷在周影和孙剑是好朋友的震惊中,听到周影说“孙剑要捉这些人”时,便马上扑上去采用自己最常用的方法阻止他们逃走——把他们通通打到骨折,自然想跑也跑不了了。等他干完这些,才想到周影似乎在跟自己道歉,当他想说点什么时,发现周影已经抱着孙剑开车走了,他失声叫:“你是肇事逃逸者,怎么可以开车上路!快把孙剑放下!”拔腿追了上去…… 孙剑在医院已经躺了五天,他觉得自己整个都快要僵硬了,可是只要一提起出院的事,女朋友就开始掉眼泪,只好一天天地住下来。今天周影来看他,可让他逮着了说话的对象,叽里呱啦地开始吹嘘起前几天的经历有多么惊险,自己有多么临危不乱、英勇不屈了。 周影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心里充满着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多心,拦住马路不放的话,孙剑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真没想到那个叫马路的妖怪,原来也是孙剑的朋友。 “对了,你来救我的时候有个交警也在吧?这个人真不够意思,我住院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我!”孙剑一边大嚼周影带来的水果,一边抱怨。 “大概他忙吧。”周影知道马路可真是忙得很,白天老老实实地站在路上,晚上就到处乱跑“维持交通秩序”。周影知道他天天追着自己,真的是为了看到自己撞死那个妖怪的事之后,真的吃了一惊。 “可是我撞的是个妖怪啊。” “是个妖怪?” “是啊,他不是人啊,你怎么能说我撞死人后逃逸呢?” “这……妖怪不是人,不受法律保护,撞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和撞死猫狗一样呢?”马路沉思了好久,认为周影撞死妖怪没有触犯法律,就从此不在出现在他面前。 周影想到这,不由得苦笑:自己思考了那么久马路总是可以快速重生的原因,可是那个原因竟然简单的可怜——不过是一条生产线做了四十多个身体,可是他们只生出一个灵魂罢了。 “……所以我就说我是不死之身嘛……喂,周影,你在发什么呆有没有听我说话?”孙剑拿着一颗梨子在周影面前挥舞着。 “我在听,在听……” “这么大的飞车集团被我一举破获了吧!谁还敢怀疑我是罪犯的同伙!”孙剑边吃边说,口沫横飞,“可恶的是那个夜间砸车魔竟然留下一张‘孙剑是无辜的,是我想陷害他’的纸条,就不再出来作案了!他这不是等于在我脸上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这就是想让我更被怀疑!我一定要抓到他,把他吊死……” 周影:“……” 留下了那张“等于在孙剑脸上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纸条后,那个深夜袭车魔居然在也没有出现过。半个月后,孙剑才顺利出院,这时,这件事已经成了警局里一件待查的案子——杀人越货的大案子还办不过来,这种没造成太大严重后果的事件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减轻后,警方也就不会放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只有被犯罪份子随意使用了名字的孙剑对此仍然耿耿于怀,每当没事,就会到原本经常出事的路段溜达,几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今天下班后闲来无事,孙剑又偷来同事的车钥匙,开着车来到了外环路。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塑料交警那里,有一个真的交警在工作着,心想多半是那个塑料大玩具又被恶意破坏了,于是凑过去,却见那个交警不仅在搬那塑料警察,而且连底座也往车上搬去,便一边过去帮忙,一边问:“老兄搬他干什么?” “唉,这个东西放在这里老损坏,我们队上决定以后在这里加个流动岗,把这东西收回去算了。” “啊?这么快就要退休了!”孙剑拍拍那个塑料警察,最近因为工作关系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看到这“半个”同行,心里总有些亲切,听到它就要这么“报废”了,心里倒有点舍不得,“那它以后会怎样?不会被卖给垃圾回收站吧?”孙剑设想着他可能的悲惨下场。 “这么贵的东西哪能啊,等东边那条新路修好了,就摆那儿去。”交警把东西全塞进车厢,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孙剑趴在车窗上,向塑料警察挥挥手说:“老兄,可以放长假了,羡慕你啊……” 说完,竟然似乎看到那个塑料警察对他挤挤眼。孙剑连忙揉揉眼再看,分明还是一个塑料玩具老实地躺在车厢里,他摇头,笑着整整衣服,开始在路上溜达起来…… 奇谈之三 相亲记 “爷爷,那我走了?”朱黑黄哭丧着脸,小声对祖父说。 背对着他的老头,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什么也没说。 朱黑黄又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祖父还是不回头地对他摆着手。朱黑黄终于下定决心往门外走去,走到门槛边时,回头又问说:“爷爷,那,那我真的走了?” 老爷子猛然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你要滚就快滚,再给我啰唆试试看!”朱黑黄吓得转身就逃,连看都没敢再多看这个他自幼长大的家一眼,几乎是抱着脑袋滚下了山坡。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去之后,老人抬起头来目送着他,眼中噙着泪水,自言自语:“孩子啊,我知道你对独自一个人到人类的城市里去很害怕,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你总得自己过生活吧?爷爷帮你安排了一门很好的亲事,那家的姑娘和你一样是半人半妖,你以后会幸福的,去吧,孩子,过你的生活去吧。” 端坐在窗前阳光里的周影,听到敲门声后站起来,却发现林睿和火儿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笑咪咪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去开门。“外面是火儿认识的人吗?”周影心里这么想着,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陌生男子,脚边放着几个大盒子,其中一个一面核对着一张纸一面问:“请问这里是周影先生家吗?我们是XX电脑公司的,把您订的电脑送来了。” “我订的电脑?”周影诧异地正要开口,林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同时还不忘对周影甜甜地说:“谢谢爸爸帮我买电脑。”趁着周影被“石化”之际,他喜孜孜地带着那两个人进屋去安装了。 火儿跟在他身后叫嚷着:“只许你叫这一次喔!看在你送我电脑的份上,就这一次喔!” 林睿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我才不希罕叫他呢!” 火儿虽然对别人这么亲密地叫周影十分不快,但是电脑的吸引力更大,他叫嚷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嘟嘟囔囔地跟了进去。 等到周影清醒过来,那两个电脑公司的员工已经结束安装工作,而他家的书房与卧室里也就多出了两部电脑,火儿与林睿正一人一台玩得高兴。那两个员工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填写签收单。周影决定等送他们出门之后再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对方出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给他,便静静地等着他掏钱。 “五万元……”周影看着那个数字,不禁喃喃地念了出来,这刚好是他开计程车两个月的收入,现在手里没有这么多钱啊。难道要找刘地借?周影急中生智:对,找刘地送钱来。还没等周影拿起电话,林睿已经举着一个皮包,跑过来塞在他手里:“爸爸,你的钱包。” 钱包里不多不少正好放了五万元。周影连忙拿出来付了帐,把对方送出门之后回过头来,见火儿正和林睿没完没了地吵闹着:“说过你只能叫一次!你居然多叫了一次!赔我!赔我!” “谁稀罕啊!我自己有妈妈呢!” “那也不行!我吃亏了!” “那回头你也叫我妈妈几声好了。” “那我不是更吃亏?” “林睿,这是怎么回事?”周影走过来把他们分开,火儿立刻跳上他的头顶,用脚爪撕扯:“影,你居然没有否认!赔我!赔我!”周影不明白他跟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而林睿则趁机说声再见,溜出门跑了。 “火儿,电脑是你买的吗?”周影打量着价值他两个月收入的两台电脑。 觉得自己吃了亏的火儿,不太高兴地回答:“狐狸打赌输给我的……” 周影觉得家里多两台电脑也没什么不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郁闷中的火儿却一直到晚上瑰儿回来才恢复心情。瑰儿看到电脑就欢呼起来:“哇,我早就想买电脑了!周影,是你买的吗?” 火儿马上向前邀功:“是我弄来的!我还特意要狐狸买两台!”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听到瑰儿说:“火儿,你真是太好了!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看着四周,朱黑黄觉得自己降落时可能选错了地方,因为这里四周都是各种废弃物,堆的像小山一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哪里像王叔叔口中的繁华热闹大都市?分明像个垃圾场嘛!”他嘴里不满的咕哝着。爬出那个大坑,看见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这满是垃圾的地方翻翻捡捡,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朱黑黄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垃圾堆里艰难地行进着,真恨不得马上飞走,心理对爷爷要求自己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在有人类的地方使用法术的事抱怨不已。 正在拾荒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陌生少年,纷纷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朱黑黄一身乡下打扮,给了控制这座垃圾场的“垃圾王”一种错觉,以为他也是靠捡垃圾维生的外地打工者。其中一个人摇晃着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朱黑黄问:“小子你新来的?知不知道这里的规距?你带了多少钱啊?在这里工作要收钱的,你知道吗?” 朱黑黄奇怪地问:“钱?什么钱?” “没有钱,在这个城市里连捡垃圾都不行,知道吗!”周围一些人也帮腔喝着:“没钱干什么都不行,想在这里工作,先和老大哥订个规矩出来吧。” “钱?”朱黑黄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真的没带多少钱,既然在这里钱这么重要的话……“你们把身上带的钱全交出来!”他指着眼前的人喊。等对方听懂了他的意思后,好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喝骂着扑了上来。 朱黑黄二话不说,展开拳脚迎战,按住那些人便是一顿痛打。那些人类哪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便被他打得满地翻滚。朱黑黄也不客气,上前一一搜身,拿走了他们所有的现金。不但那几个和他发生冲突的被他洗劫,就连其他那些远远躲开的无辜者也没逃过,被他抢走了所有金钱。看看手中那叠脏兮兮的钱,他皱皱鼻子,往刚才“打听”到的立新市市区方向跑去。 朱黑黄照着手上的地址一路找来,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付了车费之后才到达目的地。他在这栋楼前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手扯平衣服,整理发型,心脏紧张的怦怦直跳。上了楼后又在那家的门前徘徊了二十分钟,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之后,才上前按响了门铃。 “谁啊?”门铃声响过,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门被打开来,一位美艳的少妇出现在门口。她看到朱黑黄后,微微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找谁呀?” 朱黑黄一看到她便像被电击一样,两眼直盯着无法移动,心理各种念头翻腾着:这一定是她妈妈,长的好美啊,不愧是狐狸精。那么她一定也像岳母一样美丽迷人了?为什么岳父会说她长得不怎么样呢?不管这些了,反正我就要见到她了,我就要和这么美的姑娘结婚了。他越想越美,两眼直盯着未来的岳母,心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新娘,对方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见。直到少妇再三发问,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陪着笑说:“阿姨您好,我是朱黑黄,是来找王叔叔的。那件事……就是那件事,我想来订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往门内张望,希望可以看见梦寐以求的倩影。 “找我先生的……”少妇再一次上下打量朱黑黄一番,“那件事是什么事呀?他从没跟我提过什么。” “就是前些日子王叔叔去登山,遇上暴雨迷路又受了伤,我爷爷把他救到我们家中养伤。其间王叔叔说起他的妻子也不是人类,是狐狸……是狐仙,他的女儿跟我一样,是半人半妖,于是就……”尽管他有张厚脸皮,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讪讪地笑着等少妇自己明白过来。 少妇听到这里,目光跳动了一下,但是马上就恢复平静,热情地请朱黑黄进屋里:“原来是我家老王的恩人,快进来,快进来,我去帮你倒水。” 朱黑黄欢天喜地进了屋,他打量着这间宽敞整洁的房子,比起自己和爷爷在山里的住处,简直有天壤之别。屋里的种种电器、种种摆设,更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心里盘算着自己拥有这一切后要怎么住得过来啊? 少妇为他端来了茶和点心,看着朱黑黄狼吞虎咽的吃相,她关切地问:“黑黄——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不介意,不介意!朱黑黄摇头摇得嘴里的食物渣子都掉出来了)你这次来城里是有什么事?是来求学?旅行?还是购物?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朱黑黄顿时被嘴里的食物哽得说不出话来。他捶着胸,咳了好一阵才大声说:“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和童童妹妹的婚事啊!王叔叔他在家吗?他……”他的目光停在一张全家福上,声音顿时低下去,喃喃自语着:“这就是童童妹子……天仙似的人儿啊!天仙……王叔叔还说她不漂亮……我的童童妹子……”说着,竟然伸手想去拿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中,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个少女。母亲的血统给了她异样的美丽,父亲的血统给了她人类特有的活力,这两者相加,使她像是个发光体,眩惑了朱黑黄的双眼。 少妇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问:“婚事?什么婚事?我家童童才十五岁,说什么婚事。” “十五不小了,我们那里有十二、三就出嫁的姑娘呢。”朱黑黄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爷爷说了,让我成亲后就住在这里,那样您和王叔叔就不用和童童妹子分开了。你们也就不用担心她是不是太早出嫁了,不是吗?” 少妇嫣然笑说:“黑黄啊,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说谎的孩子,可是你王叔叔确实没对我说过这件事,你现在忽然上门来提亲,我实在没法答应你……这样吧,你叔叔现在出差去了外地,你能不能等下周他回来时再来?有一家之主在,我们才好给你答覆啊。” 朱黑黄有点不甘心地问:“王叔叔真的完全没有提过吗?” 少妇摇摇头。朱黑黄又拖延了一会儿,见少妇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只好极不情愿地对着王童童的照片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面少妇就抓起了电话,用凌厉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丈夫质询:“王有道,今天有个蜘蛛精找上门来,说是你要把女儿嫁给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当母亲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呀……别岔开话题,你现在不跟我说,等女儿放学回来,我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老婆,你听我解释,你别不管我啊,童童回来会跟我断绝父女关系的……” 朱黑黄从王家走出来,尽管有些沮丧,可是王童童出乎意料的美貌给他更多的期待。这么美的女孩,就算在那些擅长变化的妖怪中也不多见啊,现在就要带着大笔的嫁妆成为自己的妻子了,真像做梦一样。 朱黑黄带着种种的美好想像在街头闲晃,等天色暗下来之后,才想到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的问题。他原本以为只要来到城里,找到王家之后就与王童童成亲,并在王家住下来,将来继承王有道口中丰厚的家产,有了这一切,在城里过着舒服快活的日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想到会遇到意外挫折,朱黑黄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肯定不能回山里,爷爷若是听到自己相亲失败,铁定会大发雷霆,而且他也不愿就此放弃这桩婚事,不仅因为王童童美丽的身影让他心醉,王家的家业在他这个山中长大的少年眼中也是无比富足;只要把王童童娶到手,那一切就是他的了。要实现娶王童童的愿望,看来只有在城里住下等王叔叔回来。可是要住哪里?他四处环顾并思索着,现在天色已渐暗,自己身上又没有钱,要不要找个遮风的屋檐先杵一夜再说。 思考中的他,随意逛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第一个跳入眼帘的情景改变了他露宿街头的打算: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挟持着另外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逼对方把钱交出来:“快点拿来!哥儿们还要去上网呢!不是叫你带三百来吗?怎么才两百,你当打发叫化子啊!”说着,耳光便煽了下去,那个被抢的少年挣扎着反驳了句什么,招来了又一顿毒打。抢劫的两个少年丢下几句警告和下次带来的数目后,放走了对方,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一个旁观者的注意。 “喂!把钱交出来!”朱黑黄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少年按在墙上,谁想反抗,伸手就给一个耳光。当他把两个少年打服贴之后,朱黑黄从他们身上翻出了两百三十七元,看来他们抢来的钱就是他们大部分所有了。朱黑黄皱皱鼻子把钱收起来,学着少年们刚才的样子吩咐:“明天带五百来,一块也不能少!记住了!”说完,依样在他们身上踢几脚,放他们走了。 找到了容易的取钱方法让朱黑黄大为高兴,他兴致勃勃地洗劫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此时正好是附近一所学校的放学时间,路过的几乎全是少男少女;朱黑黄略一恐吓,加上几下拳脚,基本上都不会遇到什么抵抗。当朱黑黄正为自己口袋里逐渐增多的钱币高兴时,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他——如果他知道苏绿茵此时的神情,也许不会因为抢来的金钱那么兴奋了。 朱黑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抢了多少人,只知道当他终于厌倦之后,所有口袋都已经塞满了钱。对于自己这么快就找到在城市赚钱的方法,他很为自己骄傲。既然有了钱,他开始打算下一步去干什么。对了,上网,刚才在好几个少年少女口中听到的词。既然城里的孩子有权享受,自己也应该见识一下才对。朱黑黄这么想着,正好看到一块XX网咖“宽频上网,冷气开放”的招牌,便走了进去。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他前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周影一如往常地坐在窗前阳光下修炼,身外的一切声响他都置若罔闻。当刘地哼着歌晃进屋里来喊饿时,周影才睁开眼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去煮饭。” “什么?你做饭?”刘地怪声怪气地叫,“瑰儿呢?瑰儿为什么不在家?她干什么去了?” 周影不解地问:“瑰儿在家,哪儿也没去啊。” 刘地嘻皮笑脸地凑过来,攀着周影的肩头问:“你们吵架了?嘿嘿嘿嘿,你这家伙还真不解风情到极点了。我看还是我去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吧!” 周影据实以报:“我们没吵架。” 刘地收敛了几分嘻皮笑脸问:“她生病了吗?不严重吧?” “没有啊。”周影被他问得莫名奇妙,今天刘地怎么这么关心瑰儿,一会儿问她在不在家,一会儿又问她有没生病,他指著书房说:“她在那里,你有事自己去找她吧。” “瑰儿在家,又没有生病、也没和你吵架,为什么是你做饭?难道是火儿惹她生气了,她要让火儿忆苦思甜?” “火儿和瑰儿……”周影刚说了几个字,书房门豁地打开,只见瑰儿大步冲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本又厚又大的字典,气势汹汹地一掌推开卧室门扑了进去,嘴里叫着:“火儿,你居然敢跟我PK!”然后举起手中的字典,往房里正在电脑前上网的火儿拍了下去。火儿挨了这么一下,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敢和我抢装备,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瑰儿又气又急地叫:“把我的战甲还给我!把我的武器还给我!” “爆出来的就是我的了,哈哈哈……”火儿张狂地大笑。 瑰儿围着他团团转,她的那点力气对火儿根本毫无作用,火儿压根儿不理她的抗议,自己又趴到电脑萤幕上去了。瑰儿白白叫嚷了一气,自己也无奈地回了书房。刘地这时才看见书房里也有一台电脑,萤幕上显示的网路游戏和火儿玩的正是同一款。瑰儿从走出书房门到再次投入游戏中,自始至终都没瞄刘地一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来了。 刘地摸着下巴问:“这是怎么了?” “林睿买了两台电脑来送给火儿和瑰儿之后就这样了。”周影有时候也会用网路看新闻,也认为人类的这项发明很方便,但他还是不明白整天对着它有什么意思。 “哦,迷上游戏了啊。”刘地恍然大悟。他丢下周影往屋里走去,凑到瑰儿身后问:“玩什么游戏?哦,我也在玩这个,你的ID是什么啊?我在里面叫情狼,可是七十多级的道士哦。” 接下来周影看到了令他都目瞪口呆的一幕:瑰儿丢下电脑,对她一向视之为麻烦的刘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双手紧紧抓着刘地的手臂摇晃着叫:“给我一套好的装备,带我练功,给我钱,帮我PK!” 刘地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用鼻子“嗯”了一声。 这时火儿也从屋里伸出头来,半信半疑地问:“谁有七十多级?里面级别最高的也才七十六级呢。” “什么?才陪女朋友两天没上,已经有人超过我一级了?”刘地摸摸头,脸上却没.有遗憾,反而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真有七十五级?” “哼!”刘地鼻孔朝天,用下巴对火儿说话。 火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刘地。周影不由得紧张起来,通常刘地用这种态度说话时,接下来就是他与火儿之间的战争了。不知道这次他们会破坏什么?电视机?沙发?家具?还是电脑?但是更令他意外的事发生了,火儿居然没有扑向刘地,反而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好装备啊?” “哼哼哼……”刘地发出了一连串奸笑,“这个游戏上的九件神器,有五件在我手上,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瑰儿的眼发出火花,紧紧握着刘地的手:“给我一件,给我一件!” “给我!把最好的给我!”火儿也凑上去抓着刘地的头发叫嚷。 “哎呀,肚子饿了,真不想吃周影煮的猪食啊……”刘地伸着懒腰,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神情。 瑰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热切的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 “喔,随便来十几道菜就行。” “好好,我马上去做。”瑰儿答应着,跑进厨房去了。 火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刘地,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就那么抱着翅膀坐在电脑上。刘地拍了他的头一下:“不用打鬼主意了,干脆让你看看我的装备好了。” 他在电脑前摆弄了一会儿,火儿忽然大叫一声,从电脑顶上翻下去,双翅拉着电脑萤幕,把自己贴在上面:“在你这里,传说中的神兵啊……难怪从来没人见过谁使用它。你是个道士,拿着我们剑客的武器干什么?快把它给我!” “哈哈哈哈,你才几级,给你,你用得了吗!”刘地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对火儿说。 “我都二十九级了,比瑰儿和狐狸都厉害!” “那我多少级啊?”刘地翘着二郎腿悠然地问,火儿顿时哑口无言。看着萤幕上刘地那刺眼的级别、令人流口水的装备,他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上去乱抓乱啄:“把你的帐号和密码交出来,这个人物归我了!给我交出来!交出来!” 刘地奋力挣扎,并大喊:“你想以后一上线就跟我PK吗?想的话就来抢啊!”他的威胁让火儿马上松开了他。周影大张着嘴:刘地和火儿的争斗居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这也太惊人了,他事先完全没想到,手里端着的一盆想要用来救火的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 火儿绕着刘地飞了一圈又一圈,对他来说,奈何不了这只狗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他在屋子里乱飞乱撞,怎么也想不出可以令刘地妥协的方法,最后索性飞到了周影怀中,撒起娇来:“影,我想要他的帐号!”周影是那种从来不拒绝孩子无理要求的父亲,他略一思索便报出了刘地的银行帐号。火儿对这个平常随时都存有几十万的帐号毫无兴趣,继续大叫大嚷:“我不要这个!我要另一个!” “他其他的现金和财物通常都放在地底下,没有别的帐号了。”周影对刘地的家当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火儿使劲地在周影的怀中打滚。 刘地“哼哼”地冷笑起来:“别以为周影什么都知道,我可没对他说过我网路上的帐号。” “影,我要他的帐号!你去给我问出来!”火儿的吵闹开始升级。而周影刚好是个孩子想吃人他都会马上去杀的父亲,他用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准备问出他的帐号后马上告诉火儿。 刘地晃着椅子,摇着一只手指:“你不用看我,朋友之间也应该有隐私权的。” “只是个帐号而已,你告诉火儿,我以后还你钱。” “你怎么可以这样溺爱孩子?这种教育方式是错误的,会给孩子带来负面的影响,会让他变成小皇帝,会……” “不用你来教影怎么教育我!”火儿愤怒地大叫。自己一直都是这样长大的,不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看刘地自己那样,还想教育别人!火儿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家教不好——因为这基本上是被公认的事情。他怒视着刘地,耐心很快就要被扑上去的欲望消磨光了。 “火儿,你怎么下线了!”——周影家的大门属于装饰品,经常来这里的客人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林睿大吆小喝地从窗子里爬了上来,抓住火儿就摇晃:“你说好帮我PK的,居然自己下线了!我的等级!我的装备!我的……”他正喊叫着,一只手指却不停地对他的肩膀戳戳点点起来,“干什么?周影,我和火儿的事你少管!”——这种父亲真是的,儿子有什么事他都跑出来。那只手还在继续点他,林睿愤怒地抬头:“周影……咦,刘地,你什么时候来的?” “凭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神采出众的形象,你居然看见周影没看见我!”刘地在林睿头上狠敲。不等林睿的忿怒爆发出来,他又扭着林睿的脖子把他推向电脑。 “哇,哇,哇!”林睿和火儿当时的动作差不多,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电脑萤幕上,“这么高的等级!这么好的装备!还有神器,我们法师用的神器……这是谁的帐号?这是谁的?” 刘地再次把鼻子翘高,哼哼着说:“你看这个屋里,谁像是能有这本事的人啊?” 看着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林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帐号是他的了。只见林睿的脸孔在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从厌烦不屑迅速转化为甜甜的笑容:“不愧是刘叔叔,也只有您有这样的实力了吧。” “哈哈哈哈,还是小睿有眼光。”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跟刘叔叔您认识久了,稍稍学得一点皮毛嘛。” “……” 听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的肉麻话,不但火儿受不了地用翅膀捂着头,就连周影都皱起了眉头,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离奇事太多了。 直到瑰儿端出晚饭,刘地和林睿的互相恭维才算告一段落。吃喝间由于对瑰儿的手艺和林睿的“乖巧”感到满意,刘地答应到带他们三个练功,将来等级高了就送他们装备。于是饭局结束,林睿、火儿、瑰儿立刻不见了踪影,刘地也慢悠悠地晃出了门去。 周影看着一桌子的菜汤剩饭正在发呆,这时瑰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头:“我们忙着呢,今天就麻烦你收拾桌子、洗碗了。”说完,就关上房门。不一会儿,游戏的音效从书房、卧室里传了出来。 夜幕降临,当万家灯火逐渐点亮这城市后,周影家中依旧响着电脑萤幕上传来的格斗、呼叫、法术、爆炸等声音;而在城市中的另一个家庭中,充斥在屋子里的,却是夫妻吵闹、孩子尖叫的声音。 “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你是怎么做人家父亲的!竟然为了自己保命耽误女儿的终身!我真是看错你了!”一向温柔的家庭主妇,难得地表现出愤怒。她的丈夫自知理亏,小声辩解:“我也不是只顾自己不为童童着想,朱家那个孩子真的不错,心地善良,忠厚老实,而且和童童一样是个半……” “够了!”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一直没有介入父母的争执中,只是嘟着嘴坐在那里的王童童忽然大喝一声,跳起来对父亲发威:“什么像我一样?什么也是半个?半个什么?你说明白啊!” 做父亲的毫无尊严地讨好着女儿:“没什么,童童知道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学校里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再帮我找一点来对不对?什么未婚夫,我不要!我讨厌男生!我、我一辈子也不嫁人!”她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哭起来:“妈,你看爸爸,他怎么这样……呜呜呜,我不嫁人,我不要未婚夫……” 母亲拥着女儿好声安慰,用眼角冷冷看着那个不称职的父亲,直到他缩在沙发一角。见他也不是没有悔悟之意,少妇终于说话:“自己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王有道先生,事业有成的商业人士,酒色财气样样不沾,唯独爱好登山,如有一个月以上不到山上走走,浑身都会不自在。可是他的登山运却很奇怪,别人登山遇到美景,遇到恶劣天气,遇到危险甚至山难,他却擅长在山里遇到妖怪。小学时在山里迷路,救他的是妖怪;中学时露营,差点被妖怪吃掉;上了大学在山上遇到志同道合喜欢登山的女朋友,结了婚才知道居然也是妖怪。 做了妖怪女婿的王有道,自此更加热爱大山——因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有老婆在旁边保驾护航。直到女儿童童出生,妻子苏绿茵才为了在家里照顾孩子,不再跟他出游。王有道自从有了妖怪妻子之后,妖怪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神秘感,现在的他,即使在山里遇到妖怪,不但不怕,反而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攀交情。如此一来,那些想对他不利的妖怪摸不清他的底细,反倒是提高了他的安全指数。 前些日子,王有道又去登山,这次的经历可以说是他登山经验中最糟的一次:不但遇到了极恶劣的天气,而且在和队友们失散后摔断了腿;想向老婆求救,结果发现手机没信号,而苏绿茵给的符咒又放在内衣的口袋里,出门前换下来了…… 王有道真是欲哭无泪,躺在湿淋淋的泥地上,盼望着老婆洗衣服时能发现自己忘掉的东西。就在天空再一次聚集起乌云,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暴雨清洗一次时,有个小老头溜溜达达地从附近的山崖上走下来——看到他沿着笔直的山壁、头部与地面平行的走法,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人类,更何况是见妖甚多的王有道。 “老人家,老人家,帮帮忙……救救我……”王有道刻意装得更虚弱来博取同情。 老人发现他之后,就从崖壁上一荡,稳稳地落在了王有道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王有道一番,摸着胡子问:“小伙子,你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啊?” “我是来山里旅游的,不小心和同伴失散又受了伤,躺在这里大半天了。您知道吗,我的老婆也是妖怪,所以看到您,我真是倍感亲切啊,遇到像您这么慈祥的人,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呜呜,本来以为自己要在这山里喂野兽了……恩人啊,亲人啊,我总算盼到您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假哭打动了老人,总之他如愿以偿的被老人救回了家中。 在老人家养伤的这段时间,王有道知道了老人的家事:老人是蜘蛛精(王有道:这种干瘪老头子也是蜘蛛精?简直是给对蜘蛛精的印象停留在 href='2202/im'>《西游记》那些蜘蛛精们身上的人致命的打击啊!),和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他的这个孙子有一半人类血统,因为当年老人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隐瞒了身分跟她结婚生子。谁知道孩子出生后,竟然会在睡觉时吐丝把自己包裹起来取暖。这个现象让那位母亲又惊又急,直到孩子的父亲承认了实情,她才明白自己的婚姻竟是建立在一场骗局上。这个女人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最后竟然选择了扔下孩子和丈夫一走了之。他的丈夫爱妻极深,也把孩子扔给老父亲,自己天涯海角地去追妻子去了,这么多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人说到这些就耿耿于怀,他不认为儿子骗婚有什么错,却把那女人——他是不肯称那女人做儿媳妇的——的抛夫弃子夸大了一百倍。其实从王有道的角度去看,那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精神错乱已经不错了。自己刚知道妻子是狐狸精时,也差点进了精神病院呢。老人并不能理解人类对妖怪打骨髓里的恐惧,认定了人类女子都是水性杨花、没心没肝的。他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孙子虽然有一半人类血统,但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人类有什么瓜葛了。 老人自从孙子蹒跚学步开始,就在认识的妖怪家族中为孙子寻找结婚对象。谁知道大部分妖怪们都瞧不起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孩子,就算有不在乎的,听到他父母那种不负责任的行径,也害怕孩子会遗传到父母的毛病,都婉拒了老人的提亲。老人原本不想救王有道,直到听见他说自己的妻子也是妖怪时才动了念头。他打听出王有道夫妇有个女儿后,便拐着弯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老人的孙子朱黑黄相貌英俊,性格也很乖巧,王有道一想到自己那个同样是半妖的女儿就忍不住叹气。那个孩子不但性格叛逆,还有暴力倾向,动手永远比动口快,连自己这个做爸爸的都没少挨过她的打。她这个样子,将来还嫁的出去吗?就算嫁的出去,会不会落个打死亲夫的下场?如果女婿是人类,这样的设想很有可能变成现实,不如让她嫁个“同类”……王有道辞别老人那天,被老人用珍藏的好酒灌的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好在他还保有最后的理智,在婚约后面加上一句保证,朱黑黄必须自己去得到王童童的认可。 朱黑黄自认相貌英俊、脾气也不错,平时山里面的妖怪姑娘们顶着长辈的压力仍对他暗送秋波的可也不少。他根本不认为那个脾气不好、模样也不怎么样的女孩——脾气是王有道压缩后的,模样则是王有道谦虚后的产物——会看不上他,他满脑子想的就是王有道口中所说的城市生活有多么舒适、多么繁华。而且只要娶到那个女孩,这一切不就都手到擒来了吗?所以不顾祖父在旁边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迳自就答应了王有道的要求。 听王有道交代完事情的始末,母女俩人的脸色更加阴沉。 苏绿茵冷冰冰地问:“你很想跟那家趁人之危逼婚的蜘蛛精结亲吗?我给你出个主意——我现在就带女儿回娘家去,你另外找个听话温柔的好妻子,赶快生个女儿,到时候你想把她嫁给谁,都没人敢管你,如何啊?” 王有道知道惹妻子生气的后果有多严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虽然……可是,那个孩子还不错,你倒是让女儿看看再说啊。” “还看什么?”苏绿茵说,“我亲眼看见她从咱们家出去就在街上抢劫,还专门捡老弱妇孺来抢。这样的孩子真是好人品啊!哼哼。” 王有道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我在他家时,那个孩子挺好的啊。” “人家要骗你的女儿,自然要摆出个好人的样子给你看!”王童童怒气冲冲地把桌子上的水果往父亲身上砸,“哪里有你这样的父亲!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把未成年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渣!我要告诉姥姥,我要告诉奶奶,我要……” 面对怒发冲冠的女儿,王有道一边躲避着她扔来的各种物品,一边向妻子求救。可是同样愤怒的妻子不但不肯伸出援手,反而把他独自丢在女儿的怒火中,自己回到卧室去关上了门。 “童童,乖女儿,你听爸爸解释啊……爸爸没想到那个孩子是这样的人品啊……我要是知道……哎呀,你真打到我了……” 火儿最近几天心情极为不佳,毕竟对他而言,处于弱小挨打的局面实在是罕见至极。自从周影把他从蛋里孵出来至今,能和他打成平手的对手并不多见。可是现在,在虚拟的网路上,他却被人追着打得狼狈逃窜、束手无策。 在火儿面前的萤幕上,“火临天下”正被“流云遮日”恶意PK。火儿翅膀与脚爪并用,奋力地敲击着滑鼠与键盘,操纵着人物在地图上闪躲,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就兵来到。最近这几天他已经被这个家伙打了无数次,而且都是毫无缘由的攻击。对于这种不由分说欺负人的行为,火儿平时是很喜欢的,不过那是在由他担任欺负者角色的情况下,他可不喜欢随意被打。更令人生气的是,对方是个五十多级的弓箭手,与三十级的火儿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火儿既无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除了闪躲与求助之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一会儿,“大智不愚”和“山中少女”双双赶到,不过因为他们的等级比火儿还低,在这个实力代表一切的游戏中,面对高手同样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搅乱对方的攻击,给火儿争取喘口气补血的机会而已。 当他们三个身上带的药品几乎用完时,等待已久的救星终于出现了。只见这位救星前面驱使着凶悍的宠物,后面紧跟着三、四个女性玩家,大摇大摆地来到火临天下面前一站;情狼“大侠”来到后,大喝一声:“喂,小子,看看我的等级!”然后摆个潇洒的姿势,估计对方看清楚了自己的光辉形象之后,才用一连串的法术砸了过去。 对方也没那么简单,他不但没有害怕地逃走,反而倚仗着自己的高敏捷度向情狼冲去,大概想跟这个道士同归于尽吧。情狼就这么大咧咧地站着,等他靠近后,才猛然施展开了近身攻击,一边还在张狂的大笑:“你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吧!哈哈哈,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来头,下次你就不敢这么狂妄了!哈哈哈……”在他一连串“哈哈哈哈”中,流云遮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地上留下几件装备和几枚金币,情狼把它们捡起来,分派给跟着他的女玩家们,引来了一堆欢呼和赞美声。 火儿闷着气站在旁边,越想越不甘心,冲过去赶开那些女人,对情狼大喊:“快带我去升级!我要报复!我要报仇!” “凭你这等级,三、五个月之内别想了。不如叫我几声叔叔,我来做你的保镖吧。” “把你的帐号交出来!交出来!”即使在游戏里,火儿也无法忍受别人比自己厉害,任人欺负的感觉太糟糕了。 “火儿啊,”情狼大模大样地教训他,“实力呢,是要靠自己去获取的。世界上没有一蹴即成的好事,要脚踏实地,要扎扎实实,要一步一脚印,那种生下来就比别人厉害的小家伙不是真厉害,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本事是练出来的,努力再努力才会有收获。明白吗?来,咱们练功去。” 说完,情狼丢下目瞪口呆的火儿,招呼着那一大帮女玩家扬长而去,频道上还一再回荡着他打出的“哈哈哈”字样,可见得可以把火儿教训得哑口无言让他多么得意。 “……”朱黑黄看着控制的人物出现在重生点,气得狠狠砸了几下键盘。 他学会使用电脑之后,第一时间便喜欢上了线上游戏。虽然玩得高兴,可惜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又不太会做人处事,在游戏里面自然处处碰壁、处处被欺负。后来遇见一个叫“火临天下”的家伙,更因为他说了几句风凉话,便打得他回了重生点。跌跌撞撞受了不少气后,朱黑黄忍不下去了,刚好在他上网的网咖中有个人拥有一个五十多级的人物,号称这个网咖第一。朱黑黄趁那人上线时躲在他身后,看了他的帐号和密码,便用这个偷来的人物上线去找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报复。这一次因为人物级别颇高,在他大展拳脚之下,果然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心中大为过瘾,终于在游戏中找到了纵横天下的感觉。没想到最后找上“火临天下”,眼看就要把他收拾掉时,对方竟然找出了更厉害的人物。朱黑黄看着自己的角色资料时,心里堆满了气:练这个帐号的家伙还敢号称这个人物打遍天下无敌手,还不是一样被人送回重生点,吹牛不打草稿的骗子。 流云蔽日气呼呼地走出城,寻思去哪里练级——那个火临天下他暂时是不敢去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等级再弄几件好装备,将来才好去报仇。他正琢磨着,几个人影把他围在中间:“你这小子竟敢抢我们兄弟的帐号!把帐号交出来,不然把你砍回零级!”这些人物显示着与流云蔽日相同的公会,看来是流云蔽日的朋友。 一个只有五级的新人冲在前面吼:“把我的帐号还来!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强盗!”这个人就是流云蔽日原来的主人。他辛辛苦苦练的人物,联带几件极品装备突然被人偷走,心里的恼火可想而知。今天带了几个朋友来讨公道,如果帐号要不回来,即使要把这个自己辛苦练起来的人物杀回十级,也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偷。 几十个人把流云蔽日围住,同时公共频道也在一遍一遍地传着:“我xx帮副帮主流云蔽日的帐号已被盗,从此他的所作所为与我们xx帮再无关联,xx帮愿支付一百金币给提供他座标的人,我帮发誓要把他杀回十级。” 朱黑黄怎么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化作白光回到了重生点。 朱黑黄再次愤怒地砸着键盘:“可恨的东西,竟然都来欺负我!”——他却不去想想,本来就是他盗别人的帐号在先。他在这里一而再地拿电脑出气,那边的网咖老板看不下了,走过来敲敲桌子:“喂,弄坏了是要赔的!”朱黑黄正有气没处发,腾地便站起来,网咖老板看到萤幕上他那个站在重生点上的人物就明白了一切,笑着问:“被人PK了吧?现在等级是多少啊?”朱黑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要打,拳头却被老板的下一句话给阻止了:“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得到个高等级的帐号?想不想在游戏里所向披靡?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手头有几个等级很高的帐号,各种职业都有,也有各种神器,你要的话我给你打九折,怎么样?”原来这个网咖老板雇人专门二十四小时练这款时下最流行的线上游戏,然后把里面的金钱、装备、道具甚至帐号以现金卖给那些玩家。他观察朱黑黄好一阵子了,见他在游戏里受了挫折,便算准时机上前推销。 朱黑黄眼睛一亮:“你有哪些职业?” “战士、弓箭手、道士、法师……都有六十级以上,不带装备七千一个帐号,装备另外算钱。” 朱黑黄估算一下自己身上的钱——这几天他除了上网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劫,所以手里已经有了不少钱,把老板刚才说的帐号都买下来还有剩。于是他把钱掏出来往老板手上一放:“六十级的我每种职业要一个,另外再给我几件好装备。” “肥羊啊……”老板在心里欢呼一声,把朱黑黄带到柜台里面,打开电脑让他自己挑选。 火临天下独自在重复无聊的打怪活动,打掉一只怪物,得到XX点经验,再杀掉一只怪物,又得到XX点经验……在不喜欢网路游戏的人(比如说周影)看来,这实在是十分无聊的举动,可是游戏中的人却玩得趣味十足。 “还差百分之七十就可以升级,再升两级就可以去学新技能……”火儿边敲滑鼠边自言自语。他要努力把等级练高,那样就不用老是看那只死狗的脸色了。他要成为第一高手,然后就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了。 火临天下杀掉眼前最后一只怪物,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树林那边的怪物重生出来了没有,一个火球毫无预警地砸在他身上,使他损失了两百多的血。他抬头察看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法师又砸来了一个火球。 “你打我干什么?”火临天下刚提出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对方就接着施展了一连串更猛烈的火球术、爆焰术——在现实中大名鼎鼎的纵火狂火儿,在网路游戏里竟然被人用火球打回了重生点。 “气死我了!”随着火儿的狂吼,一股火浪从卧室里破门而出,把客厅里的所有物品以及正在修练的周影一起熏得焦黑。 周影慌忙跳起来,冲进卧室:“火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影……”火儿委屈地扑过来,“我被欺负了!那个浑蛋竟然敢欺负我!” 看着在怀里撒娇耍赖的火儿,周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打从孵出蛋壳就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偶尔遇到和他实力相仿的对手,人家的境界当然也就高到了不屑于和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只有在开始上网玩游戏之后,火儿才受到了平生最多的挫折。看到他被气得乱蹦乱跳的样子,周影真想劝他别玩算了,为了玩个游戏受气值得吗?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火儿大声宣布着自己的决心。周影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出窗子去找他的报复对象了,谁知火儿却回到电脑前继续他的游戏。 “火儿别玩了,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这是火儿开始玩游戏后,周影第二担心的问题,原本动不动就喊饿的他,居然经常忘记吃饭,只要周影不叫他吃,他就一直对着电脑不动。 “火儿吃点饭吧?” 火儿不耐烦地挥着翅膀:“待会儿再说,我要加紧练功,将来还要报仇呢!” 周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操纵人物,半天不得要领,便叹口气出去了。 朱黑黄轮流使用好几个人物,用这些等级高又装备着好道具的角色去报复以前那些仇人的感觉好极了。他大展雄风,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一一送去复活,特别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把他砍回十级的xx工会成员,他是见一个杀一个,连新人也不放过。朱黑黄得意地哼着歌,又是一道白光,眼前的对手也被他顺利解决。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游戏,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感觉果然痛快。 一个人物从不远处一晃而过,朱黑黄眼尖地看到他的名字“火临天下”。记得这个也是自己的仇人,不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了?朱黑黄摇摇头,他这几天杀的人太多,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干脆从现在开始再杀一次,直到把他们全部杀回十级好了。朱黑黄这么想着,往火临天下的方向跟了上去。 火临天下消灭一只怪物后,地上留下了几枚金币与一把不错的剑,他正准备捡起来,旁边突然冲过另一名剑士,对他当头就是一剑。火临天下以为是抢装备的人,赶忙向旁边一闪,举剑还击,这时他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个六十多级的剑客。这么高等级的人为什么来这里打低级怪物,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火临天下这么想着,决定惹不起躲得起,干脆把地上的东西让给对方,自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剑客看都不看地上的装备和钱,继续又扑向火临天下。 “你要干什么?” “哈哈哈,我要把你砍回十级!”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哈哈哈,你永远别想认得我,因为下次砍你的会是法师,再下次会是弓箭手,再再下次会是道士……哈哈哈,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原来上次那法师也是你!你到底是谁?” “哼哼,你还记得网中人吗?哈哈哈,你杀我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回来报复吧!” “网中人?”火临天下依稀记得有个和山中少女抢怪,并且说话不三不四的玩家网中人,当时被山中少女紧急召来的火临天下,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只有十七级的家伙送回了重生点。弄清楚对方PK自己的原因也没什么用处,火临天下见对方连续攻击过来,转身便逃。而这时,平时充当救火队的情狼根本不在线上,“关键时刻不能指望的家伙!”火临天下一边诅咒着情狼,一边狂用补血药瓶。 朱黑黄并不急于解决火临天下,对他来说,猫戏老鼠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是这个游戏提藏书网供的乐趣的一部份。他更喜欢火临天下的红人状态,那就意味着一但死亡,对方将会掉落大量的装备与金钱。那个网咖老板说过,就像可以从他那边买装备一样,朱黑黄也可以把用不到的装备卖给他。记得这个火临天下有个七十级的朋友,身上有几件小极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有很多玩家从正在一个追一个逃的火临天下与朱黑黄身边经过,不过两个红人在PK,大部分人并不想蹚这场浑水。火临天下一边诅咒大家没有正义感,一边喝掉最后一瓶药水时,却忽然有个玩家跳到了他面前,帮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这个叫坐山虎的战士只有五十九级,比起朱黑黄的人物还差好几级,却一副不把朱黑黄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最讨厌欺负弱者的人!(虽然他也算帮了大忙,可这句话让火临天下听了不痛快,谁是弱者啊!)今天是我第四次看你随意PK、随意杀人了,我看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欺负人不是那么有趣的事。” 又是一个自以为大侠的人!这样的人这几天朱黑黄遇见好几个了,他真想让这个坐山虎知道在他之前的每一个“大侠”的下场:“才五十九级就敢管我的闲事!”朱黑黄凭着这几天的常胜纪录,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坐山虎打出了“哼哼哼”一连串冷笑:“以为等级高就了不起?我可是从一级开始就越级打怪的,我看你的脑子也比那些怪物NPC聪明不了多少吧?”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朱黑黄结束了战前的对话,向对方扑去。 事实证明坐山虎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等级虽然比不上朱黑黄的人物,但是他对人物的运用灵活巧妙,熟练地把各种招数结合,使他的攻击显的更加有力并有效,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与他相反的是,朱黑黄平时老是轮流使用好几种职业的人物,他对每种职业都了解,却每种不精通。平时仗着自己的等级高欺负人没什么大问题,碰上PK三大高手之一的坐山虎,他原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在朱黑黄发觉不好时,不甘心地打出的“你给我等着瞧!”的字眼还没消失前,坐山虎已经三两下就把他收拾掉了。他拾起朱黑黄掉落的物品看看:“这把剑不错,可惜我有更好的了。给你吧,五十级就可以装备。”他自己留下了金币和一个戒指,把一只不错的剑给了火临天下。 “你要给我?”好武器不容易弄到手,火临天下纠缠情狼好久才拿到的剑都比这个差得远,坐山虎怎么会舍得送人?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用不到的东西不如送人,我才不会拿去卖钱呢。何况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刚才那个笨蛋吧!哈哈哈。” 火临天下顿时对大方豪爽的坐山虎产生了好感,同时也大方原谅他刚才说错话的事。 “走,我带你去练功,等你等级高了,自己去收拾那个家伙。” “好,咱们走。” 网咖里的朱黑黄对着重回重生点的人物,气得再次重砸键盘。 不过这里不是先前那家网咖,这里的老板不但没有上前兜售可以帮助他的东西,反而叫一个店员上前跟他索取弄坏键盘的赔偿。朱黑黄两拳就把那个店员和网咖老板双双打成“猫熊”,然后上网费都没付便走出门去。居然会被比自己低等的家伙打败,他心里火极了,在购买了好几个帐号和一大堆装备之后,正好他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看着街上神色匆匆的人们,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去弄钱吧!顺便在现实世界里出出闷气。 放学后,王童童背著书包,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身边左右全是她的同学,不过她一个也不想理睬。对其中两个腆着脸贴上来的男生,她干脆每人给了他们重重一脚。几个搂肩搭背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从她们身边飘过来的字眼当中,王童童知道那些“麻雀”正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正是自己。 “烦死了!”王童童重重甩着头。 王童童从十岁左右就知道了自己半妖的血统,不过当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认为自己除了可以使用几个天生的法术——比如隔空取物和让水变开什么的,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外,没有什么像妖怪的地方,连她无比羡慕的、母亲的那条松软毛绒火红美丽的大尾巴都长不出来。她一直安于自己的半妖身分,甚至梦想着等自己长大以后,会长成一个真正美丽、聪明、强大、有漂亮尾巴的妖狐。可是当她上了初中以后,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随着王童童渐渐长大,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少女,她从母亲那边遗传来的美丽开始蓬勃地展现,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地呆上一会儿;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她上初中以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收到的东西,上学前、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必经的路上,甚至还曾有一个年轻男老师信誓旦旦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王童童的母亲那样美丽,她也一向以自己长得像母亲而自豪。本来还以为只要是狐狸精的后代都这样,所以为了漂亮,再多的骚扰也咬着牙忍了;谁知母亲偶然说起来她才知道,其实半妖血统的小孩很少有继承这种天生媚惑本性的,王童童的情况可以说是万中无一,而且除非随着她年龄渐长、法力渐增、自己学会隐藏,否则就连法力高强的母亲也没什么好办法帮她。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最倒霉!想到这一点,王童童就气不过。 而且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最无辜也受到最多骚扰的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学生也因种种原因而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近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在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急躁火爆的恶婆娘,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写情书给她的男生,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痛打。 她的脾气使得她和同学们越来越疏远,和同学们越疏远,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火爆,特别是对那些胆敢当面表达爱慕的男人,她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动手。今天她一路上已经打了三个同学、两个高中学长和一个老师,才把回家的路途走了一半。为了避免路上种种麻烦,王童童每天回家都会选择不同的路线,今天她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救命啊!救命!”惊恐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王童童皱皱眉:“真麻烦!” 走到那里都会碰上麻烦事,王童童对自己的运气感到十分生气,可是听到呼救的是女人的声音,她还是悄悄靠了过去。被抢劫者逼在墙角的是两个女生,王童童认得她们是自己学校高中部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什么校花,当然那是在王童童入校以前的事,所以这位前校花和她一帮姐妹见到王童童就像有仇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她冷嘲热讽。对于这样的受害者,王童童选择了先抱着手臂看热闹,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上前帮忙。 那个正在抢劫的少年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只看外表,宛如电影里的偶像明星,可惜那一脸狰狞的笑意却使他的魅力荡然无存,也使眼前的两个女孩全然没有平时见到帅哥的激动,反而害怕得大声呼救。 “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王童童对异性极度厌恶,越是出色的异性越讨厌——因为条件不好的男生即使喜欢王童童,也会因为自卑而鼓不起勇气纠缠她,厚着脸皮向她求爱——在她看来,这样的绣花枕头式男人做匪徒刚好合适。 “不用叫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王童童:真是典型的坏蛋台词。)“快,把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朱黑黄一向不太喜欢抢女人,倒不是他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同情心,而是因为这些女人太麻烦,开口就哭,缩成一团,磨磨蹭蹭半天才把钱拿出来,还不如那些虽然会反抗,却只要两拳打下去就乖乖掏钱的男人来得痛快呢。“叫你们把钱拿出来,听见了吗?”朱黑黄向两个女人俯俯身子,好让她们把自己脸上恐吓的表情看得清楚些。 “呜呜,我们钱全交给你,求你放我们走吧。”女孩嘤嘤哭泣着,双双交出了自己的钱包。 不愧是女孩子的用品,连钱包上也有扑鼻的香气。朱黑黄把钱取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钱包则随手扔在地上。他打量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实在不中看,而另一个就很美丽了,想不到人类中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比不上童童妹子,可是已经比很多妖怪姑娘都漂亮上几分了。朱黑黄一只手托着那个前校花的下巴打量着,嘴里不住称赞:“长得真好看,喂,你嫁人了没有?等我成亲之后,给我做二房怎么样?” 面对眼前这位穷凶恶极、劫财还要劫色的抢匪,这位前校花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长相;而她的那位密友则在庆幸自己相貌平平的同时,趁着朱黑黄不注意时悄悄溜走了。 王童童叹了口气,看来今天非多管闲事不可了。如果对方只是抢劫,让那个总找自己碴的前校花吃点苦头,王童童是很高兴;可是同样身为女孩子,王童童无法看着那个劫匪对她做别的事而不管。她一边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老遇见麻烦,一边拾起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向朱黑黄弹去。 朱黑黄正在软硬兼施的劝那位前校花同意将来给他做二房,忽然听到声响,来不及多想,便向旁边一闪,一块小石头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啪”地撞在墙上,居然在砖墙上打出一个小洞。如果被打中后脑勺,这么大的劲道足以让人昏迷过去。 “谁!”朱黑黄恼火的喝问,竟然有人敢管他的闲事!他往巷口走了几步,在昏暗的路灯下寻觅对手的踪迹。 王童童一击不中,心里微微吃惊,接着对方的反击开始了,一条极细极软的丝在若有若无的夜风中飘至,向王童童的身上一扑,王童童轻巧的跃上了路灯,看到那条细丝在灯柱上缠绕,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此时,战斗中的双方都已发觉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旧站在那边发抖的前校花耳边忽然听见一句:“还不快跑。”她猛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寻思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也来不及去寻找救自己的人,转身便奔逃而去。 王童童躲在暗处与朱黑黄过了几招,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法力、功夫,都高过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要和对方分出胜负的打算,估计那位前校花应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方,她便发出了声东击西的一招,把朱黑黄调开,转身就走。朱黑黄发现上当后,连连出手,却终究没能拦住她。 王童童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手中拿着刚才攻击自己的细线,看着这条柔韧而发黏的细丝,她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朱黑黄没有追上对方,不免有点气急败坏。来到城市之后,他打过三位数以上的人类,却没遇过除了苏绿茵以外的妖怪。今天第一次的偶遇就被打的莫名奇妙。他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心里极不服气。下山前爷爷曾多次交代,别小看了城市中的妖怪,会到人类的城市中居住的妖怪,其中一部分固然是在山里混不下去的无能之辈,另外一些却高深莫测。当年朱老头进城去找儿子,就曾遇见过一只千年僵尸所化的金毛吼,险些被对方当成了点心。朱老头一再叮嘱朱黑黄,到了城里之后,无论怎么欺负不堪一击的人类都行,但千万不要随便与妖怪们发生冲突。 “这可不是我与他发生冲突,而是他先来招惹我的!”朱黑黄忿忿地想。不过他也害怕遇见爷爷口中的那种厉害妖怪,没敢贸然追上去。 “哼,等我回去找岳母,再加上童童妹子,不信收拾不了你!”朱黑黄暗自下了决定。 他已经把王家的事忘在脑后好些日子,今天遇见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该上门订亲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朱黑黄皱着眉头想。“不管怎么说,岳父总该出差回来了吧?”在网咖中昏天黑地玩游戏使他完全忘记了日期,也不知道是否过了与苏绿茵约好的时间。“不管了,现在赶去也不晚,说不定童童妹子正望眼欲穿地等着我呢!” 朱黑黄对着街边的橱窗整整衣服,顺顺头发。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兴冲冲地往王家的方向奔去。 最近一段日子,王家的饭桌上老是弥漫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氛。王童童与苏绿茵对王有道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采用了“冷战术”,两个人都不理睬他、不主动跟他说话,即使他主动讨好,她们也只用“嗯”、“啊”、“是吗”这种不超过三个字的语句来回答。王有道自知有错,不敢反抗妻女的精神虐待,只好拼命想各种法子来讨她们的欢心。 “童童啊,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吗?等你上高中时,爸爸帮你转到新学校去好不好?”王有道边给女儿夹菜边问。 王童童回到家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都没放下,她的心思既不在桌上,也没听见父亲的话,直到王有道又重复一次,她才心不在焉地问:“啊,什么?你说转学?” 效果不错!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女儿终于跟自己说了三个字以上了。王有道高兴的说:“是这样的,你现在上的那所公立学校的高中部教学品质不怎么样,我想反正你也不喜欢那里,不如给你转间学校。育英材中学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开的,我?99lib?准备把你转到那里去,你看怎么样?” “育英材?那不是出名的贵族学校吗?”苏绿茵开口问,“那里的教学品质就一定好吗?我怎么听说那里尽是些高官子弟、纨绔子弟什么的?” 王有道暗暗窃喜,妻子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再睡地板了。“他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特别高薪聘请了好几位优秀的教师。对了,我听说童童很喜欢的那位林老师也会到那里去教书。” “林老师?”苏绿茵和女儿互看了一眼,她们两个都很喜欢林青萍老师,也知道她有个九尾狐儿子,偏偏那个儿子又和立新市妖怪们的两大“恶梦”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对于要不要继续与这位老师有牵连,一时还真难以作出决定。王童童想了片刻,咬着嘴唇说:“我喜欢林老师,我要做她的学生。” “那学校的事就这么定了,等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去帮你办手续。来,女儿,吃块鸡肉。”王有道夹着肌肉,猛往妻子、女儿碗里放。 “对了,爸爸(王有道:太好了,女儿终于肯原谅我,肯叫我爸爸了!),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订婚对象,他是不是个蜘蛛精?”王童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问。 “是啊,你怎么又问起这个?难道……” 王童童白了他一眼:“你别想歪了,我问起他是因为这个。”她把手中一直摆弄的东西抛在桌子上。 “什么啊?”王有道没有他们母女那么好的眼力,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根蜘蛛丝般的东西,黏在手上就不好弄下来。他甩着手问:“这是什么?” 苏绿茵打从女儿一进门就发现她拿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向来尊重孩子,王童童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主动追问,所以现在才问:“你从哪弄来的?” 王童童撇撇嘴:“有个妖怪在路上抢劫我的同学,不但劫财还想劫色,所以我出手打了他几下,这东西就是他的武器。” “你以为那个抢劫的妖怪是……不会的,朱黑黄不会是那样的孩子。” “难说,妈也不是看过他在街上抢劫。”王童童耸耸肩,“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天惹上刘地、火儿什么的被吃掉才好呢。” 王有道陪着小心说:“约好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那孩子既然没有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绿茵看他小心的样子,心一软,终于为丈夫说了句话:“我看那孩子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孩子,初到花花世界受到诱惑,也说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呢。我看他多半早把那所谓的婚约忘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童童接受了母亲的意见,低头吃饭,还特意为父亲夹起菜来。王家的饭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馨。这么多天来,王有道第一次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一时都愣住了。当敲门声又响了几声后,一家之主才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 “请问王叔叔在吗?我是朱黑黄啊。” “朱黑黄,朱家那个孩子!他、他找上门来了!”王有道一下背靠在门上,惊惶地对着妻女叫。 女主人和她的女儿沉下脸来,王童童“霍”地站起来,指着门外威胁父亲:“你去打发他,不然我就去姥姥家,再也不回来!” 王有道咬着嘴唇,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少年年纪和王童童相仿,身材高挑,皮肤微黑,相貌颇为英俊,可是现在留着一头半长不短、油腻脏乱的长发,两眼通红,精神萎靡不振,正是王有道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朱黑黄。 朱黑黄惊喜地冲过来拉住王有道的手说:“王叔叔你回来了!我到城里来了。你还记得……记得当时的约定吗?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说话时目光却越过王有道的肩头,看着客厅里坐着的那个同龄少女。俏丽的短发,五官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就是她吧?我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到这里来的。她就是那位将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她、她本人好漂亮啊,比照片还要好看一百倍……——朱黑黄的头脑因为沸腾的幸福而变得晕陶陶的。 “黑黄啊,约好了十一号来的,你怎么晚了十多天?”王有道本来鼓着勇气要一见面就向朱黑黄说明婚事告吹,然后自己亲自去向他爷爷道歉,可是看到本人之后,却说不出口。 朱黑黄讪讪地说:“我早就来了。我,我本来是来得早了,岳母,不,阿姨她说您出差了,所以我就自己在外面游荡,后来我看见了一家网咖,于是……于是在里面玩了这么久……” 王有道听了愣了愣,还是说:“你先进来再说,先进来喝口水。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女儿童童。” “哦,哦……”朱黑黄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王童童,一抬腿就直接走向她,“我就是朱黑黄,那个,那件事你知道了吧?咱们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我看就这个月行不行?” 王童童柳眉横竖,“啪”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谁答应和你定亲,你去找别人吧!别打我的主意!” 朱黑黄吓得后退一步,陪着笑问:“童童妹子,你不高兴了?” 听他“童童妹子”这几个字出口,王童童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冷笑问:“你很重视这门亲事吗?” 朱黑黄凑近王童童,嗅着她的体香说:“对,对,能和童童妹子百年好合,我实在是三生有幸。” 王有道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 啪!王童童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劈头就给了朱黑黄一记耳光。 朱黑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王童童:“你、你居然打我!”他转向王有道诉苦,“岳父你看她,还没成亲就敢打我,将来还怎么得了!” 王有道还没开口,王童童便愤怒地吼道:“你叫谁岳父!谁是你岳父?谁会和你成亲!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早早给我滚出去!” 朱黑黄气得声音打颤地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没家教!哪有女人这样跟未婚夫说话的。”他自幼受祖父薰陶,认为女子就应该对丈夫事事顺从,万事以丈夫为中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童童既然是他的未婚妻,朱黑黄不让她开口她还开口,更何况还敢打骂他。“岳父,你这个女儿实在缺乏管教,不过您放心,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会教导她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是女人家的本分的。”朱黑黄理所当然地对王有道说。 苏绿茵拉住怒气冲冲的王童童,暗暗叹口气。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她却已看明白了朱黑黄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孩子不知是在怎么样的教育下长大的,竟然会有这样极端自私自利的性格,似乎认为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事情,便是天经地义。大概在他的观念中,从来不曾有“别人的想法”这样一个词汇存在吧?苏绿茵明白自己的女儿与对方根本无法沟通,所以阻止了女儿再与他吵下去,淡淡地对朱黑黄说:“朱家小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祖孙救过我先生,改天我会请我父母一同登门道谢。至于你与童童的婚约本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你们不投缘,不如就此算了吧?” “什么!”朱黑黄尖叫起来,“什么算了!我们救了你丈夫的命,他为了报恩才自愿把女儿嫁给我的,现在你想反悔!想忘恩负义!”他一把揪住王有道晃着,两眼冒着火光。 王童童冲上去打开他的手,护在父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是你们趁人之危,现在还敢这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伤了我爸,再跳出来假意救助、真心骗婚呢!” “你说什么?不但悔婚还血口喷人!” “怎么急了?说到你的痛处了?” “……” 苏绿茵再次阻止了两个孩子的争吵:“行了,你们别吵了。朱家小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时的约定中有一条保证,这个婚约必须童童自己同意,对不对?现在你也看见了,她并不愿意,所以婚约就这么算了吧。”这次她用的不再是协商的口吻,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坚定。 “婚事本来就该是父母之命,你们说定的事她凭什么不愿意!明明是你们言而无信!”朱黑黄气极大叫,“她凭什么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她!”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英俊聪明,只有自己不把女孩放在眼中,哪轮得到女孩看不上自己。更何况,王童童除了相貌美丽外,根本不是个好妻子的人选。朱黑黄坚持这桩婚事与其说是坚持要娶她,不如说是想得到王家的家产,在城里过舒服的日子。他已经算是降低标准接纳王童童了,对方居然说看不上自己。 “我哪里看不上你?”王童童故意上下打量朱黑黄,“不如反过来说说,你觉得自己哪里配让我看上啊?我告诉你……” 苏绿茵再次示意要女儿别开口,他知道王童童说出的那些理由,朱黑黄根本不会承认,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缺点。她向朱黑黄问:“不知你记不记得,你与我先生约的是哪一天?” “十一号。” “当时你为何没来呢?” “我来早了几天,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朱黑黄心里忽然想到,一定是当时王家就有了悔婚的打算,所以才把自己赶到街上去。当时自己身上没钱没物,如果不是找到了弄钱的法子,不就只好回山里去,那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想着,恶狠狠地瞪了苏绿茵一眼。 苏绿茵依旧是那么柔和地笑着:“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做为一个母亲,你认为我会将一个上门就说自己是我女儿未婚夫的人的话随便当真吗?” “哼。”朱黑黄又不是女人,他才不管“母亲”会想什么。 “那么后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来呢?不管与我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是与我约定的时间,可都过去了许久呀?” “我出去之后在网咖上网玩游戏,所以忘了日子,人类真会玩,那款游戏……” 苏绿茵打断了他对游戏的介绍:“也就是说你仅仅为了玩游戏就可以忘掉订婚的日子,这是真心想与童童订婚的人的行为吗?究竟是谁言而无信?童童看不上对这桩婚事这么不重视的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朱黑黄目瞪口呆,面对苏绿茵提出的理由,他固然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苏绿茵客客气气地把朱黑黄请出了家门,并一再许诺会亲自上门向他祖父道谢。朱黑黄看着那扇在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又呆立了半天,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一心一意要来成就良缘的,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转眼间,美艳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就成了泡影,他恨王家人不守信用,恨自己当时多答应一个条件,更恨那个使他沉迷其中的游戏。 朱黑黄从街上的商店里拿了几瓶酒喝着,从来没沾过酒的他,步履歪斜、摇摇晃晃,两眼朦朦胧胧中,看见自己竟又走到了一家网咖门口。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骗我,让我忘了日子!你们串通好的!你们陷害我!我要报仇!” 朱黑黄的失落懊恼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了仇恨,他咆哮着向网咖扑去。几个说笑着走出网咖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眼前这个醉汉打得横飞到了街心。接着朱黑黄冲进了网咖,人们的惨叫声、玻璃碎裂声、桌椅碰撞声等等纷纷传出,不时有人被从网咖中扔出来,街上远远响起了警笛声。 周影买了大批泡面之类的食品上车后,遭到孙剑善意地嘲弄:“怎么吃起垃圾食品了?女朋友跟你吵架,不帮你做饭了?可怜哦……” “瑰儿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也没吵架。”周影据实以告。 “那么某人怎么和我一样要靠垃圾食品度日了?”孙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的女朋友最近出差没空照顾他,他便恨不得所有下班后能吃到热乎乎饭菜的人全和他一样,沦落到靠泡面维生。 周影说:“瑰儿最近在玩网路游戏,所以没空做饭。” “网路游戏……”孙剑耸耸肩。在这方面,他和周影一样,从来不认为网路游戏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人连饭都不吃。不过说起网路,他倒想起最近出的一件事,“最近不知怎么了,咱们立新市的网咖成了犯罪密集区——好几家网咖被人砸店,伤者也多达数十人。真不知道什么人专门砸网咖?又不是图财……” 周影听得心中一动:专门砸网咖?不会是火儿干的吧?他最近老是被游戏里的事气得乱跳,该不会为了泄愤去砸了网咖吧?他转着圈向孙剑打听,得知那些网咖虽然被砸的七零八落,但并没有被火烧毁、也没有人员失踪不见后,才松了口气。 周影回到家中,火儿和瑰儿果然还在上网,周影为他们准备餐点后,随口问了问火儿网咖遇袭的事,火儿自然只有一句:“不知道。”便又投入了游戏。 火临天下这几天与坐山虎处的很好,对方很热心地带他到处练功,今天他们练了一会儿,坐山虎忽然说:“怎么了,这么吵?” 火临天下:“?” 坐山虎:“我们这里的网咖门口有人在吵闹。” 火临天下:“别管他。” 坐山虎:“好像打起来了,啊,真打起来了……” 火临天下:“管他们做什么!咱们继续练。” 坐山虎:“……” 火临天下:“你怎么了?咱们走吧?” 坐山虎却一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过了会儿突然下线了。 “怎么了?”火儿坐在萤幕前,不解地抓抓头。 坐山虎这一下线就是好几天,火临天下多次给他发讯息、留言,得到的回答都是“该玩家目前不在线上”。 今天火临天下与几个不相识的人组队练功时,一个名叫“星星丫头”的法师在不远处看到,忽然走了过来:“你就是火临天下吧?我是坐山虎的朋友啊。” 坐山虎带火临天下练功时曾与这个法师组过队,当时这个女性法师居然说她是和坐山虎住在同一个寝室的好朋友。火临天下早就知道有些人喜欢用女性角色骗别人带他们练功升级,或者骗钱骗装备什么的,没想到坐山虎居然有这种人妖朋友。火临天下不喜欢这种人,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他,不过这次为了打听坐山虎的事,还是向他走去:“坐山虎怎么不来?他还说好要带我练功呢!” “呵呵,我今天就是代他上来向朋友们打招呼的。他前几天受伤住了院,最近怕是不能上来玩了。掰掰,我还要去找别人。” “等等,他怎么受的伤?谁敢欺负我朋友?我去给他报仇!” “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他是在现实中受的伤,你怎么帮他报仇啊?立新市有人袭击网咖的新闻听过没?我们都在立新市上学。那天幸亏我没跟他翘课去上网,不然,嘿嘿……” “他伤得重不重啊?” “不重,他是逃跑时从台阶上滚下去撞伤了头,没什么大碍。我走了啊,我还要练功呢!” 火临天下看着星星丫头走远,自己发起呆来,半天后才给情狼发了讯息:“死狗,你在吗?你知不知道网咖的事是谁干的?”系统马上给了“情狼目前不在线上”的消息。 火儿随意敲打着键盘,寻思着该怎么办,直到他向大智不愚发讯息求助时,对方回了一句:“你是火儿,有事还用问死狗刘地,你傻了……” 最近周影已经习惯了自己吃饭、自己出门工作,屋子里除了电脑的声音,就是瑰儿和火儿的尖叫、欢呼。他也不用费力去问火儿要不要跟他去工作了,时间到了自己拿外套准备出门。 这时,忽然屋子中温度急速升高,卧室的门口升起了火苗。周影慌忙冲过去,用手把火扑熄,冲进卧室,只见火儿悬停在空中,正在哈哈狂笑:“我才是最厉害的!我都快忘了,我是火儿,哈哈哈,谁敢跟我作对,统统烤刑伺候,哈哈哈……” “火儿,你没事吧?”周影听他不知所云的叫嚷,有点担心地问。 “我当然没事,哈哈哈,我可是火儿,最厉害的火儿!”火儿大声宣布着谁都知道的事实,“谁得罪我,我就给他个八分熟!才不用在网上求那只死狗!” 周影顿时想到什么,忙问:“孙剑说好多网咖被袭击却一直找不到凶手,难道……不对啊,如果是你去会直接烧了那些网咖才对?” “你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那个黑皮警察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快告诉我!我要去烤了他!”火儿听到自己关心的事,抓住周影连摇带晃地问。 周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冲出窗口,像一道火箭一样,扑进了繁华喧闹的城市。 周影呆了一阵,向被火儿的狂笑声惊动、难得从电脑边出来的瑰儿问:“他怎么了?” 瑰儿摇摇头。 火儿在空中上下翻飞,在诺大的立新市,一家网咖一家网咖地查看;他采用地毯式搜寻,就不信抓不到那个该烤的家伙。 众网咖倒没受到连日来袭击网咖事件的影响,依旧顾客满座,在玩网路游戏的人中,有三分之一的玩的是跟火儿同一款,火儿有意无意地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ID:只是看看这些人现实中的模样,想想他们在网路上的形象,给火儿的打击可不小。他也看见了那个正在操纵星星丫头的人,居然是个真正的女孩子,由此推测,那个身为她同寝室的好友、大方豪爽的坐山虎本人,应该也是女人,这个发现让火儿颇为郁闷。 搜索了大半个立新市后,小道消息比火儿的飞行速度还快,几乎所有妖怪都知道火儿网恋失败后正在发飙,准备在所有网咖搜捕情敌的新闻——不用怀疑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因为放出消息的人是刘地——顿时立新市所有网咖的一千公尺方圆内再也看不见一个妖影,弄的搜捕无果的火儿想找个出气筒都没有目标。 朱黑黄喝得醉醺醺从酒店中晃出来,嘴里咕咕哝哝地乱叫着“童童妹妹你好狠心”之类的话。几次把别的女子看做了王童童的倩影,扑过去握着人家的手倾诉衷曲,吓得那些女人乱喊乱叫。他一路骚扰女性,一路醉话满口,一路打了好几个不长眼上前责备他、英雄救美的男人后,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家网咖。 “都是因为你!”朱黑黄眼里泛着血丝,“都是因为你引诱我!我才会耽搁了日子,才会让童童妹子讨厌我,才会坏了我的姻缘!都是因为你!”他扬手把手里的酒瓶砸碎在地上,步履歪斜地向那家网咖冲去。 火儿几乎找遍了立新市的网咖,却什么也没发现,抱着翅膀坐在这家网咖的一台电脑上生闷气,弄得网咖里的顾客纷纷喊热,要求老板打开空调。如果那个“网咖终结者”再不出现,火儿自己那口无处发的怒气就要化作新一代网咖杀手了。 “匡啷”一声,网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酒气冲天的人影闯了进来,先一掌把上前阻拦的网咖老板推倒在地,然后跳上柜台,大声嘶吼:“我讨厌线上游戏!谁也不许再玩线上游戏!我恨玩线上游戏的人!都是你们害我失去了童童妹妹!呜呜呜,童童妹子……”他大吼大叫之后,又大哭起来,一副标准的借酒装疯模样。 老板捂着刚才被他拧疼了的胳膊,向两个店员叫:“把他给我赶出去!”下一分钟,两个身影被扔出了网咖——是那两个扑上去的店员,接着是老板破窗而出,和碎玻璃一起落在街面上。 朱黑黄左手扔人,右手砸电脑,脚底踹桌子,发泄得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从自己一踏进门就开始盯着自己。 “呼,太热了!”朱黑黄扯开钮扣,把外衣脱下扔开,汗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淌成了脚边的小水洼,“怎么这么热……”他咕哝着抓过柜台里的饮料来喝,被吓坏了的客人趁机从他身边逃出去。喝完水的朱黑黄,扔出瓶子,“匡啷”,一台电脑萤幕被砸的粉碎。他正准备着手进行下一轮破坏,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哼哼,好大的胆子啊,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厉害!我该怎么奖励你的勇气呢?你喜欢几分熟?” 朱黑黄摇晃着靠在墙上,抬起头来,看到离他的头不到一尺高的空中,悬停着一只火焰鸟。“毕、毕、毕方……”朱黑黄的酒瞬间清醒,他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 火儿哪能容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扑到他身上狂啄乱打,却半天没听到系统提示“你已经杀死了XX怪兽,获得经验值XX”的提示,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中时,对方已经伤痕累累地不醒人事了。 “没用的东西!”火儿怒气冲冲的还没消气。要怎么处置这个半妖呢?火儿已经好久没正正经经地吃顿饭了,看着地上的材料,就不禁联想到瑰儿的手艺,口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决定了,带回去让瑰儿煮来吃。 林睿带苏绿茵与王有道一进门便声明:“我只是中间人,详情你们自己说。”然后就一头钻进屋里,直扑电脑而去。 苏绿茵打量着这间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客厅——如果只看屋子,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让立新市所有妖怪提之胆寒的地方。可是当周影、火儿和刘地的组合一出现在屋里时,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苏大美人,你终于决定甩掉这个人类投向我的怀抱了吗?”刘地率先张开手迎了上去,这个城里他不认识的妖怪,尤其女性妖怪不多,其中当然不包括美丽的苏绿茵。王有道却抢在妻子前面,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刘地的手:“您就是刘地!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早就想见您了!朱家那个孩子……朱黑黄他还活着吗?您没吃了他吧?” 刘地耸耸肩,向身后一指。 “那个蜘蛛精是我猎回来的,凭什么给他吃!”火儿正从周影肩上伸着头叫。 “您就是火儿吧?我太想见见您了!”王有道又向前冲过去,“您的英姿果然出众……这位是周影先生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太荣幸能见到你们了。朱黑黄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 火儿被他恭维得很开心,向厨房一指:“还在里面呢,瑰儿根本不肯下线来作饭,不然我就可以分你一点吃了。” 王有道和苏绿茵冲进厨房,只见朱黑黄躺在地上,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可他早听见了王有道夫妇的声音,泪流满面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王有道把朱黑黄从厨房中扶出来,让他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放松身体。朱黑黄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身体的僵直解除之后便开始难以控制地发抖,蜷成一团,用余光打探火儿的位置。 火儿一下子蹦过来厉声问:“你们把我的猎物拿出来干什么?” 苏绿茵彬彬有礼地问火儿说:“今天冒昧上门来拜访是想求您一件事,这个孩子,”她一指朱黑黄,“他的祖父救过我先生,所以今天来,是想请您看在林老师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他爷爷救了你先生,你要我看狐狸妈妈的面子……”火儿的脑筋一时没从这复杂的关系中转出来,林睿已在屋里叫起来:“看我的面子就行了。你放了他,上次打的那块宝石就归你了。” “哦,那行。拿走吧,随便你们怎么吃。”火儿立刻飞进屋去,要求林睿当下兑现承诺。苏绿茵又转向朱黑黄,后者刚才听说自己已经逃脱了火儿魔爪,正在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苏绿茵对他说:“朱家小哥,你们祖孙曾经救过我先生,这一点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可是你们的帮助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要把我女儿许配给你。童童拒绝了你的提亲,想必到此刻你仍然认为我们是出尔反尔的骗子吧?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们,这一次你得罪了火儿,我们也不能坐看着你被吃,可是我们救你,也是有条件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逼视着朱黑黄的眼睛又说,“那就是请你忘掉这个婚约,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朱黑黄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婚约,那好吧,婚约依旧有效。日后童童不管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声明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说完作势欲走。 朱黑黄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果不同意退婚,他们就不管自己了。他们会承认王童童是自己的未婚妻,然后看着自己被毕方吃掉,使婚约变成无效。生死关头他连忙点头:“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快带我离开这里!” 苏绿茵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有礼地向屋里的妖怪们一一告别,然后拉着那个热情得几乎想向刘地、周影要签名的丈夫,一起带着朱黑黄走了。 一行三人来到大街上,朱黑黄站在这远离火儿的地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慨万千;现在他终于明白爷爷所说的城市里的危险有多可怕了。可是城市里固然有危险存在,但也有人类发明的种种方便、舒适、有趣的东西,来过之后实在舍不得离去。虽然和王家的婚事告吹了,朱黑黄却没打算回山里去,而且……他回头看看火儿家的方向,再看看王有道夫妇,他们两口子与那只毕方早就认识了,这次自己被抓是不是因为他们?会不会是他们为了悔婚,串通那个火儿设下的圈套?太卑鄙了!为了逼自己退婚,竟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苏绿茵一直在观察朱黑黄,他眼中连续闪现的庆幸、迷惘、不甘心到憎恨,一样也没逃过苏绿茵的眼睛。苏绿茵知道朱黑黄即使在婚约解除后也不会离开立新市,因为这个城市里有太多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了。他眼中的恨意让苏绿茵警惕,看来以后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个朱黑黄了。想到这里,她微叹口气,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还不都是他惹的祸。 “黑黄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山里去还是留下来呀?”王有道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心意,十分关切地问朱黑黄。 朱黑黄没好气地回答:“反正我不会回山里去!”这个悔婚的家伙作贼心虚,怕自己回去告诉爷爷吧?哼,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呢?” “不知道,不用你管。” “你不会还想回去玩网路游戏吧?那玩意儿是挺有趣的,可是不能上瘾,不然不成了玩物丧志了吗?”王有道用长辈的口气教训自己,使朱黑黄很生气,如果不是苏绿茵在旁,他说不定早就一拳过去了。王有道接着说:“在城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在上学,你也应该找间学校念点书,学点东西。”他无视妻子的目光,迳自往下说着:“正好我也要去给童童办转学手续,不如你也去上那家学校吧?我一起帮你办,学费的事你也别管,我替你缴了,怎么样?” 朱黑黄的眼睛开始发光,和王童童去同一间学校朝夕相处?然后会不会日久生情?然后……岳父果然还是向着我的!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王有道给了他些钱,要他去购买些日常用品。把他打发走后,回过头来冲妻子笑说:“他们毕竟是救过我,我不能看这孩子就这么学坏了。把他送到林老师那里去,林老师会教好他的。” “哼,这样的孩子,怕是孔夫子也教不好。”苏绿茵已经明白了丈夫的意图,对于丈夫的表现十分满意,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边走边说:“不过林老师教育不了他学好没关系,至少那只九尾狐和他的朋友会教会他什么叫安份的,先想想回去怎么向女儿解释吧。她听到要跟那家伙同校,不知又会发什么脾气。” 周影家里,火儿、林睿和瑰儿正在围攻刘地,逼他交出帐号。原来火儿刚才跟林睿说起了自己这几天老是被人追打的事情,越说两人心里越气。又说起刘地这个答应代他们练功升级的家伙,不上线的时间比谁都长,好不容易上线,也是忙着跟一堆女玩家眉来眼去地调情,根本不把对火儿他们的承诺放在心上。火儿和林睿讨论后一致认定,力量还是要自己掌握才放心,所以强迫刘地交出他那个现在已经跌落到第七名的帐号。 “说,你交还是不交?不交今天就别想走出这扇门!”火儿步步进逼,恶狠狠地威胁刘地。 “你就交出来吧,免得火儿动手又把这屋里的家具烧了。你也不想给周影添麻烦吧?”林睿在旁边好言相劝,语重心长。 “是啊是啊,你就交出来,省得我们一遍一遍地要。你没听说过少数要服从多数吗?现在可是三比一。”瑰儿用讲道理的方式进行劝说。 他们三个呈三角形包围住刘地,边劝说边准备动手对付刘地,讲道理绝对不会比动用武力更有效,而火儿刚好是个最擅长用武力说服别人的家伙。刘地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问:“帐号给你们是可以,可是你们三个我要给谁好呢?” “给我!”——异口同声地喊着。 “我先要的!给我!” “明明是我先要的!地狗给我!” “当然是给我!没有我他能这么老实交出来吗?” “……” 看着他们三个自己先吵了起来,刘地翘起二郎腿摇着,得意洋洋地看热闹。林睿这个小号“刘地”最先反应过来,制止了火儿与瑰儿的争执,恶狠狠地冲着刘地说:“你是故意挑拨我们吵架吧!” “被你猜对了……”刘地失望地站起来,“本来以为能看到真人PK呢,唉……”他唉声叹气地往外走,火儿上前阻拦时,他随手把一张写满了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纸条扔给了火儿:“本来就不想玩了要给你们的,这是帐号,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离去,这边火儿、林睿和瑰儿则手忙脚乱地去扑灭被火儿翅膀点着的纸条。 见刘地这么爽快就交出帐号,林睿多了个心眼在后面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玩了?”他该不会在游戏里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比如说欺骗了女人的感情什么的,想要别人去顶罪吧? “呵呵,不就是游戏嘛,不想玩就不玩,还要什么原因。”刘地的声音远远传来。 “白痴,排名这么高的帐号居然也不想玩!”火儿抓着那张纸条,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对给他帐号的刘地毫无感谢之情。 瑰儿也欢天喜地地说:“他不玩正好,先给我上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东西。” “我要先上!”火儿抢先冲向电脑,瑰儿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林睿若有所思地站着发了会儿呆,也不甘落后地跟了上去,屋子里再次响起了游戏的音效。 今天周影又拎着大包的泡面进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屋里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一样,瑰儿就叫起来:“你怎么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啊?又没营养又不好吃,快丢掉算了。”她从厨房中探出头,手中拎着锅铲晃动着,强调她对泡面的不屑。 周影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同:今天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满是灰尘的桌布被换成干净的了,桌上的花瓶里重新摆上了鲜花,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阳台上则晒满了刚洗的衣物。瑰儿在厨房里忙碌,而火儿则躺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着动画片。 “你们今天没玩游戏?”周影不解地问。 瑰儿边端饭出来边说:“我们决定少玩游戏了。” 周影看着一下子跳到盘子里的火儿,觉得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边帮火儿挑鱼骨头边随口问:“为什么?玩腻了吗?” 火儿懒洋洋地回答:“是有点腻了,因为呜噜哇啦呜噜(嘴里塞满了食物)……” 瑰儿在一旁翻译说:“刘地给的帐号等级太高,做什么都变得很容易,结果反而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我看那个刘地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玩的。而且为了玩游戏浪费太多时间了。”她说着皱皱鼻子,“真不敢相信家里的灰尘都有一指厚了,天啊,我竟然在这种地方住了这么多天!还天天吃泡面!” 周影解释说:“是你自己说宁愿吃泡面也不吃我煮的饭的。” 瑰儿撇撇嘴:“我没说这个……总之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好了。吃完饭陪我去店里看看,这么多天没去,也不知道那两个打工的女孩把店弄成什么样了。还有罗天主演的电视剧也没看到结局。天啊,我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火儿一股作气吃到八分饱后,才腾出嘴来点着头说:“就是啊,我都忘了看《神龙亮晶晶》(动画片)了,游戏是挺好玩没错,可是不应该让它占用太多时间。”他用一副教育家的口气说,“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了,玩游戏那么浪费时间,耽误太多别的事了,不能让游戏把时间都占了去。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除了吃东西、睡觉、欺负人、看电视、打猎以外的时间才玩游戏。” 周影愕然:火儿也会讲这样的道理? “狐狸还说……(周影:原来那些话是林睿说的)呼噜啊唔呼噜……”见瑰儿从厨房端出新的菜式,火儿又开始往嘴里塞菜。 “林睿说总对着电脑对皮肤不好。”瑰儿再次为火儿翻译。 火儿在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啊,为了游戏耽误了吃东西、听故事、打猎,有点得不偿失。我以后一天最多玩十二小时,再不多玩了!瑰儿,我还要这种炸肉……” 奇谈之四 立新市非人方纪录之最倒霉的罪犯

一、纵火犯

不管报纸上的报导怎么写,钱名都自认自己不算是个坏人,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嗜好比较奇怪的人而已。这个世界上古怪的人很多:喜欢偷窃的、明明很有钱还喜欢偷窃的、喜欢喝过期饮料或者喜欢吃西瓜皮的……而钱名的怪癖不过是自幼就喜欢点火。一根小小的火柴棒,轻轻地摩擦,就会在一瞬间闪起一团跳跃的火焰。这样的画面使钱名无比着迷。也使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盒火柴,一有时间就躲到无人的角落一根根划着,反覆感受这种激动。为此,他从小不知道挨了多少次父母责打,可是却从来没有更改过这个爱好。 大部分人长大以后会遗忘幼年时的爱好,但钱名不是这样的人。他终于长大成人之后,还为了自己可以尽情去点燃和享受那令人心醉的火焰而兴奋不已。当他越是可以尽情与火焰相互亲近,就越是对之迷恋不已,终于他发现,仅仅是一根火柴,一根蜡烛的火焰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可望了。于是他开始用别的办法来寻求满足。 今晚,与自己渴望的辉煌分离了整整两个月,钱名再也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它,不然心中的那股冲动会撕裂胸膛,会把血液烤干。 于是,钱名带着工具,匆匆出了门。 在立新市这样的大都市中,穿梭在街道的人们,永远也不会去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匆匆忙忙的奔向各自的渴望。钱明知道,自己也是这种人当中的一员,他不知道住在眼前这栋大楼的人们是谁,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可是今后,钱名将邀请他们参加这次盛宴。 钱名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却依旧准确地划亮了小小的火焰,然后在他面前,这团火焰迅速地膨胀起来,那火焰扭曲跳动,欢快地“啪啪”欢腾,仿佛当中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精灵在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 钱名眯着眼,贪婪的看着这一切,也期待着高潮上演:楼中的居民应该马上就会发觉窗外这场火焰舞台正在邀请他们加入吧——他们当然会加入的,尖叫、逃跑、呼救、跳楼或跌倒,嚣闹地扑救、飞溅的水花……想到这些,钱名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啧,这火放的也太不专业了。”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唠叨,让钱名全身一震,他紧张地四处张望时肩头一沉,肩膀上传来被鸟类的脚爪紧紧抓住的微疼,而一只鸟的轮廓也在他肩上浮现出来:那是一只火焰凝结而成的鸟,他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着迷人的光芒,那么地令人迷恋,仿佛要吸走人的灵魂,这正是钱名心中的梦想,是他梦中的精灵,是他的寄托…… 钱名迷恋地向那只火鸟伸出了手,那是他的,那是应该属于他的,为了得到他,他可以付出一切…… “你真是太笨了,放这样的火,用最简单的法术就可以扑灭了。火,应该这样放!”说着,那鸟一挥翅膀,眼前的火焰猛然升腾,直到五层楼的高度。..一片鬼哭神嚎般的呼叫声与远远的警笛声,把沉迷于火鸟魅力中的钱名惊醒过来,正当他犹豫着要带这只火鸟往哪个方向逃跑时,火鸟又慢悠悠地说:“哎呀,影居然和那个黑皮员警一起来了,我本来还想帮你打那个讨厌的家伙一顿呢。”说完,他展翅飞向一辆正急驶而来的红色桑塔纳计程车。 钱名正想追过去带这只梦中的精灵一起逃跑,但是火鸟已经飞进了计程车的车窗,那辆计程车在发出刺耳的煞车声后,下来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大喝一声:“我是警察!”然后向钱名扑了过来。 钱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越过脚下的障碍来到面前,一下子就把钱名撂倒在地。当钱名被按在地上的瞬间,他看见那只火鸟落在另一个男子头上,用翅膀指着钱名,依稀听见他在大叫:“是他,他干的,不关我的事!” 钱名带着极度的忿怒挣扎着,那只火鸟应该是他的,那是从他梦想中飞出来的精灵,那个男人凭什么把他带走。他要把他夺回来,那应该是他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挣脱眼前这位武艺高强,技巧娴熟的警察;被对方几下就铐住双手,眼睁睁看着他的火鸟跟着那个男人上车走了。 钱名昏昏沉沉地靠着墙闭着眼,因为只有这样,那火焰精灵的身影才能留在他的脑海中,他几乎忘了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只渴望着能再次见到那令人迷醉的火焰之鸟。 “喂,喂,纵火犯。”钱名还没分辨出耳边响起的声音是梦是真,头上已经被狠狠打了一下:“我叫你,你还敢睡觉!找死啊,给我起来!” 钱名睁开眼一看,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那只令他魂萦梦牵的火鸟正拍动着翅膀,悬停在他正上方。“我的梦想,我的精灵……”钱名颤抖着向他伸出了手。 火鸟飞下来,一翅膀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他用仅有的一只脚爪轻松地抓着钱名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大模大样地说:“走,我来教教你怎么放火——看见你这样放火我就生气,那点火连地瓜都烤不好,你还想烤人吃!”他咕咕哝哝的往墙壁直直飞撞过去,钱名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这下子必然是头破血流了。谁知等了半天还没有撞墙的感觉,他睁开眼看时,发现已经身在拘留所的走廊上。那只鸟拎着他正摇摇晃晃地从两个警员之间飞过去,而那两个警员依旧聊着天向前走,一副丝毫没发觉越狱行动在他们鼻子底下进行的样子。 钱名被带着穿过大门,飞向天空,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高,立新市的万家灯火就在脚下,钱名在呼啸的风中俯望大地,觉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急,终于失去了知觉。 就好像躺在飘荡的小船上在波浪中轻轻摇晃,船下的大海发出轻柔的波涛声,使人昏昏欲睡。一轮红日跃出海平面,照得暖洋洋的。太阳沿着海浪的方向漂过来,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温暖…… “嗷嗷嗷嗷……”钱名惨叫着从地板弹起,他迅速的在地上打着滚,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火苗扑灭。火鸟正在他旁边抱着翅膀等着看热闹,见他熄了火才冷笑着说:“我辛苦带着你飞,你居然敢给我睡觉!” “精灵!我的精灵!”钱名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向火鸟扑过去,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叫你别动手动脚,你没记性啊!”火鸟举起翅膀,劈头盖脸地就打。他的翅膀就像铁铸的一样,力气又非常大,一下一下地直打到钱名抱头讨饶才停下。这只火鸟的行为和钱名梦中的精灵相差甚远,施暴之后还用一副宽宏大量的口吻说话:“你最好给我记住我的吩咐。以后若再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火鸟想起来还没有彼此介绍,用翅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火儿。” 钱名正往四下张望,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郊外,不远处是一大片麦田,在地平线的方向还可以看见立新市的灯火。难怪刚才在风中老是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原来这只火鸟飞这么快,短短几分钟竟飞出这么远。 “砰!”钱名的头上重重挨了一翅,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火儿身上火苗乱窜,怒冲冲地对他叫:“问你名字没听见啊!” “钱名,我叫钱名。”钱名摸着头赶忙回答。 “签名?谁找你签名了?连罗天的签名我都不屑一顾。”火儿对这个人类的名字也十分不屑。“喂,我看你挺喜欢放火的,可是你那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啊。” 钱名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了话他又打过来。 火儿拍拍他的肩:“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放火——说到放火,我可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说完,一挥翅膀,就有一头猪不知从哪里落了下来,重重摔在钱名面前:“去把他烤成外焦内嫩的八分熟。” 钱名摸摸身上,却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为难地看着火儿。 “看我干什么?快动手!”火儿躺在一棵树上吩咐,“记得把猪尾巴留下来,我要带给狐狸吃。” “我没带火柴!” “笨蛋,放个火还要火柴,我怎么从来都不用火柴?”他这句话提醒了钱名,他收集了一些柴草把猪堆起来,用一根干树枝伸到火儿身上取了火,终于把猪烤了起来。皮肉被火炙烤时特有的臭味在柴火味中扑鼻而来,薰的钱名连连后退。火儿连眼也不睁就评论道:“什么烂技术,外面都成炭了,里面还没熟,这样算是立新市第一纵火狂吗?”等到火熄灭之后,果然如他所说的,猪的外表已经烧成了炭状,但是当钱名用树枝一捅,里面的内脏却流了出来,看得钱名扶树呕吐起来。 “不及格,继续努力!”火儿再次从树上扔下了一头猪。 钱名一头接着一头地烤着猪,烟熏火燎之下,弄得自己都变成了一个黑人;他很怀疑再继续这么烤灼下去,自己也会像那些猪一样发出烤熟的味道。终于在第七头猪时,火儿发出了进入沉睡的鼾声。对钱名来说,这无疑是宣布大赦的声音。他扔掉手里的树枝,颓然坐在地上。遇见火儿之后,他第一次有时间认真思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因为纵火被捕,然后又被一只火鸟带着越狱,然后又被逼在荒郊野外烤猪——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的精神终于出了问题,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的越狱?哪里会有会说话的火鸟?对了,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自己的臆想……看来自己真的快疯了。 钱名认定自己完整的记忆和树上那只火鸟都是幻想之后,决定先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一觉醒来,自己就恢复正常了。他抬脚踢开眼前的灰烬,蹒跚地往远远的立新市走去。 过了好久,睡梦中的火儿流着口水醒来:“肚子饿扁了,喂,要签名的,你的猪烤好了没?”树下没动静。火儿低头一看,大怒:“竟敢趁我睡着时逃跑!”他展翅飞去,不一会儿就把钱名拎了回来,重重往地上一摔。火儿踩着钱名,把头伸到他面前,凶恶地问:“猪烤好了吗?” 钱名发现自己幻想中的事物竟然真实到可以一再殴打自己,他茫然摇头,盯着火儿,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没烤好你就想走?你要上哪儿去啊?”火儿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贴着他的眼睛说话,使钱名有身在火炉边的错觉。 “我,我想回家。” “谁准你回家了?”火儿咆哮着,“给我烤猪,我还等着吃呢!达不到要求,我就亲自动手把你烤来吃!” 幸亏钱名不知道火儿的威胁变成事实的机率有多高,不然他不会有勇气做接下来的事——他抓起那根木棍敲向火儿,企图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眼前的幻觉。火儿身上的火焰迅速变成了几乎透明的白色,这代表他的忿怒已经到达了极限,接下来要出现的,是足以烧毁整个城市的火焰风暴……不等他的翅膀挥出,钱名已经感到自己身上冒出了火苗,那不仅是衣物在燃烧而已,而是从他的肌肤血液里烧出来的火焰……自己要死了,要被火烧死了……钱名第一次觉得火焰这么可怕,原来火竟然是一种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力量……那根本不是火的精灵,那是火魔、魔鬼…… 当钱名在地上打滚嚎叫间,所有的火焰突然都消失了,一只手按在他的身上,仿佛吸走了那些火:“火儿,果然是你干的……”这个有些平板的声音在钱名听来却无比美妙,他抱住对方的腿喊:“叫救护车!我快被烧死了!快帮我叫救护车!” “我听孙剑说纵火犯从看守所莫名奇妙不见了,就知道是你。”来人根本没理钱名,抚摸着落在他肩上的火儿说,“你弄他出来干嘛?” “好玩啊,我喜欢纵火犯。”火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好心教他放火,这家伙不好好学,还敢打我,我要教训他一下!” “别领着他到处放火啊。还有,瑰儿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问你怎么不回去吃?不吃她就要倒掉了。” 火儿怪叫一声:“糟了,我忘记回家吃饭了。都是你这个笨蛋害的,我是为了教你才忘掉时间的!”他虽然急着去吃饭,但是临走前还没忘了扑过来对钱名抓扑几下,再次把钱名打的嗷嗷直叫。 “火儿,这个人怎么办?”火儿迳自飞走前,那个男子问。 火儿头也不回地吩咐:“帮我存在鹿九那哩,咱们冰箱放不下了。”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红点。 钱名好不容易挣扎起来,他现在才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钱名试探着问:“你……” 男子没跟他搭话,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拎起来,等钱名反应过来,已是又一次身在半空中。钱名挣扎着喊叫:“你要带我去哪?你想干什么?” “去养猪场里放进冰箱里。”即使在高空的风中,男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感变化。 “养猪场……冰箱……”钱名从这些字眼中得到浓浓的不祥资讯,这时男子说的最后几个字也悠悠传进他的耳朵里,“火儿喜欢把肉存着慢慢吃。” “吃人了,妖怪啊,救命……”钱名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手刨脚蹬想挣脱这个男子,完全没想到如果现在自己从他手中掉下去,命运也比进冰箱好不了多少。 也许是钱名的挣扎起了作用,男子忽然在空中停住。只见他慢慢的把手插进口袋,钱名惊恐的睁大了眼,不知道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凶器,谁知这男子最后居然拿出一只手机来:“孙剑,你找我?……喔,你请客的事取消?好的,没关系……是,我本来就没指望你真请客……我没取笑你,你说请客十次有五次是我付钱啊……你还在找那个越狱的纵火犯?丢也就丢了,不找不行吗?……非得找到啊……” 切断电话后,男子提着钱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自己是想去冰箱呢?还是想去监狱?”他无法在朋友和儿子的不同要求中作出抉择,只好民主地询问钱名自己的意见。 “我去监狱,我自首……坦白从宽,我自首,不要吃我……”钱名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然后昏了过去。 几天后,孙剑实践了他请客的诺言。拖着周影去了一家小餐馆,边吃边夸夸其谈:“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个纵火狂不知道是怎么越的狱也就罢了,居然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凭空就又出现在看守所里了。”他挥舞着鸡腿,加重语气,“而且好好的一个纵火狂,就那么得了火焰恐惧症,看到别人点个打火机,都会吓得上窜下跳的,真是从没见过的怪事。” “那他现在……”周影问。 “送进精神病院了,十年八年出不来了……”孙剑惋叹着一代纵火狂人的结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是孙剑……什么?死人!在哪?……我马上到……对,我直接去……现场见……”他跳起来抓起外套:“有案子我得马上走,回头再聊。”说完就冲了出去。 周影又坐了良久,才醒悟到孙剑又没有付这顿他请客的饭钱,只好慢慢的掏出钱包……

二、盗窃犯

公共汽车以它特有的节奏摇晃着,王富裕半闭着眼,被公车的晃动弄得昏昏欲睡。他打着哈欠,心里对身边的鹿九那过分小心的样子很不以为然。看他把包包牢牢抱在怀里,不时小心翼翼打量整个车厢的样子,简直就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小偷。如果不是他知道那个包包装的是一些还没有签字的合约,看他这样子,一定会以为里面是装满了钞票。王富裕又打了个哈欠,不想理会老板鹿九的行为,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王富裕迷迷糊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景象。“偷东西!”王富裕眼尖地看到前面一个男子把手插进了另一名乘客的裤袋里,忍不住叫出声来。坐在他身边的鹿九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可是他的那声低叫还是引起了裤袋主人的注意,被偷的人迅速彽下头来查看,使得那伸手的男人无功而返。他装作抓痒的样子,低着头、咂着嘴,一道阴冷的视线在王富裕身上扫来扫去。被偷的男子在人群中挤到了远离他的地方,居然没有作声。 那个扒窃失风的男子,在面对车厢里无数厌恶、防范、谴责、鄙夷的目光时,竟丝毫没有半点愧疚慌乱之意。反而哼着小曲,若无其事的环视着车厢,目光飘过鹿九和王富裕时,总带着一种冷冷的气息。鹿九被他看的很是不安,每当他的目光掠过,他总像是屁股下有针扎一样,惶恐地扭动身体。王富裕颇看不起自己老板的这种懦夫相——本来就是偷东西的人不对,揭发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道理见义勇为的好人反而怕小偷。如果世界上都是鹿九这样的人,那这社会还得乱成什么样。王富裕心胸坦荡,毫不畏惧地同样盯着对方。 车到了站,鹿九和王富裕下车之后,那个小偷也跟着下了车。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也同时下车,他们与那小偷交头接耳,毫不掩饰地跟在鹿九他们后面。对此鹿九十分惊恐,拉着王富裕飞逃,几乎是一路跑进了他们的目的地。 顺利与猪肉加工场签订了供货合约,走出门后,鹿九轻松不少,刚刚做成的“大生意”总算让他一改小心翼翼的样子,与王富裕有说有笑起来。谁知他们走出没多远,便被拦住了去路,七、八个男人挡住他们,其中一直都跟着他们的那个小偷,用半点也不把周围行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宣布:“谁敢管老子们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吧!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说完,便扑了上来,围住鹿九和王富裕来上一顿拳打脚踢。 被打中的鹿九,早就就地一滚,蜷起身体、双手抱头,极有经验地护住了要害,任由拳脚落在身上,而王富裕却气愤地想要还击。这是大白天,而且就在大马路上,路边的行人那么多,他们怎么敢!难道他们不怕有人看见,不怕有人见义勇为!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没有人见义勇为,甚至没有人流露出看到这场斗殴的样子,大家都远远地绕开现场,就连应该管这事的执法人员也没出现。招架得越来越勉强的王富裕,气愤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为什么这么冷漠。他虽然身强体壮,在乡下时也是村子里打架的好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多会儿还是被打倒在地,和鹿九滚倒在一起。那些人气焰嚣张,边打边满口秽语地叫骂,直打到心满意足,才扔下几句警告,吐下几口口水,放过在地上呻吟的鹿九和王富裕,扬长而去。 王富裕浑身无处不痛,用手支撑着身体却爬不起来;旁边的鹿九挨的打似乎比他多,却轻松地爬了起来,四下观望确定那些人已经走光了,于是拍拍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包包上的尘土,用力扶起王富裕说:“咱们快走,警察就要来了。” “警察来正好,我报警抓他们!”王富裕擦着嘴角的血迹,恨恨地说。 “你在说什么,不走我们会被抓……”鹿九的话还没说完,警车已经呼啸而至。王富裕挣开鹿九的手奔向警车,希望能让警察们在那些人还没走远时追上他们。警车上跳下几个英武的员警,在王富裕跑近时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 “干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他们刚刚往那边跑了!”王富裕边挣扎边解释。可是根本没人听他说话,满身是伤的他,被警员们轻松制服,戴上了手铐。同时看到鹿九也带着手铐被推上了车。不过因为鹿九聪明地没有反抗,倒是没被警员们再给他增添新伤。 直到被用手铐铐进了派出所,王富裕才依稀明白了鹿九刚才说的话的含意。警员们一不问打他们的人是什么人,二不问他们为什么挨打,先给他们扣上了一项打架斗殴、妨害社会治安的帽子,然后把他们扔在那里不闻不问。直到过了大半天,才过来略略审问几句,便要他们一人交一万元罚款走人。 王富裕今年刚离乡工作,而且前面两份工作都被黑心老板赖掉了工钱,直到来鹿九的养猪场,才过了几个月他期待的努力工作、安心领钱的日子,挣的工资除了吃用之外,大半都寄回了家里,要他一下子怎么拿得出一万元。他正想跳起来与警员理论,却被鹿九及时制止。 吃了这么多亏之后,王富裕终于觉得还是鹿九的人生态度正确,所以选择了乖乖听他的话。 鹿九在口袋里摸找手机,却不知道是被殴打时掉了,还是被那些人偷了,摸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只好低声下气地借警局的电话。不多时,便有一个自称鹿九叔叔的老头带着钱匆匆赶来。这老头一身名牌,气度不凡,与一副农民模样的鹿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就连员警都不自觉地客气不少,加上钱已送到,便立即让鹿九他们离去。 王富裕出派出所后越想越不甘心,嘴里不免骂骂咧咧的,对这些警察打着执法旗帜坑人的行为十分愤慨,鹿九却闷着头不发一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那个老头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不住地抱怨鹿九太老实、任“人”欺负,害得他破财,还得他来警察局这种不吉利的地方,并且不住怂恿鹿九去找那些人讨回来。 鹿九叹着气:“叔叔,你的钱我会还你的,求你别再唠叨了,好吗?我现在浑身都疼呢。” 王富裕听到自己的罚款也是人家代缴的,正想说几句一定会还的话,鹿九却说出了一句让他难以置信的话:“叔叔,你带富裕去医院看看伤,我找那些人有点事。” “你终于想通了?就该这样,被人欺负了一定要要回来,你自己去不成找刘地,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他在,立新市没有你不能做的事……喂,别走啊,不找刘地没关系,要不要我叫黑冰去帮你?”老头在身后叫着,鹿九却已经走远了。 吴黑铁在窄巷里跟着几个同伙瓜分赃物。失主们的钱包被他们顺手扔掉,而里面的现金、信用卡自然转移进了他们的腰包。对于吴黑铁而言,最初下海干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离家出来打工想挣钱回故乡盖房子、娶媳妇,却在大城市漂荡了一年多,不但没挣到钱,还被人骗走了身上的旅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在一个同乡的教导下干起了偷钱的勾当。可是,当刚开始出手的胆怯与恐惧渐渐消失之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份报酬多又容易的“工作”。 分配好了战利品,同伙们相继离去之后,吴黑铁点了根菸,半闭着眼在窄巷中踱步,心中对于今天的几次“工作”情形反覆进行“检讨”。这几次行动哪里做得不够完美?要怎样改善?这些正是他明天“工作”中要作的事。吴黑铁之所以能从一窍不通一跃而成为这一行里的高手,除了他能举一反三、对动作要求精益求精之外,他擅于总结经验,知错就改也很重要。 “请问……”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吴黑铁的沉思。吴黑铁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个身影在半个小时前还在他的拳下、脚下呼号打滚,充分满足了吴黑铁发泄暴力的欲望。 现在看见这个年轻人他有些惊慌,不知道对方是报了警还是带人来报复?自己已经和伙伴分开,孤身一人的可不希望再有任何事发生。 “您、您刚才拿了我的手机。”鹿九小心地说,“那里面储存了我全部的联络资料,请您……不,只还晶片卡给我,行吗?那对我很重要。” 鹿九小心翼翼的态度消除了吴黑铁心里的不安,他恶狠狠地说:“小子,你受的教训还不够,是吧!想要我再给你松松筋骨吗?” 鹿九慌忙后退:“我真的只要晶片卡就行了,手机我不要了。” “你还敢罗嗦!”吴黑铁大吼一声,作势要扑上去,吓得鹿九转身就跑。看着鹿九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子口,吴黑铁哈哈大笑。就凭他那副窝囊样被偷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作梦吧!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多半是正好路过这里看到的吧?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鹿九又探头探脑地从巷子口溜回来时,吴黑铁早已不在原地。鹿九叹口气,闭上眼,搜寻这个小偷的下落。 吴黑铁从公车上下来,口袋里又装了好几个别人的钱包,那种鼓鼓囊囊的感觉带来的满足,使他不禁哼起歌来。今天的手气似乎特别好,所以吴黑铁决定打铁趁热,多干上几把,努努力,说不定够到富丽华酒店潇洒个十天半个月呢。可是还没走出多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打扰一下……那个,我的晶片卡……”吴黑铁一抬头,鹿九紧张的搓着手,正站在他身边。 “你跟着我干什么!”吴黑铁怒吼。竟然没发现这个家伙一路跟着自己,这可是自己这一行的大忌。 “可以把我的晶片卡还给我吗?”鹿九就这么一个目的。 “你这小子,找死是吧!”吴黑铁一把揪住鹿九。 鹿九吓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乞求地看着吴黑铁:“我、我、我真的、只要、只、只要我的晶片、卡……” “我看你是真的找死!”吴黑铁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鹿九接连挨了几拳后终于挣脱,抱着头跑到马路对面。到达安全距离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吴黑铁大有要追过来的架势,于是又开始逃跑,直到离开了吴黑铁的视线。 吴黑铁狠狠地在地上吐口唾沫:“真是倒楣!”遇到这么个活宝,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他放弃了继续工作的打算,索性回去睡觉。 在大伙合租的民房中,吴黑铁躺在床上数钱,另外两个同伙则边看电视边闲聊。今天的战利品不少,而吴黑铁这种高手的收入更是他普通同伙的几倍。大多数人在拿到钱之后,都找地方快活去了,吴黑铁因为心情不佳,所以没有出门,正在计算自己的收入。没有干这行时,还总想着将来赚了钱先寄回家去孝敬父母,真正干了这个获利快的行当之后,反而不管有多少钱,都被随手挥霍掉,从来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正在看电视的一个同伙以为是哪个同伙忘了带钥匙,不耐烦地应着,问都没问,就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个陌生的男子,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于是开门的人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的?找谁?” 青年向屋内探头探脑地问:“我找、我找白天偷我手机的那个……” 吴黑铁听到这话,冲到门口,果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年轻人。他见到吴黑铁,高兴的说:“可找到你了,可以把我的手机,不,只还给我晶片卡就行了。可以吗?再不然我给你钱,买、买回来……” 吴黑铁怒吼一声冲出门,抬手拎住鹿九的领口:“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自从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他已经加倍留意,特别是在回窝点时,更是特地在街上绕了好几圈,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精明、机灵的家伙,是怎么跟上自己的?自己那么小心,怎么会没发现他? 鹿九挣扎着说:“我没有跟踪你……你就把晶片卡还给我吧,还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他也是被逼急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威胁的话。 “你的胆子太大了!”吴黑铁虽然觉得鹿九古怪,但是几次的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鹿九是个好欺负的人;听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想都没想,劈头盖脸地就打下去。 鹿九打定主意这次不逃,狼狈招架地说:“晶片卡又不值钱,手机你都拿走了,卡你就还给我吧。你,你要是不还,我,我可要请朋友帮忙来要了!”鹿九最后的这句话,不但使吴黑铁火上加油,也激怒了吴黑铁的同伙们,几个人一起上前对鹿九拳打脚踢,一顿暴打之后,把他扔出了门外。 吴黑铁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几口唾沫,又躺回床上去数钱。在他的心目中,鹿九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废物的朋友当然也是废物,还不是来一个打一个,不过住处被他知道了有点麻烦,等大家都回来之后再商量搬个点吧。 鹿九被打走后,过了大半个小时,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被打开后,外面却没有人——一只黑色的大猫正站在那里举着爪子作敲门状。就在开门的人难以置信地揉眼睛时,那只黑猫向他点着头客气说:“麻烦您了。”然后在那个人“猫、猫……猫在说话啊……”的惨叫声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门。 吴黑铁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同伴的惨叫声,莫名奇妙地坐起来,便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大摇大摆地来到自己面前,张嘴用人类的语言说:“就是你偷了九师兄的手机吧?请你把晶片卡给我行吗?九师兄重要客户的联络方式都储存在里面呢。” 吴黑铁环顾屋里,看着两个同伙那苍白惊讶的神情,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在看脚边的猫,不由得也惊叫着:“猫在说话!”然后跳了起来。 “我是妖怪,请不要叫我猫。”黑猫彬彬有礼地说,“现在可以把晶片卡还给我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把当头抡下来的椅子,黑猫敏捷地跳到了一边。接着吴黑铁和他的同伙们抓起屋子里的各种物品,甚至抽出了匕首,向黑猫招呼过去。黑猫闪躲了一阵子之后生起气来,施展爪牙向他们还击,不一会儿,三个强壮嚣张的男人就被一只猫打倒在地。 吴黑铁看着站在自己身上,眼中闪着妖异光芒的黑猫,不知道要怎样收拾自己,吓得闭上了眼。谁只那只黑猫看了他半响,居然垂着耳朵,喃喃自语着什么:“我居然伤人了……我居然伤人……”然后什么都没做,夹着尾巴,垂头丧气的走了。吴黑铁和同伙们相互看着,要不是有各自身上、脸上的爪痕、牙印为证,谁都难以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 同伙们追问吴黑铁刚才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只猫是来找他的。可是吴黑铁怎么说得清楚,难道要他说自己今天抢了一个窝囊废的手机,那个窝囊废一直跟踪自己想把晶片卡要回去,被自己打了之后,就威胁要让朋友来要,结果就真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黑猫来帮他要晶片卡……这样的事情说出口,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吴黑铁推开围着他问的同伙,满脑子不解的出了门。也许自己是撞邪了,一但想到这点,从故乡那个迷信乡村出来的吴黑铁就越是觉得是那么回事。听说齐家巷子里有个小道观卖的护身符挺有用,去买张来戴戴吧。 下定决心出门后拦了辆车,吴黑铁无精打采地报出目的地:“齐家巷子。” 司机发动车子,却没有马上开出去,吴黑铁抬头发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他一扬眉头,恶狠狠的骂:“看什么看!讨打啊!” 司机马上开动车子,边开边说:“你把晶片卡还给鹿九吧,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 “你说什么!”吴黑铁大叫起来,这个司机怎么知道自己拿着那个人的手机,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自己这次可真是上了贼船了。他不知道司机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情急之下拿出匕首,抵在那个司机的脖子上:“停车!” 司机毫不反抗的把车子停在路边。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付我?”吴黑铁厉声问。 “我是计程车司机,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对付你。”司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吴黑铁重重把他一推,迅速拉开车门跳下了车。眼看那辆计程车载上了别的客人驶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今天的种种经历都太不对劲了。是要继续买护身符还是回窝点?吴黑铁在路上徘徊几步,觉得还是避避邪的好,于是又向路边走去。 正当他正准备向一辆计程车招手示意时,有辆摩托车高速驶过,直向站在路边的他撞来,幸亏摩托车骑士技术高超,在关键时刻奋力扭转了方向,摩托车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后,在离吴黑铁不远处停下来。 还没等惊魂未定的吴黑铁出声,那个骑士已经大骂起来:“你走路不带眼睛啊!撞死你你就高兴了,是不是!咦……”他看清楚吴黑铁后惊呼了一声,“原来是你啊,就是你偷了鹿九的手机吧?快还给他,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说完还自言自语一句:“为了个晶片卡惹上刘地,值得吗?……”说罢,驾车扬长而去。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抢了那个叫鹿九的人的手机了?吴黑铁茫然地看着四周。那个刘地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起他要来找自己时,那些人就用一种同情他的眼光看着自己? 陷入精神恍惚状态的吴黑铁,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自己是要去买护身符的,可是又觉得回窝点去人多一些比较安心。 “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随着一阵欢呼声,吴黑铁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女人包围,还没等他对周围这些一个比一个美艳的女子生出什么妄想,其中一个性感火辣的女子已经扯着他的衣领问(呜呼,本来都是吴黑铁拎别人的领子啊):“刘地呢?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刘地是谁?我不认识!”吴黑铁生气的甩开这女人。这么漂亮的娘们,要用什么法子来弄上玩玩呢?还有那个短头发的也很不错,那个穿超短裙的胸围有八十五吧?他正在没边际地胡思乱想。“啪!”的一声,脸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那个穿着低胸露背超短裙的女人冷冷的说:“看哪儿呢?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吴黑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怒吼一声:“骚娘们!”拔出匕首正想吓唬她,另一个女人从旁边抬手就夺走了匕首,往地上一扔说:“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吗?秦姐,你确定刘地要来找这个废物吗?” 最早抓住吴黑铁的那个女人说:“我在酒吧里亲耳听他向鹿九说的。他怪鹿九好久没找他一起喝酒,鹿九说手机被偷了,丢了所有储存的号码。刘地自己拍着胸脯保证帮鹿九把手机找回去的。刘地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他既然答应了,铁定会来找这个白痴的。”说着还不客气地在吴黑铁头上拍了拍。 吴黑铁一试图反抗,旁边不知哪个女人就是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嘴里刚骂了一句:“婊子!”小腿骨就被狠狠踹了一脚。被女人们推来推去好一阵,吴黑铁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这些女人不但力气比男人还大,而且出手狠毒,吴黑铁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几次反抗换来了一身伤痕之后,就乖乖任由那些女人拉扯。路过的人不知情,看他和一大群美女凑在一起,说不定还羡慕不已呢。 吴黑铁边低着头“装死”,边竖起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女人们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总离不开那个刘地。听起来这些女人竟然都是被那个叫刘地的男人始乱终弃的,而且她们被抛弃后居然依旧痴心不变,总盼着再与刘地重修旧好。刘地平常见到她们就躲,这些痴情女就努力寻找跟他见面的机会。直到得知刘地会来找吴黑铁后,她们就先行一步找上了吴黑铁这个倒楣蛋,准备用他来做诱饵,等刘地上勾。 吴黑铁被女人们挟持到一间热闹的酒吧,在一间包厢里等待着刘地到来,他虽然采用了不抵抗战略,但是还经不住那些女人老把他当作出气筒,这个踢一脚那个捣一拳的,弄得他身上无处不疼,来到包厢后,他就缩在一角,心里无比盼望那个叫刘地的男人赶快出现,好让这出荒唐的闹剧赶快结束。他倒是曾诚心诚意的提出把手机交出来的意愿,可惜这些女人的目的不在手机,只好跟她们一起耐心等待。 那些女人喝酒唱歌闹的正欢,吴黑铁却心情一团糟,正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那个手机还掉算了时,一个女人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吴黑铁抬头一看,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女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唱着歌,吴黑铁却听见她的声音同时在自己耳边说:“白痴别看我!让她们看到就糟了,低下头,如果想离开,就动动手指头。” 吴黑铁立刻低下头,用力摇手指头。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把那个手机交给我。同意的话,就再摇摇手指头。” 吴黑铁当然再次用力摇手指头。 接着,那个女人唱完一首歌,站起来表示要去洗手间,不知怎么的,吴黑铁发现自己也跟着她出现在包厢门外。女人抓着他的手臂说:“手机呢?” 吴黑铁被她抓得疼,忙说:“在我住的地方。” “带我去。” 看到吴黑铁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回来,同伙们都冲着短发女子吹起口哨说下流话,女子拿到手机后很是高兴,居然没有立刻大打出手。吴黑铁不禁怀疑这个手机是不是什么其他东西伪装的——比如说重要的军事情报什么的。 女子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之后,沉下脸问:“晶片卡呢?” 吴黑铁每次偷到手机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关机,扔掉晶片卡,所以虽然现在手机拿得出来,但那张被扔进下水道的卡他怎么找得回来呢?那女子见他拿不出晶片卡,刚刚平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阴沉,十分不悦地说:“刘地要找的是晶片卡,我拿个手机干什么?”又摆弄了几下手机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里面也有储存电话号码,拿回去应该还能用,我就拿它去给刘地吧。”说到这里,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红晕。 吴黑铁偷偷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了。 谁知这时,他一个被女子容貌吸引的同伙,居然不长眼地凑了上来,故作潇洒地一只手搭在女子的肩上说:“美眉,你喜欢手机的话,我这里还有比那个好一百倍的,陪哥哥玩一盘就归你了,怎么样?”吴黑铁绝望地闭上眼。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一声巨响,等他鼓起勇气睁眼去看时,那个同伙已经被摔倒在地,抱着腿痛苦的翻滚着;看他腿部扭曲的样子,骨头多半已经断了。短发女子歪着头喃喃自语:“要不要把这些人类全部杀人灭口呢?这件事万一被她们知道就不好了。” 她说杀人灭口什么意思?吴黑铁心怦怦跳着,慢慢向后退去,她该不会想……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女人抓住一个向她扑过去、企图为同伙报仇的家伙,夺过了他的匕首当胸就是一下。然后推开那具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尸体,向全部吓住的男人们抱歉地说:“只能怪你们自己倒楣吧,谁叫你们不长眼去偷那个鹿九呢?其实想想,如果他不是找了刘地,而是去求了火儿和林睿帮他找手机的话,你们应该很高兴才对。”说着,便向吴黑铁逼去。 其中几个同伙已发觉这个力大无比的女人很是诡异,他们可没有什么同伴互助的精神,趁着吴黑铁吸引了那短发女子的注意力,纷纷向门口逃去。那扇门却自动在他们眼前合上,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屋里。 “只是偷窃,就算被抓住也判不了死刑,关个几天出来后照旧可以接着干,你有什么好怕的。”——吴黑铁忽然想起当初带自己入行的那位同乡的话。“我真的没想过会因为一只手机死掉。”吴黑铁看着女子手中的匕首越来越近,心中闪过的是故乡父母的容颜,“我宁愿在山里种田也不再到城里来了,我再也不到城里来了……”就当他怀着这样的念头拼命大叫时,那把索命的匕首却迟迟没落到胸口。 最初看见时曾令吴黑铁产生过种种幻想的那名火辣辣女子,不知怎地,已经站在吴黑铁面前,抓着那个短发女子的手,娇滴滴地说:“看来大家伙加起来也没你一个聪明呀,居然能想到自己先拿到晶片卡去向刘地邀功。” 短发女子一笑:“我这也是临时想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大家伙说嘛。” “放心,我没打算揭发你,把赃物上缴就行了。”火辣女子向对方伸出白皙的手掌。 短发女子一笑:“我辛苦了一场,你却来坐享其成。” 火辣女子娇笑说:“不然我就告诉众家姐妹你的诡计,看你还能不能在立新市混下去。” 短发女子接着又说:“如果我给了你呢?你就会自己拿着去找刘地,自然也就不用去告诉那些笨女人了,对吧?” “哎呀,我们还真是知心知意的好姐妹呢,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短发女子取出手机往她的手掌中放去,可是瞬间却手掌一翻,呈爪形向火辣女子的喉咙扣下去,火辣女子早有准备,向后一仰身,飞起一脚向对方踢去。短发女子及时收手后才闪避开。吴黑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名绝色美女在他们的窝点里脚来拳往展开搏斗,那种原本只会出现在武侠小说中出现的招势,一一呈现在眼前,带起的风声劲道更是让人不禁往“内功”这个词上想。这时,吴黑铁眼见短发女子的一爪被火辣女子躲过,但那一抓带起的风劲打中火辣女子后方一名来不及闪避的同伙之后,居然使他发出一声惨叫,粉碎破裂的衣服下,五道“爪痕”出现在皮开肉绽的躯体上。 两个女人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打斗,窃盗集团的人受尽了池鱼之殃,不多会儿便个个挂彩,呼痛呻吟声不绝于耳。其中几个为了保命,居然不顾自己的“职业”,抓起电话报起警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出现的只是“嘟嘟”的忙碌声。 两个女人打得不分上下,火辣女子在不小心挨了短发女子一拳之后沉不住气,尖厉地呼啸化作一只鹰隼,翅扑爪蹬地扑向短发女子。短发女子怒斥:“居然用这下流卑鄙的手段!在人类面前也敢现出原形!” 火辣女子变的鹰隼咯咯笑着说:“反正你待会儿也要把他们吃了,在他们面前现不现原形又有什么关系。” 又打了片刻,短发女子也变成了一只猿猴。看着眼前这场妖怪大战,吴黑铁和其他几名同伙终于承受不住,纷纷呼叫奔逃,实在找不到出路的他们最后一咬牙,竟然先后从窗户跳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警车赶到了现场,员警们没有发现报警电话里说的那两个打疯的女人,却看见七、八个从四楼窗户跳下来后受伤,正在地上翻滚的男子。然后又在这些人租住的房子搜出了大批赃物。经过查证,这确实是一个在立新市作案多起的窃盗集团。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从楼上跳下来,警方难以采信他们的供述——关于两个妖怪女人为了一只手机在他们屋子里大打出手,直到把他们逼到跳楼的证词——而以内哄为理由结案。 而那个因为一只手机让整个集团送进监狱的吴黑铁,因为跳楼时骨折送进医院,之后又因为在医院中出现了精神分裂现象、看到手机就会狂喊:“我再也不偷手机了,我再也不丢晶片卡了。”还没尝到牢狱之灾,就被亲人保外就医,倒成了集团中最“幸运”的一人。 鹿九被火辣女子和短发女子夹在中间,已经在这间包厢坐了十几个小时。鹿九求她们放他离开,都被她们断然拒绝。理由是刘地还没来拿那只手机,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还给他。鹿九心里大呼倒楣,果然只要与刘地沾上边的准没好事,对于自己“请”刘地为自己讨手机的事后悔不已。 昨天,为了手机的事挨了几次打的鹿九,无奈之下只好拜托师弟黑冰去帮他要,想到自己因为懦弱,居然还不如一只猫有用,颇为沮丧的他因为心神恍惚,一时反应慢了些,又落入刘地的“魔爪”。被刘地拖进酒吧灌了几瓶酒之后,刘地对他痛加训斥,声讨他故意不开手机,拒绝与刘地这个“朋友”联络的行为。虽然鹿九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家伙若想找到自己,压根儿就不必靠什么手机,但是对他的逼问还是不敢反抗,交代了自己手机被偷的事。 接下来,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刘地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担心,不就是只手机吗?回头我偷二十支给你用,来,来,再喝一瓶。” “不用了,不用了。”鹿九可不敢收偷来的东西,连忙婉拒他的好意。 “怎么,你看不起我?认为我弄不来那么多手机!”刘地眯着眼,恶狠狠地问。 鹿九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不是,我怎么敢瞧不起你,只不过我的客户号码全存在那只手机里……”他的这个藉口再次让自己后悔,因为刘地马上说:“哈哈哈,你还想用原来那只手机啊?简单啦,来,再喝了这两瓶,它被偷到北冰洋去我都帮你弄回来。” “不,不,我只要卡就行了。” “简单啦,不就是个晶片卡嘛……来,再喝一瓶……” 结果是鹿九没等到信誓旦旦要帮他找晶片卡的刘地,却等来了两个拿着他的手机准备向刘地邀功的女妖怪。他和他的手机一起成了诱饵,等着刘地这只地狼上勾,只是向来行动迅速的刘地也不知怎么了,迟迟不肯露面。鹿九看着那两个等得越来越烦躁,随时可能爆发的女妖怪,缩在包厢一角,心里不住祷告刘地能在自己和手机被当作发泄对象砸烂之前赶到。 另一边,刘地伸着懒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周影家的浴缸里,依稀记得自己和鹿九喝酒喝到把鹿九灌倒在桌子底下之后,又意犹未尽地想找周影继续喝。来到周影家之后,才想到周影这个时间正在外面工作,于是把目标转向了瑰儿,再以后…… “死火儿,你居然敢偷袭我!”刘地怒吼着冲出浴室。把他打晕丢进浴室的火儿和林睿,正在享用瑰儿做的宵夜。刘地刚凑过去,对于不久前他的“调戏”行为依旧怀恨在心的瑰儿,便怒气冲冲地说:“没你的份!” “别这么无情嘛,唔,这鸡爪真好吃。”刘地厚着脸皮用手抓东西吃着,脑子里隐约记起好像答应过鹿九什么事。是什么事来着?不管了,想不起来就不是重要的事,吃饱了洗个澡、约个会之后,有空再去问他好了……

三、挟持犯

苟老师虽然站在讲台上讲课,其实心里比谁都盼望着下课铃声早点响起。在他看来,对下面这些学生讲课根本是一件浪费口舌和时间的事。这个高一九班中什么样的学生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苟老师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讲课的内容也就难免缺斤短两,不过下面的学生也没有几个在听课,睡觉的、聊天的、看闲书的、吵架的,甚至还有搬着笔记型电脑在上网玩游戏的。谁都没有把讲台上的老师当成一回事。 就在时间一点点接近苟老师期盼的下课时间时,教室里的广播器忽然响了起来:“各班注意,各班注意,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即将召开重要会议。”广播突然这么一响,倒是把讲课时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的苟老师吓了一跳,但是他仍马上如获大赦般地收拾教材走出教室,把一班学生扔在身后不管了。班上只有七、八个学生跟着他走了出去,大多数学生动都不动,对那还在一遍一遍响着的广播置若罔闻。陈扛山开始听话地走到了教室门口,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回过头来问:“子云、桃儿、杏儿,你们不去吗?” 他那两个未婚妻不屑地撇着嘴,薛子云扬扬手中的扑克:“先打完这把再说,你别走啊,咱们眼看就要赢她们了。” 陈扛山和他一向同进共退,听他这么说,又走了回来,进行他们那场十七胜十八负的牌局。更多学生连他这种犹豫都没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学校的广播通知无动于衷。 二十分钟后,一个又气又急地老师推开了教室的门,指着教室里剩下的不良学生们怒斥:“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学校的广播没听见吗?为什么不下去!王童童!赶快叫他们集合,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 身为班长的王童童扬起头说:“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答应过许主任(训导主任)尽量不出现在那种大场合,听老师的话可不是我的错。”过分美貌的她,对异性有着过分的吸引力,有她参加的场合,周围总是骚动个不停,有几次竟有几个男生在校长训话时为了她打起来,所以训导主任才对王童童说出那么过分的话。现在王童童提出来,老师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她。 那位老师再扫几眼其他那些连个解释都懒的给的学生,压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跟他们生气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听着,刚才广播要全体师生集合,根本不是要开会,是因为二十分钟前有个疯子挟持了高一三班的学生,现在他正拿着炸弹跟校方、警方谈条件!叫你们集合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听他说出实情,教室里面那些顽劣的学生们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大部分人都匆匆夺门而出,跑的比领路的老师都快,只剩下寥寥几个顽固份子依旧无动于衷。 王童童还在看着她的书,何欣然仍在织毛衣,而那边的牌局依旧继续着。 “扛山,你这牌出的不对啊,你这不是给她们搭桥吗?” “那,我换这张。” “出了的牌怎么能换!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吗?” “那是下棋,我们这是打牌!” “那也一样!” “……” “你们几个走不走!”老师咬牙切齿地问。 “走,走,等我们打完这一把就来。放心,那挟持犯是为了要钱,不至于这么快引爆的。” 在老师三番五次的催促中,最后几个学生好不容易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边走还边在讨论。 “三班的家伙们太倒楣了,这种事都能被他们遇到,不过我们学校不是号称多么、多么安全的吗?怎么会让那种人溜进来?”没事总溜出校园逛街的两姐妹之一,对于自己缴纳了巨额学费后,仍得不到足够的安全而感到忿忿不平。 王童童耸耸肩:“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一个不是大肥肉,那些歹徒不知眼红多久了呢,这下那些学生的家长和学校要失血罗。”她好像并不认为自己也是富商的女儿,也有可能成为目标。 “不过也挺有趣的,这样下节课就不用上了。”何欣然逃过了最讨厌的英文课,语气中尽是“欣然”之意,“下次上英文课时,他们也来劫劫我们班就好了。” “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薛子云义正词严地指责她,“汪老师(英文老师)那么老实,怎么可以受那样的惊吓!要劫也应该是上政治课的时候来才对嘛!” 听着他们那种若无其事的对白,都快气炸的老师加快脚步,心想着离他们越远自己犯心脏病的可能性就越低。若不是学校有义务保护每一个学生的安全,他真想扔下这几个“不良”学生不管了,像这种人就该让他们吃吃苦头才有可能学乖。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了楼,眼看大门就在前方,任务即将完成之际,最老实的陈扛山突然尖叫起来:“等一下,今天三班有生物课!林老师……林老师!老师,你刚才说有老师也被挟持了,是不是我们林老师?” “是啊,是林青萍老师,绑匪的目标只是那班学生,他们本是要林老师去向校方转达他们的要求,但是林青萍老师拒绝离开,选择留下来和学生们在一起。劫持犯向学校提出每个学生一百万的价格,如果学校在四个小时内不给他们满意的答覆,他们就要开始杀人质,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对没有利用价值的林青萍老师下手。林老师是个好老师啊……”这个老师叹息着,为林青萍老师的命运担忧不已,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几个学生停下了脚步。 王童童脸色发白,着急地问:“怎么办?林老师怎么让他们抓去了?不行,我要去救她!” “胡说!”那位老师怒斥,“你说什么疯话,你去让他们再多一个人质吗!还不快到安全地带集合,这里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王童童头一扬,正要反驳,却感觉身后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头看,何欣然正随着MP3的音乐晃着身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薛子云也一拍她肩:“走,咱们快离开这里。”同时向她挤挤眼。于是这一行人便用跑百米的速度向校外的集合地点跑去。 那位被扔在后面的老师叹口气。这几个“特别班”的“特别学生”虽然顽劣无比,可是平时对他们的班导师林青萍却十分敬重,谁知道现在听林老师出了事,除了那个王童童,其他人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实在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林老师枉为他们费尽了心思。 那几个乖乖凑到集合地点的顽劣学生,在老师面前露脸晃了晃之后,一眨眼就集体溜回了教学大楼,钻进了一间无人的教室中。薛子云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陈扛山,挥着手吩咐:“你跟来干嘛?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了,放心,保证那些混蛋不得好死!” 陈扛山看着眼前这几个因为林老师的安危而联想到他们自己下场,因而个个青面獠牙、擦爪霍霍的同学们,对拍着胸脯下保证的薛子云苦笑:“我就是担心会这样才来的。” “你少在那里假慈悲了。”朱黑黄不客气地说,“如果那老太婆有什么事,你也一样得倒楣。”遇到这事,他是一肚子的不耐烦。对于林青萍,他当然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林青萍出意外的结果他很清楚,所以比谁都急着去解决问题。 “你刚才叫林老师什么?”何欣然和朱黑黄是死对头,这时也不放过机会跳出来,“你这么叫林老师,你是嫌冷想‘烤’烤火了吧?” “好了,你们别吵了,林老师要是在学校出事,我们谁都逃不过这一烤!”薛子云加重语气。 “所以我说别磨蹭了,马上去救人!”王童童大声宣布。她性子急躁,虽然身为班长,却没有什么领导能力,向来是凭着暴力迫使别人听话,但是这一次她一动身,大家都跟了上去。薛子云边走边在她身边说:“我本来想大家分好工再动手,别把事情搞弄太大了,让人起疑心。” “行了,你就别唠叨了,咱们班没有‘团结’这回事儿。”杏儿嚷嚷着,先冲出了门。而桃儿在走之前总算还记得陈扛山这个没有自卫能力的人类,没忘了叮嘱一下:“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我们回头再来找你啊……” “别下手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至少别杀人……”陈扛山虽然明知他这些同学满腹杀机,还是不死心地在后面跟着唠叨,直到送他们出门。 林青萍脸色苍白,双手各搂着一个吓得嘤嘤哭泣的女生,低声安慰着她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三个绑匪,这三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身名牌,相貌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样。大概这样才能混进这所管理严格的贵族学校吧。领头的那个男人正在与校方通话,那边的校方却不知道用什么答案回答。匪首那眉清目秀的面孔扭曲起来,吼叫几句:“不然我就杀人质!你们最好照做!”然后重重的关上手机。 林青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个匪徒的精神会越来越紧张,自己和学生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她的心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悲伤,不禁想到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应该坐在教室中安静地上课吧?今天遇见这样的灾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什么事?如果有个好歹,小睿怎么办?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万一自己再……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林青萍努力把这种念头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这里有三十个学生,他们每个家里都有像自己这样的父母在牵挂着、担心着他们。自己身为教师,就算没有什么力量,也得竭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哭什么,别哭了!再哭老子毙了你!”匪徒们已经开始焦躁,其中一个向哭泣着的女学生们吼叫,被他一吓,几个女孩子哭的更大声了。林青萍连忙安抚她们,免得再刺激匪徒。 匪首李文有扫视着蜷缩在教室各处的学生,个个身上不是名表就是各种贵重首饰;他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这些学生什么都不是,却凭着自己的老子有钱,就可以上这么好的学校,吃好的、喝好的,穿名牌、玩手机,而自己勤勤奋奋半辈子,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算什么世道!反正欠了一屁股债,自己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干上一票,成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不成也要拉上十个八个人垫背。他重新坚定了决心,向一个竟敢稍稍直起腰的男生踹了几脚,向一个手下吩咐:“把那个女老师拖出来,如果到了五点他们还不拿钱来,就先把她的头剁下来扔下楼去!” 林青萍心中一颤,还不等她做什么反应,那个匪徒已经向她下了手。当林青萍被扯着头发拖出去时,学生们一起发出惊叫,几个男生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匪徒连踢带打地赶到一边。林青萍尖叫:“你们想干什么?不许伤害孩子!” 李文友哼哼冷笑:“我们想要钱!钱!如果你们学校和他们的老子不给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就把你们一个个割下脑袋,丢出去给他们!而且就从你开始!” 林青萍挣扎着说:“你们只不过是要钱而已,只要不伤害孩子,他们的父母会答应条件的,如果你们杀了人,罪名就不是绑架那么简单了。那么一来,警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即使拿到了钱,又能逃到哪里……” “你他妈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李文友一脚把林青萍踹倒在地,他挥着手大吼:“我们反正都是穷疯了的人,不干这一票也没活路了,左右都是死,我怕什么!倒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大少爷们,你们不是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吗?现在我要死的话,你们全得给我陪葬,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啊!”他面目狰狞地嘶吼着,吓的学生们都不敢看他。 “嘻嘻嘻嘻。”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一阵嬉笑声,在一片静寂中格外刺耳,李文友怒吼:“谁,不想活了!”学生们也以为是哪个女生吓得精神失常了,纷纷偷眼向那个角落看去,但是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李文友和另外两个匪徒面面相觑,他使个眼色,其中一个匪徒往那个角落走去。他把桌椅板凳全翻了一遍,连只苍蝇蚊子都没看见。李文友把目标放回学生们身上,面目狰狞地咆哮:“老子是穷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老子会乖乖出钱,不然就陪老子一起死……哈哈哈哈……” “明明买得起几万块一枝的手枪,还说自己是穷人,那些没饭吃的乞丐成了什么?上次我想买还舍不得花钱呢。”这次声音来自另一个角落,不过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对李文友那支枪充满羡慕。 先前那个声音马上反驳:“你买个模型车玩具都几千块,人家买枪也算是生产工具,几万块不算贵啊。你上次不是因为把钱全买了彩券才买不起枪的吗?现在有什么好眼红的。” “唉,五万块的彩券啊……”这个人发出一声心疼的长叹。 先前那个声音不肯放过地在他的伤口撒下一把盐:“结果就中了两百块钱……” “唉……” 李文友跟着声音乱找,可是传来语音的角落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去看看是谁在胡说八道!”他吩咐一个手下。 “文哥,没人说话啊。”那个匪徒不明白李文友所指何事,愣愣地说。 “刚刚是谁在说话!”李文友向学生们怒问。那些学生都被他吓的缩成一团,看起来谁都不能说出刚才那么嚣张的话。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叫的狗不咬人是不是?这个家伙就会大呼小叫,没什么真本事吧?”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子俏皮的声音,接着她又说:“他本来就不可能咬人啊,你没看见他拿着枪吗?” “拿着枪又怎么样?关键时刻枪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咬人厉害啊。” “以为他是你啊,连牛骨头都能咬碎。我看他这样子,核桃都咬不开。” “……” 那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中间,李文友一直跟着那声音在教室里寻找,几乎把每一个女学生都拉起来检查了一遍,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忽远忽近的在耳边说个不停。“谁,给我出来,不然老子毙了你!”他忍无可忍地挥舞着枪喊。 “嘻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就要毙了人家,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当然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谁会去掳人勒赎啊。”教室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加重了语气宣称,“会去抢劫的家伙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另一个男声冷冷的插进来:“姓何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这么简单的现代汉语都听不懂,呵呵呵呵,会去抢劫的人脑子果然都是……” “姓何的你找死!” “干嘛?想打我啊?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找个什么时候再吵吧,正事都还没办呢。”最早出现的那个男声不耐烦地说,“看看那个贼头子,快被你们烦得发疯了。” “所以我说干绑匪的人本来就都……”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一句话吧。”最初出现的那个女声也加入劝说。 听这些声音,说话的最少有五个人:三个女的,两个男的。而且年纪都很轻,也就跟这些当人质的孩子差不多。李文友跟着声音在教室里乱转,一低头,却看到自己的同伙和那些人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你们听啊,那些小兔崽子在胡说什么?你们听不到吗?听不到吗?”他边说边注视着眼前人的神情,而那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她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李文友。 “嘻嘻,咱们再说下去,他就要神经病了。” “挺可怜的,别欺负他了吧。” “反正就要进监狱了,说不定去精神病院待遇还能好一点,我们这是为他好。” “你们罗罗嗦嗦地说什么呢,拖过来吃了算了,我还有事没空磨蹭。” “你可以走啊,到时候我们就说这件事你一点力都没出,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就是啊,又没有人求你来,你想走就走,也没人阻止你啊,走吧走吧,走好喔,呵呵呵呵……” “你们到底是谁!”李文友大吼着,举起手中的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开了数枪。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教室里的同伙和人质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李文友挥舞着手枪,向同伙们叫:“再去打电话!他们要是还不肯出钱,就开始杀人!把他们通通杀光!”看着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包括他的同伙,心里都生出“他疯了吗?”的念头来。 “你惨了……”那个男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来的,把李文友吓得跳起来老高。那少年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你要开枪也不瞄准点,这下好了,啧啧,等着看女孩子的愤怒吧!”李文友挥拳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嗤嗤地笑,他的手臂却只是在空气中划过,没有触碰到任何实质的物体。接着“啊……”的一声惨叫响起,这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女的声音:“我刚买的手镯啊!你竟然打坏我刚买的手镯!” “冷静点啊,在这里用法术,会把无辜的人卷进去的……” 接着一阵扭动声,那个女孩在高叫着:“放开我,我要撕碎他,为我的手镯报仇!”而其他人则连忙安慰她:“反正他死定了,撕不撕碎差别不大,你别吓着林老师啊。” 林老师?李文友在听到这个词后,突然冲向前,一把揪起林青萍,用力摇晃着:“是不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这个女人在捣鬼!” 自从他开始胡乱开枪之后,林青萍的心便提到了喉头。这个匪首看起来好像开始疯狂了,他手里的枪是多么危险的武器啊,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他伤害到学生们?眼看着李文友把枪抵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林青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儿子的身影。 “说着说着你胆子还不小!”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李文友耳边响起,接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紧间,李文友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咯咯”声。李文友奋力往回抽手,却无法缩回分毫。接着那只手拉着他那握枪的手,缓缓转动方向,枪口从林青萍额头抬高、转向。 李文友看着枪口慢慢移动,最后定位在自己那个正拿着电话跟警方交涉的同伙身上,忽然明白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用意。在他惊惧地大叫“不要!”的同时,手机被扣下了板机。子弹正中那个同伙的太阳穴,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反应过来,就命丧黄泉,尸体靠着墙慢慢滑倒在地。 “文哥?”另一个同伙颤声问,“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选择干这一票时就有不能活着出去的打算,但是同伴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还是令他胆颤心惊。他看到李文友一言不发,拿枪的手臂正转向自己,更是大惊失色:“文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李文友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不但他的手臂不听指挥,就连想要同伙小心都难以开口,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只听见自己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哈……”说着便对这个同伙开了一枪。 那个匪徒早就觉得不妙,及时向一张桌子后面一滚,子弹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那个匪徒捡了条命。“李文友,你他妈疯了不成!”那个匪徒破口大骂,接连在桌子后面闪躲,居然又逃过了李文友一连串的攻击。 “你的准头太差了,让开给我打!” “你干什么?别抢啊,我玩得正高兴呢!” “给我打吧你!” 李文友耳边再次传来那些少男少女的声音,一番争执之后,李文友听到那个男声“哎呀”一声,接着换上了一只“纤纤玉手”握着自己的手腕。这个女孩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向着那个同伙的方向就是一连串射击。只是她的准头更差,子弹不是打飞就是打偏,差最远的一枪居然打到了离那个女老师不远的地方,引起了她的同伴们一片尖叫:“你差点打着林老师!”“不想活了,林老师你也敢打!” 事情果然和这个女老师有关,李文友再次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林老师这个名字,他看着那个依旧护在学生前面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杀机。就在这时,在那些少男少女的争执声中,那个抓着他手的力气渐渐放松。李文友看准机会,猛的从对方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紧接着抬手对林青萍连开三枪。 自从李文友开抢打死自己的同伙后,林青萍就更加害怕,看着眼前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她一直在小声告诉学生们不要慌乱,不要乱动,尽量把自己掩藏在桌椅后面等等。孩子们也都吓傻了,就连那些胆小的女生也都停止了哭声,尽力蜷缩起身体,生怕那个魔鬼注意到自己。林青萍则挡在几个学生前面,心中祈祷着警方的救护早点到。看到李文友开始追杀另一个同伙,林青萍本来稍稍松了口气:匪徒们自相残杀总是好事。谁知道李文友忽然放弃了追杀那个同伙,猛的掉头回来,冲着自己就是一枪,林青萍双手抱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枪连响了三声,认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林青萍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感觉。等了很久,她试探着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匪首竟然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副想要自杀的模样。但是他的双眼圆睁,嘴大张着,脸上青筋暴现,却是极度惊恐的表情。他手中的枪也是时而抵上脑袋,时而移开一些,就好像在死与不死之间犹豫不决一样。虽然林青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时候也在心里暗暗期盼他赶快开枪自杀算了。 李文友奋力挣扎着。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他每次挣扎着把手挪移太阳穴,那股力量就立刻把他的手推回去。每这样反覆一次,李文友都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放弃或者顶不住的话,等待自己的下场就会和那个躺在鲜血与脑浆中的同伙一样,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求生,坚决不肯放弃。 “这个家伙挺倔啊,就是不肯乖乖自杀。” “少废话,把他交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就别闹了,刚才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有机会开枪打林老师!” “我不是挡下那些子弹了吗?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就算你挡下来了,可是……” “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吧,我听到警察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猪,去让他们等等,我这边还没干完呢。” “你说谁是猪!” “就是你!别人忙着,就你在旁边看热闹!” “姓何的你找打!” “来呀来呀!打啊!” “你们两个!”一声怒吼打断了这场争执。针对李文友的压力本来放松了些,现在又一下子重重向他施加过来。他的手再一次不听使唤地指向自己的要害。“赶快动手啊,就是现在,我看见对面楼上的狙击手准备好了,正好让他亲眼看着这个匪首自杀,帮忙做个证!也省了他一发子弹,一举两得。” 李文友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狙击手埋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摆脱这股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警方的狙击手出手,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具尸体。他竭力和那股力量对抗,忽然听到对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在为什么事吃惊,那股力量也放松了不少。李文友趁机奋力摆脱对方的控制,正想夺路而逃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地回过头,以为可以看见那个要自己命的神秘人物,但看见的却是那个本来躲在角落的同伙,对方拿着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对着自己又是一下,嘴里还狠狠咒骂着:“想杀老子,看看谁先死!” 李文友在对方的匕首捅进自己胸膛的一瞬间举起枪,射出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李文友最后的意识中,除了看见同伙额头迸出的血花外,还听到那些声音在说:“赚到了,自相残杀死光光,省了我动手了。” 警察在枪声后不久冲进了教室,然而那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通风管道、走廊杀入的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看到的对手只是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林青萍看着涌进来的警察,再看看地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淌满了眼泪:“小睿,妈妈很快就可以回家抱你了……”

四、炸弹客

“你好,这是一一0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接线生公式化的声音刚落,电话的那一端便传来一阵被处理过的语音:“我在一辆计程车上放了炸弹。”那个声音阴森森的,重复着:“一颗定时炸弹。” 接线生一愣,脑海中飞快分析这又是一个恶作剧电话还是真实事件。对方接着又说: “那是一辆红色桑塔那计程车,车号是XX00544,车上的炸弹将在半个小时后爆炸——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够了吗?同样的炸弹我在立新市放了十七个,不过不用担心,其他的十六个暂时不会爆炸,至于将来炸不炸,就全靠你们了。我现在手头紧,需要一千万,汇到这个帐户:XXXXXXXXXXXX。我看到钱,就告诉你们所有炸弹的位置。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不打扰你们去找那辆计程车了——他的运气不太好,对吧。就这样吧,我等着我的一千万,掰掰……” 几分钟后,正要下班离去的刑警们被紧急招集在一起。叶小队长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吩咐说:“赶快跟各大计程车行联系,赶紧找到这辆计程车!尽最大可能保证司机和乘客的安全!” 现在正值下班尖峰时间,正是街道最壅堵的时候,万一那辆计程车真的被安装炸弹,又正好在街头爆炸,那后果实在是难以想像。而且立新市那么大,要找一辆特定的计程车谈何容易?叶小队长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飞到街上去找。等他一抬头,却见警员们竟都站着没动,不由得气急得喝斥:“你们还不快去!” 员警们都围着一个正在拨打电话的员警,那个员警拿着话筒小声解释道:“叶队长,这不正在打电话给那辆车吗。其实那辆车十分钟前还在咱们停车场呢——那是孙剑一个哥儿们的车子,刚刚接孙剑走了。哦,电话通了……孙剑,你还在你朋友车上吗?还在,好,你听我说……” 孙剑一上车就摊在座位上喊累,又喋喋不休地宣称自己为了这座城市的和平与繁荣耗费了多少心力,为了保护周影这样的善良市民花费了多少心血,其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周影出钱请吃晚饭而已。其实孙剑平常绝不是个罗嗦的人,只是周影这么少言寡语,他和周影在一起时,总得多说几句才能制造气氛,不然车厢里冷冰冰的多么难受——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周影每当听到这个论调都很苦恼:刘地平时也总是喋喋不休,难道也是因为自己话太少的缘故? 电话铃声打断了孙剑的话,他边咕哝着:“难道又要被抓回去加班?”边拿起了电话。只听了几句,他原本散漫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不住“嗯”“嗯”的答应着,鬓角甚至流出了汗水。挂上电话之后,他沉声向周影说:“周影停车。” 周影问:“你得回去吗?” “周影,听我说,你千万别慌,你的车上可能被人放了炸弹,现在你下车,把车交给我,我要把它开到没人的地方。”孙剑看着接上的车流人潮,手心不由得冒汗。周影听了他的话,只是眨眨眼,连半分孙剑想像中的惊慌之色都没有,反而安慰孙剑似的说:“放心,这车上没炸弹。” “周影,你……”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实在令人敬佩,可是关键时刻也十分气人。 孙剑顾不得说明来龙去脉,趁着遇到红灯停车时,他用力一推周影:“下车,我来开。” 孙剑的本意是想把周影推出车外,自己抢过车子来开走。没想到周影肩膀一沉,就化解了攻势。孙剑一直知道周影的功夫不弱,这次是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功夫其实胜过自己。 周影叹气:“车上真的没炸弹。”那个炸弹早就被火儿拆去当玩具了。 可是孙剑不由分说地再次扑过去,这次他下手更狠,一脚把周影踹出了车门,周影只好赶在车子发动前,快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孙剑抢到方向盘,发动车子后,也不管红灯不红灯,从车缝中东插西钻,向一座已经被刑警们清空的停车场冲去。周影几次想开口说自己的驾车技术更好,如果由自己来驾驶的话速度更快,可是孙剑的精神高度集中,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周影无言的看着车外,看来孙剑真的很在意那个炸弹的事,是不是不该让火儿拿去当玩具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那个人威胁会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剑着急又无奈地看着眼前壅堵的车道,不知道能不能在时限之内赶到无人的停车场。 火儿抓着“拎”来的炸弹,得意洋洋地飞着,他想要一件这样的玩具好久了,可惜这种东西不多见,很难得才能发现一次。火儿很为自己的“慧眼”能在第一时间从车底下发现它而自豪。现在火儿正准备把这个“宝贝”带去和林睿玩…… 五分钟,四分五十九秒,四分五十七秒,四分三十秒…… 汗水从孙剑的额上滚落下来,他忽然把车快速停在路间,不顾身后车辆愤怒的喇叭声,猛的拉开车门,冲下去大叫:“我是警察,这辆车上有……”他正想驱散在场的民众,却被周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离开过车,车上不可能有炸弹。” 孙剑身为刑警,自然以民众的安危为第一位,即使是一通威胁电话,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引起现场短暂的惊慌总比真的有人伤亡好。可是周影的手臂力气出奇的大,扣住他的双肩,竟使他无法移动。 员警们从头到尾,一颗螺丝都没放过地把周影的车检查了一遍,果然没有所谓的炸弹。员警们对这种恶作剧的谎报电话十分气愤。也不知道那些打电话进行“我在某某商场放了炸弹”“我在某某饭店的食物里放了氰化钾”之类的谎报者有什么想法,总是害得大家劳师动众,偏偏还算不上什么大罪名,就算把他找出来,也判不了什么刑。 孙剑看着正用“我早说了没有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周影,无奈地耸耸肩:“没有不是更好。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一一0的接线生给叶小队长又转了那个要求和“大上司”通话的“恐吓电话”。 “喂,我是叶建华。”叶小队长铁青着脸接电话,周围的员警们都暗自惊恐,这种表情表示叶小队长十分生气,看来这次那个把警方当小孩戏弄的家伙要倒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建华身上,只有周影伸出手迎接悻悻飞来的火儿。火儿一脸的不高兴,一头钻进周影怀里,准备睡一觉来调整心情。刚才那个炸弹,好端端地竟然在他爪下突然炸开了,害得他根本没来得及玩,所以心情十分不好。 但是这时在接电话的叶小队长的一句话引起了火儿的注意:“……别以为你没有真的放炸弹就不犯法,恐吓也是一条罪名!哼,那辆车上哪有什么炸弹,什么,你不相信车还没炸?当然,车现在还好好的呢!” 对方似乎不相信这个答案,沉默了半响才说:“哼,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在汉兴路的第二个电话亭里还有一个炸弹,十分钟后就会爆炸。我会再打电话来的。”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不等警察们做出反应,火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出去:“还有一个!我要了!” 之后的大半天,在那个打电话的人、警察以及火儿之间,展开了一场追逐的游戏。 那个人打电话威胁要炸哪里,警察们当然马上要赶去,而一直隐身埋伏在叶建华肩膀上支着耳朵偷听电话的火儿则快马加鞭,抢在员警前面去找到那个炸弹。可惜炸弹到手不出几分钟就会“轰”的爆炸,让他空欢喜一场。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不但员警们疲于奔命,纷纷咒骂着那个耍弄警察的混蛋,火儿也恨恨不已,那家伙竟敢和他作对,非吃了对方不可。 当火儿再次飞回叶小队长肩头,正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明明放了炸弹,我放了十六个!明天,明天我再去放!我要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一名员警来到叶小队长的耳边悄声说:“已经锁定对方位置……”火儿眯起眼,把头伸了过去。 瑰儿在厨房里忙碌了半天,端饭菜出来时发现桌边坐了一个陌生男人,她不由得抱怨:“这是谁的客人啊?请客人来吃饭也不早说一声,我没准备多一个人的饭菜啊。”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后,竟像被针扎了一样弹起来,用一个茶盘护在胸前,神色惶惶地看着她。 “不用给他饭吃,如果他做不出我要的东西,他就是今晚的宵夜。”火儿悠哉悠哉地站在吊灯上荡着秋千说。 那个男人听了又跳起来尖叫:“什么东西在说话?什么东西!”他冲着瑰儿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绑架我?”并且气势汹汹地向瑰儿扑上来。瑰儿在他冲到跟前时,抬手把盛着热菜的盘子扣在他的脸上,抬头生气地叫:“火儿,你怎么带这么没有礼貌的家伙回来?浪费了我一盘菜!” 火儿“啪”的从灯上跳到那个男人头上,把他整个人按趴在地板上,又狠狠啄了几口:“笨蛋,浪费了我的菜!快点起来给我做炸弹!” 那个男人烫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用手拭着眼里的油叫道:“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他的眼光四处寻找着,却总是从张翅悬停在他眼前的火儿身上略过去,“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人还是鬼?” 火儿又是一翅膀把他打个跟头:“叫你去给我做炸弹,你还不给我动手,在那里鬼叫什么!” 那个男人再次张惶地寻找,可就是对火儿视而不见。瑰儿皱起眉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火儿,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当然不是,据他自己说还是个天才呢!专门做炸弹的!我特地抓他回来做炸弹玩,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装做看不见我,一直不跟我说话!”火儿越说越气,又打了那个男人几下。 看不见火儿?这倒是件新鲜事。火儿平时使用了隐身术,人类是看不到的,但如果火儿想让谁看到他,那他的外表可不容易被忽略:雄鹰般矫健的身姿(虽然略胖),光芒炯炯的双眼,身体上覆盖着升腾的火焰,宛如神话中的火鸟出现在人间一般。再加上他那动翅膀比动嘴还快的习惯,谁也无法在被他扇上几翅之后还看不见他吧? “火儿,你忘记对他施个法术好让他看见你吧?”瑰儿大胆推测。 火儿的脑袋一下子贴到她的脸上:“你看我像是那种没脑子的笨蛋吗!” “那他是怎么回事……喂,你看的见我吗?”瑰儿指着自己问那个男人。 那男人冲着瑰儿吼:“你到底想干什么?用了什么妖术?” 瑰儿向火儿说:“他看的见我,不是瞎子。” 瑰儿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对自身处境还没有完全了解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说:“抓你来的家伙就在你头顶上,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他——其实看不到更好,省得你一下子就吓死了。他说了,抓你来是为了让你做炸弹给他玩,十二点前做完十个,不然就吃掉你……等等,做什么?”瑰儿眯起眼看着火儿问:“你抓他来要做什么?” “炸弹啊。”火儿大模大样地说。 “你居然想在家里做炸弹!”在瑰儿高分贝的叫声中,火儿和那个男人一起被她扫地出门,“立刻给我扔了那个会做炸弹的家伙,不然你就别想回家吃饭!” 火儿拎着那个会做炸弹的猎物在天上徘徊了好一会儿,在晚餐与炸弹之间激烈挣扎,对他来说,不吃饭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可以保证以后有源源不断的炸弹制造者,火儿更是舍不得放手。怎么办呢?他在天上转了四五圈后,终于想出了办法,哼着歌往郊外飞去。 鹿九端着饭菜走进猪舍,放在那个男人身边,小声的说:“趁火儿不在你快吃吧,等他回来你就吃不成了。” 火儿是本来命令只许给这个男人吃猪食,可是这种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趁着火儿回去吃宵夜时,他还是准备了点东西拿来给这个倒楣的家伙吃。那个男人坐在一个空的猪圈内,周围猪圈的邻居都是鹿九养的大肥猪。虽然鹿九为他特意收拾过这个猪圈,可是那黏糊糊的地面,那扑鼻薰脑的臭气,还是令这人直想作呕,怎么可能吃的进东西。 他一把揪住鹿九怒吼:“你想干什么?为什么绑架我!” 鹿九摇摇头:“你最好还是快点把炸弹做出来吧,我是为你好。” “用这种方式要我跟你们合作?不怕我做个你们拿到手上就爆炸的炸弹出来。哼,想利用我的技术可以,把你们老大叫出来跟我谈。”他认为是哪个黑社会帮派看中了他的专业技术,态度自然强硬了起来。 “你……唉……”鹿九心里对这个男人充满同情,但胆子还是没大到做出与火儿旨意相违背的行为,摇头叹息着想要离去。那个男人猛的向他扑上来,自身后扣住鹿九的喉咙,压低声音威胁:“放我出去,不然就拧断你的喉咙!” 鹿九抬手按住他的手臂:“你就别闹了,都到这里了,就认命吧。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说说话,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男人没想到被自己紧紧扣住喉咙的鹿九还能一如平常的说话,惊讶之馀,手指再用上几分力气,恶狠狠地说:“你想死,想活!” 鹿九挥手在他的手臂上一切,那个男人顿时觉得仿佛被铁棍砸了一样,抱着手臂蹲在地上。鹿九又叹口气:“时间已浪费不少,你还是快点动手做吧。要是需要什么材料就叫我,我姓鹿。”他算着火儿可能就要回来了,于是把那男人一口未动的饭菜也端走了。 男人呆坐了半天,看着眼前堆着的火药等物品,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自己怎么把这么有利的事情忘了!这些人不是想利用自己制造炸药的能力吗?哼哼,就让他们知道让自己手中有这些工具是件多么大的错误! 火儿回来检查了几次,每次都看到那个男人正在卖力工作。他对这种态度表示满意,就没有再换法子欺负对方,只向鹿九安排了一下对产量的要求,就回去找林睿炫耀自己今天的收获了。 男人忙碌了许久,直到天空微微发白,他停下手边的工作,伸展一下酸疼的手臂,他长长出了口气。 “你做了几个?”鹿九再次端着饭菜进来问。 “哼。”男人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鹿九不疑有他,继续向前走。这个人一整夜没吃没喝的,万一渴死了饿死了,火儿也不会放过自己。 看着鹿九一步步走进,男人忽然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一个小型炸弹往他扔去。炸弹撞到鹿九身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爆炸,鹿九应声倒地,手里的饭菜被炸的到处都是。 “敢绑架老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男人纵声狂笑。这种类似手榴弹的小炸弹他做了十几个,应该足够他从这里冲出去了,还是幸亏这些人为他提供材料充足啊。男人得意地向门外走去,手里拿着一个炸弹,要是有人敢阻拦他,他立刻就会投过去。 “哎呀,吓死我了……”鹿九费了好大力气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打着身上的菜叶饭汤问:“你的作品失败了吗?最好趁着火儿还没有来验收,另外做一个补上,不然……喂,你要到哪里去?”他看见男人正在往外走,连忙上去阻拦。 鹿九突然站起来把那个男人吓了一大跳:被炸弹正面击中胸口,并且在那里爆炸的人,居然能完好无损地站起来,还若无其事地说话。男人想都没想,一扬手就把手里拿着的那个炸弹又扔向了鹿九。这次鹿九没有眼睁睁让炸弹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这个不明物体飞过去时一侧身,炸弹掠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猪圈里。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猪只们惨痛的嚎叫声顿时响彻猪舍。一头死猪的残骸飞得到处都是,半条肠子连着不知什么内脏挂在鹿九身上,弄得他一身血水。另外几头受伤的猪扑腾挣扎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我的猪……”鹿九发出一声惊叫,“那是已经签了约,明天要给xx酒店送去的货啊……” 男人手里拿着另一颗炸弹步步逼近,狞笑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去跟你的猪作伴吧!”对着鹿九又抛了过来。 鹿九一伸手,把炸弹接在了手里,剧烈的爆炸后,男人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尸体,却看到鹿九正用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如果说第一次爆炸后鹿九的安然无恙,有可能是因为炸弹出了点问题的话,这一次男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爆炸的威力把顶棚都震出了裂缝,拿着炸弹的鹿九却偏偏毫发无损。“你不是人!你简直是妖怪!”男人尖叫着,把手里的炸弹一个接一个的扔过来。 鹿九嘟哝着:“我本来就是妖怪啊……咦,你干什么!”他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去接那些炸弹,但是还是有几个没来得及抓住,飞到了周围的猪圈里。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整个猪圈转眼间就面目全非,肥猪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纷纷冲出猪圈,试图夺路而逃,鹿九只能张大了嘴,连声惨叫,却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男人扔完炸弹,也不管身后的状况,就开始向外逃窜,等鹿九发现他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跑到养殖场的大院里。由于他们这排猪舍是火儿用法术掩蔽过的,所以这里面爆炸也好,猪嚎人叫也好,外面的工人都没有察觉。依旧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那个男人出现时,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看他那副样子,简直像刚从猪圈里爬出来一样——其实就是刚从猪圈爬出来——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认识他。一个工人慢慢靠过去问:“请问你……”男人一见他靠过来就大喊着:“妖怪啊!”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这个工人摸着头,愣在当场。 养殖场的工人对男人围追堵截,男人大呼小叫地逃窜,认定了出现在眼前的全是披着人皮的妖怪。求生的本能使他动作敏捷,力大无比,七八个工人居然都抓不住他。工人们看见鹿九出现,远远就叫起来:“老板,有个疯子跑到我们这来了,你看怎么办?” 现在的鹿九真的有些气急败坏,原定要交货的猪死的死伤的伤不说,那个男人用光了材料做出来的炸弹,竟然全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叫他怎么向火儿交代?依照火儿的性子,自己不死恐怕也得扒层皮!那个笨蛋更不用说了,肯定要“住”到周影的冰箱里去了。自己这么同情他,结果却被他连累,人类真是不值得同情的生物!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男人,不顾工人们诧异的眼光,把他拖回了那一片狼籍的猪舍。 “你到底想怎么样?”鹿九愁眉苦脸的对男人说,“事情弄成这样,你想怎么收场?火儿回来你怎么办?” 男人虽曾利用炸弹威胁政府,但是他本身绝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比如说他看不见听不见火儿,就是由于他内心的恐惧使他拒绝相信难以解释的事物。有炸弹在手的时候,他嚣张得不可一世,现在却像腌了的茄子,缩着身子向鹿九哀求:“大哥,大仙,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啊……呜呜呜……” 鹿九急着拔着自己的头发说:“不是我想把你怎么样,是火儿……天啊,这下怎么办?待会儿火儿来了,你一定会吃掉!怎么办?怎么办?”他本来还在为这个男人连累了自己生气,听了对方的苦苦哀求,转眼间就忘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一心一意的为对方担心起来。 男人听到“被吃掉”这句话,立刻瘫在了地上。妖怪故事是自幼就听长辈们讲的,可是自己长大后要被妖怪吃掉,这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泪眼蒙蒙地坐在地上,嘴里只会叨念着:“我不想死,我不要被妖怪吃掉……我不想死……” 看他这么可怜无助,鹿九的同情心受到极大的刺激,认真的帮他出主意起来:“火儿其实就是要炸弹当玩具,本来只要你老老实实帮他做炸弹就没事了,可是你却把炸弹都浪费掉了……” “我还可以做啊……只要不吃我……我就可以做啊……呜呜呜……嗷嗷嗷……”男人扯开喉咙嚎哭起来。 “唉,不知道火儿什么时候来收货。”鹿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火儿会突然冲进来检查炸弹的生产进度,“如果能在他来之前先做出一个半个的,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说说情,就不知道这些材料还够不够……” “够,够,再做两个没问题!”男人看见了一线生机,也不管手头还剩多少材料,马上答应下来再说。 鹿九松口气,急忙催促:“那就快动手,但愿火儿晚点来,但愿他不知道做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 男人奋力制造炸药期间,火儿倒是来视察了一次,幸亏就像鹿九所预测的,火儿根本不知道做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所以虽然只得到一个成品,但是看那个男人在努力工作就表示了满意,甚至还赞赏地拍了拍鹿九表示鼓励。火儿带走了那个炸弹,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妖怪奉他的命令又送来了许多制造炸药的材料。那个男人眼看离开了鬼门关,便越发卖力的工作起来,心里盘算着就算火儿不会因为他炸弹做得好就放了他,但至少不会再吃掉他吧。 他始终看不见火儿的长相,不过从每当他来到这个屋子里温度就会直线上升,而鹿九这个连炸弹都不怕的妖怪就吓得浑身发抖看来,这个火儿一定是个青面獠牙、魁梧高大,面目可怖,口中喷火,走一步地面都会晃动的大妖怪。夜深人静,这个男人常常从梦中惊醒,每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火儿,恐怖程度都有所上升,从八个爪子到六个头,越来越可怕得难以形容。幸亏这个男人的想像力不佳,不然真不知道火儿会被他塑造成什么离奇古怪的模样。这种凭空的想像成了他工作的最大动力,每当想像中的火儿出现在他脑海,就算是三更半夜,他也会跳起来拼命地组制炸弹。就算鹿九好心劝他歇歇,他也不听。由于他这种忘我的工作热情,制作出来的炸弹数量直线上升,在那个猪圈的一角已经堆满了这种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火儿却没有来收货。 刚开始的时候,鹿九不时听到关于哪里哪里发生不明爆炸的新闻就心惊肉跳,他不知道火儿会把那些炸弹用到什么地方去,可是那毕竟是从他的养殖场量产出来的,无论什么人因为炸弹受到伤害,他心里都会觉得内疚,可是他又阻止不了火儿。到了最后,鹿九干脆学习鸵鸟,一听到炸弹的事情就关电视、关收音机,甚至打断别人的闲聊。后来火儿不来拿炸弹了,他又开始担心别的:是不是哪里得罪火儿了?是不是他用炸弹闯了什么大祸? 由于原料还是不停送来,做炸弹的工作就一点也不能停。鹿九曾经悄悄问过那两个送炸弹材料的妖怪,结果他们也都很久没有见过火儿了,只是按照火儿先前的吩咐,按时送原料过来而已。至于火儿来不来取炸弹,则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于是炸弹还要继续做,火儿不来拿就堆在猪圈里,眼看着越堆越多。鹿九常常看着那一百多个炸弹叹气:如果发生爆炸的话,足以把自己这个养殖厂炸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火儿还是没有出现,算起来那个男人在猪圈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他的样子与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面容憔悴,头发和胡子都长得老长。鹿九对他的同情与日俱增,看着他每天埋头苦干,连话都越来越少的样子,鹿九很想去找火儿为他求情,可是每次到了周影家门口,他又会不由自主的缩回去,想像一下火儿大发雷霆的样子都令他胆寒,更说是由他亲自去触怒火儿了。 于是猪圈里的炸弹依旧以每天四到五枚的速度增长,鹿九看着那些炸弹和那个越来越憔悴的男人,每天入睡前都会在心里下着一定要去找火儿的决心,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看着火红的太阳,联想到火儿炙烈灿烂的双翼,鹿九的这个念头就会像夜里的露水一样,一点点地被太阳烤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等到火儿再次来到养殖场的时候,已经是落叶缤纷的季节了。 “鹿九,先给我拿两头乳猪来!”火儿飞进办公室后,一脚把鹿九踢下去,自己坐在椅背上,大模大样的吩咐;鹿九连忙跳起来去满足他的要求。两头乳猪下肚,火儿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最近工作的很努力,养的猪味道越来越好了。” 在火儿看来,这个养殖厂应该是属于他的——鹿九在历次的求助中逐渐把产权转移给他了——鹿九现在就是在为他工作,对于能干的员工,必要时还是要给予一点鼓励的,火儿眯着眼想着,自己真是个好老板啊。 “那个……那个……”鹿九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在火儿身边说,“火儿老板,您要不要去看看那些炸弹?” “什么炸弹?”火儿眼前一亮,“你弄到炸弹了?在哪里?” “就是那些……”鹿九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火儿一把提起来,“立刻把炸弹交出来,今年年终我就发给你奖金!不然的话……哼哼……” 鹿九哪里敢指望什么年终奖金,只要火儿不要在过年的时候把养殖厂的牲畜当作年礼大肆赠送,他就可以省下不少开支了。既然成功的让火儿想起了那些炸弹,鹿九便兴冲冲带着他直奔猪圈。 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炸弹之后,火儿发出了一声欢呼,他跳上炸弹兴奋地打着滚:“这么多炸弹,足够把狐狸的学校炸掉了!” 听到炸弹可能的爆炸地点,鹿九的脸色有点发白,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加倍陪着小心地问:“那么……那么……那个人……怎么办?” “什么人啊?”火儿一边忙着把一个个炸弹变成硬币大小塞进他储物的空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那个做炸弹的人啊。”鹿九示意火儿去看那个坐在猪圈一角,还在奋力进行炸弹制作的可怜人。 “哇!”总算注意到猪圈除了猪还有别的生物的火儿,怪叫一声,“又脏又臭,根本不好吃嘛!你养这种东西干什么?” “这是你……你……”鹿九结巴了半天,还是没胆勇敢指出其实是火儿吩咐自己把这个男人关在猪圈里的,只好介绍:“就是他在做炸弹。” “好人啊!值得表扬!”火儿赞叹着,为了给火儿做炸弹,不惜吃住在猪圈,数月如一日地辛苦工作,多么好的员工啊。“鹿九,给他双倍的工资外加奖金!”火儿吩咐着。他已经收拾好所有的炸弹,准备去向林睿炫耀了。 鹿九逮着机会赶着问:“那他可不可以回家?” “他为什么不回家啊?”火儿扔下了这句话,不见了踪影。 “不就是因为你嘛……”看着那条火影在天际消失,鹿九终于用肉耳听不到的声音,勇敢的说出了心里的话。 立新市繁华的市区,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人步履蹒跚的走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成功的把路过的人流都阻挡在五公尺开外。在他的身后,十馀头肥硕健壮的大猪迈着坚定的步伐,紧紧跟随着他。男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不时向路过的人们介绍身后的猪只们:“这是和我同一个宿舍的,呵呵呵呵。也是我的奖金和工资,你们要不要买啊……呵呵呵呵,比炸弹便宜很多的……” 而在远方,城市郊外的鹿氏养殖场厂长办公室里,鹿九正在接受一番狂风暴雨的洗礼:“明明本来就是我的炸弹!你以为我想不起来吗?我想不起来狐狸就不会提醒我吗!你竟然敢趁着我忘了拿来敷衍我,骗我的年终奖金!今年没有奖金、没有休假、没有工资、没有……” 奇谈之五 咖啡的一天 做为一只住在高层建筑里的家猫,有些时候生活是挺无聊的。比如今天,窗外哗哗地下着大雨,也就宣告了咖啡无法象平时一样去楼顶的天台进行例行的散步。它坐在阳台上百般无聊地看着大雨,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主人的盆栽,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一只避雨的小鸟飞进到屋檐下引得咖啡兴奋了一阵子,隔着窗子又扑又拍想招惹人家,可惜鸟儿无意跟它逗趣,马上飞到隔壁的阳台去了。 “真无聊啊……”咖啡又开始打哈欠,“不知道有没有好节目,去看电视吧。”把主人出门前准备的牛奶和猫食搬到电视机前,再拖来自己的垫子,咖啡舒舒服服地摊开身体,按下了电视摇控器的开关。 今天真的注定了是个无聊的日子,连电视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咖啡把所有的频道按了几遍,最后只好看起昨天晚上和主人一起看过一次的言情剧重播来。“那个家伙是色狼,别跟他走!对,对,快追上去,打他,狠狠打。”咖啡边看边张牙舞爪,十分投入地为剧中人指点迷津。眼看前去营救女主角的男主角就要被狡猾阴险的歹人从背后捅上一刀,咖啡正在张牙舞爪的着急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对门那只又蠢又笨又没教养的狮子狗的狂吠声。咖啡竖起耳朵一听,有人的脚步正上楼来,那脚步声走上来后在走道上徘徊着,而对门的狗吠声一直不停。在犬吠声中脚步声移到了咖啡家门前,接着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人来?听脚步不象主人啊?”咖啡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电视关上,把饭碗水盘垫子放回原位,伏在沙发上装作天真可爱的猫咪状。 钥匙响了一阵子,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双眼睛先从门缝向屋里溜了几圈,然后一推门,快速地闪身进屋,关上门后打量起屋中的情形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这个男人吓了一跳,仔细看时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 咖啡斜着头看着他说:“喵呜?” 男人看清了是只猫,便放下心来在屋里张望,然后开始胡乱开着抽屉,在客厅里翻找了一阵子,又推开了卧室的门。 咖啡不解地跟着他走来走去,不明白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平时主人一再地叮嘱过它:“对客人要有礼貌,要让人家看得出咖啡是有教养的孩子。”所以咖啡在陌生人面前向来乖巧可爱,以为主人争光为荣。见那个正在翻柜子的男人看向自己,忙又用可爱的姿态叫了甜兮兮声:“喵呜。”可惜它的表演没有象往常一样得到赞扬,那个男人甚至没理睬它,继续在主人的柜子里翻找着。 “不懂欣赏的臭人类!”咖啡忿忿地想着,平时来的客人这种情况可都会拍拍它的头说“小猫真可爱”或为它挠挠痒痒,这个人究竟是谁啊?他在找什么东西呀?咖啡一肚子的不解,跃到床上趴下来,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把所有的抽屉找了一遍,往口袋里塞进了主人的一副耳环、几条项链,又开始向床铺动手,把枕头,被褥乱掀乱扔,更是把咖啡挥手赶到了地上。“喵喵,喵,喵!”咖啡冲他愤怒地叫嚷,这个是它和主人的床,这个人凭什么这么做。要不是主人平时的教导还令它保有一丝理智,它早向这个讨厌的家伙扑上去来一套猫拳了。 那个人又找了一气却没有什么收获,恨恨地骂道:“穷鬼!你他妈的长得也能见人,怎么不去做鸡挣俩钱啊!自己穷得要死,害得大爷也白走一趟!”他这句话是对着主人摆在床上与咖啡的合影说的,边说还边向照片吐了一口唾沫。 咖啡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等它再恢复理智的时候,发觉那个男人正捂着脸呼痛,而自己就蹲伏在他的对面,摆出了进攻的架式。不用问,那张讨厌、奸诈、丑陋的脸上的几道指印一定是自己“纤纤玉手”留下来的了。呜,自己又做错事了,咖啡在心里呻吟一声,自从跟那些妖怪学了这套猫拳之后,自己可是千小心万小心,从来不敢在主人面前露出来,如果被主人看见自己这样使用暴力解决问题,她一定会很伤心,她可是一直教导自己,淑女是不应该动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天啊,自己现在居然在家里打了人,这可怎么办?主人回来会很生气! 咖啡急得团团转时,那男人嘴里咒骂着一脚向它踢过去,极度懊恼中的咖啡再次理智败给了身体的动作,不等那只腿踢到它,它已经敏捷地抱着对方的腿,“嗖嗖”几下便顺着爬了上去,直扑对方的上半身,然后对准对方的下巴狠狠地一口下去。“嗷……”男人的惨叫声与一连串的难听词语再次一同在屋里回荡起来。 咖啡看着对方脸上的爪痕和牙印子,把心一横牙一咬,反正已经下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让主人看见就行了。它目露凶光,向那个抽出匕首也同时向它走来的男人一步步迎了上去。 一人一猫相对着站在屋中,四目相对,脚下缓缓移动在屋中转圈,眼睛却都是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决不放过对方眼中任何一个表情,在双方紧张的呼吸声中,咖啡沉不住气地先跳起来,大吼一声:“喵呜!(译:猫爪!——咖啡的猫拳第一式)”那个男的同时扬刀向咖啡捅了下去,但是咖啡的动作远比他快捷许多,不等匕首刺到,它已经重重地在对方手上抓了一下,然后灵巧地跃到一边。 男人没想到一只猫的动作居然能这么快,一时愣在了那里。咖啡却没给他机会,身体刚一着地立刻又弹了起来,再次大叫一声:“喵喵呜!(译:猫牙——咖啡的猫拳第二式)”张口直接向男人的喉咙咬下去。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毁尸灭迹,就得先把对方变成一具尸体才行。咖啡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使出的当然都是最狠毒的招数,可是这次男人的手也加快了动作,匕首迎着咖啡刺上去,眼看自己就要凑到匕首上去了,咖啡急中生智,伸长了爪子搭上男人的另一只手臂,千钧一发之际荡秋千一样地躲过了那一刀。它的动作毫不停顿,马上翻过身子,大叫着:“呜喵呜!(译:猫蹬腿——咖啡的猫拳第三式)”后腿用力向那男人面部蹬下去,男人慌乱中抬手抵挡,这下正被它蹬中了拿匕首的手,匕首“铮”地落在了地上。 对方手里没了武器,武艺高强的咖啡当然不会再怕他,施展开全部招数向那男人招呼了下去。在咖啡暴风雨般的攻击下,那个开始还狂呼乱叫,乱抓东西砸向咖啡的男人不大一会便倒地不起,浑身伤痕地呻吟着。 “呼,终于解决了。”咖啡长出一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最近一直留在家里没出门,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运动运动了,真舒服。?99lib.可是当它注意到四周的环境时,却愣在了那里:家里现在是一片狼藉,因为那个男人几乎翻过了屋里的每一个抽屉,所以抽屉里的东西都有大半在外面或者丢在地上,加上刚才一人一猫的恶战,地上的东西踩的乱七八糟。而且那个男人为了自卫,曾经抓着屋里的各种东西试图顽抗到底,所以现在原本在桌上陈设的花瓶钟表、工艺品等等现在都面目全非地出现在地上,玻璃的碎片们正悠然地遍布在地板各处闪着光亮…… “哇……呜喵喵喵……”咖啡大声惨叫,“这可要怎么办啊!”不行,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主人回来之前解决掉! 抽屉里的东西?全塞回去!打坏了的工艺品?赶快用强力胶水粘起来,玻璃碎片?扫到床底下……咖啡在屋里一气忙活,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整理的整理,藏匿的藏匿,直到在它眼中看来一切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松口气回到那个男人身边,捉摸这个最大的垃圾怎么处理。 在它忙碌的期间这个男人也曾经醒过几次,但是都被咖啡及时的发现,一顿爪牙把他重新打昏过去。只剩下这个罪魁祸首没处理了,居然跑到家里来想让主人生我的气,哼哼……咖啡把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围着“庞大”的人体打转,思考这么大的东西要怎么处理才能不留下痕迹呢?象上次被自己弄死的小鱼一样从马桶冲进下水道?可是这个家伙太大,马桶塞不进去啊。象自己打坏的花瓶一样塞在垃圾袋最下面让主人不知不觉拿出去丢掉?可这个人个头这么大,长的象猪一样重,主人一定提不动他呀? 咖啡想了无数的主意,把它以前用来掩饰过错的手段全部在脑子里筛选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条适用于目前的状况的,这下怎么办?咖啡急地直用爪子洗脸。无论如何在主人下班之前也得把他弄走,不然会被主人看见,自己做的其他“好事”也就全部曝光了,怎么办?怎么办?咖啡拔着自己的毛团团转,目光落在窗户上。对了!它眼睛一亮计上心来:从窗户里丢出去不就完了!昨天还听对门的男人说停在楼下的车被从楼上丢下去的东西砸了,而且因为楼上的住户太多,根本找不到谁家丢的,就是?99lib.t>这样,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谁能证明是我们家丢出去的? 打定了主意,咖啡先把窗户打开,然后奋力滚动着那个男人直奔窗下。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把这个人弄到窗台上去呢?咖啡忽然明白了主人说过的“人在绝境中可以爆发出比平时大几倍的力量”这个道理,就连它这只小猫着了急都可以先把一个人拖上椅子,再从椅子上拖上窗下的桌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这里了,这一下就几乎够的上窗台了,咖啡喘着粗气趴下来歇口气,心里想着下一步只要把他推出去就完事大吉,主人回来就不会知道自己干了坏事,不会生自己的气了。 那个男人“幸运”的在即将被咖啡推出窗子的一瞬间即时醒了过来,看清自身的所在后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前是离地几十米的高空,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窗外,随时可能掉下去摔个脑浆迸裂。他大声惨叫着,双手死死抓住了窗扇。 怎么又醒了?一定是刚才那几下打的太轻。咖啡冲着他的头就是一爪,然后又用力向外推他。男人这才明白,这只猫是想把自己从窗户里推出去。“救命啊!救命啊!”男人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大声呼救起来。只是这个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人路过,他又特意选择了小区里人迹最少的这座楼,所以虽然他叫得声嘶力竭,可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拯救他,在咖啡的爪牙相加之下一点点地被推了出去,最后变成了他双手抓着窗台,身体悬在窗外,狂呼乱叫,危在旦夕。而咖啡则转来转去地咬他的手指,想让他松手跌下去。如果不是咖啡担心自己站的太靠外会被他带下去的话,这个男人早被它弄下去了。 “喵呜,喵呜(下去,下去)。”见那个男人忍着疼就是不松开手,咖啡改变策略,用尾巴在那男人脸上扫来扫去,这种又痒又毛的感觉比挨咬还难受,男人连打了几个喷嚏,摔下去的危机越来越严重。 “喵呜?”咖啡忽然竖起了耳朵。走廊上又有脚步声,而且这次的脚步声好熟悉呀。难道……门口传来钥匙相碰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高跟鞋着地的“嗒嗒”声。 主人……主人怎么回来了?主人不是一向都是早上出门一去一天,直到晚上下班才会回来吗?今天怎么刚到中午就回来了?平时如果主人提早回来,那是咖啡最高兴的事情,可是今天,咖啡是多么盼望主人先别回来呀。 “救命呀,救命啊……”听到有人进来,男人扯着喉咙喊起来。呼救声惊动了咖啡的主人,她快步冲进屋里,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大声惊叫起来。 完了……咖啡颓然地低下头,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就可以把那个家伙丢下去了啊。这下全被主人发现了。呜呜呜,完了,主人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 咖啡的主人扑向床头的电话拨打:“110吗?我要报警,我家里进来小偷了!你们快来啊,他悬在窗户上快掉下去了!什么?要我先拉他上来?我一个女人,拉他上来他收拾我怎么办?你们快来,再不来他真的掉下去了!” 几分钟后,警笛长鸣,几个警员冲上楼来,先把那个悬在窗外已经筋疲力尽的男人拽上来,然后向咖啡主人问了几个问题,便押着那个铐上双手的男人走了。主人紧张的在屋里检查,咖啡藏起来的破花瓶,粘起来的杯子之类的东西自然全被搜了出来。 咖啡自打看见主人回来就陷入精神恍惚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情,现在看见那一样样物品出现在主人手中,它不住的自言自语:“主人生气了,主人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听着主人不时唉声叹气,不时愤怒地叫:“可恶,气死我了!居然弄坏我的花瓶,我要你以死谢罪!”之类的话,主人她竟然这么生气啊,咖啡更是不敢从桌子底下出来。过了好久,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咖啡才悄悄从桌子底下伸出头观望。只见主人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副难过的样子。 主人,你这么生气吗?咖啡小心翼翼地挪到主人脚下,用头轻轻蹭着主人的脚,抬起身来舔舔主人的手:“喵呜,喵呜……(主人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 “咖啡……”主人抱起咖啡精神一振,“看我差点忘了重要的事。”她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主人把咖啡抱在手上反复端详:“来,我看看咖啡漂不漂亮,嗯,再喷上一点香水,咖啡的蝴蝶结呢?我帮你戴上……好了!”主人把咖啡整理了一下,提过一个笼子把咖啡放了进去。咖啡用力挣扎着不想被装进笼子,可是还是被主人弄了进去。主人又在笼子上面罩上一块布,使咖啡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便提着咖啡出了门。 咖啡奋力在笼子里扑腾,不住的喵喵哀求,可是主人就是不肯放它出来。主人有空的时候也会带咖啡出门玩,但是从来舍不得把咖啡关进笼子里,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她太生气了,要把自己装在笼子里拿出去丢掉?咖啡一下子坐倒,眼泪止不住地流了起来:“呜呜呜,主人不要我了啊……” 咖啡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扑腾,等主人停下车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时出门前主人帮它整理过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主人忙拿出自己的小梳子为它梳毛,端正一下它的蝴蝶结,重新喷上一些香水,忙活了一阵才抱着咖啡向前面的建筑物走去,并且嘱咐咖啡:“咖啡,呆会一定要睁大眼睛看仔细喔,不要被花花公子骗了。一定要找到最帅、最出色的男朋友!” 主人要和男朋友约会吗?咖啡被浓烈的香水味熏得晕晕乎乎的想。 主人抱着咖啡走进了那栋建筑物,传入咖啡耳朵里的除了人声还夹杂着各种猫叫声。“喵呜?”原本缩在主人怀里的咖啡伸出头来,好奇的张望。一番东张西望后,它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是在一家咖啡厅里,周围有很多男男女女,最特别的地方是每个人都带着一只猫,眼前这个胖女人抱的那种白色长毛、两眼不同颜色的猫最多,大约占了一半,另外还有两只长得象那个妖怪黑冰一样的黑猫,一只几乎没有长毛的秃皮猫,长的象地毯一样短毛的猫……咖啡东张西望,看的眼花缭乱。 “您好。”主人打着招呼在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来,“这是我们家咖啡,是个女孩子。你家的宝贝是男孩子吗?” 咖啡本来正在端详那个胖女人,猜测她到底有多么重,为什么那张看起来很纤细的椅子没有被她压断呢?它胡思乱想着,却感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它,一扭头,看见了一只雪白的大波斯猫,张着一绿一蓝的两只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哪有这样看淑女的?那简直就是色狼的眼神么! “喵呜?”咖啡抗议的大叫一声,马上跳到主人怀里躲了起来。 “不是说来的都是名种猫吗?怎么带了这样一只杂种土猫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咖啡顺着正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那双手向上,看到一张正不停张合着的红唇白牙还在不停地说着:“我们家宝宝可是有名的纯种猫,象这种杂种土猫怎么能配的上它?我可不同意宝宝和这只猫生小孩!”那个胖女人脸上带着不满喋喋不休地说。但是她手中的猫对咖啡却很有兴趣,努力挣扎着想靠近咖啡。 “喵呜呜呜呜……(你想干什么?)”咖啡向它威胁地叫着。 “宝贝,不许和这种杂种交往。”胖女人对自己的猫下命令。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的咖啡。”主人不悦地说,“它虽然不是名种猫,但是它是这么漂亮可爱乖巧,你看,你家的宝宝也很喜欢它呢。” “我家宝宝会看上它?真是下等人的自以..为是。”胖女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咖啡的主人听了那个胖女人的话,愤愤地抱起咖啡,又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这里的那个青年女子带着的,正好是一只与黑冰长的一模一样的黑毛白爪猫。因为好奇,咖啡挣脱主人的手一下跳到桌上,仔细地端详那只猫。真的长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它不像黑冰那么机灵(其实是因为普通猫没有黑冰的妖气,眼神中也没有超越动物智力的智慧),咖啡说不定会认错猫。 “喂,你是不是黑冰的兄弟?”咖啡凑上去问,“你也是个妖怪吧?”它在那只猫身上闻闻,没有妖气呀。 “你干什么!”那个女子叫了一声,抬手把咖啡扫到了地上,把自己的猫护到怀里后喊,“你这只杂种猫也敢引诱我家王子!走开,走开,你不配作我们家王子的新娘。” 咖啡怎么肯吃这种亏,立刻跃回到桌上,向那女人就是一爪。熟知它性格的主人即时挡住它那个女人才没受伤。主人不等那个女人发怒,抱着咖啡逃离了那张旧桌子。咖啡依旧不依不饶地向那个女人发威。 咖啡跟着主人在这个聚会中穿梭,依稀有点明白了,主人并不是要抛弃它,而是来这里为它介绍男朋友的。它虽然不想要什么男朋友,可是明白自己避免了被抛弃的命运,不免又开始故态复萌的不老实起来,在主人抱它去的每一张桌子上招惹那里的猫。那些猫的主人们不是因为它不是什么“名种”,就是因为它欺负自己的猫,不出几分钟就会赶它离开。 主人抱着咖啡,看着四周有好些猫儿们已经找到了另一半,正甜甜蜜蜜地偎在一起,不由心里有些着急。咖啡这么漂亮、聪明、可爱、听话……比这里大多数的猫都出色啊,为什么没有适合它的对象出现。她们已经和当场的几乎所有雄猫“交谈”过了,对于大多数雄猫一见咖啡靠近就或缩成一团或东躲西藏的行为,咖啡的主人愤然地认为它们都是些没有审美能力的猫,竟然对咖啡这位猫美女这种态度。而.99lib?少数几只勇敢(其实是被咖啡的外表蒙蔽了双眼,迟钝到没有察觉它身上的妖气)的猫虽然对咖啡很有兴趣,可是它们的主人却不允许它们看上这样一只杂种猫,总是把咖啡赶走。 我就不相信咖啡这么美丽大方,就没有一只猫是它合适的对象。主人继续努力着,向没有找到伴侣的每一只猫的主人打听他们的猫是不是雄猫。 “你别再抱着那只杂种猫走来走去的行不行。”一位忍不下去的猫主人终于开口说。 有他一引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合,“对啊,你那只猫不但是杂种,而且长得丑又没礼貌,不会有猫看上它的,你快带它走吧。” “就是,免得把我们的宝贝也带坏了。” “那种猫也到这里来,啧啧……” “就是……”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的咖啡虽然不是名种猫,可它多漂亮、多聪明,你们看不出来吗?怎么可以这样说它!”咖啡的主人对着指责的声音大声反驳。 “我们这里是只针对名种猫的相亲会,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的宝宝们和那种下等猫混在一起。你那只猫没有血统证书吧?那么它根本没有参加这次聚会的权力,你们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主人养什么猫,还想混到我们之中来,那么先回去换只猫吧。” “就是,猫是不懂事的,主要是人不好才对。” “让她拿出请柬来看看?她根本不是受到邀请的人吧?” “门卫也是的,什么人也让她混进来……” “以为抱只杂种猫就可以加入我们的圈子了,真是无知啊。” “……” 你们是在批评我吗?咖啡向那些人“呜呜”地发着威,主人抱住它的手却抱的越来越紧。咖啡叫了一会,见那些人都不说话了,带着胜利的喜悦意犹未尽的又向那些猫叫了几声,却忽然感到几滴湿热的液体落在自己头上。 咖啡连忙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主人正委屈地抽着鼻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喵呜。”咖啡跳起来用头拱着主人,用舌头舔着主人的手,努力的安慰着她。“咖啡……”主人又紧紧把咖啡按进怀里,“你这么善解人意,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懂事,这么乖巧……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你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猫,他们都看不起你!我好不甘心!呜呜呜……” “主人……”咖啡把头放在主人脖子边,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主人为了自己被那些笨猫和它们的主人欺负了,都是为了自己……不对,是那些猫和人类不好,竟敢欺负主人,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知道猫的厉害! “在这里装什么可怜啊,快带着你那只垃圾猫走吧。”看到这个女子哭了,很多猫主人不再说话,毕竟一群人凑在一起欺负一个女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还是有些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 “竟然敢欺负主人!”咖啡怒发冲冠,从主人怀里一跃而出,伏低身体对着那些人和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呼”声。 “你们看那只猫,一副没家教的样子,真是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啊……”咖啡飞身一爪,说这句话的女人以一声尖叫停止了她的言论,接着咖啡扭头一口把她的那只猫也咬得连滚带爬地钻到了桌子下面。“喵喵喵呜呜呜……(竟敢把主人气哭,看我教训你们!)”咖啡向满屋子的人和猫下达了战书之后,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人喊猫叫声中,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了混乱。只见咖啡在人猫之中上下翻飞,左突右扑,一套猫拳施展的淋漓酣畅,在它的爪牙之下,无论是人类还是猫咪全无还手之力,纷纷被它抓伤咬伤。桌倒椅翻,杯盘乱飞,呼痛声、呼救声响成一片,不少人抱着自己的爱猫夺路逃走。 咖啡的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她回过神来后忙叫:“咖啡,快回来!快回来!”咖啡一脚蹬飞一只挡路的猫,一口把一个手拿着凳子准备砸它的男人手指咬出血,然后才飞快地跑回主人面前,表功似的蹭着她的手:“喵喵喵,喵……(主人,我把他们全99lib.打败了,快夸奖我吧!)” “咖啡!你这个坏孩子!”主人愤怒地大叫起来,一把抓起咖啡,在受伤的人们还没有围上来之前落荒而逃,留下了身后无数呻吟的人和猫…… “咖啡,你干了这样的坏事,所以今天晚上没有饭吃!也没有牛奶喝!也不许上床睡觉!”逃回家后主人把咖啡抓在腿上打了十几下屁股,然后把它扔在沙发上,点着它的鼻子说出了处罚决定。 “喵喵喵(我没干坏事,我是为了帮主人)!” “不许顶嘴。”主人严肃地说。 今天她特意请了假陪咖啡去相亲,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这令她十分的生气。咖啡竟然一下子咬伤了那么多人,被当成疯猫抓走怎么办?说不定会被受伤者告上法庭。不过咖啡真厉害,那么多人和猫加在一起都不是它的对手,简直就是……主人猛地回过神来,把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收回去板下脸,对着盯着自己的脸色正在凑上来的咖啡狠瞪了一眼,走回卧室重重关上了门。咖啡扑到门前用爪子挠着,呜呜大哭:“喵呜呜呜……(主人我再不敢了,别把我扔在外面)” 自从被主人捡回来的那天起,咖啡每天都是在主人被窝里,挨着主人的手臂入睡的。虽然刚出生时的事它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寒冷的外面世界深深烙在它的潜意识中,只要独自在夜里入睡,它就会产生一种被遗弃了的错觉。它不要自己睡在客厅里,它要到主人床上去,它要蜷在主人怀里睡……呜呜呜,主人不要抛弃我……咖啡用力抓门,要不是牢记得林睿“主人发现自己会妖术会把自己扔掉”的警告,它早用法术打开门冲进去了。 门突然打开了,主人出现在门口。 主人你原谅我了!咖啡兴奋地迎上去。但是主人没理它,走向了响不停的电话。咖啡趁机钻进屋里一头拱到了被子底下,满足的“咕噜咕噜”叫着。还是被窝舒服啊,反正它是不出去了。 耳边听见主人正在接电话:“是的,中午是我报的警……惯偷……是吗,我家的猫把他打成那样的?真的吗?……不,不,不,咖啡确实是只猫,保证不是老虎或者豹子,你们可以请动物园来检查……是吗?……放心好了,我们家咖啡每年都按时打防疫针的……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准时过去……好好,谢谢你警官,再见。” 被子下的咖啡伸长耳朵偷听,心里暗叫不好:早上的事东窗事发了,怎么办?主人本来就在生气,再加上这件事,她一定会把我赶到客厅里去的。 主人走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咖啡紧张地直发抖,感到头上的被子一下子被掀开来,它忙闭上眼等着主人发怒。 “咖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主人兴奋地大叫着,一把抱起咖啡将它高高举起来,“咖啡,幸亏有你在家里那个小偷才没能得逞。刚才警察打电话来,说他已经都招了,他来咱们家偷东西时被你给咬伤了对不对?咖啡好厉害啊,连小偷都一直喊你是成了精的猫妖呢!” “喵喵喵!(什么猫妖!谁是猫妖!)” “咖啡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最可爱的猫猫,我最喜欢咖啡了!”说着用力对着咖啡亲了几口,把对它所有的气愤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喵喵喵……(当然了,我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猫,那还用说嘛)” “我们家咖啡打败了小偷,我要告诉所有朋友知道咖啡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猫,哼,那些纯种猫根本配不上你。”主人宣布着,开始四处打电话通报这个消息,咖啡爬到她的膝盖上蜷成毛团。今天经历了两场战役,有点累啊。咖啡在主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奇谈之六 妖·兽都市

一、杀手

“周影先生您好……”柔和甜美的声音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用跳跃的步子出现在周影面前。 此时周影正端坐在公园的清晨阳光下,面对着公园里波光潋滟的人工湖开始一天的修炼。对这个突兀而来的人类,他只是平静地睁开眼看着对方,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但是仅看外表她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天生的娃娃脸与甜美的笑容,一副甜脆的嗓音,使得任谁乍见了她也生不出厌恶之情。“周影先生是吧?我知道我没认错人。”她的笑容更加甜美地向周影伸出手,俏皮地吐吐舌头说,“我是宁雪雪,我们认识一下吧。” 周影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表示,依旧沉默地看着她。 “你真的跟资料中的一样不喜欢说话耶。”宁雪雪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咬着舌头说,“你应该有一只必方做宠物吧?在哪里?让我看看好不好?” “谁是宠物!你想挨烤吗!”不等周影有所表示,本来在旁边打磕睡的火儿便显形冲了过来,悬停在宁雪雪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叫。 “哇,好可爱耶……”宁雪雪发出了一声高分贝的叫声,“太可爱了,太可爱了!难怪资料上说你有与实力不相衬的外表呢。”她伸手想要摸摸火儿的瞬间周影招手让火儿停到自己的肩上,继续等着宁雪雪说出关键性的内容——她找自己想要干什么? “周先生。”宁雪雪把手背在身后向前跳了一步,贴近了周影说,“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我对你进行了调查。你知道,我只是个人类,想调查你们并不容易,嗯,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与金钱。”她张开手臂夸张地表示一个“巨大”的概念,“所以我现在可以说对您是很了解的喔,你是个影魅;你的必方名字叫火儿;你的情人叫瑰儿,是个山鬼,在槐荫广场开了一家花店,她的店里有个店员是个小鬼魂;你还有个朋友叫刘地,是个地狼;你楼下住的一对母子,母亲是个人类,儿子却是个九尾狐狸对不对?”宁雪雪掰着手指一一的历数着周影的身边周围,然后看着周影,像是一个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十分天真可爱的模样。 周影还是没开口,这时太阳升上了天空,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就到了他每天规定离开的时间,见宁雪雪眨着眼睛不继续说话,他便准备走开。 “周先生,你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宁雪雪带着嗔恼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地花费大把的时间、金钱调查你吗?还要冒着被你喂宠物的危险。”她张着手拦住周影,把嘴嘟的老高,仿佛受到了什么委屈地说:“人家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嘛,你怎么连听都不听就走!” “什么事?” 见周影终于吐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宁雪雪松口气,肯交流就好,自己就有希望施行计划。宁雪雪的目光中闪动着光茫,对周影一字一字地说:“帮我杀一个人──一个人类。” 周影只是看着她,再次进入沉默状态。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这对你们算不了什么对吧?反正平时你们也经常吃人,这次不同的仅仅是有了一个特定目标,并且需要事情做的隐蔽一些,比如伪装成失火什么的。”她比手划脚地竭力向周影描述杀一个人有多容易。 周影摇摇头,向公园外走去。 “如果你不帮忙,我就把你们是妖怪的事到处宣传!”宁雪雪坚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令周影止住了脚步,“如果你们的事被人们知道了,按照惯例你们在无法同时为那么多人洗脑的情况下就必须搬家对吧?想想你们目前满意的生活,想想那个小狐狸的妈妈知道了他儿子是妖怪会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帮我的忙更划算一些,那样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叫:“你敢找狐狸的麻烦!我要吃了你!” 宁雪雪甜甜地笑着说:“你就算吃了我,也会有人去为我宣传的──你们知道,在人类当中,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做许多看起来似乎很难的事情。我就雇佣了一批人,只要二十分钟后我不吩咐他们停止,他们会进行大规模的宣传。报纸、杂志、电台、电视、网络……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高举双手强调,“你们会增加许多,许多,许多的麻烦,可是只要帮我杀一个人类,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周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他思考期间宁雪雪也静静地站着,她居然拥有与外表丝毫不符的耐性,半个小时过去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丝僵硬。火儿沉不住气地在他们上方飞来飞去,几次忍不住想先吃了这个女人再说。 “谁?”周影的声音带着一些厌烦,这是他难得有感情波动的表现,不过宁雪雪因为他问话的内容而过于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兴冲冲地说:“是这个人!”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薄薄的一页纸上印着一个男人的正面、侧面的照片,廖廖几行字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如果交付给一个职业杀手,上面的资料就未免太少了一些,可是对周影来说没什么关系,宁雪雪知道他不会去关心这个“未来”的“死者”是谁,为什么要杀他的。周影也果然没有让宁雪雪失望,只是看了几眼,连那张纸都没拿就走了。 “呼……”宁雪雪轻轻吁口气,面对着一个明知不是人类的男人心中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幸亏事情一直在按照自己预料中的走向行进。她发现走出不远,周影与火儿便双双消失在空气中,周围的人们居然丝毫没有查觉。“厉害……有这样的生物真好,我想大约不用到明天事情就会有结果吧?不,他对此有点不耐烦,因为这打乱了他生活的规律,所以也许晚上都不用到便结束了……我应该第一个就来找他而不是那个滑头的地狼的……”她站在那里,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天真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神情,低低地自言自语着。 “小姐?你口中那个‘猾头’的地狼指的是谁?可以介绍一下我认识这位同族吗?”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宁雪雪的脸部蓦地绷紧,手指也紧紧攥住,但是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笑容,把有着纤长白皙的手指的玉手伸出去说:“刘先生,你也来公园散步啊?见到你真高兴。” 刘地伸出一指手指在她面前晃着:“NONONO,我从来不把时间用在散步那种无聊的事情上,不过如果有人陪我就另当别论了,我散步的兴致与陪我散步的人的相貌是成正比的喔……” 宁雪雪马上抱住他的手臂,甜兮兮地说:“走吧。” 一对外表俊美的青年男女在公园中沿着湖边漫步,他们相互依偎着,不时地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到的人都会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好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口中不时冒出“杀人”了、“妖怪”了之类不正常的字眼,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周围的游人并没有听见,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唇间正在流出的是恋人之间特有的甜美的言语,于是纷纷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刘地忽然弹了一下手指:“成了!你要求的事已经了结了,火儿这家伙手脚真快。” “什么!这么快!”宁雪雪失声叫了起来。但是她马上调整情绪,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说:“难怪给我出主意的人说过,每个城市都有妖怪在秘密居住,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杀手……” “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刘地扯了根柳条在手中摆弄着说,“一不小心……嘿嘿嘿嘿……” 宁雪雪眯着眼一笑,把刘地手里的柳条拿过去盘成了环状扣在自己头上说:“可是这个法子很实用,非常的实用,不但不用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不用担心任何的后遗症。最最重要的是,对于你们而言,我这小小的要求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所以你们在增添麻烦与帮助我之间没有道理会选择前者──当然你是个例外,你太象人类了。” “你应该庆幸我象人类,不然早用妖怪的手法对付你了。”刘地说着色眯眯地盯着宁雪雪的胸部,宁雪雪眉头一挑:“才不要呢,我提议过做你的女朋友,是你自己拒绝了。我现在发现,那个像妖怪的周影比像人类的你更适合我呢,所以,你被我淘汰了!”她伸出手指在脖子上一划,作出决绝的动作,又娇声问,“你说,周影介不介意背着那个山鬼在外面养个人类情人?” “不可能。”刘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养小老婆也不会是你,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妖怪,所以有妖怪的方式。” 宁雪雪贴近了刘地,眼波流转地说:“怎么,你吃醋了?如果你现在答应帮我的忙,我还可以考虑给你机会喔。虽然我更看好周影,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完全有长期合作的可能。” 刘地忽然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干嘛一时心软啊,真是。” 宁雪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问:“怎么了?” 刘地冲她呲牙一笑,挥挥手说:“不关我的事,你和他的关系去找他吧,呵呵呵……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上午茶啊……”不等宁雪雪做出反应,刘地已经扔下她走向一个单身女子,摆出自以为潇洒的样子向对方搭起讪来。不多会便双双情投意合,搂肩搭背地走了。 宁雪雪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对方能够自行离去正好,她实在不愿意再与之多做纠缠了。这个刘地实在不好对付,有时间不如再去研究一下周影的资料,这个妖怪的办事效率实在太高了,令宁雪雪都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在搜集了大量的立新市妖怪的资料之后,第一个找上的本来是刘地,那时她认为好色好酒的刘地是最适合与她合作的人选,不过很显然她错了,周影比刘地更加方便利用,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而且将人命看的一文不值,相较之下,自己的交换条件他就更容易接受。宁雪雪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咬着手指盘算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宁雪雪再次出现在周影面前是十几天以后。 依旧是在人工湖边的空地上,她蹦蹦跳跳地跑来,手中拿了一大包东西,笑嘻嘻地放在正闭目修炼的周影面前说:“这是送给可爱的火儿的礼物。” 周影睁眼看着她摇摇头:“火儿不在。” “没关系,你带给它也是一样的。”宁雪雪提起来放在周影膝上,沉甸甸的袋子里全是各种零食。她拍拍手径直在周影身边坐下来说:“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你们做事情真是干净利落,不佩服不行啊。” 周影没有理睬她,闭上眼继续修炼。 “这是下一个目标,你看看。”宁雪雪取出一张纸放在周影的膝盖上,并且从袋子里拿了一包饼干压住,以免它被风吹走。 周影什么反应也没有。宁雪雪等了一会,吐吐舌头说:“生气了,觉得我不守信用是不是?不过没有办法啊,你们的力量这么强大,人家利用了一次就忍不住想要长期的合作嘛,不过这次是有报酬的喔。我想钱对你没有意义,可是你可以要别的东西,只要你开出条件,我们可以商量呀,而且……”她把手搭上周影的肩,“人家也会洗衣、做饭、干家务,保证只会比那个山鬼干的更好,更听话的喔。”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像一只急于讨好人的小狗。 周影睁开眼,推开她的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别走嘛,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有法子满足你的。钱、美女、物品……你说出来嘛,总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宁雪雪跳起来追上去,还没忘了拎上那包零食。 周影发觉今天居然晚了几分钟,便加快了步子,以便在那家书店开门营业的同时到达那里。他今天想找几本关于人类历史的书,那是南羽建议他看的,说是对他了解人类很有用。 宁雪雪小跑着追赶他的脚步,大声叫:“你不要忘了,你们的资料还在我手中,我随时可以公布出去喔!” 周影停止了步子,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许在这几天里调查过我布置的人手了,可是告诉你,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换过了喔!你原来的资料现在已经无效了,即使是你们,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出几十个在不同地方的人吧。”她卡着腰,摆出一副威胁人的架式,但是她的模样反而更象一个在使小性子的调皮女孩,正在对着自己的小情人大发娇嗔,“因为上次已经见识过你的实力了,所以这次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一切便会曝光。不过你也不吃亏的,你可以尽量提要求,只要可以做到,我们也绝不含糊的,你就别再那么小气了。” 周影看着她若有所思。 宁雪雪挥动着那张纸说;“我知道你怕麻烦,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整天找你干这干那,我保证,只要我们的合作上了正轨,我们一个月只找你一次,决不会再多了,这对你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只要花少少的一点时间就够了──而且万一遇见你的朋友,我们就不会找你做?比如那个孙剑,他的职业还真是个危险性十足的差事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她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妖怪跟人类作朋友,这其实不太常见。周影为了他那个人类朋友的安全也会答应自己吧?整天保护朋友与一个月一次的杀人,他一定知道哪个更简单。 周影看着她,良久,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纸张,象上次一样看了一眼又还给她。宁雪雪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次她的赌注又下对了,周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为了避免麻烦,他果然会选择对他来说简单的事情。不过她的笑容马上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她发现一把不知从何而来黑色的刀蓦然插入了她的心脏。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刀的来历──它落在地上,一瞬间化作了周影脚下的影子,这时另外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脚的主人似乎知道她还能听到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似的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就警告过你了,他会用更象妖怪的方式解决事情,你却不听……”原来更象妖怪是指这个意思……宁雪雪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接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刘地叹口气,用脚踢踢宁雪雪的尸体,尸体的眼睛依然大张着,充满了不甘心与不相信,她大约根本没有想到周影会出手杀她。“下面怎么办,去干掉几天之内所有与她连络过的人吗?包括纸上她写的要杀的人也一起干掉?她算是赚到了,白白要替她多杀一个人。”刘地懒洋洋地问,在他的脚下,土地自动翻开,把女子的尸体吞没其中,然后又自己合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就连方砖之间的缝隙都没有一丝的不同。 周影看着晨光中的城市身影,无奈地吐出几个字:“今天很麻烦,可是比每个月都麻烦一次好的多。” 刘地“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选择最不会增添麻烦、不会打扰你生活的方式,走吧,我陪你去,还有五十七分钟时间,得快点才行了……”

二、新教师

“孙震七十八分。” “何莲莲九十二分。” “沈艾翔……” “林睿……” “……” 女教师在讲台上念着考卷的分数,学生们一个个依次地离开座位去讲台上拿回自己的成绩。小孩子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成绩不好的难免垂头丧气,成绩的好自然就喜笑颜开,从他们走下讲台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自己这次在考场上发挥的评价了。沈艾翔看着自己的分数兴奋地向旁边座位的林睿说:“我考了九十六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多分呢!林睿你呢?一定又是满分吧?” 林睿坐着耸耸肩:“五十九分。” “这怎么可能!”沈艾翔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使得周围的同学都向他这里看,幸亏现在教室里面本来就乱糟糟的,才没有被老师注意到他的放肆。他四下看看连忙压低声音:“林睿你怎么可能考得不好?你一定是在骗我玩儿对不对?因为连我都考了九十六分,这可都是你平时教的我啊。”说着他伸头向林睿摊在桌子上的卷子看去,本以为可以揭穿林睿的谎言,可是看到的却是卷子上老师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号的“五十九分”,因为下笔太重,卷面都被划破了。 “怎么可能……”沈艾翔喃喃自语着。林睿在学习方面的优秀成绩是老师同学们有目共睹的,他最差的成绩都没有下过九十九分,更何况是五十九分不及格。对于向来把林睿看成榜样的沈艾翔来说,林睿考不及格,跟六月里下雪也没多大区别。他再往下看,发现林睿的卷子居然有一半空白着,特别是最后的几道高分题目都没有写上答案:“你怎么没答完?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吗?”他连忙关切地问,自以为找到了事情的答案。 “本来是答了的,不过被人用橡皮擦掉了。”林睿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一弹卷面,几片橡皮的屑末滚了下去。 “谁敢这么干?我去告诉老师!”沈艾翔愤怒地叫出声来,被林睿一把按住:“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不用告诉老师。”他笑着抬起头,讲台上的女教师正好也在向他看来,迎上林睿无邪的目光时,她的镜片下闪动出一抹冷笑,林睿却向她甜甜的一笑,可爱的样子连那个老师都不得不勉强的牵动着嘴角对他回笑了一下。 沈艾翔还是不放心地在林睿的耳边喋喋不休:“那你回去怎么跟你妈妈说?她看到你成绩下降,会不会打你?” 林睿撇撇嘴摇头:“放心,我妈妈和你爸妈可不一样。” “那倒也是,你妈妈人真好,我可羡慕你了。” “是你那个老是对孩子使用暴力的妈妈太糟糕了!”林睿心里这么嘀咕,但是没有说出口来。他的心情虽然不好,可是还不至于随便批评朋友的母亲。 “林睿怎么会考得不好呢?”沈艾翔还是在一边不解地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女教师发放完卷子之后单独点出了林睿,让他站起来后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成绩很不好!这次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我刚刚来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在我来之前你们的成绩我没有见过,所以不管你原来的老师说你学习多么好、多么聪明在我这里都不算数!哼,全班唯一的一个不及格,还好意思挂着三好学生的徽章,在我眼里你就是差生!最差的学生,如果下次考试还是这样,你还不如干脆滚回家去,免得在这里给你父母丢人现眼……”她一边用恶毒的词句攻击着林睿,一边用力敲打着桌面,不少白色的粉末在她手下飞扬着,同学们都被这位老师的样子吓住了,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只有林睿脸上依旧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似乎对老师的责骂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 女教师的斥责声在教室里回荡着,鸦雀无声的教室中的学生们在这个情绪越来越亢奋的老师面前如同一群受了惊的小鸟一样的缩着身体,只有被训斥的对象林睿没有一丝的慌乱之色,始终笑吟吟地看着女教师,似乎在欣赏一幕精彩的表演,直到下课铃声的响起…… 夜色下的游乐园一改白日里的喧嚣,在不多的霓虹灯映衬下有种神秘的味道。本来应该静静休息的旋转木马正在快乐地唱着歌奔跑,浑身上下的五彩灯泡都在卖力地闪动。乘骑它们的却只有两个“游客”,林睿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用九条尾巴轮留驱赶着扑灯光而来的小飞虫儿,火儿则站在最高大的一匹骏马之上,不住地随着马匹的起伏发出“噢噢,驾,驾”的声音,装作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几圈转下来,它忽然眼睛一亮,表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里更加卖力的喊着,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着那边的一丛花木,等到旋转木马再一次转到那里,它突然飞扑过去,一翅膀拍下,茂盛的玫瑰花墙便成了平地,纷飞的花瓣枝叶中,被它拎出一个吓得不轻的男子来。 “哈哈哈哈,送上门来的宵夜,狐狸,咱们来烤着吃,我分你一根腿。”火儿为自己的捕猎成功得意洋洋地说。 “你自己都吃了吧,我不要。”林睿懒洋洋地说。 “林大爷救命啊……是我啊……我是为您在办事……救命啊……”那个妖怪被火儿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显出了原形,连哭带叫地向林睿求救。 “原来是你呀……显了原形我都认不出来了。”林睿踱过来打量了一气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办好了,办好了。我办事您放心。”那个妖怪感到火儿的脚爪一松,忙连滚带爬地来到林睿身边,取出一叠纸递给了林睿。 林睿看了几眼点点头,对他挥挥手说:“这就是我要的,酬劳回头我给你送去。” “酬劳……至少应该加精神补偿,竟然有那么可怕的……”那个妖怪悄悄地咕咕哝哝,被火儿一脚踢了个跟头,大吼一声:“我才该要补偿呢!到口的宵夜没了,你怎么赔我。”那个妖怪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在看什么?你找他干什么?”火儿站在林睿头顶上探头探脑的看那张纸,林睿把那纸凑在它身上烧掉,冷笑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什么,一个找我麻烦的老师,打探看看她什么底细。” “什么,敢找你的麻烦!简直是不把我火儿放在眼里!”火儿怒火冲冲,“煎炸煮炖,你选一样,我来下手!”住在立新市的妖怪哪个不知道狐假必方威的俗语,居然敢找林睿的麻烦,摆明了是不把它火儿当回事。 “她只是个人类而已,没那必要。”林睿不屑的撇撇嘴。 “人类也能为难得了你?”火儿不相信,“你不马上把她掐死吗?” 林睿说:“她只是把我的卷子上面的答案擦掉,然后再给我不及格罢了──也许本来还打算干点别的,比如我找她理论的时候体罚我之类,不过我没给她机会,哼,不过是妈妈的手下败将罢了,还敢那么嚣张!” “你妈妈打人了?我还以为她不会呢。”火儿从字面上理解林睿的话,认为林青萍一定是在某场战斗中赢得了胜利。 “她和我妈妈一起竞争过程锦私立高中的同一个职位,结果我妈妈录取了,她这个落选者只好来了我们那所‘破’学校。发现了我是妈妈的孩子之后,就想把失败的痛苦转而发泄到我身上──哼,那个私立学校的校长眼光还不错,不枉费咱们为他当免费的学校治安员。” “那你准备怎么收拾那个女人?”火儿磨擦翅膀,跃跃欲试,它巴不得能够找个理由欺负弱小玩玩。 “算了,我现在懒得管她,反正她只是用改我考卷的这种小把戏,也没多大用处,我们的期末考试都是全市统一,封卷打分,她为难不了我多少,嘿嘿,她看卷的考试我老不及格,全市统考我却是满分,这样的事多来几次的话,你说老师学生们会怎么想,嘿嘿,她再没脑子就一直这么干吧。” 火儿不解地抓抓头,岔开这个它听不明白的话题问:“那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打猎去好不好?我心情不太好!” “同意!”火儿欢呼一声,抢先飞了出去。 “林睿,出去罚站!沈艾翔,你也去!”女教师头也不抬地说,“上课时间说话,都给我滚出去!” “老师,我们没说话!”沈艾翔小声辨解。 “还敢跟老师顶嘴!”女教师重重的一摔书,大步走下讲台,一手一个抓住林睿和沈艾翔用力晃拽着训斥:“叫你们顶嘴,叫你们顶嘴!”边训骂着边把他们拖到教室门口,重重地推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摔上教室门。 沈艾翔十分委屈地看着林睿说:“我们真的没说话。” 林睿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几天这位老师对待林睿的态度开始变本加厉,不断的升级。不但在她任教的课堂上对林睿百般刁难,鸡蛋里头挑骨头,而且开始对与林睿比较要好的同学也一样的对待起来。她在一群小孩子面前摆出老师的威风,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她这样针对林睿,表达出只要跟林睿亲近的同学都要受她的整治的意思。小孩子们把老师的权威向来视为至高无上的东西,被她的表现吓的够呛,一个个不知不觉中与林睿拉开了距离,林睿向来就对人类的小孩子不是很看的上眼,所以在班级里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这位老师的几回教训下来,大部分同学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只剩下跟他最要好,也是唯一不肯跟他划清界限的沈艾翔坚持和他的友情,于是便和他一起,成了这位老师上课时折腾的目标。 我早就知道她这样的人类根本不会觉得欺负小孩子有什么不对。而且不会反抗的小孩子更能满足她欺负人的欲望,让她越来越张狂。林睿在心里嘀咕。 “林睿,我很冷……”因为外套放在了教室里,在冬日寒风穿梭不止的走廊上站不了几分钟,沈艾翔已经冻的牙齿打战,不停地哆嗦了。 林睿无所谓地摇摇头大声说:“没办法啊,那个老师就是看我不顺眼嘛,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啊,只好跟着我倒霉。” “她……她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呀……你……你明明是个优等生。”说着话身上似乎不那么冷了,所以沈艾翔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在课堂上说话”被赶出来的,与林睿交谈起来。在他的心目中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是老师们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才对,为什么也有老师会不喜欢他呢?这样复杂的问题沈艾翔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答案。 林睿又提高了些声音说:“没办法啊,她讨厌我这个人,我是个优等生也没用啊。她在考试中输给了我妈妈,没能去程锦高中当成老师,所以怀恨在心,想报复我妈妈,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你没看到我最近数学总是不及格吗?不就是她故意把我考卷的答案抹掉了的。” “不,不会吧?她,她是个老师呀?”沈艾翔难以置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把老师当作“神”一样看待,怎么能相信她们也会这么卑鄙。 “什么老师呀,我听说她其实是咱们校长的亲戚,走后门才进来的。她哪有资格当老师啊,据说她自己上学的时候考试从来不及格呢。” “真的吗?那她怎么给我们上课?” “瞎讲罢!她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子,糊弄我们多容易啊。”林睿得意洋洋地说。 教室门“砰”的推开,女教师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 刚才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音那么大,正处在一片寂静的教室里面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耳朵自然也不会错过林睿那一篇放肆的发言。这些放肆的话教室里的学生同时也都听见了,这才是最教她气愤的事情,那些话字字都戳在了她的痛处,令她咬牙切齿。 她一个科班出身的优等生,在学校中、实习的时候都是一帆风顺。有过好几年良好的教学业绩的她在竞争中输给林青萍那个半路出家的女人的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个未婚的女性,程锦高中方面认为她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结婚生子,因而影响到工作,所以才会选择虽然教学业绩不如她,但是年龄比较大一些,孩子已经上学,能够更稳定的投入工作的林青萍。如果是因为学历,因为业务水平输掉,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刚才在说什么!”她向林睿暴喝,双眼睁得溜圆。 看着她被自己刺激的快要爆发的样子,林睿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他一向在老师面前保持着天真可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形象,并不愿意因为一个“变态”老师的出现就破坏这种印象。毕竟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私下处理这件事了,他不必要冒着被传到妈妈耳朵中去的可能性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她正面冲突。所以当对方气势汹汹地向他冲过来时,他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双手在背后搅动,两只眼睛闪着泪花,细声细气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面对着这样可怜可爱的孩子,大部分成年人都会禁不住心软,可是眼前的女教师心中却只剩下了充塞着大脑的怒火,用力拉拽着林睿吼叫:“叫你再乱说,叫你再乱说!”林睿小小的身体在她手中像个布偶一般地晃动着,他肚子里满是不屑与厌恶,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可怜,任由她摆布着,嘴里不停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站在旁边的沈艾翔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上前拉着女教师的手喊:“老师,你别打林睿,别打林睿。” “我什么时候打他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女教师歇斯底里地叫着,用手指头狠狠地在沈艾翔的头上印了几个“指印”。 沈艾翔哭得更厉害了,但是还是拉着女教师的手不放,想阻止她去打林睿。 在他们的拉扯争吵声中,隔壁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林睿他们班的班主任陈老师走了出来。 男孩子们罚站的位置在两个教室的中间,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但自己班的教室里的师生们听得清楚,正在隔壁班上课的陈老师也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林睿就是陈老师心目中的优等生,不论是成绩还是品德全是陈老师引以为傲的东西,最近他的数学成绩忽然下降,陈老师心里别提有多着急,虽然数学不是她负责的课目,不过林睿的成绩一下子从满分变为不及格,对班级的总成绩,在级部中的排名,她本人的工作业绩、奖金以及职称评定都是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的,怎么由得她不着急。她曾经多次问过林睿是不是身体不好呢?是不是不适应新老师的教学方式呢?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使他不能专心学习呢?之类的问题,可是林睿每次都不回答,只是沮丧地低着头,如果不是林睿总是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手求她不要告诉林青萍:“妈妈工作好累啊,陈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别告诉妈妈行不行?”她一定早就去跟孩子的家长沟通了。 今天无意中听了两个孩子的谈话,她才依稀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明白了为什么林睿只是委屈地低着头,却不解释他考试成绩不好的原因。老师对一个自己看得不顺眼的学生刻意地刁难,这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个老师或多或少都曾经这么做过,陈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别的老师对学生的刁难已经影响到她的切身利益的话,她也不可能不生气。 “嗯吭!”她先咳嗽一声,才走了过来,“林睿,沈艾翔,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老师……我们……在罚站……”林睿仰起小脸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学生犯了错让他们罚站也没什么,可是至少让他们穿上外套,不然这么冷的天,万一把孩子冻着了怎么向他们家长解释,传出去我们学校体罚学生就不好了。”陈老师温和地拿出一个前辈的姿态对女教师说。 林睿心中暗笑,不愧是大人,即使心里多不满意,表面上还是一点也不带出来,说话还是这么头头是道。 “林睿,沈艾翔,你们两个先回去上课,放学后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要跟你们谈谈。”陈老师以班主任的身份说完,向女教师点点头,走回了自己的课堂。 从她的眼神中,女教师看见了一抹不友善,刚才这两个学生的话她应该也听见了,她一向把林睿这个小东西当作心肝宝贝,现在心里一定认定了自己在跟她过不去吧?不论现在的职业是不是并不合意,但是做为一个新人,她总是想与同事们搞好人际关系的,今天得罪了陈老师,以后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摩擦。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沮丧,看着林睿和沈艾翔已经走进了教室的身影更加的怒火中烧。 她快步跟了上去,重重地关上教室门之后,冲着正要回到座位的林睿和沈艾翔吼:“给我站住!谁让你们坐下的!” 沈艾翔不知道她的怒从何来,居然艾艾地反嘴说:“陈,陈老师……” “这是谁的课?这是谁的课?你那么喜欢听陈老师的话为什么不去整天跟着她,来上我的课干什么!”沈艾翔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林睿还是那副样子,脸上的表情呆呼呼的,根本看不出他是所有的老师口中的聪明孩子,女教师看着他们两个越看越有气,指着他们的鼻子吼:“你们两个给我到教室后面站着!” 她把两个男孩赶到那里面墙而站,心里又开始琢磨起来,刚才那样的话不像是林睿那样的小孩子讲得出来的,而那些事情也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那么……应该是他从林青萍口中听说过,然后记在心里的吧?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女人,一再地妨碍自己,用不公平的手段得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工作,现在居然又利用她儿子来给自己捣乱,破坏自己在新的工作环境中的人际关系。 “混蛋!”女教师在下课铃声中,忽然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咒骂,并且用手把一根粉笔掰成了两半。教室中的学生们一片安静,呆呆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我看她简直是个神经病。”林睿冷笑一声这么说,刚刚有了点声音的教室又一次安静下去,大家都被林睿这样大胆的评论老师吓呆了。 “喂,我是林青萍,请问您是哪位?”因为程锦高中不允许老师带手机上课,所以林老师直到下课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同一个陌生号码的几十条未接来电信息,她猜测不出对方是谁,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于是匆忙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略微停了一停,然后用尖锐的声音说:“哟,好大的架子啊,贵族学校的教师就这么目中无人吗?告诉你,你教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或许称得上贵族,可是你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玩艺啊!给你打电话还敢不接,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林青萍惊诧地皱起眉头,对方无礼地态度让一向文雅的她一时甚至反应不过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声音完全陌生。这个因为激动而不断拔高分贝的女声,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到过,好不容易在对方的滔滔不绝中找到一个空隙,她赶忙问:“请问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你别装作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对我下了那么多‘毒手’,现在还敢这样装模作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对方又是一连串标点符号都不加的恶毒词句,林青萍也还是一样,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以请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吗?我下面还有课,如果你不愿意说你是谁,有什么事?我就挂机了。”林青萍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话,她本来就好的涵养,在教了高一·九班之后又有了大幅度的上升,几乎已经到了化境,这种时候还是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 “林青萍你给我听着,你那个宝贝儿子在我的手里可是表现的一团糟,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还敢厚着脸皮去当老师,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墙角一头撞死算了,真是不要脸……” “小睿?”听了对方这番话林青萍的脑子中跳出一连串关于“绑架”之类的可怕字眼,颤声问:“你,你是谁?你把小睿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林青萍对自己身份的彻底误解,得意洋洋地说:“我是林睿的老师!你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学生,你没想到吧,你抢走了我的工作,你的儿子现在却成了我的学生。我告诉你,因为你儿子上课给我捣乱,今天放学后你最好来见我,不然你就等着瞧!” “喂,你到底是谁……”林青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林青萍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她说是小睿的老师?她……真的是老师吗?”她忧心不己,拿着电话给林睿的班主任拨打起来。 “可恶!一群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女教师重重地把手中的作业本摔在地上,接着是钢笔、书本、墨水瓶,眼看着墨迹污染了学生们的作业,她的心情却比被泼了墨还要糟糕。下午刚刚打电话向林青萍声讨一番,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缓,正准备着把林青萍弄到自己面前好好收拾一番,便又被陈老师挡了回去,说什么上课说话这么点事也要叫学生家长,会让人爱认为咱们学校小题大做,教育方式不对的。毕竟她才是班主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林睿领走,取消了叫林青萍来训话的安排。 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学历也没有,只不过是个中专毕业生,不过是因为当时社会是对老师的要求低,才会让你这种人混进了学校里来误人子弟,如果是现在,你连给我们这些科班后提鞋子都不配! 不过科班出身的也有下流货色。想到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她一向讨厌的一位同学刚刚应聘成为了重点高中的老师,她的心中就又多上了一层墨色。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脸蛋长得漂亮,会摆出甜兮兮恶心的笑容,就把老师同学们哄得团团转。这次一定也是这样,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得到工作与人家怎么怎么样了呢!反正那个破货什么也干得出来!破货! 她边恶狠狠地想着,边用力撕着手中的纸,等她反应过自己撕的是学生的作业本时,好几本作业已经在她手中化作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屑。 没关系,这些学生根本没交作业!她厌恶地把纸屑从身上扫下去,他们根本没交作业,还有那个林睿也没交,明天要罚他们站才行!不仅仅他们班,三班有个女孩也是那么讨厌,一副好孩子的模样,跟那个林睿一样讨厌,跟那个女人一样讨厌,总是摆出可爱漂亮的脸蛋来让别人喜欢他们,我偏偏不上当,我要……我要…… “哈哈,还真是个疯女人……”清脆的童音传来。 正在焦躁中的女教师抬起头,看见自己正在计划着怎么收拾的那个学生林睿居然正坐在自己家的窗台上。窗子洞开着,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开过窗子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十七楼,他不可能从窗户里爬上来吧? 不过她的怒火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目标,所以盖过了她的理智。 “你这个混蛋,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她尖叫着伸手试图把林睿从那里拉下来,并且抓过茶杯向他当的打下去。 林睿敏捷地跃到了一边,并且用尾巴拂着溅到身上的茶屑——对,是尾巴,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还不止一条,那是轻轻摇摆着的九条比商店里最昂贵的皮衣的毛领都更要华丽漂亮的尾巴。 “狐狸精!”女教师发出一声尖叫。 林睿耸耸肩:“准确来说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象在说人坏话呢。” 也许女教师的头脑一时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也许是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正常,在看到这种怪异的景象之后,她居然又抓过许多东西向林睿没头没脑地砸下去。林睿一挥手,那些台灯花瓶钢笔书本之类的杂物就与她一同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你真是离疯不远了,看来本来我不来这一趟你也教不了我们多久了。不过你不该打电话给我妈妈的,害得我妈妈以为我在学校犯了什么错。我只好对妈妈说,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像’个疯子,头脑不正常,不喜欢好孩子才老跟我作对的。她现在还将信将疑的,为了让她相信,我得做点什么才行吧?你明白吧,好孩子是不该说谎。” “你也算好孩子!你只是那个无耻的女人的杂种!”女教师亢奋的情绪之下,居然再次爬起来,向林睿扑了上去。 “你竟然还敢说我妈妈坏话!”林睿的脸色一沉,双眼中透出两道血红的光芒…… 楼下的住房听了楼上大半个晚上的乒乒乓乓,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卷起袖子上了楼,气势汹汹地砸门问:“你们家半夜三更在干什么!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怎么这么不注意!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邻居!” 话刚说完,门呼地打开来,这家的女主人披头散发地出现在门口。只见她身上的睡衣衣扣半开,坦露着脖颈和半边肩膀,脸上有几道血痕,身上还有不少的墨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来敲门的邻居。 这位领居吓了一跳,慌忙问:“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家里进了小偷?” “呵呵呵……”女人尖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得人发毛,接着她又双眼一瞪,暴喝一声:“贱女人,杀了你,叫你跟我作对!叫你跟我作对!”说着扑向邻居,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张口向着胸口咬了下去。 “啊……”邻居的一声惨叫在楼道中回荡开来。 上课铃声响过了很久,可是老师还没有走进课堂,本来在女教师几个月的“严格”管教下,数学课的课堂纪律已经好到了极致,一向保持可谓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的安静。可是今天老师长时间不来,学生们便渐渐放肆起来,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大胆的孩子甚至离开座位,在教室里乱窜。教室门被突然打开时,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地跑回各自的座位,顿时安静下来。进来的人却是班主任陈老师,她沉着脸在教室中扫了一眼说:“这节课改上语文,大家都坐好,拿出书来。” 学生们之中发出低低的喧哗声,沈艾翔小声向林睿说:“怎么改了课啊?数学老师呢?” 林睿天真地一笑:“大概发神经发得忘了来上课吧,没她不是更好。” “上课了,都别说话,今天我们要讲的是……”

三、生财之道

鹿氏繁盛养猪场的周围是一片田野,白天里有许多耕种的农人与机械在其中穿梭,颇有些热火朝天的农忙景象,可是到了夜间,农作物没有到成熟的季节不需要人守夜,田野间便变得一片漆黑寂静。今夜天空中阴云翻滚,风声大作,养猪场廖廖的几点灯光在这片田地中更如同汪洋中的孤帆,越发显得孤零而有几分诡异。 养猪场中的雇工全是青年男女,怎么会把这样阴风呼啸的夜晚放在心上,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依旧毫无倦意地凑在一间宿舍中打扑克,说笑声不绝于耳。 赌局有输有赢,终于其中一个男人在连输了十几把之后放弃了牌局,站起来咕咕哝哝地说:“我要去养殖场转转,”然后径直在一片“输不起了吧?”“才输了几个钱就想跑。”“太没种了,几个小钱也输不起。”的声音中走了出去,他在窗户底下抽了根烟,把烟蒂狠狠碾熄了之后,向着漆黑的院落走去。不过他走向的不是养猪的猪舍,而是在宿舍与办公室之间,单独的几间屋子,房子里面住的,正是这鹿氏养猪场的主人鹿九。 鹿九喜欢僻静,单独把自己的办公室与宿舍安排在远离众人住处的地方,这倒是给了这个男人行事的方便。 男人来到鹿九门前,寻思再三,终于咬咬牙一脚踢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冲进来的时候,鹿九正在灯下写什么东西,看他这样进来皱起眉头问:“干什么?不会敲门吗?”男人也不答话,就重重在他对面一坐,上下地打量着他。 在打工仔们眼中,鹿九绝对是个好老板。据说他自己本来也是外来的打工仔,经过几年的打拼才建起了现在这家养殖场,所以他对雇佣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待遇不错,工作时间与强度也安排的比较合理,甚至出钱为每一个员工买了各项保险。唯独他这个人不苟言笑,平时话语少脸孔冷,工人们背地里都有点怕他。 养殖场中养了鸡、猪、羊等动物,也种植了些蘑菇之类的农产品。这样的小型养殖场本来也有很多,但是场长鹿九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样的独门技术,他的养殖场里各种牲畜作物产量非常得好,味道更是远远胜于别家,所以生意也红火,他这个老板这几年的收入可想而知。鹿九并不小气,自己挣了钱,过年过节给工人们的红包也格外的鼓,就连工人们回家过年,都是由他包下专车接送。 不过世界上有些人专门擅长看见别人得到的回报,却从不去注意人家为之的付出。看到了人家的收获,想到了自己的没有,便会生出老天不公平,社会不公正之类的念头。积累下来,反倒在内心深处积累成了人家生活比他好,收入比他高便是欠了他的一般,早就忘记了人家对他的种种好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种人。 当初在陌生的大都市流浪,找不到工作三餐不继的日子突然结束,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之时的喜悦与满足早已经被他遗忘了。现在他的心目中剩下的,只是对老板的深深嫉妒:同样的年龄(对外年龄),同样的经历(对外宣传的经历),同样的出身(单方面认为的出身),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的我却不能?凭什么他可以当老板我却要为他打工?当男人在赌博中输光了半年的薪水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看到了!”男人加重了语气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如果不想我说出去,就给我一万块钱!”他边说边死死地盯着鹿九,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鹿九怔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你,你在胡说什么!” “那个流氓,就是老是来收保护费的那个,最近这一个多月他为什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难道他不来不是好事!”鹿九大声回答,目光却回避着男人的注视,声音也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我看到了!”男人用手敲着桌子辅助自己的语气,“那天晚上他进了你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出去!” 鹿九怒斥:“胡说!他哪里来过!” 他否认的声音虽然很大,不过男人却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细细的汗珠,所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提高了声音说:“一万块,我只要一万块而已,老板你那么有钱,对你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一万块钱买个高枕无忧,多便宜啊。” 鹿九低着头不出声,似乎开始考虑男人的要求。 男人偷偷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确实看见过那个流氓走进这间屋子,但是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离开,因为他马上就去打扑克赌牌去了,直到留意到月月来收保护费敲诈、隔三差五还要来要肉要鸡的那个流氓许久没有再出现,他才想到了这个可能。养殖场中有搅拌机,一个小小的人体扔进小山一样的饲料中,一天之后连碴子都不会留下——男人回忆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直到今天抱着反正欠了一屁股债,大不了被开除一走了之的想法找上了老板,他才发觉自己原来有点侦探才华。 看着鹿九的目光越来越慌乱,男人知道,他这一把赌对了,笑吟吟地牵着桌子说:“老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吧?” “你的一千,你的七百,你的……”男人拿出大叠的钞票,在宿舍中得意洋洋地分发着,边叫:“拿来拿来,拿来,把欠条拿过来,干嘛,还了你们钱想不还欠条啊!快点。” 大家从他手中收回了自己的借款,各人都松了口气,这个男人懒散好赌,大家都以为自己借给他的钱是打了水漂了,没想到昨天还在向人告借的人,今天却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大把的钞票分派。 男人还完了所有的欠债,手中还剩下不少钱,在灯下一五一十地数着。“你小子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钱?去抢银行了?”一个同事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问。 “二千五,二千六……还不是运气好赢了几把……哎,我数哪儿了?” “数什么数啊,有没有胆量再来几把啊?” “什么叫没有胆量?看我怎么把刚才还给你的钱再赢过来。” “别说大话,说不定是你手里那些钱改了姓呢!” “不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男人又推开了鹿九的房门,劈头就问:“我听财务上说,你的养殖场光今年上半年就纯利润三十多万,你只花一万买我的秘密,不觉得太寒碜了,不符合你大企业家的身份嘛?” 鹿九皱起眉头问:“你想怎么样?” “一口价,五万元,少一个子儿也不行!”男人毫不脸红的狮子大开口。 鹿九气呼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男人在鹿九对面跷着二朗腿晃悠着,哼着下流的小调。他不怕鹿九不答应自己的条件,而且……他看看细胳膊细腿的鹿九,再看看自己的高大身材,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更不怕鹿九故伎重施,到时候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果然等了良久,鹿九重重地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了一张存折扔给了他。 “四万七?那三千呢?”男人气势汹汹地问。如果让鹿九了开了讨价还价的头,下一次来找这个“取款机”提款的时候,他岂不是更加不痛快,男人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生财之道。鹿九的养殖场一所的净收怎么也有六七十万,分给自己一二十万不算多吧?想到这些他恶狠狠地看着鹿九吼:“别跟我耍花样!快把钱拿出来,老子的耐性可不好!” 鹿九摇头说:“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了。”他的养殖场是挺红火的,可是收入高开销也大,上下打点各个权利部门一年下来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年终过节的还要给家乡的亲人买些稀罕的物品回去,好让他们在故乡出出风头,再加上刘地、火儿、林睿这样一票所谓的朋友隔三差五地来剥削一些,剩下的也会被他的叔父鹿为马以帮他保管为由拿走,那自然也是一去不回的。他的手中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不然以他的个性,早就给这个男人钱算了。 男人见他不肯再开抽屉拿钱,怒气冲冲地拍桌子:“看来你是想让我去找警察来是不是!快点,五万一个子也不能少!” 鹿九想了又想,一旦警察扯了进来,五万还不一定解决得下来,反而要牵扯自己很多的精力,似乎更加地不合算。叹了口气,把新买的手机中的卡取出来:“这个手机还是新的,给你拿去吧。” 男人拿过手机瞅瞅,装进兜里乐呵呵地走了,临出门还扔下一句:“打扰你休息了,老板早点睡吧,呵呵呵。” 鹿九关上门叹口气。 “你还真是个胆小鬼!”脆生生的童音从他身边响起来。 鹿九回过头,火儿正停在窗台上东张西望,九尾狐模样的林睿坐在它的背上,正不屑地批评他的行为:“你还真是改不了的胆小怕事,自己的雇工都能吓唬得了你!” 火儿则咂咂嘴说:“你只要出二十头猪,我帮你吃了他怎么样?上次那个味道还不错,这次我很大方的给你减少十头猪的费用怎么样?” 鹿九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了。” 上次那个倒霉的流氓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的“保护费”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让火儿吃上瘾,自己眼前的麻烦可以说也全是因此而起,他可不希望再乱上添乱了。 “不用正好,省了我的麻烦。”火儿嘴里这么说,口气可是有些失望,“狐狸,咱们去烤全猪!我要挑这里最肥的猪来吃!” “那我去抓鸡!”林睿发出一声欢呼,两个小恶魔不一会便消失在猪同鸡舍的方向,浑不把鹿九这个养殖场主人当成一回事。 鹿九看着他们的背影叹口气,自己现在暂时是一穷二白了,待会儿也去棚里采些蘑菇来当早饭吧。 四万七千元钱在男人的手中也只保存了三个多月,有了鹿九这个“后盾”,他更加是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等到两手空空之后,他又熟门熟路地找上了鹿九。“老子最近手头不宽裕,痛痛快快地省我事,别等我跟你急。”男人满口的酒气喷出来,弄得房间里气味难闻之极。 鹿九叹口气:“如果这次我给了你,下次你还会来要是吧?” “干什么!老子想不想要,还用你来告诉我吗!”男人腾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我告诉你,以后乖乖地和我对半分成什么事也没有。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鹿九被他恶狠狠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但是马上想起了刘地的教导:在人类面前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胆小怕事,人类最喜欢欺软怕硬,知道你胆小怕事,就会越发的欺负你。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别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就会怕你,怕你就会尊重你……鹿九马上壮起胆子,尽力学着周影平时的模样,板出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在自己“砰砰”的心跳之中,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笔钱(向刘地借的高利贷)推给男人:“这是六万元现金,你拿去吧,去做点小生意也好,回乡务农也好,总之这是最后的一笔,也是最后的一次,明天你就走吧,我的养殖场不用你了。” “你敢开除我!你凭什么开除我!我告诉你,你的小辫子在我手里握着呢,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想让你活你才能活!”说完仗着酒劲从桌上抓过台灯向鹿九打了过去,鹿九一别头,台灯从他耳边擦过,“哐啷”一声把玻璃打出了个大洞。男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这次来敲诈鹿九居然是在大白天,院子里正在劳作的工人闻声纷纷赶来,看到两人的模样和屋子里的狼籍都愣在那里,接着便有几个殷勤的小伙子上前按住了男人,向鹿九询问:“老板,他这是干什么?要不要……” “让他走吧。”鹿九还是那句话,“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合算。” 男人奇迹般地选择了沉默,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鹿九闹起来,自己掌握的秘密也将会公布于众,他虽然口口声声要把这件事抖出去,但是目前为止他还并不想失去这个自动提款机,而且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别的念头,鹿九的养殖场这么兴旺,如果自己接手过来,不是胜过老是找别人讨要,不过想来对方决不会乖乖地把养殖场交出来的,要再想想办法,怎么逼他才更加有效呢?男人脑子盘算着,脚步踉跄着推开抓住他的人走了出去,出门前还向鹿九扔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 鹿九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看来这次的高利贷是白借了。” “你别给我废话,识相的马上来!如果你敢不来,后果自己承担!”男人放下手机,嘴角依旧冷冷地笑着。他的口袋里藏着一条绳子,腰里别着两把匕首,要和鹿九这样的人谈判,小心是必备的条件,已经有一个收保护费的流氓在他的安排之下永远消失了,男人并不想自己去做那第二个。 关键时刻就先下手为强,自己至少比他强壮,收拾他应该不在话下。待会鹿九来赴约的话自己就先跟他好好说,如果对方不听自己的要求,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翻来覆去地盘算着,叼着烟站在漆黑的田野中,等着鹿九的到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鹿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的时候,把一直盯着养殖场,注意着那边动静的男人吓了一跳,回过头,鹿九的样子在星光下朦朦胧胧地,似乎与平时看起来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男人没有细想,脱口就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里的盘算:“我要你把养殖场过户给我。” 鹿九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 “我要你的养殖场,用全部财产换自己的命,其实你不吃亏!”男人用恶狠狠地口吻说。 鹿九的身子缩了缩问:“难道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不用出一点力气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钱,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你要弄清楚,我可不是向你要钱,那是为你保守秘密的报酬,你别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居然还敢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明明跟自己一样是个不怎么样的……不对,是个比自己还要恶劣的杀人犯,居然还老是在自己的面前表现的象个好人,男人看见他这样心里就说不出有多厌恶。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鹿九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我从来没吃过人,也没有偷税漏税或者克扣工人的薪水……更没卖过注水肉和病死的家畜,为什么你们人类总喜欢往我头上扣帽子……”鹿九的目光中居然有泪水在闪烁,“你们总是用这些理由来向我要钱,可是我根本没干过。你拿了那么多钱还不走,非要整个养殖场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个养殖场我自己说了不算,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抢啊,他们……他们……这一下你的死又要记在我头上,到时候有人发现你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说不定又会想到昨天咱们之间的冲突,又会以为是我干的,又会象你一样来找我的麻烦,到最后又会象你一样因为贪心不足被……唉,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这样,为什么我老是遇见这些麻烦事……”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见鹿九这副模样,还是悄悄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绳子、匕首,准备用武力让对方屈服,正当他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蹲在那里抱着头,唠叨唠叨个不停,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的鹿九时,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就好象有人在他身后生起了一堆火,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映得发光的地面上。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身后却除了无边的麦田一无所有。 这时鹿九的方向却发出了一声嚎叫:“我没有想私吞,我真的没有!……我不敢,下次不敢了……”鹿九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上下抵挡,仿佛在抵挡什么正在袭击他的东西,在光影的晃动下不停地哀叫求饶:“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至于该死啊,你就……啊,我不敢了,不敢了……他是我献给你的礼物!是我献给你的礼物还不行吗!” 他那浑若疯颠的动作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照射之下看起来是无比的怪异,男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哈,你早说这话多好,居然还敢给宵夜求情,幸亏我一向宽宏大量,不然还不狠狠揍你一顿。”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鹿九从地上爬起了,连连地点着头称“是”,在他讲话的方向,男人终于看见了那个正在狂笑的生物——一只飞鸟就如同凭空用染料描绘出来的一样,从无到有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只活生生的鸟的身体的每个组件每一片羽毛都是用火焰“画”成的,正用长长的翅膀指着自己说:“我帮你处理这顿宵夜,给我五十头猪!”它说话的对象当然不是这个男人,而是鹿九。 鹿九连忙接着点头:是,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欠火儿的猪的数目足够再开十家养殖场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个男人……唉,他为什么偏偏在火儿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打电话来呢?他为什么这么贪心想要霸占自己的养殖场呢?养殖场早已是火儿他们的食堂。火儿上一次就有了吃掉他的打算,这次逮到了这个理由还能放过他吗?自己就是有一百个救他的心,也是救不了他了。还是在火儿手下自保更重要。 鹿九哀叹着看着火儿上下打量那个男人,当男人从它的目光中发觉到不妙的时候,火儿已经一翅膀拍了下去…… “喂,我发现了个发财的路子,你们想不想听?”一个青年躺在宿舍的床上向自己的室友们问。 “你想到了发财的路子?做梦想到的吧!”坐在他下铺的室友冷笑着说。 “好,不相信你就别听,等我们几个发了财你别眼红就行!”青年故意重重地翻身,把床弄出巨大的响声来使下铺的人不舒服。 “那你说来听听?”其他的室友们都是将信将疑,他们都知道这个青年的话向来半真半假爱吹牛,所以谁也没有当真地在问。 青年却兴致勃勃地说:“我发现咱们老板的一个秘密,如果向他要点封口费的话,估计……”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指做出数钱的样子。 “老板能有什么秘密?”他的话勾起了大伙的好奇心,纷纷从床铺上支出身子向他问。 “这是我的商业秘密,怎么能这么说出来,想知道的话问你们一句话,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发这笔小财啊?” 室友们大部分想了想便纷纷点头答应,其中一个却反对说:“老板对咱们不错,咱们背地里这么算计他不对吧?再说了,一旦惹火他把咱们辞了,咱们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老板去?你们还是别听他的鬼主意跟着胡闹了,安安生生地睡吧,明天还有谁要早起来干活呢。” “等咱们发了财,你自己要去开养殖场都行,还用得着自己去干活!”青年对室友的胸无大志嗤之以鼻。 “不管你怎么说,不干不净的钱我不稀罕,老板人那么好,我也不想背地里使他的坏!人没什么都行,不能没良心!”这个室友斩钉截铁的口吻让另外一个室友也点了点头,在旁边劝说:“是啊,老板平时对咱们够意思,上次你父亲在建筑工地受了伤,被工头赶出来,不是咱们老板反而给他出钱看病,送他回家的吗?咱们别放着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自己找不自在了。” 青年因为被别人提出了老板对自己有过的恩惠一阵不自在,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干嘛!自己胆子小想阻我的财路啊!他给点小恩小惠就顶得过他干的那起见不得人的事了!你们不参加没关系,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发现他有了什么察觉,我对你们不客气!”其他几个急于发财的室友也附和着他起哄起来。 两个不愿意掺合这件事的室友各自躺回床上不再理他们,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还索性用被子蒙上了头,表示不去听他们的秘密,只是依稀有几句话飘进了他们耳中:“你们还记得那个男人不?就是原来住在咱们隔壁,上次还跟老板吵起来的那个……”

四、热心人

“今天还真不是一般的冷!”孙剑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熄,把衣领拉拉,努力缩了缩脖子。 他站的地方是个路口,风毫不阻拦地吹过,把人身上仅有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令人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跺脚,还是不住地发着抖。在孙剑面前不远的地方,一栋居民楼上的灯光正在逐渐熄灭,那些温暖的房间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各自进入梦乡。不过孙剑时刻注意着的那个窗口始终黑着灯,要不是孙剑清楚地知道对方就在家里,也许他会以为那间房子的主人深夜未归。 夜越来越深,整栋楼的居民终于都进入了梦乡,楼房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之中,这时,一扇楼道门发出轻响,接着一个人影探头探脑地看看,最后走了出来,快步上了停在偏僻角落中的一辆车。车辆驶去之际,孙剑马上向自己的队友通报,不多会一辆同样藏在暗处的车子便尾随而去。 孙剑伸伸手臂,重新回到了监视的位置。 又过了良久,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冻得发僵的孙剑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楼房。果然又有一个人影从那个地方溜了出来。他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钻出楼门,躲在一丛树木之后张看了一阵子,才上了一辆藏得更加隐蔽的车。车辆发动的声音传来时,孙剑连忙向队友们再次通报。看着那辆车驶去,孙剑冻僵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语地说:“这次看你死不死!” 目送走了那个“猎物”,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剑的岗位都没有再出现状况,天空中浮出第一抹彩霞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小孙回来吧,已经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马上回来突审。”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兴奋,孙剑自己虽然没有亲身参与抓捕,但是也可以想象当时的激烈程度。一边想着不知道队友们有没有受伤,一边又庆幸这几天没白没黑的苦日子总算煎熬到了头,他活动着僵硬了的肢体沿着路口向马路对面走去,想在公园门口看看能不能招到出租车,心里还在盘算:不知道周影下了班没?不如找他来接我吧? 虽然是冬日的清晨,但是公园里已经有了人迹,一些晨练的人,遛狗的人,纷纷到达这块附近唯一的绿地,开始享受这个晴朗的早晨。孙剑的前边就走着一对老夫妇,两人身穿白色的运动装,老太太手中还提着一把宝剑,看来是要舞上一段锻炼身体。两位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嘴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显然正在悠闲的度过着晚年时光。孙剑心中对这种悠然的老年生活倒是极为羡慕,但是他自己现在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与女朋友一起看场电影的时间都不够,想要享受到这样的生活,看来只能指望退休以后了。 孙剑跟在两位老人的后面向路口走去,虽然清晨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但是老人们还是在路口停下来,等待着人行道的绿灯亮起。自己固然身为警察但是却从来不把交通法规放在眼中,把闯红灯、超速当作家常便饭的孙剑这次居然有些心虚,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两位老人家面前公然地闯红灯,于是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等着绿灯亮起。 绿灯在孙剑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亮了起来。孙剑在马路边收回脚,接起了电话:“喂,我是孙剑,你哪位?……什么二舅?我没姐妹,你打错了吧?……靠,打错电话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孙剑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咒骂一句,抬脚跟在已经走到路中央的老夫妇身后向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以惊人的速度从街道前方疾驶而来,孙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挂到了闪躲不及的老先生,把他甩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孙剑惊叫一声向前冲去,却看着那辆车居然连减速都没有就扬长而去。他气愤地冲过去跑着追了十几米,却又想到了地上的老人,马上又跑了回来。 老头还半边身子在绿化带里、半边身子在马路上的躺在地上,双目紧紧地闭着,老太太正半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地呼唤着他。 孙剑连忙几步过去,焦急地问:“这位大爷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我给您叫救护车!”还没等老人们接话,他已经摸出手机拨打起了120。 听到“救护车”几个字,正在装作受伤以掩人耳目的老头立刻就想从地上弹起来,却被老妇人用力又按了下去。老妇人向孙剑撇撇嘴,给他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重重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老头马上就大声呻吟呼痛起来,脸上的表情宛如刚刚受了一辆坦克的碾压一般。 孙剑一边轻声安慰老人,一边焦急地计算着救护车花在路上的时间,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老人被抬上了车,得到了随车的医护人员“似乎没有什么大碍”的保证,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达医院之后,自己主动跟了过来的孙剑忙着为两位老人承担了应付交警询问的工作,在反复而详细地把那辆没有牌照的肇事车的外貌描述了多次之后,他送走了对于他的唠叨有些受不了的交警同行们,推开了已经从急诊室转到病房区的老人的病房门。 白色的病房内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上的绷带已经涌出了血迹。老妇人坐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仿佛一眨眼就会失去对方的踪迹似的。听到孙剑进来的声音,老妇人过了片刻才回过头,脸上浮现出疲倦的笑容说:“他睡着了。”沙哑的声音中竟然还有着一丝的欣慰。 孙剑有种想落泪的滋味。 白头携老,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自己在工作、生活中有了这样的意外,自己的她会不会象这位老妇人这样伤心、关切、焦急……那个超速行驶、撞人后逃逸的司机真是混蛋!随便就破坏别人的幸福!千万别让我抓住你,不然的话…… 他有些歉意地向老妇人解释:“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的车上没有挂牌子,所以,所以……” 老妇人慈祥的摆手一笑:“这已经多亏了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唉,反正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那怎么行!”孙剑义愤填膺地叫,“那种人让他逍遥法外的话,他下次还会干出同样的事来,又会增添无辜的受害者!我就是个警察!大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他看了看表说,“我单位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二位,你们放心,那个肇事司机我一定帮你们抓住他!”说着告辞而去。 孙剑一离开病房,老头立刻便从被子下面睁开一只眼问:“走了吗?” 老妇人白他一眼说:“走了。” “可算走了,闷死我了。”老头长出口气,从床上骨碌爬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现在人类不是说人际关系冷漠,都不管别人的闲事吗?这个人怎么这么跟不上潮流!我就说应该干脆消除掉他的记忆算了,害得我还要装病,还要打针。” 老妇人在他额头伸手一戳:“你不知道他是周影的朋友啊,消除他的记忆,也不怕周影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又怎么样?周大侄子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老头死要面子地咕哝着,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又躺回了床上。 老妇人为他掖掖被角说:“你就安安生生地在这里躺几天吧,既然要装成人类就装得像点,哪有人类老头子出了车祸还能又叫又嚷的!” “那倒是,要是真的是个人类老头子,那一下子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说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人,撞了人连车都不停,不用等那个警察找他,我这就去把他好好教训上一顿,让他做肥料最合适了。”老头越说越生气起来,觉得要是就此放过那个撞自己的人类,会对自己的一世威名有所损害,于是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教训对方。 老妇人又白了他一眼:“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那个孙剑说下午还要来看你呢。” “我才不希罕他来看我。” “那也要给我装出个受伤的样子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头儿哼了一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下午,孙剑果然又提了几斤水果出现在病房中。 老头已经苏醒了,但是精神十分萎顿,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仿佛有点老年痴呆的先兆。孙剑问他对肇事司机还有没有印像,他也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看来大爷伤着了头,别急着出院,多休息几天吧。”孙剑自己揉着自己因为熬夜加班而通红的眼睛对老妇人说,“大娘,你也别自己在这里硬撑着,叫子女们都来陪陪床吧,自己的身体要紧,别在这个时候您再累着了。” 老妇人眼圈一红:“我们一辈子都没儿没女的,本来指望老俩口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谁知道……唉,他万一要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什么活头了,我哪里也不去,死活我是要守着他的!”(走路的时候连时速不到二百的汽车都躲不过去,简直是老糊涂了!在医院里不看着他,他再给我弄出个什么事情出来怎么办!) “唉……”孙剑听得一阵心酸,长长叹了口气,不由脱口说:“大娘,不然你回去歇歇,我在这里帮您守着大爷?” “不用了,怎么能这么麻烦你。”老妇人连忙婉拒,“你自己也是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快回去休息吧,年轻人的身体更重要。” “那我先走了,大爷,您好好休养身体。放心,那个肇事司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负责给你抓住他!明天我再来看你。”难得的周末,孙剑却毫不吝啬打算把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用在陌生人身上。 孙剑与老妇人推让了半天,才百般不放心地走了。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真是个不错的人类,难怪周影都会跟他成了朋友。” “哪里不错?多管闲事又啰嗦。”老头儿拿起孙剑带来的水果狠狠咬了一口说。 老头儿说得没错,孙剑确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又热情得过头的人。自从老头儿住院之后,他就每天都来看望,对这个本来是萍水相逢的老头子嘘寒问暖,弄得本来想象征性的在医院住几天就出院的老头不得不一直住了下来。 好在他还知道不要打扰老人休息的道理,每次都是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此时,老头儿在听到他说出那句“我先走了”刚刚喜上眉梢,就听见孙剑后头又扔下一句:“今天要是没任务的话我晚上再来陪您说话。”这才出门而去。 “他说晚上还来。”孙剑一出门,老头便嚎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有完没完了,一天两次,他也不嫌麻烦!” 老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呢!” 老头耍赖似的向床上一躺:“我不管,我晚上还有想看的节目,我要回家看电视!我要回家!” 老妇人安抚他说:“你就别闹了,他这么热心,你能保证他不会跑到咱们家去吗?咱们家是能让他去的地方吗?你还是安安全全地在医院里住几天,遮遮他的眼,让他死了这份好心之后再回去吧。” “那怎么行,选美大赛今天是泳装组的比赛,错过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老头情急失言,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老妇人眉头一扬,脸上那老妇人特有的和蔼慈祥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目如火一般地在老头身上扫了几遍,声音象万年寒冰中倒出来的一样问:“你很喜欢泳装吗?用不用我帮你讨个小老婆,天天让她穿着泳装陪着你啊?” 老头尚不知已经死到临头,正沉浸在对泳装美女们的幻想中,完全没留意到妻子的异常,做梦似的说:“那倒是好!不过我还不知道你那个脾气吗?给我纳妾?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你不跟我闹三五天别扭我就谢天谢地了,男人啊,娶了老婆就算把欣赏美女的权利交待了,难怪刘大兄弟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做风筝,线的那一头拉在老婆手中,想要你飞你就飞,想要你落你就落,想要你……” “砰!”一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粗壮藤蔓重重拍下,把老头象棒球一样打出去,撞到墙上以后贴着墙壁滑落在地上。“你还敢打讨小老婆的主意,还敢背着我跟刘地来往!我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是不是!”老妇人吼声震天,一把提起老头斥责着。 老头自知失言,连连求饶:“夫人,夫人啊,你怎么可能是病猫呢!你是母老虎,真真正正的母老虎啊!” “敢说我是母老虎!大了你的胆了!你天天把母老虎挂在嘴边上,是不是跟斑家那个‘母’的有什么勾勾搭搭的事了!你给我说!给我说!” “没有啊,没有啊,我跟黄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你不喜欢,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啊!” “还敢一口一个黄妹!” “没有啊,我冤枉啊……” 青年坐在沙发上发呆,正对面的电视在“哇啦哇啦……”地响着,但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看进去。他的脑海中不住盘旋着的,是两天前的那次意外的车祸。 那天他本来在一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女人家中过夜,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人除了他之外,同时还在与其他几个男人交往的事实。虽然两个人只是普通的交往,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事他还是难以忍受,与女人争吵了几句,在女人一句:“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啊,我们不过是玩玩,你以为我是你老婆吗?”的刺激下,他抓起衣服便冲了出去。 带着被怒火烧得发烫的头脑,在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的道路上,他开着车狂飓,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交通规则这回事。到了那一个路口时,虽然看到了红灯,但是他还是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根本没有考虑路上会不会有行人。人倒霉了真是什么事都倒霉,在那么早的清晨,本来应该路上没什么人才对,结果他却偏偏就撞到了一个早起晨练的老人。 他已经有了好几年的驾龄,这还是第一次出事故,原本就陷入在混乱中的头脑更加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开车逃逸的路上了。 “……在××路与××立交桥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撞上了一辆公交车,造成了……”虽然不是在报道自己闯下的祸,但是关于交通事故的报道还是令他打了个寒颤,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不知道那个被撞的老人怎么样了?他的年纪那么大了,自己当时的车速又那么快,万一……每当思路到了这个地方,他都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也许那个老头根本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开车离开后,他站起来骂几句,拍拍屁股就走了(事情本来是会如他所幻想的发展的,可惜有个孙剑冒冒失失地插了进来,使事情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青年反复这样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来,想再去拿一瓶冰镇啤酒。 “就是你!”一个老人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年惊讶地回过头,见一个怒目圆睁的老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独居的房子里出现不相识的陌生人,任何人都会象这个青年一样表现出惊讶。他一只手扶着冰箱门,一只手抓着一罐啤酒,准备向对方砸过去。 “就是你开车把我撞了,然后不管不顾地逃走!”老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青年大骂,“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没有良心,开车撞了人马上就逃走,也不管伤者的死活,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害得我这么惨,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头连气都不换一口地喝骂着,“缺德带冒烟,你将来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 丰富的人生阅历使老头口中的词句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青年被他骂得头昏眼花,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等他终于准备不顾一切地开口问问对方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敲响了七下。 老头忽然闭上了口,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糟了,时间到了,他马上就要来了!”说完狠狠地一把夺过青年手中的啤酒,“砰”地拉开来大口喝了几口,“小子,算你运气好!等我回头再来收拾你!”不等青年再做出什么反应,老头就忽然不见了——对,就是那样凭空消失了,周围平静的连空气的流动都不曾有,可是就是有一个刚刚还在的人完完整整地失去了踪影,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呆了十几秒,伸手试挥似的触摸了一下那个地方的空气。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精神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可是他回头数一数,冰箱里的啤酒确实少了一罐,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拉环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那罐啤酒却消失了,跟随刚才那个奇怪老头一起…… 他到底是什么“人”?对了,他开始的时候说过,自己开车撞了他之后逃走了,那么他是那天的那个老人吗? 青年努力回忆,可是在那次意外的车祸中受害者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他最多只能想起对方确实与刚才那个老头一样,穿了件灰色的外衣而已。如果真的是他倒好,看起来他没受什么伤。那么即使他没有受伤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怎么进到自己家里来的?怎么那样凭空消失的……天色正在慢慢暗下来,夕阳最后的几抹余辉从天边透进了厨房的窗子,把所有的景象镀上了一层暗色调的红色,青年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门上。他忽然打了寒颤,一股恐惧从心中蔓延到了全身。 “大爷,我又来看您了!”孙剑提着一个大西瓜,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老头今天的气色不错,脸颊红通通地正靠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的人物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却是孙剑最害怕的京剧。 糟了,今天有选美比赛的泳装组!孙剑蓦地想了起来。这可是重要的节目,呆会一定得赶回家看!早知道不来医院看他了,不行,得赶快唠几句就走人。刚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对老人家的极大歉意。想想看一位老人在医院中,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身边只有老伴陪伴,是件多么寂寞的事情啊。他心里肯定很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自己难得来了,心里却想应付一下就回去看选美,实在太自私了。自己怎么也变成这种人了? 于是孙剑在内心的自责中顶着刺耳的京剧声,硬是与老头聊了四十分钟,其间还顺着老头的话,对电视上那个京剧演员的唱腔、身段作了一番点评,一老一少谈的是热火朝天,极为投机。等孙剑一告辞,骑上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家看泳装选美之后,本来在对着京剧唱段摇头晃脑十分陶醉的老头也用不逊于孙剑的极其快捷的速度,抓过遥控器把台调到了那个孙剑一直期待着的节目之上。一边气哼哼地说:“小小年纪居然喜欢京剧,难怪象个七老八十的一样那么罗嗦!不懂得欣赏的笨蛋,耽误了我看选美比赛!” 荧屏上的选美比赛还在继续着,不过泳装的项目已经结束了,选手们正在舞台上接受主持人种种古怪的问题,身上穿的是绝对称不上暴露的服装,老头对着屏幕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咆哮。当然,匆匆地赶回家的孙剑打开电视的时候,更是只看见了选美节目片尾的字幕,失望地坐在了沙发上。 “至少我是为了做好事才耽误了的。”孙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不过为什么老年人就一定会喜欢那种呜呜嗦嗦的戏剧呢?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喜欢过美女吧?为什么老了就会产生那么大的变化?但愿我老了之后不要变成那样……” 幻想着自己上了年纪之后还可以带着饱满的热情躺在沙发上欣赏泳装美女的青年与本来想悠闲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观赏泳装美女的老人之间,明明有着相似的爱好,却因为年龄的代沟而失去了彼此交流的机会,并且对对方的审美观大加抱怨。 老头躺在病床上,耳边听着老太婆的唠叨,胸口的火气越积越多,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恨那个黑皮警察,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不行!”老妇人头也不抬地反驳,“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观察几天。” 老头咆哮:“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婆,非要把好好的老伴关在医院里不可!你想这样做对吗?谁不盼着自己的老伴好,你却偏偏相反,巴不得我住院。” 老妇人把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一扔,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戳着老头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是谁变成血淋淋的样子跑到医院来的?是谁在医生检查的时候故意装作昏迷不醒的!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怎么办?忽然好起来?打破人类的医学常识?你会被送去当试验品的知不知道!提前出院回家休养?那个警察穷好心,就不会跟到咱们家里去‘探望’你?你想把他引到咱们家里去不成?” “去就去,谁怕谁!惹急了我吃了他!” “你敢吗?”老妇人瞄了他一眼悠然地问。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头气地拍床大叫。“都是那个肇事司机不好!害得我不得不住院!我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敢真地把孙剑怎么样,于是把怒火转嫁向了罪魁祸首,那个肇事司机。 青年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过分的紧张而起了幻觉,所以希望用好好休息的方式来缓解症状。虽然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一切都是幻觉,但是他还是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并且把母亲以前为自己买的,早已被他扔进了抽屈角落的所谓开光了的佛像翻了出来,珍重地套在了头上。看来自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他一直这样催眠着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偏偏十分振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只要一闭上眼,那个老人冲冲大怒的样子便会出现在脑海中。 对,就是那样,一张满是皱纹但是红通通的脸庞上,一双圆睁的怒目,仿佛要喷火一样的看着自己,并且近在咫尺的看着自己……青年低低呻吟着,企图伸手去触摸一下自己眼前的所见到底是不是真的。 “混蛋!都是因为你!”老头一把拍开青年试探着伸过来的手,拽着睡衣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你害得我这么惨,自己倒是可以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象你这种人一定不会放过看泳装选美的机会吧?可是我却因为你没有看成!你这种没有公德心的畜牲!不知道尊老爱幼的混帐,把我的泳装美女还给我……”老头的话语再次滔滔不绝而来,这次由于他与青年的距离较近,所以青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口中晚餐中大蒜的气味和飞溅的唾液。 如果是“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没有影子,没有体温,而且害怕大蒜的吗?且不说青年由于长久以来接受西方文化太多,对于本国土生土长的鬼魂的习性出现了误解,但是在他心目中疑惑却大起来,不管怎么看对方也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鬼魂。这个老头一定是用了什么途径打听到了自己的住址,并且用不法的手段潜入了自己的屋子,想到这里他胆子陡然壮了起来。 青年抬手拍开老头抓住他的手,一把老头从床上推了下去:“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的?告诉你,再不给我说明白的话,我就打电话报警!你说我开车撞了你?证据呢?诬陷也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99lib?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现场肯定是不可能还保留着了,而自己的车也已经维修完毕,什么痕迹也没有。当时时间那么早,路上肯定根本没有目击证人,反正已经肇事逃逸了,索性不如不承认到底。如果说青年心中本来还有几分愧疚的话,在被老头子这样几番的胡搅蛮缠之后,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老头猝不及防被他从床上推下去,摔了个难看之极的四脚朝天。“好小子,你还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用完全不象老年人的动作蹦了起来,手指几乎指点到青年的头上,“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敢动手打受害人!报警!你报啊,报啊,看看到时候坐牢的是谁。” 青年当然不会真的去报警,因为对于他来说,想把一个老头子赶出自己家门的力量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他自己是真心诚意地这么认为。所以他拉起老头就把他向大门口推去:“出去!给我出去!谁给你的权利三番五次的跑到我家里来!我的脾气可不是一直那么容让!给我滚出去!” 老头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掰开他的手吼:“你居然一点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做错了事还敢嚣张到这种地步,我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说着卷起袖子向青年伸出了拳头。青年当然也不甘落后,对着这个两次进入自己住宅,把自己吓得够呛的老头一点忍让之心都没有的迎面一拳打过去。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与一个几十出头的老汉之间的斗殴,如果正常的情况下胜负是没有什么悬念并且马上就会见分晓的,今天也是这样,青年自以为马上就可以结束战斗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令战斗结束的一方并不是他,而是那个貌不惊人的老头。 老头迎着青年的拳头窜过来,随手一拔便把青年弄了个跟头,接着抬脚把青年踹倒在地,跨到他的身上拳脚齐下,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口中还骂声不绝:“叫你撞我!叫你害我看不上电视!叫你冲我吼!叫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打得你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别人!” 青年格挡几下便全无了招架之力,在如雨点般的拳脚下打着滚的求饶:“大爷,大爷,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 “我是再也不敢了,永远不敢了……”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时,青年睁开了眼,身体仿佛还带着极度地疼痛,使他一时分不清昨晚的事情是不是梦境。他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当然身体上也没有被殴打之后的任何痕迹。那个身手堪比成龙、李连杰的老头当然也不存在。他长吁了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那个幻觉,自己连睡觉也不得安心。当放下心来的他抬起头时,却看见屋子的地面上的狼籍:翻倒的茶几,打碎的杯子,打烂的博古架……应该说是梦中的斗殴场景却在眼前重现出来。 他伸手按住太阳穴,靠在门框上无法动弹。 “大爷,我来看您了……”随着孙剑阳光灿烂的声音,老头因为暴打肇事者而恢复了一些的心情立刻再次降到了冰点之下。他躺到床上,用被单蒙上头向老妇人吩咐:“告诉他我送去太平间了。” 老妇人根本不理他,笑容满面地迎向孙剑,与他热情地寒暄起来。 “大爷明天就出院了吧?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回家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麻烦你天天往这里跑,真是过意不去。” “大娘,你这是哪里话,到现在也没能抓住那个肇事司机,我才过意不去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其实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我们家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就算了吧。”老妇人一脸慈祥地说。 老头儿在床单底下小声咕哝:“凭什么算了?他害得我住了这么多天院,我决不会放过他的!昨天打他一顿你都赶着给他治疗,是不是恨不得我被撞死了,你好再找个后老伴。” 老妇人借着为他掖被子伸手到床单下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拧,脸上依旧笑着说:“算了,老头子没有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计较了,你们警察平时已经那么忙了,别再把精力用在了我们这些小事情上。” 多么好的老人啊,自身经历了那样的灾祸,受了那样巨大的痛苦之后,依旧对那个肇事者抱着这样的宽容。同样是人,有的撞伤老人家之后逃逸,有的却对施加伤害自己的人都如此宽容,孙剑为此感叹不已。 老头对老妇人的话不以为然:“你看着吧,我才不会放过他呢,非把他……”大腿上又是狠狠一拧,老妇人借着转身为孙剑倒水之际向他恶狠狠地警告:“你昨天晚上把他打成那样,花了老娘多少工夫为他治疗!你要敢再多说话,看我不把你真的送进停尸房去!”老头儿撇着嘴不出声了。 孙剑接过老妇人送来的水问:“明天出院的时候用不用我借辆车来送送你们?虽说可以出院了,医生还是交待要多多休息是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又没有什么东西要拿,我们家的老头子身体好着呢,你看着吧,出院用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我现在就……”老头的话音又被一次“转花拧”打断,在孙剑耳中只听见了他似乎梦呓的一串声音。“那我就不打搅大爷休息了,那我们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们出院。”孙剑完全不考虑对方的立场,自顾自地就做了决定,“你们不用跟我客气,到时候我保证来。” 第二天,孙剑开着骗来的公车来到医院,两位老人却已经办理了出院手序走了。 他们一定是为了不麻烦我才悄悄地出了院,真是好人啊,社会上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也许我们的工作也就不用整天这么忙了。孙剑这样感叹着,转身离开医院时与一行人擦身而过。 那群人由四、五个男子按着、驾着一个躁动不安的青年正匆匆赶向精神病科,孙剑依稀听见他们议论着: “好端端地上着班怎么突然发了神经!” “他满口都是说这几天见了鬼,被鬼骂被鬼打什么的。” “你怎么也相信这些,他一定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最近又被女人甩了精神受了刺激才发疯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先按住他,现在他的力气太大了,也不知道我的手指头被他咬断没有……” “你才要小心抓着他的手,我的眼睛现在还在冒金星呢。” “……” 人们的议论与青年男子疯狂的大喊大叫在走廊上渐去渐远,孙剑耸耸肩,感叹一句现在社会的工作压力真大,又向前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与此同时,在立新市郊外的一所装饰的十分像电影中吸血鬼豪宅的住宅中,老头正躺在豪华的大床上,一边喝葡萄酒,吸烟,一边看着电视,虽然泳装的项目错过了,但是低胸露背,裸露出大片肌肤的晚礼服同样十分好看。老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十九号带着迷人的笑容在舞台上翩翩来去,满意地叹口气:“还是自己家里好啊!” “哼,”面容恢复成二十出头模样的“老妇人”穿着比舞台上的美女更加暴露的服装,斜倚在窗台下边涂着指甲边问:“你把那个人弄疯了?” 老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视屏幕上,头也不抬地说:“先让他疯个三五年再说吧,免得那个黑皮警察找到他,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真是个倒霉鬼。”“老妇人”叹息一声,她本来还可怜那个人,想要救他一命的。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那个孙剑遇事有点儿热情的过火,还是以防万一他真地找到那个肇事者吧。她的心思也马上就被电视上的时装吸引,转个身子身上的服装变成了舞台上的那套,向老头问:“死鬼,这件衣服我穿怎么样啊?” “胸口太松腰太紧。” “那么这套。” “显得人比原来还黑。” “这套……” “露出萝卜腿来了。” “老头子,你看我这样怎么样啊?” “咦,你显出原形来干什么?小心把屋顶撑破了!啊,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打扰我看电视!别过来!啊……” “你竟然敢说老娘坏话,去死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