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变形》 前记 上海考古史重大突破 志丹苑遗址终结渔村传说 600多年前上海还是一个小渔村?如此说法有望被彻底终结。经过市文管会考古部专家9天的紧张挖掘,昨天,位于本市志丹路延长路交汇处的“志丹苑”元代石闸遗址考古终于真相大白。在遗址现场,两根粗大的青石柱昂首挺立在大坑的西北角,元代建造的石闸立体上半部分已清晰可见,而再往下2米深处已探明的由1000多平方米大石板铺成的建筑物也将在短时间内露出真容。如此规模巨大、做工考究的古代石闸在全国尚未看到过。它见证了600多年前上海航运史上的繁华。这是上海考古史上最重大的发现,也是全国重大考古发现之一。 遗址的发现纯属偶然。2001年,志丹苑开发商在建18层商品楼时,打桩至7米时无法打下去,工程负责人马平平先生花了12000元购置金刚钻继续挖,结果挖出铁合金锭搭扣和石板等文物。5月3日,一位热心文物保护的市民打电话给市文管会,引起了市文管会考古部主任宋建的高度重视,他立即派家离遗址较近的考古队员陈杰博士赴现场调查。陈杰发现除了铁合金锭搭扣外,还有企口拼接的厚达25厘米的石板,石板下是以铁搭扣连接、厚达15厘米的衬石板,石板下还有带铆槽结构的粗大横梁,其下还有木桩支撑。陈杰当即排除了古墓葬的可能,并向宋建作了汇报。宋建根据长期考古经验,预感到这将是一项大型水下石构水工建筑遗址,便通知施工单位停止施工,保护现场。.99lib? 在市、区政府领导及有关专家的精心准备下,遗址于今年8月26日正式开挖。在挖掘现场,记者亲眼目睹了遗址堆积层中发现的元明时期的砖瓦、青花瓷片、青瓷碗等文物。在遗址东南、西南角地下5米处发现数根粗大的木桩。元代石闸由两块巨大方柱体青石构成,两块青石位于一条南北直线上,间隔680厘米,顶端距地表深150—250厘米,已露出的青石高度330厘米,面宽90厘米,四面规整,棱角分明。两块青石相向面正中各凿出宽28厘米、深17厘米的凹槽,凹槽上下笔直、槽底平整。它比1993年被评为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今已建成宋辽金遗址博物馆的北京金中都水关遗址规模还要大,做工更精致,而且保存十分完好。? 据文献记载,此地在吴淞江故道的芦子浦、扈渎垒附近,吴淞江是上海明代以前最主要的河道,直入东海,它对上海的兴起和发展起过重要作用,唐以后逐渐淤浅。元代都水监任仁发曾受命疏浚吴淞江,并置石闸、木闸数座,以限潮沙。此次发现的石闸可能同任仁发治理吴淞江水系有关。 市文管会领导汪庆正先生说:“这次发现的元代石闸遗迹是全国最大的,特别是两根石柱不得了,连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北京金中都水关遗址也不能相比。这在一向少有重大考古发现的上海地区发现更是不得了。上海城市的变迁、上海水道的变迁、上海水利的建设,书本上有一点介绍,但究竟怎样没有说清楚。上海的古建筑在上海很重要,但在全国是排不上号的。元代水闸建筑不只是上海的事情,也是全国的事情,它在全国也是可以排在首位的,这是上海的荣耀。” 文管会常务副主任陈燮君在采访中更是信心十足地说,这在上海是建国以来第一次,意义非同寻常。该遗址很有可能被评为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99lib. 昨天,上海市文管会领导正式透露,由于志丹苑遗址的庞大规模和完整保存,使它在考古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文管会已决定在志丹苑原地建造起一座遗址性博物馆。据悉,这将是市区内唯一一个遗址博物馆。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年内即有望启动。 《晨星报》2002年09月06日 再看到这篇报道,我还是会忍不住微笑起来,尤其是在开始写这篇手记之际。 其实对志丹苑小区的居民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闻,因为那座工地都已经在那里好几年了,而且在这篇报道出炉一年前就传出了发现古代遗址的消息。说来惭愧,当我还是一个嫩记者,也就是所谓的“菜鸟”的时候,就曾经在这件事上碰过钉子。 当时我通过一个特殊的关系,在打桩机刚触碰到那片神秘区域的二十四小时内,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当然,我彼时只以为是个重要的考古发现,但那足够鼓舞一个新记者了。 于是我兴冲冲赶到现场做报道,毫无疑问是当时第一个报道这件事的记者。结果稿子第二天见报,有关方面态度出人意料地谨慎,马上通知媒体封锁消息。我那时还兴冲 51b2." >冲地再次前往工地打算跟踪报道,结果当然吃了闭门羹,再也没了下文,就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没想到的是,时隔一年,有关方面又重新组织媒体进行报道,而我早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所以只到现场粗略地看了一下施工处,随便采访了几个有关人员,随便拟了一篇官样文章,也就是以上那一篇。 当然,一如我所说的,这条新闻从其实际意义来看也能算是一条相当重大的新闻。对上海这样历史颇短的移民城市来说,身为全国最现代化、最先进的金融中心、商业中心、工业中心等,最缺乏的便是悠久的历史及其考证,因此对考古也总是不甘人后,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这样的历史古迹相当稀少难寻,而且可以用来驳斥那种认为上海在近代以前一直是小渔村的观点。小渔村怎么可能建起这样规模宏大的水关建筑? 以上所说的,仅仅是从报道上来看志丹苑遗址,好像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如果它确实表里如一地平淡无奇的话,便是我的大脑出了问题——这当然不可能。在开始叙述继这篇报道之后接踵而来的一连串本人亲身经历的匪夷所思的奇妙事件前,我首先要郑重申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无疑的,没有一句假话。如果你不相信人类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话,你可以不必再看下去。 第一章 九命黑猫 《晨星报》的编辑部一如既往地弥漫着一股散漫的气氛。就算是工作时间,人也并不太多。 虽说已经是九月份了,然而上海的天气却越来越热,也不知是不是全球变暖的关系,总之大街上一片盛夏景象,在办公室里同事们还穿着短袖。我正盘算着,今天还是在办公室里吹冷气,休闲一整天。 记者的生活就是这样。别人常常会以为记者的生活都是充满新鲜刺激,其实说穿了也就是在自己做的这个圈子里打转,接触固定的 4e00." >一群,而新闻的类型无非也就是那几种,搞体育的无非就是报道比赛,搞娱乐的每天就是找绯闻,在这里我不能再透露更多,那都属于行业机密的范畴,不足为外人道。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当我听出是房东的声音时我并不意外。我是一个人租公寓住的,我自认为平时的生活属于无忧无虑的那种,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自由。今天是到期该交房租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钱都准备好了,房东根本是多此一 4e3e." >举。 然而房东说的却不是这样一回事,原来我住的那幢公寓面临一些建筑问题,要马上整修,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明天就要搬走。这实在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尽管房东老太太一再道歉,知道这过于仓促,她也是出于无奈,但还是无法改变我今天就得把东西搬走乃至今晚很可能无家可归的窘况。 我口里说着没事但心里实在有些犯难,朋友中不知有没有肯让我借宿一晚的,可是找房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顺利解决的事,难不成要住旅馆?那我接下来就只能三餐吃速食面过活了…… 幸好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同事水笙跑来要我替他向领导请两星期的假,说是回老家探亲,下午就走。 我不禁暗喜。水笙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进报社也就一年的时间,平时寡言少语,不善与人交际,不过和我关系不错。记得他刚进报社那会儿,我时常帮他解决一些麻烦,刚开始是帮他修改稿件,后来还在他生病的时候帮他完成他做到一半的一组报道,所以他一有事都会来找我帮忙。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个人租在外面住。 于是我一口答应帮他请假,心想秋收的时候也该到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水笙说完,厚着脸皮向他借租。谁知他却吞吞吐吐的,犹豫了半晌。 没办法,我只好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他一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惜搬出陈年旧事,总算说得他一脸不情愿地交出了房门钥匙。 总算水笙还通晓大义。在此需要声明的是,不是我总是记着给别人的恩惠,实在是像水笙这样身体虚弱的记者太过稀少。像我们这样跑社会新闻的,大多数时间只要在市区内跑,他都常常累得受不了,若是让他去做体记或娱记八成他早作古了。真不知小时候的“体锻标准”他是怎么通过的。 话说回来,若不是水笙说出地址,真不知道他家竟然在志丹苑。我实在有些惊讶。前些日子做志丹苑的报道吵得那么厉害,竟然没人知道他就住在那里,可见他和同事们不怎么熟,平时他们一群家伙常常挤到这家或那家通宵玩牌,显然水笙是从未参加过此类活动。 反正事情顺利解决了就好,我手头也没有什么工作,干脆就直接叫辆车回去准备搬行李。水笙好像还是不太乐意,说是赶火车,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我飞快地整理我的行李,其实就是乱塞一通。我的行李并不多,整理完毕一看,正好两大箱,说多不算多,说少又不算少,虽说一个人便足够搬走,但会相当辛苦。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直奔志丹苑,待会儿可以叫司机帮忙搬一下。水笙说他住在最靠近考古工地的那一排房子,吵得要死,环境实在不怎样,但是在一楼,不用搬大箱子爬楼梯。我一边思量着,一边先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过了一会儿,眼看车子即将驶进志丹苑小区的门口,司机一时兴起,一个加速变道超车,全然没看见交警就站在那边。于是车被交警拦了下来,那警察99lib?喝了一声“违章变道”便掏出小本子。谁知那司机估计开了二三十年车了,见交警犹如见爹妈一般亲近,不甘束手就擒,毫无惧色跳下车便大声理论。二人立刻争吵起来。 我一看这架势,知道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便自己下了车,准备搬行李。我满不情愿地把两只大箱子搬下了车,招呼站在大门口的警卫,叫他帮我看着一只箱子,我自己搬起另一只便准备走进小区。 正在这时,一辆满载泥沙的大卡车飞速地隆隆驶过,声势浩大,引得我不经意地回头望了望。然而我瞥见门口一旁的绿地中,一只黑色的影子正巧出现在草丛中,并且受惊似的急速窜出,说时迟,那时快,就恰巧在那一瞬——我清楚看见那是一只黑色的猫——被狠狠轧到了巨大的车轮下,“吱——”的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一下子盖过了吵闹声、施工声,周围一下子好像寂静了下来。那只黑猫被如此的庞然大物轧得几乎完全扁平,身体夸张变形,只有脑袋露在车轮外,一大摊血吐了出来喷出老远的惨像赫然映入了我的眼帘。事实上那只可怜的猫被轧死的整个过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卡车司机探头望了望,重新发动,沉重无比的车轮又一个接一个从黑猫身上碾过,卡车继续呼啸着扬长而去,只剩下一具扁平、肮脏不堪的猫尸还横在路中央。 我把第一只箱子搬进屋再返折回来,已经是一身的汗。再一看那出租司机与交警的舌战已经结束,胜负虽未知,车却开走了,而我的另一只箱子还杵在那里。我暗骂自己估计错误,浪费宝贵体力。那只猫已经僵硬的尸体还横在路中央,从沾上的灰尘来看,可能又被其他急驶而来的车轧过了。两边马路上人也不算少,路口有一家书报亭,老板还在探头张望,但见到那具猫尸,所有人的表情无一不是漠然无视。难怪有人说现代社会的人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也没有人皱一下眉头。 感叹归感叹,我依旧拎起第二只箱子,向警卫打了声招呼便往回走。走出没几步,一条黑影迅捷地从藏书网我脚边闪入了旁边的花园,随即是一阵窜草叶的“沙沙”声,一瞬间便消失了。 我回头四顾,好像一点异状也没有,但总有些不对劲。我有些诧异,又说不出是什么,刚想继续向前走,突然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同,再猛地回头去看时,一切似乎如常,但在干净的路中央,只留下一摊猩红刺眼的血迹,那只猫,那只黑猫的尸体却不在了。 一阵寒意自黑影擦过的脚直传上身来,我再环顾四周,一个个行人依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个书摊老板依然东张西望着,倒是我的一脸茫然的表情使有些人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那个警卫应该是一直站在那里,我忙招呼那警卫:“师傅,您有没有看见刚才在那儿的一只死猫哪儿去了?是不是有人来处理过了?” “啊?”那警卫显然还没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死猫?” 在那一刻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感到所有人串通起来与我开了一个玩笑。这种恐怖的想法仅仅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所幸的是,我知道我并未遇上什么超现实的东西,因为有明显的证据——那摊血迹还留在原地。我相信我看见一只猫被轧死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问题在于>..尸体到哪里去了呢? “就是刚才有一只猫在那儿被轧死啊,就是在留下那摊血的地方……”我想这警卫多半是在敷衍我,于是干脆指给他看。 “不知道。”那警卫耸了耸肩,“大概没死透吧。青蛙没了头也还能跳呢。”说完又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起来。 “哦。”我知道再问下去只会被人当成神经病,随口应了一句,脑中清楚地映出那只黑猫被轮胎轧过,身体瞬间被轧扁吐血的画面,实在惨不忍睹。我也知道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不大可能有人在警卫不注意的情况下替猫收了尸。但是,不管怎样,不可能有动物被这样狠狠地轧过还不死,就算真有九条命也不可能。 多半是被其他车轧过时,被钩在车底拖跑了吧。我只能这样推测,然后再转头看了一眼血迹,完全没有拖动的痕迹,也许是……不管怎样,如果我99lib?的推测错误,那就是有东西超出了我的理性思考范围。 第二章 住在楼上的美女 先不管有关动物生命力究竟能有多强的疑惑,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搬家上。要住至少两星期的地方,还是应该弄干净些。我把箱子都搬进了屋子,开始把日常用品都安置下来,等到一切完毕,已经将近天黑了。我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躺倒在沙发上。 然而在整理过程中,我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便是屋主的私人收藏。在沙发扶手和坐垫间藏着几本色情杂志,有《阁楼》还有一些日本的AV杂志等等。随后我也在电视柜的几个抽屉里顺理成章地找出了不少A片,港台日韩欧美的,数不胜数。另外水笙的卧室里也有不少“证据”,床单下,床头柜内,到处春光。想是我突然向他提出借房请求,他一时来不及藏好。 没想到水笙看上去白白净净,戴着无框眼镜,人长得绝对斯文,平时羞涩得很,却有如此强烈的这方面的喜好,实在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他在报社时也是经常都有气无力的,几次生病也都是疲劳过度、不堪负荷什么的,不会是打手枪打的吧,若真的是,得尊称他一声“枪神”才是了,嘿嘿。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不肯借房子给我吧。我不由乐起来。 不管如何,一个单身成年男子嘛,也算正常,我将这些精神食粮各自归位,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考古遗址发掘的工地位置,由于天一黑就收工,现在那边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我拉起了窗帘,心里只祈祷他们第二天不要太早开工搅了我的好梦。之后的一整晚,我坐在书桌前,开始在我的手提电脑里写那多手记。这篇手记我倾注了不少心血,断断续续地已经写了四个多月,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事件而中断,早就该写完了。这篇手记所写的,是我一年多前的一段恐怖经历。 要克服对过去的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次面对它,冷静地重新整理,用笔重现出来。许多针对由于过去的可怕经历而造成的记忆障碍或者精神分裂的心理治疗,其实也就是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让病人自己一点一点地描述出整个事件,也就是一个重新回忆并让自己再次置身其中的过程,只不过心理医生会不断进行鼓励、适当控制病人情绪。我相信将这次经历写成手记是使我能从当时强烈的恐惧中彻底解脱出来的唯一途径。(详见《凶心》) 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近十二点了。我对着屏幕,觉得脑袋有些发涨,手指也有些酥麻了,这才停下来,拉开窗帘一望,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我伸了个懒腰,泡了一杯咖啡,准备上一会儿网。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我一凝神,侧耳听去,外面确实传来听起来有些刺耳的猫叫,一声一声有些断续,好像是受了伤的哀鸣,但声音响亮却不像受伤的样子。我听过猫发情时发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哭声,以及打架时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但从未听过这种猫叫声。 我急忙向窗外望去,光线实在太过微弱,看得不太清楚。我把台灯关了,这样可以略微看得清楚一些。隐约中我看到一团黑影蜷缩在草丛中,不断发出诡异的叫声。从体形和叫声来判断,那当然是一只猫,从瞳孔中还不时射出闪闪烁烁的微光。然而它蜷在草丛内,我不确定是否是由于下午目击的情景,使我作出了那是一只黑猫的判断。但不出意外的话,那的确是一只黑色的猫。 潜意识里,我总觉得那只被卡车轧死的猫已经复活而且就在志丹苑小区内,但这只是否就是那只死而复活的猫,还是很难下结论,毕竟一座小区内有两三只野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颜色当然也可能有相同。 我的记者的好奇心驱使我决定亲自去看一看。在我打开门的瞬间,“哧”的一声,那只黑猫直窜了过去,尽管我在身体素质的鼎盛时期就意识到,人是追不上猫的,但还是忍不住快步赶了上去,我看见它往工地那边跑,于是便向工地那边走了过去。 追到工地边,早已没有了猫的踪影。偌大的工地显得格外寂静,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路中央,虽说我胆子不算小,但还是浑身不自在,当下便决定回去睡觉。 就在我回身之际,一阵凉风吹过,在这种炎热天气应该会令人感觉惬意,然而我却感到有点刺骨。我有些不安地再环视了一下,赫然发现在离我不远处的工地旁,竟然有一个孤零零的白色影子。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幸好我的好奇心在这时候适时取代了一部分恐惧,使我壮着胆又向前走了几步。 那惨白色的影子徐徐转过身来,我这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长发女子。随即我不禁想现在说她是女“人”还言之过早,停住脚步不敢再走上前。 一时间,我呆立在那里,在零星昏暗的灯光下,周围的气氛着实恐怖,我不禁想不管她是人是鬼,我是不是该在她过来之前先离开。 幸运的是,那女子已经听见脚步声,并且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藉着四周楼房里射出的光线和路灯微弱的亮光,我还是能够大致看清楚她的相貌,足够证据表明,她是个美女,是有点古典气质的那种,这使我的恐惧感降低了不少。毕竟就算撞鬼,也是个比较漂亮的女鬼。 我远远观察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过了头,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又没办法把她和某个名字联系起来。然后我又觉得自己见到美女的这种反应有些可笑,这好像是最老土的一种向美女搭讪的借口吧。这儿也不是衡山路酒吧区,随便见到个美女搭讪都会有可能发展一段广岛之恋。这儿的环境和那女子的装扮,怎么看也像恐怖片不像言情片。当下我打定主意,无论她是人是鬼,我都不予理会,回去睡觉比较实惠。 睡在床上,我又回想了一下。黑猫,我记得是被人称为最不吉利的象征之一,我也弄不清我今天到底碰上了几只,总之不会是好事。长发白衣女子又是鬼片常用的道具之一,从《聊斋》到《午夜凶铃》,种种迹象来看,我觉得都是我在行霉运的征兆,这几天要万事小心。 这样折腾了半夜以后,我好不容易才睡着,待我醒来,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虽然已是神志清醒,但实在是懒得不想起来。说实在的,这套房子很不错,装修得也还算干净,床尤其舒服,天花板……天花板竟然有不少水印。 我躺在床上皱眉看着天花板的水印,有些地方的涂料甚至已经起了泡,我印象中志丹苑小区的历史不算太长,新造的楼就成了这副模样……当然楼房建筑偷工减料、结构不合理是现在社会上比较普遍的一个现象,但志丹苑小区应该还是不错的,如果出了问题,作为一个记者,我义不容辞……嗯? 靠近左上角的还在不断扩大的几处水印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那些水印确实还在不断成长。这有些奇怪,一般来说,楼房发生漏水都是由于上层楼的水管铺设出了问题。可是这水印却好像是通向客厅。如果不是楼房的结构有问题的话,就是楼上的人家出了什么事。 我当即起床。穿好衣服,也来不及洗漱,快步跑上二楼去敲门。 一上到二楼那户人家的门口,便可以清楚地看见门内有水正漫出来,流了一地。我急忙大力敲门,心里猜想可能是主人外出忘了关水龙头,孰料这时门却打开了。 “什么事?”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简单的条纹睡衣的长发女子。 我一见到她就愣住了。事实上我一见到她就认出来她百分百就是昨晚我撞见的那个女子。凑近了看,她绝对可以算是一个美女。特别是她有一头值得大多数女子称羡的乌黑长发,可以算是她非常明显的特征,不过现在略显凌乱。她一手还在整理着头发,见到我时也略微顿了一顿,估计她也认出我是昨晚她遇到的那个人。 “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敌意地看着我,身子往房内退了退。估计她是结合昨晚的相遇,以为我是不怀好意跟踪她的变态。 我瞥见她穿拖鞋的脚已经湿透了,裤子也湿了一部分,看起来十分狼狈。“我是住你楼下的,昨天刚搬来,今早看见你这儿在漏水,下面我房间的天花板都起泡了。” 我伸头看见她身后房里已是水漫金山。 “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很明白了,你的情况好像比我还糟糕呢。” “哦……那真是对不起。”她歪了歪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我泡澡时睡着了,忘了关水,水漫出来弄得到处都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呵呵,搞成这样子。”说着踢起一小串水花,笑了笑。 我再次仔细端详了这个女子一下,总觉得她很眼熟。她似乎有用手拨弄头发的习惯动作,不停地用食指和中指梳理着垂过肩背的头发。我这才想起我确实是认识她的。至少我知道她的名字。 作为一个经常和人打交道的职业,记者要记住很多的人名,这是新手很头痛的一件事,在面对某个你想套近乎的对象时却叫不出名字,是职业大忌。我不属于那种勤奋的记者,但经过脑子的名字也不会轻易淡忘。昨晚一时记不起,现在总该回忆起来了。 “你……你是叫苏迎吧!”我问道。 “你是……”那美女不由诧异起来,睁大眼睛盯着我。 “我叫那多,是《晨星报》的记者。你拍的洗发水的广告现在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一个月前我们做过你的报道。” 原来这个苏迎是现在小有名气的一个广告明星,除了她的长发以外,她的脸也长得不能说不漂亮,看起来非常清秀可人。我自认欣赏美女的眼光还是有的。后来我们领导也注意到了她,认为这个女孩将来一定会红,就打算趁她还没大红大紫时先做篇采访,一旦她声名鹊起时便会感谢我们当初的支持和宣传,也显出我们领导高瞻远瞩,眼光不凡。于是就在一个时尚话题的报道中做了她的采访。 “哦,对。那次是一个叫水笙的记者,他就住在我楼下,有时还会找我聊聊天的,那么你是……”苏迎也一脸恍然。 “是这样的,他有事外出了,把房子临时借给了我。” “哦。”她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那多先生。” 我们握了握手。 “哪里,我才深感荣幸。其实说起来我认识你在水笙之前。” “哦?” 其实本来那篇对她的采访是由我去做的,只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我实在脱不开身,只好叫水笙代我前去,没想到这么巧,水笙和苏迎竟然都住在志丹苑,还是上下楼的邻居。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认出她来。 我向苏迎耐心解释了这一段前因后果,说到最后一层时,我不禁暗骂自己错失一次与美女亲密接触的机会。而且水笙看来也不是傻瓜,平时一声不吭,这种时候倒没有浪费机会,还与她有一点普通的交往——只要想想天花板上的水印,也就释然了。 这样一来,我和苏迎也算相识了。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这也算一种缘分。她也点头同意。 “那么,我先失陪一下,”苏迎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水,叹了口气,“我要先把屋子收拾好。” “你一个人收拾很辛苦吧,我反正也没事,让我也帮忙吧。”既然大家认识了总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吧,更何况是一位漂亮的小姐。我自告奋勇献殷勤道。 没想到她毫不客气地把我请进屋里。 屋里一片狼藉,湿透的报纸满地都是,几只拖鞋像小船一样漂在水面上。好多东西被匆忙地堆在一旁的桌子上,包括一团团才拔下的电线。我见过的单身女子的房间中,这恐怕是最乱的一间了。 “男生就帮忙拖地板吧,我力气太小。”她扬了扬头发,递过来一把拖把,我接了过来,暗暗吐了吐舌头。 于是我们一边打扫,一边进行了初步的交谈。 “平时除了拍广告,你还在做什么工作?” “上课啊!”苏迎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你还是大学生啊?”我微感意外。 “是啊,我在上海大学读影视。只不过有时候会有人找我拍些小广告,我只是赚点零用钱罢了。” “不过电视里经常播你的广告呢。平时有没有人找你签名?”这也是实话,她的洗发水广告好像是在几个黄金时间段滚动播出的,时不时地,她那个甩头发的POSE会在眼里晃来晃去。 如果要说她给我感觉上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她的眼神总给人有点茫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刚睡醒而眼神有些慵懒的关系吧,而且回答我的话时总是一种很随便的语气。如果换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谈话时这种态度是很令人恼火的,可是眼前的美女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倒是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没有啊,还好吧。” 我一边拖着地板,忽然看到从浴室往外到客厅的大部分地板都是防水地板,便开玩笑地问她:“你是不是经常碰上这种事,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紧张,好像无所谓似的。” 没想到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的小小推理的成功。 “我特别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她停下来,做了一个水淹过颈的手势,微笑起来,“比睡在床上舒服多了,所以我特别容易忘我,一泡进去就没完没了,简直像灵魂出窍一样,所以水经常溢出来,还好楼下的人还算客气。水笙他从来也没有说什么。” 我想起天花板原来就有的不少水印,总算了解了其中的原因。再说水笙不擅交际,遇上这种事估计也不会处理。更何况对方是一个美女。但这样的奇怪毛病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也许有洗桑拿、土耳其浴成瘾的,大概和她属于同一类型的吧。 不管怎样,她给我留下一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初步印象。 我继续卖力地拖了几下地板,苏迎把水扫上阳台。我扯了几句,立刻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便是昨晚那次相遇。一想到昨晚那种气氛,我又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也有半夜出来散步的习惯吗?” “昨晚那个果然是你。没有,我昨晚睡不着了便出来散步。”她看了看我,拨弄了一下头发回答。 我忍不住问道:“那三更半夜的,不会怕吗?” “怕什么?” “怕……会有鬼啊!”我开玩笑道。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怕!”没想到苏迎有点不耐烦起来,语音显得有点激动。 “不是,我开个玩笑,本来嘛,呵呵……”我没料到苏迎这么容易激动,连忙解释了一下。 “那你三更半夜地跑到那里干什么?”她随即反问。 “呃?”我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随即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难道我认真诚恳地对她说,是因为有那么一只黑猫,被卡车整个儿轧扁了吐了一大摊血后半夜里又跑到我家窗口外晃悠,还大声叫唤,我出去追它,结果追啊追啊追没了就碰上她了?这样的回答苏迎要么觉得我脑子有病,癔症发作,要么觉得我胡乱编造借口,存心不良,图谋不轨,而这两者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一时间我拼命在脑中编着借口,我们谁都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想知道。”苏迎看我的窘相,先开口道,“我们得快些打扫,我下午还有课。” “哦,对。”我连忙道,“我下午也有事,要赶回报社,赶紧吧。” 于是我和苏迎一边继续着手上的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心打扫,不一会儿便解决了房内的水,打完了招呼后我便下楼洗漱,准备下午的工作。 回到房里,我顺手打开电脑,检查了一下这个月的工作量,这才发现这个月我发的稿子数量太少了,这样下去恐怕有完不成指标的危险。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身为资深专业记者……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的新闻实在是乏善可陈。本来嘛,新闻都是要记者自己想办法挖掘的,我这两天虽然每天都上网,但什么有意思有新意的信息都没有收集到。 我又不愿意随大流地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炒无聊的新闻,所以自从发了那篇有关志丹苑的官样文章以后就没怎么写过东西。 志丹苑!对了!我一时几乎忘了我就住在这个考古工地旁边。这样一来不管怎样顺手也要从里面挖出点新闻来,才不算辜负了这份运气。 我草草地以方便面结束了我的午餐,出了门便直奔工地。 来到工地边远远地我便看见了一个人,戴着安全帽站在工地边,拿着图纸好像在指 6325." >挥施工。那是主持这项发掘工作的考古队队长,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张强。那次新闻发布会上,无数记者将他团团围住,无数闪光灯闪得他一愣一愣的,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至于他当时讲了些什么我倒记不得了。现在他一个人在那儿监督着发掘工作,正好给了我单独采访的机会。 “张队长你好!我叫那多,《晨星报》的记者。”我熟练地自报了家门,“我想请教一下,考古发掘工作有没有什么进展?” 那家伙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好。这两天我好像一直都在和记者打交道。”他笑着说道。 这位张强一看便知是老实巴交的人,和这种人打交道很容易,他说话一般不会隐瞒什么,也不会耍花枪。 然而一问之下,实在令我大失所望,发掘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张强和我说的基本上还是十天前发布会上发布的那一套而已。没有发掘到任何有意义的文物。考古这种事情的进展确实缓慢,因为这属于精细活。我向工地望去,在工地外围有一些工人在推运泥土,在工地里面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专业发掘人员,拿着还没巴掌大的刷子不停地刷着,屁股撅得老高,远望起来好像一只只蜥蜴在那儿吐着舌头。时不时有人扫出一块碎瓷片破瓦块什么的端详许久,拿放大镜照又拿出小册子翻,最后摇头扔到一旁。据张强说,现在每天的推进速度是一到四米,因为必须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而挖到的都是些当年附近村民扔在河道里的旧物,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新闻价值。 我偷眼看了看张强,他好像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我想起一个笑话,说考古学家娶老婆是越老越好,因为对他们来说,东西越老越值钱。总之,搞考古的总会让人觉得不太正常,总是对死了的、坏了的感兴趣。 其实换个角度来讲,他们也只是尽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地点和方式不同罢了。考古对人类和社会来讲还是相当重要的工作,只是多少有点神秘感。 我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厌了,可又觉得心有不甘,心里盘算着怎样换个角度,换种形式挤出篇报道来,嘴上不停问着张强各种问题,什么考古队的情况啦、队员的来历啦、出土的那些破旧器皿的用途啦、对考古前景的预测等等。 一开始张强还耐心为我一一解答,然而过了半晌,很显然这位张强已是被我弄得不胜其烦,他拍了拍我,而且是相当重地,苦笑着说道:“你明天再来吧,明天会从北京来个人,是个考古发掘方面的专家,绝对权威,他要来对这里的建成年代和用途重新考证一下,到时候你再来找他,肯定有新闻可以给你,我实在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了。” “重新考证?”我不由好奇起来,追问道,“当初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不是宣布说年代和用途都已经有了定论,说是元代的水关建筑吗?为什么要重新考证,是有新发现了吗?” “没有。”看得出张强勉强耐着性子和我说话,“一开始对于年代和用途就有分歧,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每次考古都会有的!” “为什么会有分歧呢?” “为什么?为了给你们记者提供新闻啊!”他开玩笑地说道。 最后我问张强要了这位叫阮修文的考古专家的手机号,便上班去了。好歹也有了那么一点收获。 晚上我回到新家。平时的话我会随手就拿一本书看看或上上网,可我毕竟是这两天在单位上网又已经上了个饱,一时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于是想到了屋主留下的大批“精神遗产”。 我拉开水笙藏A片的抽屉,随便拿出一叠扔在桌上,想看看他的品位如何,挑了一张便放了起来。谁知刚放了几分钟,还没进入高潮部分,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吃了一惊,心想该不是我音量 5f00." >开得太大吵到了邻居吧,那好像影响不好,而且又败坏了水笙的名誉。万一人家以为我这儿有两个人……我手忙脚乱地关了DVD机,装作在忙的样子起身去开门。开门一看,居然是苏迎。 她摆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看到你家灯亮着,我反正闲着没事,就想来找你聊聊天。有没有空?” 我正欲一口答应,又想起桌上堆着的A片和杂志,而且数量惊人,一旦被她看到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我正思量着,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犹豫的神情,苏迎瞧了瞧我,平淡地说道:“你在忙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难得有美女主动找我聊天,怎么可能这样拒绝,这绝不是我的作风。我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刚搬进来家里实在乱得可以,不好意思招待女生进入。 “要不上楼到你那儿坐会儿。”我这样提议道。 就这样我们再次来到苏迎的房间,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很多条色彩斑斓的海水鱼自由自在地闲逛着。 海水鱼的颜色真叫人感叹大自然造物之神奇,再天才的画家也画不出来。但养海水鱼要比养其他种类的鱼格外费心,水温、碱度等等,更何况这么大一缸。于是我暗暗判断苏迎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我们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她顺手打开了电视。很快我们开始聊了起来,东拉西扯的。也许是因为拍过几个广告的关系,她对这个社会的接触面与其他同龄的大学生相比要广许多,对一些媒体方面的知识也很丰富,聊起来丝毫感觉不出她还是学生。而且她谈话时,一会儿谈广告,一会儿又谈到宗教,一下子又跳到偶像问题,思维跳跃得相当厉害。我抖擞起精神,她谈什么我就回应什么,可话柄总在她手中,我不一会儿就有点跟不上的感觉,不禁有些未老先衰的悲哀。 终于她也像是讲累了,笑着说:“我去拿些饮料来。”便起身走进厨房。我吁了口气,顾盼四周,心下盘算是否该找个借口离开,这样下去精神受到打击不小。这时我的眼光被苏迎书架上的一本本书吸引住了。 我想这些绝对不是普通女生书架上会看到的。一般女生的书架总是充斥言情类的文学或是一些名著之类,即使是那种近视超过一千度的书呆子…… “你特别喜欢这类神秘事件的书么?”我向拿着可乐走出厨房的苏迎问道。顺着手指一一看去,都是《世界四十九大谜》、《麦田里的怪圈》、《百慕大奇闻》之类的书。 “是啊!”苏迎显得兴奋起来,“我从小时候起就特别喜欢这类书,尤其是关于大海的。” 我再看下去,然后是一本本巨大的《海洋知识百科》、《海洋生物图鉴》等。关于海洋的书占了大部分,有些是科普的知识读物,介绍巨大的章鱼、深海生物、鲨鱼习性、水母分类的书籍,有些则是纯粹的传说和秘闻,还有一些神话,像海怪、人鱼、巨大海蛇、幽灵船等等。 “真不简单。”我赞道,“没想到你还算是个海洋学家。” “不对。”苏迎摇了摇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失落的亚特兰帝斯》翻弄着,“用现在的话来说,我只能算一个海洋的FAN。依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算真正了解海洋的海洋学家。人类现在所能认识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 “哦。”我对她的这种论调有点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大海确实充满未知数,对人类来说仍然是神秘的象征。 “你知不知道沉没的亚特兰帝斯?”她抬头问我。 “知道啊。”我省略了下半句,“看过那部动画片”。 “你相不相信这种学说?其实亚特兰帝斯的居民现在仍然在海底生存得好好的。他们已经进化成为了真正的海底人。” 我想了想,不忍扫她的兴,笑道:“有可能吧。” 苏迎也笑了笑,说道:“我相信。” 我发现她注视着我的时候表情中显出一股执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我经历过许多常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但我很清楚,很多未知的事件存在太多的可能性,往往最终的答案是出人意表的。真正的奇异事件,往往发生在身边而自己没有发现,而不是那些遥不可及又毫无根据的传说。看苏迎纸上谈兵式地讲述神秘事件的种种,我感到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有她幼稚可爱的一面。 苏迎显然找到了她中意的话题,开始不断和我聊起大海方面的话题。 “你知道塞壬吗?” “知道,传说中唱歌吸引水手跳海的女妖吧。” “我猜她们是海底的居民,跳下海的水手一定是受邀请去了她们海底的国度。这可以说明,早在几千年前海底人就存在了。传说都是有一定根据的不是吗?” 我觉得她真的有写小说的天赋。 “唔。可能吧。” “我认为儒艮根本就是那群人找不到人鱼给自己找的借口。” “唔,可能。” “你不觉得水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生物吗?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也许吧。” “你说中国海会不会也有沉没的海底城?” “大概会有吧。” “一定有吧,中国沿海也有那种海沟的地形啊。一定会有海底人生存的。” “海……海底人……”我已经有些接不上口了。简直是小学生的对话。 “海底人啊,现在有好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吧,我觉得海底人就是现在未被发现的一环。现在不是说按进化论排出的进化树上也有很多问题吗,有好些空缺或是衔接不当什么的,加入海底人可能就完整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心中惊异她的古怪而宽广的知识面。 “从两栖动物开始,你不觉得吗,可以有两个进化方向的,为什么非要上陆呢?” 由于我一直不搭话,看她看我的眼神,估计是她对我的学历知识产生了怀疑。 “那是和呼吸系统有关的吧。”我故作镇定地回答。“因为对氧气的需求增加……” “那就是你一开始就认定生活在陆上比水下是更为先进的生物形态啦?”她看起来竟然有些不悦。 “哦……这很难说吧。” “我觉得海底人可能是一种更具智慧的生物吧,住在那么美的地方……”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令我体会到了考古队队长张强面对一群记者时的压力。然而苏迎对我一直同意她的论断非常高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也继续任她在自己想象的海洋中任意遨游。看得出,她不是想和我讨论什么,只要我一直愿意听着就行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好几个小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我趁她中断的当儿,转身告辞。她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烦了你这么长时间。” “哪里。一点也不烦。”我向她告别道。 我正要走出门口,忽然她又开口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我在那儿干什么?” 我呆了呆,随即点头。她的思维跳跃性实在太强,我猜不透她接下来又会说什么。 我等她给我答复,她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我在找海底人。”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着实愣了一下。她刚才的谈话中十句中有五句都提到了海底人,却没料到她现在又有此一说。我左看右看她不像在开玩笑。 “在那……工地?” 我忽然想起那不是普通的建筑工地。 “难道你认为志丹苑考古会和海底人有关?”我问道。 苏迎嘿嘿笑了两声,甩了甩头发,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说道:“这个世界有着无穷的可能性,不是吗?” 她的眼神中再次露出令人猜不透的光,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回到楼下,感到一阵疲倦,一开始不习惯苏迎说话的节奏,使我精神上相当疲劳。以前有位军事专家说过“精神攻击最重要”,一点也不错。 我匆匆洗漱了一下,躺倒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都是刚才苏迎讲的话。看起来她十分执著地认定有海底人的存在,而且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态度。再说得厉害一点,几乎算是一种信仰。我以前从来没有“海底人”这个概念,谁知今天被一个美女强行灌输了给我,还多次反复强调。我又想起她任由家里水漫金山,我总觉得这个外表漂亮的女孩的言谈举止处处透着怪异,让我看不透。 过了也不知多久,我被一阵凄厉的尖叫惊醒。再听之下,我可以肯定那是猫的嘶叫,和昨天听见的相同,绝对不是类似婴儿哭叫声的思春或是敌意的吼叫,好像是受伤时发出的哀鸣,声调非常高,甚至有些嘶哑,声声充满痛苦,越听越觉得古怪。 我懒得再爬起来出去看,因为我毕竟不可能抓它回来看个究竟。然而那只猫意犹未尽,竟然在窗外估计离我门口不远处叫了大半夜。 是不是被卡车轧死了以后,冤魂不散,半夜哀叫?我所见的只是它的灵魂?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但我的脑子还算清醒,我的第六感,一向不大敏锐的第六感也站出来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正在我身边发生着。 第三章 从北京来的考古专家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我总算补足了睡眠。说来真的很奇怪,一旦阳光照在身上,我会觉得自己晚上那种想法不现实。于是我暂时将不安扔到脑后,准备今天的工作。 回想昨晚的经历,觉得也许是人一到夜晚就会比较容易胡思乱想罢了。苏迎大概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女孩子,这很正常。 暂时摆脱那个奇怪的女孩,按照计划,我今天要采访一个真正的行家。 我拨通了那位叫阮修文的考古专家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比较客气,原来他一早便到上海了。下午他很忙,于是我约他在他的宾馆房间里于晚上进行采访。一问之下,他住在希尔顿酒店,我不禁有点吃惊,因为那可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在家恶补基础的考古知识,上网拼命浏览相关网页。做采访之前,记者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准备相关问题,了解基础知识,不然到时候听别人大讲天书,不但自己出丑,报社的面子也会丢尽。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敬业的。所以记者所学往往比较杂而不纯。 顺便地,我也在网上看了一些关于大海传说的东西。毕竟在和一个美女聊天时一句也插不上,只当听众,显得实在有些无能。小小的虚荣心可以原谅。 在前往希尔顿酒店的路上,我忍不住做着种种猜测。这个阮修文好像非同一般,国家的考古机关哪有这么多钱给他们的考古专家住高级宾馆?就算是高级干部,也未必有这种待遇啊!另一方面他也应该是相当有本事有身份的,不然怎么北京就只派他一个人来,总不成是上海这边单方面夸大考古的重要性?我胡乱猜想着,不知不觉车已经到了华山路,我按他给我的房间号,敲开了他宾馆房间的门。 “你就是那个《晨星报》的记者?”阮修文彬彬有礼地向我伸出手来,我趁机端详了他一下,他身材瘦长,皮肤相当白皙,戴着圆框眼镜,目光相当锐利,给人精明能干的感觉。这形象与我先前所见的考古学家们都不相同,那些人有的总是一 8138." >脸严肃,有的看上去饱经风霜,和他一比之下都像建筑工人一般。我当然不是诋毁张强他们,而是阮修文确实非常特别,既不是学究型的学者,又不是总在工地开工的拥有工人型的古铜色皮肤的专家。我作了自我介绍,便和他握手。 “你们记者真是神通广大。没想到我刚一到上海就要接受采访。”阮修文笑着招呼我坐下,“我来这里的事,原本很少人知道。” “还有其他媒体的记者采访过你?” “这倒没有了,你是唯一的一个。” 我暗自得意,这次总算可以做一篇独家采访,接下来就要看这位远道而来的专家有何高见了。阮修文的衣着感觉上比较休闲,但相当有品位,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还没等我发问,他先开口道:“其实这次上海方面同意让我来参与,我已经感到很高兴了。” “你是考古协会派来的吧?”我边问边掏出记录用的笔记本。 “啊……是的。不过是我主动提出要来的。我这次要来的?主要原因是我对这次发现的这座遗址十分好奇。你也知道,在上海的市区会有这样的发现在中国考古界这几年来算是很大的新闻。而且我的身份比较自由,可以随便走动。” “可以请教你在考古协会的身份?” “我是自由考古学者。就是基本上自费进行考古活动,只是在中国考古学会挂个名而已。” “哦!”我衷心发出一声赞叹。这样的职业只在电视或小说里看见过,好像也有真实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但从事这种职业,也一定要有几分家底,不然怎么担负得起大笔开销? “那你平时就纯粹凭自己兴趣来选择研究对象了?是不是就像那部《夺宝奇兵》一样会探探险、寻寻宝呢?”我好奇地问。 “偶尔吧。我们的生活绝不如你们想象的那么有趣。我也很喜欢那部电影,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 我笑起来,接着意识到我此行原来的目的。 “我听说你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对志丹苑遗址的用途和建成年代重复考证是吗?现在存在哪些分歧呢?” “确实如你所说。至于分歧嘛,主要就在几个方面,比如说年代。我来这里之前,官方发布的说法是元对吧?” “是的。” “其实那只是非常模糊的判断。他们主要的依据是现场发现的铁锭,有一种说法是这种形状是在元朝时改进而来的。但从其他东西看来还是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比如说护渎垒,本身也是学术界有争议的问题,我听说目前送了一只铁锭到北京去进行同位素测定,但即使结果出来了也不能作任何结论性的准确判断。” “哦。是同位素测量技术的问题么?像误差之类的。” 在采访之前,我的准备工作不是白做的。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同位素测量的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误差的,而元朝你也知道,历史本..t>来就短,很可能就是明朝时的人沿用元朝旧物或者宋朝时就已经有了这种铁锭。所以年代问题的分歧还要看接下来的工程进展来做进一步研究。 “其实在考古工作上,往往在事实无法知道的情况下,我们并非寻找哪种说法最接近事实,而是哪种说法能得到更多的证据支持。因为一般来说,后者就可以代表事实。” “我懂了,还有遗址的用途,如果不是水关建筑,又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呢?” “这才是最令人想不通的。”阮修文耸了耸肩,从身边的桌上拿起几张照片,“在北京时就听说了,今天下午亲眼见识到才相信,这些建筑建设之精巧决不仅仅是水关建筑这么简单。” 他指着照片上的几处木柱的架构处,“像这些堆架的构造在同时代的建筑中是绝无仅有的,绝对不是为了牢固,而是其他不可知的原因,也许是装饰,总之显得十分精巧,而且非常工整,无论怎样想,用何种解释,也难以说清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将它造得如此规模。可以肯定的是,没有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是绝对无法建成这座建筑的。” 阮修文谈话时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这和我先前遇上的考古学者说话一句一停、慢条斯理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阮修文的判断相当有说服力。 “那么说,存在彻底推翻原有结论的可能性咯?”我迅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 “我认为有可能。” “我们记者要的就是这个。”我笑道。 “你看这些青石板。基本上我们排除了日后形成的可能性。可是明明已经有了阶梯,还要打木桩、铺石板,这不是很奇怪么?依我来看,这简直是一种奢侈,这种情况至多出现在达官贵人的墓中,水关则绝不可能。” 我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那不是和金字塔一样奇怪了吗?” “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但没那么不可思议。我认为只要再等几天,再有一点进展或许就能得到解释。”阮修文笑起来,“关键在于建造者究竟是谁都无法得知。不管是老百姓或官府都不可能。从目前做出的建筑动机和建成年代来看找不出什么合理解释,所以我才来这一趟。不是最棘手的事情我是不会千里迢迢跑来的。” “会不会是皇家的人,某些皇亲国戚督造的水关建筑,于是大肆挥霍铺张,非要弄成这样不可?” “不可能。”阮修文否定道,“要知道无论是历史上著名的繁荣的唐朝,还是科技和文化都得到相当发展的宋朝,当时的上海这里一直是非常荒僻的地区,当时所说的江南也离这里有相当距离,无论怎样和皇帝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我在脑中想着建造者的种种可能,忽然想到很多人都认定金字塔是外星人的杰作,那么志丹苑遗址也许是海底人建造的也不一定。我不由苦笑一下,我现在采访的是一位考古学家,不是天真幼稚的女大学生。这个荒唐的念头立刻被我抛下。 “会不会是举行某种仪式,像祭祀啊什么的,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就读过这样的古文,好像是西门豹什么的……”我又随口问道,还没等阮修文开口,我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哦,我只是随口说说,我一时忘了这是在99lib?河里,在水底下的,呵呵。” 听了这句话阮修文却忽然看了我一眼,目光闪动,好像想到了什么,然而他目光中的灵动转瞬即逝,只是笑着对我说:“那多先生,你可真有意思。” 在轻松的气氛中我们结束了这次采访。阮修文确实与一般的考古学家不同,可能他的考古知识更多地来自于亲身的经验而不是书本,因此他不像别人一样说话时总爱夹杂大量生僻的专有名词,而会不时地简单地提出自己的一些假设和推论,非常健谈而且风趣。 前面说过,我不是那么勤奋的记者,不会把当天采访的东西当天写完,再晚也要拼命赶出来。反正据阮修文所说,只有我一个记者去采访他,知道他的人也不多,而且像他这样的人,估计即使接受多次采访也不会一再重复同样的内容。所以这是我的独家报道,稍微放一放,拖个半天也没问题。于是我直接回到志丹苑,打算明天再赶去报社完成稿件。 到达志丹苑的时候,已是九点多了。我发现我经常在志丹苑的夜晚出入,对这里的夜景已是熟门熟路。那边的工地刚刚停工,小区里不少人家的灯都亮着,但走在路上还是一片寂静。我下意识地注意起有没有那只困扰我的黑猫的踪迹,但一路东张西望走到楼下,都一无所获。 “那多!”一个清脆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苏迎正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头发直垂下来,“刚下班吗,上来坐坐吗?” 由于今天得到了独家资料,我心情还算相当不错,当然欣然而上。来到苏迎家门口,门开着。我一进去就看见苏迎正在喂鱼。巨大的水族箱中那十几条各色的海水鱼此时正纷纷聚拢在苏迎身前争食。 “嗨!”她看见我,向我打招呼,“坐啊!” 我随随便便地坐下,问她:“什么事,还没等我进家门就叫我?” “没什么事,你今天晚上还要忙工作吗?”苏迎往我对面一坐,双手抱膝地看着我。 “不,我今天接下来没什么事了。” “其实,我觉得昨天和你聊天真的非常愉快,我从来没和人聊天聊得这么开心。今天你要是没什么事,再一起聊聊好吧?” 我笑起来,直了直身子,“你学校里没人陪你说话吗,怎么就拉着我一个半陌生的大男人穷说?”虽然这样说,我心里不禁还是暗自得意,看来我的魅力还是相当不错,居然吸引住这么个美女缠住我不放。这可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每次都是她先主动邀请我是事实。 当然她说聊得开心……恐怕只是单方面的而已。 “不算陌生了吧。” 对于我这句略带调侃的问话,苏迎只是笑了笑,用手理着长发,没有直接回答。 我直觉地感觉到,她是有些孤独和寂寞。但就现在而言,一般的女孩如果孤单寂寞,大多会选择电视和网络,上上网和别人聊天应该更加放松没有压力,而且说不定还会碰上与她同样的海底人狂热分子,加入某个俱乐部什么的。现在她放弃这两大消遣的途径,这么积极主动地邀我上来聊,莫非,莫非这个美女看上我了?我不禁再看了她一眼。苏迎长的就是一张明星脸,而且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不化妆、不打扮的那种自然美。不会我真是交桃花运吧? 我本人是很享受自己的单独空间的,因为我不喜欢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束缚,所以才一个人租房子住。有些自律的人一直强迫自己过军营式的生活,我过这种生活估计不出几天就会疯掉。当然现在美女有要求,我不可能拒绝,但这样下去,她要是天天晚上邀我上楼,我也吃不消。再说,最可疑的一点是,一个长得像她这样的美女,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孤独感?昨天在她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她一个电话都没有。照理说,如果她的周围簇满狂蜂浪蝶毫不奇怪,而且她又拍过广告,上过电视,在学校总能算个校花,再不也该是风云人物,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你都做了些什么工作?你们记者平时都挺辛苦呢。”苏迎问起我来。 “哦,我今天去采访了志丹苑考古的进展情况,哎,其实……”我说着突然发现苏迎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看,?99lib?我立刻联想到那次她说“找海底人”的样子。 “怎么了?”她有些焦急地追问。 她这样看着我使我有些不自然起来。我清了清喉咙,决定用我得到的资料来打消她奇怪的海底人的念头。 “其实进展还是相当慢的。这次去采访到的东西和上次没多大分别。不过今天来了一个专家,是来重新考证一些还存在分歧的细节的。” “那关于遗址的建造者啊用途啊有什么新发现吗?” “用途方面还有待重新考证。不过基本上可以肯定它是元朝时期左右的产物。其他方面还是和原来差不多,要说新发现,倒是给他一说,好像新疑点比较多。” “什么疑点?” “就是那些铁锭啊木桩啊什么的,被那个专家一说,好像每件都变得可疑了。具体结论也还没下,要再过几天再看。” 苏迎的神情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十分积极地对我说:“你还会采访下去吧,下次有了新进展一定要告诉我!” 她的这种态度令我有些不自在,好像在向我施加某种压力。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这次考古呢?”我问道。 苏迎甩了甩头发,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用一种近乎郑重的口气说道:“我倒有种想法,我向你提过的海底人,还记得吗?” 我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我猜得没错,又是海底人。即便如此我还是回答:“是的。”接下来她说的那些我猜也猜得到。 “我想,”苏迎一字字地说道,“这里会是什么人造的呢?说不定这里,这个遗址就是以前海底人建造的。我认为这里可能是海底人进行祭祀啊、庆典啊之类活动的地方。” 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由于刚才和阮修文才谈过话,脑中充满的是对志丹苑理性的分析认识,所以在我看来现在苏迎的想法非常无稽。 就像我所认为的,苏迎对海底人的执念真的达到了一种信仰的高度。比如,基督徒会把一切归为上帝的力量,而佛教徒则认为是佛祖保佑。苏迎则把事件都归引到海底人的方向,于是所有得不到解释的事物她都会联想过去。我不禁想立刻结束谈话回家。 苏迎却仍然饶有兴趣地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我想说一句“那你怎么不说是外星人造的,依我看这个可能性不是同样大嘛”,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冷静地问她道:“你有什么根据吗?我是指实质性的证据。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有人类以外的因素参与吧。” 我的语气一加重,她立时安静下来,看上去似乎是哑口无言了,又似乎是欲言又止。我就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一时间陷入沉默。她抿起嘴唇,神情渐渐显得有些不愉快。 我见她这样,忙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不过今天那个北京来的考古专家真的很有意思,人很文气,又很健谈……” 苏迎显然对我后来的话不在意。她有些怔怔的,看来还是对我反驳她的观点耿耿于怀。但我确实觉得她的想法离谱,而且我觉得我采用的方式已经非常客气了,索性也就不再多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说累了。她也不说什么,我颇为没趣地独自下楼,思忖道我是不是过分了,搞成这样不欢而散。 躺在床上,我在心里稍微假设了一下,说不定苏迎确实知道些什么秘密而不便说出,所以坚持以为志丹苑遗址与海底人有关,可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在心里还是觉得,苏迎是个爱幻想的女孩。 半夜里,我睡着才没多久,一阵刺耳的叫声又把我吵醒。我想还是那只猫在哀叫,直到天亮叫声歇止了我才勉强睡着。到了将近中午,炎热的天气又把我弄醒,这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于是我打起精神准备去报社上班。中午去上班是常事,只有新人或者白痴才会常常打着呵欠早早赶去报社。 第四章 九命黑猫的末路 由于天气闷热,走到小区门口已是满身大汗。在这种天气下,人总是异常懒惰,所以我理所当然地顺手招呼了一辆的士去上班。坐到车里,空调冷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禁开始猜测今天晚上会不会再受到邀请去楼上做客。看昨天的样子,我好像严重打击了苏迎的积极性。想想也觉得自己好笑,昨天还在担心以后每天被叫上楼的话自己的私人空间该怎么办,今天却在想是不是不会再有机会和她聊天,这也许说明我这个人感情过于丰富,喜欢胡思乱想。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按下了接通,电话那头响起的竟然是苏迎的声音。 “嗨,那多?”从语调来看她好像已经没事了。 “苏迎?”我略感诧异。“有什么事吗?” “意外吗?我在你的名片上看到你的号码的。你下午有没有空?” “哦……应该有吧。”我想不会又要找我去聊天吧。 “是这样,下午有空的话,来上大游泳池游泳吧,我请客。你只要带上泳裤泳帽就行了。”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但这么热的天,游泳确实是一项极佳的消遣。 “其实是因为我暑假前买了一大堆票,结果要拍戏一直没空去,再不去的话这些票就白白浪费了,那就太可惜了,你帮我分担一点也好啊。”苏迎听我似乎在犹豫连忙向我解释。 “好啊。”我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顺口答应了下来。 “太好了,不见不散啊!你认识路吧?” “认识,到时见。” 和苏迎约好了时间,的士也已到达了报社。我很快开始着手写关于阮修文那次采访的报道。 写到一半,我又开始考虑关于苏迎的问题。现在我和她的接触相当频繁,而且每次都是她主动相邀,而我虽然并不反感和她单独相处,但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既然如此,我是否该检点一下自己,若是晚上老往一个单身女大学生家里跑,被人知道的话我恐怕成为报社内部的新闻焦点。以后该以何种姿态和她相处,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但是苏迎是个美女。老实说,如果苏迎长得差强人意,或是毫不出众,我肯定毫不犹豫地下决定与她划清界限,坏就坏在她是个美女。她似乎是主动贴上来的,这样的机会对一般的男人来说,都是得之不易,弃之可惜的。 美女就是这样麻烦,难怪有红颜祸水的说法。 但是,无论怎样我都已经答应下午陪苏迎去游泳,答应过了是不能反悔的,以后的事情嘛就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这样告诉自己。可能这种想法有点不负责任,但这是男人的普遍心理。说服自己以后,我迅速写完了稿子,走出报社就叫了一辆车直奔上大。 到了泳池里我才有了“不虚此行”的感觉,当然我不是指上大女生的比基尼。苏迎的泳技可以说是达到了非常高超的地步。才来到泳池边,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苏迎的美好身材,她已迅捷地一下子扎到了水里。我下水时,她竟然已经游到了十米以外。她回身招呼着我,又是一窜,游回我的身>..旁。不光是速度惊人,她自由泳的摆臂姿势和打水动作都异常优美并且迅速。她从水中抬起头来,将长发向后甩起,立刻吸引了泳池内所有人,尤其是男人的目光。她自己好像毫不知觉,笑得非常大声,然后又一头扎进水里。 这回许久她没有上来。我不由吓了一跳,心想不是出了什么事吧,环顾整个泳池,又是一会儿我才看见苏迎在遥远的深水区浮出水面。 我看了看,她大约一口气潜泳了五十米,我暗自纳罕,一路游到她身边。她又在水里做了几个翻腾动作,抬起头来,意犹未尽地对我说:“这个泳池太小了,真不过瘾。我一口气潜泳了个一百米都没什么问题。”她气也不喘,说话也若无其事,让我觉得简直有些恐怖。我原本答应苏迎来游泳,很重要的一点理由就是游泳原本也是我的长项之一。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游泳,我记得还被老师称赞过。 但现在苏迎让我汗颜不已,她的身体似乎变得像泥鳅一样滑溜灵活,在水里翻腾自如却不会洒出很多水花,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蛙人出身。 又是“扑通”一声,不知道苏迎又在玩什么花样。她不断游来游去,或故意溅起巨大的水花发出巨大声响,认识她到现在从未见过她如此近乎疯狂的开心表情。 苏迎在泳池中尽情表演,使她从进入开始就成为泳池中的焦点人物。不少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迎看,时而怀疑地朝靠在池边的我瞄两眼。女生则纷纷向苏迎投去妒忌的目光,交头接耳,然后有的就开始大骂男友。 我忽然开玩笑地想到,苏迎的水性不是整天泡浴缸泡出来的吧。随即苏迎几天来的言谈一幕幕映入脑海中,而我正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她水性这么好,我一直没注意一个问题,就是忘了问她是在哪里长大的?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随即被我排除了。不可能。虽然她对海底人有非正常的热情,水性又好得出奇,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从泳池出来,苏迎看起来似乎还未尽兴一般,又与我说起一些海洋的知识。我随口应和着,继续思量苏迎的来历。我想也许是因为她对海洋的热忱使她特别喜欢游泳罢了。不多时我们走到了校园里的大道上,来往的学生越来越多。 我有点意识到我们一起这样并肩走着被她的同学看到的话她也许会有些麻烦,但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倒不便先提,否则便显得我心虚了。她却先开口道:“啊,那些是我的同学。”说着向远远走来的一群人一指。 我正想怎样解释来避免尴尬,却看见那几个苏迎所说的同学迎面走来,面对苏迎的招呼,态度却显得有点冷淡。有的故意把眼神移开,只有几人微微点头,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使我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于她同学出乎意料的平淡回应,苏迎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是习惯了。看来她的人缘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我又想起她有时给人孤独的感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样的美女居然会人缘这么差,难道上大美女都已经供大于求了?我四下观察来往的众多女生和一对对情侣,并未显示出如此的迹象。 也许是美女的关系才被女生孤立吧,我回想她在泳池中的表演,暗自忖道。 我想起我在过大学生活时,只有遇见那种平时从不与人交际、待同学极其冷淡、只知闷头读书的外地人,然后突然发现他身边竟走着一个美女的时候我们才会这样子。随即想象苏迎在学校可能人际关系就是如此。 快到校门口时,苏迎一下子想起什么,轻喊一声。 “怎么了?”我问,心想她又玩什么花样。 “我有东西忘了拿,留在寝室了。你先回去吧。” “寝室?” “我以前是住寝室的,因为想自己一个人住,几个月前搬了出来,但是没来得及退宿,还有不少东西留在寝室里。” “哦>?99lib.,好吧。”我心想我要是再跟到她寝室那就更说不清了。 “晚上再聊哦。”她又加了一句,“晚上回家再见!” “啊?好。再见!”我只得答应。 回到志丹苑小区,又已经是傍晚了。毕竟刚游完泳,我的精神还是十分爽利。然而我刚走到楼下,还未等我回忆起那只令人不快的猫,耳际又听得一声凄厉的猫叫。 这声猫叫凄厉尖锐,正是我两晚来听惯的,但这次声音竟然是发自头顶。我抬头一看,却赫然发现一团黑影正从十二楼顶上直扑而下,还夹带着嘶叫声。我连忙——其实是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就在这一瞬间,那团黑影“噗”的一声摔在地上。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余悸未消之际仍分辨出确实是那只久违了的黑猫。它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经摔得有点扁,像是一坨黑色的泥状物体一般,虽然不至于像上次被卡车轧扁那般夸张,却也已是惨不忍睹。但这次它一点血也没吐。 我壮着胆子走近一步蹲下细看。这只黑猫已经连脸部都摔得变了形,一动不动,我想如果这只就是被卡车轧扁的黑猫,会不会这回也没有死透,还会留下一口气? 又过了半晌,它还是一动不动。我伸手出去碰了碰猫,略微一摸,不由又吃了一惊,它全身的骨头竟 7136." >然都摔断了。我再摸一下,不对,它全身竟然没有一处感觉得到有骨头的存在,软绵绵的,是一只……软骨猫! 如果不是身上的毛,我一定会以为我抓住了一条蟒蛇的身体,或是巨大的泥鳅,就是这种质感。有些惊惧更有些好奇地,我拎起这只猫,发现它刚才摔得变形的肢体又好像恢复了形状,有如橡胶做的一般。更令我诧异的是,它连头壳都是软的,感觉上简直可以弄成任何形状。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之前卡车也没能轧死它?而且它竟然还有呼吸,透着身体可以感受到微弱的一起一伏的心脏搏动。 正当我满腹狐疑之时,手里的这只猫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好像闪着微弱的荧光,原本软软垂着的爪子猛地抬起,“喵”的一声,狠狠地抓了我一下。我大惊之下,加上手上疼痛,松手退后,一看手上已经被抓出了三条血痕。那只猫“啪”地摔在地上,然后竟然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窜进了旁边的草丛中。但它四肢的关节明显弯曲得不正常,令我更加确定了它是一只软骨猫的结论。被卡车压、从楼上摔下都不死,但它跑起来却是摇摇晃晃,究竟是为什么会让这只猫变成这样子?我记得刚才那只猫的那双眼睛,它里面射出的是一种悲哀的眼神,似乎还带着泪光。我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而且,它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它从十二楼跳下竟然是要袭击我?可又是为何呢? 我抬头向楼顶看去,仿佛听到飕飕的猛烈风声,心中不寒而栗。 然而在我正惊疑不定之际,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苏迎,她看起来还留在上大,但不知怎么了。她每次都会给我添新的麻烦。 “喂,那多啊,你快……快来上大啊!”电话里苏迎的声音惊慌失措,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十分惊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怪……怪事。好可怕啊,这儿出怪事了,快过来!”我还能清楚地听见电话里苏迎旁边传来的女生的阵阵尖叫。 我刚刚从一件怪事中经历过来,神经又一下绷紧起来,一边急急向小区门口跑去,一边问:“到底是什么事?” “蟑……蟑螂啊!你快来,快来!我在一号楼308!” 随着一阵越来越响,似乎是由远奔近的尖叫,苏迎匆忙挂掉了电话。我也来不及细想便匆匆上了的士。 在车上我猜想着,蟑螂确实很恶心,对女生有致命杀伤力,但是应该不至于会造成这么大的混乱,难道说是几万只蟑螂一起出现?我想象地面上黑压压的大片大片的蟑螂奔涌而出,瞬间布满房间走廊的情景,不由阵阵恶心。这种画面好像只有好莱坞电影中才会出现,应该是不太可能。虽然苏迎十分惊慌地说“怪事”,但若是真有那么多蟑螂出现估计那些女生早已全数吓到晕死了。然而我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只软骨怪猫,一时间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只有先去了上大再说。也有可能是苏迎比较神经质,喜欢大惊小怪。尽管如此我还是祈祷满是蟑螂的画面不要出现,因为那样我赶去也只是吓个半死无济于事罢了。我还是希望能在美女面前表现得英勇一点。 好在我以前去过几趟上大,很快就赶到了苏迎所住的女生宿舍楼。远远地便能听到阵阵尖叫,一大群人围在楼下,不时有男生冲上楼去,想必是被女友叫来的。我赶到门口,守门的大妈还在拦阻门口要往上赶的男生,我向她亮了记者的证件,说要去看一看,她立刻放我进去。我往楼上跑着,听见大妈还在说着“活了几十年都没碰上过这种鬼蟑螂,真是邪门”之类的话,我也顾不上这儿是女生宿舍楼,不由加快了脚步。 整栋大楼灯光通明,尖叫声不绝于耳,楼梯上不断有惊慌的人跑下,好些男生牵着女友跑下楼并说着安慰的话,也能听到一些男生在大吼:“踩!踩死它!” 我来到三楼,一路上许多寝室都是鸡飞狗跳,然而我想象中的蟑螂铺天盖地的景象却并没有出现。一只蟑螂从我脚边爬过,我看与普通的蟑螂也没什么两样,顿时放下心来,还有些好笑。 来到苏迎寝室门口,苏迎见到我犹如见到救星,急忙躲到我身后,她的一些室友也纷纷站到我后边。这时我看见房间里确实有三五只蟑螂转悠着在地上爬。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一边抬脚就踩下去。女生们都莫名其妙地惊呼起来。 然而在踩住蟑螂时感觉有点异样,没有听见清脆的“喀啦”声,却感觉好像踩住了一块橡皮糖一般,它还在脚底下有力地蠕动。我抬起脚来,蟑螂赫然正若无其事地在地上爬行。 这下我大吃一惊,奋力再踩了几下,那蟑螂除了每被我踩一下就加快几分爬的速度以外一点事也没有,倒好像更加生龙活虎了。这情景使我再次想到那只软骨猫,卡车轧不死的猫和踩不死的蟑螂,难道蟑螂也和猫一样,变成了拍不死的软体动物?我不由得一阵恶心。 就在这时有一只蟑螂爬进了一只打开的抽屉,苏迎的一个室友尖叫了一声,抢上前来,想要保护自己的抽屉。眼看那只蟑螂爬向一叠信封之类的文件,那个女生从抽屉里拿起一把水果刀尖叫一声切了下去,一刀把蟑螂切成两半。这一刀砍得很准,但是造成了反效果。这只蟑螂身首异处之后,却分成了两半速度丝毫不减地爬开,脑袋带着几只残肢爬出抽屉,身子的大部分还在里面打转,然后很快地从抽屉的另一边爬了出来,绝不像是死前挣扎,而是活力充沛的样子。这么一来简直好像多了一只蟑螂一般。 两半蟑螂分头爬来爬去,爬到我的脚边,我本能地又狠踩了几脚,毫无效果,但我总得保护一下我身后的女生,于是起脚把它踢开。看它们很亢奋的样子,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苏迎和她的室友们纷纷掩口。 现在我确定这绝对不是我们平时概念中的蟑螂,也许是蟑螂的某种变异体。它不但像那只猫一样变成打不死的软体生物,甚至能够分开身体后继续生存,生命力实在强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一般的昆虫也许分体后会动弹一下,但仅仅是动弹一下而已。我已经没有办法猜测它们变异的原因,只能预想:好像恐怖电影中的生物变异,又好像惊悚故事中被僵尸咬伤后也会变成僵尸去咬人的连锁反应一般,先是猫,再是蟑螂,然后会是什么? 而且变异了的蟑螂一下子全都钻了出来,也使我想到那只猫向我的突然袭击。莫非它们都是出于同一原因而异动起来? 我还未来得及做具体的联想,走廊里传来看门大妈的喊话声,原来校方反应极为迅速,已经找人配好了杀虫药水,准备进行全大楼的喷洒,但杀虫水的毒性非常强,现在要求所有人马上撤离大楼。于是所有人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我看着苏迎脸色苍白紧咬下唇的表情,估计是受了惊吓,便想说什么安抚她一下,却想不出用什么来解释这件离奇的事件。 我和苏迎打车回到志丹苑。一路上我脑中翻来覆去地就充斥着那只猫被卡车轧过的画面,和那只蟑螂被斩成两段之后分开爬来爬去的画面,真是恶心。然而真正的原因还是一团谜,令我感到惶惶不安。这时车停下,我望见离门口不远的考古工地,隐隐觉得其中必然有隐藏的秘密关联。 本来到我住进志丹苑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天,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我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考古事件。这应当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自找麻烦的恶习。可没有迹象表明这些怪事与考古有关,我还是应该多考虑猫和蟑螂之间的潜在联系。 走到楼下,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的苏迎忽然开口道:“那多,能不能到楼上坐坐,陪我一会儿?”看来她惊魂未定,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更是不能拒绝,便陪她一同到了她家中。 一走进她家最先映入我眼帘的还是那只巨大的水族箱,然而今天只有零星的几条鱼在缸内冷冷清清地游荡。也许是这两天她无心喂养,鱼死了不少吧,这种事已是无关紧要,我也不想问苏迎。我们坐下来,我发现苏迎的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我决定告诉她那只猫的事,一来可以帮忙想想,二来我也需要缓解一下精神上的压力。 “今天怪事真是多。”我摇头道。 “你是说蟑螂?是啊,太恶心了。”苏迎应道。 “不止如此。我今天还碰到一只怪猫。”我认真地看着她道。 “怎么?” “很奇怪,它和蟑螂差不多,卡车轧不死,从十二楼摔下来也摔不死,我还摸过,是没有骨头的软骨猫。”我向苏迎解释。 苏迎露出恶心的神情,“也就是说那猫也和蟑螂一样了。” “我认为它们都发生了一种变异。就是变得像软体生物一样改变形状不会死,生命力强得可怕。” “嗯,有可能。”苏迎同意道,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这么近的身边,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我觉得这些都与志丹苑考古有关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最近只有志丹苑考古可能和它们存在某种联系。”苏迎却突然说道。 我吃了一惊,苏迎提出的想法我也考虑过,但已经否定了,所以我不免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问她。虽然如此,我倒是心中真的动了一动,她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就像你说的,太巧啦,所以一定会有些关联啊。” “虽然这些怪事情都发生在这附近,但不一定是同一原因造成的,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啊,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还是和考古没有任何关系。”我叹口气说道。 “其实不但如此。事情不那么简单。”她像下结论似的说,“志丹苑考古还是和海底人有关系。” 还是海底人。 我有些失望,因为苏迎不同意我的观点,而且又提出所谓海底人的老一套,使我有些不快。但是苏迎的表情十分自信,令我起了疑心。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盯住她问。 她立刻有些不自然起来,又显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秘密,或者你发现了什么,所以你坚持找海底人?”我追问道。 苏迎又咬起嘴唇,随即大声道:“有些东西是我的秘密,绝对不能说。你不要问了。” 我见她有些激动起来,便不说话了。 苏迎又犹豫了一下,见我一脸诚恳,又开口道:“有一个关于海底人的传说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什么?”我将信将疑地问。 “嗯,传说中,海底人是可以变成人的。本来海底人的样子和人不一样,但他们可以通过某种仪式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样子在陆地上生活。我认为这次的志丹苑遗址很可能就与海底人举行的仪式有关。说不定就是他们举行仪式的地方。”她很肯定地说道。 我有点被搞糊涂了,仔细盯住苏迎,从她胸有成竹的神情没法看出她是开玩笑或幻想。我突然说了一句一开口就让我感到自己很愚蠢的话:“你怎么知道的呢?不会……你就是海底人吧?” 苏迎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头发都散到脸前,她伸手梳理着,那表情比在泳池里更加放肆,接着她认真地对我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知音。没错,还真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海底人。” “我就是海底人。” 我对这句回答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紧张,但要我相信苏迎就是海底人还是不太可能,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从种类上来看,海底人就是章鱼人你知不知道?”苏迎又笑着对我说。 “啊?” “真的。我拍广告的时候头发不是飘起来吗?那些不是特技,不是风吹的,而是自己会动。” “呃?”我正意外,窗外忽然吹进一阵风,她的头发纷纷飘舞起来。一瞬间我竟有点毛骨悚然,一阵妖异的感觉向心头袭来。苏迎浅笑着,头发夸张地飘动,我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真伪,惊疑不定。 十五分钟后我躺在一楼我自己的床上。 我看过很多国外的侦探小说,小说中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神秘乃至灵异的事件,但那些都是表象,是圈套,其中常常是藏有某个阴谋。现在我的处境好像就是如此。当然我感觉不到什么犯罪的气息,我也不是明智小五郎,但有一点可以借鉴,那就是发生的种种一切都应该会有内在的联系。但我现在的麻烦在于,分不清哪几件可以归为一类。究竟是猫发生在先,还是志丹苑……仔细想来,志丹苑根本是很早的事,我会把考古都考虑在内,完全是受了苏迎的影响。想到苏迎,我不禁哭笑不得。 但是志丹苑考古和这两件事有关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不考虑时间的因素,还有地点的因素,毕竟事件也都发生在志丹苑附近。究竟如何99lib?t>我已经无精力再去思考了。 在经历过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件后,我早已养成无论怎样也要逼自己去睡觉的习惯。毕竟保证精力的旺盛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使今天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件,怪猫、不死蟑螂、苏迎是否是海底人的疑问,我暂时不去想而是上床就寝。虽然脑子里充满疑问,我相信只要那只猫不吵闹,我还是可以入睡的。 然而有些出乎我意料,这天晚上我睡得还算不错,那只猫一点动静也没有。第二天醒来后,想到那只猫,我的头脑就更乱了,卡车轧过、高空坠落……我打起精神,暗自下定决心今天要把这几个谜团弄个水落石出,至少也要理出点头绪来。条件允许的话,把那只猫捉来,研究一番。我洗漱完毕,打算先去报社一趟,刚走出门口,看见一群人围在附近绿地旁的水池边。 我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却发现是几个保安,拿着很长的竹竿,竹竿上套着网兜捞着什么。边上有几个老大妈围着看热闹。 我正想离开,听见一个保安喊一声:“有了,有了!”随即是老大妈们的一片惊叹声。我回头一看,吃了一惊。他们捞起来的网兜里竟然是那只黑猫。 保安们把猫尸倒在地上,我从这只猫身体极不正常的弯曲判断,这就是那只猫。看起来它的尸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但前足仍然呈弧形地卷曲着,十分怪异。 “这只猫……怎么回事?”我问那个捞起它的保安。 “哦,我昨天晚上巡逻时发现这只猫掉到水池里,晚上找起来很麻烦,又怕吵到人,所以早上来捞,都死了半天了。我看见它好像是自己跳到河里去的,真是只笨猫。”他解释道。大妈们在一旁念叨着“作孽啊作孽”。 看来没有人注意到这只猫的问题。 这只猫淹死了这么久,尸体僵硬,就算有人愿意摸它,也未必会发现它的怪异之处,更何况一具湿淋淋脏兮兮的黑猫尸体,谁会愿意碰呢?看来这只黑猫的线索就只能这样断了。那么,是不是应该把猫尸送到有关部门研究……我脑中交战着,也许是男子汉的自尊心作祟,我还是决定隐瞒这个可能只有我知道的事实。 但奇怪的是,这只卡车轧不死,摔又摔不死的猫,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这样淹死了?若说哪只猫会迟钝到失足跌落水池,我不相信,更何况这只猫非同一般。 去单位的路上我苦苦思索。这只怪猫的死亡一定有某种原因。难道是变异产生了问题,导致它在水池边走动时死亡后再跌入水池的?然而现在任何疑问都已经无法解决了。 我苦苦回忆有关这只猫的一切,被卡车轧过,夜半的叫声,从楼上跳下向我袭击,最后一次见到的它悲哀的眼神,仿佛要流出眼泪般无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也许,这只猫是自杀的。它的身体变异一定带给它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得它每天夜里哀叫不止。它冲出去被卡车轧、从楼顶上跳下来也不是为了攻击我或是什么,而是想求死。所以它甚至没有动用自动维持平衡的本能。然而它还是没有死成,反而平添了痛苦。最后它选择了淹死。所以保安说看见它“好像是自己跳到河里去的”,所以它昨晚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是失足落下,一般都会发出叫声拼命挣扎一下的,然而它很安静。这一点也非常合理,足以证明我的结论。 悟到了这只猫自杀的原因后我不禁对这只猫产生了同情。但同情的同时,对于这条重要线索的失去我还是感到非常遗憾。真相的揭开变得更加困难重重。 回到报社,我的精神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办公室里闲适的气氛和同事们中午家常的谈话使我暂时又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这几天的一些经历使我好像有点脱离现实,正需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冷静一下。 但说到底,那些怪事已经发生了,我还是必须投入到其中去。我遇到过很多奇异的事件,所以我确信这个世界充满未知的事物,包括一些往往早已被人喜闻乐见其实又忽略了的细节。尽力去发现这些东西是我的乐趣之一,是我生活工作的动力。我想我不妨做个大胆.99lib.的假设:苏迎如果的确如她所声称的是海底人,那么志丹苑遗址就一如她所讲的与海底人有关;而之前我已经认定猫和蟑螂是与考古事件有关,所以海底人与猫和蟑螂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我这样猜想着,顺手拿起一支笔,抽出一张纸随意地写起来。但其中的疑点太多了,再说供研究的对象也实在太少,我很难判断究竟是猫和蟑螂这两种生物种类与海底人有关系,还是它们的变异过程与海底人有关系。从现在来看后者应该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不死之身的蟑螂出现了一大群,而猫却只有一只。那么它们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异呢?我竭力用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去解释,直到眼前一阵发晕。 当我回过神来时,看到坐在我旁边的同事都一脸怪异地看着我,想来是从没见过我如此奋发图强的神态。我连忙把纸揉起。 我想不如把昨天到上大看蟑螂的事告诉他们,虽然他们只是当笑话听,但说不定会歪打正着地想出些什么来。平时我们在工作时不大交谈,但私底下我们还是非常随便的一群。 “嗨,我说……” 我正欲开口,没想到平时和我比较要好的同事小张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小子,艳福不浅,昨天和女大学生一起风流快活去啦?” “啊?”我吃了一惊,“没有!你听谁说的!”嘴上说着心里却虚得要命,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神通广大。要是我真和苏迎有些什么给他们说说我就认了,怕就怕这么莫名其妙子虚乌有地把我的名誉就给败坏了。 “嘿,瞧你小子急的,我开玩笑试探试探你的。真的没有?” “没有。”我已是一身冷汗。 “唉,是这样,这两天不是来了个上大影视系的实习女生嘛,她说她昨天还在她们寝室楼见过你呢。” “实习生?我怎么不知道?” 小张笑起来,“你整天来待不到半个钟头就走了,又老是心不在焉的,看见你也不会注意的。” 我无言以对。不过我倒很想从那个上大影视系的女实习生那里再问一些苏迎的情况。 很快我便见到了这个女孩陆烨。平心而论,长得比苏迎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幸好还是人模人样的。我客气地向她打招呼。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我了解到她确实是苏迎的同学,而且也经历了那次蟑螂事件,于是我们大起知己之感。我在诅咒了一会儿蟑螂后,问起她苏迎的情况。不料她眉头一皱,神情立刻显得不大自在。 我马上想起在学校碰到苏迎的那些同学的情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你和苏迎很熟吗?”陆烨倒先问起我来。 “不熟,我只是她的邻居,随便问问罢了。”我连忙解释。 “哦……是这样啊。其实我跟她也不太熟的。但是……”那女生的表情又变得很犹豫,好像有什么又不大肯说的样子。 “怎么了?她是不是有些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我追问道。 陆烨果然改变了态度。她凑过来,小声地对我说:“她可是个神经病。真的。” “呃?”我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很奇怪,大致上我猜得到原因。 她看我的表情不像是相信她话的样子,便愈加认真地对我解释:“苏迎她是真的精神方面有问题。大一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因为住院休学了一年,所以我们都和她不太熟。但她这个人真的很怪,整天神神叨叨的,就喜欢说什么海……海底人什么的。好像是那种强迫症吧,常常说这个和海底人有关,那个也和海底人有关,可别人一说她,她就激动。你和她说话时你没觉得吗?” 这番话犹如当头一记闷棍,令我待在那里作声不得。原来……原来所谓海底人是这么回事。这个打击太过突然,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避嫌,好不容易又问了一句:“那她的水性怎么这么好?” 陆烨的回答是:“苏迎她以前是专业游泳队的,好像进大学前一直是市队的,听别人说,要不是她精神有问题,凭她的实力早进国家队了。她还老说自己是海底人,真是笑死人了。” 我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个估计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觉得我好像彻底被人愚弄了。要怪,就怪苏迎长得漂亮,令我不忍轻易质疑她。现在我再次回想苏迎的一举一动,一些神经质的细小动作啦、讲话有时颠三倒四啦还有容易激动等等,都可以解释得合情合理了。还有昨天晚上她自称海底人,看来她对好些人说过她的这个“秘密”了。 我再次给自己敲响警钟,不断自责,下次绝不能轻易相信女色,同样的行为要是一个长得歪瓜劣枣的女人,我早骂一句“神经病”然后拒不理睬了。苏迎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原本是充满神秘色彩的美女,如今一下子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神经病,倒好像是真实了不少。 最可气的是,她偏偏在我被卷入一些怪异事件时出现,硬是牵着我鼻子把我拽进了所谓“海底人”的思维怪圈里,使我大走弯路,白费脑筋。现在想起来我一开始以海底人为出发点根本就是错误的,这么一来怎么还想得出正确结果? 话虽如此,但我很快发现,即使排除海底人的因素,仅仅在怪猫、蟑螂和志丹苑考古之间,同样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啊。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陆烨以为我不乐意,忙又说:“不过她现在应该好了,既然能读书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立刻正容微笑,不能让人误会,确实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再放在没有海底人的前提下找出联系来。我又在报社待了一会儿,左思又想,自从大学毕业以来我很久没有这样用脑了。待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再回志丹苑发掘工地去看看。傻坐着也不是办法。 来到小区门口是五点左右,天还没有暗下来。我赶到工地,里边工作还在进行。远远地看到考古队队长张强站在上次见到他时的那个老位置。不过这次他身旁多了一人。我一眼就认出那是阮修文。阮修文的肤色和张强的相映成趣,一个像是白巧克力而另一个像是黑巧克力。再走近几步一看,发现他的手臂略微黑了一些,有点向牛奶巧克力靠拢,也许是因为两天来他一直在工地的关系吧,不过看上去还是好像与张强不是同一个人种。 阮修文的面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他一见到我便客气地招呼,张强则只是点了点头。 “我就住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我笑着解释了一下,阮修文刚才的神色引起了我的好奇,“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啊?” “唉。”阮修文直摇头,“这个工地的开挖规模是有限制的,不能再往这条延长路方向挖过去。”我往地图上看去,延长路上用红笔打了个显眼的“X”。 “这样原地挖掘下去进展也不会很大了。基本上主要构造都开掘出来了,现在这样只是例行公事。虽然如此,我始终认为在这个方向开掘下去会有新发现。”阮修文继续道,口气中掩饰不住的失望。 张强也在一旁插口说道:“估计要到一个月后,等市政府有关方面统一协调过后,文件批下来了,才能把延长路挖开,到那时可能会找到一些新的发现,你到那时再说吧。”他显然还是不太欢迎我的到来。 我装做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试探性地追问彬彬有礼的阮修文:“在这两天考古的过程中,你有没有碰上一些奇怪的现象?” “没有啊。你是指哪方面?”阮修文一脸迷茫。 “唔……”我看阮修文的神态不似作伪,但仍继续补充道,“奇怪的昆虫啊或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现象之类的?” 阮修文和张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来两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失望中与他们告别。 然而我再次回头观察整个工地,总觉得有点别扭,也就是说隐隐约约地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阮修文穿着衬衫领带却戴着大头安全帽不和谐?或许是两人皮肤色差太大?不是。我不能再为这种无聊事平白浪费我的脑细胞,还是先回家再打算。 才走到我家楼下,又听见苏迎在楼上喊我。 “怎么样,上楼坐会儿吗?”她依然兴致勃勃地要我去陪她聊天。 但下午从实习生那里听到的话确实对我产生了影响。她就算现在好了,但她毕竟是有神经病史的人,我不清楚这样的人会不会把病态时的思想载入现在还算正常的脑子中去。当然我相信她不是故意拿海底人来消遣我。想着想着于是我不可避免地在心里对她产生了一点排斥感。 “我今天有重要的稿子要写,没时间了,对不起。”我不好意思正面看她,第一次拒绝了苏迎的聊天邀请。 “啊,是嘛,你要写多久?”她似乎仍不愿放弃。 我大声道:“今天恐怕是来不及的了。” 她显出很失望的表情。 尽管心里有些歉意,但我绝对需要时间来好好思考一些问题。我原本以为和苏迎这样热衷于神秘事件的人交流会得到启发,现在想来根本都是在浪费时间,只是听她无谓地坚持海底人云云,毫无有价值的线索。我一向都相信我的脑袋在夜晚效率比较高,所以要好好地利用这段黄金时间。 然而光是我手上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我除了搜集一些大同小异的有关志丹苑考古遗址的新闻报道,剩下的也就是关于一只怪猫和一群怪蟑螂的一段身受其害的亲身体验罢了,难以下任何结论。冥想了几小时,和白天一样茫然无绪。 现在这间屋子简直变成我的了,我已经反客为主,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把东西堆得到处都是,除了桌上堆着一大叠色情杂志,《阁楼》啊《龙虎豹》什么的,都是水笙这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我常常在看电视或上厕所时在沙发缝里或是马桶边上找到几本,翻过就随手扔在桌子上。不知不觉才两天就积起了这么多。 虽然我没有强烈的这方面兴趣,但偶尔排遣一下我心里也不反对。我随手拿起一本《PLAYBOY》,对于这份刊物我是久仰了,但从未看过。我一页一页翻着欣赏美妙的女体曲线,本着艺术的目光。 国外的正宗色情杂志果然不一样,每一副彩页不是蓝天白云的沙滩就是非常艺术化的单色黑白照,做得有模有样光明正大的,一点也不给人见不得人的感觉,看得我赞叹不已。 我翻到一页“沙滩女郎特辑”,看着一个个皮肤黝黑发亮的沙滩女郎浮想联翩。接下来是一段关于如何把肤色晒成健康时尚的古铜色的专业建议,还有无上装海滩的介绍。原来现在流行把自己晒黑,越黑越叫时尚。这就叫流行吧。总叫人想不透。当初安室奈美惠出道时就引起了这股潮流,到如今依然,也算是经久不衰。 我突然想到最时髦的岂不是张强,黑得跟炭似的,还正如杂志所形容的“皮肤黝黑发亮”,不由好笑。一位老实的考古专家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走到时尚潮流的前端,这不是很讽刺吗? 然而,这个念头却突然提醒了我。我一下子想起了,是什么东西使我在考古工地时感到别扭。正是站在张强身边的阮修文。阮修文的皮肤白得太过不可思议。不管是不是独立的自由考古者,考古绝不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的活,而是必须亲身实地考察的工作。而且从这两天他手臂颜色已经略起变化来判断,他不是晒不黑的皮肤,所以显然他以前根本没有常年在室外工作的经历。就算他不容易被晒黑,他的皮肤也应该和我一样是浅麦色的才对。这里一定有问题。这个人的身份恐怕并不是什么考古学家。虽然他的谈吐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第五章 变异 第二天一早,我便打电话到中国考古协会。自报了记者的身份,询问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阮修文的会员,被你们派到上海监督考古工作。意思是希望他们能给一个联系方式,好方便我采访。 虽然一个全国性的协会,会员一定是散布全国各地,但每个会员应该都有详细清楚的个人记录。 对方先是一愣,然后说你先等一下。我知道他们去核实,我耐心等着。 不一会儿对方果然告之:“您可能搞错了,我们这里没有叫阮修文的会员。” 我又问道:“那你们认识这个人吗?叫阮修文的,他可能是你们那边的人。” “没有。”对方十分肯定地回答。 我接着立刻拨通了上海文物管理协会的电话。将阮修文其实不是中国考古协会会员的事告诉了接电话的领导。我想阮修文可能是为了某种目的冒充中国考古协会会员,无论怎样应该知会有关方面一声。 不料对方的口气十分无所谓。阮修文是有关单位专门介绍来的。人家也没特别强调他是考古协会会员,所以到底是不是会员都没有问题。对方解释道。 这倒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忙问是什么单位介绍他来的。 “这个不便告诉你。你是什么单位的?”他反问。 我支吾着挂了电话。 现在看来事情还有内幕。阮修文背后是有某个组织在撑腰的,而且显然这个组织还有一定地位。我沉吟了半晌,这是现在唯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突破口,绝对不能就此放弃。可是怎样才能查出他的来历,这还是困难重重。我想来想去,还是得靠有本事的朋友才行。我立刻想到了梁应物。 梁应物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且在他大学讲师的表面职业背后,还有一般人所绝想不到的特殊身份,便是X机构的研究员。X机构的存在相当机密,在这里我必须稍微提一下。X代表未知,X机构的任务,就是调查不为人知的异闻奇事、超自..然事件、神秘事件、灵异事件,然后尽力不让普通人知晓。但我好像与X机构有着不解之缘,常常被卷入一些事件中去。梁应物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帮助我解决困难。这些在我的手记中也多次提到。 这次虽说不是什么奇异事件,但X机构在国家机关中享有特权,做事可以方便许多,而且他们机构本身就储存有大量我所不知道的资源可以利用,要找一个人的资料只是小菜一碟。相信梁应物会帮我这个忙。 我打电话给梁应物。我们确实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他显得很高兴。我并没有直接向他说明情况,只说聊聊天,见个面,然后约他下午一点到淮海路上的仙踪林茶房碰头。 应该庆幸的是我的直觉作出了正确的判断。由于心情急切,我破天荒地提前半小时就来到仙踪林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壶茶。没过多久,我竟看见梁应物从一辆白色的车子上下来。看起来他是搭别人的便车,然而一瞥间,我看见坐在驾驶座的赫然正是阮修文。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我肯定那一定是阮修文没错。他与梁应物不经意地交谈几句就开走了车子。梁应物也看见我在窗内望着他,于是笑着向我招呼着走了进来。 我正惊疑不定之际,梁应物已经到了面前。梁应物还是老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绝对是个少女杀手型的帅哥,同时也是中年师奶的最爱。我想到上回发生的事,不由暗暗好笑。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时不时要与超自然事物打交道的X机构的人。 “刚才那是你同事吗?搭便车过来啊,怪不得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试探梁应物。 “嗯,是学校的同事,和我不太熟的,正好他也到这附近,我就搭便车了。”梁应物在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我察言观色,他肯定没跟我说实话。梁应物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他还是会公私分明,当然有时候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由此我下了结论,阮修文一定也是X机构的人。从上午文物管理协会的态度也可看出,很有可能连那个领导自己也的确不知道“有关方面”究竟是什么机构。只知道非常重要而且机密。 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转过了许多念头,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不向梁应物提志丹苑的事。既然阮修文是X机构的人,就代表X机构直接参与了这件事,我不敢肯定梁应物有没有参与。梁应物本人比较善于物理学方面,但很难说志丹苑考古的本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应物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X机构做事的一贯宗旨就是保证绝对机密,就算不参与他也会向我守口如瓶,要是让他知道我正在特别关注志丹苑这件事的话,恐怕他们还会平白对我产生警惕,还有可能试图洗去我的记忆什么的,所以此时贸然提志丹苑的事绝对不是好的选择。我希望有一个健全的人生。 尽管X机构我没有亲自拜访过,但从梁应物身上还算能大致了解一些它的办事方式,我知道它绝对不会让一般人插手他们的事。因为他们的任务也是非常艰巨,起着维护社会安全和维护现有的科学理论体系以及维持整个地球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地域群体的秩序的作用。一旦某些消息走漏了出去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时他们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有什么事情找我?”梁应物笑着问我。 “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么久不见了,找你聊天喝茶而已,不行吗?”我也笑着回应,给他倒了一杯茶。 “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问梁应物。他有时会拿一些过时的他们的研究对象出来当笑话奇谈和我闲聊。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大肆渲染,我也是个经历过奇遇的人,和他同甘共苦过。 “没有什么。”他说道。这不出我所料。我便和他随便聊一些我在报社听到的趣事。 大约谈了一会儿,我觉得时机成熟,装做不经意地问起阮修文,但我决口不提我采访过他,只是问道:“现在你们大学教师的收入很高么?” “怎么会呢?”他还未察觉,“清贫得很。” “不是吧,刚才你那同事,也就和你差不多年纪,都已经开上本田了。” “那……那是人家年轻有为啊。” “噢!”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我差点忘了,他还可能是你的……那个同事。没错吧?一时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你算是猜对了吧。” “真的?那人也是你们机构的啰?” “哦,”他看来并没有什么警觉,“差不多吧。” “嘿嘿,一看就知道了,气质上和你很像嘛!”这句却也是实话。第一次见到阮修文我就觉得他很亲切,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他与梁应物在气质上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不过阮修文在考古方面的知识也算是非常渊博,没有露出任何可疑之处。我继续试探梁应物,“不过他看起来可比你有钱,还有一部好车呢。” “那当然。”梁应物笑起来,“人家可是大有来头的,我哪比得上啊!” “哦?”我露出不置信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他姓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姓阮。你可能不知道,阮这个姓可大有来头,非同一般呢。” “是吗?我只知道水浒里有阮氏三兄弟,呵呵。”我开着玩笑,心里暗惊。 “阮家是中国有记载的几大神秘世家之一。据我所知在古代阮家一直做着与现在我们X机构相同的事情,历代和超自然现象和神秘事件打交道。” “这么说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家族了?” “这点不可置疑。据说阮家以前一直和外星人打交道,他们的家族史就是中国古人和异事件接触的历史。所以现在阮家的人X机构请都请不到,正所谓家学渊源。” “可你们机构不是不允许别人参与调查研究的吗?”我问道。 “怎么说呢,这毕竟是有历史背景的。现在阮家每代会派几个人来加入X机构,代表他们对X机构的支持。而我们遇到什么问题时还是需要阮家的帮助,他们的接触资料啊经验啊等等对我们大有帮助。所以姓阮的都顺理成章地成为X机构的重要人员。他们一个个也都很厉害,到底家学渊源,一般人难以企及。可以说X机构也不能少了阮家的支持吧。”梁应物一口气向我说了这么多。 我表面上装得听过就算了的样子,心里明白,既然阮修文这么大有来历,他的到来更说明了志丹苑考古的非同一般。既然已经卷了进去,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要探个究竟。至少也得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尽管梁应物聪明过人,他也猜不到我的想法。 又和梁应物聊了一会儿,我便和他告别出来。一上的士,我立刻着手拨阮修文的电话,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喂,阮修文先生吗,我是那多,《晨星报》的记者。记得吗?” “哦,记得记得,什么事?” “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你可真努力啊!暂时没有。” “是这样,有关于一些细节的问题,我想再约你做一次采访,不会耽误你太久,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不行了,明天下午吧,怎么样?” 约好了时间,我仿佛看到了答案就在眼前,心情又不由轻松起来。我也不指望他会和盘托出,.t>只要让我明了其中的真相就行。 回到志丹苑,我暂时不去想那些费神的事,打开电脑写了一会儿手记。说实话关于那次“凶心”的经历比我这两天所见所闻要可怕和超现实多了,回味那次经历无疑能使我对现在的问题更加泰然。我自信明天一定可以从阮修文口里套出话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我不假思索地开门,长发飘飘,是苏迎。我这才想起,又是已经七点多了,该不会…… 这两天来我对苏迎的看法已经经历了几个变化,所以一看到她,倒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见你房间灯亮着,知道你回来了,所以又来找你聊天,怎么样有空么?”苏迎果然又是来请我去聊天的。 想一想,她一连几天坚持不懈,倒也使我颇为感动。我不太好意思再拒绝她,便答应上楼来到她的房间。 再次聊天苏迎的谈兴依然不减,当然还是时不时地扯到海底人。自从实习生透露她有精神病史后,我越听她讲海底人就越感到不是味道,就好像看见父母偷偷塞礼物到袜子里后的小孩,便不会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我一边假装听着她的话,一边在心里胡猜着,她究竟是脑中产生了幻觉,还是因为童年阴影,所以喜欢把幻想当成真实的事情? 于是我随意地问她:“你以前进过游泳队吧?” “是啊。”她感到很诧异,有些不愉快地瞪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的水性这么好令我不得不起了疑心,哼哼。”我笑道。 她的神情立时缓和下来。“你还挺聪明的。但我不是因为进游泳队才游得这么好的。我天生就是这样。游泳不用别人教就会了。” “是吗?”我想她又要自称海底人了,赶快扯开话题,“你们学校的游泳池满不错的,我去过好几个学校的游泳池,都没有你们上大的干净。” “干净是干净,就是太小了,游起来没劲,就好像被关在鱼缸里一样。我以前游起来一百米不换气的,无装备潜水也可以潜个二十来米,而且这些都是天生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说完她又期待地看着我。 “不可能。你一定是经过训练之后才有了现在的水准。你又不是什么夏威夷岛上的原住民。” “那种人?也就不过如此,他们是为了生存而训练的,而我觉得我是有这样的本能。”苏迎有些不快地道。 我实在不想她又把话题带到海底人上去,于是笑道:“对了,刚才你说鱼缸?说起来你家的这个鱼缸很漂亮,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里面的鱼也……”我说到一半,不由停了下来。那个巨大的水族箱中空荡荡的,一条鱼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丛丛水草孤单地飘动着。我想起上次来看时就少了几条,便问:“你这两天没有好好照顾鱼吗?太可惜了,怎么都不见了?” 苏迎看了看鱼缸,耸肩说道:“没有啊。”说着起身走到水族箱旁,用力摇了几下,又在箱侧靠底部的地方拍了几下。原本箱底铺着的厚厚一层细沙中立刻钻出许多条鱼来,慌慌张张地在鱼缸里游来游去。 我看着不禁奇怪,没听过这些海水鱼会有这种习性的,这些明明都是观赏鱼,颜色鲜艳,也不像是喜欢钻进珊瑚底下、沙石缝中觅食的种类。只见水渐渐平稳后,那些鱼竟然又摆着尾巴纷纷钻进了沙子里。我凑过去仔细地观察,发现沙面上有好几处不时地有起伏。似乎是鱼在沙子里移动。远远看来就像空的一样。 我问苏迎道:“这些鱼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化的?” 苏迎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就这几天。”她对海底人和游泳泡水之外的事情都是这样显得毫无兴趣,我已习惯了。 我以前也养过鱼,对这些鱼的习性我还是略知一二,一番思考之后,我下了判断,这些鱼恐怕也发生了变异。 我的脑中再次闪过猫和蟑螂。这鱼就是第三个变异的生物吧。结合看好莱坞电影的经验,很可能在这个志丹苑小区中存在有什么类似辐射源之类的东西。这让我有些不寒而栗,如果接下来是人的话……真是不堪想象。 第二天中午,我看离和阮修文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些,便先到考古工地转了一圈。这回张强也不在,也许是去吃午饭没有回来,而工地乍看之下几乎一点没动,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挖出来的泥土在一边堆成一个小土丘,一群小孩子正在土丘上跑上跑下十分兴奋。 我笑了笑,我自己小时候也很顽皮,一时间有点怀念童年的感觉,便远远看着他们。只见他们用小树枝小铁锹什么的从土里挖出几条蚯蚓,便欢叫起来。 几个男孩抓起几条蚯蚓,扔到自己身前赶着赛跑。一个小男孩嫌自己的这条蚯蚓行动迟缓,用铁锹狠狠一拍,那条蚯蚓立刻挣扎着迅速弹起来,那小男孩惊喝了一声,残忍地将蚯蚓铲成四段。蚯蚓被分割开当然不会死,一段段都抖动着,这是基本常识。那些小孩子却大呼小叫,引为奇观的围着。 我不禁会心地笑了起来,又朝他们凑近了一些,因为我小时候也做过同样的事。这当然不能说明我从小缺乏爱心,只能说明我好奇心重罢了。然而电光火石间,我盯着地上的两段蚯蚓,脑中犹如天马行空一般闪过一段夸张的推判。 蚯蚓身体柔软,被铁锹拍是拍不死的——骨骼柔软,被卡车轧,从楼上摔下摔不死的猫; 蚯蚓被斩成两段还是不死,两段分别挣扎扭动——前后两段身体能够分开自由活动的蟑螂; 那些蚯蚓被挖出来还在奋力挣扎想要钻回土里——喜欢在沙里钻来钻去,生活在沙里的鱼。 我仅仅是将这三种变异的生物所具有的新特征拿出来放到一起,然而结论却很明显正好与蚯蚓相符合。三种蚯蚓固有的特性正好与三种变异生物一一对应。这不会仅仅是一个巧合。那么,难道猫的软骨、蟑螂的分开不死、海水鱼的钻沙,竟然都是以蚯蚓为蓝本在进行的变异? 我对这个偶然的发现惊异不已。说起来,这样的推论倒也十分合情合理,而且蚯蚓也确实在志丹苑遗址附近出现了。也许我现在去抓出苏迎家水族箱里的一条鱼来,也是拍不死且分开也不会死的。但现在这还是假设,我没有什么证据。就算苏迎家的鱼真的已变成了那样,也不能证明我的结论的正确性。而且即使结论成立,与志丹苑考古的关系也还是不能解释。 不管怎样先去见见阮修文再说。 阮修文依然客气地微笑着,这使我相信他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他应该会和梁应物是同一类的人,智力超群,本领高强。而且他是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这点比梁应物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的长相不如梁应物俊美。不知不觉中,我在拿梁应物和阮修文作比较,与梁应物一同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险境后,我清楚地知道梁应物所拥有的应变能力和冷静头脑,所以我真不希望阮修文在这方面的才华在他之上。在知道阮修文是X机构的人后,我开始意识到他的笑容其实是一种伪装。 我从一般的问题开始。阮修文有问必答,没有什么异常。在一些考古方面的问题上,阮修文侃侃而谈,不愧是家学渊源。我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进展,决定先开口试探试探他的口风。 “我听小区的居民讲——因为你知道我碰巧也是住那个小区的,他们说这附近这两天大概闹鬼,有好多动物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照我说可以说是变异吧。一些老人吓得要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着注意阮修文的脸上表情。 阮修文丝毫没有露出我所希望看到的什么破绽,而是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说道:“是么?我怎么没听说?” 我索性回答:“是的。就在小区内。好像是些狗啊猫啊之类的。我也是听一些居民说。” 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这我就不了解了。我只负责考古方面的一些鉴定工作,如果真有这种问题恐怕你应该找其他部门问问看。我觉得多半是一些无聊的传闻罢了,你们记者应该会懂得分辨吧。” 也许他觉得他的反应做得不错,但我认为他如果真的不知情或是这些变异与考古无关,他应该反应更加强烈才对。应该会表现得很有兴趣,他也是X机构的人嘛。显然他对我所指的变异并不意外。这让我肯定了志丹苑考古必然与这些变异有关。 “是吗?正巧我上午有事和考古协会那边联系了一下,可是他们竟然说没有你的名字,呵呵。”我继续试探他道。 “哦,肯定是他们搞错了。那些人做事总是冒失得很。”阮修文显得很平静。 “可他们还说没有派过人来上海,也是搞错了吗?” 阮修文的脸有些涨红了,看来是有些恼怒。他沉声道:“那多先生,你倒是很有专业精神,不过怀疑我的身份好像太多余了。你明天可以再打电话去问,但我奉劝你不用浪费时间,我从来没有骗你什么。” “没有,没有。”我连忙解释,“我只随便说说的,你别在意。”我生怕他生起气来把气氛闹僵就不好收拾了。 不料阮修文又问道:“你好像工作特别卖力嘛,我到了这里还没有其他记者找过我,才就几天你已经找过我好几趟了。” “呵呵……我也不是那么卖力的。”我竭力降低阮修文对我的警惕,笑道,“我觉得自由考古学家比较难得,我们都觉得你很了不起,很想多和你聊聊了解一下。一定是耽误了你不少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阮修文听了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大家族的子弟也不例外。我决定乘胜追击,要显得我一无所知的样子来让他自我感觉愈加良好些,以此逗引他说更多的话,才有机会让他露出马脚。我灵机一动,想到找一个无稽的话题来转移他的视线。 “我有个朋友是写童话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突发奇想,”我随口胡诌道,“说是要写篇童话,想要虚构一个有关这个遗址与什么海底人的故事,非缠着我要来采访,给他提供真实题材……”我还没说完,没想到的是阮修文听到一半似乎全身震了一下,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下了一半,神情大变。我意识到我说的海底人出了问题,一时说不下去。 “这个幻想倒是蛮……蛮有意思。”阮修文勉强扶了扶眼镜,“但你身为一个记者,应该记录事实不是吗?为了这种问题来采访,那不是胡闹么?” “不是,我只是……” “我对你挺失望的,那多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知道的全对你说了,我还有工作要做,您请回吧。”阮修文说着站起来身来,一脸坚决。 “大家相识一场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记者先生,现实一点,你的职业应该不允许你作各种各样的幻想,那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临走时阮修文又毫不客气地警告我说。 我没想到他对海底人竟然有这么大反应,这无疑说明海底人与这次考古并非不无关系。这样一来又回到了起点,海底人、猫、蟑螂、遗址。而现在又多了一样:蚯蚓。虽然没有从阮修文口中谈得什么有用的线索,但还是有一定收获。可阮修文恐怕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接近他了。我从宾馆出来细细思索。 晚上回到家里,我重新画了一张线索图表来理清思路。和这次事件的相关线索如下: 猫的变异(软骨)。 蟑螂的变异(不死)。 鱼的变异(钻沙)。 这些变异的假定蓝本——蚯蚓。 海底人的存在。这一点已经从阮修文那里得到了证实。 苏迎是海底人的可能。既然我一开始了解到海底人的消息来源是苏迎而消息得到证实,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苏迎的问题。她所说的话真假尚未得知,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暂时无法得知是否苏迎与事件有直接关系。 事件的中心:志丹苑元代水关建筑考古。我现在可以相信,整件事因此而起,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疑问。 当然还有披着自由考古这外衣的阮修文,他代表X机构在事件中的作用。肯定我得出的那个可能性相当大的假设:蚯蚓是变异的蓝本。于是用箭头将猫、蟑螂和鱼一一指向蚯蚓,表明变异蓝本。然而考古遗址、海底人等等又似乎毫无联系。这等于是无法了解事件的本质。 至此我可以肯定,这是我至今为止碰到的最最棘手的事件,有着最多看似无关的纷乱线索。我要把他们全都串联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在束手无策之际,我决定抛开一般正常的思维方式,作大胆的推理。这也是小说中类似福尔摩斯使用的推理方法,先作大胆假设,然后再逐一排除其他可能,所谓的不可能的假设往往到最后却会被证实。 首先三种生物都以蚯蚓为蓝本变异,变异需要能量,也就是需要某种力量的驱使。我假设这股力量来自志丹苑遗址。 然后另一边相似的,在海底人的词条旁边我拉出一条箭头,标上“变异”。那么箭头的另一端可以补上的,就是——人。 海底人以人为蓝本变异。简单地说就是海底人变为人。同样地,提供能量的就是志丹苑遗址。我记得苏迎曾说过志丹苑是海底人变成人的地方,这与我现在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我的结论整理后就得出了:猫、蟑螂和鱼向蚯蚓变异,与海底人变成人一样,都是因为志丹苑遗址的某种力量。这三种生物可能只是某种副作用,关键在于志丹>99lib?苑遗址使用同种力量可以使海底人变成人类。 这显然是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假设,并且将所有线索模糊地联系在一起。但是要证实这种说法或是推翻它,需要两个人的帮助。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一是阮修文,我目前还不知道X机构对这次考古事件的研究到了何种程度,但我相信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大致的概念;二是苏迎,竟然会这么巧合地,她的海底人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使我对她先前所声称的她的秘密产生了兴趣。不过直接找阮修文求证现在已是不太可能,就只剩下苏迎了。 现在再来看,我又觉得苏迎的精神病史显得十分神秘。究竟是不是某种原因使得她被误认为精神病呢?苏迎显然不了解整个事件的真相,但她可能与此事件有点关系。她好像还有一些东西瞒着我,是关于她自己和所谓的海底人。而阮修文恐怕已经掌握了其中关键,但还不至于能够彻底解释.整个事件。我认为他没有必要每天到工地去演戏,他昨天的那种不安的表情不会是故意装给所有人看的。 我忽然想,阮修文一定不知道苏迎的存在,把苏迎交给阮修文作为真相的交换条件如何?但这样做有点出卖苏迎的性质,而且阮修文也未必答应,再说苏迎究竟身份如何还未得证实,还是作罢。 想到这里抬表一看又是八点了,苏迎在前两天这时候早就来找我了。我想今天不如我主动上楼找她。或许她会说些什么。今天我可是有目的有意图……然而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苏迎。 “喂,那多?我今天有事要住学校,真可惜不能和你聊天了,真是对不起啊。” “哦,不要紧。明天再聊好了。”我暗叹真是倒霉,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了这种事竟然还专门打电话来致歉,好像显得有点多余,作为女生来讲,莫非……我再次怀疑起来,不过如果真的如我所想她对我落花有意的话我应该会很容易套出她的话来。必要时,我可以牺牲色相,如果有的话。 事情至此已经颇为明了,虽然还未得出什么结论,但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就是明天和苏迎好好聊聊。抱着乐观的心态,我早早便上床睡了。 一清早,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接过:“喂?” “那多!”还是苏迎,而且语气好像很激动。 “怎么了?”我打起精神问道。 “我同学又出事了!而且这次又是怪事!你快过来看看!” “什么事,慢慢地说,说清藏书网楚!”我立刻睡意全消,一边说一边迅速穿衣起床。 “今天早上我同学莫名其妙地在学校里迷路了,明明和我们走在一起的,一下子就走丢了,半小时后她回来,吓得要死,说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趴在一口井上,要不是井上有盖子她就摔下去了。而且……而且昨天还有一个同学也是这样,真的好恐怖!”她嘴里说着恐怖,话里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好,我马上就过来!”我急急忙忙便出了门。 苏迎就站在上大门口等我。然后她领着我说去那口井看看。她的同学经受不住打击在寝室休息,苏迎问清了地方便带我赶去井边。 走了一段路,我们走进一条弄堂,弄堂里的房子都已经相当老旧。我心下盘算刚才走的路,这里应该离志丹苑不太远,有好些是我刚才来时经过的回头路。我四下张望果然见志丹苑的建筑就在不远处,就隔着一排老房子。 弄堂的尽头便是那口神秘的井。 仔细来看那口井,是一口古旧的水井,上面盖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盖,还上了锁。明显地,这是一口废弃已久的水井。我仔细端详,上面没有什么奇怪的花纹,甚至没有被人新近砸弄过的痕迹,一点异样也看不出。 我慢慢走近那口井,什么感觉也没有。我试着伸手触摸,只摸下铁锈而已。 “你的同学怎么说?”我问苏迎道。 “她只是说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迷了魂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趴在那口井上,其他什么也没有。” “人有感觉什么变化吗?”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吓得要死。” 这样我也束手无策。看苏迎一脸期待,我也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每次她兴冲冲地把我叫来我都一点忙都帮不上。这也没办法,我又不是X机构的人。 我无奈地对苏迎说:“还是等找到什么工具把井盖掀开来看看好了,现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好啊!”苏迎兴奋地说道,“到时要叫我哦!” 和苏迎分手,她便回上大准备去上课。我走到路边打算叫车直接去报社。 迎面一辆的士驶来,我扬起手,突然脑子却一片迷糊,一瞬间好像如坠云雾,接着猛然惊醒,却赫然发现自己趴在那口井上,衣服上沾满了铁锈。再一看表,竟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之久,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我竭力回忆,脑中只是一片空白。这太可怕了。好像是眨了一下眼的时间,我竟然昏迷了半小时之久。我自认为我的意志力相当坚韧,虽然平时懒点,但关键时刻不会这么轻易被迷倒。刚才我好像是突然进入被催眠的迷魂状态一般,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即使是……我想到了一个人。 说道这种迷魂、催眠、幻觉方面的技术在我认识的人中没有比她更权威的了。我决定找她帮忙。连我所了解的X机构比起她来也是远远不如。 第六章 幻术师再次登场 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 “嗨,是路云吗?我是那多。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传来路云悦耳的声音。自从《凶心》事件以来,我一直都认为她可以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幻术大师,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对这方面专家了解不深,但她绝对是有关精神、心灵、幻术方面的权威专家,这点已经毫无疑问。 我?99lib.向她极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因为绝非三两句就讲得清楚,我只是强调了事情的重要性。“是这样啊,我了解了,我就在附近,我可以马上过来。”她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真的很高兴我们还会再见,你有事还会想到我。” 尽管我心里疑虑重重,在见到路云的一刹那我还是震了一震,被她现在的美慑住了,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穿着并无特别之处,一身紫色的衣裙加上几条特别的项链,透出几分超现实的神秘感。然而真正美丽得使人震撼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深邃,仿佛包含了一切的感情……我很快意识到我向那双眼睛注视过久,于是勉力地将视线从她的眼神中移脱。 从她现在令人难以置信的美貌来看,我确信她的幻术比我上次见她时更精进了许多。我的理性告诉我,可能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看见的才是她真正的面貌,现在那只是幻术的影响。 在经历了人洞事件后,我自信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她迷住。因为我还可以回忆出,她以前的样子。催眠术和幻术这些试图长控他人思想,左右对方心灵的技艺,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人的意志防线上打开一道缺口,才能侵入人的心灵,施术者的手段不外乎语言、动作和表情。而像路云拥有天生能够使人震撼的美貌,再加上高超的技术的幻术大师,可以做到不经意间,一举手、一抬足甚至于下意识地就能够将任何普通人操纵于股掌之间。然而对于我,一个自信经历过不少一般人难以置信的事件的人来说,想轻易使我入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正因为如此,那口井才更令我迷惑不已。 “嗨,好久不见了,最近好么?”路云轻巧地向我打了招呼,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还好。唔,你的功力真的越来越深了,人变得越来越漂亮,是不是真的啊?”我还是首先使自己尽量忽略她的美貌。 “太没礼貌了吧。”路云嗔道。真是一笑倾城。 “开个玩笑而已。” 我又将事情详细向她叙述了一遍。从志丹苑开始,因为我已经认为,这么多怪事绝非因巧合而挤在一起,这些看似无关的事件很有可能都和志丹苑考古有关。 “真的听起来很不寻常。我也很有兴趣。”路云沉吟道。 “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我说的那口井那里看看。” 很快我领着路云来到那口井旁。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而她却大步走到井边。 “有什么问题?”我们几乎同时脱口问对方。 “没什么啊。”她说着,绕着井转了一圈,又向井里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是吗?可是我刚才确实受到了影响。”我见没事,便也走到了井边。 又待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唉,算了。”我叹了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我把整件事大致跟你解释一下。” 她应了一声,我们便一起向弄堂外走去。 然而走了几步,路云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凝重。然后猛地转身看着那口井。我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将目光投向路云。 “确实有问题。”她说道,视线仍没有从井那边移开。 “它在发射一种波动。” 她转过脸来,向我作出了结论。 “它在发射一种精神波动,是可以直接影响人的思维的波动,看来你刚才遇到的就是它了。” “可我刚才什么也没……” “它好像不是持续不断地发动的,而且可能每次发动的功率也不相同。”她若有所思地说,“刚才那几次就非常微弱,不足以把人迷住。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 “但是,”她补充道,“如果它再强一些,绝对能够把人迷过去。它发出的这种波动清晰而直接,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人吸引到它的旁边去,可以说是一种诱人接近的信号。” 看来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但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似乎已经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了,只是差最后的几步而已。我相信路云能够帮我找到谜底。 我找了间茶馆,和路云找了座位坐下。然后我将整个事件告诉路云,从志丹苑遗址考古开始,各种生物变异,当然包括我关于蚯蚓的判断,直到被井迷魂。路云耐心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你来说,”她喝了一口茶,“那口井的迷魂事件并非是要首先解决的问题,说不定它与整件事情包括考古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能帮你解决的,就是你所说的有问题的苏迎,还有那个隐瞒着事实的阮修文,我有办法让他们说实话。” 听到“办法”二字,我皱了皱眉,我当然知道这位迷魂的一把好手所指的“办法”是什么,我也体会过一点点。恐怕对她来说人脑和电脑一样都是有迹可循的。看路云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实在有些犹豫,毕竟阮修文的身份是X机构的人,而且如梁应物所说的身份非同一般的研究人员,那万一引起什么误会的话,后果绝不是我所能够承担的,一旦牵涉到路云,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再说苏迎也算是与我关系不错的朋友,这样做侵犯她的隐私,有些不义。 路云显然看出了我的疑虑。“我可以顺便帮那位有精神病史的小姐治疗一下,保证不会有事的。”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答应了,于是和路云一起赶往志丹苑。 等到下午,苏迎差不多回家的时候,我和路云敲开了她家的门。 苏迎见到路云也呆了一呆,我向她介绍说是我的朋友,当然不是女朋友,随后她还是客气地将我们迎进了屋。 尽管我打算先用苏迎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开始,逐渐向她表明来意,以免显得突兀,然而憋了一下午的疑惑,使我开口便切入了正题:“苏迎,这位路云小姐,她可以治好你的病,我这次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没病,你搞错了吧。”她脸颊抽动了一下,不自然地坐到沙发上。 “我知道你以前的精神有些问题,路云是这方面的专家。” “什么?你胡说!你……你怎么知道的!”她抓了抓头发,咬住嘴唇,看起来与其说是吃惊,不如说是有些愠怒。 “我只是碰巧听你的同学说的,所以……” “所以想来套我的话?这位是催眠师吧,看样子就看出来了,没用的。” 路云坐在一边,对她微微一笑,但苏迎并不为所动。 我并不否定她的质问,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苏迎感觉倒也敏锐。但我还是搬出了我准备好的杀手锏。 “我今天去采访过那个考古的阮修文了,据说有了新的进展。” 她果然静了下来。 “今天的进展,可以说直接影响到整次考古研究,涌现了许多新的线索。这是他今天一见到我所说的第一句话。”我继续说着,如我所料,苏迎开始抖动双腿,显出不安的样子。 然而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大约静了二十秒,苏迎终于忍不住了:“有什么进展?说下去啊!”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交换的条件。” 苏迎开始很犹豫,咬起了指甲,然而对这次考古的异乎寻常的兴趣和好奇驱使她最终妥协了。 “好吧,但是我要事先声明,如果你们失败了,那不是我的责任,你还是必须把该说的说出来。” “没问题。” “老实告诉你,我家以前曾经请过好几个催眠师了,有些个还是什么心理学博士的,对我根本没用,先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而且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一个小时之内,时间过了就算你们失败。” “我知道,不会反悔。” 于是我和路云交换了一下眼色,她站起身走到苏迎跟前。 “一个小时足够了。” 苏迎确实有和催眠师交流的经验,她身子正对路云,侧过脸去看着鱼缸,不和路云做眼神接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 “苏迎小姐,你这么不配合,我怎么治好你呢?请你看着我。”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说让你们试试,可没有说就任你们摆布。” 路云笑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她要施展幻术的前兆。 她缓步走到鱼缸前,伸出手去,竟然直直地从缸壁插入了水中,看起来如此不可思议却又如此自然。我不禁看直了眼,大大怀疑起我的眼睛。 苏迎当然和我一样马上被吸引住了,愣愣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我立刻明白路云已经成功地进入了苏迎意志的防线。路云随手一挥,掀起一阵水雾,细小的水珠在空中弥漫成一片水幕,但并不散落消失,在空中犹如凝固住一般。路云显示了她强大的力量。 我不禁骇然,没想到她的力量竟然大如斯。或许一开始就是幻术吧,我看见的都是幻象而已。然而在夸张的视觉冲击下,我的理性运作已经接近停止,在我看来路云的手法与海底人同样不可思议。 只见路云闭起眼睛,似乎在搜索苏迎的记忆,而苏迎完全进入了无意识状态,两眼瞪着水幕。 终于路云睁开眼睛,说道:“找到了!”随后水幕上显示出变幻不定的图案,看来是路云将苏迎的记忆投影在了水幕上。 一幅幅幻灯般的画面快速变幻,终于揭开了有关苏迎的一切真相。似乎是童话般的一幕幕,许多匪夷所思的画面,我还未看清楚,路云笑着说了一声:“找到了!” “我只看到一点点,究竟怎么回事?” “真的很有意思。”路云摇头笑道,“出乎我的意料的有趣。” “快说啊!”我焦急地催促她,“再放一遍,放慢些,我没看清楚。” 路云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我。 “想不想换种形式看看?”路云笑道。 我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仍回答:“好啊!” “来了!”路云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弹动,手指在空间划出奇异的曲线,这让我联想到密宗的手印,刚念及此,我隐隐感到一阵失重感觉,这种感觉迅速膨胀起来,我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神志,再望向路云时,她又是嫣然一笑,我顿时失去了知觉。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身边传来,我环顾四周,才发藏书网现原来我正在一艘海轮上航行。 “这就是这个叫做苏迎的女孩的记忆了。我现在让你以第一视角来体会一下。”耳边响起路云的声音。我这才明白过来,对我来说倒也是一次新鲜的体验。就好像那种立体电影一样,路云就担任旁白的工作。 不过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过于真实,令我有点害怕。 “喂,路云!”我有点害怕地喊,“接下来会怎样?你要解释一下啊!” “你现在十岁。接下来的事情嘛,你自己体会啰。”路云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 “喂、喂!”我正喊着,这时巨大的船身忽然颠簸起来,天上骤然下起大雨,刮起暴风。一个一个大浪接连着打来,尽管我意识到这是幻像,我也没有真实的喝水感觉,然而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压倒性的恐惧。在大自然的强大威力面前,人类太渺小了。一瞬之前,这艘船还平稳航行着,然而现在已经在缓缓沉没。 我仿佛听见小苏迎的号哭声在耳边响起,接着眼前的画面就一暗,苏迎竟然溺水向海底沉了下去。我竟然还能感受到海水的压力,感觉是如此真实,我不禁为苏迎和我自己担心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我也感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我不禁急得大喊路云,却发不出声音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正在这时最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在已经失去意识的小苏迎面前,好像有一团光由远及近地飘来,接着,在我的眼前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我前所未见的神秘的生物。那个生物的形状有如一只巨形的水母,好像一个成年人般高,但没有那样长而多的触手。它仿佛自身能够发出光芒,照耀出它身上闪烁着璀璨的颜色。从正面看似乎能找得到五官的痕迹,看得见眼睛在转动。它以惊人的速度从远处的海底游近,张开它那似乎能随意变形的身躯,变成一个球形,将小苏迎裹在里面,而且我感受得到在这个空间99lib?中还有充足的氧气,小苏迎渐渐恢复了意识。 海底人!我不禁震撼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海底人吗?原来苏迎确实有关于海底人的一段奇遇。 接着我们,也就是我和当时的苏迎一起展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海洋之旅。 刚开始时,我的耳边一直响着苏迎的哭声,令人心酸,然而更令我惊异的是,另一个声音,一个嘹亮的男声,也在耳际响起,竟然发自那个海底人。难道海底人使用的语言也是中文吗?这是苏迎的记忆所不能解释的,唯一可能的是,海底人拥有高超的智慧,自行学会了苏迎使用的语言。那样的话,身为人类的自尊心又不愿予以肯定。 海底人不断地安慰着苏迎,拼命安抚她,然而苏迎乍逢剧变,心里万分害怕,又身处在茫茫大海之上,孤立无援,海底人一时也毫无办法。 然后画面一转,眼前呈现出了一片只有童话中才看得见的景象。在海底人的保护下,苏迎好像坐在一只透明的潜水艇中,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路程,终于来到了海底人所居住的处所。海底人的建筑好像是巨大的贝类的形状,又像是海葵类一般生着巨大的触手,在海草的映衬下,五颜六色非常绚丽。我相信,现在人类所认为的最美的珊瑚礁,也不及眼前所见的万分之一美丽。 海底人一边向苏迎介绍着,一边和她讲述一些海洋的趣事。时不时有好奇的鱼从身边游过。我终于听到苏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想,见到这种景象,就算是成人什么烦恼也一定烟消云散了,更何况当时的苏迎还是一个小孩。海底人也显得特别高兴,带着苏迎在海里四处遨游。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绝对不是她的幻想。”也许是这景象太美丽,路云忍不住也在我耳边插了一句。 “别破坏气氛好不好!”我还是对路云刚才“见死不救”有些恼火。 在海里旅行了好一阵,我从由明到暗再转明的次数推断,肯定超过了一个星期。海底人给苏迎提供许多从未见过的食物,有的是状似珊瑚但甜甜的东西,有的是小鱼,海底人在海底当然不能烹饪,但这种鱼生吃起来与煮熟完全无异。虽然我不会饿,但我也能感受到一些。现在我明白,我只能感受苏迎记忆中所记得的感觉。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海底人把苏迎送上了一个无人的海滩。苏迎听说要分离,不禁难过得流下泪来。海底人连忙安慰她:“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这句话说得如此温柔,连我听得都不禁感动。那声音如此诚恳,会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感。 “可是……”小苏迎抽噎着。 “你始终要回家的。你爸爸妈妈应该已经没事了,你再不回去,他们会着急的,以为你再也不回去了。” 苏迎似乎被说服了,但仍哭个不停。 “我很怕……” “不用怕,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一直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的。” “真的?那……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苏迎破涕为笑,天真地说道。 “不行啊,我是海底人,不能和你回去。” “那你骗我!我不要回去!”苏迎急得又哭起来。 “别哭,我没有骗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海底人是可以变成人类的。传说中有这么一个地方,海底人可以在那里变成人。虽然地点早已经失传了,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我立刻去找,然后立刻来保护你,你先回家,好好等着,我一定遵守诺言。” 最后小苏迎被海滩的巡逻人员发现,就此获救了,回忆也就到此结束。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恍若做了一场梦一般。路云笑嘻嘻地看着我,苏迎则仍未醒。 “她的精神症结所在已经找到了。”路云笑道,“因为小时候遭受海难后太过恐惧,之后的经历又如此离奇,大脑做出正常的保护行为,就是那种所谓的‘抽屉现象’,将记忆暂时封存,但在潜意识中还是会不时出现,而使记忆出现混乱,这很正常。” “我试着把她的记忆重新理了一遍,已经没有事了。” 过了一会儿,苏迎苏醒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个笑容是我认识她以来看见的最灿烂的一个。 “那感觉真是太奇特了,太棒了。”她向路云说道,“要感谢你让我重温了一遍那记忆。”语音非常温柔。 “你以前还是记得一些的吧?关于这些记忆?”我问道。 “嗯。梦中常常见到,有时游泳时,泡澡时也会想起一些零星但是跳跃的片段,但这么完整还是第一次。现在我已经清楚地记起来了。”她的双手安静地叠放在膝盖上,不再拨弄头发,一脸的平静和满足,眼神中显得非常坚定。 “都想起来了?” “是的。” “看来整件事已经有个结论了。”我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向路云望了一眼。 “什么?”苏迎迷惑地问。 “尽管有一些地方尚不清楚,但可以相信整件事确实都与海底人有关,而志丹苑遗址,我基本肯定他就是救你的那位海底人所说的,可以把海底人变成人的地方。” 我不禁有些激动,语音也有点颤抖。我终于找到了事件的真相,原来从一开始就藏在苏迎的脑中。 “我就知道,一定是的!”苏迎双手握拳,激动地说道。我听见她仿佛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一定是他来了,我知道他会来的。”我想她一定是指那个神秘的海底人。 “那么接下来该怎样?”路云问道。她已经完成了我请她帮忙做的事。但她显然也对这件事饶有兴趣。 “嗯……”我看看苏迎,倒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我也没有料到会在苏迎身上这么快找到答案,但接下来难道要真的帮她找海底人?我沉吟半晌,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苏迎一如我所知,人缘并不太好,平时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会上门找她。苏迎自己也有些迷惑,过去开了门。 “嗨,苏迎,好久不见了!”声音很熟悉,难道是……糟了! 我心一沉,暗叫不好。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水笙,还拎着一袋不知什么东西,身后则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只怪我这两天满脑子都是志丹苑考古的事情,而奇怪的事件又是一件接着一件,我都差点忘了我只是暂时租水笙的房子住。这下岂不是又要无家可归了? 水笙一探头,看见我也在这里,不胜诧异,问道:“那多,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有些尴尬,还来不及回答,路云突然从一旁抢上前来,一把将苏迎拉到身后,脸色铁青,如临大敌地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路云身上发出的慑人气势使我也震了一震。水笙脸色也变了,但却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与那中年人对视了一眼,问路云:“你说……什么啊?” 路云一只手挥起,手指忽翘忽弯地又结下一个神秘的手印,我立刻一阵晕眩,我已经被拦在了路云身后,却还是受到波及,可想而知,正面的两人会受到多么强的冲击。莫非幻术真的和密宗有什么联系,手印的运用,其奥秘究竟何在?姿势,速度,频率,共振,又或是……迷惑?一瞬间我脑中闪过多个词语。 苏迎显然也受到影响,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向门口的二人。 水笙还是若无其事,但脸色已经有点发白,强自笑道:“什……什么事啊?” 然而即使如此,他身后那个中年人的手却突然像融化了一般,一直流到了膝盖以下,然后立刻扭曲、弹动着恢复原状,尽管是很短的一瞬,但那种不正常的扭曲我们都已经看在了眼里。 看到这种景象,我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脱口而出:“海底人!”它显示出的那种质感和颜色都与刚才苏迎记忆中展示的海底人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路云放下手来,没等还在装傻的水笙开口,先用冷冷的口气说道:“别装蒜了。刚才那一下,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倒下了。你的精神力真的很强。但你绝对不是人类。那多说得没错,你们是海底人吧。你们有什么目的?!” “请原谅。”水笙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我们没有恶意。” 苏迎早已惊得用手掩着张大的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好了,别在意。”路云微笑起来,转而用招呼老朋友似的口吻拍了拍水笙的肩,“我们也一样没有恶意,不过接下来希望你还有你的同伴好好跟我们把话说清楚。” 水笙和他的同伴坐到了沙发上。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我报社里的记者后辈,害羞老实的年轻人竟然是海底人。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思考停当究竟该如何开始叙述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的确是海底人。这位是我的同伴。我们的确不是人类。 “其实海底人的存在比人类要早很多。几万年前我们的历史就开始了。用你们的进化论观点来看,我们可能是以水母进化而来,就是根据你们的分类法,我们属于软体动物这一类。但我们要比人类早了好几个阶段。” 我想说那不是比我们原始好多,又觉得这也是根据达尔文进化观点所说,而达尔文百分之百是在不知道海底人存在的情况下形成他的理论的,我便住了口。 “我们虽然形成了文明,但我们与人类的想法不同,我们海底人注重自身能力的锻炼,而不是思考如何利用工具,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发展科技。因为海底的资源十分有限。所以到现在为止海底人的生活都很简单原始,而科技方面几乎没有什么进步。但海底人在身体素质方面的能力都很强,与人类完全不同。” “那你怎么会变成人的模样呢?”我问他道。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水笙长长叹了一口气,“要从一个很早以前的故事开始说起。” “大概是六百多年前吧,就在中国这里,应该是元朝末年的时候,有一个叫……” 他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同伴接口了:“……阮镇山。有一个叫阮镇山的人。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种仪器,先进得不可思议,可以让一种生物以另一种生物为蓝本变异。这段历史由我来说吧。”我们便静静地听这位看来有点沧桑其实却是海底人的中年人说下去。 “这个阮镇山是当时的一个起义组织,叫做明教——明教你们应该知道吧——它的一位江南地方分舵的舵主。他当时起兵反元,需要强大的力量,由于他曾经有过奇遇,知道并且了解我们海底人的存在,所以他想到了我们海底人。” “海底人?”我们不解。 “他得到的那种仪器,在使一种生物向另一种生物变异时还会保持原始的一些特殊能力。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把一些海底人变成人类的样子,同时保留他们改变身体形状、刀枪不入的能力和身体素质。实话告诉你们,我当时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一员。”那中年人缓缓道来,我们都吃了一惊。 “当时海底人为什么会甘于被他利用呢?”路云插口问道,“如果你们的能力真的比人类强很多的话。” 那海底人显得对路云这句问话有些不乐意,但又惧怕路云的能力不敢发作。他起身走到水族箱旁,把手伸进水族箱中,然后捧起一些水来留在手心里,一握拳,一股细小的水柱“哔”的一声从指缝中激射而出,在墙上打出了一个小深坑。 我咋舌不已,心想我们平时在泳池中常玩的游戏到了海底人手中竟成了致命的武器。路云“嗤”了 4e00." >一声,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海底人,也就是我们那时候都是自愿变成人的,是我们求他,而他以打败元兵为交换条件。”他坐下来继续说道。 “为什么?”我不禁问,“交换什么?” “为了一样海底人得不到而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水笙忽然说道,看了一眼苏迎,忽然好像脸红起来,“就是被你们人类形容得奇妙无比的——爱情。 “从很早以前我们便看一些人类所写的书籍,很多书里都会提到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就是爱情。而我们海底人是没有性别概念的,我们是无性繁殖。所以我们非常向往爱情,本着这种想法我们才会想变成人类。 “那是因为我们的寿命很长,对时间的概念与你们完全不同,所以对任何感情我们都比较淡漠,不像人类那般强烈。我们会有愤怒或者哀伤,但对我们而言,在几千年的生命里,这些都太渺小了,不足一提。然而人类常说,为了爱情他们甚至可以牺牲他们原本就极为短暂的生命,那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我们猜想那一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美妙而伟大的东西。” 我不由微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我又想起水笙房内的A片,更是好笑。我看了一眼苏迎,却发现她神情严肃,认真地听着。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人的寿命也能够达到这么长,许多看来重要的事,也确实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或许什么伦理也会不复存在。想到这里,我不由也肃然起来。 “对阮镇山来说,”那个中年人继续说道,“我们这样没有什么心机,也不喜欢什么你们人类所谓权啊势啊的海底人正好帮他的忙,如果他把一些狮子或虎之类的猛兽作为蓝本那样变异出来的人他根本控制不了。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我们在战场上当然是百战百胜,在人类看来我们个个力大无穷,其实还没有开打,对方那些人类见我们肢体展开那种样子早已吓得要死了,好一阵子人人都说我们是妖怪。不过在战场上我们确实势如破竹。” 我想到记述当时明朝起义时常常用到“食菜魔教”来形容明教,恐怕和他们大有关系。这也就难怪了。 “不知为什么,我们当时只能以男性人类作为蓝本进行进化……” 我突然想,为什么一定是变成男性呢?从繁殖的角度讲,雄性生物一般在繁殖中起主动作用,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变异的机器所要起的,是一种引导生物去往他们所期望的方向进化的作用。那这个机器会是什么人制造的呢?也许,是远古外星人留下的实验性的引导生物进化的机器吧。那样说来,或许地球就是外星人的一个巨大实验基地。这些都是我后来的分析,和梁应物偶然说起时,他也表示存在这种可能性。 “但是事与愿违的是,我们变成了人,还是了解不了什么叫做爱情。一开始我们根本无法分辨男性人类和女性人类。”那海底人叹了口气,“面对女性人类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那时候阮镇山说的生理反应完全没有。” 我当然猜到所谓生理反应是怎么回事,不过有苏迎和路云两大美女在一旁,谈论这种话题真是有些尴尬。简单来说就是一众海底人纷纷“不举”,我在心里总结道。 那海底人倒也颇识趣,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继续说道:“我们无法享受任何所谓人类爱情,更不要说繁衍后代了。很快战争结束,阮镇山同意帮我们变回海底人,重新回到海底生活。 “最开始的时候,阮镇山建造了一个人坛,把那个仪器供奉在里面,那座人坛造得非常精美豪华,阮镇山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资金,动用了尽可能多的人力物力来建造这座人坛。前后建了三个月,在人坛上通往顶端的阶梯上还采用了用一根根木桩支起青石板铺路的设计,人坛四周还竖起柱子搭起横梁。他希望用这种方式,以示对海底人的尊敬,同时也显得庄重。至于变人的蓝本,这仪器会自动诱捕,毫无迹象可循。”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志丹苑遗址就是他们所说的“人坛”所在。 “后来他还在原地又建了一座水闸来掩人耳目。在战争结束后,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就这样回到海里。”海底人苦笑起来,“所有尝试过做人类滋味的海底人被族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受了不少惩罚。我们一直认为海底人历史比人类悠久太多,要优越于人类,这次却都被当成人类的手下供其驱使,无疑是奇耻大辱。从此我们就立下了规矩,不许再有海底人接近人坛,也不许再有人提起关于人坛的事,最后,人坛就只成为一个秘密的传说在海底人之间流传。” “于是现在‘人坛’就在这里了。”我笑道。 “我的运气很好。当时战争仍未结束,我实在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人类的凶残使我非常不快,于是我找到阮镇山,让他把我通过‘人坛’变回了海底人,回到了海中。后来他在战乱中死了,然而他当时把人坛中的仪器的秘密一直保守得很好,对外人只字不提这支可怕军队的来历,族人也知之不详。结果人坛的具体位置和仪器的下落也就无人知晓,许多当时被他率领的海底人,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被敌人俘虏后当做妖怪处死,最终没法回到海里。阮镇山有不少子孙,有的当时也曾和我们并肩作战,后来他们也一直拼命寻找人坛以及那失落的仪器,却一直找不到。于是人坛这件事在他们家族中也就此成为传说。” 我恍然大悟,阮修文一定是阮镇山的后人。这个传说一定在他的家族史中有记载,所以这次他也志在必得,要补完这一笔。 “说完这一段最早的传说,然后就要说到十五年前……” 苏迎立刻紧张起来,身体也有些颤抖。我便代她问道:“十五年前怎么了?” “十五年前,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正好碰上一艘船在海上失事,我救起了……”水笙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苏迎,“……苏迎你,你还记得吗?” 苏迎已是热泪盈眶,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是你回来了。” “我说过我会遵守诺言的。我既然说过我会保护你,我就下定决心要到陆地上来,到人类社会中来生活,来保护你。” 海底人果然说话也毫不含蓄。 “那你已经找到那个仪器了?是通过那个机器变成人的吗?” “不是。”水笙苦笑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和他一样,我根本上还是海底人,我是靠我自己硬撑起来把自己弄成这个人类的样子的。” “水笙他是整个海底人中最有能力的一位。”另一个海底人插口道,“只有他才能做到一直维持人的形状生活,你们不知道那样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注意到这个海底人的面目确实与刚才进来时不一样,仔细看会发现,他脸上的器官好像一直在一点点地浮动,颇为吓人。 “确实如此。就好像捏泥人一样,要把自己捏成一个人类的形状,还要用一点点的身体部分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每天直立行走确实非常困难。连睡觉时也不敢大意,就怕一旦散开了自己都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水笙面露痛苦状说道,“我本来想一直就这样悄悄伴在苏迎身边保护她,因为海底人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等她去世了我再回到海中。没想到几个月前,通过你的关系我竟然直接和苏迎相识了,那多。 “以这样人的形状每走一步的痛苦都是你们难以想象的。而且这会缩短我们原本还算悠长的寿命,保持固定的面具形状会耗损我们巨大的能量。”另一个海底人补充道。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水笙时常给人以体弱多病的感觉,他总是虚弱不堪,原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可是正式认识了苏迎之后,”水笙又提高声音说着,可不敢朝苏迎看一眼,“我又觉得不甘心。我……” 水笙握紧了拳头。“我想要变成人类。我答应过苏迎,所以我一定要变成人类。我每天都这么想,后来说来也巧,就在我住的志丹苑这里发掘出了遗址。” “那么说……” “当时我就知道这里就是人坛了。可是一时找不出那个仪器的所在。我也不知道当时阮镇山把仪器拿走了还是藏在了哪里。我以人的样子来到人类社会后就一直在找人坛和那个传说中的仪器。有一天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微弱的波动,我知道那个仪器就在附近。所以我就去找以前曾经用过这个仪器的同伴来帮我的忙。” “所以你说回老家探亲了。” “我确实回老家——大海走了一趟。因为他知道怎样运转这个仪器。”水笙解释。 “那么我今天碰上的迷魂事件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好端端地突然像是中了催眠被带到了一口井上……” “就是它了!”另一个海底人听了我的话叫了起来,“我还记得这个仪器有非常神气的诱捕蓝本的功能,当时阮镇山也是用这个功能让它自动找到了些人来做变异蓝本而他们本人都不会记得。他本来也是这样发现这个仪器的。” “事情就是这样。”水笙叹气道,随后转头望向苏迎,“苏迎,对不起,我瞒了你……” 水笙的话还未说完,苏迎一把抱住了他,眼里流下泪来。 “我也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说话会算话的……我知道……”苏迎一边抽泣一边喃喃低语,紧紧抱住水笙。水笙也显得十分激动,用力点着头,也许海底人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吧。 就这样我们谁也不忍打扰他们,静静地看着,为他们而高兴。过了好一会儿,苏迎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缓缓地分开。 这时我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另一个海底人:“最近好像这个仪器出了问题啊,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将我碰上的猫和蟑螂还有鱼的变异事件加上我对蚯蚓的推断告诉了他。 “一定是有一条蚯蚓爬到了仪器上,被仪器当成了蓝本。”他想了想后说,“但是有这么多生物产生不寻常的变异也说明仪器很有些不稳定。” “这么说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找出那仪器来。”我站起身来总结道,“为了你们,也为了这附近的生物还有人类,不知道它还会发生什么样的问题。” 说罢我们就动身前往那口古井处。路云走在最前面,她看来对我没让她错过这次难得的经历非常满意。那个海底人紧随其后。 原本水笙该和苏迎走在一起,他却快步赶了上来和我一起。 “真没想到啊,那多前辈,你也不是一般人。” “不是,我是普通人,只是好奇心重,又认识几个不一般的朋友而已。”我耸肩道,“以我们的标准来说,你的年纪已经好大了,就不要叫我‘前辈’了吧。” “呵呵。”水笙笑了起来,使我想到一件事。 “你快告诉我,你房间里这么多A片A书是怎么回事?”说着自己也不禁好笑。 不料水笙听了还会脸红。他偷眼看了看苏迎,又瞧了瞧前面的同伴,忸怩地低声说:“其实是我听先辈说他们不行,来了以后才知道怎么回事,为了以防变人后的万一,所以……所以那个早作准备,以免重蹈覆辙嘛。” “哦……有没有效?”我笑着问他,总算解开了这个重大谜团。 水笙尴尬地摇了摇头,故意侧了头不敢让苏迎看见。 “没关系,变成人就可以了。对了……”我又想起一点,问道,“能不能透露一点,你们海底人是怎么修炼你们的力量的?可不可以教教我?” “海底人和人类完全不一样,怎么个教法?倒是这个叫路云的美女,你从没提过,这么厉害,比我们还强大的样子,你怎么不跟她学?” “哦,这个嘛,嘿嘿。”我打了个哈哈,便默然无语。 第七章 心愿 又走了没多久,我想差不多应该到了,却听得路云叫道:“那多,你看!”我赶上几步,发现那条弄堂灯火通明,里面竟被拦起来了。走到弄堂口,再一看许多人围着那口井正在施工,阮修文赫然站在那里指挥。 我暗叫不好。“是X机构的人。”我向路云说道,“而且指挥的那 4eba." >人见过我,对我早就有疑心,我们不能被他看见。”说着我带着其他三人急急退了出去。 X机构不是简单的组织,其办事能力之强不亚于军事部队,在弄堂外的行人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人,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他们会迅速而有效率地查到你的身份,如果需要,便会果断采取行动。 更何况阮修文对我已经有了提防,被他发现的话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这样看来X机构已经发现了仪器的所在地。其实很简单,我能够判断出来,一早便应该熟知内情的阮修文当然也可以。我不由焦急起来,一旦X机构得到了那个仪器,水笙是绝不可能安安稳稳变成人了。 “我去打听一下情况。放心吧,没问题的。”路云对我说完,便一个人翩然走进了弄堂里。我暗自为她捏一把汗。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现在干着急也没有用,我们先到对面的咖啡厅里坐一会儿好了。”她看起来胸有成竹,大家只好照办。 “他们正在施工试图打通那口井,因为太老旧井里面早就堵住了。”路云在大家坐下后解释道,“我们现在进去了也没用,倒不如以逸待劳,先等他们打通了井道再说。” 我答应着,心中猜想着,阮镇山恐怕便是所谓处理神秘事件的大家族阮氏的真正宗祖。他率先开始了中国人与异世界的接触,所以他的后代也理所当然地从事这样的工作。阮修文这次确实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而冲着他祖先的神秘“宝贝”而来,可那神秘的仪器却并不在志丹苑中的考古工地内。 我们在咖啡厅里聊了一会儿,我又了解了一些海底人的生活。大约两个多小时过去,外面天已经黑了。水笙焦躁起来,起身说道:“我再去看看。” “别乱来。”路云道。 “放心。” “我也去。”苏迎忙道,快步跟了上去。 “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担心地问路云。 “没事的。水笙是非常厉害的人,同时他也懂得冷静。”另一个海底人道。 我吁出一口气,倒是有点担心苏迎。从刚才出苏迎家开始,水笙就好像有些刻意躲着苏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从而令苏迎有些不快。毕竟苏迎等了他这么多年。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有点酸酸的。 “我上个厕所。”我说着也离开了座位。 “小心点啊。”路云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知道。”我被路云看穿了目的,有些尴尬,但还是快步走了出去,偷偷跟在水笙和苏迎身后不远处。 两人在一个花坛边坐了下来,正巧,花坛的另一边与他们隔了一排东青树,我在另一边安安稳稳地坐下,隔着树丛还是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真没想到。”苏迎轻轻地说。 “对不起。”水笙歉然道,“没办法,我必须信守诺言,又实在找不到‘人坛’。” “我不是说这个。”苏迎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有人在看着我,跟着我。我恢复了记忆以后,还以为那也是我的错觉,但现在想想,是不是你呢?” 水笙沉默不语。 “其实,只是为了一句话,没有必要勉强自己陪着我的。”苏迎又道。这口气使我听了一阵犯疑。 “不是这样。是我自己愿意。”水笙忙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一定觉得我们海底人很傻吧,为了那种事情还会帮人打仗,白跑一回。我很能了解他们的心情。” “哦?” “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你。我也可以随意变化我的模样让你认不出来。但后来渐渐地,我发现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保护,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不是这样的,是……” “先听我说完。”水笙的语气坚定起来。 “我本该回去的,但我发现我不甘心。我到底不甘心什么呢?不能保护你?还是对你没有意义,会被你遗忘?我认为是后者。所以我安定下来,固定了一个面貌,来到你身前。” “我真的没想到是你。”苏迎轻笑道。 “我发现和你在一起非常开心,每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尽管身体承受巨大的痛苦,但我一点也不在乎。而且这样的话,我的寿命也可以变得和你差不多,这样一想,反而让我更加高兴。于是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东西了。” 苏迎轻呼了一声:“从……数千年……到数十年吗?” “无所谓。” “是吗……”苏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一阵紧张,稍稍探了探身。 “我还是不太清楚。”水笙说道,“我想,只有等我变成人,一切才会真正明了。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成功。” 我听在耳里,也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他达成心愿。 “对面的人好像少了,应该是晚饭的时间了,我们要抓紧机会,先回去吧。” 我连忙赶在他们之前跑回了咖啡馆。 “好长的一趟厕所啊。”路云还在开我的玩笑。 水笙和苏迎走了进来,这时从对面弄堂里跑来一个工人打扮的大胡子,径直跑到路云跟前,目光呆滞,说了一句“打通了”,就又跑了出去。 “好。”路云整理了一下衣服,“可以出去了。” 我问路云:“迷魂?简直是操心术嘛!” 路云向我嫣然一笑。 我一下子感到天旋地转,只觉得那个笑容美得要让我把一切都忘却一般。猛地回过神来时,才知道险些又被路云迷住,变得和那工人一个德行了。 我忽然了解到,她的美貌就是她施展幻术的最好媒介。我不相信有人会对她毫不动心,即使是女人也会惊异于她的美貌。我估计要是那些变成过人的海底人再见到苏迎也必定会大为后悔。心房一荡,就会被这个幻术大师乘虚而入。 短短的路上,我问路云道:“你有什么办法了没有?是不是照例使用幻术,将所有人等一次搞定?” “哪有这么容易!”路云苦笑起来,“那里的人从脚步、眼神来看,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对于>精神力量强、够坚定的人,幻术绝不是万能的。当时在人洞那次,是借了阵势的力才能办到。” “那我和水笙进去,直接把所有人统统打倒不就完了。”另一个海底人不耐烦道。 “不可以!”我连忙阻止,“那里面都是我们国家X机构的人,你们这样一闹一定会出事的。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苏迎和水笙会有大麻烦的。路云你也要小心,这个责任我们可负不起。” “我会小心行事。”路云说着远远见到阮修文,低低喊了一声,“不好”。 “怎么了?” “我刚才没注意,那个人的眼镜是特别的,对幻术之类的法术有特别的抵御力。”我不由暗想不愧是阮家的人,同时暗暗佩服路云。 “那怎么办?”我不禁望了一眼焦急的水笙和紧紧依偎着他的苏迎。 “我相信一对一的话我还是能够控制住他。但同时兼顾周遭的人几乎不可能做到。”路云脸色凝重地说。 “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赌了吧。”水笙说道,“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我们走进弄堂,路云一个人在最前面把我们挡在身后。 阮修文转过头来一看见路云就震了一震,然后紧紧盯住路云,似乎完全看不到身后的我们。 水笙和另一个海底人立时便要出手,路云将两人拦住。向X机构的人出手实在太危险,他们身上可能都带有高科技武器。一旁的工人诧异地看着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路云和阮修文依然紧紧盯住对方,看起来阮修文一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拼命地想移开眼神怎奈毫无办法,整个脑袋都好似僵住了,颈骨发出“格、格”的声响,额头沁出了汗珠。路云却浅笑着,眼波流动,看起来轻松,实则凶险,因为幻术一旦失败,施术者就会为其术所反噬。阮修文不愧为阮家后人,死命守住精神的防线,只见他的眼镜镜片上也映出绚丽的光彩。两人正在精神的世界里死斗。又过了短短的几秒钟,只听“啪”的一声阮修文的眼镜摔裂开来。 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我已经看见有人正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所有人都已经把视线转向这边,如果路云还不能立刻将阮修文解决然后镇住其他人的话,我们就彻底完了。我的额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攥紧了拳头。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的是,阮修文不愧为名门之后,他竟然还向前踏了一步。连路云都滴下了汗珠。我想我们所有人的心都一凉,在那边的工地上,已经有人在拨电话号码。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时,就在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时,我忽然觉得脑门一晕,天旋地转,便不省人事。 “起来啦,那多!” 我睁开眼看到路云。 “怎么了!”我连忙一翻身坐起。 一看四周,没想到,连同阮修文在内的所有X机构的人,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口井上,个个都睡得很香。水笙和他的同伴在一边正扶起苏迎。 “是仪器突然运做了?”我问路云。 “嗯。而且这次是能量极强的一次爆发。除了我和你的海底朋友没人能幸免于难。”路云笑道,“多亏这次运气好,不然恐怕我是拿不下了。” “哦。”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是天意吧。我的功力也.99lib.还需要精进才行。” “他会不会记得我们或是你的事情?”我指了指睡着的一动不动的阮修文问路云。 “不会。我让他只记住了自己被那口井里的东西迷魂的幻觉,意志坚定的人难以被幻觉所侵,但一旦防线被击溃后同样容易相信幻觉里的事情。” “原来人被它迷了魂之后,就会慢慢朝它走去,要不是刚才那海底人跑过去把盖子盖上,这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又把井堵住了。” 我听了大为放心。“那么我们就赶紧办正经事吧!”这时苏迎也已经醒来,与两个海底人一起走到井边。我们将失去意识的人搬开,再打开井盖。 接着那另一个海底人便下井去寻找仪器,由我看来他更像是一团液体般缓缓滑下去而不是爬下去的。 不多时,他从井里出来,恢复成人形,而手里拿着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是一根比手腕还细点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铁棒。两头好像刻着看起来不一样的花纹,一头还缠着一条肥大的蚯蚓。 “这就是那个先进的神秘仪器!”那海底人兴奋地宣布,一手剥落那条蚯蚓,“而这就是那个现行犯了。” 我看着那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仪器,不由想起一句时髦的话:“简约就是美。”我想不管这个仪器是谁制造的,它的先进和简约的确是现代人类技术水平难以企及的。 “久违了。”那海底人抚摸着它,感叹道。 “那多!”水笙把我从遐想中唤回来,“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我一愣,随即恍然。“你想以我为蓝本变人?” 水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没有问题。不知道苏迎乐不乐意?”我笑着问他。 “当然啦。这样我会觉得非常高兴的。”苏迎立即说道。 “但是这个仪器看起来好像出了问题,一般说来蓝本肯定不会有事,不过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另一个海底人警告道。 我听了心下倒也有些紧张,然而我看到水笙和苏迎脸上的表情,一股英雄气慨油然而生,再加上路云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心”,弄得我意气风发,毅然说道:“来吧!”心想就算出什么问题,不就是改变点生活习性,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握着刚才缠着蚯蚓的一头,水笙握着另一头,在海底人的指引下,我们沿各自相反的方向背向扭动铁棒,彼此的力量并没有相互抵消,而是成了仪器运作的能量。 在这种原始动作的策动下,仪器发出微弱的光芒,开始运作。 我的手微微有些发麻,而注意到另一头水笙的容貌已经开始起了变化。我自身并没有感觉异样,心下不禁还是有点紧张。我偷眼向苏迎看去,她已是紧张得掩住双眼,不敢看过来。 很快这个变人的仪式告一段落了。我仔细端详了一下水笙,发现他的样子和我微微有些相似。再检查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把变异进行到完全的程度。”水笙解释道,“一来是因为要是完全变成你,两个那多并不好玩,二来我可以保留更多的海底人能力。” “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多个双胞胎。”我笑道,“你保留了什么能力,展示一下看看吧。” “打我吧。”他指了指他的胸口,一脸坏笑,“这次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很过意不去。” “哼,说得好。”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一拳朝他指的胸口打去,谁知打到他胸前拳头竟无声无息地陷了进去,一拔之下还没拔出来。 “怎么样?”水笙问。 我大笑起来,“你大概连子弹也不怕了吧!可以去中东地区做他们领导人的保镖了!” 我们开怀畅笑着,水笙把仪器扔回了井里。因为我们并没有能力去发现仪器出了什么问题,是否会影响其他生物,但X机构能。剩下的工作自有人会完成。 然后是简单的收尾工作。我们把一个个昏迷不醒的施工人员都摆到井边装成被迷过去的样子,当然阮修文也不例外。路云告诉我们,再过一小时阮修文会醒过来,然后坚信他刚才被迷了魂而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志丹苑考古遗址的事件完满结束了。苏迎和水笙给我留下了一个手机号后便两人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闲散舒适的记者生活中。 又过了一个月,梁应物忽然找我喝茶。 “你小子别装了!”梁..应物不善言辞,坐下来劈面就是一句,“志丹苑遗址的事你搞鬼了吧!” 我深知这位老友的脾气,向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没有啊!” “嘿嘿。真有你的。”梁应物笑了笑,“你那天问我阮修文我就怀疑你了。” “嗯,不愧是事后小诸葛。”我赞道,“不要随便诽谤人,你有证据吗?” “没有。”他倒也爽快,“不过X机构已经怀疑那天出了问题。阮修文的记忆有点异常,而且他家传的秘宝——那副眼镜都摔碎了,这点极为可疑。但解锁阮修文的记忆,连我们机构里最优秀的催眠师都做不到。所以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指向其他人的不利证据。不过我猜到是你,阮修文也说起过你。不过他认为你还是没这个本事。” “没有证据嘛。” “那你想不想知道那台仪器后来怎样了?” “……怎么样了?” “其实那台仪器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所以才会不稳定起来。我们拿回实验室没几天它就彻底报废了,再拿去做实验的蓝本样品统统死亡。” “哦。”我听着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同时又有些担心。 回到家里我拨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片海浪的“沙沙”声,我几乎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气息。 “喂,那多?” “是啊,水笙,最近怎么样,还正常吗?” “正常?是啊,一切正常。” “我只是刚才听说,那个仪器确实不稳定,现在已经报废了,你现在的变……变化情况没问题吧?” “当然!我们都很好!哈哈哈!”水笙也许是实在太高兴而大笑起来。 我松了口气。 “对了,那多!” “嗯?” “现在,嘿嘿……” “怎么了?” 水笙突然压低了声音。 “A片已经用不着了!” 这次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伴随着海浪的声音,电话里还传来一阵苏迎银铃般的娇笑。我想水笙一定正在某个沙滩上和苏迎一起享受大海、阳光和作为人的生命。 我微笑着挂了电话,看看窗外,一群考古学家还在装模作样地在工地中巡视。我打了个哈欠,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不算尾声的尾声 这篇手记,是很多年前写下的。如今,已是2009年。 我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 科学家发现灯塔水母能够返老还童 新浪科技讯 北京时间1月31日消息,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日前,科学家发现一种奇特的海洋微型生物能够返老还童,在达到性成熟年龄完成交配之后能恢复到年轻幼体状态,它们是现今世界上唯一一种掌握“长生不老”秘诀的物种。 这种微型海洋生物叫做“灯塔水母”(Turritopsis Nutricula),一旦它们达到性成熟年龄完成交配之后,就又返回至幼体状态。从海洋生物学角度来讲,灯塔水母是一种水螅虫类生物,也是唯一一种能够完全恢复到年轻态的物种,而且这种返老还童的方式可以无限期循环,也就是说只要它们不被掠食者吞食,它们就能够长生不老。?99lib. 灯塔水母这种长生不老的秘诀在于它们的细胞发育具有“交叉分化进程”。许多水母家族物种成员通常在完成繁殖之后就死亡,只有灯塔水母具有奇特的功能,可以返回至年轻幼体状态。 据悉,研究人员发现这种奇特的海洋生物纯属偶然,目前这种体长0.2英寸的生物成为许多海洋生物学家和基因学家复合性研究的重点对象。灯塔水母主要生活在热带海洋水域,科学家认为它们将会逐渐扩散至全球海域。> 长生不老的生物,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如果有一只一直没有被掠食者吞食的灯塔水母,活了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年,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由水母进化而来的海底人,又和灯塔水母有什么关系吗? 这支生活在海洋中,远比人类更神奇的庞大族群,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呢?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