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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玩具房》
哈里,哈里
〔美〕爱伦·坡
哈里,一个如此普通的名字,然而,这个如此普通的名字却使我心惊胆战。
叫这名字的人不知有多少。当克里斯蒂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
克里斯蒂已经五岁,再过三个月,她就到入学的年龄了。
那天天气很热,阳光明媚,她照常一个人在花园里玩。我看见她趴在草地上采菊花,很快活地做着花环。太阳落在她淡红的头发上,使她的皮肤看上去非常白皙。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
忽然,她望着草地上的一丛白玫瑰,微笑起来。
“是的,我叫克里斯蒂。”她说着站起来,慢慢向那白玫瑰丛走去。
“我和妈妈爸爸住在一起,”停了一会儿,接着她又说,“噢,他们可是我的妈妈和爸爸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感到一阵不安,叫她说:“克里斯蒂,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很远。
“快回屋里来吧!外面太热了。”
“不太热。”
“还是到屋里来,克里斯蒂。”我坚持地说。
“好了,我现在必须走了,再见。”她说完,接着慢慢向屋里走来。
“克里斯蒂,你在跟谁说话呀?”
“哈里。”她说。
“哈里是谁?”
“哈里就是哈里。”
我什么也没问出来,于是给了她一些蛋糕和牛奶,读故事给她听。她听故事时,眼睛还不时地朝外面花园里看,有一次,她还微笑着挥手。
当丈夫吉姆回家后,我把这件神秘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完哈哈地大笑起来。
“噢,我以为什么大不了呢,她已经开始玩这种游戏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吉姆?”我问。
“小孩子都这样。有些小孩还跟他们的洋娃娃说话呢。克里斯蒂却从来不迷恋她的洋娃娃,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同龄的伙伴,所以就想象出一个来了。”
“可她为什么偏偏挑这个名字呢?”
吉姆耸了耸肩,“你也知道,孩子们听人家说什么就学着说什么。我真不明白,你担心这些干什么,说实在的,我才不担心呢。”
“其实我也不太担心。只是,我觉得要对她负责,比亲生母亲还要负责。”
“这个我知道,但是不会有事的。克里斯蒂这孩子很好,又漂亮又聪明。这都亏了你。”
“还有你。”
“事实上,我们都是很好的父母!”
“而且那么温和!”
我们都笑了,他吻了我,于是我感到安心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又明亮地照在那丛白玫瑰上。
克里斯蒂坐在草地上,望着玫瑰丛微笑。
“你好,”她一个人在那里说,“我希望你会来……因为我喜欢你。你几岁啦?……我只有五岁多一点……但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很快我就要上学了,你上学吗?……你干些什么呢?”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频频地点着头。
我站在厨房里,看着这一切心都凉了。
好啦,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安慰自己,许多孩子都会想象出一个伙伴的。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吧,不要去听她的了,别傻了。
这天早上,我叫克里斯蒂喝牛奶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些。
“你的牛奶好了,克里斯蒂,快回来喝吧。”
“等一下,马上就来。”
这个回答太奇怪了。通常情况,她一听见我叫就会急着跑回来喝牛奶,吃她爱吃的奶油夹心饼干。
“不,你这就来,小宝贝。”我说。
“哈里可以一起来吗?”
“不行!”我脱口而出,大叫了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
“那么,再见,哈里,真对不起,不能让你到屋里去。可是,我得喝我的牛奶去了。”说完,克里斯蒂才向屋里跑来。
“为什么不让哈里也来喝点牛奶呢?”她不高兴地问我。
“你说的哈里到底是谁呀,小宝贝?”
“哈里是我的哥哥。”
“但是你没有哥哥。爸爸和妈妈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那就是你。哈里不可能是你哥哥。”
“哈里是我的哥哥,他这么说的。”她低下头喝牛奶,吃夹心饼干。
她吃完饼干,我说:“我们现在去买东西,克里斯蒂,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上商店去?”
“可是,我想留下来和哈里在一起。”
“不!你不能留下来,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
“哈里可以一起去吗?”
“不能!”
我感到自己双手都在发抖。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屋里冷得刺骨,尽管外面阳光很好,屋里却总像罩着一层寒气。
克里斯蒂跟着我走了,乖极了。但是,当我们走下花园的台阶时,她回过头去挥了挥手。
那天晚上,我没有对吉姆提起这事,我知道他听了只会照旧笑话我。
但是,克里斯蒂的幻想却一直这样继续着,一天一天,我的神经越来越受不了了。一听见克里斯蒂的声音在花园里唧唧喳喳,我就浑身发抖。现在,她和哈里说话一点也不拘束了。
一个星期日,吉姆在家。
他也听到了克里斯蒂在花园里说话。他说:“我倒是要替她说句公道话,这能帮助孩子学说话,你发现了没有,克里斯蒂说话比过去流利多了?”
“可是带点土音。”我脱口而出。
“带点土音?”
“带点伦敦东区的土音。”
“亲爱的,每一个伦敦的孩子都会带一点东区的土音。等她入学以后,和别的孩子在一起,这种土音还会更厉害呢!”
“可是,我们说话是不带东区土音的,她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我想,除了哈……”我不敢说出这个名字来。
“送牛奶的、扫垃圾的、送煤的、擦窗子的……还要说出更多人吗?”
“我想不要了。”我苦笑着,吉姆使我觉得自己挺傻。
“说实话,”吉姆说,“我没觉得她说话带东区土音。”
“是的,她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不带这种土音,只是当她同……同他说话的时候,就带这种土音了。”
“你是说同哈里吗?啊,我对这个小哈里开始感兴趣了。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看见他,这不是很好玩吗?”
“不要!”我尖叫道,“不要说这样的话!那是我的噩梦,我成天都在做的噩梦!噢,吉姆,我再也受不了啦!”
他看上去十分吃惊,“哈里的事,真把你弄垮了吗?”
“可不是吗!我每天听到的都是哈里这个哈里那个的。你上班在外面没听见这些,但我听到了,我……我怕这些话。吉姆,它们实在太古怪了。”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你应该让你的脑子休息一下。”
“什么?”
“你别想得太多了。明天带克里斯蒂去看看韦伯老医生,让他和她谈谈吧!”
“你是说她病了吗?精神上有病?”
“我没这意思。但是,我们碰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最好还是听听专家的意见。”
第二天,我带克里斯蒂去看韦伯医生。
我先让她留在候诊室里,自己和医生简短地谈了有关哈里的事。
韦伯医生听了以后,同情地点头说:“这是一个不寻常的病例,夫人。我碰到几个孩子都有想象中的伙伴,这些伙伴对她们越来越真实,最后,做爸爸妈妈的紧张起来了。我想,她是个孤独的小女孩,对吗?”
“她一个小朋友都不认识。你知道,我们是新搬来的,邻居都不熟。但是等到她上了学,情况会好转的。”
“我想也是的。你知道,每个孩子都需要同龄的伙伴,如果没有的话,他就会想象出一个来。孤独的老人也会自言自语。我认为你什么也用不着担心。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于是,我到候诊室,带克里斯蒂见韦伯医生,她正坐在窗口。她说:“哈里在等我。”
“哈里在哪里?”我说。
“在那里,在那玫瑰丛旁边。”
医生的花园里,也有一丛白玫瑰树。
“那里没有人啊!”我说。
克里斯蒂用责怪似的眼光瞥了我一眼。
“韦伯医生现在要见你,小宝贝。”我颤抖地说,“你记得他吗?上次你出水痘的时候,他给你吃过糖。”
“记得。”她说,于是很乐意地走进医生的诊室。我在外面焦急地等着。
隔着墙,我模糊地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听到医生咯咯地笑,克里斯蒂也高声地哈哈大笑。她和医生谈得很投机,然而,和我谈话就不是这样了。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医生说:“她一点事也没有。她不过是一只富于想象力的小猴子。夫人,让她去谈哈里吧,你要让她信任你。我听出来了,你对她的这个哥哥不太喜欢,因此她不大和你谈他。他会做木头玩具吗,克里斯蒂?”
“是的,哈里会做木头玩具。”
“他会读书会写字,对吗?”
“对!他还会游泳、爬树、画画。哈里什么都会做。他是一个好哥哥。”克里斯蒂的脸蛋通红,充满了对她哥哥的崇拜之情。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头,说:“听起来哈里是她的好哥哥。他甚至和你一样有红头发,克里斯蒂,对吗?”
“哈里也是红头发,”克里斯蒂骄傲地说,“比我的还要红。他几乎和爸爸一样高,只是瘦一点。他和妈妈一样高,他十四岁了,他说在这个岁数他算是高的。在这个岁数他算是高的是什么意思,妈妈?”
“回家路上妈妈会告诉你的。”韦伯医生说,“好,再见,夫人。不要担心,就让她去想象吧!再见,克里斯蒂,替我向哈里问好。”
“他在那里,”克里斯蒂指着医生的花园说,“他一直在等着我。”
韦伯医生哈哈笑起来,“他们真是难舍难分了,不是吗?”说完,他向我们挥手告别。
克里斯蒂跑在我前面,她侧着脸,旁边好像有个人似的。
这时,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瞬间,我看见人行道上,她的身边真有个人影。一个瘦长的人影,像是个男孩的影子。转眼间影子就不见了。
我赶紧追上去。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即使到了家,我也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虽然,这样让她离我身边很近,我却始终觉得她在>一点一点离我远了。
自从吉姆和我收养了克里斯蒂以后,我第一次认真地想:“她到底是谁?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的亲生父母是谁?这个可爱的小陌生人是谁?我的克里斯蒂是谁?”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克里斯蒂一天到晚都是哈里长哈里短的,说个不停。在入学的前一天,克里斯蒂说:“我不去上学了。”
“你明天必须去上学,克里斯蒂。你说过,你是想去的,你知道你是想去的。那里有许多小朋友呢。”
“哈里说他不能上学校去。”
“在学校里,你不需要哈里,他……”我竭力照医生说的,装出相信哈里存在的样子,“他太大了,在小男孩和小女孩当中,他会觉得无聊的,他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孩子啦。”
“哈里不去我也不去,我要和哈里在一起!”她伤心地哭起来。
“克里斯蒂,不要这样胡闹!不要这样!”我在她的手臂上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哭声马上停止了。
她望着我,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冰冷得非常可怕。她用成人一样的目光瞪着我,那目光让我哆嗦不止。
接着,她说:“你不爱我,但是哈里爱我,哈里要我,他说我可以和他一起走。”
“这些话我不要再听了!”我叫道。
过了一会儿,我弯下腰,伸出了双臂,“克里斯蒂,小宝贝,你过来。”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克里斯蒂。我是真心的,学校也欢迎你。上学去,让我高兴,好吗?”
“要是我上学校的话,哈里就会走掉的。”
“你会有别的朋友。”
“可是我要哈里。”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把我的肩头也弄湿了。我紧紧地抱着她。
“你累了,小宝贝。来,上床睡吧。”
她睡了,伤心的泪痕满脸都是。
天还大亮着,我走到窗口去拉窗帘。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忽然看见,靠近白玫瑰丛的地方,清楚地出现了那男孩的瘦长影子。
我像疯了一样,打开窗子大叫:“哈里!哈里!”
玫瑰丛中,闪过一点红色,像是一个男孩红色的卷发。接着,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我告诉吉姆这一切后,吉姆说:“真可怜,但是,上学总会闹点情绪的。她到了那bbr>..里就好了,到时候,你也不会再听到她提哈里了。”
“哈里不要她去上学。”
“听起来,你自己好像也相信有个哈里了!”
“有时候我相信。”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相信邪魔鬼怪了不成?”他逗我说。但他的眼里开始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大概以为我要发疯了,但这不能怪他。
“我倒并不认为哈里是邪恶的,”我说,“他只不过是个男孩子,一个除了克里斯蒂以外对谁都不存在的男孩子。然而,有时候我问,克里斯蒂到底是谁?”
“别说这样的话!”吉姆厉声说,“我们收养克里斯蒂的时候,她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了。别追查,别怀疑,别担心她的过去。克里斯蒂完完全全是我们的孩子,就如同我们的亲生骨肉一样。”
“对,吉姆,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为这件事,他发那么大的火,因此,我没有告诉他,第二天克里斯蒂上了学以后我打算做什么。
第二天早晨,克里斯蒂一声不响,绷着脸。吉姆跟她开玩笑想逗她高兴,但她只是看着窗外说:“哈里走了。”
“现在你不需要哈里了,你要上学去。”吉姆说。
这时,克里斯蒂又用她那种大人般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就像有时看我那样。
我送她上学的时候,她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差不多都要哭出来了。
虽然,我为她开始上学而感到高兴,但和她分开我又有一种失落感。在学校门口,我和她吻别时,说:“在学校里,你要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吃中饭,克里斯蒂。下课以后,三点钟我会来接你。”
“好的,妈妈。”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教师走来,她把新来的小朋友集了合,然后就带他们走了。她经过我身边时,对我微笑着说:“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走时,心情比较轻松了。因为,我知道克里斯蒂很安全,我不用为她担心。
现在,我开始我的藏书网秘密使命了。
我坐汽车到城里去,走进那座我已经五年多没来过的大楼,它叫人有些望而生畏。
当时,吉姆和我一起来到这里。大楼的第四层,是儿童收养所。我艰难地上了楼,敲响那扇熟悉的门,一位我不认识的女秘书开门让我进去。
“请问,我可以见克利弗小姐吗?我是吉姆太太。”
“你们有约吗?”
“没有,但事情非常重要。”
“哦,”那位小姐说了一声,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克利弗小姐说可以见你,夫人。”
她领着我,去了克利弗小姐的办公室。
“吉姆太太,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克里斯蒂好吗?”
“她很好。克利弗小姐,我想,我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我知道,你们通常不会把一个孩子的出身泄露给收养人,可是,我必须知道克里斯蒂是谁。”
“很抱歉,夫人,按照我们的规矩……”
我打断了她,立即把哈里的事告诉了她。
我一讲完,她就说:“这件事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夫人,我破例一次,把克里斯蒂的来历告诉你。她生在伦敦东区的一个贫民区,一家四口,父亲、母亲、一个儿子和克里斯蒂。”
“一个儿子?”
“是的。事情发生时这个儿子十四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她对我讲起了那件五年前发生的事。
克里斯蒂的父母其实并不想要她。先前,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已经很困难了,这时又添上一个婴儿,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母亲是个神经过敏、不快乐、过于肥胖的女人。她生下克里斯蒂以后,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然而,哥哥却从一开始就很疼爱这个小女孩,常为了照顾她而旷课。
那个父亲原来有份固定工作,钱虽然不多,但还能维持一家的生活。
后来,他病了几个星期,连工作也失去了。他躺在肮脏的小房间里,又病又着急,整天还要听妻子唠叨,加上婴儿的哭声和儿子哄拍婴儿的声音,使他百般厌烦。曾经,他在一家精神病院待过,所以这一切使他无法忍受。
一天凌晨,大约两三点钟,住在楼下的一个女人看见楼上有一样东西经过她的窗口掉下来,接着听到地上很响的一声。她走出去一看,是这家人的儿子躺在地上,克里斯蒂在他怀里。那男孩的脖子折断,当场就死了。克里斯蒂脸色发青,只有微弱的呼吸。
那个女人报了警,并请来医生。他们撞开那家人的门,闻到一阵浓烈的煤气味。
夫妻俩都死在了床上,丈夫的遗书写道:我活不下去了,只好把他们都杀死。这是唯一的出路。
警察们推测,他们的儿子后来一定是醒过来了。于是,他打开了窗子,紧紧抱着他心爱的小妹妹跳下了楼。
克里斯蒂被送进了医院,接着,送到那99lib?个收养所……再后来,小克里斯蒂遇见了我们夫妇俩。
我听她讲完,便问:“这么说,她的哥哥是为了救她死的?”
“是的,他是个非常勇敢的年轻人。”
“她哥哥叫什么名字?”
她查了一大堆的档案,然后说:“这家人姓琼斯,十四岁的哥哥叫哈罗德。”
“他有红头发吗?”我低声地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夫人。”
“他就是哈里,那男孩叫哈里。是这个意思吗?我不明白!”
“我想,也许克里斯蒂的潜意识里一直记着哈里。虽然,我们认为孩子不会记住多少东西,可他们的小脑袋里会有一些过去的印象。”
“他们原来住的房子在哪里?”
她不太愿意透露这方面的资料,但经我一再恳求,终于把地址给了我。
我经过一番周折,找到了她告诉我的地方。这房子看来已经没有人住了,肮脏而破旧。但是有一样东西使我看了又看,那里有一个很小的花园,乱草丛里长着一丛白玫瑰树。玫瑰花正开着,香气扑鼻。
我站在白玫瑰丛旁边,仰视顶楼的窗子。
突然,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一位老太太,她从窗口朝外探望着。
“我以为这房子是空的呢!”我说。
“应该是空的了,已经宣布不准住人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别的住客都搬走了,搬得也够快的。他们说这地方有鬼。鬼?倒也真的有。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生和死,两者本来就很接近。”
她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我,说:“我看见他经过我的窗口掉下来,他就落在那里,在玫瑰花丛中。他当场就死了,可是,他仍旧回来了,我见到过他。他找不到她是不会离开的。”
“谁?你说的他是谁?”
“哈里,他是个好孩子。红头发,很瘦。他太爱克里斯蒂了。以前,他常带着她在玫瑰花旁边坐几个钟头,后来他就死在了那里。走开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这是个死人不像死人,活人不像活人的地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使我感到害怕。我说:“我这就走,再见!”
这时候,我听到时钟敲了三下,它使我浑身都凉了。
三点钟我应该在学校门口等克里斯蒂了。
然而,我现在在哪里?离学校有多远?我应该坐哪一路公共汽车呢?
我好不容易来到了学校。跑过空荡荡的操场,在一个教室里,那位穿白连衣裙的年轻教师正在收拾她的书本。
“你好!我是来接克里斯蒂的,我是她母亲,很抱歉我来晚了。她人呢?”我着急地说。
“克里斯蒂?”那老师皱起眉头,想了想,接着愉快地说,“哦,你不用急,我记起来了,红头发的小姑娘。不错,夫人,她哥哥来接她走了。他们两人的样子多么像啊!对了,你丈夫也是红头发吗?”
“她哥哥?说什么了吗?”我无力地问道。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我想他们应该都到家了。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谢谢!我得回家了。”
穿过热得像火烧得一样的街道,我一路跑着回了家。
“克里斯蒂!克里斯蒂!你在哪里?克里斯蒂!克里斯蒂!”我不停地尖叫着,“哈里!不要把她带走!回来!哈里!哈里!你们在哪儿?”
我发疯似的冲到外面花园。玫瑰花白晃晃的,刹那间,我觉得克里斯蒂离我很近,虽然我看不见她。接着,白玫瑰在我眼前变成了红色,血红色。我感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由于中了暑,我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个星期,后来又转为脑炎。
在这段日子里,吉姆和警察到处寻找克里斯蒂,但是没有任何结果。一连好几个月,报上登满了这个红发小姑娘离奇失踪的报道,女教师不停地向人描述,去接她的那位哥哥长什么样子。
后来,这个轰动一时的事件渐渐平息下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警察局的档案中多了一份神秘的悬案。
只有两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是住在那座房子里的老太太,一个就是我自己。
夜宿蜡像馆
〔英〕芭芭拉·贝奥
蜡像馆馆长希尔顿先生穿着笔直的西服,头发梳得油亮,坐在椅子上在看一张简历表。
对面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服很破旧,皮鞋皱巴巴的没有打油,不过整体穿得还算干净。小伙子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希尔顿先生的脸。
“嗯,我想你很合适。年轻人吃点苦是件好事。”希尔顿是个好心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简历表放在桌上,“今晚你就来上班吧,怎么样?”
“谢谢您。”年轻人高兴地笑了笑。他叫杰森,是个不幸的孩子,七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不得不四处找工作来养活自己。
希尔顿递给杰森一杯咖啡,略微严肃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份工作如果胆子小的话,可能会被吓出精神病的,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做。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先生,您大可以放心。我胆子大得很,经常一个人在偏僻的农场干活,那地方别人都说闹鬼,可我在那儿干了四个多月,没有一天迟到或是请假。”杰森很有自信地答道,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无论如何不想错失良机。
希尔顿点点头,“那我简单跟你讲讲你的工作内容吧,其实很简单。”
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宣传图册,找到了中间的几页,上面印着放置蜡像房间的图片及各种名人的蜡像雕塑。
“晚上你负责巡逻,我们担心会有人藏在里面破坏这些蜡像,或是什么暴力分子搞点危险性的举动。其实没那么严重,里面根本没有人,累了你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
杰森好奇地看着宣传册上的图片,他从未去过蜡像馆,图片上的蜡像惟妙惟肖就像是活人似的,听人说亲眼目睹会更让人大吃一惊。
“先生,我记住了。我一定没有问题的,您就放心吧。”
“那些图片拍得还不错吧。你负责的地方是‘恶人会馆’和附近一些区域,不大也不小。”
“是的,我记住了。”杰森又看了眼图片,藏书网有一张是拍摄走廊的,灯光很暗,温度过高会对蜡像有所影响。
希尔顿微笑着站起身来,“好了,我先吩咐下去,不必用布把地下室的蜡像盖上,让值夜班的人知道你今晚上班,耐心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孩子。等参观者都走光了我再带你下去看看。”
希尔顿说完走出了办公室,临走前,他回头嘱咐道:“对了,有一条规定要遵守,不可以抽烟,今天下午‘恶人会馆’发生过火灾警报。那是个假警报,幸亏当时那里人少,不然要出大乱子了。不知是哪个混蛋搞的恶作剧。”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蜡像馆的游客基本上走得一干二净。
杰森跟着经理穿过七八个房间,工作人员正在里面忙着用布罩上英国历代的国王和女王蜡像,还有一些前代和当代的将军和政治家,反正都是些因好名声或臭名 662d." >昭著而不朽的人物。
希尔顿先生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大体是说明杰森的来意,让杰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请教他。
之后他们穿过一个打开的栏杆,走下灯光暗淡的楼梯,一看就给人一种恐怖感。
杰森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里的空气十分冰冷。
“忘了告诉你,”希尔顿略带质疑地说道,“你工作的地方是地下室,下面不大,只有你一个人,孩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杰森绷直身子,挺了挺胸膛,用坚定的语气答道:“先生您太小瞧我了,给我一只手电筒的话,我就不会感到任何可怕,和靠近森林的山野农场比这差得太多了。”
“呵呵,反正我晚上是不敢待在这里,小伙子,这点你可比我强多了。”希尔顿带着他四处看了看,走廊里摆放着各种酷刑用的刑具,都是源自中世纪宗教法庭的遗物,走廊的尽头是个房间,就是上面提到的“恶人会馆”。
整个房间形状不规则,有个拱顶,玻璃电灯泡的光如照片上一样很暗。不管是色调还是装修都被刻意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氛围。
里面陈列的蜡像都是历史上出名的恶人,杰森或多或少从书籍和电视上见到过,他们被制作得十分逼真,那丑陋的表情就如同活人一样,或愤怒或冷笑。
希尔顿大体挑了几个指给他看,还说起了他们的恶事。森尼新奇地看着四周的时候,被一尊蜡像吸引了。
“先生,请问这个是谁?”可能是房间异常安静的关系,他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很多。总觉得大声说话会怪怪的。
“噢,这个吗?他可是个狡猾的家伙。”经理也小声地回答,“你过来好好看看,这可是当今社会的大明星。在这一帮人当中,他是唯一没有受到酷刑的。”
希尔顿所说的蜡像,是个矮个子男人,相貌丑陋,穿了一件宽大的斗篷,从相貌上看有那么一份邪恶感。
希尔顿带着憎恨的语气说道:“他就是法萨尔医生,是个变态杀人狂。杀人手法极其残忍,他的爱好你一定想不到,他收集人的喉咙。”
杰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好像听说过,但是不太清楚。”
“他是个逃犯,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一而再地逃过警察的追捕,失踪后还发生过几起同样性质的案件,但人们几乎一致断定他已经死了。可能是其他的杀人狂效仿他的手法,把他当作偶像一样模仿吧。”
杰森忍不住又看了看蜡像,那双眼睛锐利有神,把他吓了一跳。
“它让我感到不寒而栗,那双眼睛真吓人。”
希尔顿带着骄傲的语气笑道:“它可是杰作,亮点就在那双眼睛上呢。那双眼睛多么专注,你要知道他是个出色的医生,杀人前都会催眠对方,不然他那个小个子能做什么屁大的事。”
杰森凭着感觉说道:“先生,您有没有看到他们在动?”
“到深夜你的幻觉会更多。任何人到这里都会有这种感觉的。好了我该走了,累了就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到楼上找那个值勤人员,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杰森目送着蜡像馆老板上了楼梯,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里立即安静下来,杰森迈着小步子四处转了转。上面的楼梯传来脚步声,这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嗨,小兄弟,还真想不到你敢来这里。”是那个大个子执勤人员走了下来,给他拿了一把靠背的椅子。
“谢谢你,先生。我并没觉得这儿有什么恐怖,只是比其他地方更闷更冷一点。”
大个子男人豪爽地笑了笑,“这倒也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叫我。”说完,他上了楼梯。
希尔顿馆长让他主要负责的是那间“恶人会馆”,他把靠背椅子搬到了里面,坐下来再次用好奇地眼光扫着周围。
暗淡灯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排排蜡像上,因此这样死寂和毫无动静显得很不真实,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它们太像活人了。
他闭上了眼睛想睡一会儿,这么安静一有什么动静耳朵就能听到。和他所想的工作完全不一样,他还是喜欢忙起来的那种,不像现在无所事事,但愿一觉就能睡到天明,他如此想着便闭紧了眼。
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他,这让他马上想到了那个邪恶医生法萨尔的蜡像。
他猛地睁开眼睛,斜对面的法萨尔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异常,他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蠢货,不用卖力气,只管安心睡觉就行了,你担心个什么啊。杰森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次闭上眼睛。
可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存在着,仿佛能看到法萨尔医生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打算放弃了,眼睛睁开的时候看到,众多的以僵硬姿势站着的蜡像当中,那可怕的小个子医生明显地突出,因为一道光正好照着他。杰森在这个蜡像前面感到畏惧,看了一眼马上把脸转开了。
他感到有点不安,蜡像看久了总感觉到他们的位置和姿势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想到希尔顿馆长的话,谁都会产生幻觉,他只能这样解释它。
他的确觉得法萨尔医生在动,向右转了有两度,可能是因为他把椅子也跳转了角度的缘故。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你是个勇敢的男人,不过是陪蜡像在这儿过一夜,想想你拿到这个月的薪水准备买点什么吧,你最爱吃的比萨,要不就是约女孩珍妮吃顿饭,她同意的话可以为她准备一枝花,这个主意好极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大梦构想了多久,当他把意识再次聚集在房间里时,他随意地一瞥,发现小个子医生的姿势又变了,旁边的几尊蜡像也有些改变。
“看来我没眼花。”杰森感觉很不舒服,正在想要不要到楼上去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个大个子男人,不过能猜得到,他听了一定会嘲笑自己的,这要是让希尔顿馆长听到了,明天可能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他本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下了,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地对着蜡像说话:“你们谁要是敢再动一下,我就把它砸得稀巴烂,不要以为我看不到。”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不过他还是屏住了呼吸,想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眼花。假装转过头,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响动。
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有人在呼吸,不过可能是自己的,就.t>像是心跳一样,只有自己听得最清楚。
杰森很快地把头转过去,拼命用搜索的目光向四下里看,他的目光碰到的只是漠然的蜡脸。
但他总是觉得,他转身的片刻总是错过什么没有看到。它们就像教室里的淘气孩子,在老师背后悄悄说话,动来动去在咯咯窃笑,但等到老师一回过头去,他们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行,这太古怪了,我得上楼去告诉他。杰森打定了主意,迈步正要走进却忽然僵住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极为严重的问题。
“我当时明明屏住了呼吸,那听到的会是……?”他噌地转过了身。
面对的正是法萨尔医生那双阴冷的眼睛,那目光仿佛挑逗着、引诱着他。
“你动了,我看见你动了,你不用装下去了!”杰森冲着法萨尔大声叫道。
他的胳膊慢慢地抬起,脸上的表情也顿时丰富起来,配上那张阴森的笑容,那双眼睛更加神采奕奕。
“年轻人,晚上好。”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快。
还没等杰森做出反应,他继续说道:“听到那个馆长老头子说我的坏话,我可一点都不开心呢。不过,听说你要来,终于有人陪我做伴了,我在想到底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杰森完全呆住了,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住了。
法萨尔医生活动了下手脚和头,“你看到的并不是幻觉,我就是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善良’医生——法萨尔。”
杰森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你是有点紧张,哦,十分抱歉,我还是给你讲解一下我怎么会在这儿吧。”法萨尔的语气就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讲话,“警察一直都在追捕我,我便逃到了英国来,今天傍晚我来到这房子附近,遇到了一个警察,他看我有点眼熟。嘿嘿,想不到异国他乡我还是这么受人欢迎。于是我钻进人群跟到这里来了,花了一点钱就来到了这个我们现在见面的房间,听说你要来,我当然要跟你做个游戏啦。”
看杰森还没有说话,全身恐惧地打着战,他更得意了,指着自己的衣服,“我拉响警报,制造了一场假的火灾,这里的人就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穿上我那个蜡像的衣服,还挺合身的。
“不过啊,站这么一晚上实在是够累的。腿脚都麻了,谁料又让你看到了,你要是出去大喊大叫可就不好了。”
法萨尔医生显得很得意,说个不停,“我可没有什么崇拜者,那几件事也都是我做的,不过那个老头说得没错,我的爱好很特殊,就是收集人的喉咙。
“所以今夜相聚,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近些年我一直都没做过,可能有点手生,不过肯定还是一流的。”
他把手插进大衣的口袋,拿出一样东西,用湿润的食指试试它,然后在左手手掌上把它轻轻地擦来擦去。
“不会有任何疼痛的,就在你上楼去搬那椅子的时候,我在你喝水的杯子里放了点药,我想你现在全身都麻麻的吧,这样疼痛会减轻不少呢。”
法萨尔医生拿着锋利的刀片渐渐向杰森靠近,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把下巴抬高一点,你看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不疼的,很快就会过去了……”
众多站立的蜡像一动不动,杰森一动不动背靠着扶手椅坐着,头向后仰,使下巴突起出来,喉咙看上去毫无伤痕,不过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法萨尔医生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着。他有了个主意,干脆留在这儿,不知道下一个幸运儿会是谁呢?
末班车惊魂记
〔法〕萨廖尔·豪坎·爱德玛
麦克是小镇上的电车司机,负责晚上六点至午夜十二点的班次。所以他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在凌晨。
通常情况下,每次回到家中,麦克都会走进厨房里,一个人烹制一顿丰盛的夜宵,认认真真地吃完之后,才上床睡觉。但是今天,麦克到家之后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呆。
妻子凯莉觉得丈夫有些异常,便起来查看。当她看到麦克脸色煞白,目光呆滞的时候,心就猛地向下坠去。
麦克的这种状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凯莉的记忆中,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撞到了人,便是撞坏了车。
有一次麦克开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男孩从另一侧闯过来,还好麦克及时刹车,不然后果难以想象。那次麦克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同现在一模一样。
“怎么了?撞到人了吗?”凯莉穿着睡衣走到麦克身边。
麦克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凯莉一看没撞到人,便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是把车撞坏了?”
麦克依然摇了摇头。
凯莉算是彻底放心了,给丈夫倒了一杯水。
“镇东的斯图尔,是不是已经死了?”麦克接过水杯却没喝,结结巴巴地问道。
“斯图尔?”凯莉愣了一下,拉开椅子坐在麦克的面前,“对啊,上周去河边钓鱼的时候,失足落水,现在还没找到尸体。”
“可是,”麦克听完妻子的话,脸色更白了,全无血色一般,“我刚刚还看到他站在路边要上我的车。”
“你说什么?”凯莉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你看到了斯图尔的鬼魂?”
麦克开的电车起点在另一个镇子,是属于两个镇间的区间车。全线运行时间一个小时左右。一般情况下,最后一班车的时候,人已经很少了。即便是下夜班的工人也已经回到家里。即便是有一些人也会很快下车,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人坐到终点。
每天的最后一班车都是麦克最疲惫的时候,加上肚子又饿,他就非常迫切地想要马上开到终点。当电车运行了一半的时候,车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于是,麦克便把车速提升到了最高。
前面的几处车站通常而言是不会有乘客的,所以麦克打算一直开过去。这样还能节省几分钟时间。但就在他已经驶过一处车站的时候,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正在向他挥手。
不过,车出了车站之后是不能随便停车的。于是,麦克只能一直向前开。但是脑海中却一直想着片刻前那个男人的身影。
那人他很熟悉,叫作斯图尔,就住在镇东。因为总乘坐他的这班车,两个人聊得不错,而且又是一个镇子上的居民。想到这儿的时候,麦克开始有些愧疚,这么好的朋友竟然没有让人家上车。他一定会对自己很不满意。麦克甚至已经开始想着下次见到的时候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来道歉。
就在这个时候,麦克猛地反应过来。斯图尔不是在上周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难道,刚刚看到的是他的鬼魂。麦克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额头的汗水猛地就流了下来。
“你到底看清楚没有啊?真的是斯图尔吗?上帝,你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为什么回来找你呢?”凯莉抓着头发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可能,”麦克平静了下来,皱着眉头分析道,“他只是想搭车。”
“你没停车,他怎么上车。他一定会怨你不给他停车。”凯莉一脸担忧,“虽然斯图尔活着的时候那么平易近人,但谁知死了之后会不会斤斤计较呢?这样吧,我明天去他家探望。看看斯图尔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帮他完成,就不会来找你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麦克无奈地说。
第二天一早,凯莉吃完早饭之后就去镇东的斯图尔家探望。谁知道刚刚走到斯图尔家的门口,就听见斯图尔的妻子哭泣的声音。
“斯图尔昨天回来了。我梦见他浑身都湿淋淋的,坐在卧室里。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我问他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他却突然转身走了。”
凯莉原本还抱着麦克昨夜是产生幻觉的想法。但听到斯图尔的妻子这样说,加上昨夜丈夫的遭遇,她开始确定下来,麦克昨夜遇到的必定是斯图尔的鬼魂。
凯莉回到家中的时候和麦克说了她在斯图尔家听到的事情,并告诉他下次遇到斯图尔的鬼魂的时候,一定要停车,让他搭车回家。说完之后,又找出一条十字架项链来戴在麦克的脖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条十字架项链的原因,麦克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斯图尔的鬼魂。不过,麦克没有见到鬼魂,却并不代表斯图尔的鬼魂没出现。
里德是镇子里的小混混,经常在酒吧泡到后半夜才回家。这一天夜里,他刚刚从酒吧出来,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里德是什么人啊,职业混子,不用猜都知道有人想要打劫他。
这种事儿他没少干,不过此前都是他打劫别人,没想到这次却掉过来了。里德很生气,如果对方人多也就罢了,但他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于是,他决定要好好地教训这个家伙一顿。
里德怀里有一把锋利的匕首,走过一个街口的时候,他悄悄地隐藏在一个垃圾箱后面,掏出刀子,准备在那家伙走到身边的时候冲上去。
身后跟踪他的人越来越近了,不过里德并没有听见脚步声,反而是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音。
里德虽然有些奇怪,但依然跳了出来。他估计会看到对方一脸惊愕的表情,不过他却没料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白惨惨的脸,还有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里德吓得大叫了一声,扔下刀子,夺路而逃。他认识那张脸的主人,是斯图尔,他怕极了,因为斯图尔已经死了,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欺负过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第二天,里德就有些神志不清了,不断地说着胡话,看到人就跪在地上请求对方原谅,还不断地喊着斯图尔的名字。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斯图尔的鬼魂去找过他了。
于是,小镇上开始出现斯图尔的鬼魂回来复仇的传言,很多曾经欺负过斯图尔,或者和他有过矛盾的人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麦克。因为,麦克从来就不曾做过对不起斯图尔的事情,相反他和斯图尔私交不错,假期的时候也曾经一起去河边钓过鱼。
但是,为什么斯图尔的鬼魂要找上自己呢?麦克对此疑惑不解。
不过好在自从第一次遇到斯图尔的鬼魂之后,就再也不曾遇到。没想到就在麦克心存侥幸的时候,斯图尔的鬼魂又出现了。
依然是麦克开的最后一班车,依然是那个车站。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麦克学乖了。即便是车站的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也要停下来等一会儿。万一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搭车呢。
正是基于这样的观点,麦克便缓缓地把车开进车站,然后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上车。他刚要关车门,就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闪了进来。
“下次快一点啊,这样多危险。藏书网”麦克有些不满地说,但当他看到对方的脸时,立刻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心底冲上来。
那人穿着野外露营时穿的冲锋服,浑身湿淋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一张圆脸仿佛在水中泡了很久,白得瘆人。
“斯——斯图尔,你来啦!”麦克结结巴巴地说。
斯图尔却并不答话,只是坐在靠近门的椅子上。水正从他的身上滴下来,掉在车厢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低着头。麦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把车开到终点,回头一看,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斯图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出现一样。能够证明他曾经出现过的只有椅子上的那一摊水迹。
麦克踉踉跄跄地回到家,脑海中一直都是斯图尔那张被水泡得发白的面孔。
“你是不是忘记戴十字架了?”
麦克一进门,凯莉就拿着那条十字架项链对他说。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洗澡的时候,确实把项链摘下来,放在浴室的架子上。
“怪不得又看到斯图尔的鬼魂。”他连忙把十字架护身符接过来,戴在脖子上。
“你又看到斯图尔了?”凯莉吃了一惊。
“是啊!”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凯莉担忧地问。
“没有事情发生,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然后等车子到了终点,他就消失了。我现在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想要搭车。”
“麦克,这样下去不行,要不你先请几天假吧!”
“没事儿,可能是因为我今天没戴这个的原因,所以他来找我。”麦克指着自己胸口的十字架护身符。
麦克以为自己戴了护身符,斯图尔就不会找他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晚上他又遇见了斯图尔的鬼魂。还是和上次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浑身滴着水。
虽然,斯图尔一直没有对麦克做什么事情,但每一天晚上都能看到一个鬼魂在自己的车上。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麦克已经被这件事情折磨得快疯了,他想了很多方法想要和斯图尔的灵魂沟通,但是都以失败而告终。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麦克终于无法忍受了,于是他去求助一个有名的神父。
那名神父在另外一个很远的城市,明白了麦克的来意之后。他问麦克:“你曾经和斯图尔有过什么过节吗?”
“没有,我和斯图尔是很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呢?很可能你的朋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离开,而且之前他一直乘坐你的这班车,所以他的灵魂同样也习惯乘坐你的车。”
“可是他毕竟是鬼魂,我总是担心他会做出一些伤害我的事情。”
“放心吧,鬼魂也并非都是想要害人的。”
从教堂出来之后,麦克突然想开了。既然斯图尔的鬼魂没有想要害自己的意思,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想通了这些的麦克,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但是凯莉依然对此忧心忡忡。
不过,麦克总算是走出了这个困扰。虽然每天都能遇到斯图尔的鬼魂,但他却不再惊慌失措了。不过,麦克虽然一直在想着将斯图尔的存在忽略,但却没想到斯图尔的灵魂竟然会做出那样奇怪的事情。
这一天依然是午夜时分,麦克的最后一班车。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霍华德,也是小镇上的居民,刚刚从外地回来,正好赶上麦克的最后一班车。
麦克一边聊着天一边开车,很快便到了斯图尔经常上车的那个车站。
车门打开了,斯图尔依然像以往一样默默地走进来,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霍华德自然也认识斯图尔,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亲眼看到了对方的鬼魂。他被吓得够呛,浑身颤抖着坐在斯图尔的对面,如果不是麦克安慰他,他恐怕早就尖叫起来。
“不要怕,等车到了终点他就会自己消失的。这种情况都已经快持续半个月了。”麦克说。
“可是,可是,你怎么没告诉我啊?”霍华德目不转睛地看着斯图尔说,声音有些颤抖,“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坐这趟车。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可能最近一段时间不在镇子上不知道,就是镇东那条河,水流那么急,如果掉下去很难爬上来的。斯图尔水性也不好,听说是失足落水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却没想到斯图尔的鬼魂竟然突然站起,猛地扼住霍华德的喉咙。
“啊,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推下去——”霍华德突然惊叫起来,但是随后就被斯图尔那双有力的手将他的声音掐死在喉咙里。
“我等了你好久。”斯图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一开口说话,嘴里的水便哗啦啦地流出来,淋在霍华德身上。
“哦,我的上帝。”麦克从后视镜中看到车里的场景,立刻惊慌地大叫起来。慌忙地按下了制动按钮。电车猛地停住,但巨大的惯性却将坐在座位上的霍华德抛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前面的栏杆上。因祸得福的是他也同时挣脱了斯图尔的双手。
麦克自然也被巨大的惯性摔得头晕眼花,但好在他有准备,所以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斯图尔已经消失了。霍华德却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麦克终于知道为什么斯图尔要一直乘坐这趟车,因为他要报仇,他清楚地听到了霍华德和斯图尔之间的对话。
霍华德自然没有死,在麦克的指证下,他终于说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斯图尔去钓鱼那天正好在河边遇到霍华德。两个人因为一件事争吵起来,霍华德一时气急,就将斯图尔推进河里。当时那处河段水深且湍急,眨眼间,斯图尔就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霍华德一看自己闯了祸,就赶紧逃跑了。不过在外面躲避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警察并没有通缉他。于是,便心存侥幸地回来探听消息。没想到却在车上遇到了斯图尔的鬼魂。
事情到此,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不过,就在麦克以为斯图尔的鬼魂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斯图尔却活着回来了。
斯图尔原来并没有死,他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几十公里处,然后被人救起来。但却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在昏迷中,他做了很多梦。
不但梦到自己又回到家 91cc." >里,还每天都乘坐电车,还梦到自己和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小混混里德打了一架,最后梦到把自己推到河里的霍华德,就在他想要报仇的时候,医生突然用起搏器将他救醒。醒了之后,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就被警察送了回来。
对于斯图尔的离奇经历,每个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他们也向他讲述了这半个多月以来发生在小镇上的怪事。
当斯图尔听了人们的叙述之后,才知道在那段昏迷的过程中,自己的灵魂真的从身体里脱离出来,自行..回到家中,并找到凶手。同时他也了解到,麦克这位好友是多么的勇敢和正直。
食尸鬼
〔法〕艾姆·佐哲
卡宾尼是个吉卜赛流浪诗人,终年四海为家。
他喜欢去山谷或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旅行,远离城市的喧嚣拥抱大自然,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就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山上,他遇到了大雨,不得不躲在突起的岩壁下,当雨停的时候,天色已临近黄昏,回去的路途很远,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顺着山路往前走,在山头上竟然有一间小屋,一看就知道荒废了很久,土坯墙上长满了长长的茅草,裂缝随处可见。
他还是暗暗庆幸,至少今晚不会睡在外面了。门被推开时,昏暗..的屋里传来一声咳嗽,听上去更像是一声叹息。
卡宾尼还是被吓了一跳,侧面望去,有位牧师打扮的老人正盘腿坐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嗨,看样子您是位牧师吗?”卡宾尼率先打起了招呼。
老人动了动眼珠,露出一丝微笑,“是的,被大雨所阻,回不去了,我就住在山后面的乡村教堂里。”
卡宾尼也盘腿坐了下来,就坐在牧师对面,这样聊起天来也方便。
“小伙子,你来这里做什么?”牧师打量着来者,不过只是随意地一瞥。
“我吗?看风景。我是个诗人,呵呵,正在为写作寻找灵感呢。”
牧师点点头,不再吭声。
“对了,请问,牧师您有没有吃的,随便什么吃的都行。”
“尸体可以吗?”牧师的脸上似乎笑了下,不过根本无法察觉。
“哈哈,您可真逗,想不到牧师也这么有意思,我还以为全世界的牧师都很呆板呢。”卡宾尼正笑着,身体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房子别说,还挺冷。”
“你朝东面走,可能要走一段时间,在溪谷下有个村落的。”
卡宾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现在就去,我也帮您带份回来。”
牧师突然叫起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别回来!”
“怎么了?”牧师的举动让他吃了一惊。
“哦……你到了那儿天色已经很晚了,而且我也吃过了。”
“这样啊……”卡宾尼朝牧师摆了摆手,推开门出了屋,不忘回头说了句,“那我去了啊,谢谢您的指点。”
牧师仍旧一动不动,门大敞着,他抬头望着越来越浓的夜色入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按照牧师的指示,卡宾尼走了许久才找到他所说的村子,那里只不过住着十几户人家,算不上村落。
村里人很客气,卡宾尼被带到了村长家,一进门只见客厅里坐满了人,少说也有十三四个男人。
村长看起来四十多岁,他给卡宾尼端来了食物,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招待不周,我们有些家事要办,你就睡在隔壁那间吧。”
卡宾尼看到村长满脸忧伤,不好意思问下去,只说了些感谢的话。
可能是山路走太久,卡宾尼吃完东西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卡宾尼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侧耳听原来是有人在哭。
这时,一个年轻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
卡宾尼从对方脸上看得出事情的重要性,匆忙穿好衣服站了起来。
“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家父已于几个小时前去世了,在客厅坐着的都是邻里,今夜我是为家父守灵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卡宾尼附和道。
“待会儿全村的人都会离开到另一个村子去,我要告诉您的是,本村有一个习俗,一旦有人死去,全村的人都要离开,只留下死者的遗体。”
卡宾尼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送葬方式,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任何留有死者尸骸的家里,当晚都会发生怪事,我是来劝您和我一起到邻村去的。如果您并不担心的话,可以安心住在这里。虽然这只是一个传闻,但村里人都是深信不疑的。”
卡宾尼因为一天的劳累感到身体疲惫极了,既然是传闻又何必当真呢。
他这样想着,便回答道:“不用为我担心,我从小生活在吉卜赛族群里,即便真的有鬼,我也会些巫术驱邪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年轻的小伙子听了立刻笑了起来。
卡宾尼顿感疑惑,便问道“你为什么高兴呢?”
“哦,是这样的,死者的尸骸一到第二天便不见了,有您看守相信丢不了。”
“丢?”
“人们都说是让山中的野兽吃了。”小伙子撇了撇嘴,“但是我并不相信。”
“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卡宾尼觉得,这也算是对村里人招待他的一种回报吧。
之后,小伙子把这件事告诉了邻里邻居,他们纷纷前来致谢。
夜一点点深了,村里人聚在一起向卡宾尼告别。
村长面带歉意地说道:“留下你一个人,真是叫我们过意不去,但不得不向你告辞了。因为本村规定,时过夜半,家里不能留下一个家属,所以我们马上就得离开了。晚上发生什么,我们明天再向你请教。”
卡宾尼尽量表现得悠然自得、毫无惧色,“您真是太客气了,不用为我担心,我们就明天见喽。”
望着众人远去,不大的村庄瞬间安静下来,一声狗吠都没有。
今夜的月色很暗,星光似乎也隐没在了乌云里。
卡宾尼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汗毛都一根根地竖立起来。
“都说是传闻了,你那么在意干什么,笨蛋!”卡宾尼自己笑自己,缓缓进了停尸 623f." >房。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旁边还点着一盏供神佛的小明灯。卡宾尼找来一壶酒自饮起来,听说酒精能麻痹恐惧,他这时候算是相信了。
夜越深,四周的死寂似乎就加深一分。
突然——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声不响地靠近着,由于完全置身于阴影之中,完全看不出是何物。
但卡宾尼知道,至少不会是猛兽,应该是人!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卡宾尼四肢像被人压住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睁大眼睛望着。
那个模糊的影子伸出两只巨爪抱起尸体吃了起来,从尸首头开始,脖子、肩、骨头、手脚,它吃得很快,吃得咔咔作响,那应该是嚼碎骨头的声音。
转眼间,尸首被吃得精光,连寿衣也消失不见了。
卡宾尼感到血液都凝固起来,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响声。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惊人,它竟然转向摆放供品的桌台,狼吞虎咽地一扫而空。
恐惧让卡宾尼全身抖动着,他不小心碰到了脚边的酒瓶。
“砰”的一声,酒瓶打着滚,缓缓地滑到了黑影的脚边。
黑影转头看了他一眼,卡宾尼觉得他的下场会和那具尸体一样,便紧紧地闭起眼睛,那完全是出于恐惧。
四周一下子又归于寂静,卡宾尼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
它不见了,整个屋子充满了死者的腐臭,让人闻到就想吐。那夜让他觉得就像是在度过一个漫长的寒冬。
天终于亮了。
村里人返回村庄时,卡宾尼正坐在屋子前,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村长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卡宾尼只是点了点头,笑得很是勉强。
“你看到了什么?”
卡宾尼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意思在说: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尸体和供品全都不见了,可村bbr>?99lib?里人表现得极为正常,丝毫不感到吃惊。
“果然还是这样。”村长如此说道。
“到底你们有什么没告诉我?”卡宾尼大步从屋外走进来,听到村长这么说,猜出有什么自己肯定不知情。
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先别生气,相信你大概了解尸首和供品为何不见了吧?就说给我们听听吧。”
卡宾尼把昨晚的情形仔细地描述了一遍,在场人并没有谁感到吃惊,不过眼睛里都带着几分不安。
村长这时说话了,“我们一直都相信,有死去的灵魂没有得到超度,你所见到的应该是——食尸鬼!”
“食尸鬼?”
“对,专吃尸骸的恶鬼。”
卡宾尼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来,忽又想到什么,问道:“山后面不是有座乡村教堂吗?你们怎么不找牧师来,让他来驱散恶鬼啊。”
村长听后反问道:“什么牧师?”
“我昨天在山头的小屋子碰见的,就是他指点我到这里来的。”
听者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对看着,没有人说话,那表情看起来古怪极了。
卡宾尼看出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你们这是怎么了?”
村长沉声说道:“山后面根本没什么乡村教堂,而且山头也没有小屋,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方圆百里的地方根本没有牧师的……”
“怎么可能,昨天明明……”
村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年轻人,我想你一定是眼花了。”
卡宾尼还想继续争论下去,村里的人却渐渐散去了。
他们被那吃尸体的恶鬼搞得惶惶不安,却没人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有的人告诉他,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还是少管闲事得好,卡宾尼听得出,这只是安慰他才这么说的,料想是没有人相信他的所见所闻。
备好了干粮,卡宾尼告别众人,本来是朝山下走的,他却突然改变了注意,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便朝向山头进发。
可能是这座山面积太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物,卡宾尼凭着感觉来到了昨晚小屋的位置,而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堆积起来的巨石。
“难道我走错地方了?”卡宾尼看到巨石上布满裂缝,是被风化太久的缘故,这让他想起屋子随处可见的缺口。
围着巨石走了一圈,不管是长度还是高度,都和那间小屋相差无几,这未免太巧了吧?
卡宾尼喃喃自语道:“应该就是这里啊,没错的。”他是沿着避雨的岩壁一路向上,和昨天走的路线几乎一样。
他不免自己也怀疑起自己来,难道真的是眼花了?这怎么可能!此处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辨不清虚幻和真实。
这让他不由想到了后山的教堂,只要到了那儿,一切就都见分晓了。
听村里人讲,后山几乎都是荒地,时常出没野兽,而且路很不好走。但出乎意料的是,卡宾尼沿着一条清晰的山道,走了不到半小时,在一片森林之中,发现果然耸立着一座教堂。
这座教堂并不大,看起来相当陈旧,教堂四周开满了白色的花朵,相信是有人特意种下的。
卡宾尼有些兴奋,大步跨进去,一眼便看见昨晚的那个牧师。
“我就说嘛,山后面有座教堂的,他们还不相信……”卡宾尼一见面就诉苦地说道。
牧师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一个劲地说:“惭愧!太惭愧了!真是惭愧啊!”
无论怎么看,对方的脸上都是痛苦万分的样子,卡宾尼不解地问道:“牧师,您这是怎么啦?羞愧什么啊?”
“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后悔万分啊!”
真是越听越糊涂,卡宾尼只好问个明白,“那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呢?”
牧师一脸悔恨,极力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可不要害怕呀。”
“放心吧,没有比我昨天看到的更可怕的啦,说吧。”
“就是关于昨天你看到的……”
卡宾尼身子不由抖了下,“难道您……您也看到了?”
“想必你听村里人说过吧,啃噬尸体的怪物,他们所说的食尸鬼,就是——我!”
卡宾尼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句话从一个牧师嘴里说出来,更加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也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并没有恶意。
“我……我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您?”虽然如此,卡宾尼还是控制不住话音的颤抖。
牧师点点头,“这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请听我耐心讲完。”
“我是一个远方来的牧师,从前在山下的村子里当医生,有次发洪水,我为了救那些还没跑走的孩子,被困在了山上,整整五天五夜,结果仍旧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最后我被活活饿死……”
牧师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想起我是如何对待那群村里人的,而他们又是如何报答我的,我完全被仇恨支配了,死后灵魂转为了食尸鬼。从此,只要村子里有死人,我就非吃不可,就如同你昨晚见到的那样。”
卡宾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一定是把死者的躯体当作给恶鬼的祭品了,这样可以让他们免于灾祸。”
“没错,是这样的。希望你可以帮我,让我的灵魂就此安息,我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夺去死者的尸骸,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啊!”
卡宾尼听完完全明白了牧师的苦衷,点了点头,“那我要怎么帮您呢?”
“因为你已见过我的原形,为我这孤魂野鬼诵读超度吧!希望能早日脱离这充满罪孽的秽境。”
话一说完,牧师便随着漂浮在半空的尾音消失不见了。
教堂也变得若隐若现,慢慢地支离破碎,如一团雾般散去。
只见,卡宾尼在围绕着白花的荒坟旁,若有所思地跪着,嘴里不停地念着超度死者的经文。
黄金故事
〔法〕让居伊·苏密
19世纪40年代,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发生了一桩异常可怕的谋杀案,全城为之震惊。但那时候正好处在所谓的“淘金热”的高潮。
在此之前一两年,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说内陆各处发现大量黄金。这个消息似乎一点不像假的,这使得人们都疯狂起来了,让年轻的、年老的、瘸腿的,甚至瞎子,全都蜂拥到给说得像煞有介事的埃尔多拉多那一带去。
本来收入可以,生活不愁,年复一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的人家,一下子被卷进了这股热潮。于是变卖了他们的家产,买来锅子、斧子、铲子、鹤嘴锄以及其他东西,背起99lib?他们的行囊,出发到传说中遍地金块的神秘地区去。
他们有家产可卖,那还算是幸运的,有许多人本来就一无所有,却想象可以弄来一袋一袋黄金,也就跟着其他人去了,结果很可能只是饿死。在我们澳大利亚的这一段历史中,惊人地记下了人的轻信、愚蠢、恶念、失望和死亡。
这股浪潮包括各色人等:牧师、银行家、地主、船主、商人、店主、水手、工人、学者和文盲,他们全都给迷住了。
人性中最坏的激情暴露无遗。憎恨、妒忌、贪婪、狠毒。牧师不比乞丐好,学者不比文盲好。所谓文明的那层薄纱给抛弃了,野性在“黄金,黄金”的狂呼中表露无遗。
那些试图到那神秘的内陆去探险的人,有许多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也不知道他们的尸骨埋在了哪里。有些人回来了,可是受尽饥饿折磨,眼睛深陷,他们看到了那么多死亡,讲出来的事情叫人毛骨悚然。
然而关于黄金的消息如此使人晕头转向,他们把什么危险和会受到的苦难全都抛诸脑后,还是出发到那一无所知的地区去,成百成千的人死在路上。这许多人中不少的经历本身就是最悲惨最动人的故事。
再说,当时那个墨尔本和今天的墨尔本完全是两码事。当时那个地方还叫作“帐篷城”,只有一些用帆布和木头搭建的小屋,仅有少数房子比较像样一些。在所有房子当中,最神气的要算是“杰克逊公寓”了,它是用木头和石头盖起来的。经营这家公寓的是杰克逊夫妇。
关于这对夫妇,他们的来历大家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几年前从美国来到这块殖民地。杰克逊是个航海的人,他买了一艘帆船,驾驶着它沿海岸开来开去做生意,不过生意做得并不成功。
最后他那艘帆船触礁沉没,于是杰克逊和一直跟他一起航行的妻子上了岸,就在当时的“帐篷城”,亦即如今的墨尔本这个地方盖起了一座木屋,出售烟酒杂货。他们的买卖做得挺兴旺,很快就盖起了在当时来说十分神气的这座房子,开起了“杰克逊公寓”,也就是分房间出租、供应膳宿的旅馆。
杰克逊身高六英尺,肌肉发达,气力过人,据说他能从地上举起重达三百镑的一箱干豌豆,举到离头顶一臂距离的地方。不过他长相不佳,眉毛很低,两只小眼睛显得很狡猾,脾气特别暴躁。不过他的妻子显然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杰克逊太太的样子和她丈夫截然相反,个子很小,脸色很白,双颊透红,一双呆滞的蓝眼睛,头发亚麻色,而她丈夫的头发是乌黑的。
这对夫妻开办了他们那家公寓不久,住进了哈维夫妇,他们刚从>..英国来。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要到这殖民地来碰碰运气。这两对夫妇似乎很快就十分亲密,极其融洽地居住在一起。
哈维先生是一位机修工,身强力壮,样样活儿都拿得起来,给周围的人打打零工,很受欢迎。他的太太十分漂亮,和蔼可亲,没多久就得到大家的喜欢,因为她钢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随时给大家助兴,什么人需要音乐的时候,她都高高兴兴去帮忙。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过得很不错。
那股淘金热潮来了,在第一批去那迷人地方赶浪头的人当中,就有这位哈维先生。他走了以后,太太仍然住在“杰克逊公寓”里。过了大约八个月,哈维先生回来了,很快就传开,说他带回了价值几千英镑的金块和金沙。
他在城里待了四星期,在这段期间,夫妇两人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否认,看来,传说的大致不假。
这时他购置了全套装备,包括帐篷、炉子、挖掘工具和冲洗工具。接着他又走了,他的太太依然住在“杰克逊公寓”。她买很多漂亮衣服和珠宝首饰。于是人们又纷纷传言,这位蓝眼睛、亚麻色头发的小个子妇人是墨尔本最富有的女人。
两个月以后,她的丈夫在外面淘金还没有回来,全城忽然听到一个惊人的传闻,说是哈维太太被谋杀了。
这个传闻最后证明是千真万确的。“杰克逊公寓”的女仆说出来的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那天她到哈维太太的房间去,想要看看,离哈维太太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为什么她还没露脸。她看到房门锁着,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听到里面有回音。她一下子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于是马上下楼向主人报告。
杰克逊和几位住客赶紧上楼,他敲了一阵门,同样没有听到回音,马上把房门撞开,这就看到了房间里可怕的景象。
床上横陈着哈维太太的尸体。她只穿着睡袍,睡袍又乱又破,好像做过殊死挣扎,事实上她是做了殊死挣扎,因为进一步看到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
她仰面躺着,头倒悬在床头边。她的脖子被带子紧紧勒住,勒得很深,都勒到了肉里,这种带子在当时通常用作男人裤带的。这可怜女人凄惨的脸部表情充分说明,她是被活活勒死的,接着的验尸证明说,凶手用的力气那么大,脖子都完全断了。
嘴上的乌青说明,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曾经把她的嘴紧紧捂住,不让她叫出声音来。她的手腕也有很深的乌青和创伤,说明她挣扎过,凶手死命抓住她的手腕。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伤得很厉害,可见她在挣扎中曾不断地撞到木头床架上。
凶手是个男人,这也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目的是抢劫,这同样是不容置疑的,因为一个大箱子被撬开了,尽管它有异常坚固的锁和两根捆着它的铁箍。
女人的衣服全都被翻了出来,散了一地,地上还有她的珠宝首饰,一点没有拿走。那么,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这说明凶手像魔鬼一样狡猾,知道一旦拥有这些尽管非常值钱的珠宝首饰,在侦查中无疑会露馅。
他要的既非她的珍贵珠宝首饰,也不是她的漂亮衣服,他要的只是她丈夫淘金得来的金块或者金沙。在淘金早期,这种贵重金属还没有规定的价格,用现钱去买,价格大大低于它们的价值,就算拥有这些金块金沙,谁也说不出它们是怎么得来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凶手到底是怎样进入死者那个房间的?绝不是从房门进去的,有十几个证人可以发誓证明这一点,因为在杰克逊硬把房门撞开的时候,房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钥匙还插在锁上。
除了房门,唯一的进口就是窗子了。但是窗子离地面二十五英尺,却一点没有使用过梯子的迹象。因此推论下来,凶手是事先偷偷地溜进了房间,躲在床底下,犯事以后,爬出窗子,攀着一根铁的水落管爬上屋顶,然后再从天窗下来到房子里。
现在说到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个凶手到底是谁?罪行发生那会儿,公寓里住着近四十人,大多数是男人,有许多是水手,他们来来去去行踪不定。
那个年代,这个城的警察力量很薄弱,再加上办案方式也是原始的,根本破不了这么一起惨案,因此十分不幸,这桩案子逐渐被人们忘怀了。
三个月后,直到死者的丈夫哈维先生回来,这件惨案才被人们重新想起。哈维先生曾给妻子写回来过两三封信,都没有回音,于是回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回来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昏倒了,因为他热爱他的妻子。他还说,他走前曾给妻子留下了价值一万英镑的黄金,他现在悬赏价值五千英镑的黄金,希望能捉拿凶手归案。可是悬赏也是白搭,结果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得到。
被害女人的遗物都由杰克逊保管着,他把它们交还给她的丈夫。丈夫说样样不少,就是少了黄金,全是金块和金沙,一块金块就值两三千英镑。最后丈夫只好离开,人也完全变了。
可是还有一个人也大大地变了,这个人就是杰克逊,公寓的老板。
他一直是个勤快的人,可一下子酗起酒来,其结果就是不关心店务,这一来,对门趁机开了一家新旅店,杰克逊这家曾经兴旺发达的公寓于是失去了它所有的住客。越是这样,杰克逊酒喝得越凶,连他的妻子也没有办法。
最后,在谋杀案发生一年以后,杰克逊卖掉了他的产业,带上他的妻子回英国去,坐的船叫“格洛丽安娜号”。
这个故事的第一部分到此结束,这就来讲它的第二部分——叫人吃惊和费解的部分。
格洛丽安娜号是一艘快速大帆船,航行于英国及其殖民地之间。船长是个头脑清醒的苏格兰人,叫诺曼·道格拉斯,在航运业中十分知名。
事实上,他是这条航线上最有名的船长。人们公认道格拉斯船长是位异常勤恳和诚实的人,丝毫不感伤和迷信。毫无疑问,有许多还活着的人认识他,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证实这一点。
格洛丽安娜号有头等舱和二等舱,乘客很多。杰克逊夫妇坐头等舱。
杰克逊夫妇的房舱实际上就在船长房间的隔 58c1." >壁,但是船长的房间门对着主甲板,杰克逊夫妇的房舱门却对着交谊厅,跟船长的房舱门正好成为直角。因此,船长要到杰克逊夫妇的房舱,必须先开门到主甲板,然后绕个弯到杰克逊夫妇的房舱门口。
格洛丽安娜号一路顺利地穿过了澳大利亚的巴斯海峡,天气十分晴朗。然而奇怪的是,杰克逊夫妇一直待在他们的房舱里,从不上甲板走走。侍者们悄悄地议论说,杰克逊先生一直沉湎在酒当中。他和他的妻子整天厮守在一起,尽可能小心着避开同行的旅客。
有一天夜里,当船顺利出海来到南太平洋的时候,道格拉斯船长正在他的房间里睡得很熟,他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杰克逊冲了进来,身上只穿着睡衣。他脸色灰白,浑身颤抖不停,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
船长突然被惊醒过来,自然想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一翻身下了床,没想到杰克逊一下子跪了下来,嘴唇发白,满脸都是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船长连忙问道。
“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救救我的命吧!”杰克逊惊恐万分地呻吟说。
“从什么人那里救你的命啊?”船长问道,心想他这位乘客一定是患了震颤性指委这个毛病。
“从那个女人那里救我的命!”杰克逊呻吟着说道,“她一直引诱我投海,可是我及时破了她的符咒,逃到这里来了。”
这句不寻常的话自然证实了船长关于他患了诸妄毛病的想法,因此尽力安慰他,把他带回他自己的房舱。在那里船长看到,杰克逊太太在她自己的床铺上睡得甜甜的。他帮助杰克逊躺到他的床铺上去,给他把被子塞好,然后才离开他。
当他走出杰克逊的房舱,拐弯来到甲板上,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猛地向后一跳,差点儿摔倒了,因为一阵强烈的光几乎使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得一样什么东西很轻地碰到了他的脸。他想这可能是一只海岛,可那光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候是二副在值班,当班的水手们在船中部或躺或坐,这位二副在船尾走来走去。
“哈林顿先生,”船长大声对二副说道,“那阵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光啊,船长?”二副惊讶地反问。
“怎么,你刚才没看到一阵强烈的亮光吗?”
“没有,船长。”二副回答说,他想船长一定是酒喝多了。
“喂,你们那边那些人,”船长大声对在甲板上瞭望的水手说道,“那阵亮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什么亮光啊,船长?”几个声音问道。
“天啊!你们也没看到那阵强烈的亮光吗?”船长生气地叫嚷说,因为他以为大家在跟他开玩笑。
“没有,船长,我们什么亮光也没有看到。”那几名水手异口同声回答说。
道格拉斯船长这下闹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他眼睛花了吗?是他的感觉开了他的玩笑吗?抑或是别的什么道理呢?
于是他心里特别不痛快地回到他的房间里。船开得很顺利,顺风顺水,天空晴朗,星星照得很亮。天上也好,海上也好,不会有任何东西射出那阵亮光,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会碰到他。
二副和那几名水手绝不可能串通好了来跟他开玩笑,因此道格拉斯船长得出结论,跟他开玩笑的是他自己的感觉,不过跟杰克逊那句古怪的话联系起来,道格拉斯船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动,对于这位老水手,还没有事情曾经让他感到这样震动过。
第二天那些水手传来传去,说“老头子”从来没有醉成过这个样子。
道格拉斯船长这回少有地开动脑筋。他把杰克逊请到他的房间,问他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杰克逊看上去病得很重,脸上一副害怕、感到受威胁的神情。
“我不知道!”他有点抑郁地回答道:“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噩梦。”
“那好,我希望你不再做那样的梦。”船长说。接着他把自己碰到的事情告诉了杰克逊。杰克逊一听他的话,似乎又害怕起来了,上下牙齿格格地打架,透出一声呻吟:
“老天可怜我,那么这是真实的了!”
“什么是真实的?”船长听了很惊讶,问他说。
杰克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回答说:
“自从离开墨尔本以来,我三次看到一个女人的幻影,她要引诱我投海。”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假使是在几小时以前,道格拉斯船长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哈哈大笑。可他这会儿十分严肃,闭口不响,因为他自己碰到那阵亮光和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使他无法做出解释。因此,这位老水手这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格洛丽安娜号继续顺风顺水地航行,直至来到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那儿波浪滔天的洋面。这时候杰克逊难得露脸,只除了大清早,他和他的妻子双双在船尾散步,他看上去变了许多。
船上的人说,自从离开墨尔本以后,他好像起码老了十岁。他的头发变白了,他的脸变得苍白,有了皱纹,他那双眼睛好像由于害怕而显得焦躁不安。
在合恩角那儿,船遇上了恶劣的天气。巨大的冰山使航行变得十分危险,而怒吼的飓风在漂浮着冰山的大洋上掀起像山一样高的巨浪。
船只能张着小而坚固的风暴用帆沿着它的航向行驶。全体水手日夜奋战,船长差不多整整一个星期坚守在甲板上,二十四小时当中,只能争取时间眯上眼睛睡上一两个钟头。
一天夜里,当格洛丽安娜号绕着合思角行驶的时候,天气好像更加糟糕了。天空黑得像墨汁,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可是当巨浪轰鸣着哗哗散开时,广袤的大海上空闪现着发磷光的浪花..。
有时风向突然改变,风速急剧增大,出现了少有的可怕的飓风,它带来尖冰和冰雹,跟石弹子一样大小,噼里啪啦地猛落下来。这是一个恐怖和危险之夜,从来没有在南方刮暴风的大洋上航行过的人,这种情景是无法想象的,只要知道这实在恐怖和危险就是了。
道格拉斯船长又警惕又担心,穿着他的沉重高筒靴和油布雨衣,和大副一起站在船尾。二副和几个水手在前桅前的上甲板那里眯起眼睛警觉地提防冰山,主桅和前桅平台上也有人在监视着。
正当船长和大副一起站在那里观察着的时候,船长忽然一阵摇晃,一把抓住大副的胳膊,粗声大叫道:“我的天啊!那是什么?”
他还能不大叫吗,因为在他惊恐的眼睛里,主甲板上出现了一大股颤动的亮光,它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飘着一头长长的秀发,而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有一圈疤痕。
船长和他旁边那位同伴惊得呆住了,因为他们两个都看到了她。可是他们接下来还要看到更加可怕的景象。
他们只见那幽灵升起来,挥动着双臂,飘到船外黑色的、怒吼翻滚的大海上去,而就在她升起来那当儿,从房舱门口忽然冲出来半裸的杰克逊,头发在风中飘动。
那幽灵仍旧在挥动着双臂,仍旧在大海上飘走,就在这时候,惊吓得动也不能动的两个人眼巴巴看着这可怕的场面,却无法移动身体去拦阻杰克逊,而那不幸的人发出绝望和恐惧的尖叫,使听到的人无不血液都凝住了,而他就这样跳进了汹涌的海水中。
就在他跳下海的那一刹那,那幽灵像电光一闪那样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两个亲眼目睹的人才恢复过来,可以开口说话。他们随即相互询问,是不是他们的感觉欺骗他们了,这只是一个幻象。
可是船长一下子记起了上次碰到的事情,马上飞也似的冲到杰克逊的房舱去。房舱里只有杰克逊太太一个人,她好好地在睡着。那么说,这完完全全不是幻象。
杰克逊确确实实是被那海上幽灵引诱,跳到大海里去了。想要救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已经沉到漆黑的、汹涌的大海海底,再也不会浮上来了。
他们没有把杰克逊太太叫醒,告诉她杰克逊投海自杀的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她一听说这件事情,马上倒下不省人事。等到她苏醒过来,他们发现她神志不清,因此,在余下的整个旅途中只好守护着她。一到英国,他们不得不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六个月以后,她死在那里了。
在她死前,一个字也没有从她嘴里透露出来,从而可以臆测这件恐怖的离奇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被什么难以形容的痛苦所折磨,从早到晚踱过来踱过去,拼命地绞她的双手,可怜巴巴地呻吟着。
可是在墨尔本,当人们听说了那个骇人景象时,都明白了事情的本原,正是杰克逊谋财害命,杀害了可怜的哈维太太,被杀者的冤魂为了报仇,引诱他投海,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魔翅
〔英〕阿加莎·莫丽妮99lib?t>
在冬季一个寒冷的夜晚,乔治第一次听说了这个故事。那时,他和布雷罗刚从那位精神病专家威尔第的宴会上走回来。布雷罗跟往常很不一样,他一直沉默不语,乔治带着好奇问他怎么了,布雷罗的回答很出乎意料。
“我一直在想,今天晚上所有的人之中,只有两个可以宣称是快乐的。而且,这两个人,非常奇怪,就是你和我!”
“奇怪”这个词语是恰当的,因为,再也没有两个人能像布雷罗与乔治那么不同的了。布雷罗是一个拼命工作的东方人,而乔治则是一位优雅而满足的人,总觉得一百万英镑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很奇怪,你知道,”布雷罗感慨地说道,“我相信,你是我所遇到的唯一感觉满足的富翁。”
乔治沉默了一会儿,当他再次张口说话时,他的语调改变了。
“我曾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报童。那时,我有很多欲望,这些欲望现在我都实现了——金钱所能带来的舒适和奢华,而不是金钱的权力。”
“我渴望金钱,不是把它作为一种权力来挥舞,而只是想无拘无束地花费它——花费在我自己身上!我对此非常坦白,你是明白的,金钱不可以买回一切东西,他们这样说,这很正确。但是,金钱可以买回我希望得到的一切东西——因此,我很满足,我是一个物质主义者,布雷罗,非常彻底的物质主义者!”
大街上到处闪耀的光芒使得这个信念更为坚定了。乔治优雅的身影裹在厚厚的镶毛外套里,显得有点臃肿,白色的灯光更突出了他下巴底下一圈圈的肥肉。相反,走在他旁边的迪克·布雷罗,则长着一张消瘦的苦行僧的脸以及一双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
“而你,”乔治强调道,“正是我不能理解的。”
布雷罗笑了,说道:“我生活在悲惨、欲望和饥饿——以及所有的肉体疾病之中!但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幻觉控制了我。要理解这些非常不容易,除非,你也相信幻觉,但是我猜想,你是不会的。”
“我不相信,”乔治冷静地说道,“我不相信任何我没有亲眼看到过、亲耳听说过和亲手触摸过的东西。”
“确实那样,那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不同。好了,再见,现在,就让大地把我吞没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地铁站门口,而那里就是布雷罗街边的家。
乔治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他很高兴自己在今天晚上放弃了乘坐汽车,而选择了走路回家。晚上的空气刺骨般酷寒,他的触觉兴奋地感觉到了镶毛大衣里渐渐滋长出来的温暖。
他在通过马路之前,在街边停了一会儿。一辆大巴士朝着他费力地开过来。乔治觉得有的是空闲时间,他站在那里等待着巴士开过去。如果他打算在巴士的前面穿过去的话,他就必须加快脚步——但是,他讨厌加快步伐。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歪歪斜斜的社会弃儿,突然,他像醉倒似的滚出了人行道。乔治惊叫了一声,巴士试图躲闪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带着慢慢苏醒过来的恐惧,呆呆地看着马路中间一堆柔软而毫无生机的肉体碎片。
一大群人就像看戏剧般地围聚了过来,人群的中间就是那位巴士司机和两个警察。但是,乔治的眼睛还是带着恐惧一直盯在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上——这堆东西,曾经是人——一个活生生的跟他一样的人!他恐惧地颤抖起来。
“这个该死的家伙肯定是瞎了眼,老大,”他旁边一个长相粗鲁的人说道,“你们不必再忙活了,无论如何,这家伙已经完了。”
乔治盯了他一眼。非常诚实地,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没准儿是可以救回来的。现在,他还是觉得那个想法很荒唐。如果他也那么愚蠢,他会在那一时刻……他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了,他离开了人群。他感觉到,自己在为一种无法压制而又无法说出的恐惧而颤抖。他被迫承认,自己对死亡很害怕——非常害怕……死亡到来得迅速而毫不容情,对于有钱人和穷人是平等的……
他飞快地走着,但是,这种新产生的恐惧仍然缠绕着他,把他吞没在它冰冷而无情的魔掌之中。
他很怀疑他自己,因为,他知道从本质上来讲,他并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五年以前,他曾思索过,他是不会被这种恐惧击倒的。因为那时,生活还不是那么甜美……是的,就是那样。对生活的热爱就是打开那扇神秘之门的钥匙,生活向他展示了最大的乐趣,它只有一种威胁,那就是死亡。
他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大街,转入了一条窄窄的人行道,小道的两旁都是高墙,这是一条捷径,它通往因为其丰富的艺术收藏而闻名的广场,而广场正是他家所在之处。
大街上的吵闹,在他身后渐渐地远去且消失了,现在可以听到的,只有他自己轻轻的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在他前面的幽暗处,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一个男人靠墙而坐,正在吹奏着横笛。当然,他也是那些阵容强大的街头艺人中的一员,但是,为什么他选择了这么个特别的地方来吹奏呢?
可以肯定的是,在晚上的这个时间里,警察很少——乔治的思索突然被打断了,他猛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没有了双腿,他旁边的墙上靠着一副拐杖。乔治现在才看见,他吹奏的不是横笛,而是另一种奇怪的乐器,它的音调比横笛要高得多,也清越得多。
这个男人继续吹奏着,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乔治的出现。他的脑袋使劲地向后扬着,好像是深深沉醉在演奏乐曲的欢乐之中。乐曲的旋律清越而又欢快地飘洒出来,音调越扬越高……
那是一首奇怪的曲子——严格说来,它还不是一首完整的乐曲,而只是其中的一些片段,和里恩基演奏的悠扬的小提琴曲调有点相似。
那些片段一直在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从一个调转到另一个调,从一种谐声到另一种谐声,但是,它每次都不断地升高,直到一种更为强大也更加无拘无束的自由之中。
它和乔治以前听过的任何乐曲都不相同,它的里面包含着的一些东西很令人奇怪,也给人灵感——而且振奋人心……他……他狂热地用双手抓着墙上的一个突出物。他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他必须抑制住——要不惜任何代价抑制住……
突然,他反应过来那音乐已经停止了。那个无腿的男人正伸手去拿他的拐杖,这里只有他。乔治,像个疯子似的抓着扶墙,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是他脑海中那个无比荒谬的信念——表面上是无比荒谬!——他从地面上飘了起来——那些音乐载着他往天上飞去……
他笑了,全然是疯狂的音乐!当然,他的双脚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地面片刻,但是,那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幻觉!木头拐杖迅速地敲在人行道上,那些啪哒啪哒声告诉他,那个瘸子已经走远了。他在后面一直看着,直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一个奇怪的家伙!
他慢慢地继续走他的路,但是,他再也无法把那种大地在他的脚底下消失的奇怪感觉从脑海里抹去……
然后,心念一动,他回转身,加快脚步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追去,那个男人或许还没走远,很快他就会跟上他。
一看到那个慢慢摇摆的残废身影时,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嘿!请等会儿。”
那个男人停了下来,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直到乔治来到他的面前。一盏街灯正好在他的头顶上方,使得他的容貌毕现无遗。乔治惊奇地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长出一张像这个男人这么漂亮的脸。他年纪不大,虽然他肯定不是孩子了,然而,年轻仍然是他的最大特征——年轻而且充满了朝气。
乔治不知道怎样开口。
“瞧,”他笨拙地说道,“我想知道,你刚才吹奏的是什么乐曲?”
那个男人笑了……在他的微笑中,世界似乎突然地充满了欢乐……
“那是一首古老的曲调——一首非常古老的曲调……许多年了——有好几个世纪那么老了。”
他用一种奇怪的纯正而清楚的声调说着,每一个字母都用了同等的音阶。很显然,他不是英国人,乔治对他的国籍感到疑惑。
“你不是英国人吧?你从哪儿来的?”
又是那种带着无限欢乐的笑容。
“从大海的那边来的,先生。我很早以前就来了——很早很早以前就来了。”
“你肯定有一段不幸的过去。是最近发生的吗?”
“不久以前,先生。”
“失去双腿是多么不幸。”
“这很好。”那个男人非常平静地说道。他用一种奇怪而严肃的眼神看着乔治,“它们是恶魔。”
乔治把一先令放到他的手里,转身走了。他觉得很疑惑,并且微微有点不安。“它们是恶魔!”多么奇怪的讲法!显然,那是因为患了某种疾病才做的手术,但是——那听起来多么奇怪!
乔治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家。他试图把那件事从他脑海里抹掉,但是他做不到。躺在床上,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侵袭他的时候,他听到了邻居家的闹钟敲了一下,非常响亮而且清脆的钟声。
接着,又是无边的寂静——渐渐地,寂静被一种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回忆跳动而来了,乔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就是那个在人行道上吹奏的男人,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乐曲欢快地飘扬起来,缓慢的旋律在欢乐地诉说着,反复回荡着同一个小片段……
“真不可思议,”乔治喃喃说道,“真不可思议。它长着翅膀……”
曲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昂——每一个音峰都越过前一个,并把他也往上推。这一次他不再挣扎了,他让自己飘上去……上去……音峰带着他越飘越高……志得意满,毫无拘束,它们迅速地涌了过来。
越来越高……现在他们已经超过人类声音的界线了,但是,它们还在继续——往上,继续往上……它们会到达最..终的目的,到达音高的极致吗?
往上……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拉他——拉他下来,一些巨大、沉重而且固执的东西,它毫不容情地拉着他——拉他回来,往下……往下……
他躺在床上盯着对面的窗户,然后,发出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他把一只胳膊伸到了床外,刚才的运动似乎给他造成了一种奇怪的伤害。
柔软的床变成了一种压抑,同样压抑的还有,厚厚的窗帘,它阻碍了光线,阻碍了空气,天花板似乎也压到他的身上,他感到郁闷和窒息。他在床单上轻轻地翻动着,而身体的重量似乎是最令他感到压抑的……
“我希望听听你的建议,威尔第。”
威尔第把椅子从桌子边拉出一英寸左右,他一直在想着,什么是这个秘密晚餐的主题。自从冬天以来,他就很少见到乔治了,而且今天晚上,他意识到他朋友的身上发生了一些说不出的变化。
“就是这些,”这位富翁说道,“我很担心我自己。”
威尔第隔着桌子笑了。
“你看起来健康极了。”
“不是那样,”乔治停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补充道,“我恐怕自己快要发疯了。”
这位精神病专家突然带着强烈的兴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波尔多酒,然后静静地,但是尖利地盯着对方说道:“是什么使得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很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事情,它不可能是真的,所以,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别紧张,”威尔第说道,“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我是不相信超自然的东西的,”乔治开始说道,“我从来不相信。但是这件事……好吧,我最好把这个故事从头告诉你。那是去年冬天的一天晚上,在我和你吃完晚餐后,故事就开始了。”
然后,他简明扼要地把他走路回家的经过以及奇怪的结局叙述了一遍。
“这就是这件事的全部开始。我不能确切地给你解释——那种感觉,我是说——但是,它非常美妙!和我以前感觉过的和梦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同。
“嗯!从那以后它继续出现,不是每天晚上,只是不时的。那些音乐,那种振奋的感觉,还有迎风飞扬……然后,就是可怕的拽拉,拉回到地面上,接着还有痛苦,清醒过来后肉体上的真实的痛苦,就像是从一座高山上掉下来被包围、被压抑的感觉……”
他突然停了下来,顿了一会儿。
“人们都认为我已经发疯了。我不能忍受天花板和墙壁——我已经在房子的上面安排了一处地方,没有钥匙,没有家具和地毯,没有任何使人压抑的东西……但是,甚至那样做了,周围房子给我的感觉还是很坏。我希望的是那种空旷的郊野,就是人在里面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他直直地看着威尔第,“嗯,你说为什么?你可以解释它吗?”
“嗯,”威尔第说道,“这有很多种解释。你产生了幻觉;或者你对自己施了催眠术,你的神经出了毛病;或者,那只是一个梦。”
乔治摇摇头:“这些解释都不对。”
“那还有其他的,”威尔第慢慢说道,“但是,它们都不被大家承认。”
“你准备承认它们?”
“从整体来说,是这样!有一种高深的观点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从正常角度来作出解释,我们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发现,而且就个人而言,我就认为要保持精神的空旷。”
“那你认为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乔治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问道。
威尔第兴致勃勃地向前倾着说:“可以做许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离开伦敦,去寻找你的‘空旷郊野’,找到那个地方,梦也就停止了。”
“我不能这样做,”乔治飞快地说道,“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我不能没有它们,我不想失去它们。”
“啊!我猜想也是这样。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找到那个家伙,那个瘸子。现在,你认为他拥有了一切超自然的特征,跟他说,打破那个咒语。”
乔治再次摇摇头。
“为什么不?”
“我害怕。”乔治简单地说道。
威尔第做了个很不耐烦的手势:“不要那么盲目地相信它!那首曲调——就是灵媒婆最初弹奏的曲调,是什么样子的?”
乔治哼了出来,威尔第疑惑地皱着眉毛听着。
“真有点像里恩基的序曲。里面有些令人振奋的东西——它有翅膀。但是,我没被带离地面!可是,你每次的翱翔都相同吗?”
“不,不,”乔治热切地向前倾着,“它们是不断发展的,每次,我都能看到更多的内容。这很难解释,你知道,我一直觉得我要到达某个特定的地方——那些音乐会带领我到达那里,不是直接的。”
“但是,那连续不断的音峰,每次都可以比前一次到达一个更高的地方,直到一个再也不能往上的最高地点。我停留在那里直到我被拉回来。那不是一个地方,而更像是一种状态。
“嗯,最初我还不理解,但是,不久以后,我就慢慢理解到,周围还有别的东西在等待着我,直到我可以感知它们。想想那些小猫,它们有眼睛,但是最初,它们不能用眼睛来看东西,它们还是一个瞎子,必须学习看东西。
“嗯,对我来说就是那样,人类的眼睛和耳朵对我毫无用处,但是,与它们相对应的东西还没有发展出来——那些根本就不是肉体上的东西。它慢慢地生长着……有光的感觉……然后是声音……然后是颜色……都很模糊很不明确。
“确切地说,生成出来的更像是对于事物的知识,而不是看见和听到它们的能力。最初是光线,光线渐渐加强和变得清晰……然后是沙滩,大片的红色的沙滩……而且到处是长长的像是运河的笔直水道……”
威尔第深深地吸了口气:“运河!真有趣,继续讲。”
“但是,这些事情还不是最重要的——它们没有什么价值。真正重要的事物我还没能看见——但是,我听到了它们……那像是翅膀直冲云霄的声音……总之,我不能解释为什么,它无比美妙!”
“但是,它们是什么?是人——是天使——还是鸟?”
“我也不知道,我不能看——还不能看,但是,我能感觉到它们的颜色!翅膀的颜色在我们的世界里是没有这种颜色的——它非常美妙。”
“翅膀的颜色?”威尔第重复说道,“它会是怎么样的呢?”
乔治不耐烦地挥动着他的手,“我该怎么对你说呢?简直就像是对一个瞎子解释什么是蓝色!那是一种你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是翅膀的颜色!”
“是吗?”
“是的,就那么多,那是我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了。但是,每一次坠落回来时的感觉都比前一次更糟糕——更痛苦。我不能.理解这种情形,我确信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离开床。在我到达的那个地方,我确信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肉体上的存在。那么,为什么它会给我造成这么痛苦的伤害呢?”
威尔第默默无语地摇着头。
“有些事情是挺残酷的——就是每次的归来,那种拉拽——然后是痛苦,每一部分肢体和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痛苦,而我耳朵的感觉就像是爆炸似的。接着,所有的东西都压了过来,所有的重量,就是那种可怕的被禁锢的感觉。我希望得到阳光,得到空气和空间——而最重要的是得到可以呼吸的空间!我希望得到自由!”
“那么其他事物中,”威尔第问道,“什么曾经是对你最为重要的?”
“那种情形最坏了。我还像以前那样在意它们,而且,如果有的话,我还会更在意。这些事物就是:舒适、奢华、欢乐,看起来,它们把我拉向一个与那些翅膀相反的方向。我一直在这两者中间挣扎着——而且我不知道,它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威尔第静静地坐着,说句老实话,听到的这个奇怪的故事确实充满了梦幻色彩,难道它会只是一个梦?或者是一种狂热的幻觉吗?——万一它是真实的呢?而且,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这么多人之中,只有乔治……可以肯定,乔治是一个物质主义者,是那种热爱肉体而否定精神的人,所以,他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到另一个世界景致的人。
乔治从桌子对面热切地盯着他。
“我猜想,”威尔第慢慢说道,“你只能等待,等待并且观看事态的发展变化。”
“我不能那样!我告诉你,我不能那样!你的说法证明你还没有理解我。它正在不断地把我撕裂成两部分,那种可怕的挣扎——那种杀人般的冗长的翻天覆地的挣扎,就在中间,中间——”他犹豫着。
“在肉体和精神的中间?”威尔第暗示道。
乔治郁闷地盯着他,“我猜想有人会这样定义它的,不管怎样,它非常难以忍受……我不能得到自由……”
威尔第再次摇摇头,他实在无法说明,他只有再给乔治一个暗示。“如果我是你,”他建议道,“我会抓住那个瘸子的。”
但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喃喃说着:“我怀疑。”
第二天早上,乔治带着一个新的决定走出了家门。他已经决定采纳威尔第的建议,去找那个没有了双腿的男人。然而,在内心里面,他确信自己的寻找会毫无结果的,那个男人就像被大地吞没了似的,完全消失了。
两旁幽暗的建筑物把阳光都反射出去了,人行道显得更幽暗和神秘,只有一个地方,在路的中间,墙上有一个缺口,一束金光从那个缺口漏了进来,照在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的身上。一个人——没错,就是那个男人!
那根管子般的乐器,斜靠在他拐杖旁边的墙上,而他正用彩色的粉笔,在铺路石上画着什么。有两幅已经完成了,画的是森林里壮观迷人的优美景致,有随风摇摆的树木,还有欢快流畅的小溪,都画得栩栩如生。
乔治再一次被迷惑了,难道这个男人只是一个纯粹的街头艺人?或者,他是什么别的……
突然,这位富翁的自我控制被打破了,他狂乱而生气地尖叫起来,“你是谁?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究竟是谁?”
那个男人看着他,微笑着。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说话,喂,说话!”
然后他注意到,那个男人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画起来。乔治的眼睛跟随着那个男人的手移动……粗粗的几笔,一棵大树就被勾勒出来了,然后,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一个男人……正在吹奏着一个管子似的乐器,那个男人长着一张异常漂亮的脸——还有两条山羊的腿……
瘸子的手在飞快地移动着,那个男人仍然坐在石头上,但是,山羊的腿没有了。他再一次看着乔治。
“它们是恶魔。”他说道。
乔治盯着那些画,沉思着。他面对着那些画面,但是,它们非常奇怪、不可思议的美丽……它们被净化了,只剩下对生命强大而剧烈的喜悦。
乔治转过身去,而且,几乎是逃跑的离开了人行道,逃进阳光里,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不可能!不可能……我发疯了——我在做梦!”但是,那张脸还在他眼前晃动——那张牧羊神的脸……
他走进公园,坐在一张椅子上。那是游人罕至的时间,树底下有几个保姆推着她们的婴儿车,点缀在一片绿茵之下,就像是大海中的岛屿……
“不幸的漂泊者”这个词语对于乔治来说是悲惨的缩影。但是,突然今天,他很羡慕他们……
在他看来,只有他们才是自由的人,大地为床,天空为被,自由地在世界上游荡……他们不会被禁锢,不会被束缚。
心头灵光一闪,他突然明白了,一直在毫不留情地束缚他的,就是那些他在别人面前感到自豪和崇拜的东西——财富!他一直觉得,它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而现在,他被禁锢在金钱的魔掌之中了,他看到了他话语中的真理,就是他的财富,把他束缚起来的……
但是,是它吗?真的是它吗?有没有什么更深刻和更精确的真理他没有看见?它是指金钱还是指他对金钱的热爱呢?他被锁在自己选择的脚链上;不是金钱本身,而是他对于金钱的热爱,才是真正的锁链。
现在,他清楚地明白了,有两种力量在用力拉扯着他:一种是紧紧包围他、抓住他的由物质合成的温暖的力量;而另一种,刚好相反,就是那清晰的无法躲避的召唤——在内心,他把它称为“翅膀”的召唤。
而且,当其中一种力量在争斗和坚持不懈的时候,另一种却蔑视这场争斗,不愿意屈尊参与进去。它只是在召唤——不断地召唤……他是那样清楚地聆听到它,就像听到了它在诉说。
“你不能跟我妥协。”它似乎在说。
“因为我比其他一切东西都重要。如果你跟随我的召唤,你必须放弃其他一切东西,割断束缚你的那些力量。因为,只有自由的人才可以跟随我走到那个地方……”
“我不能,”乔治喊道,“我不能!”
几个人转过身来,看这个坐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强壮男人。
因此,他必须付出供品,而这些供品,正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想起了那个没有了双腿的男人……
“是什么幸运之神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布雷罗问道。
其实对于乔治来说,东区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
“我已经听了一大堆的布道,”这位富翁说道,“所有的都是在说,如果你们这些人有资金了,你们要做些什么?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得到资金了。’”
“你真是太好了。”布雷罗带着某些目的问道,“是一大笔捐助,对吗?”
乔治冷漠地笑着:“可以这么说,是我所拥有的每一个便士。”
“什么?”
乔治突然用简洁的商业口吻详细地交代了一切,布雷罗的头脑乱成了一团。
“你——你是说,你决定把你所有的财产捐出来救助东区的穷人,而且,指定我为这些财产的管理人?”
“是那样。”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能解释,”乔治慢慢说道,“还记得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我们谈论过的梦想吗?嗯,我也有了一个梦想了。”
“那太好了!”布雷罗向前倾着,眼睛闪闪发光。
“那没有什么好的,”乔治冷冷地说道,“我一点也不关心住在东区的穷人,他们需要的东西只是骨气!我也够可怜的了——我放弃了财富。但是,我不得不放弃这些金钱,而那些笨蛋社团不会使用它们。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是你,你可以用这些钱来维持肉体或者精神——最好是用在前者上。我已经很饿了,但是,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布雷罗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乔治继续说道,“律师已经把它最后整理好了,而我也已经签署了所有的文件。我可以告诉你,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忙着这件事,要处理掉一笔财产和集聚它一样费劲。”
“但是,你——你为自己保留什么了吗?”
“一个便士也没有留下,”乔治快乐地说道,“至少——这不大正确。我的口袋里刚好有两便士。”他笑了。
朝他迷惑的朋友说了声再见,他走出了教堂,来到了一条狭窄的、散发着恶臭的小街上。他刚才快乐地说出去的话带着一种遗失的痛苦朝他卷来。“一个便士也没有了!”在他庞大的财产里他什么也没给自己留下,现在,他感到害怕了——害怕贫困、饥饿还有寒冷,这种供品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甜美。
然而,在那些害怕的背后,他意识到,那些重压和威胁已经移走了,他不再会受到禁锢和束缚,那条断掉的锁链在灼烧和撕裂着他,但是,自由的梦想还在那里不断地给他力量。他对物质的需求可能会使得那些召唤变得微弱,但是,它们不会毁灭它,因为他知道,这些召唤是一种永远不会死亡、不会毁灭的东西。
空气里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吹过来的风夹带冷意。他感觉到了寒冷并颤抖起来,然后,他还很饿——他已经忘记了,他还没有吃午饭,前途摆到了他的面前。很不可思议,他竟能放弃了一切:悠然、舒适、温暖!他的身体无力地叫喊起来……然后,那种欢乐和振奋的自由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
乔治犹豫了一下,他正在地铁站附近,在口袋里他还有两便士。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用这两便士坐地铁到那个公园去一两星期以前,他在那里看到了那些懒散的无业游民。除了这个一时的兴致以外,他再没有考虑什么将来了。现在,他确实相信自己是发疯了——神志清醒的人是不会像他这样做的。然而,如果是那样,发疯也是一件美妙和令人疑惑的事情。
是的,现在他就要到公园里空旷的草地去,但是,乘坐地铁到达那里,他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意味。因为对于他来说,地铁就代表了那种被埋葬的恐惧和隐居的生活……他可以从以前那种被禁锢的感觉里解脱出来,他要到开阔的绿草和树木中去,在那里可以没有房子的压抑和威胁。
电梯很快就让他感到无聊,他很不情愿地往下走着,空气既沉重又毫无生机。他站在月台的最前沿,远远地离开人群。在他的左边,是火车开来的隧道口,像蛇似的。火车很快就要来了,他感觉到这里整个就像是充满阴谋的地狱似的。他旁边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人蹲在椅子上,无力地坐着,好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远处传来了火车微弱的威胁似的吼叫声。那个年轻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并在乔治的旁边踉踉跄跄地走着,站在月台的边缘凝视着隧道。
接着一切都发生得那样飞快,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他一失足,掉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几百个想法冲到了乔治的脑海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人围住了一辆巴士,并且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难道你不该责备你自己吗?老大,你没救了。”随之而来的想法就是:这条生命可以挽救回来,如果它被挽救了,那就只能是由他来做,旁边没有其他人,而且火车就来了……这些都电光石火般地掠过他的脑海,他经历了一种奇怪而又平静的神志清晰的思考。
他只有短短的几秒时间去决定,而且 90a3." >那时他知道,他对死亡的恐惧丝毫没减弱,他非常害怕。接着火车在弯弯曲曲的隧道里呼啸而来,时间已无法拉住了。
乔治迅速地抓住那个年轻人的手臂,并没有什么天生的英勇冲动在支撑着他,他的身体颤抖着,但是,他强迫自己接受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命令,它召唤着他去牺牲。用最后一点力量,他把那个年轻人抛上了月台,而他自己却掉了下去……
然后,突然他的恐惧消失了,物质世界不再束缚他了,他从羁绊中解脱了出来。他觉得在那一段时间里,自己听到了牧羊神欢快的笛声。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把别的东西都淹没了——数不清的翅膀欢快地拍打着,直冲云霄……包裹着他、围绕着他……
噩梦不醒
〔美〕奥特斯·洛克
曼宁格精神病医院位于堪萨斯州的托皮卡市,是美国最好的精神病疗养院之一。
米勒来到这儿还不到两个月,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他毕业于加拿大著名的医学院,一直致力于从事脑科研究工作。能够进入曼宁格是米勒的最大愿望。
雷恩是医院的院长,也是国际脑科研究理事会的主席。据说他获得过除了诺贝尔医学奖以外的所有医学界知名奖项。
米勒很崇拜雷恩,他之所以要矢志不移地进入曼宁格,就是想成为雷恩医生的学徒。
雷恩已经年过半百,但却满怀雄心壮志。他的目标是在有生之年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通宵达旦地工作。他的实验室经常整夜灯火通明。
精神病医院的工作是枯燥、乏味的。在这里你能见到形形色色精神上患有各种疾病的病人,他们都不像正常人那样思考问题。而米勒的职责,就是开导他们,让他们像正常人那样想问题,让他们对自己的生命重新生起希望。
这一天,米勒在医院的休息区发现一个奇怪的病人。说奇怪,是因为他在一群精神病人中显得极其正常。他的脸上没有其他病人的那种呆滞、木讷的表情,反而表情生动。
院中的病人很多,同时也经常有新的病人进来。这个病人米勒并不认识,很可能是刚刚进来的。米勒猜想着。
米勒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那人甚至还微笑着向他点头问好。这种表情和行为,通常情况下,米勒会在早晨出门,和邻居打招呼的时候看到。而在精神病院中,病人们一般都是用凶恶的眼神,或者冷漠的态度来面对你。
“你好,我是米勒。”米勒双手插在兜里,笑着说。
“你好,我是尼欧。”那人坐在椅子上,仰视着他,脸色不是很好,满是疲惫和憔悴,但一双眼睛却湛蓝且深邃。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米勒发现尼欧的眼睛一直盯着休息区中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是在搜寻什么人。
“是啊!”尼欧笑了起来,凑近米勒,低声道,“我看上一个美丽的女孩,她也是这儿的医生。”
“哦,是这样啊,”米勒笑了一下,“她叫什么名字?或者,我可以帮你的忙。毕竟,我也是医生。”
“糟糕,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尼欧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我是半年前才见过她的,她没告诉我名字,也许她告诉我了,但我忘记了。”
米勒怔了一下,看来自己猜错了。这是个老病人。不过,这么长的时间他竟然是头一次看到这个病人。米勒有些奇怪,随即释然,看这男人的状态应该属于病情较轻的患者。大多数这样的患者只是在特定的时间才来医院疗养,其他的时间通常都在家中。
“半年的时间是有些长。很可能她已经离开了。你能形容一下她的容貌吗?”
“她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个子不是很高,笑得很甜,眼睛很漂亮。”尼欧兴奋地描述着。
原来是乔安娜,米勒恍然大悟。
乔安娜不是医生,只是护士。长相甜美,性格也很开朗。米勒曾经和她分到一个小组值班,彼此关系十分融洽。
米勒答应尼欧帮他找找那个女孩,然后就离开了。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见乔安娜,就笑着和她说起刚刚的事情。
谁知乔安娜听完后一脸匪夷所思,“怎么可能?那个尼欧是昨天刚来的,我帮他办理的入院手续。再说半年前我还没毕业。”
米勒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
“上帝,你竟然会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哈哈。”
米勒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是啊,他还没有适应这个环境。刚刚下意识地就把那个尼欧当作正常人。
“他患的是什么病?”
“好像是幻想症。还没有对他进行彻底的检查。”乔安娜一边翻看病历一边说,“他说他自己经常做梦。”
“做梦?这也算是病吗?”米勒有些啼笑皆非,正常人都会做梦的。
“他的梦和我们的不同,据他的描述,他做的梦都很长。”
“很长?什么意思?”米勒突然有些好奇。
“你自己看吧。我要出去一下。”乔安娜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光碟递给米勒,“这是昨天对他做的一个记录。你可以看看,然后帮我交给雷恩教授。”
“好的。”米勒答应了一声,然后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将光碟插入到自己的电脑中。
画面在闪烁了几下之后开始出现影像。画面中的人正是尼欧。看后面的背景应该是三楼的那间小会客厅。
“我害怕做梦,我做的梦大多都是噩梦,而且很长。”尼欧对着镜头说。
“哦?长梦?你觉得大概有多长?”是乔安娜的声音,但她没有出现在画面里。
“刚开始的时候,大约是一个月之前,我觉得一个晚上的梦有两三天那么长。”
“哦,也就是说,你是在起床的时候觉得梦很长对吗?”乔安娜继续问。
“不是的。我是在梦中,在梦中我就觉得这个梦很长,总是醒不来。”
尼欧摇了摇头,继续缓慢地叙述,“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多心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梦越来越长。如果做的是让人愉快的梦,那也就算了。可是,你知道么,我做的都是噩梦!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和别人说,他们都不相信,都说我是疯子。慢慢地我也开始觉得是我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我只有到医院来。医生,请你一定帮助我,我实在是不想再做那么长的噩梦了!”
说到最后,尼欧开始痛苦地抱着头哀求起来。
“那你现在做的梦有多长时间了?”乔安娜继续问。
米勒能听得出,乔安娜的声音中隐含着一丝笑意。不仅仅是乔安娜,当米勒听到这儿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听一个笑话。很明显,这个尼欧不是在说谎,就是患有幻想症。
“我?昨天的梦持续了将近半年。”尼欧痛苦地回答。
“半年?你确定你能在梦中感觉到时间过了半年?”乔安娜的声音高扬起来。
“医生,这是真的。”尼欧似乎发现了乔安娜的不相信,神情马上激动起来,“他们都说我得了健忘症,但是我知道我的记忆力没出问题。都是那长梦捣的乱,虽然有些事情是昨天发生的,但对于我而言却已经过了半年,我当然会忘记。”
“好吧,尼欧,你先别激动。明天我们会对你进行检查。”乔安娜安慰道。
“希望你们能够快点,时间长了,我怕我再也醒不过来。”尼欧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镜头。然后画面结束了。
米勒看完之后,呆坐半晌,他突然觉得尼欧不像一个精神病人。因为他很冷静,逻辑清楚,而且充满了那种正常人面对不为人所理解时的痛苦和困惑。
米勒想到这儿,忽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如果尼欧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在噩梦中过了半年之久,这简直太可怕了。
当雷恩教授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米勒还在不断地重复看着那段视频。
“这就是那个幻想自己能够活在梦中的家伙吗?”雷恩教授笑着问。
“对,不过教授,那些真的都是他的幻想吗?”米勒试探着问。
“当然是幻想,根据资料显示,他小的时候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头部受到过猛烈撞击。虽然当时并没有表现出受创症状,但在医学界,病情潜伏几十年是很常见的现象。”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这样才能确定他的病情。”米勒向雷恩建议道。
“不用浪费时间了,先给他吃一些氟哌啶醇(一种治疗幻想症的药物),如果没有效果再说吧!”雷恩教授说完,就转身走了。
米勒看着雷恩教授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所有人都知道,雷恩教授对病人非常负责,但是他却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不过,既然雷恩教授如此说,他一个实习医生又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过了几天。当米勒再次看到尼欧的时候竟然吓了一跳。与几天前相比,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天呐!尼欧你怎么了?”米勒惊问。
“你是谁?”尼欧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他,反问道。
“我是米勒医生啊,几天前我们还一起说过话,就在休息室。”
尼欧皱紧了眉头,仿佛在努力地回忆着。片刻之后,突然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几十年前见过你一面,你那个时候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和我的妻子结婚。不过,你为什么没参加我的婚礼?”
米勒被惊得目瞪口呆。然后突然醒悟,他说的这些必定是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的。看来,雷恩教授的方法并没有什么效果。才过了这么几天,尼欧已经开始把现实和梦境混淆了。
“你妻子——是乔安娜?”米勒试探着问。
“当然,不是她还能是谁呢?”尼欧点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米勒看着尼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尼欧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扯住米勒,大声道:“不对,这不是梦。我现在没有在做梦。医生,快救救我,我不想去参军。快把我从噩梦中救出来。”
米勒被突然发狂的尼欧吓了一跳,连忙呼救。终于,在几名护理工的帮助下才把尼欧绑回床上。
尼欧此时也平静了下来,看着米勒,突然流下泪来,“医生,我不想睡觉。我不能做梦。最近我的梦越来越长了。你没有那种经历,你不知道。昨天我的梦几乎有十年那么长。你不明白我的梦到底有多现实,多恐怖!我在梦中有多孤单,多无望!昨天晚上我梦见我是一名士兵。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年,我躲在寒冷的战壕里,我的一条腿已经冻掉,耳朵也冻掉了。战友们都死了。他们的尸体就在我的身边。”
米勒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一想到尼欧描述的那种场面,他就觉得心惊肉跳。他突然同情起尼欧来,“你放心吧,我今天晚上会帮你检查一下。”
米勒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雷恩教授。当天晚上,他就留在尼欧的病房里,搬来了所有最先进的仪器。然后米勒让尼欧入睡,他则守在他的身边,等待着尼欧开始做漫长的噩梦。
很快,尼欧开始入睡了,但就在那一刹那,米勒发现他的全身痉挛,眼球剧烈转动。屏幕上的指数开始疯狂地波动起来。可是,那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结束。
米勒马上叫醒尼欧。
尼欧似乎还没从梦中醒来,只是哦了一声,便没了反应。
“尼欧,快醒醒!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米勒使劲地摇动尼欧的身体。
在米勒的拉扯下,尼欧终于醒了,他迷惑地看着周围,“这是哪儿?”
“这里是医院啊。我们刚刚还在聊天。你住院了。”
“住院?”尼欧坐在床上,沉思了良久,“哦,对,我想起来了,我住院了,对,我又做梦了,那是个恐怖的梦,而且是十年半的时间……”
米勒猛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尼欧没有说谎。尼欧在刚刚进入沉睡时有一瞬间全身痉挛,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做梦的。而他本人却觉得那一瞬间是十几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产生了错觉,做长梦的错觉。
虽然了解了事实,但米勒却始终想不明白尼欧做这种梦的原因。因为这种病例他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医学界也没有类似的病例可供研究。
米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毕竟他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医学院学生。于是他决定向雷恩求助。
但是当雷恩教授听他说完之后,却勃然大怒,并严厉地斥责米勒,叫他不要多管闲事,甚至威胁说要把他辞退。
米勒不知道为什么雷恩教授会发这么大的火。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只好放弃。
他开始躲着尼欧,不仅仅是出于对无法帮助他的愧疚,同时也考虑到雷恩教授对他的警告。
就这样过了几天,米勒开始不用躲着尼欧,因为对方早已经不记得他了。每次看到他,米勒都会感觉到浑身发冷,不知道他现在的梦有多么长时间,有可能是五十年,或者一百年。
当尼欧住院满一个月的时候。身体和面貌上开始出现变化。他的头发掉光了,眼睛变得越来越大,脑袋也开始变大。他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就像外星的语言一样。
所有的病人都不敢接近尼欧的病房,医生们也开始说他是魔鬼的化身。但即便是出现这样的怪异现象,雷恩教授却依然不闻不问,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米勒非常失望,他觉得自己看清了雷恩的真实面貌。这个蜚声国际、誉满全球的大教授竟然是一个如此虚伪冷漠的骗子。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并把雷恩的渎职公之于众。
这一天,米勒回到家中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忘了带回来。于是重新驱车回到医院。此时已经是凌晨,米勒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尼欧的病房竟然亮着灯。
他很奇怪,因为尼欧这几天已经开始陷入昏迷之中。院方已经撤了所有的看护人员,只有基本的维生设备还在工作。
米勒鬼使神差地向他的病房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出一些微小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很耳熟,是刀子在切开肌肉,锯断骨头……
米勒猛地推开门,然后呆住。
房间已经被布置成手术室。尼欧躺在手术台上,雷恩教授正在打开他的脑袋,“天呐!”米勒惊呼了一声。
雷恩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你来啦,快过来帮帮我。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真是太奇妙了,米勒,你看他的身体已经变异成这个样子。还有他的脑袋,简直是未来人类发展的方向。”
“教授,你在干什么?你在用你的病人做实验,这是犯罪。”米勒冲过去,猛地推开雷恩。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看看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变,而且他已经死了。”雷恩大声地辩解。
“他没死,”米勒指着尼欧被打开的胸腔里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激动地喊道,“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听着,米勒。”雷恩摘下口罩,眼睛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藏书网,“这是一个从未有人发现的领域。我们会得到诺贝尔奖,你听到了么?是诺贝尔。”
“我不管什么诺贝尔,我只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你等着坐电椅吧!”米勒愤怒地对雷恩大喊。
“不要这样,”雷恩突然哀求起来,走到米勒的面前,“我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我现在求你不要揭发我。”
米勒刚想拒绝,却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他低头看到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正插在他的胸口。
“这样你就不会揭发我了。”雷恩笑了起来,面目扭曲。
米勒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米勒觉得自己正朝一个深渊跌落,周围漆黑一片。突然,一道亮光出现在眼前。他猛地清醒过来,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一些医学仪器。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这是一间病房,米勒觉得很眼熟。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人向他走来,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尼欧,睡得还好吧?该吃药了。”
午夜的脚步声
〔美〕埃米亚斯·诺斯科特
下面这个故事,发生在刚刚结束的这?场战争期间。
战争之初,亚瑟爵士与他的妻子和女儿住在一起。他们的女儿年轻而美丽,还没有出嫁。
他们家处在汉普郡交通便利的地方,名为阿瑟菲尔庄园。那里风景非常宜人,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亚瑟爵士当时正在服役。战争爆发后,没过多久,他就被派到海外执行任务了。于是,阿瑟菲尔庄园里,便只留下亚瑟太太和小姐。
因为庄园位于交通非常方便的地方,周围环境也不错。军队的指挥部看中了这里,便在旁边建起了训练新兵的营地。
很快,阿瑟菲尔就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军人,还有不少从国外运来的骡子,以及各式各样的车辆。
亚瑟太太和小姐没有闲着,整天忙上忙下,唯恐对士兵们招待有什么不周,并请他们吃饭。
庄园的大门总是向军官们敞开着,她们对大家都很热情,常常邀请军官和他们的朋友来做客。
在这些年轻的军官中有一位阿斯特上尉,和其他军官比起来,他稍微有点老。
他脾气好,很有教养,游历过许多地方。在同伴中他人缘极好,大家都说 4ed6." >他很有才华。但是,人们却很少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就像那些从海外前来支援的军官一样。bbr>..
他在英国没有朋友,然而,他在这里是否有亲戚呢?他从没提起过。
最开始,亚瑟太太和小姐都很喜欢他,也很欢迎他来做客。
但是后来,两位女士就一致认为,他虽然有魅力、有教养,却始终缺乏一种绅士特有的气质。
母女俩没有把内心的看法表现出来,她们对他仍然很热情。这样,他逐渐成了她们最频繁的访客。
过了一阵子,这种情形突然被打断了。原因是阿斯特上尉向亚瑟小姐求婚了。
她当场就拒绝他,态度非常坚决。
此后,有一段时间他没来庄园。但隔了一阵子他又回来了,而且登门的次数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频繁了。
两位女士有点烦他了,于是,她们对他明显地冷淡起来,好让他彻底死心。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后来,亚瑟太太得知,他所在的营训练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开赴法国。
就在出征的前一天,阿斯特上尉又来了。
他的到来,表面上是道别,然而,出乎亚瑟小姐的意料,他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向她求婚。这令她非常不快。她再次拒绝了他,并表现得很冷漠。
后来,情形让双方都很不愉快。阿斯特上尉竟然当面发誓,说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娶她。虽然,现在她拒绝了他,但是他总有一天会如愿以偿的。
亚瑟小姐非常生气,她也发了誓,说这不可能,她永远也不会嫁给他。
双方就在这样的气氛中道了别。
几天之后,上尉所在的营开赴国外。从此,庄园再也没有阿斯特上尉的消息了,他也没有寄来任何信件。
刚开始,她们款待过的几位军官还跟她们通过几封信。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也偶尔提到阿斯特上尉。
但是,他本人却没写过信,也没捎口信到阿瑟菲德庄园。
大家逐渐淡忘了他,至少,亚瑟太太是这样。至于亚瑟小姐,也许还想起过他吧,但从没谈到他。
大约一年以后,有一天,亚瑟太太和女儿坐在客厅里。
亚瑟太太正忙着写信,好在下午交给邮差。亚瑟小姐在读一本书。
两个人都不说话,很专心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突然,亚瑟小藏书网姐跳起来,放下书,惊慌地喊道:“谁在过道里走路呢?”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听起来像阿斯特上尉的脚步声,真是可恶!”
亚瑟太太什么也没有听见,抬起头来平静地说:“这不可能,亲爱的。过道里没有人,反正我没听见谁在里面。”
亚瑟小姐又听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但我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在过道里走。那脚步声有些犹豫,我马上就想到是阿斯特上尉。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是他,我以为我早就忘掉他了。”
母亲没有说什么,过了一阵子,她接着又说:“我肯定听错了,周围根本就没有人,我肯定是听错了吧。”
说完她又拿起书来。亚瑟太太一直在写她的信。两人再也没有考虑这件事了。
过了两天,亚瑟太太在看周刊时,发现有一页刊登着阵亡名单。在名单里,她看到了阿斯特上尉的名字。
她没有想他的阵亡和最近过道的脚步声有什么关联,事实上,那件事她已经忘了。当然,她没有把消息告诉女儿。
然而,女儿很有可能也看到这条消息了,只是没有跟她提起过。她们好像都在尽量避免提起那个男人。
看到消息之后,大约过了一星期,亚瑟太太才注意到,平时文静、乐观的女儿,在性格上>藏书网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变得容易紧张,神情焦虑,但她没有诉苦。起先,母亲想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总是含糊其辞,但是后来,看到母亲这样为她着急,于是她说出了实情。
她说,自从那天下午,在客厅里听到过道传出脚步声以后,她就经常能听到有人在朝她走过来。这些脚步声时常在她身边响起,无论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地方。
当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时候,在户外的时候,或者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都听到过。
它们一开始有点远,然后,就非常匆忙地走近。那些脚步声听起来很乱,并且总是在离她很近的时候,马上就停下来。
最让她不安的是,这些脚步声很像是阵亡的上尉的。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她就感到毛骨悚然。
亚瑟太太从不信鬼神,听了女儿的讲述,她感到很困惑。她想,这大概是胡思乱想和睡眠不好引起的。
于是,她一方面告诉女儿要安下心来,一方面给她开了一些简单的药。
然而,这些办法一点作用都没有。亚瑟小姐的病情并没有因此好转。
亚瑟太太去找了当地的医生,这个医生就像一般的乡村医生一样,非常平庸。他也认为亚瑟小姐是因为睡眠的原因,他所开的药方,和亚瑟太太开的没什么两样。结果,自然是也没有任何效果。
亚瑟小姐病情比以前更严重了,越来越心神不宁。
那个医生无能为力,只能建议找伦敦的一位精神病专家——他的朋友普菲斯。他把普菲斯的地址给了亚瑟太太。
当天,亚瑟太太就给普菲斯写了信,并约定给她女儿诊断的时间。
几天后,她和女儿如期出现在了普菲斯的咨询室里。
开始检查身体的时候,亚瑟小姐的状况并不让人太担心。她看上去气色很好,各个器官也都正常。
在听了母女俩的讲述之后,普菲斯推断,她第一次听到的脚步声,很可能确实是死者发出的。阿斯特上尉可能就是在那时阵亡的,而在当时,他的整个心思都在亚瑟小姐身上。
他借助某种力量,让自己的魂魄到了她的身边,在靠近她时,通过心灵感应让她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
“某种力量?”亚瑟非常不解,她似乎不相信医生的话。
“是的,我们虽然无法理解,但是,它的确存在。”
普菲斯认为,亚瑟小姐第一次听到的脚步声可能是真的,但是同时,他认为她后来听到的,完全是由于她的意识引起的。
后来听到的脚步只是幻觉,根本没有发生。
“要消除这种幻觉,”普菲斯说,“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催眠治疗。”
但是一提起催眠治疗,就立即遭到了亚瑟太太的强烈反对。她说,她绝不相信这种疗法,而且,由于宗教的原因,她对它深恶痛绝。
因为她的反对,普菲斯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他只是开了一些补药,并让她们换一 4e2a." >个环境。他建议她带女儿去海边待上两三个星期,回来再告诉他病人的情况。
亚瑟太太点头并表示感谢,然后就带着女儿走了。
几天过后,普菲斯渐渐地忘了这件事。
然而,恰好三个星期之后,亚瑟太太又给他发来了一封信,让他能够尽快赶到她们家,给亚瑟小姐看病。她们刚从海边回来,女儿的病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恶化了。
虽然普菲斯那阵子很忙,但第二天还是抽空去了。
经过和亚瑟太太简单的交谈。看得出她非常焦急,马上把他带到了亚瑟小姐的起居室里。
亚瑟小姐的外表变化极大,这让普菲斯非常震惊。
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心理状况更叫人担心。
她已经丧失了自制力,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着,表情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好像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医生,你能帮帮我吗?我知道,上次如果不是母亲阻拦,你是可以帮我的。现在不管你叫我怎么做,我都会做的,只要能摆脱他,什么都行。”
普菲斯说:“小姐,你说详细点行吗,你还是摆脱不了脚步声的折磨吗?”
“折磨?”她说,“是的,你说对了,就是折磨。上次我就告诉过你,我老听到脚步声,一到我身边就停下来了。”
“那时还不是经常听到,但现在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了。”她接着说,“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就在我身边了。”
“天哪,总有一天他会抓到我的,到那时……”她停了一会儿,突然抓紧了普菲斯的胳膊。
“又来了。”她尖叫起来,“听,它们从走廊那边过来了。”她的极度恐慌,竟然让普菲斯也一时失去了控制。
他们坐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认真地听着。
事实上,普菲斯并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他也不喜欢幻想。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的确确听到油布上有脚步声了。
“听到了吗?”亚瑟小姐还在不停地尖叫,“他来了!医生,救救我。”
普菲斯紧紧抓住她的手,“镇定点儿,小姐。”他说,“你很安全,他伤不到你。”
听到医生这么说,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松弛了,她说:“他停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他走了……但是他还会回来的。他永远不会离开,直到把我弄到手。”
普菲斯想尽了一切办法,一直安慰着她,终于使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普菲斯说:“再也不要去听他的脚步声了,小姐,你的意志和力量很坚定,它们会为你营造一个保护膜,让他无法靠近。”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现在应该开始催眠治疗了,不管亚瑟是否同意,都得做了。于是,他下了楼。
经过一番恳求,亚瑟太太终于同意了。然而,那时普菲斯还有别的急事要马上处理,不得不离开她家了,但说好当天下午就会来开始治疗。
他走之前,告诉亚瑟太太,在他回来以前,必须要有人一直陪在亚瑟小姐身边。
当天下午,他回到她们家时,却发现事情已经发生了变故。
仆人在给他开门的时候,告诉他亚瑟小姐刚才猝死了。
走进屋里,他看见那个给他写信的医生朋友正在下楼。
他们互打了招呼,朋友告诉普菲斯:“据亚瑟太太说,你走之后,亚瑟小姐的情绪好多了,也有点信心了。”
在普菲斯走后,亚瑟太太很快就去陪她了,母女俩一直待到吃午饭的时候,然后才一起进了客厅。
过了一会儿,亚瑟太太要去接一个电话。她知道自己只能离开一小会儿。她觉得亚瑟小姐状态还不错,一个人待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于是,亚瑟太太便去旁边的房间接电话,让亚瑟小姐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当她接完电话正要挂断的时候,突然听到求救的声音,声音非常大。
她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发现亚瑟小姐倒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已经死了。
普菲斯又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他问他的医生朋友怎么看亚瑟小姐的死因。
朋友回答说:“心力衰竭。应该是由于极度恐慌引起的。可是,我弄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恐慌。”他很无奈,“亚瑟小姐死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不寻常或者可怕的东西啊。”
之后,他带着普菲斯去察看尸体。
普菲斯看到亚瑟小姐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睛。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他都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痛苦、恐怖的表情。
干不了
〔法〕理查德·休斯
昨天为寻找一个避雨的好地方,索伦走过了十或二十余座暖和的谷仓和棚屋,却没有一个让他感到满意。
那些地方都太过偏僻,而且道路泥泞。大雨倾盆而下,一下就是一个上午,四处蔓延的果树被淋了个透。
直到天快黑时,他终于在一座满是泥水的小花园里发现了一座空荡荡的别墅。
屋顶看上去完好无损,他猜里面应该不会太潮湿,这里可是个休息的最佳场所。
门只用一把挂锁和两个锁环把守着,他探头往路一头望了望,再看向另一侧,然后从衣..
服里抽出一根铁条,把门撬开。
里面很黑暗,让人感到空气潮湿而又沉重。他立即划着一根火柴, 501f." >借着亮光向四周看去。
前方有个黑黝黝的通道口,还没等他看仔细,火柴爆响着熄灭了。
他没有被吓到,首先把门关好。随后划着另一根火柴,蹑手蹑脚地走入通道,来到通道尽头的小屋里。虽然窗户已被木头钉死,空气还是比别处要新鲜许多。
更幸运的是,里面竟然有只生锈的小炉子。在这里生火的话应该不会有人看见,他用随手携带的刀子拆下几块木板,很快就生起了火。
在炉子里填满木头后,他把潮湿的衣服、靴子脱下,伸个懒腰准备睡觉。
炉火烧得很旺,他不知睡了多久就醒了,躺在一块不平的木地板上可不容易睡上很长时间。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困意仍存,打算接着睡。
通道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被吓了一跳,立即坐起身来。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来的人是个强盗或是杀人犯,自己可就麻烦了,他所在的位置是个死角,无处可藏。
陌生人丝毫没有发现他,但不一会儿在火光的吸引下,慢悠悠地走入了通道。
索伦绷紧全身,紧盯着入口,感到那个人正一步步靠近。
陌生人丝毫没有发现他,径直走到炉子旁,暖起手来。他浑身湿淋淋的,即便是大雨倾盆也不像他这么湿,头发上流下的水几乎形成了一条线。
索伦缩在角落里看着他,看他的打扮不像是个绅士,八成和他一样是个流浪汉。他率先打起了招呼:
“嗨,老兄,看样子你被淋得可够惨的。”
他一点也不显得吃惊,慢悠悠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谁叫这天气又冷又湿呢,真该死!”
索伦点头应和道:“没错啊,这可不是上路的好天气。这别墅看上去还蛮不错的,很少有人光顾这里吧。”
那个人牙齿不停地打战,脸上一片苍白,在火炉旁缩着脖子,“过去呀,这个郡里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小屋了。这曾有一间正规的小客厅的,可眼下没人会住在里面。”
他说着.99lib.又跟了一句,“即便是流浪汉也很少选择在这里歇脚。”
“怎么会这样?”索伦不禁问道。
“乞丐在的地方,好歹也有些别人扔的破烂衣服、罐头或零碎食物,可这儿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叹息了一声,看向索伦说:“而且,这里——有鬼!”
“老弟你别逗了.99lib?
,要是见到鬼就糟了,像我们这样雨夜躲雨的人还不都得睡大马路了。”索伦最看不惯那副故作吓人的样子,那只是骗小孩子的把戏。
“我原来就住在这儿,本来我不想说的。既然你不相信,我就告诉你好了。”那个陌生男人接着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是个极为悲伤的故事。有个人淹死在贮水池里。他浑身是泥,飘了好多天,据说是因为财产让人给杀害了。有的人说那个淹死藏书网的男人在这间别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把别墅里所有的人都吓跑了。”
索伦听后不免问道:“你是说他在池子里淹死了,可现在又在走动是吗?”
“是啊,是啊,”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本人是从没有信过什么鬼魂走动的。”
索伦笑了笑,“我也不信,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我相信眼见为实。”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索伦一眼,笑着说:“希望你永远不会。穷人没钱投宿就已经够艰难的了,再碰到这种事就太不幸运了。”
“如今啊,还有什么比没钱更可怕呢。鬼算什么,没钱才是最可怕的。”索伦苦笑着,“如何营生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弄得我总睡不踏实。”
水依然不停地从他的衣服上溢出来,流得满地都是,一股阴湿的味道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老弟,你烤了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干?”索伦不解地问他。
“干?”他发出一阵咳嗽似的笑声,“干吗?几十年了,不管雨天还是晴天,我一直都是这样,像我们这样的永远都干不了吧,你明白吧!”
他说着将两只沾满污泥的手伸进火里,一直伸到腕关节,不为所动地望着炉火,面无表情。
索伦抓起两只未干的靴子,惊叫着冲出了房子,飞快地消失在黑夜里。
恐怖油画
〔美〕威尔·佩娜
哈尔是第三次见到这幅油画了。这让他很惊奇,因为这对于一个拍卖师而言显得非常诡异。
通常而言,一件藏品从被收藏到重新流入市场的期限都是以年来计算。短的几年,十几年,长的甚至上百年。但是这幅油画出现在拍卖会上的频率却是按月来计算。
哈尔连续三个月 770b." >看到这幅作品。起初的时候,哈尔以为是这幅画的仿作,但专门负责油画类鉴定的利维却说是真品。这就让哈尔非常好奇,什么样的收藏者会在购买后不到一个月就再次拿出来拍卖呢?
好奇的哈尔开始打听这幅画的主人,结果有人告诉他,一个月前,这幅画的主人在家里被人杀掉了。于是,为了偿还生前的一些债务,他的东西都会被拍卖掉。
哈尔这才明白为何会再次看见这幅画,不过转而又疑惑起来,难道前两位主人也都死掉了吗?
还真被哈尔说中了。这幅画的前两位主人也都分别在购买回油画的一个月内死亡。都是被杀,而且死状极惨,喉咙被凶手割开,鲜血四溅。
哈尔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怔了片刻。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三次以上的巧合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警方已经将这几个案子并案侦查,但持续调查了几个月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当局称凶手具有极其高明的反侦察技能,导致警方在破案的过程中困难重重。
哈尔对当局的解释嗤之以鼻。如果按照普通的侦破手段,这几件凶杀案恐怕会成为永远也解不开的悬案。哈尔不是唯物论者,事实上,收藏界从来都不奉行唯物论。因为有太多的现象是科学无法解释清楚的。
哈尔觉得找出凶手要从那幅油画开始。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幅油画中很可能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说,这是一幅被诅咒的油画。
油画的名字叫作《穆森特一家》,是传统的肖像画,画的内容是穆森特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子女。作者是一个不太出名的画家,但因为用色和构图的精准而在行内备受推崇。
如果这幅油画是凶杀案的关键,那么更关键的就是画作的作者。大多数藏品出现灵异现象的主要原因都是物品主人,或者物品的制造(创作)者在制造或创作过程中把自己的意识带入其中。
基于这样的理论,哈尔决定首先去调查这幅油画的作者。
哈尔对油画没什么研究,所知范围也仅仅局限在世界上那几位非常著名的油画大师。对这种不太出名的画家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不过好在他有一些好友是油画领域内的专家。
但是经过一番寻访之后,哈尔不得不放弃了这条线索。因为该画的作者只不过是那种在市区广场上,专门替人画肖像来谋生的画手。一生中虽然画作无数,但大多都是毫无价值的废纸。《穆森特一家》则是少有的神来之笔。
如果不是作者的原因,那就是画的内容。
正当哈尔想要通过画的内容来调查的时候,凶杀案又发生了。这次是一对年轻夫妻。
哈尔认识那对夫妻,他们是本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喜欢收藏油画。哈尔曾经在私下里劝他们放弃购买,并告诉他们这是一幅不详的画。但却被对方狠狠地嘲讽了一顿。
依然是割喉,满室的鲜血。哈尔一想到案发现场就觉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所有的死者都是被割喉呢?哈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找到关于穆森特家族的一些记载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大约在18世纪的时候,穆森特家族从外地迁来,并在几十年后成为当地最大的富绅。家族产业繁荣的时候甚至一度拥有本地将近一半的土地所有权。但是随着后代子孙的挥霍,家族开始衰败下去。油画中的画像则是穆森特家族的>最后一代——洛克·穆森特。
当家族的继承权转到洛克·穆森特手上的时候,只剩下一幢还算完好的房子以及周围的一片耕地。洛克·穆森特人品很好,待人热情,唯一的缺点是有些神经质。
洛克在23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农场主的女儿,并养育了两个男孩。后来,喜欢女孩的洛克又从一家孤儿院中领养了一个女孩。女孩的名字叫作玛丽,父母兄弟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只有她一个人幸存。
洛克很喜欢这个小女儿,视其如掌上明珠。妻子和两个儿子也都对这个女孩很关爱。但是谁也没想到,就在领养玛丽的一个月后,洛克突然精神失常,用一把剃刀割断了妻子和三个孩子的喉咙,随后又用刀切开了自己的胸膛。
这段资料读完,哈尔面如白纸。原来,杀人凶手是油画中的洛克·穆森特。很可能洛克自杀的时候将血溅到了那幅油画上,同时,充满怨念和悔恨的灵魂也以鲜血为媒介依附在油画上。
在查过所有曾经拥有这幅画的主人的资料之后,哈尔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所有收藏过这幅画的人都离奇死亡了,而且死因惊人的一致,都是割断喉咙。
但更令哈尔震惊的是,资料显示在过去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这幅画经历过三次火灾,七次被盗,但每次都完好无损。甚至连划痕、污渍这类的小瑕疵都没有,简直就如同刚刚画好一样。
哈尔原本打算等这次画被收回后,毁掉它,这样就可避免以后再有人被害。但现在既然找到了真正的凶手,那么只要毁掉洛克·穆森特的尸骨,就可以杀掉画中的恶灵。
虽然过了一百多年,但是穆森特家族的墓地依然被完整地保存着。哈尔很容易就找到了洛克·穆森特的坟墓。然后在某一天的夜里,他偷偷掘开坟墓,取出洛克的尸骨,用混着盐的汽油烧毁。
看着逐渐化为飞灰的尸骨,哈尔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哈尔以为自己大功告成之时,凶杀案再次发生。
这次死的是一名学者。他坐在书房中,面对着挂着那幅油画的墙壁,正在阅读一本学术著作。他的脖子被割断,喉腔里的血喷射出来,天花板上一片殷红。脑袋滚落在壁炉前,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哈尔非常困惑,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
当局开始被这个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不断有公众抗议警察的不作为。
哈尔决定要毁掉那幅画,在那幅画再一次被带回到拍卖会之前。
他趁着夜色潜进了那名学者的家。那幅画已经被摘下来,放在客厅里。
哈尔掀开蒙着那幅画的布,掏出壁纸刀,一口气把那幅画划了个七零八落。看着那些翻卷、残破的画布,哈尔心情非常畅快。
看你还如何出来害人,哈尔心说。
第二天,当哈尔看到那幅油画再一次摆在拍卖现场的时候,他几乎尖叫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哈尔心惊胆战地走到那幅画的面前,伸出手去触摸画布。明明已经被他割得七零八落的画布现在却完好如初。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即便过..了一百多年,站在那幅画面前,他甚至能够非常轻易地闻到颜料的味道。
哈尔不是今天的拍卖师,但他却一直待在拍卖会现场。他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幅画,打算一旦有人想要购买,就立刻冲上去劝对方不要购买。
但转念一想,哈?99lib.尔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对方绝对不会放弃,反而会坚定购买的信心。他决定自己拍下这幅画,然后把它藏起来,让它永远消失。
随着一件一件的物品被拍卖掉,很快便轮到那幅油画了。起拍价不算高,按照以往数次的成交价格,哈尔还能够承担。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诡异,三四个买家竟然开始竞拍起来。
看着价格的一路飙升,哈尔立刻头痛起来。很快,那幅画的价格便升到即便哈尔倾家荡产也无力购买的水平。眼看着就要被那个胖子买走,一个美丽的女子突然喊出一个更高的价格。
哈尔简直欲哭无泪,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全部家当去购买一幅会杀人的油画。于是,他只能去找那个买画的年轻女子。
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叫作安妮,来自纽约,父亲是华尔街的金融巨鳄。
听完哈尔的解释之后,安妮笑得前仰后合。哈尔却一脸无奈。
“你每次都是这么和女孩子搭讪的吗?”安妮止住笑,问哈尔。
哈尔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原来女孩子以为自己想要追求她。
“如果你想要和我约会,我倒是很愿意。但你要是让我放弃那幅画,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想和你约会。”哈尔苦笑着说,心里却盘算着如何说服她。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安妮很健谈,哈尔简直被这个漂亮的姑娘迷住了。看着她优雅白皙的脖颈,哈尔突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突然联想到那些死者都是被割开了喉咙。
“安妮,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不劝你放弃那幅画,但我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安妮含情脉脉地看着哈尔。
“让我去你住的地方陪你。”
“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安妮突然脸红起来。
“哦,请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可以在客厅睡。”哈尔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好吧!我答应你。”
很快,两个人回到安妮的家。那幅画正放在客厅。
“咦?”安妮看了一眼,突然发出惊叹的声音。
“怎么了?”哈尔也紧张起来。
“好奇怪。”安妮走到画前,“这幅画好像有些不对,画里面的男人应该是看向我们,为什么这幅画却在向下看?”
一听安妮如此说,哈尔也觉得确实不对。按说肖像画,都应该是表现人物的正面形象,但这幅画中洛克·穆森特却侧着头向下看去。
“你确定吗?”哈尔问道。
“当然,我曾经见过这幅画的仿作,画里的男人是直面我们的。而且,但凡有些常识的画者都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因为那样画不符合构图的规律,也不美观。你不觉得很别扭吗?除非作者想要表达什么。”
“等一下,”哈尔突然怔住,脑袋中灵光一闪,“你刚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安妮被吓了一跳,迟疑着重复道:“我说,‘除非作者想要表达什么。’”
“对,对,就是这句。想要表达什么?”哈尔绞尽脑汁地琢磨,不断地转着圈。他突然走向画的背后,然后顺着洛克·穆森特的目光看去。
“原来是她。”哈尔一下子想通了。原来真正的凶手不是洛克·穆森特,而是他的继女玛丽。画中的洛克·穆森特之所以会扭转头去盯着玛丽,是想要人们发现这个秘密。
“快去发动汽车,告诉我铁锹在哪里?”哈尔有些癫狂,那些人的死亡日期都是在月圆之夜,也就是说玛丽的恶灵只有在月圆之夜的时候才会从画里跑出来杀人,而今天晚上正是月圆之夜。
“你要干什么?”安妮一头雾水地看着哈尔。
“亲爱的,快去照我说的做。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哈尔跑进厨房拿了一袋盐。然后抱起那幅油画向汽车走去。
“见鬼,哈尔你究竟要干什么?”安妮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出去。
已经快要到子夜,路上车很少,哈尔几乎把车开得要飞起来。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穆森特的家族墓地。
“上帝,你要干什么?”安妮看着哈尔大汗淋漓地挖开一处坟墓,大惊失色。
“快去帮我把汽油桶拿来。”哈尔一边说一边向坟墓中的尸骨上撒盐。
月色如水,那幅油画就放在一处墓碑的旁边。月光照到上面,泛出清冷的色泽。
安妮不情愿地从车上取下一桶汽油,向哈尔走去。当她经过那幅画的时候,突然觉得画中的小女孩动了一下。然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从画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剃刀。
“上帝,哈尔,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大叫起来。
“快跑,把汽油扔给我。”哈尔冲着安妮喊。
安妮拼命把汽油桶扔向哈尔,但却因为用力过大而跌坐在地上。
此时,小女孩玛丽的鬼魂已经走到了安妮的身边,挥动了手上的刀子割向安妮的脖子。
安妮惊叫着向前扑倒,刚好躲过闪着寒光的刀锋。
哈尔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拧开汽油桶的盖子,倒在尸骨上面。
玛丽突然放弃追杀安妮,转而向哈尔冲来。
哈尔一边祈祷着,一边掏出火柴,划燃,丢进墓坑,火焰猛地燃烧起来。玛丽突然痛苦地尖叫起来。熊熊的烈火凭空燃起,瞬间吞噬了小女孩的身体。
哈尔看着消失了的恶灵,一下瘫倒在地上。汗水几乎已经浸透他的衣服。安妮踉踉跄跄地走到哈尔的身边,颤抖着坐在他的身边,然后抱住他。泪水这才流下来。
哈尔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看向那幅依靠着一处墓碑的油画。画中的洛克·穆森特已经把脸转了过来,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
〔英〕雅各布斯
斯列克用手杖指着一样货品,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谢兰顿先生,这种玩意,你经常买进的吧?”
谢兰顿正在向斯列克推荐这件货品。斯列克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看得出这绝非一般的货品。
经验丰富的谢兰顿也知道对方不过是为了讨得一个比较便宜的价格而故意装糊涂而已,可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见笑了,这可是罕有的宝物,博物馆都是收藏的呢。”
斯列克故意耸耸肩,说:“那又怎么样?一些博物馆可是什么都收的,呵呵。”
谢兰顿说:“前几年,我就在一家博物馆见过这种东西,可比起我这个就远不如了。而且这种东西,博物馆也不会转卖出去的。斯列克先生,说真的,我店里最好的货,就非这件莫属了。我敢对自己的话负责任!”
斯列克用手杖杵着地面,笑着摇摇头,说:“你真是能说会道呀。我虽然不识货,可你也不要坑我才好呢。呵呵。”
谢兰顿又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从来不坑顾客,不管是谁。我从不会多拿客人一分钱,但也不能少一分。”
斯列克爽朗地笑了:“哈哈……”
谢兰顿说:“斯列克先生,您是最识货的,我也知道您不过是在开玩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物,我一直都不让店里的人随便动它。斯列克先生,在价格上,我可以给您优惠一点的,怎么样?”
这回斯列克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很快就谈好了价格,成交了。当然,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斯列克将货品搬上自己车子运走之后,谢兰顿捧着支票,满面春风地对正在沏茶的太太说:“太好了,终于把那东西卖掉了!”
“哦。”他太太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说:“买主是斯列克先生吧?”
谢兰顿说:“一点没错。”
他太太说:“是他那就最好不过了。”
谢兰顿微微一怔,说:“怎么这样说?斯列克先生人不错呢。”
他太太忙说:“哦,我的意思是说,那东西不会对他有太坏的影响,大不了就让他吃吃惊罢了。”
谢兰顿也愉快地说:“没错。这是他自己走进我们店里来的,呵呵。感谢上帝,我们终于摆脱那玩意儿了。”
斯列克先生买走的是一个比较大的玩具房子,房子里有很多人物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运载这个大玩具房特不容易,为防止受颠簸,他们往里面塞入了许多棉花等柔软的东西。从谢兰顿店外到斯列克的住宅路程不短,所以这一路斯列克格外小心,不敢让司机把车开得太快。
好不容易才抵达家门外,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斯列克立刻嘱咐管家:“你快帮我把这玩具房弄出去,千万要小心点啊,不要让它倒放着。这房子里的东西太多了,不要把它们的位置给弄混乱了……嗯,你先把它放在我卧房里的那张大桌子上面吧。”
安置好这个玩具房后,斯克列又费了半天时间将里面的棉花弄出来,并细心地将里面的小玩意摆好。
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候了,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口照进斯列克的卧房,把那玩具房烘托得更加别致精美。
这哥特式的玩具房窗户呈拱状, 623f." >房顶上镌刻着花形浮雕,还有卷叶状装饰物。覆盖着拱板的塔楼中配着一口钟,以及五颜六色的玻璃窗。房子中有卧室、餐厅、客厅及厨房..
,里面的物件都是应有尽有。
玩具房还带有礼拜堂和马厩。礼拜堂带有尖塔和扶壁;马厩分为两层,马匹、马车和马夫一应俱全,马厩的塔楼同样置有一口钟。
玩具房的底部还配有一个台座,台座上有一个很浅的抽屉,里面叠放着几条绣着花纹的窗帘,以及一些小小的衣服。
斯列克如痴似醉地欣赏着这精绝的工艺品,自言自语:“啊,太绝妙了,这到底是那个伟大天才的作品呀!我的运气真是好到极点了,才花了那么一点钱,就买到了这样的珍品。现在别人即使是出十倍的高价,也休想从我手里卖走呢!”
他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又认真观察起玩具房里的那些人物来:这些人中有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成年男人,一个穿着锦衣的成年女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及一个厨师、一个男佣,此外马厩里还有驯马师、马夫等。
卧房里的床被帷帘紧紧围住,斯列克猜想床上可能还有人吧,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进帷帘里。突然,斯列克一怔,因为他的手指似乎触及了什么活的东西。他很快从床上取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将他放在其他人身旁。
斯列克将这些人物赏弄了一会后,又把它们通通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他的这间卧房中,除了卧床外,就都是收藏品了。因为他喜欢睡在这个置满收藏品的房间里,平时也喜欢呆在这里,或者写写东西,或者接见来客。他那张配着四根帐竿的卧床,本身也是一件很不错的收藏品。
当晚十一点后,斯列克才回到卧室,躺到床上,美美地睡起觉来。
按理说在这卧室中是无法听到教堂的钟声的,不料半夜时分,斯列克却被一阵钟声惊醒了。他惊讶地坐了起来,屏息凝神,在卧房中四下察看着。
卧房里没开灯,但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那个玩具房子正清晰地展现在他的视野中。和之前所见不同的是,房子旁边竟然还栽着树。不知是不是错觉,斯列克耳中居然还偶尔听到一两声从马厩中传出的马嘶声。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玩具房子的上面,竟然是一片蔚蓝色的夜空。
斯列克惊得目瞪口呆。此刻的玩具房子已不再像是一件工艺品,而已经变成了一栋真正的楼房,里面有许多真真实实的房间和楼梯,只是比较小,好像被魔法缩小了似的。
斯列克像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天啊,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目不转bbr>睛地紧盯着房子上的窗户。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就像具备了透视功能,将房子里的情景都瞧得一清两楚了。
他看见楼下的餐厅中点着一支蜡烛。餐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光。那个蓝衣男人和锦衣女人正在餐桌边严肃地交谈着,不时闭口认真倾听着什么。谈着谈着,蓝衣男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戴上耳罩探头到窗外仔细聆听。
接着,蓝衣男人不见了,像是走出了餐厅。锦衣女人端着蜡烛,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着。这女人脸庞又阔又平,一脸的奸诈相。此刻她似乎心里充满深深的恐惧,一副正在努力抑制的样子。
那个男人很快回来了,锦衣女人从他手里接过一瓶酒就急忙走出餐厅,男人随后也跟了出去。
片刻,蓝衣男人走到大门外,在台阶前张望了一会,然后恶狠狠地朝楼上某个窗口一挥拳头。
斯列克好奇地望向那个窗口,只见一位老者正在卧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好像非常不安。一位护士坐在床旁一张带扶手的椅子上,已经沉沉入睡。
忽然,房门打开,那个锦衣女人走了进来,把护士唤醒了。锦衣女人将手中的酒瓶盖子打开,递给护士。
护士将一些酒倒进一个小锅子里,又抓起调味瓶,加入了一点调料,然后将小锅子放在炉子上进行加热。
那位老者困难地向锦衣女人招招手,那女人连忙堆起笑容走到床边。她给老者把了把脉,脸上突然露出一副慌张的神色。老者盯着锦衣女人,神情也十分紧张。
小锅子里的酒煮热后,护士将它倒进碗里,端到床边。可那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不愿喝。锦衣女人与那护士却硬把他扶起,强行让他喝下去。老者好几次才把酒喝光,很快就睡着了。
锦衣女人满意地说了声“晚安”,走出房间。护士又坐回椅子上。整个房间一时寂静极了。
忽然,卧床上的老者浑身剧烈一颤,还惨叫出声来。护士吓了一跳,急忙扑到床边。只见老者脸色又黑又红,两只眼珠往上直翻,嘴里白沫吐个不停,双手还发疯似的在胸上狂抓着,样子十分骇人!
护士冲到门边大声呼喊,又心急如焚的一边照料老者。
锦衣女人和那个蓝衣男人及一些仆人闻声赶了进来,可老者已经瘫倒在护士的身上,脸上的神情仍然是那样痛苦和悲愤。
不大工夫,一辆插着火把的马车疾驰到房子大门外,一个穿戴得体、手提皮箱的男人从车里下来。锦衣女人和蓝衣男人正在门外等候着,两个都显得一副无限悲痛的样子。
他们把那个男人带到餐厅里。那个男人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些文件,放在桌子上。那对男女给他讲述着事件的前后经过,这男人十分惊讶地听着,不时点着头……
这男人很快就走出房子,乘马车离去了。蓝衣男人站在大门外,望着远去的马车,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阴冷的笑。马车很快消逝不见,整栋房子又被黑暗吞噬了……
斯列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犹如泥塑木雕。
片刻,那房子的顶楼和礼拜堂的灯光又亮起来了。斯列克先生的“透视”能力,使他将礼拜堂中的东西一览无遗。只见礼拜堂里装饰得十分考究,书桌上铺着红色的垫子,桌边是哥特式的椅子,墙壁上挂着油画及管风琴之类的乐器。
礼拜堂的正中赫然摆着一副棺材,覆盖着天鹅绒布,棺材架的四角,点着许多颇长的蜡烛。
忽然,那棺材布的一角一抖,紧接着整张被掀了起来,滑落到地板下,黑色的棺木及银把手和姓名牌都呈露了出来。其中一个烛台晃了晃,翻倒了……
斯列克一怔,目光无意间投向顶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分别躺在两张床上。护士的床铺也在里面。
此时护士并不在,倒是那蓝衣男人和锦衣女人正在房间里交谈着,他们身着丧服,却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反而显得十分兴奋,还不时和孩子们说着什么。
片刻,蓝衣男人做贼似的溜出房间,把门关上。不一会,门被打开了,一个蒙着面罩的家伙闯了进来,走到小男孩的床边。小男孩吓得连忙用被子蒙住脑袋,那小女孩则吓得往妈妈怀里直钻。
那家伙一把扯开面罩放声大笑起来,原来正是那个蓝衣男人。夫妇俩抱起孩子,抚慰着他们,叫他们别害怕。
夫妇俩把孩子们抱回床上,走出房间。接着护士进来,把灯熄掉,准备睡觉了。
忽然,一道奇怪的光芒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在房门边晃来晃去,显得十分诡异。房门无声地打开,一个状似青蛙,脑袋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白发的怪物走进房间,走到孩子们的床边……
床上发出一片挣扎的响动,还夹杂着惊恐的喊叫,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整栋房子顿时乱成一团,灯光忽明忽暗,各个房门不断打开,又不断关上。人们惊慌失措地来回乱窜。塔楼上的钟敲响了,告诉人们此时已是夜里一点钟,整栋房子又陷入黑暗之中。
片刻,房间里所有的灯光又都亮了起来。只见楼下站着许多手执火把的人,一些人抬着两副小棺材从大门里走出……
这一幕幕情景,只令斯列克看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快虚脱了,最后支撑不住地软瘫在床上,哪里还能合得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心力交瘁的斯列克不得不把医生请了过来.t>。经过诊断,医生认定他的神经方面出了些问题,建议他到海边去进行疗养。
斯列克遵照医嘱,驱车来到海边,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那个谢兰顿,后者也是听从医生的嘱咐和太太到海边来进行疗养的。
见到斯列克,谢兰顿显得十分尴尬,干笑着给对方赔不是:“真是太对不起了!斯列克先生,你一定也被那玩具房给吓到了吧,我和内人也是这样。可是,我也是出于无奈呀,那样的一件珍品,我总不能把它销毁了吧?我也总不能对顾客说,这个玩具房是一个舞台,每天晚上都会准时上演故事剧吧!这样人家不以为我发酒疯才怪呢。”
斯列克叹着摇摇头,说:“算了吧,谢兰顿先生,我可受不了这种折磨。那邪门玩意儿,你还是领回去吧!”
谢兰顿吓得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不,不!斯列克先生,你的钱,我退还你就是了。那玩意儿,就麻烦您处理掉吧!”
斯列克拧着眉头,又忍不住地问:“那个玩具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呢?”
谢兰顿摊摊手,说:“我也不太清楚它的来历。不过我想,这玩具房应该是乡下的木匠搞出来的。至于是哪个村,我想离这儿应该不是很远,可具体方位我就不知道了。把玩具房卖给我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但我确定他就住在这一带地区。”
他稍微一停顿,又说:“斯列克先生,那位驾着马车前来的先生,你说会不会是位医生?我太太就是这样猜想的,可我认为他更像一位律师呢,因为他带着文件。”
斯列克“嗯”了一声,说:“你说得有道理呢,说不定他手里的文件就是那位老者尚未签名的遗嘱呢。”
“对,对,和我想的一样。我还猜测,这遗嘱非常不利于那对夫妇,你说是不是?唉。”谢兰顿用手帕拭着额上的冷汗,又说,“我算是学乖了,我以后再也不碰什么玩具房和字画之类的东西了。这种残忍地谋害老人家的事,我还没遇上过呢。真要命!我们活着,也得让人家活着吧!”
为了解开玩具房的谜团,斯列克次日就拜访了当地政府,然而,他忙活了半天,却没有在任何资料档案中发现关于这栋房子的半点记载。
就在他大失所望时,却无意中在一个早已无人居住的房间中发现了一个教堂模型。
该模型被置放在一个积满尘垢的容器中,模型旁边还注明:“该教堂名圣迪底温教堂,位于高特斯泰姆教区内,由伊尔乔大院的玛尔怀克先生于一八七七年捐款建成,设计人为其祖先占姆士先生,设计时间为一七八六年。”
该教堂模型的一部分令斯列克不由得想起发生在玩具房中那可怕的一幕幕。通过贴在墙壁上的地图,斯列克了解到“伊尔乔大院”同样处于高特斯泰姆教区内。
他立刻找来一本教区登记簿,在上面发现了该教区一条与葬礼有关的记录:“洛捷,于1757年9月11日下葬,享年76岁;小洛捷,9岁,伊丽莎白,7岁,葬于该月19日。”
斯列克心里怦然一跳,这些信息让他一下想起玩具房中的那位老者及两个孩子。
当天下午,斯列克赶到该教区,来到洛捷家族的礼拜堂里,只见墙边竖着几张墓碑。老洛捷的碑文比较显眼,写着“神父、官员、仁者”,其女儿伊莉莎白的墓碑上则写着:“因父亲及儿女离世,不胜悲痛,不久也溘然长逝。”
伊莉莎白的丈夫占姆士的碑文则是:“他年轻时在学业上就已经获得令人瞩目的成绩,倘若继续深造,将来必定大有作为,然而天降横祸,使他痛失妻子和儿女。从此他心如死灰,不问世事,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他逝世时正当壮年,令他的侄子等后辈亲人都感到无比的悲痛。”
而那两个孩子的墓碑上,仅是草草注明他们死亡的时间:9月19日。
斯列克猜测这个命运多舛的洛捷家族和伊尔乔大院必有很大的关系,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又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赶往这所大院。
可他到达目的地后,映入他视野的却是一座公园。在公园那些杂乱地滋生的荒草丛中,斯列克只看见一些破旧的断壁残垣,上面镂刻着和那玩具房顶上一模一样的花形浮雕及卷叶状装饰物。他向附近的人一打听,得知这里在过去果真有过一栋老房子。
斯列克驱车离开时,忽然又听到了钟声,吓得本能地蒙住耳朵。因为这钟声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点也不陌生了。
他家里的那个玩具房的玩意,早已被管家用布帘盖住,搬到了马厩的阁楼上,等候有兴趣的买家上门来洽谈。
玛蒂尔娜夫人
〔英〕艾姆·瑞爱特
杰尼斯以前是个出色的水手,不幸在一场风暴中受了伤,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可谓是个严重的打击,他不得不另谋生路。
波隆经营着一间水手酒馆,他从前可是位赫赫有名的船长,酒馆一开张,生意就一直红红火火。
经过一位朋友的介绍,杰尼斯来到了酒馆做服务生,也许是客人大多是水手的缘故,他很受众人喜欢,和很多人都交上了朋友。
不管是在服务上,或是解决人们之间的一些矛盾、冲突上,他都表现得十分出色,不到三个月便升为了主管。
他虽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但比起同龄人来,显得成熟了不少。
波隆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两个人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酒馆老板一喝醉总会胡言乱语,当然一部分也是出于真心。
“老弟啊,我跟你说,自从你来了以后,酒馆的生意越做越好,打架闹事的情况也少了很多。”波隆的嗓门很大,不停地拍着杰尼斯的肩膀。
杰尼斯自从来到这儿,一直很受老板的照顾,心存感激地说:“您这话就太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都是分内之事。”
“哎呀,老弟你谦虚什么,你看酒馆的服务员有那么多,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出类拔萃,我还真想退休把这个位子让给 4f60." >你呢。”
“我看您是喝多了。”杰尼斯把波隆从座位上扶起来,让他靠在了沙发上,“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告辞了。”
杰尼斯可不敢痴心妄想,毕竟他才来酒馆还不到四个月,一般的服务员升主管的话,至少也得熬上半年。
波隆吐着浓浓的酒气,头无力地耷拉着,声音也有些疲倦,“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最近就盘算来着……”
话还没说完,便传来沉沉的鼾声。
波隆的老婆是个小贵族的独生女,叫玛蒂尔娜,出了名的端庄贤淑,不过听闻她对孩子十分溺爱,据说她儿子快要从学校毕业了。
出于礼貌,每次都是她送杰尼斯到门口。
“夫人,快回去吧,今晚的风够大的,小心着凉。”
玛蒂尔娜轻轻地点点头,“那杰尼斯先生一路保重。”
“谢谢夫人的关心。”
“嗯,对了。”玛蒂尔娜明显犹豫了下,说道:“我丈夫酒后总喜欢胡言乱语,您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夫人快回去照顾老板吧。”杰尼斯说完转身走了。
波隆的家是一间乡间别墅,离小镇并不太远,他回去要走一段山路。
今夜的月色很暗,山路两旁的树影随风舞动,就像是一只巨掌。
杰尼斯有些惧怕这里,并不是他怕黑,而是他总听水手讲,有些人被杀害,尸体便被抛弃在山间的树林里。
还有的人说,夜间时常有猛鬼出没。
杰尼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急步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因为四周太过寂静,那声..音才被传进耳朵里。
他不敢回头,加快了脚步,而那声音也跟着急促起来。
杰尼斯骤然停下,感觉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由地绷紧了脸。
身后一片寂静,脚步声也随之停止了。
夜风怒吼着疾驰而过,那寒冷直接凉到人心里去了。
杰尼斯深呼了几口气,缓缓转过身——
夜色下,距离不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按照体型推断应该是个女人,她也正无声地望着他。
杰尼斯语带颤抖地说:“你是谁?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到底是人是鬼?”杰尼斯干脆大声叫喊出来。
那女人终于动了,缓缓地朝他走来,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十分古怪,身体左右来回抖个不停。
“你不要过来!”
那女人越走越近,朝他缓缓抬起了双手。
杰尼斯发出一声惨叫,吓得头也不回一路飞奔而去。
第二天,快到正午的时候,杰尼斯出现在了酒馆里,他看上去疲倦不堪,就像是得了一场重病。
“哎,你没事吧?”一个和他年龄相近的服务生汤姆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只是没有休息好,谢谢你的关心。”
杰尼斯虽然笑着这样说,但整个人看上去心神不宁,常常走神。
?.最近几天他的工作状态极差,作为一个主管完全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和酒馆的服务员因为一些小矛盾发生了争吵,打了起来,酒馆的众多客人也跟着起哄。
事后,波隆怒气冲冲地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哎,老弟你最近这是怎么啦?不会因为升职就变得懒惰了吧,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杰尼斯一脸愧疚,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对不起,最近我一直睡不好觉,所以……请您给我放一个星期假吧,我想我会调整好的。”
波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怒气很快就消了,转而关心起他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杰尼斯深深鞠躬表示感谢,便告退了。
在家休息的这些天里,他渐渐淡忘了那件事情,不久又再次精神饱满地出现在水手酒馆里。
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又再次发生了。
那是在深夜的小镇里,他出去给朋友送文件,就在不算宽敞的巷道里,他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还是那个模糊的女人影子。
杰尼斯再次陷入了恐惧之中,它已经走进了自己的生活,不仅仅只是在传言里有猛鬼..出没的山道上。
之后,每当他深夜一个人,就会遇到那个尾随的鬼影,它总是一言不发,就像影子般无法摆脱。
这让杰尼斯的生活一片混乱,他在酒馆的工作变得一塌糊涂,整个人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
为此他痛苦不已,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就在月影下的巷子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逃之夭夭,而是静静地和诡异女子对峙着。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死后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怎么不说话?好吧,既然你什么也不说,那我就过去问你好了。”杰尼斯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一步步朝女人走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女人竟然转头跑了起来。杰尼斯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她有腿有脚,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且她身上还有股香水的味道。
原来她不是鬼!
杰尼斯一心想追上她问个究竟,但追到了一个转弯处,她却不见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杰尼斯一下子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可能是谁在跟他恶作剧?或者是什么别的便不得而知了。
他一扫往日的低迷,再次得到了波隆的认可和重用。
酒馆老板又是喝得烂醉,说了一肚子不着边际的话,送杰尼斯出门的仍旧是那位端庄美丽的玛蒂尔娜太太。
然而,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回到家写了辞职信。
第二天,他来到了老板波隆的办公室,把辞职信摆在了他宽大的桌子上。
波隆显得十分困惑,“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我想我不能在这里干下去了,我很抱歉。”杰尼斯态度坚决地回答。
“为什么?”
于是,杰尼斯讲起了他遇到鬼影的事情。
“这和你走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发现了嘛,很可能有人在和你恶作剧。”
杰尼斯显得很迟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我说出理由的话,可能会惹出什么事端,也可能对您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我还是闭口得好。”
波隆一听这话显得更激动了,“你不用担心什么,尽管说,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那好吧。”杰尼斯重重地呼了口气,“尾随我的那个人,应该是——玛蒂尔娜夫人。”
“你说什么?”波隆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虽然没有追到她,但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那种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和玛蒂尔娜夫人身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杰尼斯眼神更加肯定,“我想我不会弄错的。”
为了搞清事实,波隆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家,他要当面质问妻子。
一进家门,杰尼斯便感到一种压迫的紧张感。
三人围坐在茶几旁,波隆一五一十问起了这件事,然后问道:“老婆,这些是不是真的?”
片刻的沉默过后,玛蒂尔娜夫人静静地哭了起来。
“是的,那个人就是我。”她承认了,“请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杰尼斯先生太过出色,我总害怕他会抢了咱们宝贝儿子的风头。他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造作,可我总感觉到他抱有野心,一心打我们的主意,破坏我们儿子的地位,他就快毕业接掌我们的事业了……所以我就……”
波隆轻声呵斥着妻子:“所以你就扮鬼吓他,让他整日里惶恐不安,最后想逼他离开酒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对不起……”玛蒂尔娜夫人惭愧、懊悔地垂下了头。
事情很快便解决了,波隆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杰尼斯成为了重要的帮手,水手酒馆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
死亡领带
〔美〕达希尔·汉密特
北卡罗来纳州的53号州际公路的144路段是整条公路中路况最好的一段,不仅路面平缓、视野宽>阔,还极少弯路。但令当地政府困惑不解的是,如此良好的路段却经常发生车毁人亡的交通事故。
这些车祸大多是在夜间发生,而且死者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的男子,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鲜红如血的领带。
罗恩是罗利市一家药品公司的销售总监,奉命去夏洛特市参加一个药品展销会。两个城市间的主要交通要道恰好就是53号州际公路的144路段。
展会开了一整天,罗恩也奔波了一整天,直到晚上7点钟才忙完所有的工作。他刚想回到酒店休息,却接到老板的电话,让他连夜赶回去准备和一个大客户的谈判资料。
罗恩虽然在心里不断地咒骂老板,但却只能认命地开着车往回赶。
夜间的公路上车流稀少,罗恩一边开着车,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若是能够遇到一个美女该多好。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路边竟然真的站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而且正向他做着想要搭车的手势。
罗恩是个好色如命的家伙,加上面相英俊,又生了一张花言巧语的嘴,一直以来都以玩弄女性为乐。面对这样难得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车行甚速,很快便来到了女子的身边。
看到那女人的第一眼,罗恩便目瞪口呆了。按说他也算是流连“花丛”的高手,但在过往的岁月中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有这么强烈的惊艳感觉。
女人双眸深邃,脸蛋娇媚,妆容精致,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短款衬衫,衬衫的下摆系在一起;下身是一条水磨蓝色的牛仔裤,中间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腰肢。虽然衣着有些老旧,但是却别具一种狂野的魅力。
罗恩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摇下副驾驶一侧的窗子,露出一副魅力四射的笑容,抢先说道:“美丽的女士,能为您服务不胜荣幸。”
那女人微微一怔,可能是没有料到罗恩会如此热情。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向罗恩展颜一笑,拉开车门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女人说自己叫作雪莉,是附近一个小镇的居民,原本是要到前面的镇子去看望父母,却不料自己的车子抛锚了。所以只能搭车,并对罗恩的好心表示感谢。
罗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知道女人可能在说谎,因为他刚刚根本没看到什么抛锚的车子。但他不在乎,他犯不着怕一个女人,不怀好意又能怎样,座位旁边的工具箱里就有一把点38的手枪,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于是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琢磨着如何能够把这个漂亮的女人骗到手。
罗恩口才绝佳,不断地说一些奉承话来赞美雪莉的美貌。
雪莉虽然偶尔配合地笑一下,但却似乎并不为罗恩所吸引。对此,罗恩并没有失望,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女人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试问有几个女人在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就能热情奔放呢?
终于,在罗恩不断地进攻之下,雪莉开始逐渐放下了冷漠的姿态,看罗恩的眼神也开始温柔起来。
感觉到雪莉这种转变的罗恩欣喜欲狂,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着把雪莉抱上床后的美妙情景。
“你的这条领带我很喜欢。”雪莉突然打断喋喋不休的罗恩,盯着他胸前的领带说。
那是一条红色的领带,鲜红如血。
领带是公司提供的,每一位高管出差的时候,都要戴红色的领带,这是公司的要求。罗恩非常讨厌这条领带,但因为急着往回赶,就没来得及换。没想到这条难看的领带却能让雪莉如此感兴趣。
“和我曾经送给我男友的一模一样。”雪莉伸出手去抚摸罗恩胸前的领带,一脸温情,双眼含情脉脉。
罗恩听到雪莉提她的男友,先是一阵失望,但随即看到她的表情,又立刻心花怒放起来。很明显,这种表情大多数都是在怀念前男友的时候才会出现。
“你男友可真幸运,能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友。”罗恩拐弯抹角地恭维雪莉。
“他叫罗伯特,是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校队的四分藏书网卫。他高大英俊,所有女孩子都想和他约会,可是他只喜欢我。”雪莉突然兴奋起来,眼睛明亮,“你知道吗?他曾经获得过1968年的MVP。”
罗恩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1968年?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男友难道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吗?
“不过后来罗伯特因为手臂骨折离开了球队,医生说他的手臂如果再受到剧烈的撞击就会彻底断掉。”雪莉继续讲述着,表情却从起初的欣喜转为悲伤,眼中泪花翻涌,泫然欲泣。
“那是他的梦想,但却不得不放弃。那么严重的打击,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变得非常颓废,终日酗酒,甚至还想过自杀。不过还好我在他的身边,不断地鼓励他,安慰他。为了陪他我甚至放弃了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学位。值得欣慰的是,他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你知道当时我多么开心吗?”雪莉擦干脸上的泪水,嘴角荡漾着笑意,“后来他进入当地的一家非常知名的公司,并在短短的半年时间进入到公司的管理层。”
罗恩一边开着车一边听雪莉淡淡地讲述着,他知道雪莉必定因此而饱受伤害,这样的女人如果能够细心地安抚便会很容易得手。
“我为他所取得的成绩而开心,但却没有想到工作的忙碌反而让他疏远了我。原本定下的婚期也因为工作的原因而一拖再拖。我们也开始不停地争吵。后来我发现他在和另一个女孩子交往。而那女孩子的父亲则是他公司的大股东。”雪莉的声音开始变得生冷起来,仿若一块坚硬的生铁。
“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但他却要背叛我。所有背叛者都该吊死。”雪莉咬牙切齿地说着,转过脸来定定地盯着罗恩问,“你说对不对?”
罗恩看着雪莉冰冷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寒战。若是说背叛,那他绝对是一个纯粹的叛徒。
“我自然不会这么让他离开我的身边,于是我打电话给他,威胁他要是不和我结婚就去公司揭露他的一些骗局。他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便请求我不要这样做,并答应和我结婚。然后让我在家等着,他会开车来接我。
“我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来,就一个人开车去找他。当时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我开着车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地咒骂。这时公路旁边却突然冲过来一辆失去控制的货车,但我却来不及躲避,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货车朝我撞过来。”
罗恩听到这儿的时候,手心里竟然为雪莉捏了一把汗,虽然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但却依然惊骇莫名。几年前,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场交通惨剧,一辆大货车刹车失灵将另一辆小车瞬间撞得七零八落,车里的乘客无一幸免。
“我就这样死了,可我不甘心。”雪莉平静地说着,罗恩却吓得几乎跳起来。
“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雪莉突然将后脑转向罗恩。
罗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他看到雪莉的后脑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从中涌出。
“我一直在这条公路上游荡着,也不见罗伯特来接我。我一直等啊,等啊。就这样过了很久,我已经快忘记罗伯特长什么样子了,但是唯一让我无法忘记的就是我送他的那条领带。对,就和你的这条一模一样。”雪莉咯咯地笑着,白皙的面孔突然开始裂开,一片片的腐烂的皮肤翻卷着垂下来。
罗恩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想要开门逃走,身上的安全带却像绳子一样死死地将他绑在座位上,无法挪动。
“你想要逃走吗,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不是想和我上床吗,你也想要离开我吗?你这个负心的混蛋,我要杀了你。”雪莉凶狠地说着,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一双冰凉的手已经掐住了罗恩的脖子。
罗恩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他可不想这么死去。如何才能逃脱呢,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想到刚刚雪莉说的那些话,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这条领带是我父亲的,他叫罗伯特。他就是你的男友。”
雪莉怔了一下,突然停下了双手,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恩,“你说你的父亲叫罗伯特?”
“是的,他就是你说的罗伯特,我家里还有他那块奖牌。他曾经和我说过他和你的故事。他说那一天他没有及时赶到是因为大雨引起的洪水冲毁了一段公路,他只能选择了另一条很远的路。但是到了你家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他真的来接我了?对,那天雨下得很大。另一条路非常远,我们曾经走过一次。”雪莉脸上凶狠的表情突然消失了,露出迷茫的神色。
罗恩心中大喜,顾不得擦脸上的冷汗,继续说道:“他疯了一样找你,给你的父母打电话,却打不通。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父亲才在车载电台上听说了公路上发生的车祸。他跪在地上祈祷上帝,一定不要是你。但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躺在了停尸间的冷柜中。”
“他说他当时伤心得简直就像要死了一样,他趴在你的尸体上号啕大哭,拉着你的手让你站起来。他说要你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他要为你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他真的这样说了吗?”雪莉突然怔怔地流下泪来,每一行泪水都是殷红的血。
“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和你结婚,他临死的时候把这条领带交给我。说这是你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让我好好保管。”罗恩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甚至湿润了起来,他竟然被自己编的故事感动了。
“你说什么?他已经死了吗?”雪莉悲痛地问。
“是的,他去年因心脏病而去世。他说你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是他最爱的人,上帝,我却一直在怨恨他。”雪莉痛苦地拉扯着头发,悔恨地说。
“他一直想要得到你的原谅,他说他要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令你伤心的蠢事而道歉。你能原谅他吗?”罗恩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雪莉的反应,他知道自己能否活命就在此一举。
“我那么爱他,怎么会不原谅他呢?亲爱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雪莉又恢复了刚刚见到时的漂亮模样,笑着向罗恩道谢,然后整个身体开始慢慢地变虚。
看着雪莉即将消失,罗恩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上穿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洇湿,浑身无力像是要虚脱一般。
很快雪莉的鬼魂消失了,罗恩迅速启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向前驶去。
看着时速表上不断飙升的指针,罗恩终于放下心来,颤颤巍巍地点燃了一根烟,开始庆幸自己的机智。他突然觉得脖子上的领带有些紧,就空出一只手去解那该死的领带,但却突然摸到一只冰凉的手。
他猛地抬起头去看后视镜,雪莉那张腐烂扭曲的面孔正从后视镜中盯着他狞笑着。
“你以为我是被车撞死的吗?其实我是被这条领带勒死的。你父亲赶到的时候,我只是腿部受了点伤,他把我抱到车上,开到一处树林中,用我送给他的领带把我勒死。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到山谷中。既然你是他的儿子,那你就替你父亲去死吧。”雪莉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勒紧罗恩的脖子。
罗恩想要解释说他不是罗伯特的儿子,但却无法发声,只能痛苦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第二天一早,当地的警察接到报警,一辆银灰色轿车在53号公路的144路段冲出公路,掉进了附近的山谷。死者是一名系着红色领带的青年男性。
断手
〔法〕莫泊桑
事情发生在一个叫阿雅克的小镇上,小镇坐落在一个美丽的海湾里。当时,我在镇上任检察官。
那时候,我最关心的问题是族间血仇。
这种私人战争由来已久,并且,还将会一直持续下去。仇恨与复仇,各种可怕的手段,恐怖的情节,血腥、野蛮的屠杀。
我在那里待了两年,整天听到的没有别的,只有氏族之间的仇杀。
当地,有一种名叫科西嘉血仇的说法。这种说法认为,一个人不仅要向敌人报仇,还要向下一代和亲友报仇。听说,有许多老人、孩子、表兄表弟等都为这样的教义而死。有关族间血仇这方面的故事,我耳闻目睹得太多了。
有一天,我听说一个英国人在海湾尽头租了一栋房子,租期是好几年。他随身还带着一个法国仆人。
不久,整个镇上都对他议论纷纷,因为他性格怪僻。他整天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很少出门,只是偶尔出来打猎或者钓鱼。
他从不和任何人讲话,也从不进城。每天早上,他都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练习左轮手枪和卡宾枪。
有人说他叫约翰,出身名门贵族,由于政治原因,被迫逃离了他的祖国。还有人说他犯了事,正在躲避处罚。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作为检察官,我有义务尽可能去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但是,想要了解得多么详细,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只能尽我所能,密切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然而,我并没有发现他的行为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
外面,谣言还在继续传播,而且越传越凶,越传越广。
我认为,我有必要对这个外地人进行一次私下的接触。
怀着这样的目的,我开始经常在他家周围打猎,等候合适的时机。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等待,时机终于来了。
有一天,我打到了一只鹧鸪,正好掉在他家院子里。我的猎狗找到了它,我立即走了过去。我手里提着鹧鸪,为自己的失礼向约翰道歉,并请他收下我的猎物。
他身材非常魁梧,长着红头发红胡子,肩膀很宽,看上去像是个文静的大力士。
他一点也不像传统英国人那么刻板,对我的客气再三表示感谢。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英国口音。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在一起聊天就有五六次。
有一天晚上,我碰巧从他家门前经过,看见他坐在花园里的一把椅子上,嘴上叼着一个烟斗。我摘掉帽子向他打招呼,他热情地邀请我进去喝啤酒。
不用说,这当然正中我的下怀,我很乐意地进去了。他用英国式的礼节接待了我,喝了几杯之后,他开始对法国大声称赞,并声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国家,爱上了这段海岸。
我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他的身世。他没有丝毫尴尬的样子,笑着告诉我,他曾经在非洲、印度和美国旅游了很长时间。
“我把整个世界都周游了个够。”他说。
然后,我又和他聊打猎。
他给我讲了许多他的奇特经历,还有他打到的猎物,有很多很多。比如河马、老虎、大象,甚至还有大猩猩。
“那都是很危险的动物啊!”我说。
他微微笑了笑,“但是,再危险也没有人危险。”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那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人满足的笑声。
“这不算什么,我还杀了许许多多的人。”
接着,他把话头转到了火器上。他把我请到他的房间里,看他搜集的各种枪支。
他的起居室里,挂着黑色的窗帷。黑色的料子上布满黄色的大花图案,像一团团火焰在燃烧。
“这是日本布料。”他说。
在墙的正中间,一个奇异的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在一块红色的天鹅绒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我走近了点才看清,那是一只手,一只人的真手。手上长着黄色的指甲,整个手已经皱缩枯萎,显得黑乎乎的。肌肉都暴露在了表面,骨头上面,有像血痂一样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它是从小臂的一半处剁下来的。
手腕上有一个巨大的铁链。它被铆接在肢体上,有些不堪入目地被钉在了墙上。看上去非常结实,好像能拴住一头大象。
“那是什么?”我问道。
约翰毫不隐瞒地回答:“它以前属于我最恨的敌人。它来自美国,是我用军刀剁下来的,上面的肉皮,是用尖锐的石头剥下来的。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整整八天。可以说,把它弄到手我算是走运了。”
我摸了一下那只可怕的手。
我想.99lib.
,它一定属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手指出奇的长,指头上面还附着一些皮肤。由于是用尖锐的石头剥下来的,手的模样完全被毁了。我感觉到,它似乎是某种残酷的复仇的结果。
我断定:“这个人一定很强壮。”
约翰非常平静地说:“是的,他的确很强壮,但是,我比他更强壮。我用那个链子把他制住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笑着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还用那个链子了。难道,那个手还能自己跑掉不成?”
约翰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它随时都想跑掉,所以,我必须用链子把它拴住。”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我以询问的目光迅速扫了他一眼。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总显得那么不可思议,那么平静自若。于是,我话头一转,欣赏起他搜集的枪来。
我注意到,有三支左轮手枪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他似乎生活在紧张的气氛中,随时都警惕着会有人对他进行袭击。
后来,我又去拜访过他几次。以后就再也没去,因为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当地的老百姓逐渐对他习惯了,没有人再太注意他了。
可是,一年过去后,一天早晨,我的仆人把我叫醒,告诉我一个消息:约翰在夜里被人杀了。
我和警官来到他的家里。他的男仆在门前伤心地哭,他目光茫然,精神萎靡。走进起居室,我看见约翰的尸体躺在房间中间。
他的马甲被撕开,一只衣服的袖子也被扯了下来。很明显,在他死之前,曾有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约翰是被扼死的。他的脸肿着,呈铁青色,惨不忍睹,眼睛睁着,里面流露出极其恐怖的目光。他牙关紧咬着什么东西,脖子上,有好几处被人用利器刺入,鲜血淋淋。
随我们一同去的,还有一个法医。
他对死者脖子上的手印做了很长时间的检查,然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觉得,他好像是被一具骷髅扼死的。”
我听了感到背上一阵发麻。我看了一眼墙上,那只手已经不知去向。铁链也被打破了,空荡荡地挂在墙上。
我弯腰看了看尸体,发现约翰牙齿间咬着的东西,是那只手上的一个手指。
警官进行了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证据。门窗,还有家具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仆人说,几个月以来,约翰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定,忐忑不安。他经常出去打猎,脾气变得粗暴而狂躁。他还经常盯着墙上那只皱缩的手,表情很茫然。
但奇怪的是,那只手在事发后不翼而飞了,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仆人还说,他每天睡得很晚,睡觉之前,他总要把所有的门窗都锁上。而且,手头也总预备好几把枪。夜里能听见他大声说话,好像在和什么人吵架一样。
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却没出一点声。只是,当仆人打开他房间的百叶窗时,才发现他已经被谋杀了。
整个岛屿全被搜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这件事过去三个月后,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我梦见了那只可怕的手,它就像蝎子一样,沿着墙壁和窗子飞快地爬。我被惊醒了好几次,然后又睡过去了。每次,我都看见那只手围着屋子飞跑,手指像腿一样运动着。
然而在第二天早上,居然有人把那只手送到我了这儿。
据他们说,它是在埋葬约翰的墓地里被发现的。
我知道,约翰在这里没有亲友,他很草率地被就地埋葬了。他的嘴里还含着那只咬断的手指。
人们都认为这无法解释。然而,有人却说,其实这很好解释,那只手上少了一根指头,而那指头正好和约翰被埋在了地下。它当然会找去,这合情合理。
但我认为,那只手的主人根本就没死,而是回来找他的手来了。而且,我认为整个这件事,都和族间血仇有关。
雷劈死人的事件
〔法〕A.M.克莱恩
发动机隆隆作响,我驾着两人座的跑车,在一条带状的公路上飞驰。
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榆树,我带着深深的恐惧,不时地看着后视镜,即便是再美的风景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欣赏。
我越过一座桥,破烂的桥板在车轮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继续提速,很快驶进山谷之中。
在一段延伸地带,两旁长着很多棵丁香树。
我似乎闻到了乙醚的味道,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急忙望了望倒车镜,并没有卡斯汀·鲍勃医生的身影。可能是丁香树发出的芬芳让我太过敏感吧。
就在昨天,那个医生被宣布了死亡。他被放在一个电椅上,接着执法者按下了机关。
是我告发了他,他对配制长生药这个念头几乎陷入疯狂。发明出的药剂很多都带有致命的毒性,没想到他会以治病为借口,把实验用在我生病的朋友们身上,结果他们全死了。
“你名叫阿拉斯特对吧,而且你是个新闻广告人。”一个魁梧的警官这样问我。
“是的,长官。”
“你的朋友生病后,卡斯汀·鲍勃医生来了,并带上他准备好的药,之后你朋友们就死了是吗?”
“是的,长官。”
“你朋友生病,每次来的都是卡斯汀·鲍勃医生,之后你?的朋友就会死去对不对?”
“是的,没错。”
审问完之后,他们放我走了。
之后在法庭上,起诉人要我反复说他所说的话。卡斯汀·鲍勃的律师站起身,称我是告密者,他把手举到半空大声喊叫,好像他的辩护都是出于正义。
法院公平地判决了卡斯汀·鲍勃的罪行,当他们把医生带走时,他朝我伸出舌头用手做了一个剪掉的动作。
我被吓坏了,再也不想在这块地方待下去,第二天清晨,我便驾着车向远方飞驰。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着黑压压的乌云,天地之间变得一片黑暗,连续响起几声惊雷,不久之后,暴雨倾盆而下。
我注意到附近有一个火车站,不得不停下车来。看到站牌的名字使我想起那个卡斯汀·鲍勃医生的哥哥,他在这个城镇靠卖香蕉制成的甜食为生。
雷雨交加,越过天空的闪电像是蓝图上漂移性的线条。
我蜷缩在半英里之外的道路上,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他朝我招手,我让他上了车。
他可真是个怪人,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他,他的手指满是泥土,脸上堆满污垢,衣服上也沾满泥土,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就像是跟蠕虫睡在一起似的。
“我是个采药人,暴雨到来之前,藏书网是采集根茎的最佳时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额头上有个月牙形的伤疤。
暴雨很快停息了,那个带着月牙形伤疤的陌生人,不断地给我讲着植物学的种种事情,那些生物的名词,我更是闻所未闻。
这种对生物的狂热,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的脸庞和他很像,不过他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头上也没有任何伤疤。
有一次他身体靠在座位的一边,悄悄凑到我耳边低语“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那低语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无论怎么想,还是记不起来。
之后我们聊得很投机,他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对别人说的,我挖掘出了巨大的智慧之果,找到了永生不死的配方。”
我用一种近乎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他应该不是卡斯汀·鲍勃医生,他总是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不死配方,和眼前这个人说话时的语气很像,总是充满渴望。
“那伙计,说说看,永生不死的配方是什么?”我也只是尽量地附和他,从样子上看,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联系到那个外表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医生。
“同类相克,以毒攻毒。以死克死,以电击电。”他露出两排黑色的牙齿笑答。
顺着泥泞的道路,我把车停在了一家酒馆的院子里,邀请他和我一起,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一口答应了。
在桌上他一刻不停地说着,从小酒店内的精美装饰到他抓到根茎、听到蠕虫在悄声低语。在这之中我并没有发现,他一口吃的都没有碰。
我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是哪里人?你住哪儿?”
“我住在森林里的一个地方,没有人能找到它。”他说着露出诡异的笑容。接着又喋喋不休地讲起了植物,甚至它们的灵魂,特别是食肉的植物。
“万物有灵,即便一个人躺在地下,也有植物的存在,那里还有爬行动物。”他的嘴巴幽默地撮成了一条缝。
接着他把身体弯上餐桌,几乎要和我头碰到头,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我对从天上往下长的草药同样感兴趣,比如说闪电。”
我怔住,完全不懂这句话里的意思,不过他那种古怪的笑容让我心里不由一颤。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酒店老板的声音。
他正在问候一个除了短裤之外浑身赤裸的朋友。
“老弟,你这是怎么啦?”老板带着嬉笑的语气问他。
“该死!这不是该说笑的时候。我在路边走着,突然从森林里蹿出一个只穿着冬天内衣的男人,他把我的衣服都抢走了。”
我转向餐桌边的客人,想对这类怪事说上两句,谁料他却消失了,无声无息。
桌子上留着的账单背面写着一行字:我将回来付账。
看到这字迹我差点叫出来,我知道他是谁了,曾经在处方上见到过这种书写。仔细一想,那身高、脸型、眼睛不都和卡斯汀·鲍勃十分相近吗?如果把那满脸的污垢擦掉的话……没错,一定是他。
我登上跑车发疯似的驶回城市,直接奔向看守人把守的监狱。
“他没死,他在追我,他想杀了我!”我激动地冲着监狱长叫道。
监狱长大笑了起来,不耐烦地对我说:“昨天午夜他已经死了,他哥哥——就是那个糖果商,今天一早领走了他的尸.体。”
他随后拍拍我的肩膀,仿佛告诉我大可放心,继续说道:“我们给尸体穿了冬天的内衣,由几个卫兵护送,今天下午应该已经被埋葬了。”
“我今天下午看见他了,还和他说话了,你要相信我。”我仍旧没从惶惶不安中得到解脱。
监狱长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这么恐慌。
“帮帮我,给地方教堂打个电话问问,是否他已经被安葬,求你了。”
监狱长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
于是他拿起了听筒拨了一串号码,断断续续聊了几分钟,然后放下了电话。
我着急地问道:“怎么样?”
“那个教堂司长说他在棺材上盖上了泥土,因为暴雨来了他没有把墓地填平,现在正要去看看呢,一会儿打电话给我。”
“什么?我该怎么办?”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越发的不安起来。
监狱长说着,发出“咯咯”的笑声,“别担心,我看你是精神紧张过度啦,哈哈。”
我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在取笑我?你知道吗?他说他会回来付账的。”
“你的神经太紧张啦,相信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正说着,电话响了,监狱长接通了电话。
“他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监狱长的脸色随之一变,“雷电击中了棺材,正好击穿了棺盖,接着棺材里面就空了。”
“我告诉过你的,他要来害我的。”我操着颤抖的声音回答他。
正说着,我便窒息了。
穿越式复仇
〔美〕刘易斯·斯彭斯
浓浓的夜色中,泰因垂少爷从已经翻倒的赛车里骂骂咧咧地爬了出来,“是哪个混蛋,把路修到这个鬼地方就停下了?这个白痴东西,真该遭报应,下地狱!”
我揉着臀部,痛得直咧嘴。泰因垂望着他那辆宝贝赛车,又沮丧地说:“唉,我这伙计算是报销了。算了算了,迪鲁尔特,你去瞧瞧,这一带有什么可以待的地方。咦,那片林子后面有灯光呢,我们应该可以去混顿晚餐吧!”
我点点头,说:“嗯,我们过去吧。希望我们没有把星光误当成灯光才好……哎呀,下雨了!”
今晚真是倒霉之至,倾盆大雨转瞬间从天上狂泻而下,立刻把我们淋了一头一身。我们慌忙竖起衣领,遮住脸颊,拔足急奔到林子后面去。
只见前面有一座颇具气势的大宅房,却是过去时代的建筑风格,外观犹如一座城堡,看起来十分坚固,房顶上还筑着大大小小的塔楼,很给人一种诡异森然的感觉。房子前面还修着一条很阔的水沟。
我心里不禁一咯噔,止步不前了。要在这样一座旧式风格的大宅房中借宿,我不禁感到心里发毛。
泰因垂少爷看出了我的心思,有点不悦地说:“你怎么了,难道这里不好吗?”我忙说:“好,好呢,只是……”
泰因垂少爷神色更加不满了:“嗨呀,迪鲁尔特,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讲究那么多了,咱们赶快进去吧!”我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就听少爷的吧。”
我深知这位年轻的富家公子的执拗脾气,我虽然是他的家庭教师,可我的话于他也并没有多少分量。
我们经水沟上的石砌小桥走进庭院中,我又说:“希望主人家别把我们拒之门外才好呢。”泰因垂说:“咦,怎么才十点钟就这样黑漆漆的了。哦,那个窗子里亮着灯呢……门铃在哪里呢?”
泰因垂找到门铃,把它拉响了。片刻,一位女士把门打开,睡眼惺忪地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泰因垂向她说明了来意,那女士却脸露难色,说:“真不好意思,我们家里的人都到巴黎去了,只有我和两个女佣在家。我只是管家,不方便接待男客。真是太对不起了!”
她一说完就把门关上了,看得出她对我们很有戒心。我正做好要冒雨赶回去的准备,没想到那扇门又打开了。
这回那个女管家把我们迎了进去,大宅房里的房间几乎全都紧闭着,女管家把我们带到一个舒适而暖和的房间里。总算有个歇身的地方,不至于在外面被冷雨浇淋了,我们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又对这个大宅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我问女管家:“请问,这里是谁家的府第呢?”
女管家微微笑着,说:“这是普莱古府上呢。”没想到泰因垂的反应十分强烈,立刻张口结舌地紧盯着女管家。
片刻,趁女管家出去取咖啡时,泰因垂忽然转过身,语气怪异地小声对我说:“天啊,泰因垂家的人居然闯进普莱古府里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家对他们造的孽实在太多了,虽然没有我的份。”
我摇头说:“哦,我都不记得那些事了!”泰因垂瞪了我一眼,又苦笑着耸耸肩。
我又说:“少爷,你不是非得要我记得你们家的历史吧?”泰因垂激动地声音都提高了:“迪鲁尔特,你知道在英国历史上,我们的家族是多么显赫吗?……唉,算了吧,我也不是那样狂,认为每个人都要知道我们家的历史!只是我真不该来这里,迪鲁尔特,你知不知道,我心如刀割呢!”
我一怔,说:“不会这么严重吧?”泰因垂严肃地点点头,说:“我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我好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泰因垂叹了一声,说:“当年,韦纳伊战役之后,英国占领了法国卢瓦尔的北部领地,我们泰因垂家的察尔波里伯爵活捉了法国普莱古家的斯勒尔,并勒令他交出钱赎命,但由于斯勒尔迟迟没有交付赎金,结果死在了察尔波里伯爵的手里。”
“哦。”我明白过来,连忙安慰泰因垂少爷,“那都去早已过去的事情了。少爷,你不必放在心上。那时候的人,都没有现代人这样善良、仁义呢。”
“可能是吧。还有比这更罪大恶极的呢。”泰因垂又沉痛地说,“可怜斯勒尔的妻子还没有知道丈夫已经遇难,第二天,她带着想必是来之不易的赎金来到英军部队里。就算是十恶不赦之徒也不该再为难她吧。然而,我那个祖先,居然在她的归途中夺走了她的赎金,还奸污了这个已痛苦不堪的弱女子,把她逼成了个疯子。
“据说,斯勒尔的妻子后来成了个巫婆,人们常常看到她的府第里发生一些邪怪的事情。这个巫婆生前发誓要杀光察尔波里全家。据说她还曾乔装成仆人,刺杀了察尔波里伯爵本人,还派人杀害了伯爵的胞弟和长子。
“要是她有够长的寿命,我们泰因垂家族一定会被她整个铲除,那个伯爵的恶行,使她对我们家族的仇恨,实在是太深太深了!唉,迪鲁尔特,这是不是太残酷了?”
我把手放在泰因垂的肩上,又抚慰他说:“少爷,没事的。说不定所有人的祖先,都做出过更加不堪的事呢!少爷,你也累了,还是早一点休息吧!”
女管家进来时,我故意装出一副很困的样子,泰因垂也学着我装困。女管家连忙说:“哦,两位也该休息了,你们要不要随我去看一下房间呢?”
我们正求之不得,连忙向她道谢。女管家端起蜡烛,我们跟着她走出房间。
女管家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真不好意思,只能让你们到那间较旧的房间里去过一夜了,还请你们两位多多海涵。不过,那以前可是管家之类的高级仆佣住的呢。”泰因垂一脸倦容地说:“嗯,你太客气了,我们只要能睡下就行了。”
女管家把我们带到一条很长的走廊上,忽然指着穹状的天花板,满面悲愤地说:“这房子的年代很早了,你们知不知道,普莱古家以前的事,真是催人泪下呢!”
泰因垂急忙附在我耳边,低声说:“迪鲁尔特,你千万别告诉她我的身份,不然,我们一定会被撵出去的!”
我们顺着破旧的旋式楼梯拾级而上,走进一个房间里。这房间呈圆形,应该是一个塔楼,而且是最能体现这栋大宅房的特色的那种塔楼。
房间里点着一支蜡烛,大壁炉中时而有火光闪过。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说不出诡秘感。女管对我们说了声“晚安”,就走了。
我们都已经真的很疲累了,可对这房间的好奇心却使我们一时都无法上床入睡。我端着蜡烛,和泰因垂少爷仔细地打量起房间中的一切来。
房间里的东西和整栋大宅房一样陈旧、过时。大半个房间都被放置在高台上的一张卧床占去了,房中一角还搁着一张长长的高背靠椅,做工非常精细。一张又大又长的美丽挂毯,在整面雕着花纹的圆形墙壁上挂了一圈。
烛光中,我们一见这张挂毯,眼睛都立刻大放光彩了!这张挂毯实在是太美了,完全没有一点破损和污渍,毯上的图案生动逼真,色彩也令人心旷神怡。
我认真一看挂毯上的图案,很快就发现,这些图叙述的正是泰因垂少爷刚才所说的那个战争年代的故事。
第一组图重现了那场韦纳伊战役,主角是普莱古家昔日的主人斯勒尔和察尔波里伯爵。一群手执兵器、打着察尔波里旗帜的士兵围住了斯勒尔。斯勒尔不得不向戴着面罩的察尔波里缴出了自己的宝剑。
第二组图上,斯勒尔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正被缚在刑架上,紧紧地闭着嘴唇,从他的神色上,可以看得出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那个豺狼心性的察尔波里伯爵站在斯勒尔的身后,神色狰狞地冷笑着。
后面的图画,则是斯勒尔被折磨至死,最末的则是他的妻子遭受察尔波里迫害的情景。
我看得心惊肉跳,我望向泰因垂少爷,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扭动着,身子也不住地打着战。仿佛那一件件已经年代久远的旧事,就真的在他的面前发生似的。
图中的人及景物都逼真传神到了极致,简直令人不敢相信那是绣织出来,而是用画笔画上去的。
我抬起头,在更高的地方,又看到了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图。图上的男人身着那个时代的猎装,上身是一件较短的毛皮上衣,腰间扎着皮带,头上戴着插有羽毛的帽子,脚下蹬着鹿皮靴子。
图中的人正如真人般大小,面对着我们,我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其他图画中描绘着的斯勒尔。
他的外表看起来有三十五岁左右,脸容严肃,英挺威武,军人气度十足。图中的他正在弯弓搭箭,右手挟着箭尾,好像那支利箭下一刻就会厉啸着离弦射出。
这幅图的质量,比起其他的那几幅,更胜了一筹,图中斯勒尔那肤肌、神情及身姿的逼真生动,都令人不由地称叹不已。
泰因垂忽然又喊了起来:“你看,这儿还有字。好像是古法语,迪鲁尔特,你认得这些字吗?”
我仔细一看,那些文字正是我所熟悉的,只是绣在挂毯上不易辨认,我努力给泰因垂翻译出来:“这幅挂毯象征着爱情,但也凝聚着血泪。为悼念被杀害的丈夫斯勒尔,痛不欲生的爱丽思绣织于1433年。”这些字的后面,还有不少奇怪的符号,似是那些古老的巫术符咒。
泰因垂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满眼惶恐,双手正剧烈地颤抖着。我也倒吸了口冷气,说:“这儿太可怕了,少爷,我们跟管家说说,到别的房间去吧!”
泰因垂如大梦初醒,他似乎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失态,连连摇头:“不要,不要。算了,迪鲁尔特,快把蜡烛熄掉,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我们再好好地看一下。”
我把蜡烛吹掉,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团浓浓的漆黑中。我们刚在床上躺下,忽然一道诡异的微光不知从什么地方照射过来。
我一下跳了起来,连连揉眼,四周察看着,发现那微光原来是发自壁炉上面的挂毯中。此时的挂毯似是浸泡在水中,朦朦胧胧。我又定眼细看,这才看清发出微光的正是图中那个持弓搭箭的斯勒尔。
泰因垂也惊得坐了起来,死死地抓住我的手,战战兢兢地指着挂毯上的斯勒尔,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目光一触及那肖像,立刻也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原来斯勒尔的眼神竟然已经变得怨毒无比,盛满了彻骨的仇恨,仿佛整个人都活了,紧接着,只见他的神情又迅速地变得狞恶疯狂起来。
泰因垂的指甲忽然掐进我的皮肉,人也撕心裂肺似的狂叫起来:“啊,迪鲁尔特,他动起来了,动起来了,他……”
突然,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弓弦的响声,紧接着又听到泰因垂惊惶万状的一声惨叫和粗重的喘息,这一刹那间,那微光又倏地消失,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和死寂。
我急忙跳下床,心跳欲裂地扑到桌边,点亮了那支蜡烛,有气无力地说:“少爷,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我举着蜡烛,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泰因垂已经没有了一丝动静,我一时不敢去看他。片刻,我才壮着胆子,向床上一望:
只见泰因垂少爷纹丝不动地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而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长长的利箭!
女巫室
〔美〕凯瑟·吉利斯
当巴姆初次注意到他地窖里的那些声音时,他以为那是老鼠在作怪。后来,他开始慢慢听说了在德比街的那些迷信的波兰磨房工人中间私下传说的那些关于这座古屋的第一任居住者,阿比盖尔·普林的故事。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记起那个恶毒的老丑婆的样子了,但那种病态的传说像在一个被弃置的墓地上蔓生的杂草一样,在塞勒姆的“巫婆区”盛传着,其中令人不安地详细描述了她那些可憎的献祭活动。
据知,那都是向她的一个陈旧的小雕像的献祭,小雕像出处不明,上面有新月形的角。上了年纪的人还悄悄念叨着阿比盖尔·普林,说她曾很无耻地吹嘘说,她是居住在深山里的一个威力大得吓人的神的大祭司。
实际上,正是她这些轻率的吹嘘导致了她在1692年的神秘而突然的死亡,大约和加洛斯山上那些著名的绞刑发生在同一时间。没有人愿意谈论她的死,但偶尔会有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讨厌的丑老太婆很害怕地咕哝说,她不怕火烧,因为她全身都进入了一种罕见的麻木状态。
普林和她的畸形小雕像从那以后就消失了,但很难找到房客愿意租住她的那个老屋,老屋的第二层是外伸出来的,而窗玻璃都呈怪异的菱形,还有人字形的山墙。老屋的恶名在塞勒姆人尽皆知。
实际上,最近几年那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衍生出令人费解的故事的事件,但租住这个老屋的人常常都会很匆忙地从这里搬走,大多数的解释都很模糊,很难令人满意,但基本上都和老鼠有关。
正是一只老鼠把巴姆带到了“女巫室”。他是一个很成功的作家,写的都是很轻松的浪漫小说,为了能有一个独处的环境,以便完成他的又一部小说——他的发行人已经在催稿了,巴姆租下了这个老屋。
在他搬进来的第一个星期里,每天晚上都会不止一次地被一种喋喋不休的声音搞得心烦意乱,那是从腐朽的墙里传出的、被压低了的又长又尖的声音。他一直都不肯接受那些关于一只聪明老鼠的、荒诞不经的胡乱揣测,直到有一天晚上,在黑暗的走廊里,那只老鼠从他的脚下匆忙闪开时,他才开始改变他的看法。
老屋已经装上了电线,但走廊里的灯泡很小,灯光昏暗。那只老鼠的畸形的黑影冲到了好几英尺外的地方后,停在了那里,显然是在观望着他。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巴姆可能会做一个威胁的手势把那只老鼠吓跑,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但德比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和车辆出奇的吵闹,使他很难集中精力写他的小说。他的神经很紧张,却又找不到显而易见的原因;而且,不知为何,那只站在他抓不到的地方观望他的老鼠似乎正在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他觉得那种自负很好笑,便向那只老鼠走了几步,老鼠赶快向地窖的门口跑去,而他惊讶地发现,地窖门是半开着的。肯定是他上次来地窖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严,但他通常都会很留意地把门关好,因为老屋有穿堂风。那只老鼠在走廊里等待着。
巴姆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他匆匆跑过去,把那只老鼠赶下了楼梯。他打开了地窖的灯,发现那只老鼠正在一个角落里。它发亮的小眼睛正很急切地看着他。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不禁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他的工作已经让他感到累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很高兴能被打搅一下。
他穿过地窖,向那只老鼠走去,却很惊奇地发现,那只老鼠盯着他,没动窝。他心里渐渐开始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不安的感觉。他觉得老鼠的举动很反常——它一动也不动地盯住他,让他觉得有点不安。
随即他自顾自地笑了,因为那只老鼠突然闪到了一边,消失在了地窖的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他用脚尖在那个洞前面的地上画了个叉,想着要在第二天早上在那儿设个套。
老鼠的尖嘴巴和参差不齐的胡须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洞口。它向前探了探,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缩回去了。随后,它开始做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很奇怪的动作——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巴姆认为。
它犹犹豫豫地往前移动,然后又退回去。它先是猛地往前冲一下,再短暂地停一下,然后便慌张地跳回去,就像是——巴姆的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一个比喻:有一条蛇盘在洞口前面,警觉地阻止老鼠逃跑似的。但洞口前除了巴姆在地上画的那个小叉子外,什么都没有。
毫无疑问,是巴姆自己挡住了老鼠的去路,因为他就站在离洞口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他一往前走,老鼠就急忙缩回洞里,不见了。
巴姆的兴趣上来了,他找了一根小棍,伸到洞里探着。此时,在离墙很近的情况下,他察觉到,在老鼠洞的正上方的一块石板有些异样。他又快速地扫了一眼石板的边缘,更证实了他的怀疑。石板显然是可以移动的。
巴姆仔细地查看着石板,注意到石板边缘有一处凹了下去,可以当一个抓手的地方。他的手指很容易地就探到了小凹窝里,他试着拉了拉,石板动了一下,就不动了。他又使劲拉,随着一些干燥的尘土洒落下来,石板像是上了铰链一样,从墙上转开了。
墙上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齐肩高的黑洞。一股发霉的、令人恶心的腐臭味从洞里冒了出来,巴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猛然想起了和普林有关的那些可怕的故事,以及据说被她隐藏在她的房子里的那些骇人的秘密。莫非他偶然发现了那个死了很久的老巫婆的某个隐蔽的居所?
在走进那个黑洞前,他先去楼上拿了一个手电筒备用。然后,他小心地低下头,走进了那条狭窄的、臭气熏天的通道,打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
他是在一条狭窄的地道里,地道刚好高过他的头顶,墙上、地下都铺着石板。在一直往前延伸了大约15英尺后,地道拓宽成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当巴姆走进这个地下室时——毫无疑问,这就是普林的一个隐蔽的静居所,他想,但是,在那些恐慌的民众愤怒地出现在德比街的那天,这个隐秘的地方也没能救她一命——他惊讶地屏住了呼吸。房间里太怪异了,令人吃惊。
是地板吸引住了巴姆的目光。环形墙壁上的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在地板上让位给了由各种不同颜色的石头组成的马赛克,其中以蓝、绿、紫色为主——实际上,里面根本就没有暖色。组成那个图案肯定用了好几千块彩色的小石头,因为每块石头都不过核桃一般大小。
马赛克好像是遵循了某种特定的图案,是巴姆没见过的图案;紫色和紫罗兰色的曲线与绿色和蓝色的斜线混杂在一起,交织成奇妙的蔓藤花状图案。
其中有圆形、三角形、一个五角星形,还有其他不太熟悉的图形。大部分线条和图形是从一个特定的点伸展出来的,那个点就是房间的中心,那里有一块深黑色的圆形石板,直径大约有2英尺。
屋里非常安静,听不到偶尔从头顶上的德比街驶过的汽车的声音。巴姆一眼瞥见,在墙上一个浅浅的壁龛的内壁上有些记号,他慢慢地往那个方向走去,手电筒的光柱在壁龛的墙面上上下移动着。
无论那些记号是什么,它们都是很久以前画到墙上去的,因为那些留存下来的神秘符号已经无法让人看懂了。巴姆看到了几个被擦掉了一部分的象形图形,这些图形使他联想到了阿拉伯语,但他不能肯定。
在壁龛的地板上有一个直径约8英尺的铁盘,已经被腐蚀了,巴姆直观地觉得,铁盘是可以移动的。但它似乎又不可能被掀起来。
他意识到,他正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也就是那块黑色的圆石板上,那些怪异的图形的集中点。他又一次注意到屋里的宁静。他凭一时冲动把手电关上了。随即他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象自己是在一个矿坑的底部,洪水从头顶上倾泻下来,淹没了他。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沉闷的雷声,大瀑布的咆哮声。
他感到心绪不宁,便打开了手电,扫视着四周。那种振动的声音显然是他的心跳声——在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里,你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的,这是一个为人熟知的现象。但是,如果这个地方真的这么安静的话——
他的脑子里跳出了一个想法。这里将会是一个理想的工作场所。他可以把电线接过来,搬下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如果必要的话,还可以用电扇——尽管他最初注意到的那种霉味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向地道口走去,当他走出房间时,他感觉到他的肌肉莫名其妙地松弛了,而他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肌肉已经绷紧了。他把这归结为神经紧张,便走上楼去,煮了一点咖啡,并且写信给他在波士顿的房东,说了他的发现。
当巴姆打开门以后,那个访客好奇地打量着门厅,还自己点着头,像是很99lib?满意的样子。他是一个瘦高个儿,热切的灰眼睛上面是浓密的青灰色眉毛。他的脸虽然很憔悴,而且留着深深的疤痕,但却没有皱纹。
“我想,是来看‘女巫室’的吧?”巴姆没好气地说。
他的房东已经说了,而且上个星期他已经很不情愿地接待了古文物研究者和神秘学者,都是些急于一睹普林曾在里面念咒的那个密室的人。
巴姆觉得越来越烦,他都考虑要搬到一个安静一些的地方去了;但他天生的固执使他又留下来了,尽管有骚扰,他还是决心要写完他的小说。此时,他冷淡地看着他的客人,说道:“对不起,但它已经不再对外开放了。”
那人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但他的眼里马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目光。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巴姆。
“迈克尔……神秘学者……”巴姆念着。他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发现了,那些神秘学者是最差劲的,他们会隐晦地暗示一些难于说出口的东西,并且对“女巫室”地板上的马赛克图案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对不起,迈克尔先生,可是,我真的很忙。请你原谅。”
他很不客气地转身往门口走。
“请等一下。”迈克尔赶忙说。
还没等巴姆提出异议,他已经抓住了巴姆的肩膀,并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巴姆吃了一惊,往后退,他看到,迈克尔憔悴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其中有焦虑,也有满足。那个神秘学者好像刚刚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但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事,”巴姆冷冷地说,“我不习惯——”
“非常抱歉。”迈克尔说。他的声音很深沉,很友善,“我必须道歉,可能我真的太兴奋了,恐怕是这样。要知道,我是从旧金山来这儿看你的‘女巫室’的。你真的介意让我看它吗?我愿意付……”
巴姆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不。”他说道,心里反倒觉得喜欢这个人了,他友善、好听的声音,他生动的脸,他有魅力的个性,“我只是想要一份平静——你不知道我有多烦。”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充满歉意地说着,“真是太讨厌了。我真希望我没发现那个房间。”
迈克尔迫不及待地问:“我可以看吗?那对我意味着很多,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极了。我保证不会占用你超过10分钟的时间。”
巴姆犹豫着,然后答应了。当他带着客人走近地窖的时候,他还给他讲了他发现“女巫室”的情形。迈克尔很专注地听着,偶尔还会问个问题。
“那个老鼠——你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巴姆显得很困惑,“不知道。我以为它就藏在洞里。怎么了?”
“没人能知道。”迈克尔模棱两可地说着,随他走近了“女巫室”。
巴姆开了灯。他已经把一根电线接了过来,屋子还保持原样,除了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巴姆看着那人的脸,惊讶地发现那人脸色阴沉,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迈克尔快步走到屋子中央,盯着放在那块圆石板上的椅子。
“你在这儿工作?”他缓缓地问道。
“是的。这里很安静,我发现我无法..在楼上工作。太吵了。但这里很理想——不知为什么,我发现在这里写东西很轻松。我感觉很——”他迟疑了一下——“自在,也就是说,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事。这是种很不寻常的感觉。”
迈克尔点点头,就好像巴姆的话验证了他的某些想法似的。他转身向壁龛和铁板走去。巴姆跟着他。他贴近墙壁,用一根长长的食指描着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符号。他低声咕哝着什么——在巴姆听起来,那就像是在说胡话。
他转了一圈,脸色阴郁,苍白。“我看够了,”他轻声说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巴姆感到很惊讶,他点点头,领着那人回到了地窖。
上楼以后,迈克尔显得有点犹豫,似乎觉得很难开口似的。最后,他说:“巴姆先生,你能告诉我,最近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很特别的梦?”
巴姆看着他,眼里现出几分得意。“做梦?”他说,“噢,我知道。这么说吧,迈克尔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你吓不倒我的。你的同行——我接待的其他那些神秘学者——已经这么问过了。”
迈克尔扬了扬他的浓眉毛,“噢?他们问过你做梦的事了?”
“有几个人问了。”
“那你告诉他们了?”
“没有。”巴姆接着又说道,“说实在的,我不是很肯定。”
“此话怎讲?”
“我觉得——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我最近做梦了。但我不能肯定。我想不起来梦里的任何事情,你知道。而且——哦,很可能是你的同行把这个观念移植到了我的脑子里。”
“也许吧。”迈克尔不置可否地说着,站了起来。他迟疑着,“巴姆先生,我想问你一个相当过分的问题。你是必须要住在这个房子里吗?”
巴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但很难找到这么个地方。现在我有了这间‘女巫室’,我的工作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搬走。我写完小说以后就会离开,到那时,你们这些神秘学者就可以到这儿来,把这里变成一个博物馆,或是随便什么地方。我不管。但在没写完小说之前,我打算就待在这儿。”
迈克尔搓了搓他的下巴,“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这个房子里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你工作的了?”
他盯着巴姆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我不指望你能相信我。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大多数人都是。但还是有一些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知道,在所谓的科学之外,还有一种更伟大的科学,它是基于常人几乎无法理解的定律和原理的。”
“如果你读过马臣的东西,你就会记得他提到过存在于意识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的鸿沟,而要沟通这两个世界也是有可能的。‘女巫室’就是进行这种沟通的一个桥梁!你知道‘回音廊’是怎么回事吗?”
“啊?”巴姆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儿没……”
“打个比方:一个人可以在一个走廊上——或山洞里——轻声低语,如果你正好站在100英尺之外的某个特定的位置上,你就可以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可有人可能站在10英尺处却听不到。这是一个简单的声学现象——将声音传到一个焦点上。除了声学,这个原理在其他领域也有应用。在任何有波动的地方——连思想都包括在内!”
巴姆想要打断他,但迈克尔仍继续说着。
“你的‘女巫室’中央的那块黑石板就是这种焦点之一。地板上的那些图案——当你坐在黑石板上时,你就会对某种振动——受某种思想支配的振动——异常敏感,很危险的敏感!当你在那儿工作的时候,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头脑如此清楚呢?那是一种误导,一种虚假的清醒——因为你只是一个仪器,一个麦克风,被调好了来拾取某种有害的振动,而你是无法领悟这种振动的本质的!”
巴姆的脸上现出惊愕和怀疑的表情,“可是——你不是说你真的相信——”
迈克尔退后一步,眼睛里的热情不见了,换成了严酷和冷漠,“太相信了,但我已经研究过普林的历史了。她也知道我所说的那种超级科学。她用它来作恶,就是所谓的黑巫术。”他站起身,咬着他的嘴唇。
“你能让我明天再来一趟吗?”
巴姆很勉强地点点头,“可是,我想你恐怕是在浪费时间。我不信——我是说,我没有……”他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只是想让自己确信,你——噢,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今晚做梦,你可以试着记住你的梦吗?如果你在醒来之后马上就去重温你的梦,你常常就能回忆起来。”
“好吧,如果我做梦的话。”
那天晚上,巴姆做梦了。他恰好在黎明之前醒来了,心脏狂乱地跳动着,还有一种很奇怪的、不安的感觉。他能听到老鼠在墙里和他的床下偷偷摸摸地乱蹿。他赶忙下了床,在清晨冷冰冰的灰暗中打着冷战。惨淡的月亮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散放着微弱的光。
他想起了迈克尔的话。他做梦了——毫无疑问。可是,他梦见的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完全想不起来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可是,他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发了疯似的跑着。
清晨的老屋里的那份静寂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跑出去想买一份报纸。然而,时间太早了,商店都没开门,为了能找到一个报童,他便在第一个拐角往西走了。走着走着,他开始有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亲切而熟悉。他以前曾在这里走过,对这里的那些房屋的外形和屋顶的轮廓都有一种很模糊的、令人不安的亲切感。
但是,这是其中最离奇的一部分——就他所知,他以前从没来过这条街。他从没在塞勒姆的这个地区转悠过,因为他生性懒惰;但随着他继续往前走,这种亲切感也变得更强烈了。
他走到一个拐角,不假思索地就往左拐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增强了。他慢慢地走着,思索着。
毫无疑问,他以前曾经在这条路上走过,那很可能是在他出神的时候,所以他才没记住这条路。但当巴姆拐上渣打街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种无名的不安在他的内心苏醒了。塞勒姆在觉醒,冷漠的波兰工人开始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奔向磨坊。偶然还驶过一辆汽车。
在他前面,一群人聚集在人行道上。他加快了脚步,感觉到灾难即将来临。他非常震惊地发现,他正经过渣打街的坟场,那个古老的、恶名昭著的“埋葬点”。他急匆匆地从人群当中挤出一条路来。
压低了嗓子的议论声传到了巴姆的耳朵里,一个大块头的、穿蓝色制服的背影出现在他前面。他从那个警察的肩膀上窥探着,惊恐地屏住了呼吸。
一个男人靠在老坟场的铁栅栏上。他穿了一身廉价的、俗气的套装,紧紧地抓住生锈的铁栅栏,多毛的手背上的肌肉都隆起来了。他死了,他的脸歪成一个极不正常的角度,仰望着天空,留在脸上的是极度令人震惊的恐怖的表情。他翻着白眼,眼睛可怕地凸出来;他的嘴歪着,露出忧郁的笑容。
巴姆旁边的一个人把他的一张白脸转向了他。“看样子像是被吓死的,”他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我讨厌看到他看见的东西。啊——看那张脸!”
巴姆机械地慢慢退开了,感觉到有一股无名的、冷冰冰的气息让他浑身发冷。他揉了揉眼睛,但那个扭曲的、死人的脸依然在他眼前游荡。他开始战战兢兢地往回走。他无意中往旁边一看,目光落在了点缀着老坟场的那些坟墓和墓碑上。
一个多世纪以来,那里没埋过任何人,长着青苔的墓碑和墓碑上那些长着翅膀、圆脸蛋的小天使,以及坟墓好像吐出了一种古老的毒气。是什么东西把那个人吓死的呢?
巴姆深吸一口气。的确,尸体的样子很吓人,但他不应该让它搅扰他的神经。他不能让他小说的创作受影响。此外,他严厉地对自己说,那件事情很容易解释。死者显然是一个波兰人,是住在塞勒姆港的那些移民中的一员。
晚上路过坟场的时候——近三百年来,围绕着这个坟场有好多可怕的传说,醉醺醺的他肯定把模糊不清的幻影当真了。这些波兰人是出了名的情绪不稳定的人群,容易产生歇斯底里和疯狂的幻想。
在1853年那次严重的“移民恐慌”中,有三个女巫的房子被烧毁了,而它的起因就是,有一个老太婆糊里糊涂、歇斯底里地说,她看见了一个神秘的白衣外国人“把他的脸摘下来了”。对这种人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巴姆想。
但他仍然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直到快中午了才回家。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迈克尔,那个神秘学者,正在等他,他很高兴见到迈克尔,并且很热情地把他请进了屋。
迈克尔很严肃,“你听说你的朋友阿比盖尔·普林的事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巴姆瞪大了眼睛,然后拿了一个玻璃杯,开始打水,慢慢地调了一杯威士忌递给迈克尔,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纯的,这才开始回答问题。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她怎么了?”他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问道。
“我已经查过记录了,”迈克尔说,“我发现普林1690年12月14日被埋在了‘渣打街坟场’,有一根火刑柱穿透了她的心脏。那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巴姆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了?”
“怎么——她的坟被扒开了,还被盗了,就是这样。那根火刑柱被拔出来了,而且在附近被找到了,坟的周围到处都是脚印、鞋印。你昨晚做梦了吗,巴姆?”迈克尔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目光很严厉。
“我不知道。”巴姆迷迷糊糊地说着,搓了搓自己的额头,“我想不起来了。我今天早上就在‘渣打街坟场’。”
“哦,那你肯定听说了什么,关于那个男人——”
“我看见他了,”巴姆打断了他,耸耸肩,“那让我觉得很不安。”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
迈克尔看着他。他说:“你仍然决定要待在这个房子里吗?”
巴姆把杯子放下,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呢?”他没好气地说,“有什么理由说我不该留下吗?啊?”
“在发生了昨晚那件事之后……”
“发生什么事之后?一个坟被盗了。一个迷信的波兰人看见了那些盗贼,被吓死了。是吗?”
“你是在自欺欺人,”迈克尔平静地说,“在你心里,你肯定知道真相。你已经成了某些相当可怕的势力手里的一个工具,巴姆。三百年来,普林一直躺在她的坟墓里没有死,等待着有人落入她的陷阱——那个‘女巫室’。也许她在修建它的时候就预见到了未来,预见到有朝一日有个人会误打误撞地闯进那个邪恶的房间,落入那个马赛克陷阱。
“你掉进了陷阱,巴姆——而且那个陷阱使那个没死的恐怖女巫有了沟通意识世界和物质世界的能力,能够和你建立联系。在普林骇人的魔力作用下,一个人很容易地就被催眠了,她能轻而易举地迫使你去她的坟墓,拔掉把她固定在那儿的火刑柱,然后她又把你所做的事从你的记忆里抹去,这样即便你以为是个梦,也记不得那些事了!”
巴姆站了起来,他的眼里闪动着奇怪的光,“以上帝之名,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迈克尔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上帝之名!还不如说是魔鬼之名,此刻威胁着塞勒姆的魔鬼;塞勒姆正处在威胁之中,可怕的威胁。当那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将普林绑在火刑柱上的时候——他们发现无法把她烧死,她诅咒了他们。今天早上我仔细查阅了一些秘密档案,我来这儿是要最后一次请求你离开这个房子。”
“你说完了吗?”巴姆冷冷地说,“很好。我不会离开这儿的。你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喝多了,但你的胡说八道打动不了我。”
“如果我给你一千块钱,你会走吗?”迈克尔问,“或者更多,唔,一万块?我能自由支配很多钱。”
“不,见鬼去吧!”巴姆突然发怒了,“我就想独自留下来写完我的小说,我无法在别的地方写。”
“我料到是这样。”迈克尔说,他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了,还夹杂着一种不寻常的同情,“老兄,你跑不掉了!你掉进陷阱了,太晚了,只要普林的意志通过‘女巫室’控制住了你,你就无法逃脱了。最糟的是,她只能借助你来显形,她消耗着你的生命力。巴姆,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吸食着你。”
“你疯了。”巴姆冷冷地说。
“我是在担心。‘女巫室’里的那块铁板——我在担心它,担心在它下面的东西。阿比盖尔·普林侍奉过不为人知的神,巴姆——我在壁龛的墙上看到的一些东西给了我一个暗示。你听说过尼约戈萨吗?”
巴姆不耐烦地摇摇头。迈克尔把手伸到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块纸。“这是我从凯斯特图书馆的一本书里抄下来的,”他说,“那是一本叫《死灵之书》的书,是一个被人叫作疯子的人写的,他专门钻研不为人知的秘密,钻得很深。看看这个吧。”
巴姆皱着眉头,读着那段摘抄:
人们确信他就是“神秘住民”,是被称为“尼约戈萨”的大恶神的兄弟。他受到召唤时,就能通过特定的山洞和裂缝来到地球表面,男巫曾在叙迈克尔亚和雷恩的黑塔下面看到过他。
巴姆不解地看着迈克尔,迈克尔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吧?”
“咒语和炼金药!”巴姆说着,把纸还给了迈克尔,“都是胡说八道!”
“绝对不是。神秘学者知道那个咒语和那个炼金药,而且已经用了几千年了。从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自己也曾经用过。如果我说得没错的话——”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嘴唇都被咬得失去了血色。
“这种显形过去也曾经被挫败过,但困难在于得到那个炼金药——很难得到它。但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先别去‘女巫室’吗?”
“我说不准。”巴姆说。他的头隐隐作痛,而且渐渐地加剧,直到强加到了他的意识里,他觉得有点恶心,“再见。”
他把迈克尔送出门,然后站在台阶上,奇怪地不想回屋里去。他看着那个高个子神秘学者匆匆地在街上走着,一个女人从隔壁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她瞥见了他,她的大胸脯挺着。她突然开始愤怒地尖声数落着什么。
巴姆吃惊地扭头看着她。他的头一阵阵地痛。那个女人正走过来,恶狠狠地挥着一个胖拳头。
“你为什么吓唬我的莎拉?”她叫喊着,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你为什么要用你愚蠢的把戏吓唬她!”
巴姆舔了舔嘴唇。
“对不起,”他缓缓地说,“真对不起。我没吓唬你的莎拉。我一整天都没在家。是什么吓着她了?”
“那个棕色的东西,它跑到你的房子里去了,莎拉说……”
那个女人止住不说了,张大着嘴。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用右手做了一个很特别的手势——用食指和小指指着巴姆,同时把拇指放在另外两个指头上,“老巫婆!”
她匆匆地走开了,吓人地用波兰话咕哝着什么。
巴姆转身进了屋。他往一个平底杯里倒了些威士忌,想了想,便放到一边了,没喝。他开始踱着步子,偶尔用手指搓搓又干又烫的额头。一些模糊、混乱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的头一阵阵地疼,发着烧。
最后,他去了楼下的“女巫室”。他一直待在那儿,但没有干活;在那个死寂的地下室里,他的头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梦见了塞勒姆,梦见一个幽暗的黑影在街上猛跑,速度快得吓人,那个乌黑发亮的、呈胶状的东西就像一条巨大无比的阿米巴变形虫,追赶着、吞噬着那些尖叫着逃跑的男人和女人。他梦见了一个骷髅脸正窥探着他,干枯、收缩的脸上好像只有眼睛有生气,闪烁着邪恶的光。
他终于醒了,从梦中惊醒了。他感到很冷。
周围安静极了。在电灯泡的光照下,绿色和紫色的马赛克好像蠕动着向他靠过来了,当他张大惺忪的睡眼仔细看时,那个幻象又消失了。他看看手表,凌晨2点了,他睡了一下午又大半个晚上。
他感到出奇的虚弱,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的气力好像都被耗尽了。刺骨的寒冷好像都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但他的头却不疼了。他的头脑很清醒——充满了期望,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事的发生。身边的一个动静吸引了他的目光。
墙上的一块石板在动。他听见了轻微的摩擦声,同时看到一个窄窄的长方形黑洞渐渐扩大成了一个正方形。有什么东西蜷缩在黑洞里。巴姆极其恐惧地看着那个东西动了,慢慢地爬了出来。
它像是一个木乃伊!它是一具尸体,像骨架一样单薄,颜色像羊皮纸的那种棕黄色,它像是一具骷髅,骨头上覆着像蜥蜴皮一样的东西。
它轻轻地动着,往前爬着,它的长趾甲刮划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它爬到女巫室里,在白色的灯光下,它没有表情的脸显得很冷酷,眼里闪烁着死亡的光。他能看到,在它棕黄色的、缩紧的背上有锯齿状的突起。
巴姆一动不动地坐着。极度的恐惧已经使他无力动弹了。他像是被幻想麻痹症缚住了手脚似的,大脑成了一个漠然的旁观者,不能或不想把神经刺激传递给肌肉。他发狂似的对自己说,他是在做梦,他马上就会醒。
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站了起来。它单薄的骨架直立着,向壁龛走去,走到壁龛前的那块铁板旁边。它背对着巴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突然用干巴巴的声音开始轻声说着什么。
听到那声音,巴姆本应该被吓得尖叫起来,但他却叫不出声来。可怕的低语一直持续不断,巴姆知道那不是地球上的语言,接着,像是低语起了作用似的,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开始传到那块铁板上。
铁板振动着,开始上升,极慢地上升,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像欢呼胜利似的举起了它像烟斗管似的手臂。铁板差不多有一英尺厚,随着它渐渐升到地面以上,一股隐隐的气味开始在屋里弥漫。那是一种很讨厌的、像麝香似的气味,闻着令人恶心。
铁板势不可挡地继续上升,从铁板的边缘探出一个黑乎乎的小手指。巴姆立刻想起他梦见过一个胶状的黑色生物在塞勒姆的街道上暴走。他徒劳地想从令他动弹不得的麻痹中挣脱出来。屋里暗了下来,一阵晕眩悄悄地包围了他。房间似乎在摇晃。
铁板还在上升;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依然站在那儿,举着双臂,念着带有亵渎意味的祝祷;那个黑色的东西仍在慢慢地蠕动着,一点点往外爬。
一个声音打断了木乃伊的低吟,是疾跑的脚步声。巴姆从眼角看到有一个人跑进了“女巫室”。是那个神秘学者,迈克尔。迈克尔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眼里冒着火,他从巴姆身边走过,直奔壁龛。
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巴姆看见迈克尔的左手拿着某种器具,是一个黄金和象牙制成的T形十字架,他的右手垂在身侧,紧握着拳头。他用洪亮而威严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脸上渗出了细密的小汗珠。
“尼德罗……马西……切瑟库……”
这些奇怪的、神秘的词语响亮地回荡在地窖里。迈克尔慢慢地往前走着,高举着那个T字形十字架。铁板下那个黑乎乎的、吓人的东西开始涌动起来了!
铁板被抬起来,挪到了一边,一团既不是液体也不是固体的可怕的胶状物像一个巨浪似的冲向迈克尔。迈克尔没有停下脚步,他的右手飞快地动了一下,一个小玻璃管一下子击中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个没有固定形状的、黑色的东西停住了。它令人窒息地犹豫了片刻,然后飞快地退了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烧腐肉的臭味,巴姆看见从那个黑乎乎的东西身上大块大块地掉落下来一些东西,就像是被酸腐蚀了一样。它像流动的液体似的往后退着,还掉下来一些可怕的黑肉。
随着那些黑肉的脱落,它里面核心的一团渐渐伸展开来,像一条巨大的触须紧紧地抓住了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把它拽到了那个空洞的边缘。另一条触须抓住铁板,很轻松地拖到了洞口边,随着那个干枯、可怕的东西掉进洞里,那块铁板也发出了惊雷似的一声巨响,归回了原位。
房间如天旋地转般地围绕着巴姆晃动起来,他觉得恶心极了。他竭尽全力站了起来,灯光随即暗淡下来,很快便熄灭了。他被黑暗包围了。
巴姆的小说再也没能写完。他把它烧了,又开始继续写,但他后来的作品都没有发表出来。他的出版商都摇着头,想不通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有才华的、深受欢迎的作家会突然热衷于恐怖和神秘的主题了。
“这是很有想象力的东西。”一个出版商边说边把巴姆的小说递还给他,“就其本身来讲很出色,但是太恐怖了,很不健康,没有人会去读它。巴姆,你为什么不写你过去写的那类主题呢,那类使你成名的小说?”
巴姆曾立誓决不透露“女巫室”的事,但现在他打破了沉默,把整个故事讲了一遍,希望能得到理解和信任。但当他说完后,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沉重起来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的脸上尽是同情和怀疑。
“那是你做梦梦见的,对吧?”那人问。巴姆苦笑着。
“对,是我梦见的。”
“那肯定在你的脑子里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印象。有的梦就是那样。但你会把它忘掉的。”他预言着。巴姆点点头。
他没敢提起当他在“女巫室”里,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他所看到,并且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的那可怕的一幕。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只会使别人怀疑他心智不正常。当他和迈克尔战战兢兢、脸色煞白地逃离“女巫室”的时候,他飞快地往身后瞥了一眼。那些他曾亲眼看着从那个可怕的东西身上掉下来的一片片腐蚀、皱缩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石头地板上只留下了黑色的污迹。
普林!也许是她已经回她的地狱去了,在迈克尔动用的古老魔术的强大威力作用下,她的那个非人的神已经返回人类无从知晓的神秘深渊了。
琴之魔
〔俄〕海伦娜·布拉瓦斯基
1828年,一位老人带着他的学生来到巴黎,在这座大城市的郊外住了下来。
老人是一个音乐教师,名叫克雷斯。他的学生叫弗朗茨,差好几年才满30岁,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小提琴手,在老师看来,他是个音乐奇才。
然而,弗朗茨很穷,也没有什么名气,所以在这样一个时尚中心,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并不为人所欣赏。
弗朗茨出生在一个信奉上帝的农家,但他从小对上帝并不感兴趣,而一味地喜爱音乐。后来,他进入大学,学习起了小提琴,并做着一个一个的白日梦,“如果,我能把一个女神诱骗进我的小提琴里该多好啊!”
当他从白日梦中醒来后,又经常哀叹:“唉!我的梦多么不切实际,多么可笑啊!”
他幻想自己要是走遍欧洲,到各个地方去演奏,去结识那里的音乐家,该有多么美妙。
就在他总是沉浸于幻想里对音乐近于痴狂时,忽然他的寡母将他从大学召回。因为当时,他所有的生活费完全依靠母亲获得。
因此,这样的现实下,万般无奈,他只得放弃离乡背井过独立生活的现状。
她的母亲是个虔诚的教徒,从未停止过祷告。弗朗茨不在身边的这些年,她没有缺席过一次早礼拜。
儿子到家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她在楼下唤他去教堂。她一直盼着这一天,她总想着,在小教堂里,儿子跪在她旁边祷告。
但是弗朗茨没有理会她,却从屋里传来了他的琴声。
这让母亲略有些吃惊。在她听来,这琴声阴森而且古怪,还带着嘲讽的意味。后来她又朝楼上的儿子喊了很久,但是儿子拒绝去教堂,并且态度很坚决,说那是浪费时间,她听了差一点晕过去。
从那个星期天开始,母亲的内心就失去了宁静。她每天为儿子求情,求上帝宽恕他。她总在忏悔,以摆脱痛苦寻找安慰。
她担心这一切都不会奏效,后来经过牧师建议,便踏上了去远方圣地朝圣的旅途。途中,她患了感冒,返回后一病不起不久就死了。
对母亲的去世,弗朗茨自然十分悲痛,但内心的另一面却也释然开了。
他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决定带着所有的钱做几年徒步旅行,实现他早先的梦。
他还有一个模糊的愿望,就是见识一下欧洲的大都市,并去法国碰碰运气。而这段旅行,能让愿望更接近一些。
一路上他靠拉小提琴换取食宿费。在前三个月的旅行中,他感到很愉快,好像以前做的那些白日梦都实现了一样。
但是一天一天过去,他的运气未必每天都那么好。他发现虽然能靠拉小提琴挣一些钱,但身上的钱在渐渐减少。
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很快,弗朗茨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幻想了。
有一天,他到了克雷斯所在的大学城,他们一见如故。
当老音乐家发现,他心爱的得意门生已经一贫如洗,心灵需要得到温暖时,他感到他的感情被唤醒了。他一把将弗朗茨拥进怀里,并收他为义子。
克雷斯说:“留在我身边吧,不要再过流浪生活了,争取成名。我已经老了,无儿无女,让我做你的父亲。我们一起生活,除了成名以外,忘掉所有的事。”
不久,他就提出带弗朗茨一起去巴黎,并且计划,在途中的几个大城市稍作停留,举办演奏会。
几天后,克雷斯就让弗朗茨忘记了他的流浪生活,以及他以前对艺术的看法。使他具备了雄心壮志,唤起了他对声名的欲望。
在老克雷斯的精心指导下,他的才能一天天得到展现,他的名声也在他们到过的城市和乡镇传扬。
赞助弗朗茨的各地音乐中心、当地音乐权威们,都公开宣称:弗朗茨是这个时代小提琴手第一人。而那些听众则大声宣扬:弗朗茨是他们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手,无人匹敌。
这些赞誉之辞,很快冲昏了师生二人的头脑。
但是,巴黎这样的大都市,不会轻易地把很高的赞誉给予人。
他们在巴黎住了已将近三年,可是对于成名却仍然很艰难。而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们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有一个新来的小提琴家,名叫帕格尔尼。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名声大作,让巴黎骚动起来,很快就征服了整个巴黎。
帕格尔尼来自意大利,他所有的朋友都觉得他长相古怪,而那些初次见到他的人,则说他长得像魔鬼。他的相貌的确与众不同,但与相貌相比,他的音乐更让人惊叹。
有一些嫉妒他才华的人传言:帕格尔尼为了他的野心,先杀了他的妻子,后来又杀了他的情妇,虽然,他很爱她们。这个谣言传遍了整个意大利,甚至在他的家乡也无人不知。所以帕格尔尼离开意大利,到了巴黎。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和情人?”
有人说因为帕格尔尼精通巫术,他把两个鬼魂囚禁在自己的小提琴里,让小提琴能够发出美妙的声音。而那小提琴的琴弦,用人类的肠子做成的。
他的琴声给所有听众的感觉,美妙到无法超越的地步。
据说有一次,一位将军听了他的琴声,竟然像姑娘一样多愁善感,后来居然哭了起来。拿破仑的妹妹西妮公主,每次听到他的演奏都会昏厥过去。
他的琴声可以让女人们兴奋得抽搐,歇斯底里。也可以让坚强的男人发狂,使懦夫变成勇士,使士兵像害羞的小女孩。
这些说法看上去虽然有些夸张,但人们都相信这是真的。
以前,弗朗茨从来没有听说过帕格尔尼。他发誓,即使不能超过他,也要和他不相上下,和他较量一番。他决心要么成为活着的小提琴手中最优秀的,要么摔碎小提琴结束自己的生命。
老克雷斯对他的这个决定欣喜若狂。他搓着手,又激动又兴奋。
他一边奉承他的学生,一边激励着他,他相信弗朗茨一定能取得成就,名满天下。同时,他也为自己一直为高尚的艺术履行职责而自豪。
三年前,弗朗茨和克雷斯刚踏上巴黎的土地时,就尝尽了失败的滋味。
音乐评论家们虽然称他是一颗新星,很有希望。但他们都一致认为,他还需要几年时间提高技能,才有望征服观众。
于是弗朗茨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准备,几乎是在同自己玩命。就在他最后准备就绪,打算在大剧院登台演奏的时候,不料在这关键时刻,帕格尔尼来到了巴黎,成弗朗茨实现希望的绊脚石。
老教授克雷斯只能劝他作罢,明智之举是推迟了他首次登台的日期。
帕格尔尼在巴黎观众中掀起了一股狂潮,人们对这位小提琴演奏家高唱赞歌。每当提起他的名字,都带着迷信一样的敬畏之情。
刚开始的时候,老教授对这一切只是一笑了之。但是很快,帕格尔尼的名字就让师徒二人感到压力,更折磨着他们的心灵。
日子一天天过去,帕格尔尼的成功也日渐坚固,变得越来越难以超越了。又过了几天,谁要是不小心提起这个劲敌的名字,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好几轮音乐会结束了,但是,师生俩一直没有机会亲耳去聆听一次,当然也就不能了解帕格尔尼的水准究竟怎样了。
因为音乐会的入场券非常昂贵,他们师徒都无可奈何。想从一个同行艺术家那里得到一张免费门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听一场音乐会的愿望很渺茫,他们像许多人一样等待机会,但机会并没有降临。
终于,他们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于是他们卖了手表,用所得的钱买了两张价格适中的入场券。
当晚沸腾的场面,让人很难描述。
对弗朗茨和克雷斯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夜晚。
观众们疯狂到了极点——男人们流着泪,女人们尖叫着晕过去。克雷斯和弗朗茨,像两个鬼魂一样,脸无血色地坐在那里。
在演奏中,当帕格尔尼的手触到他的琴弦时,师生俩都同时感到,就像是死亡之神的手触到了他们一样。帕格尔尼的音乐让他们的精神受到严重的折磨。
他们谁也不敢看对方的脸,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午夜时分,当音乐大师坐上最好的马车凯旋时,师生俩精疲力竭。他们一路走到郊外,看上去可怜巴巴地回到了他们寒酸的居所。
他们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表情悲伤而绝望。
平时他们坐在那里,总要谈论一番他们的音乐、艺术。可是,现在他们坐着,过了好半天,谁也没有开口。
“克雷斯!”最后,弗朗茨大声叫道,“克雷斯,我们只有去死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们真是没用!真是两个疯子!居然妄想能够超过……超过……他!”
帕格尔尼的名字堵在他的喉咙眼里,他感到绝望,身子陷进了椅子里。
克雷斯的血液直往上涌,皱纹变成了紫色,小眼睛闪着绿光。他俯下身子,用微弱的声音对弗朗茨说:“不,不!你错了,我的弗朗茨!你已经学到了艺术的全部。而那个该死的意大利人,他不过是求助撒旦,借助黑色艺术的魔力。”
弗朗茨转眼看着老师,发现他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老师好像是在告诉他:为了获得力量,让自己的学生成名,到了紧要关头,他也会向撒旦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然而,弗朗茨什么也没有说,他把眼睛从老师的脸上移开了。
他想到了地狱、撒旦、灵魂。他也想到了黑色艺术,还有老师刚才的眼神。弗朗茨感到自己快要发疯了。他转过脸,再一次和老师对视,然后他又 5f00." >开始躲避老师的目光。
克雷斯对他说:“弗朗茨,我亲爱的孩子,我告诉你,这个意大利人该受到诅咒。因为他的艺术是不自然的,既不是通过学习获得的,也不是天赋所赋予的。”
弗朗茨还是不说话。
“你大概已经听说过那个流传的故事了,是吗?从前也有这样一个音乐大师,魔鬼教会他使用咒语,把一个处女的灵魂锁进他的小提琴里,使他的琴能发出人的声音。可是,帕格尔尼做得更过分。”
老教授接着说:“他为了让自己的乐器发出人类的声音,像人一样富有感情,比如抽泣、痛哭、乞求,或者是吼叫声。他不仅谋杀了他的妻子和情妇,而且还杀了他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知心的人。”
弗朗茨皱着眉,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但是克雷斯没有看见这些,而是接着上面的话,“他用朋友的肠子制成四根琴弦,装在他的小提琴上。这就是他的天才本领,能演奏出让人震撼的旋律,叫人痴迷、疯狂。你永远也做不到,我的孩子,除非……”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他的学生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弗朗茨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用双手蒙住了脸。
弗朗茨喘着粗气,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大张着嘴喘气。最后,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的话是真的吗?”
“是的,因为我想帮你。”
“嗯……你真的认为,只要我们有办法弄到人的肠子,然后拿它做成琴弦,就可以和帕格尔尼不相上下了吗?”停顿了片刻后,弗朗茨垂着眼睛问。
克雷斯抬起头来,很平静地回答他:“单单只有人的肠子,恐怕还不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必须是深爱我们、对我们非常无私的人的肠子才有用。”
他看见弗朗茨坐在地上,静静听着。
“在那个流传的故事里,小提琴家用了一个处女的生命。要知道,那个处女一直坚贞地爱着他,因为爱他,她选择了死,她是叫着他的昵称死去的。至于帕格尔尼,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是经那个挚友的同意后,才杀了他得到他的肠子的。”
克雷斯顿了顿,继续说道:“噢,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富有魅力的声音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与人类的声音相媲美呢?你想过没有,我的孩子,为了自己最爱的人,生命又算什么呢?我们为什么来到巴黎,因为我们的愿望是成名是为了艺术,你忘了吗?”
弗朗茨没有回答,他看上去可怕到了极点,却又冷静地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小提琴,一把抓住琴弦扯下来扔进了火里。
克雷斯惊得差点叫起来,但是他忍住了。琴弦在煤炭上发出响声,像几条活蛇一样在火焰中扭动着。
弗朗茨大叫起来,眼睛通红:“我当着我老师的面起誓,在给我的琴装上弦之前,我再也不会碰一下小提琴了。如果我碰了,我情愿永远被诅咒!”
说完,他倒在地板上,开始不断地抽泣着。老教授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到床上,然后冲出去找医生。
从那之后,弗朗茨病了好几天,而且病得很重,几乎到了难以康复的地步。
医生诊断他得了红热病,并且告诉克雷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整整九天,他都处于神经错乱之中,克雷斯像母亲那样,日日夜夜精心照顾着他。
在那些天里,弗朗茨的疯话使克雷斯都感到吃惊。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克雷斯还是第一次进入弗朗茨的内心世界。他开始觉得震撼,因为他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东西。
那是弗朗茨病后的第七天,也是最可怕的一天。
弗朗茨整整24个小时没有合过眼,没有一刻安宁过。在这段时间里,他不停地说着疯话,歇斯底里。
他的幻觉很奇特,他向克雷斯描述着。在幻想中,鬼影排着整齐的队伍,不断从屋子里游出来,他叫着它们的名字,像老熟人一样和它们打招呼。
他说,自己被四根用人肠制成的带子绑在岩石上。
“你不想知道那块岩石的名字吗,老头?”他显然已经认不清眼前的克雷斯了。他在养父的耳边吼叫起来:“你听着……老头……听着……它的名字……叫……撒谬·克雷斯……”
“是的,是的……”克雷斯颓丧极了,喃喃自语,“其实,是我杀了他。我一方面寻找安慰,另一方面却杀了他。”他说,“有关帕格尔尼和魔鬼艺术,是这些信息刺激了他的想象……噢,我可怜的孩子!”
“哈哈哈……”病人爆发出一阵狂笑,“老头,所以,不管怎样,只有当艺术家躺在小提琴上的时候,听上去才像个样子。”
克雷斯一直在颤抖,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像母亲那样亲吻弗朗茨之后,离开了病房,到楼上去平复心情。
当他再次回到病房时,弗朗茨已经没有说疯话了,但他在唱歌,还在努力地模仿小提琴的声音。
这种可怕的疯狂一直持续到那天晚上。他又开始说着疯话,他说他看见火神抓住了他的小提琴。它们的爪子上冒着火焰,那些爪子伸向了克雷斯。
“它们围住了老教师,想要把他撕开……”他不停地喃喃自语,“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给我最圣洁的爱的人,他的肠子一定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眼里放出光来,然后,发出一长串魔鬼般的狂笑。
第二天早上,他的高烧终于退下来。
弗朗茨病后的第九天,他就离开了病床。他对自己生病时的事情毫无记忆,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已经让克雷斯窥探到了。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念头已经在他的头脑里了,那就是牺牲老师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野心。
大病过后,他的艺术激情已不复存在了,而有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激情。
他开始研究起了神秘艺术,包括巫术和魔术。在研究这些东西的过程中,他努力地压抑着对小提琴的渴望,他以为,小提琴已经从他生命中永远消失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师生之间一直没有再谈论过帕格尔尼。但是弗朗茨仍然深陷悲哀中,久久不能自拔。两个人几乎都不说话。
没有琴弦的小提琴挂在老地方,上面落满了灰尘,它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弗朗茨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他拒绝谈论任何与音乐有关的事。
有一次,当他的老师克雷斯犹豫再三,从布满灰尘的琴盒里取出小提琴准备演奏时,弗朗茨浑身一阵颤抖,沉默不语。当第一个音节响起时,他发疯一样冲出了屋子,在街上逛了好几个小时。
这次,克雷斯摔碎了小提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
一天晚上,弗朗茨在椅子上坐着,看上去脸色苍白。这时候,克雷斯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快地在屋子里蹦了一阵后,凑近弗朗茨,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叫道:“让这一切该结束的都结束了吧!”
立刻,弗朗茨也像是做醒了一个长久的梦一样,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是的,是到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说完,两人各自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弗朗茨醒来,没有看见老师像往常一样站在老地方向他说“早安”,他有些吃惊。
他穿好衣服,走进隔壁房间。壁炉里的木炭在前晚上就已经烧光了,还没有重新生过火。弗朗茨很困惑,教授还没起来吗?他在火炉的一角坐下来。
当他正将两手交叉在脑后时,他的手碰到了身后架子上的一件什么东西。他撞倒的是一个盒子,盒子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是老克雷斯的小提琴盒,盒子重重地掉下来,把盒盖震开了,小提琴从里面掉出来,滚到了弗朗茨的脚下。
琴弦撞到了旁边的挡板上,发出和人一样的凄凉声音,就好像是灵魂发出的叹息。声音充满了整个屋子,在弗朗茨的脑中和心里回响。那折断的琴弦,突然具有了魔力。
弗朗茨大叫一声,眼睛在眼眶里急剧转动,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马上抓住了他整个人。
“克雷斯!发生了什么事?……我亲爱的好老师!”他不停地呼喊着,冲向教授的小房间,猛地打开房门。没人答应他,屋子里一片寂静。
他踉踉跄跄地退回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连他自己也被吓住了。
他的呼叫没有任何应答,什么也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而那种寂静,通常意味着死亡。
他进了另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很暗,于是弗朗茨打开了百叶窗。
他看到,克雷斯躺在床上,僵硬、毫无生气……
见到这样的情景,弗朗茨似乎受到了沉重的一击,心头掠过钻心的疼痛。但是,他内心疯狂的野心超越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很快,他就从痛苦中恢复过来。
尸体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写有弗朗茨名字的信。
弗朗茨用颤抖的手撕开了信封,信上写道:
我亲爱的儿子弗朗茨: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做了最大的牺牲。
作为你唯一的朋友和老师,为了你功成名就,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现在,最爱你的他只剩这一身躯体了。我的孩子,不要害怕那些世俗偏见。如果你让我的牺牲白白浪费的话,这将是最令人不耻的知恩不报,你会为之愧疚。
当你给小提琴安装上琴弦,这些琴弦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在你的触摸下,这把琴就会具有魔力,具有帕格尔尼的小提琴能发出的声音,甚至更美。
现在,我的弗朗茨,不要怕任何人!拿起你的琴,跟那个意大利人决斗。
去每一个他独领风骚、出尽风头的地方,勇敢地和他当面决一死战。最后,我要再一次拥抱你,并祝福你。
克雷斯
泪水在弗朗茨的眼睛里闪烁,但马上就干了。
在希望和自尊心的驱使下,弗朗茨冲动不已。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死者的脸,像魔鬼一样闪闪放光。
大约两个星期过后,小提琴被掸去灰尘,安装上了四根崭新的琴弦。
弗朗茨不敢看它们。他想试着拉一下,但是他的手抖动得厉害。于是,他决定在那个不同寻常的晚上到来之前,他坚决不会再尝试。
那个晚上,他将有机会显示他的才能,他能够与帕格尔尼抗衡。不,不只是抗衡,而是超越他。
就在帕格尔尼坐在旅馆的餐厅里,身边围着一大群崇拜者时,一个眼神咄咄逼人的年轻人走进大厅,递给他一张帖子。
帕格尔尼盯着他,他想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弗朗茨的这种眼神简直让人受不了,但是对方还是很镇定。
帕格尔尼欠了一下身子,然后冷冷地说:“先生,我悉听尊便。你定一个时间,我随时奉陪。”
第二天早上整个城里都沸腾了,街头巷尾,到处张贴着海报。这些告示上写着:几天后的晚上,在某个大剧院,小提琴家弗朗茨将首次公演,其目的是向帕格尔尼挑战,用他的小提琴与之决一死战。
海报的效果非常惊人。这次音乐会的入场券价格,与往常相比整整翻了一倍。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没有买到票。
终于到了音乐会那一天,天刚蒙蒙亮,每个人议论的内容,都是有关这场决战。
弗朗茨前一天晚上激动得难以入睡。上半夜,他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接近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睡过去。他睡得很死,没有做梦。
黎明时,他被寒气冻醒,发现时间还早,就又睡过去。
这次他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十分生动,生动得像真的一样。
他把小提琴锁在琴盒里,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钥匙从没离过身。
自从他为它安上琴弦后,除去第一次尝试,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它了。他平时练琴一直用另一架琴。
但是在梦中,他看着那只锁着的琴盒发呆,里面有一样东西在吸引着他,使他无法把视线移开。
突然,他发现琴盒盖自动打开了,从缝隙里,他看到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它们正盯着他看,目光里充满着恳求。然后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喊,这声音是从这双眼睛里发出来的。这是克雷斯的眼睛,也是克雷斯在叫喊。
他听见它在说:“弗朗茨,我亲爱的孩子……弗朗茨,我不能,我不能让自己离开……它们!”
最后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声音,在盒子里回响,非常凄惨。
弗朗茨默默地站着,吓得魂不附体。他感到他的血已经凝固,头皮发麻,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他试图在心里安慰自己,让自己平静。
“我已经尽力了,弗朗茨。我尽力把自己和这些琴弦分开,不去扯碎它们……可是,我做不到。”同样熟悉的声音,很尖锐,像央求似的,“你能帮我做到吗?”
又是长长的一声,在盒子里回荡,甚至比上一次更悠长更凄凉。
现在,盒子里传出一连串“当……当……当……”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尖厉,一声更比一声刺耳。
其实,弗朗茨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声音了。
自从他用老师的器官做了琴弦,他就经常听到这些声音。每次,当恐惧蔓延,他总设法阻止自己深究,他也努力地让自己相信,这些声音只是幻觉罢了。
但是现在,这可怕的事就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他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因为,恐惧已经使他既吐不出一个字,也动不了一根手指。而且他感到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盒子里的响动变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折断了,发出剧烈的响声。他惊得目瞪口呆,出了一身冷汗。
他竭力想让自己摆脱这个噩梦,但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魂灵,最后竟然又哀求起来:“帮帮,噢,帮……帮我和它们分开。”
弗朗茨失去了理智,跳到琴盒边,猛地厉声打断它:“不要动我的小提琴,你这个地狱里的老恶魔!”他用嘶哑而颤抖的声音叫喊道。
可是,一阵哭泣声又从琴盒里传了出来,好像母狼的号叫声。
“你的艺术是不光彩的……非常不光彩的,我的弗朗茨!”魂灵哭泣着,“但是我原谅你,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仍然非常爱你。但你不能把我关着……孩子。”
说完,一股灰色的雾气弥漫开来,罩住了琴盒和桌子,往上升腾。一开始,它的形状不清晰,然后它开始慢慢扩散,到后来,变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但是奇怪的是,就像他梦见的那样,他不在床上而是在桌子旁,双手死死地按着琴盒。
“这只是一个梦……毕竟,只是一个梦……”他喃喃自语。
费了好大功夫,他才使自己平静下来,打开琴盒察看他的小提琴。
他掸去琴上的灰尘后,紧了紧琴弦,然后拉了起来。一开始拉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但到后来,竟大胆地用足了全身气力。
琴声使弗朗茨兴奋得全身热血沸腾,此前,他还从没有听过如此完美的旋律。
可是,琴声突然发出一阵颤音,之后是一串笑声,这笑声他很熟悉。于是,阵阵恐惧感又向他袭来。
弗朗茨扔掉了琴,平静之后,他将小提琴牢牢地锁进了盒子里。然后提着它出了门,去他要决战的地方。
可怕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弗朗茨来到剧院,他看上去沉着坚定,甚至还面带微笑。
剧院异常拥挤,几乎透不过气来。那些临时前来买票的人,根本没有站立的地方。这次挑战,尽人皆知,所以场面也前所未有的热闹。
按照事先安排,帕格尔尼首先演奏。
当他出现在舞台上时,掌声雷鸣一般,连墙壁也被振动了。在一片欢呼声中,他拉了一遍他的名作 href='5321/im'>《魔女》。观众热情的欢呼经久不息,以至弗朗茨担心不会让他演奏了。
最后,帕格尔尼在掌声中退到幕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弗朗茨的身上。他为这个小提琴手的镇静感到惊奇。
弗朗茨走上舞台时,他受到了冷遇,但却一点儿也不气馁。他的脸色极其苍白,他对着台下微笑,他确信自己会取得胜利。
弗朗茨也选择了 href='5321/im'>《魔女》。当序曲声刚刚响起时,观众席上因为惊讶,产生了一阵骚动。这演奏的方式,分明是帕格尔尼的手法,甚至更胜于他。
所有的观众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因为莫名的惊恐和刺激,头上冒着冷汗,并且急促地喘息着。他们如同吸食了鸦片一样,同时又惶恐不安,他们有的痛苦,有的近于癫狂。
许多女观众尖叫着,有些人甚至晕倒了。男人们稍显坚强些,却也处于无助的状态,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接下来是终曲。然而掌声却经久不息,99lib?雷鸣一般,推迟了终曲的开始。喝彩声非常疯狂,并有些歇斯底里。
弗朗茨向观众鞠了好几个躬,然后,举起小提琴,准备演奏他的终曲。这时候,他看到了帕格尔尼。
帕格尔尼很平静地坐在包厢里。然而,他的双眼盯着弗朗茨,不,是弗朗茨手里的小提琴,看得很紧,但是他非常冷静。
他的冷静,让弗朗茨心里颤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再次举起他的小提琴拉了起来。
此时,观众的热情达到了高潮。他们确实感觉到了,他们听见了魔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声音断断续续,不像是琴声,也不像是从人的器官里发出来的,而像狗的吠叫,狼的怪号,猫头鹰的哀鸣,毒蛇的嘶喊,饿狮的咆哮,浪涛拍打海岸的回响,狂风的呼啸,雷电的霹雳……
世上一切音响,都在这里融合了。
就在弗朗茨演奏最后一段颤音时,一件怪事发生了。没有一点过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颤音忽然变得模糊、散乱,而且,似乎还从音板里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就在听众都觉得惊讶时,一个声音开始尖声叫喊起来,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弗朗茨,我的孩子,你满足了吗?我已经履行了我的诺言,是吧?”
全场一片哗然。
虽然,有的观众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些听见那个声音的人,已经从着了魔的状态中醒过来。
狂笑声、嘲笑声,从剧场的每一个角落传来。人们都感到惊惧,然后,他们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他们再也不想在大厅里待下去。
突然,涌动的人群静止不动了,人们都呆呆地站着。他们看到,恐怖至极的情景就在眼前:
台上的弗朗茨突然之间苍老了,他的身子也变得弯曲,在那里不停地颤抖着。
然而,敏感的观众还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弗朗茨的身体被一团云雾包住了,云雾就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着他的身子,似乎就要吞噬掉他。
同时,有人看见,烟雾里有一个鬼一样可怕的身影,清晰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老人。老人张着嘴,露出牙齿笑着,他的肠子向外摊了一堆,肠子的末端,盖在一架小提琴上。
在这薄雾里,弗朗茨在拼命地抽搐着,他的脸部扭曲,看上去就像魔鬼一样。
恐惧在观众中传递着,整个剧院都非常安静,让人窒息。
最后,人们打破了沉寂,所有人都朝剧场大门涌去,像疯了一样。大家不停地尖叫着,呜咽着,狂喊着,异常嘈杂。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四声爆裂,像枪响一样——那架魔琴的四根琴弦绷断了。
当剧场里的所有观众走空以后,剧院再次安静了。弗朗茨躺在台上,一动不动,他已经死了。身体蜷曲着,那姿态看上去很不自然。几根琴弦绕在他的脖子上,他旁边的小提琴,已被摔成了碎片。
他死后,身上居然没有一分钱。
消息传出后,一向吝啬透顶的帕格尔尼也于心不忍,没有袖手旁观。他出钱为弗朗茨付了旅馆费,并像对待朋友一样埋葬了他。
与此同时,他宣称作为交换,他要永久保存那架小提琴的碎片。
八臂邪神
〔美〕菲兹杰拉德
这篇离奇诡异的故事,来自我父亲的笔记。他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直到两个月前我收拾老房子,才发现了他的这本笔记。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一位医生。在伦敦的西区开了一间诊所,由于医术高超,所以在病人中口碑很好。
可是他并不安心于做一个医生,而醉心于成为一个作家。因此,在行医之余,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贫民区、在外国人居住区、在码头、在车站,和形形色色的人谈话聊天,以便积累写作的素材。
父亲在这方面罕见地勤奋,一发现有趣的或者不寻常的事情,都马上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就这样,他一生共积攒了20多本记录着各种奇闻怪事的笔记本。
他大部分的笔记,在他死后我都看过,唯独这本直到现在我才从箱底发现。
父亲一生虽然勤于积累素材,可是他并没有写作的天赋。他只在报纸上发表过几个短篇故事,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作品问世。所以,他一辈子依然只是名医生。
在他的后半生,事业蒸蒸日上,并且遇到了两位能干的合作者,分担了他的大部分工作,这样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他为了收集故事,还专门在贫民区开了一家诊所。
到他的诊所看病的人,如果能提供他一个好故事,他就免掉一切的医疗费用。在那个诊所里,他不用真名,自称詹姆斯医生。
他笔记里的好多故事,都是收集于那个诊所,我将要记录的这个也是。
父亲的笔记里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都不进行整理,唯独整理这一个,是因为它太过于匪夷所思、怪异离奇。
下面就是我根据父亲的笔记整理出来的东西。
马科斯是我的一个老熟人,可是我不怎么尊敬他,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棍。我之所以容忍他、继续保持跟他的来往,是因为他的脑子里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马科斯年轻的时候曾经周游全国,去过无数个地方,看过无数的景色,也听闻过无数的奇闻怪事。自然,也做过无数的坏事,他走到哪里,坏事就做到哪里。
但是在伦敦这个地方,他循规蹈矩,起码表面上规规矩矩,毕竟这里是他的老家。
他自己经营一家杂货铺,另外在贫民区还有几处房产。
租他房子的人中有一个六十多岁的亚欧混血儿,名叫史密斯。史密斯在东印度码头区的边沿开了一家古董店。虽然,他的店里很多都是假货,但也收藏着不少真家伙。
我和史密斯也很熟。他和马科斯有着同样的习惯,就是有病的时候就到我的诊所来,给我讲一个精彩的故事,然后让我给他免费看病。
他们两个有时候也一起来。但我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似乎..不仅仅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纠缠,我从来没有打听过。
史密斯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所有的远航水手和古董贩子,都知道他是古物鉴定的一把好手,而且对于收购古物,他从不吝啬,出的价格比其他人高许多。
史密斯还很会做生意,不管用什么价格收购来的东西,他最终也能够以高几倍或者几十倍的价格,将之卖到富贵人的家里去。
1926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我的诊所刚刚开门,马科斯就来了。
诊所里没有病人,我刚好也在悠闲地喝着葡萄酒,我给他倒上一杯,他不客气地一饮而尽,伸出杯子继续让我倒。我边倒酒,边上下打量他。
他微微一笑,“詹姆斯医生,我什么病也没有,这次来我不是为看病的。”停了一下,他又说:“我是很想你,特意过来看看你。”
我听了这话抿嘴一笑,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来找我必定有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催促他,而是静观其变。不出十分钟,他一定会把此行的目的暴露出来。
果然,他跟我聊过几句闲话之后,话题撞到了史密斯身上。
“你听说史密斯那个可怜的家伙的事情了吗?”他脑袋凑过来,神秘地说。
“史密斯?史密斯怎么了?”我一愣,眼睛里露出好奇,“你为什么说他可怜?难道他死了?”
“不,他没有死。不过,史密斯这个家伙一定是哪根神经有问题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迷上了赌钱,现在几乎天天都赌,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而且他的积蓄似乎已经全部赔光了。”马科斯显得激动不已。
我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听着。
马科斯继续说:“他先是来找我借钱,我借给他了。接下来他又来求我,让他推迟付房租的日期。我答应了,让他迟一个月再交。
“可直到昨天,他又来找我借钱,可是我不能再借给他了。不但不能借给他,我还要向他索要借给他的钱和欠我的房租。”
“他现在没有钱,他拿什么给你?都是老朋友了,你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我确实也需要钱。”马科斯耸耸肩,显得有点不自在。
“他没有钱还我,我提出拿他的古董店抵债。他不同意,我就封了他的铺子和里面的东西,并且强迫他跟我签了同意的字据。”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马科斯面露难色,解释说:“他欠我的债,我拿他的东西,这完全是合法的。再说,我也是个穷人,我不可能永远等下去的。”顿了顿,他看着我的脸又说:“即使你说我不仗义,我也没有办法啊。”
虽然他说得如何无奈,但从他这几句话里,我知道他一定用尽了各种无赖手段来强迫史密斯把店铺抵押给他。
古董店可是史密斯的命根子,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苦笑一下,点头附和道,“嗯,你或许真的有苦衷吧。”
马克斯松了一口气说,“今天下午,我就要去取他的货物。”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堆满笑容,“医生,今天下午,你能陪我到史密斯的铺子去吗?我有铺子的钥匙和史密斯的字据。他的铺子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或许,你会对其中的一些感兴趣也不说定。”
对此我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他这么说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他看我不吭声急忙补充道:“如果真的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可以低价转让给你。”
我没有搭理他这个茬。而是问:“现在,史密斯在哪里?”
“听说前几天,他在奥尔德门火车站……”马科斯的视线移向了天花板,“向着开来的火车跳了下去。”
“什么?”我大吃一惊。“可你刚才还说他没有死!”
“嗯,当时跳下去他确实没有死,不过现在死了。对的,死了。”马科斯哆嗦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我当时要乘火车去办事,结果遇到了他。他又向我借钱。我断然拒绝了他。这时一辆火车开过来,他就向着车轮下的铁轨跳了下去。人们把他救上来,他已经浑身血淋淋了……他还冲着我笑,要我过去,似乎有话跟我说……”
“他跟你说了什么话?”我好奇地问道。
马科斯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那时还清醒着,向我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诅咒我不得好死。”
“你是害怕了吗,马科斯?”我盯着他哆嗦的脸说。
“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史密斯诅咒了你,也说不定你活该受到这种报应。我知道你一定很过分地逼迫过他。”
马科斯哆嗦着,低下头,默不作声。
“史密斯有什么亲人吗?如果有的话,你最好给他们一点钱,让史密斯的鬼魂安息。你既然这么恐惧,或许做些赎罪的事情,鬼魂就不再打扰你了。”
“他没有后人。听说有个兄弟,但我不认识。”马科斯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试图把这一切都忘掉。
“反正,不管这些了。史密斯死前是胡说八道……好了,医生,你能陪我上史密斯的铺子去吗?我真的有点害怕。”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替你壮胆。不过你别忘了,如果我看上什么东西,价钱方面你要给我特别优惠。”
马科斯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绝对会给你特别优惠的!”
当我们来到史密斯的古董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马科斯拿出钥匙,有点费劲地打开了锁。我们进屋后,打开电灯,里面竟然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史密斯,你这该死的猪!”马科斯愤怒地骂了一声,“你那些钱都他妈的花到哪儿去了?”
“他除了你一定还有别的债主,”我笑笑说,“他们抢在你的前面了,应该是这么回事。”
马科斯走进里面的房间,仍旧妄想着会留下什么。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古董店。
“詹姆斯医生。”他忽然叫道。
我连忙跟了进去。
这房间里摆满了东西,可仔细一看,净是些垃圾东西。
那里面的小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廉价的假古董,在市场边的地摊上都可以随时买到。我估计了一下价值,这一大堆东西加在一起,顶多能值二十英镑。
我看着沮丧的马科斯笑道:“希望史密斯欠你的钱,不是一个大数目。如果是大数目的话,那你遭到的诅咒,就顶多跟这堆东西等价。你应该觉得庆幸,哈哈。”
“史密斯,你真是该死的猪!”马科斯咬牙切齿地咒骂。
我暗自窃笑,这个流氓的发财梦算是破灭了。
“我们还是别说死者坏话的好。”我提醒道,“把东西都看一遍吧,或许里面有一两件会很值钱呢。”
说着,我开始翻看那堆乱七八糟的假古董。在一大堆假象牙雕刻品底下,我翻出一个很漂亮的镀金小铜像。
“马科斯,你看这个!”我的眼睛一亮。
马科斯赶忙凑过来。
这个镀金小铜像是一尊四手神像,手里握着长矛和闪电——一尊地道的因陀罗神像。陀罗是古印度教的主神,掌管着雷雨的力量。
我掏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很久,这个神像不但不是赝品,还是地道的出自印度的古物。
“马科斯,你这家伙这次可发财了。”我边看神像边说,“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因陀罗神像。随便哪一位收藏家,都会至少给你二十五英镑的。它之所以遗留在这里,我想是史密斯那家伙疏忽了它。”
“二十五英镑!”马科斯兴奋得高声尖叫,忽又变得火冒三丈,“二十五英镑!史密斯那混蛋欠我两百多英镑呐!”
他接过神像看了看,向我苦笑一下。
“詹姆斯医生,瓷器、地毯、房子什么的,我都懂。可这个,我就不懂了。”
说完,他盯住那小神像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我说:“医生,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廉价卖给你。”
听了他的话,我盯着那神像又看了一会儿。
据有关神话记载:因陀罗是印度神灵中最大的神,他的性格中似乎存在着某些恶魔的性情,有时候会比较邪恶。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过,我不喜欢那神像的模样。
于是,我对马科斯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的朋友。神像不在我的收藏范围内,如果你有其他东西,比如说中国的瓷器或者银器之类的东西,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马科斯听了显然很失望,他把气撒在史密斯的那些垃圾古董上。
一面低下头粗暴地乱翻,一面咒骂:“史密斯你这王八蛋!怎么就不给我留一件值钱的好东西!”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
“好了,好了。”我只能劝阻他,“这里,除了这个神像,没有一件东西值得人来偷。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
“那我就把这倒霉的玩意拿走!”他举起因陀罗神像如此说道。
可能是真的过于气愤,他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它扔到地上,用脚一阵乱踩。
“就你这个不值钱的玩意,要你有什么用啊!”他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我笑着和他开玩笑,说:“因陀罗可是最大的神,不过,他同时也是一个小心眼的魔鬼。你这样践踏它,或许他会向你报复呢。”
马科斯一愣,然后低头将神像捡拾起来,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
看着他,我不禁再次发笑。
接着我们一起出了史密斯的古董店。由于天色太晚了,出门后我就和马科斯分手了。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马科斯。
接下来叙述的关于马科斯的诡异离奇事件,是我根据警察局的审讯笔录、教会和监狱医生的报告,以及马科斯所在监狱的谈话笔记等拼合整理出来的。虽然事件的一些具体细节,永远不能够搞清楚,但也勾勒出了事件的基本轮廓。
那天,马科斯和我一起离开古董店后,他向前走了不远,又独自返了回来。大约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能不能再从那堆垃圾里找出什么值钱的玩意。
他又在那堆破烂上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然没能找到一件比因陀罗铜像更好的东西,他只好沮丧地将神像夹在胳肢窝里往家走。
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当走到路边一家酒馆门前的时候,他很想喝上一杯。
于是他就进了酒馆,要了一瓶白兰地。几杯酒下肚,他的脑袋变得晕乎乎的,他便决定出去透透气。可一站起来,脚步竟然踉踉跄跄。
当走出酒馆门口的时候,腋下的神像绊住了门框,咣当,掉在了地上。
马科斯低着头看了神像一会儿,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就对准神像狠狠踢了一脚。
“咔嚓”一声脆响,神像的一只胳膊应声而断。
这样一来,神像就变得一文不值。他更加生气,对准神像又来了一脚。
咔嚓。神像的另一只胳膊也断了。
然后,马科斯一脚将神像踢到了酒馆门前的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当走在路上的时候,马科斯才感觉多少出了点气,解了解恨。
因为喝醉酒他迷了路,当找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感觉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没有吃晚饭。恰好,不远处有一间咖啡店,他走进去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
咖啡店里人很多,他挤到一张已经有两个人的桌子上。他的左边是一个衣着很体面的男人,右边是一个办公室职员打扮的女士。
马科斯坐下,左手拿着一份三明治,右手端着一杯咖啡,狼吞虎咽起来。
忽然,他觉得身体右边有点轻微的动静。
他悄悄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手——竟然是他自己的手——正轻轻地伸向左面那个绅士的口袋,接着掏出一只鼓鼓的钱夹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一切。
然而,他的两只手一直在忙着——左手拿着一份三明治,右手端着一杯咖啡。
刹那间,马科斯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如木雕泥塑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右边的女士叫了一份三明治,剩下的钱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马科斯觉得自己身体的左侧有异样。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只手从他的身体左边伸出去,从那个女士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些零钱,再次放到他自己的口袋中。
同时,他的左手还在桌子上,在拿着三明治。
他急忙吃完三明治,喝掉咖啡,失魂落魄地溜出咖啡馆。他没有回家,而是穿过几个街口,来到一个僻静拐角的路灯下。
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果然有一个钱夹子和一些零钱。这些都不是自己的,他的头上在冒冷汗。打开钱夹子,发现里面有大约二十英镑。
马科斯丝毫不为这些白白得来的钱而兴奋,而是几乎要晕倒了。
他确实有点头脑眩晕、脚步不稳。他马上伸出双手抓住面前的路灯。
可是,他伸出的是两只手,可抓住路灯的却是四只手。
马科斯吓得急忙把手缩回来,插进裤子的口袋里。
但在他的面前,依然还有两只手在扶着路灯。并且绝对是他自己的手,他可以看得到右手上少年时留下来的伤疤以及左手上带着的金戒指。
马科斯彻底被吓晕了。
接下来,他神经质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家赌场前。
这家赌场原来是一家鸦片馆,自从鸦片被政府禁止后,鸦片馆的老板布多诺将鸦片馆改成了赌场。
布多诺是马科斯的老熟人,曾向马科斯借过一笔钱。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马科斯非常想见见他。
马科斯缓步走进赌场,里面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他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布多诺的人影。他便走到赌客中间停下来,继续寻找。
就在这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两只手都放在口袋里,可是偏偏下面又伸出两只手给自己点上了香烟。当两只手点香烟的时候,他却看见带着金戒指的左手悄悄地伸到一个赌客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张十英镑的钞票。
他吓得一动不动,生怕别人发现他在偷窃。还好,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动作。
就这样,那十英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马科斯的口袋。
马科斯赶紧躲到一个墙角,在那里,他的手够不到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渐渐瘫软下去,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喝醉了看到的幻觉,还是自己疯了。
他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把自己的手指头好好数一数,以便确定自己到底有几只手。
过了一会儿,他勉强打起精神,四下观看。
赌客们都在忙着赌博,显然没有一个人注意他有两只手,而是有四只手。
他松了一口气,眼光落在不远处的侍者身上。
“布多诺在哪里?”
“在里面的办公室。”侍者回答。
“好的,我去找他。”
马科斯是这里的熟人。侍者认识他,帮他打开了布多诺办公室的门,然后退了出去。马科斯走进去,布多诺竟然不在屋里。摸摸他的椅子,上面还有体温。
“这个王八蛋,一定去厕所了吧?”
马科斯把双手牢牢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两只手,他开始在布多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马科斯看看左右无人,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从口袋里掏出双手,伸在眼前。
清清楚楚的,只有两只手。不过,他此刻对自己的手似乎没有太大的把握了。
他又把双手摆在布多诺的办公桌上,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然后又放下,又拿起桌子上的账本。不错,的确只有两只手。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马科斯为了更加确定将袖子撸起来,毫无争议就是两只手。
以前看到的,大概都是酒后的幻觉吧,他只能这么想。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旁边的桌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他看见一只手——他自己的手——拉开了抽屉,从里面飞速地拿出一把锋利的裁纸刀,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后又把抽屉关上。
而在整个动作发生的过程中,他的双手都在抓着头发,这让他重新感到一阵恐怖电流传遍全身。
他急忙离开办公室,这时,布多诺回来了。
“马科斯你来了,欢迎欢迎,哈哈。”布多诺笑着,顿了一下又问:“你来见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该不是又来找我的麻烦吧?”
马科斯振作了一下精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布多诺,你看着我,老老实实回答我。你看我身上有什么异样吗?”
“你身上有异样?”布多诺露出疑惑的眼神,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马科斯你向来都一肚子花花肠子。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异样。”
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该不会来向我要欠你的那笔小贷款吧?”
还没等马科斯回答,布多诺又继续说:“我现在不能给你,马科斯!我不是想赖账,是我的生意确实不好。外面赌馆里虽然看上去人很多,但是他们玩的数额都很小,我赚不了几个子。”说完,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马科斯摇摇头,向布多诺走近一些,提高了声音:“我说老弟,我让你看看我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布多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退了几步。
“哦。原来是这样。”
忽然,布多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诡异地笑笑,“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知道,我看到了你把史密斯推到铁轨上,你来找我谈交易,对不对?”
马科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布多诺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看来,我不再欠你什么钱了,马科斯先生。只要我报告警察局,说我看见你把史密斯推下铁轨……哼,接下来你说会怎么样?”
马科斯哆嗦一下,后退一步,而布多诺则进逼一步。
布多诺哈哈大笑。
“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感觉不自在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把你手里拿着的借据还给我,我就不会告发你……天啊,马科斯你要干什么……”
布多诺的话还没有说完,马科斯就凶神恶煞般地冲上来,双手抓住布多诺的肩头,疯狂般地摇晃,“布多诺,你个狗杂碎!你诬蔑我,你瞎说!你想告密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就当马科斯的双手狠狠抓住布多诺双肩的时候,又有一只手——他那带疤的右手——出现了。这手从他的口袋里把那把裁纸刀掏出来,趁着他仍旧抓住布多诺,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布多诺当场一命呜呼,不过在他死以前,他发出的惨叫,让外面赌场的人都听见了。
就这样,马科斯当场被抓获了。
到了警察局,警察从马科斯的身上搜出了那个钱夹子,正是一个绅士的报失物。
不久,绅士过来作证指证了他。同时,他当天的其他几桩扒窃罪行,也被发现了。
接下来,随着警察的深入调查,马科斯以前的老底逐一被揭开。原来,他是个罪行累累的惯犯,这令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大吃一惊。
经过法庭审判,马科斯被判死刑。
马科斯的辩护律师说马科斯最近总是精神失常,甚至把马科斯自己说的什么遭到诅咒了、一个因陀罗神像的证物……都端了出来。
但是,经过几位医生的联合诊断,马科斯精神完全正常。他们说当晚马科斯的酒喝多了,是酒后失控杀人而已。
两个月后,马科斯被绞死了。
以上就是我根据父亲的笔记整理出来的记录。
整理完之后,对着稿纸,我浮想联翩:马科斯究竟是酒后失控,还是受到史密斯的诅咒呢?我说不清楚,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风魔
〔美〕汤姆·罗菲尔
海面上风平浪静,偶尔有几缕海风拂过,将船帆扬起,展动几下又落降下来。舵手约瑟夫离开了掌舵室,来到甲板上,他看见几个水手正慵懒地躺在一处聊天,就凑了过去。
“嗨,伙计们,什么话题聊得这么起劲?”
“关于风魔的传说,最近关于它的事情可不少,过来听听吧。”其中一个水手朝约瑟夫招了招手说道。
对于风魔这个神秘的传说,约瑟夫并不陌生,从接触航海工作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有人谈论风魔,说风魔如何肆无忌惮,摧毁了多少船只,掳走了多少船员的性命。
但那仅仅是传说,约瑟夫不信那一套,并对此嗤之以鼻,“风魔那家伙又干什么蠢事了?”他笑着问道。
“‘舵手先生’说话可真轻松,要是风魔真的来了,我们的‘舵手先生’肯定会吐口唾沫淹死它。”大副巴卡尼抽了口雪茄笑着说,“呵呵……像堂吉诃德挑战风车那样挑战风魔,并把它打得落花流水。”
约瑟夫耸了耸肩,表示不以为然,“我真不该破坏你们的聊天兴致,不过出于认知,我不得不说——所谓的风魔只是人们对未知危险的杜撰而已,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
“那是你没见过,没见过当然会说是杜撰的。”厨师巴卡尼笑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五年前,当我还是一名配菜工的时候,我见过那个家伙。”
“你是说风魔?”约瑟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大伙的兴趣被提了起来,开始询问巴卡尼当时的事发经过。
“很惨,全船三十个人,只有我和船长活了下来,其余的人都被风魔卷走了。现在想来,风魔完全可以把我们全船的人都吞噬掉,它之所以留下两个活口,可能是想让我们言传它的‘光荣事迹’。”
“那位船长现在还活着吗?”有位水手问道。
巴卡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自那次侥幸逃生后,他就疯掉了,其实跟死没什么区别。”
约瑟夫感觉喉咙一阵干涩,他喝了口水,说道:“也许……你们遇到的是大海怪,看过凡尔纳的 href='1030/im'>《海底两万里》吗?里面有只比船还要大的章鱼,差点把整条船吞掉。”
“请不要把虚构的东西拿来与现实存在的东西做比较,作为这条船上唯一的见证人,我有必要坚定我的立场,风魔是存在的,它一直潜伏在瀚海的洋面里,伺机等待猎物的出现。”巴卡尼抖了抖肩膀,情绪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不管那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大家还是各尽其责把任务完成。”船长米罗大步流星地走到甲板上。
巴卡尼没再说话,沉着脸走回了船舱,他显然被刚才的谈话激怒了。
“这个半路横插进来的巴卡尼可真是个小气鬼,闲侃也这么认真。”有水手嘀咕道。
“请大家各就各位,回到你们工作的地方,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都给我鼓起劲来!”米罗大声说道。
水手们全都从甲板上站了起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慢腾腾地四散开了。约瑟夫正要去船舵处,却被船长米罗喊住了。
“约瑟夫,我想跟你谈件事情。”
“什么事情?”约瑟夫愕然地问道。
“关于风魔,你信有那玩意儿?”
约瑟夫很意外,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谈论风魔。“我想应该是变相的说法吧,搞不明白的东西总会被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
“这样理解真能安抚人心,但我觉得巴卡尼说的话是真的。”米罗说话时,眼睛眺望着海平面。
“只是感觉吗?要知道感觉是最具欺骗性的。”
“不不不,虽然有时候是这么回事,但如果你也亲身经历过一次,就不会那样认为了。”他把头转向约瑟夫,说道,“确切地说,那次活下来的除了巴卡尼和那位可怜的船长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约瑟夫惊讶地看着他。
米罗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说道:“那个人就是我,当时我是那艘船的舵手,我目睹了事故的整个经过。”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巴卡尼说只有他和船长逃生了呀!”约瑟夫不解地说道。
“我们当时没在一起,但是全都被风魔卷进了海里,被一艘渔船发现才得以逃生。”
“可是……您怎么能肯定那就是风魔干的,也许就是单纯的暴风而已。”约瑟夫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米罗沉默了会,忽然说道:“你见过小范围的暴风吗?”
“小范围的暴风?”显然约瑟夫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是的,小范围的暴风,它正好把船只包裹住,而船只外则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米罗抽了口烟,面色又沉了下去。
“难道它是有形态的?像大型海生动物那样……”
“别瞎猜了,除了风魔,它不会是别的。”米罗耸了耸肩,把抽剩下的烟蒂丢进了海里。
海面很平静,海浪的波纹一缕一缕地荡过去,给人一种慢行的感觉。
约瑟夫依靠着船的栏杆,看着米罗走回了船长室,心里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咔嚓……
船尾处突然传来一声木板断裂的声音,约瑟夫心里一紧,快步跑了过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水手,他们均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其中一个张大嘴巴盯着海面喊道:“看到了吧,刚才那个东西就是风魔,我们快完蛋了!”
“喂!伙计们,你们在说什么?”虽然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约瑟夫还是问了一句。
刚才那喊话的水手便把头扭了过来,“我那会过来检查栏杆周围的缆绳,突然就有一支触手伸了过来,要不是我被绊倒了,这会恐怕……”说到这里,那水手虚脱地蹲坐在了甲板上,看来刚才吓得确实不轻。
触手?难道那风魔还长着触手?约瑟夫觉得奇怪,就走到刚才发生事情的地方朝海面上观望。海面依旧很平静,连风都显得那么孱弱。“伙计,你看错了吧。风魔怎么可能长触手,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风啊。”
水手身体还在颤抖,脸色极其难看,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是风魔那是什么?你看甲板面上这片水渍,如果不是风魔干的,难道是我自己吐的口水吗!”
“可是单凭一支触手就认定是风魔,那实在是有点太荒唐了。”约瑟夫不置可否地说道:“港口街道有很多儿戏宣传画,上面画的风魔有满是毛发的,有长了八个脑袋的……千奇百怪,也就不足为奇了,那都是人们想象中的东西。”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应该是头海豚,要知道在这片海域看到几头海豚是很正常的。
这时旁边的水手也纷纷附和道:“没错,舵手说得很有道理,那是只淘气的海豚。”
蹲坐在地上的水手被大伙的话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支支吾吾半天,落款的话竟然是一声叹息,“好吧……但那也不是海豚,是八爪鱼,长了八支触手的八爪鱼。”
约瑟夫笑着拍了拍水手的肩膀,转身正要回掌舵室去,突然又是一声惊叫传来,这次惊叫声是从船头传来的,那是巴卡尼的声音。
大伙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赶到船头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有几个水手竟然呕吐起来,船舷上挂着一截残肢,正不停地滴着鲜红的鲜血。
“天呐,那是巴卡尼的腿,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风魔!肯定是风魔干的,它吃了巴卡尼。”刚才那个说遇到风魔的水手立刻大叫道,“那次海上事故,巴卡尼是侥幸逃生的其中一个。风魔不会放过他,竟然相隔这么久又把巴卡尼杀死了。”
“太匪夷所思了,如果那个杀死巴卡尼的家伙真是风魔,为什么我们没有感觉到一丝异常的风呢?看肢体上的伤口,明显是被大型锯齿类海洋生物咬的。”约瑟夫捂着鼻子说道。血腥味太浓了,他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吐。
甲板上一阵骚动,人们脸上均露出了恐惧之色,如果不是风魔干的,那就是鲨鱼,鲨鱼怎么能跳到船上来吃人,难道它成精了吗?照这么推,在这浩瀚的海面下,存在了不知多少未知的事物,远比一只成精的鲨鱼要恐怖得多。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有水手甚至吓得蹲坐在地上。这时船长也赶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子不由得一晃,被旁边的水手一把扶住。
“这是巴卡尼?”虽然已经毫无疑问,米罗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船员们都没说话,虽然尸体只剩下了一截残肢,但死者必然就是巴卡尼了。
只静了片刻,船员们开始骚动起来,有船员要求返航,说不该这么轻易地使用这条新航道,即便能把行途减少一半也不行。
船长没吭声,但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也不点燃。沉默了一会,他说:“对于巴卡尼的死我深感悲痛,但要因此返航那是绝对不行的!”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坚决。
那位船员也激动起来,摆开打架的姿势说:“既然横竖是死,我还不如死个明白,来吧,‘尽职船长’,我们来次公平决斗!”说话间,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米罗也稳住了身形,手在腰间里摸,但他拿出来的却是把手枪。“公平的决斗?那只有臭名昭著的海盗才会用的。我是这艘船的船长,跟我谈公平,先来问问这把枪吧!”
拿匕首的船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手里的匕首收了回去,显然他被船长刚才的话威慑住了。
“把甲板清理干净,把巴卡尼的身体抛进海里。”米罗沉着脸说道。这是处理死去船员的唯一方式,生搏海面,死归海底,也算是应了他们的命运。
约瑟夫心里的疑惑愈加强烈了,他拿出指北针和地图掐算所处位置,当看到地图上那一处空白标注时,他感到心脏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航海地图是区别于其他地图的一类,因为探寻艰巨,在地图绘制上,还存在着很大的缺陷。航道之间难免会出现空白,也就是地图上的空白标注。但靠指北针指引方向,一般都能轻松驶过空白区域。
可是这次,巴卡尼的死,让约瑟夫的心悬了起来,看他们在地图上所处的位置,刚刚进入那片空白标注的地方。要回归航道还需要很长一段航程,起码得一天时间。
那个船员说的也许是对的,现在返航,应该是最安全的,等整装后再按以前的航道驶往目的地,也最多是延误几天而已。
当他把心里的想法跟船长说完后,船长立刻就否决掉了。“要是平时我们遇到这种状况,我也许会返航。但是这次不行,无论如何也得把货送到目的地。”
“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搭上全部船员的性命也要这么做吗?”约瑟夫语气里夹杂着愤怒,虽然他不知道那些货物具体是些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也没有生命重要。
“你想知道我们这次运送的是什么货物吗?”米罗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还没等约瑟夫回答,他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狗屁货物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但这次我们的雇主不是商家,而是军队!”
“军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约瑟夫惊讶地问道。
“他们找到我,命令我务必把这批货物运送到目的地,但不能使用通用航道,至于原因,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却反而一再叮嘱不要碰那些包裹里的东西。”米罗阴沉着脸说。
约瑟夫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很想知道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心里 731c." >猜测,也许是军火?或者生化武器?想了会,也没找到答案。一会儿,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如何驶出这片海域,回到正规航道上去。
“船长,别怪我说话直接,我觉得巴卡尼的死只是个序幕,我们面临的是未知的危险。”约瑟夫说道。
“那又能怎么样,该走还是要走的。”米罗显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明白船长话里的无奈,便改口说道:“刚才测量地图,我发现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偏离正规航道很远了。但配合指北针出现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另有原因!”他把原因两字咬得极重,眼睛死死盯着米罗看。
米罗把头扭到一边,闪过了他的视线,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我想,事情不可能巧到这种程度,风魔会重新回来,杀死曾经侥幸逃过它魔爪的巴卡尼。”
“这也是我担心的一方面,就如刚才你所想的,它如果真那么做,那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你。可不要忘了,你和巴卡尼一样。”约瑟夫啧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么想有点太过梦幻了。”
“嗯……怎么说?”米罗问道。
“你想,风魔如果有很高的智商,那它曾经摧毁船只并杀死船员显然是有目的的。至于什么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但结果就能捋出一条明晰的线了,它会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做任何事情。”
米罗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但听完约瑟夫刚才说的,他马上摇了摇头说:“这完全不可能,你的分析虽然沾边,但不靠谱。风魔如果是大型智能生物,它也不可能在五年之后杀死巴卡尼,除非它真的是魔。”
约瑟夫默许道:“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性了,它根本不具备智能体系,它的生存方式完全出于生存的本能。那么巴卡尼的死就变成偶然了。”
分析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最后米罗叹了口气说道:“不管它是什么,反正我们已经被卷进来了,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货物安全送到目的地,到时候管它什么风魔,都见鬼去吧!”
回到休息室,约瑟夫用湿毛巾擦了把脸,躺在床上想睡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刚才发现巴卡尼残肢的画面,这让他心里发毛,浑身冒冷汗。
再睡是不可能的了,他疲倦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听见脊背的骨头嘎巴响了几声,这是过渡疲倦的身体表现。
虽然身体疲倦,但这会已经没有像先前那么紧张了,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杀死巴卡尼的或许真的不是风魔,按偶然性判断,巴卡尼死的可能性太多了,被鲨鱼猎食,被八爪鱼(鬼知道有没有那种东西)绞杀,纵然如何想,也比风魔推断要合理得多。
这样想着,约瑟夫心里倒坦然了,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危机感。他把巴卡尼的死归结于命中注定,这命里的东西谁又能猜出一二来?
船航行得很顺利,根据约瑟夫的指引,船逐渐驶回正规航道。从地图看,再过半天就能到达正规航道,那时安全系数几乎就打满分了。
船员们不再为先前的事担忧,恐怖情绪也逐渐平息下来。这归结于约瑟夫的“八爪鱼”解说。
下午,海面上起风了,看势头不算小。天边已经聚拢了大片黑压压的云层,以飞快的速度朝前移动着。
船长米罗命令降帆,减缓风压。海上一旦发生事故结果大致只有两个,不是触礁就是被飙风湮没,这在海上是司空见惯的,所以船员们也没表露出多少不安来,他们动作麻利,守在自己的工作区域。
此时,约瑟夫正在用航海标尺测量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虽然仍没有驶出那片空白标注的地方,但从测量结果来看,已经离驶出不远了。
“怎么样,舵手先生,我们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正规航道?”米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有些异样。
“大概三个小时,我只能精确到这里。”约瑟夫认真地回答道。
“三个小时……希望这三个小时不要出事!”米罗小声嘀咕着,又问约瑟夫道,“如果扬帆加速的话,能不能缩减行进时间?”
“能是能,但如果这样做的话……”约瑟夫顿了顿说道,“船会被飙风掀翻的!”
听他这么说,米罗的脸色又阴沉下来,说道:“刚才瞭望员发现离我们不到两海里的地方有大片礁群,如果靠船自驶力就会被飙风赶到礁群那边去。”
这事来得太过突然,约瑟夫有点没缓过神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暗礁群?”
约瑟夫赶紧跑出去看,果然,不用望远镜也能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沉灰色,很扎眼,对船员来说,这是种死亡的颜色。
船上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了,虽然船员都是老手,但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任谁都不会安定下来。他们静候着船长的指示,希望他的指引能把大家拉出危难。
“没时间了!”约瑟夫暗叫一声糟糕,转身对跟着出来的米罗喊道:“扬帆吧!再行进下去就来不及了!”
“扬帆!”船长对紧拉着缆绳的船员大吼了一声。
船帆吃力地扬起,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块胀气的跳毯。船的行进速度果然加快了,但船也开始随着狂风的肆虐剧烈地颠簸起来。
“我们是在玩命!”约瑟夫不禁喊道,“船帆和缆绳的吃风力已经接近极限了,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我们就得完蛋!”
风越来越大,将海浪卷到了甲板上,值得庆幸的是,甲板是椭圆形的,海水冲上来后,又都流了出去。
所有船员都跑回船舱躲避飙风了,这是米罗的命令。大自然的力量无坚不摧,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等待就只剩下祷告了。
为了防止被风吹破舱门,船舱门横插着数根铁棒。外面的风声和波涛声混在一起,像是魔鬼发出的死亡狂笑。
“伙计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大家不要慌,听我的命令,祈祷吧,祈祷我们躲过这次飙风!”船长米罗的声音差点被外面的飙风湮灭掉,他故作镇静地坐在椅子上。
船长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船员们大吃一惊,随后接踵而来的是船员们的恐惧与不安,祈祷?这是感到绝望后才会说出的话。
“船长,到这时候你就不要再隐瞒了,就算死我们也要死个明白,船上那些货物到底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米罗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接着说,“但那绝对不会是好玩意儿!”
他可能觉得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便把跟约瑟夫说的那些话又重新跟船员们叙述了一遍。“什么狗屎任务,完全是让我们去做炮灰。”
约瑟夫心里火急了,一把揪住米罗的衣领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问他了!想知道答案,打开那些货品瞧瞧不就知道了。”有船员大声喊道。
米罗反手扳住了约瑟夫的手,腾出那只手抽出了挎在腰间的手枪。
啪啪啪,几声枪响,子弹射在了船舱顶部,枪声暂时把船员激动的情绪威慑住了。
“是风魔!我们遇到风魔了!”米罗近乎绝望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现在做的跟五年前那件事一样。”
船员们都没说话,等待他揭露谜团。
“五年前,我只是那艘失事船上的一名普通船员,跟我们现在一样,船失事前我们不知道船上运送的那些货物到底是什么,直到船失事时,风魔把货舱撕裂了一条大口子,有个木箱被冲破了,我才看清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尸体!满箱的尸体!”说这句话时米罗似乎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补充道,“毋庸置疑的是,那次交给我们任务的也是军队。”
“你事先知道,为什么还要接这批货?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吗!”
米罗用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因为这个,他们当时就是这样指着我的脑门!我能怎么做?要知道那些狗娘养的什么都能做出来,在他们眼里我们甚至连炮灰都不如。”
约瑟夫没想到这就是所谓的答案,这几乎跟没说没有区别。军队、任务、尸体、风魔,这些从外表看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现在竟然正在索取他们的性命。
“咔嚓”,船身猛地一震,那是龙骨断裂的声音,海水开始涌进船舱,夹杂着被狂风拍碎的船身的木屑。
约瑟夫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船员们集体朝船舱外挤,又被涌进来的海水冲了回来。约瑟夫的身子被夹在了两块木板之间不能动弹,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隐约看到米罗把枪指向了他的太阳穴。
船舱与货舱已经贯穿了,大量的木箱随着船身的倾斜朝船舱滚来,有几只破损严重的木箱横在了约瑟夫眼前,里面是挤压成团的尸体,尸体身上穿着囚服,躯体已经极度腐烂。
约瑟夫呛了口海水,感觉喉咙一阵抽搐,蒙胧中他看见一只灰色的爪子伸进了船舱,把混杂不堪的木箱勾进了海里。
醒来的时候,约瑟夫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断裂的木板上随波漂流。深吸了几口气,身体慢慢找回了感觉,他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是海岸,岸边有成片的商船。
五年后,约瑟夫已经从一名舵手升到了船长的位置,这归结于他的能力。
但这次接的货单,让他深感不安。送货方是××军方,货品内容不详,随货单一块送过来的还有两样东西,一把手枪和一张地图,地图上用鲜红的勾线笔写道:“为保密措施,务必使用此新航线。”沿着新航线线条向上看,他发现了那片久违的空白标注区域!
鸟孩
〔英〕埃·司拜塞
这个诡异事件发生在几十年前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小城里,事件的经历者是一个名叫珍妮的女孩子。珍妮出身于偏僻的穷乡村,高中毕业后,为了谋求出路,父母就拜托居住在小城的姑.妈,把她送入了小城的仆人培训班。
这个小城虽然不大,不过生活着很多富人,他们的家里都需要仆人。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高素质的仆人是十分短缺的,于是专门教女孩子日常技能以及举止礼仪的仆人培训班就应运而生。
虽然,做仆人不是什么显赫的职业,但对这些穷苦出身的女孩子而言,能够在一家富贵的人家里面做事,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了。
珍妮在仆人培训班接受过半年的培训后,毕业了,但由于珍妮的课程学习得比较差,学校推荐的几个工作,都没有干多久就被顾主辞退了。为此珍妮十分沮丧,姑妈每天安慰她,还跑出去四处替她张罗工作。
一天,姑妈兴冲冲地回来了,对珍妮说:“我可怜的侄女,我替你带来了好消息,有家富人想请你过去了。”
珍妮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说:“真的?”不过,随即她的脸色又黯淡下去,低下了头,“不过,我这么笨的人,一定会做不长久的。”
姑妈走过来,拍着她的肩头,肯定地说:“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了。”
珍妮抬起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姑妈。
姑妈叹了一口气,拉着珍妮一起坐下,说:“唉,孩子,这次的事情有点特别,别人都不肯去,如果你能够去的话,我想,就一定不会再被辞退。”
珍妮听了姑妈的话,眼光里立即充满了疑惑。
姑妈长长舒了一口气,向珍妮解释说:“孩子,这次招人的家庭有点特殊,我虽然不知道怎么特殊,不过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因为很多到过他们家里的女孩子,都立即决定不干了。”姑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看珍妮。
见珍妮没有异样的反应,姑妈继续说:“他们找一位能照顾残疾者或者弱智者的仆人,其他的什么条件都没有要求,但是要求被面试者需要有非同寻常的勇气。孩子,你看,这样的工作,你能做得了吗?”
珍妮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姑妈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愿意去试试。”
姑妈露出了笑容,说:“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希望这次的工作你能够成功。我现在就通知他们,他们家明天就会有人来接你。祝你好运,孩子!”
珍妮点了点头,脸上也出现了很久不见的微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一个什么工作,虽然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但是,她总算又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一辆马车来接珍妮了。珍妮跟姑妈告别后上了马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程,马车出了小城,来到远郊,在一片大别墅前停了下来。车夫把珍妮带到一间房子的大厅,让她在那里等候,自己去向主人通报。
珍妮开始四下打量这所大房子。
“真不愧是富人的家庭啊!”
看到房间里富丽堂皇的装潢和摆设,珍妮从心底发出赞叹。
但随即珍妮注意到一件特别的事情,就是房子的窗户都用黑色窗帘遮挡着,这让这所宽大的房子显得异常阴森。珍妮顿时感到不安起来,产生一种想跑出这所房子的冲动。
珍妮感觉到了某种疑虑,但这种疑虑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候,房间里的一扇小门打开了,原来离开的车夫领着一位贵妇人走了出来。贵妇人面目慈善,微笑着向珍妮点头示意。珍妮的脑海里马上想起在仆人培训班学到的礼仪,立即按照所学的礼节向贵妇人致敬。
贵妇人笑着点了点头,问:“你就是那个胆大的、想来应聘的小姑娘?”
珍妮恭敬地回答:“是的。”
贵妇人围着珍妮走了几圈,一边仔细打量她,一边嘴里赞叹:“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希望你能在这里长久干下去。”
珍妮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不过她表面上保持着镇静,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也希望如此,夫人。”
贵妇人的脸色一变,接着说:“不过,周围的人都传言这所宅院是鬼屋。难?
道你不怕吗?”说完,贵妇人的视线紧紧盯着珍妮的脸。
珍妮心里“咯噔”一下。
鬼屋?她想。这个可没人给我说过。
但是,珍妮依然保持着镇静,勉强让脸上浮现一个笑容,说:“夫人,我想,那应该是外面那些无聊的人的传言。”
“关于这是所鬼屋的事情……”贵妇人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严肃地说:“不是传言,完全是真的。”
“是真的?”珍妮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贵妇人。
贵妇人向珍妮招招手,说:“跟我来,孩子。跟我去见一个人,如果见到他你觉得能侍候的话,我就留下你,而且会给你双倍的薪水。”
说完,贵妇人转身推开了身后的小门,走了进去。
珍妮跟着她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十分宽敞,但是灯光昏暗,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异味。珍妮悄悄捏住鼻子,跟在贵妇人后面。
走到走廊尽头,.99lib?t>她们登上了一条曲旋的楼梯,一直向上。然后是一段短短的走廊,最后贵妇人和珍妮在一扇绿色的门前停住了。
从门内散发出更大的异味。
珍妮猜测:这里面一定养的是鸡一类的家禽。因为在乡下的时候,邻居养鸡的老约翰家里,经常传到类似的气味。
贵妇人转身对珍妮说:“孩子,做好心理准备了。你将会看到令你终生难忘的景象。”
珍妮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怯生生地问:“里面是鸡吗?”
贵妇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进去你就知道了。”说着她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回头问:“你真的准备好了?”
珍妮拍拍胸口,点了点头。
贵妇人露出了笑容。她手一拧,门开了,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边走边说:“孩子,进来吧。”
珍妮抬脚跟着贵妇人进入屋子。那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珍妮差点呕吐起来。
屋子里很黑,停了大约几秒钟,珍妮的眼睛才渐渐看清了屋子里的东西。
屋子的两个窗户都用被子之类的东西堵上了,里面空荡荡的,在门口旁边有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一根蜡烛。而在房子一个角落的地板上,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
珍妮努力辨认,但由于光线太暗,她仍然辨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是无序地扔在地上的一堆衣服,但是那堆“衣服”还在微微地颤动。
贵妇人再次转过身来,对珍妮说:“孩子,别害怕。如果他喜欢你的话,他会发出呜呜的鸣叫;如果他不喜欢你,他就会发出尖叫。”
珍妮双手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步子。
贵妇人说:“过来吧孩子,别怕。”
珍妮两步走到贵妇人身边,和她并排站在那堆东西前。
这时,那堆像衣服的东西的顶端缓缓伸出了一个脑袋。至于这个脑袋,从总体上看,确实是一个人的脑袋,但是在鼻子的位置却生着一个巨大弯曲的喙,就像猫头鹰的喙那样突出。它的两只眼睛散发着淡淡的黄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珍妮。
接着,它又晃晃悠悠地站高了一些。这时珍妮才看清楚,它从颈部以下,浑身生长着黑色的羽毛。此时此刻,不知它是不是在伸懒腰,浑身的羽毛竟然全部直竖起来,在微微颤抖着。两只伸展的巨大翅膀几乎挨到了屋顶。所有的这一切,构成了一只人与鸟的混合物。
目睹这诡异的景象,珍妮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她想大声尖叫,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失态,于是她的双手便下意识地紧紧卡住自己的喉咙。
由于呼吸困难,她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起来。
贵妇人拉住珍妮的手说:“孩子,再向前走两步,让他看仔细。看他是不是喜欢你。”
珍妮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在贵妇人的拖拽下,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
那只人形怪鸟身上的黑色羽毛渐渐收拢起来,它的黄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珍妮。
珍妮浑身不住发抖。
大约两分钟后,它突然张开嘴巴,发出一阵尖利的、长长的“呜呜”鸣叫声。像什么鸟类的鸣叫。
珍妮被这突然的叫声吓得心惊胆战,突然扭过身抱住了贵妇人。
“别怕,别怕,孩子!他没有恶意的。”贵妇人拍着珍妮的肩膀,继续说:“你看,他发出了呜呜的叫声,这证明他喜欢你。你可以留下来了,孩子。你将挣到两倍的工资,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的。”
珍妮或许是被贵妇人的话打动,或许是自己不甘示弱的虚荣心在作怪。她放开了贵妇人,虽然颤抖着,但她再次鼓足了勇气,面对眼前的畸形怪物。
贵妇人问:“孩子,你有勇气举起他吗?就像我这样。”说着她伸出手臂,那东西忽然从地上跳起,扑闪了两下翅膀,跳到了贵妇人的手臂上。
珍妮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珍妮才看清楚那东西并不是蜷缩在地上,而是栖息在一根从墙壁伸出的短短的横杆上。原来它的双脚一直紧紧地握拢着横杆,因为横杆上有两处明显的因长久抓握留下的爪痕。
横杆下是一堆类似鸟粪的黄白相间的粪便。
“孩子,你过来试着举举他。他喜欢你。”贵妇人用另一只手拉住珍妮,说:“来试一下,孩子,他很善良,并不可怕。”
珍妮闭上眼睛,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右臂。
她耳边响起贵妇人的话:“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接着,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嗯。很好。孩子,睁开眼睛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吧。”贵妇人继续说。
珍妮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像掠食型鸟类一样的长长的弯爪子,在紧紧抓握着自己的手臂。她的目光缓缓向上移动,就看见了那张可怕的人和鸟混合起来的脸。
.巨大弯曲的喙。
散发着黄光的眼睛。就在珍妮面前半尺的地方。
而且,那张流着腥臭唾液的嘴正向珍妮的脸缓缓伸过来。
此时此刻,珍妮再也不能压制内心的恐惧。恐惧像湖面的微波一样,迅速荡漾了她的全身,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失声发出刺耳的尖叫。
同时,手臂本能地一挥,将那东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那东西发出一种疯狂而又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房间。这清楚地表明,那东西的情绪正在发生变化。
珍妮被它的叫声吓呆了。
它从地上爬起来,充满恶意的眼睛放射出黄色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珍妮。突然,它一跃而起,张开尖锐的爪子,直向珍妮扑来。
贵妇人迅速横身挡在中间,一边高喊:“快跑!孩子!”
珍妮撒腿就跑。她一路冲出房门,冲出走廊、大厅、院子,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黄昏的时候,珍妮自己走回了姑妈的家,抽抽噎噎中,把事情告诉了姑妈。因为这次惊吓,珍妮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总是不断地做噩梦。不久,她回到了乡下的老家。
不存在的楼层
〔美〕休·凯夫
湖泊区的天空渐渐暗下来,再过20分钟,天就完全黑了。东岸边上,有一幢五层公寓楼亮起了灯光。
米莉停好了车,在走向公寓楼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候,该是丈夫伦纳德坐在电视机前喝酒的时间。
“他还有饭前喝酒的习惯吗?”
前不久,在和她的朋友艾丽丝通电话时,艾丽丝告诉她,他现在喝得更猛了。艾丽丝一直住在这套公寓的三楼。
“你最好去看看他,”艾丽丝说,“米莉,真的,他太需要帮助了。”
走廊里没有人,她走向电梯,在按完按钮等电梯的时候,她想,自己上一次乘这电梯是什么时候?
那是整整三个月以前,当时她拎着提包,走出的就是这同一部电梯。她走出公寓,奔向她的小车,走得义无反顾,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在她穿过停车场时,伦纳德突然跑到走廊里,冲着她大喊大叫:“走吧,你别再回来了!听见了吗?要什么东西,我派人给你送去。远远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那天他醉了,醉得令她害怕,她有些担心他会从五楼翻落下来。
在出那场事故之前,他们结婚已经23年了,这23年来,她从没见过他脾气这么不好过。
就是在那天,她离开了这座公寓。
进电梯之后,她按了到三层的按钮。
她知道,伦纳德此时正在他俩住的五层住房里。因为他建了这座公寓楼,所以,他理所应当住公寓中最佳的顶层。
但在见他之前,米莉想先去和艾丽丝打个招呼,说说话。毕竟,她已经离开这里三个月了。
她敲开了304住房的门。艾丽丝很高兴,用久别老友的那种语气说:“米莉,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想念你。”
她们在门口拥抱,然后走进里屋坐下。
她俩都50岁出头了。虽然,因为出了事故,米莉显得略微老了一些,但因为打扮得很整洁,..仍然风韵犹存。
“亲爱的,你瘦了。”艾丽丝羡慕地说。
“都是出了事故之后瘦的。我的医生说,我现在比以前轻了足足十磅呢!”
寒暄之后,米莉不再故意装作兴奋,她上身前倾地坐着,“艾丽丝,你说,我敲开他 7684." >的门后会看到什么?”
“啊,我在电话里说过了。他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行为有些怪,是真正的怪。”
“一个来星期了?”
“对。”
“哦。上个星期一是周年,你知道吗?”
艾丽丝表情茫然,摇了摇头。“啊,我想,这件事不会与此有关。我的意思是说,他总是拒绝承担任何责任。”
“那么,他行为怎么个怪法?”米莉问。
“他告诉我们,他总是听见东西。”
“听见东西?”
“就是声音,脚步声。”
“是不是正在修楼呀?”
“不,不,”艾丽丝直摇头,“你刚走的时候,修过一次楼顶,以后就没有修过了。”
艾丽丝说:“修楼的人告诉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漏洞。他们说,这楼盖的时候质量就不行,存在很多问题。”
因为是这幢楼所有者的妻子,米莉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于是,她站起身,走向阳台的方向。这时,外面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转身回到屋里,“你在电话里说,他酒喝得很厉害,是指比我离开那会儿更凶,是吗?”
艾丽丝点点头,“昨天,我在信箱那儿碰见他,只好扶他回到电梯。他的样子,唉,像是受了惊吓。但他喝得烂醉,十步以外都可以闻见酒气。”
米莉没有再坐下。她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口,“好啦,艾丽丝,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想,我现在最好上去看看。”
“要我陪你去吗?万一有什么事?”
“不,不用了。我想,现在,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他。”
她们又一次拥抱,米莉就和艾丽丝分手了。
她没有乘电梯,而是从楼梯走上顶层,来到了501房间。
房门关着。她用上牙咬住下嘴唇,迟疑了一会儿,便举起手去拍门环。
起先她只是轻轻地拍了两下,但屋里没有丝毫动静。然后她又加重了些,这时,听见了脚步声。这声音告诉她他醉了。
伦纳德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好吗?”米莉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你说说话。如果可能,还想帮帮你。”
“帮我做什么?真是可笑!”他的声音又吼起来,那劲头跟她离开那天完全一样,“忏悔吗?”
“伦,让我进去。”
他后退一步,让她进屋后,把门一下关上,然后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
他没有刮脸,没有穿衬衫,只穿了一件脏兮兮的背心,袜子是破的,皮拖鞋旧了,已经有些翻皮。眼前的这个人,哪里还像个大款承包商啊!
米莉在长沙发上坐下,看看屋里的情况。
每个烟灰缸里,都塞满了烟蒂。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只酒杯。自从她走以后,他好像从来没有打扫过房间,至少,最近没有打扫过。
“哪儿不好了,伦?”
伦纳德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到那张大椅子前,一屁股坐在了里面。然后,仔细地打量她,好像在责备她私自闯入,“什么哪儿不好?谁说不好啦?”
“人家这么告诉我的。”
“什么人?谁告诉你的?”。
“别大声嚷,咱们过去的朋友。他们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出任何事。”
“伦,你上次刮脸是什么时候了?”
“究竟是谁那么多事?”
“我,我多事行了吧?我毕竟还是你妻子。假如你能做出一点点让步,我将会在这里住下去。”
他向她探过头来,出事之后,到现在,他都没个人样儿了,“如果你回来,别以为你就能说服我。你最好不要妄想。你听见了吗?别妄想了。”
“伦,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眼前这种状况。”她指着烟灰缸、酒杯、地上的报纸、尘土、污垢,还有落在脏地毯上的死蟑螂。
“滚开!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别想说服我什么,我不会承认那件事,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的。”他不停地咆哮,“滚开!”
“可你得知道,那是你的过失,伦。”
她试图用母亲训儿子的口吻来说服他,“你知道,是你偷工减料。你知道,完全是因为你啊。调查人员会查出来的,在你的良心发现之前。”
“听——”他看着她,脑袋突然向上一转,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你听见了吗?有两个人在上面,两个人的声音。”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从湖泊那边吹来的一阵微风,米莉感到凉丝丝的。
米莉顺着他的目光,也盯着天花板,“要我听什么?”
“看在上帝的情面上,听!你没听见他们吗?没听见上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吗?”
除了她自己加快的心跳外,米莉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伦,”她继续用对孩子说话的口吻说,“我们已经在顶层了,在咱们上面怎么还会有脚步声呢?”
“可是我听见了。”他坚持说。后边的这句话,他是悄悄说的,“每天夜里,我都听得见。脚步声,说话声。”
难道,这就是艾丽丝说的怪行为吗?
“脚步声?说话声?伦,”她向他皱皱眉头,“这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她注意到,他的脸像天花板一样煞白。他脸上的胡子杂乱,相互交叉,跟个鬼魂似的。
“大约一个星期了吧。”
她说了那句她对艾丽丝说过的话:“上星期一是一周年。”
他望着她,开始回忆着。他的眼睛好像就要离开他的眼眶了,嘴巴张着。他突然使劲摇摆起来,惊恐万状。为了稳住自己,他不得不紧紧握住扶手。
这时,米莉觉得,这是劝他去做那件事的最好机会。
“伦,再想一想吧!”她向他探过上身去,决心要穿透他俩之间的那堵墙,“一年前的上个星期一,就在这个地方,正修建着你的第一幢楼。突然,楼塌了,成了一堆钢条和水泥。死了四个人。”她抚摸着他的脸,“伦,他们都是好人。有两个人还有妻子和孩子。”
“伦,你知道,楼的倒塌是因为偷工减料。想想吧,你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惊奇吗?”
伦纳德仍然在盯着天花板,眼睛因恐惧而大睁着,里面布满血丝。
“说吧,伦。”
“说什么?”
“谁在乎说什么?你愿意说什么都行,只要你承认那是你的过失,心里就会感到平静。”
“不,”他冲出椅子,不停地摇着头,比什么时候都要执拗,“不,他妈的,我不说。不是为了你或什么人。”
他踉跄了几步,然后稍稍站定,目光固定在天花板上。“啊,上帝,听他们,听。”
“我不听,伦。他们没有跟我说话。”
“听!”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是我杀了他们。说要我和他们成为同类。”他跪下,两手捂住耳朵,“啊,上帝,米莉——我该怎么办呀?”
米莉从长沙发上跳起来,“照我说的去做。”
“我办不到,”他这时呜呜地哭了,“你没看出我办不到吗?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我回我屋里去了,不在这里听你说话。说吧!说你因为贪婪杀了四个人,伦。说你后悔了,乞求宽恕。”米莉转过身,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上等候。她想,如果他说话,她完全能够听见。
他最终会认罪吗?
她从床沿站起来,走向窗户,望着外面。
她想,要是伦纳德不说他必须说的话,不做他必须做的事,就难以摆脱他的犯罪心态。
他仍然会听见,从不存在的上一层楼的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啊,上帝,难道他非要长期这样下去吗?
突然,她听见外面屋里传来一个声音,但并不是她的丈夫在说话,而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她立即向房门奔去。打开门时,正好看见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她丈夫在尖叫的同时,穿过旁边打开的玻璃门,笨拙地走向走廊。
他用力冲破玻璃,玻璃碎了一地。她看见,他好像并不自愿,像是被人拽住了一样,向着一个方向,跌跌撞撞。他走向了阳台,不,不是走向阳台,而是被拖到阳台上。然99lib?后,他从阳台沿上,迅速地掉了下去……
“他说他总是听见说话声。”米莉告诉前来调查的警察,“当然,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听见了。但他的举止,肯定像一个在听着什么声音的人。”
那个警察搓着下巴,仔细地看整个屋子,“说话声,在这儿?”
“不,不是这儿,是上面的一层房间里。”
警察用迷惑的目光盯住天花板,“再往上没有楼层了呀?”
“以前有,以前那一座楼有。”
“什么?”
“一座已经塌了的楼,”米莉说,“那座楼比这座楼多一层。如果您还记得的话,在那座楼塌陷的时候,有几个在顶层干活儿的人死了。”
手
〔美〕卡尔·雅各比
我是在8月15日收到邮件的。当时我已离开伦敦,在马丁·克雷德家。
邮件发自布里斯托尔光学公司,里面装着一台三脚架望远镜。此外,还附有一封信。信文如下:
亲爱的罗克顿先生:
您向我处订购的法国L牌望远镜,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这种品牌现已无货。因此,用这台相近的样品替代,它是著名光学家何塞·萨加斯塔所制。也是他临终制作的最后一台望远镜,衷心希望您会喜欢它。
我刚要把这封信递给马丁·克雷德时,他一把抓了过去,冷淡地看了一眼,就丢在桌子上。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罗克顿!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弄了30多台了,你要它们干什么?”
我笑了笑。“收藏用呗,而且我认为,光学是最迷人的科学。”我继续说,“我有一台双筒古望远镜,是需要.99lib?现代科学技术才能制造出来的,我还有一台17世纪的……”
马丁·克雷德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就穿过房间走向一把椅子,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一屁股坐下。
克雷德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非常的冷心肠。他高而且瘦,一张鹰脸,头发蓬乱,眼睛里透着邪光。我知道,虽然是他邀请了我,但我并未受到他片刻的欢迎。
一年前,克雷德娶了我的妹妹路易丝。
路易丝一向体弱多病。我担心她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明确反对她结婚。可是她意乱情迷,深陷其中,谁也阻拦不了她。
她和克雷德匆匆举行过婚礼,在法国蜜月旅行后,便在这所房子里安了家。到今年的年初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克雷德突然给在伦敦的我发来急电,告诉我她生病亡故的消息。
因为怀念我的妹妹,我接受了他要我5月下旬来见他的邀请。
从伦敦来的一路上,我都对这次远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前,我曾来过这里两次,我一点也不喜欢住房周围大片的沼泽地。
吃过饭后,克雷德带我去了二层的住房。
“你就请自便吧,罗克顿。”他说,“我这个人孤独惯了,做不了好主人,但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告诉我。”
我的房间和这里其他房间一样,灰暗、沉闷。有两个法式窗户,朝着南面的一大片沼泽地,窗外有个小阳台。
看见那个小阳台,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拿出望远镜,走了出去。
天还没有全黑。下面是一片荒地,黑色的沼泽草在风中像水一样,一汪一汪的。我用望远镜从左到右观望了几分钟,沼泽地让我非常失望,然后,我准备放下望远镜。
透镜的功力很强大、清楚,但是,望远镜本身好像出了点毛病。我感到有一个发白的模糊东西,在望远镜的前方形成一个雾团。
认真地擦拭过透镜后,我又试了一次。最后,我回到房间里,心里还觉得纳闷。
向西、向南望,全是一大片单调的沼泽地。可是向东望时,就有个什么东西聚在镜头上。它好像是一块白雾,又像墙皮,悬挂在那儿,长长的。
有点像是一幢废弃了的旧楼,我来这里的时候,曾从那个村庄经过,我敢肯定地说,那儿没有任何建筑物。
大约一刻钟后,我听见克雷德离开他的房间下来了。当我在书房遇见他时,我告诉了他我看到的这种情况,他却拿不出任何解释。
“是向东看见的吗?不会吧,罗克顿。我想你一定弄错了。这一带只有我这一幢房子。最近像样儿的建筑,也在另一个村庄的低凹处,所以,你根本不可能看见它。”
“那儿没有断崖,没有古罗马的废墟吗?”我坚持地问。
在他摇着头时,眼睛里是一种审视着我的目光。
第二天上午,尽管下着毛毛小雨,我仍然朝那里看了看。天气对望远镜的观察测程有所妨碍,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面小墙。
在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发现它的颜色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它从白色变成了淡粉色。而且还移动了地方,离我近了一些。突然,它慢慢变成了两个单独的部分。
后来雨大了,还起了风,于是我离开阳台。我穿好衣服,下楼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克雷德终于暴露了他邀请我来的真正目的。
路易丝在结婚前买了一份相当大的房产,而这份房产现在已经成倍地增值。但是,在好几个场合下,文件上都签有我的名字。克雷德问我,是否可以放弃我的要求权。
这样的赤裸,这样提出贪婪的要求,而不讲一点情面,使我感到震惊。路易丝是经过我买下那份房产的,我真想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但是平心而论,由于妹妹是用自己的钱买的那块地皮,而且她早已是他的妻子,我清楚,我应该弃权。
于是我勉强答应了他,他马上就给了我一个非常满意的笑。
“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他点点头,“明天,我们就去签署必要的文件。”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抓起一件大雨衣就出去了。从窗户里,我看见他在雨中走得很慢,朝东边的那个方向去了。
现在,这所大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回到了我的房间。在开门的时候,我还在犹豫。
我一直还没有告诉克雷德?99lib?,我想拿回路易丝收藏的一些物品。我不知克雷德是否会答应我拿走,特别是那枚刻有字母L的珍贵戒指。这枚戒指是我送给她的,她总在无名指上戴着,我完全有理由要回它。
在走廊里,我朝路易丝的房间走去,但是在门前站住了。
房门上了两把锁。
我在门前站了足足一分钟,看得出了神。等我回到我的房间后,我还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
从克雷德的立场看,永远关掉亡妻的房间是合乎逻辑,可以得到谅解的行为,如果他的悲伤是深沉、真挚的话。但与之矛盾的是,从路易丝写给我的最后一些信来看,我认为不是这么回事。
她常常在信中向我诉苦,说克雷德残忍地对待她,说她的生活已不再快乐。
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安来。我想支起望远镜,想观察一下远方,好排遣自己的心情。于是走到外面的小阳台上,朝东观察。那面墙还在,但它好像又近了10倍,也大了10倍。
在我认真观察时,发现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东西了。它完全分成了两个部分,很自然地展开,这两个东西的形状都很相似。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怪,但我认为,它们很像人的手和胳臂。
我把望远镜迅速地转了一圈,于是看到了另外一幅景象。
我看见了马丁·克雷德,他的身影正慢慢地穿越沼泽地,看样子正对着像手一样的东西走去。
突然,我的神经和肌肉都痉挛了一下。克雷德在离那个东西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回头张望了一眼,然后又朝前走去。那东西并没有阻止他穿过,克雷德就像一个影子,穿过去,从另一面走出来。
我调了一下焦距,把望远镜对准到了那件物体上。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潜入我的内心。那确实是两只人手啊!瘦弱而纤细的手,是一个女人的手腕和前臂。
它们挂在半空中,前后轻轻地摆动着。手指慢慢张开又合拢,在沼泽地灰色的光线下,指甲泛着淡淡的荧光。
我在那儿看了它们一刻钟。期间,那两只手一直在微微摆动,却不离开原处。这时,克雷德又走进了望远镜的测程里。可是这一次,他一出现,那两只手就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害怕是自己精神错乱了。我把望远镜放在一旁,匆匆下了楼。
我不知是否应该对克雷德讲我看到的东西,经过再三思考,我终于决定详细地对他讲讲我看见的那双手。
当他听完了我的话,脸色变得煞白,眼睛睁得圆圆的,像要把我看透似的。
“手?罗克顿,”他的声音很嘶哑,“你肯定那是双手吗?”
我点了点头,“不会搞错的,我看得很清楚。”
克雷德站起来,在屋里不安地踱着步子。突然,他转过身来,对我说:“我想用你的望远镜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同意了,“在我房间里呢。不过,一小时之前,那东西就消失了。”
克雷德的表情非常古怪,他好像被恐惧死死抓住不放了。他岔开手指,插在头发里,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然后,他转过身,几乎是疯跑着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后背,有些迷惑,也有些害怕。最后,我起身去了书房。
当时,我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书房里十分静谧,但丝毫不让我感到轻松。我慢慢地走过书架,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书脊上的书名。事实上,任何书也不会引起我的兴趣。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插在书架最下层的一本书突出来,这本书的皮封面上写满了铅笔字。
于是,我把这本书取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笔记本,而不是一本书。本子上的字也是用铅笔写的,一页一页的很潦草。我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12月6日,周一。她没有怀疑我知道了,她似乎很相信我。那个男人这天来看过我们,我肯定,她深深地爱着他。他比我年轻,可他是个大傻瓜。我必须认真地注意这件事,看看他们会不会发展下去。
12月12日。今天,他又来看我们。他说是来借我的猎枪,但是我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我离开屋后,路易丝肯定投入了他的怀抱。情况发展得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她仍然没有怀疑我知道,但是,她已经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中。
12月17日。那个人今早去伦敦了。现在,路易丝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想,我得密切注意……
12月24日。她没有忘记他,坐在屋里一夜一夜地写信。她在给他写信呢,我知道!
12月27日。她几乎不同我说话了。她呆在屋子里不出来。今天晚上,我看了她写的一封信中的几句话,她想跟他私奔。我的计划已经想好了,我必须杀掉她!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轻轻地合上本子,放回原处。过了好久,我才转过身来,慢慢回自己的房间去。
此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有些混乱了。我记得我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又到阳台上去了。
那双手又出现在了原来的地方,一双女人的手,在风中轻轻摇摆着。我长时间地注视着它,调节好焦距。
眼前,悬挂着没有身体的肢体,其实是非常恐怖的。它们在慢慢地向我靠近过来,渐渐地布满了整个透镜。于是,我的周围静止不动了。我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它们变得更大了,遮住了背后的沼泽地。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但一直还望着它。
突然,那两只手剧烈地扭曲了。在两手之间的范围里,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是吓着了它们。它们开始往回缩,向后退去。这时,两只手猛烈地抖动着,手腕在扭动,并向前戳动着;手指伸展开来,不停地抓搔着……
同时,我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穿透了房中的墙壁。我听出来了,是马丁·克雷德的叫声。
我丢下望远镜,飞跑出去。当我撞开克雷德的房门时,记间里已经没有任何响声了。他并不在屋里,于是,我又朝路易丝的房间跑去。
路易丝房间的门大开着,我冲了进去,一下子站住,我被惊呆了。
马丁·克雷德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屋子中央。脑袋朝后耷拉着,眼睛盯着上方,好像要凸来出似的。我一眼就看出他已经死了。
他身上没有伤痕。在屋里,也看不见凶器和别的人。我顶着巨大的恐惧,慢慢走上前去。
是的,没有创伤。只是,在克雷德的喉咙处,有被打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个女人的手留下的痕迹。在褪色的肉里,一根无名指的痕迹被印得很深。我仔细地注视着,差点儿就尖叫起来!
那是路易丝的戒指留下的深痕,是圆圆的、对称的那种,而且,还明显地印着一个字母——L。
引路
〔英〕亨·伯尔
要是在两个月以前,有人问我信不信有鬼,我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说相信,我从来没有见过;说不相信,又总会听到一些怪事奇谈。
可是,现在如果再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相信,但是,我一点也不怕鬼。”
这件事发生在两个月以前。
当时,我弟弟邀我到威尔士的一个小镇去玩几天,他正在那里上大学。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时间很充裕,因此我决定自己开车前往。
天气很好,我开得很慢,沿途观赏景色,让人心旷神怡。我甚至绕道去了另外几个地方,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城镇,也很安静。
后来,我进入威尔士。远离大路,沿着山间小路向前走。
像我这样逍遥自在、随意浏览风景似的开着车,很容易就会把时间忽略掉。
这时,天色突然变得昏暗,空中布满浓云,有雨点落到汽车的挡风玻璃上。我得趁早走完这条崎岖的小路,赶到最近的小城巴拉去。此时我才发觉汽油快没有了。
当我走上稍宽一点的路时,天已经很黑了,汽油也所剩不多。
我看了看地图,几英里内没有村子。我正担心要在汽车里过夜时,车灯直直地照到了路边一间小屋。谢天谢地,这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加油站。
加油站已经关门了,但我好说歹说,终于把主人从电视机前叫出来,给我的汽车加足了油。
开了大约两英里,我看见路边有一个男孩。这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看不太清外面的东西,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的汽车。
我把车停下来,打开了车门。
“错过公共汽车了吗?”我问那男孩。
他没有回答,微微地摇着头。
他看上去14岁左右,个子很高,穿一条牛仔裤,外套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脸色很苍白。
“要坐车吗?”我又问他,“要坐就快上来吧。”
但他一声也不吭。他那种漠然让我很不高兴,但我还是把车门打开了一点。我正在想他是否会上车时,他却已经上来了。
“多么可怕的夜晚!”我说,“你是错过公共汽车了吧?”
我又问了他一次。依我想,这么晚,一个小孩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他仍不开口,我只好说:“你上哪儿去?我在什么地方让你下车?”
这次他回答了我,用的是威尔士语。也许,他不会说英语,不过大体还听得懂。
听了他的回答后,我说:“真可惜,威尔士语我只会一点,但我听出有个‘树’字,什么树,你能用英语说吗?”
他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听上去像大人的声音一样沙哑。
“这个名称真怪。我记不起地图上有这个名称,是个本地的地名吗?”
“是。”他说。
“远吗?”
“不。”
这样的对话实在有些别扭,我只希望能快点到目的地。
不过有他做伴,到底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比光听车子行驶的声音要好。
“那么,一到那里你就告诉我停车,”我说,“要不然的话,我会把你拉到巴拉去的。”
一说到这,他便转过身来看着我。他终于来劲了,我想,说不定他有个女朋友在巴拉呢,真是这样的话,我倒很乐意带他去。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不安,而不是高兴。
“不要去巴拉,先生,”他说,口气很急,“今晚不能去……”
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只有到了巴拉,才有地方可以停下来过夜。我已经累坏了,关节酸痛,巴拉是最近的一个小城。”
“不要去巴拉,先生。”
我开始感到有点不痛快。我甚至怀疑,这孩子的头脑是不是有问题。他和我见过的14岁左右的孩子很不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主要是想找点话说。
“休。”
看他没有谈话的兴趣,我也只好作罢,默默地开我的车。
大概过了十分钟,在这段时间,我一直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忽然才想起车上的孩子。
“休,你说的地,就在这附近吗?”我眼睛紧盯着弯来弯去的路,他好像没听见我的话。
“休!”我又提高嗓门说,“你睡着了吗?我们到了没?”
这时,我感到后颈忽然发硬,像给钳子钳住了一样。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了……我把车开到路边,想把事情弄清楚。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不在车上了。
起先,我觉得害怕,看了看车门,它依旧锁着。我感到费解,后来,我只能想,大概,他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他要下车,车停下来他出去了,而我一个人继续开车往前走。我太累了,一直是在半睡眠的状态下,幸亏没有车从对面冲来,否则真要闯大祸了。
我在心里说:“现在,最好在下一个村子停一停,吃点什么,稍微歇一歇。”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便来到了一个小村子。
在十来座房子当中,有一家小酒馆。我停车进去,一位老太太正坐在柜台后面织毛线。小酒馆里热气腾腾的,许多男人在抽烟,用威尔士语聊着天。
老太太却用英语和我说话:“晚上好,先生。这天气真是糟透了。请问,你要点什么?”
“请给我一杯啤酒,”我说,“再做一份三明治,我已经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老太太去了后面的房间。只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她给了我一份夹着烤牛肉的三明治,这样鲜美多汁的三明治,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不禁狼吞虎咽起来。
在我刚进来时,其他顾客看过我一眼,以后再也没有注意我。
那位老太太又拿着毛线织起来,听我过夜,可以到蓝山旅馆,那是我妹夫开的。从客房望出去,就是个美丽的花园,还可以看到湖。”
“我一定要住那里。”我答应她说。
讲到巴拉,我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个古怪孩子。这时,老太太已经回到柜台后面,于是,我稍稍提高了嗓音问她:“请问,你认识附近的一个男孩吗?他的名字叫休。”
房间里,所有人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老太太好像一下子定住不动了,所有人都盯住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但又不知做错了什么。
于是,我干脆就一错到底,说:“还有,那个叫雷劈树的地方在哪里?”
我看到,老太太的眼里充满了同情,但她目光不是冲我来的,而是落到了我的身后。
“现在没事了,格利菲斯先生,”她温和地说,“你不用担心了。”
我转过身,只见从一大群人中间过来一个瘦小的老头,干枯得像个骷髅,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活动的,但看上去很悲哀。“你今天晚上看见休了?”
“对啊,我用车送了他12英里,但是,说实在的,我都想不起来他是怎么下的车。”
“你是不会想起来的。”那个叫格利菲斯的先生苦笑着说。
“我想,我大概是太累了,有几秒钟睡着了。”
“他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他看上去不太爱说话。噢,对了,他叫我今天晚上不要去巴拉。”
我本以为我的话会引得大家发笑,但整个房间里,笑的人只有我一个。
最后,格利菲斯先生说:“那么,今天晚上你就不要上巴拉去。”说完,他慢慢穿过房间,走到外面的黑暗中去了。
人群中有一个人站起来,打算跟他一起出去,但被另一个人拉住了,“不要去了,苔伊,随他去吧,谁也帮不上忙。”
其他人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苔伊坐了下去。
接下来,房子里的气氛改变了。
大家不再和我疏远,向我围了过来,问我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做什么职业,像是一群记者,但谁也不提休和雷劈树。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有意在回避这两个话题。当我试图探听,每提到这方面的问题时,他们都只是一阵假笑。
“休?只不过是格利菲斯的儿子。”
“一家人嘛。”
“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谢谢!”我说,“我过一会还得开车,只能喝一杯。不过,他们家的人为什么都反对我到巴拉去呢?我正要去那里的蓝山旅馆过夜呢。”
他们又是一阵假笑,连那位老太太也笑了起来。
我想,这里肯定有个秘密,但他们显然都不肯让我知道。
然而,我得动身了。我对大家说过再见,并答应有机会还到这一带来拜访。
我回到我的汽车里。这时,仍然下着大雨,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我开动车子,离开了村子的灯光,前面漆黑一片。
我哼着歌,以此来排解不痛快的感觉。但一首歌还没有唱完,发动机就响起了不妙的咕咕声。
老天,千万不要停下。我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但是,它最后咔嚓一声,停下了。汽油没有了!仪器上的指针表明油箱空了。这怎么可能,然而,却是真的。
我气坏了,来到汽车后面。油箱的盖子不见了,所有汽油被吸了个精光,这还是我在路边加油站刚刚加的!怎么可能这么一段距离,就一滴也不剩了呢?
这时候,我发现路边的木杆旁,有一个站着的人影。是休!他正看着我,车头灯照到了他苍白的脸。
我向他跑了过去,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偷了我的汽油?是你还是你古怪的父亲?休……你在哪里?老天,你不要捉弄我!”
但是没有用,他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阵叹息似的声音:“今晚不要上巴拉去,先生……”
“今晚我哪儿也去不成了,”我绝望地想,“只有在汽车里放下椅子睡一夜了。”
这时,我再看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才注意到木杆顶上有块木板。
出于好奇,我从汽车里找出手电筒,看了那上面的字,我终于松了口气。
上面写着:达菲德农场,离此仅100米,供应床铺、早饭和奶制品。
这 771f." >真是太好了,我毫不犹豫,马上从车上抓起我的皮箱,锁上了车,不顾正下着的大雨和脚下的烂泥,径直往达菲德农场走去。
农场主人詹金森太太接待了我。对于我这么晚闯入,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显得非常热情。
农舍的厨房擦洗得干干净净。很快,她为我端来了火腿,它的味道,比四星旅馆供应的大餐还要好。
我吃饭的时候,詹金森太大在我旁边走来走去,问我还需要什么。趁此机会,我跟她讲了休、休的父亲、我空了的油箱,以及酒馆里那些人奇怪的态度。
她会意地点了几次头。当她在我面前又放下一盆苹果馅饼后,在桌对面坐了下来。“我敢说,这一切肯定使你感到很神秘,先生。”她说:“但是,我可以让你稍微明白一点,休是一个鬼……”
她说这话的口气十分坦然,就好像在说“休是一个孩子……”
看见我惊讶..的神情,她微笑着说了下去:“村里的人认为,他只在他父亲的心里存在,但他是一个真正的鬼。我曾亲眼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我可不是一个头脑出了问题的人,我向你保证。”
“我相信你不是。”我说,“那么,雷劈树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格利菲斯家住的地方。许多年前,他们家外面的几棵树让雷劈了。至于休,事情发生在三年以前,那时候他14岁。因为他身体非常弱,老格利菲斯不许他和别的孩子一起玩。
有一天,从巴拉来了个巡回演出的马戏团,休想和他的同学一起去看,但他的父亲不同意,说夜间的空气会影响他的肺部不适。当时,那些孩子们坐上公共汽车,个个都欢天喜地。
休把他们送走,难过地回雷劈树去。但他没有到家,半路上他看到一辆自行车靠在路边,那车的吸引力太大了。他骑上自行车,像风一样去追公共汽车。
谁都知道根本就赶不上,他却还要拼命地去追。那孩子没有多想,他只顾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他在半路上出了事,这完全是意外事故。一块巨石从山上滚下来,把他从车上推倒在路边,这时,正好开过来一辆汽车。
他受了重伤。汽车司机急坏了。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放进汽车里,想尽快把他送回雷劈树。起先,他的神志还清楚,能说出他住在哪里,但送到家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父亲伤心得几乎发了疯,从此瘦得不成人样。失去了休,他觉得活着也没有意义了。现在,他能活下去,只是因为休的鬼魂还在这附近。他到处寻找这孩子,叫他的名字,求他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当初不让他去看马戏。”
“休一直像劝我那样劝人们不要去巴拉吗?”我问道。
“奇怪了,”詹金森太太说,“他从来没这样做过。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不要你去那儿……”
晚上我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我就出发了,真要感谢詹金森太太,她给我的车加足了汽油。这一带都是山路,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深谷,沿途的美景让我心醉神迷。
忽然,我看到前面站着交通警察。真是太奇怪了,我想在这样僻静的地方指挥交通毫无必要。
他举手示意我把车停下,好像这是在伦敦的大街上一样。
“先生,对不起,”当我把头伸出车窗时,他说,“你不能再过去了,到巴拉的路已经被封锁了。”
“但我必须到那里去,”我抗议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交通?”
“说不准,先生,我看总要过些时日。”
“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我的脑子里,不由得出现休倒在路上,一辆汽车向他开去的情景。
警察竖起大拇指,向他身后的拐弯处指了指,说:“昨天晚上,那场大雨使那边发生了滑坡。差不多半座山都塌到路上来了。感谢老天,先生,幸亏你昨晚上没有到这里来,要不然,你就永远到不了巴拉了!”
我想,亲爱的休啊,如果你的动机总像昨晚上那样,任何时候,你要把我车里的汽油吸掉我都欢迎。
我掉转车头往回开去,我要去找格利菲斯先生。
格利菲斯先生要是知道休的鬼魂救了我的命,他对儿子的自豪一定能减轻一点他的苦恼,使他有勇气去面对失子之痛。
现在,你们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相信有鬼了。而且,如果所有的鬼都像休那样,鬼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玉之壳
〔法〕夏朗·艾莫尔
我在布里斯托尔大学修民俗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件怪事,现在想起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我还是威斯利教授的硕士研究生,受他的委托到北爱尔兰的一个山区去调查当地的一处凯尔特人聚居区的风俗。因为考虑到我是一个女孩子,导师很细心地找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陪我一起去。
其实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男孩子。他叫布鲁克,刚刚23岁,在布里斯托尔大学的人文社会学院读书。
布鲁克的性格偏于内向,不善交际,而且也讨厌社会中复杂的人际交往。据威斯利教授说,他对社会学和人际关系学有较深的研究,而且对原始社会简单的人际关系十分推崇。
我们的目的地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北爱尔兰的最大城市贝尔法斯特距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车程。那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连接外界的只有一条如蛇一般蜿蜒盘旋绕在山腰上的一条小道。道路崎岖不平,顶多只能容一辆车子行驶,所以我和布鲁克选择了徒步进山。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找了一个向导。
这个向导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身材瘦小,却相当敏捷。他曾经做过这附近山区的护林员,所以对小镇周围的山区很熟悉。
从最近的镇子出发,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才看到这个深藏在蔓延群山中的小村庄。
村子成狭长状,居民不多,大约有几百个,谁也不知道他们住了多久。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太久了,看上去和外界有些不同,感觉像是中世纪时期的人。
一进入村子,我就开始觉得威斯利教授的选择真的很正确。由于这个村子和外界的联系不密切,所以这里面保留着很多原始的人际关系和民俗文化。
据威斯利教授说,这个地方他也没来过,是他的一位居住在北爱尔兰的老友向他提供的信息。
不过当我们深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诡异之处。
村子被一条弯曲的街道贯穿,大多数低矮的房子分布在街道的两边,与其说是村子倒不如说城市里的一条街道。我们没有找到这里的村长,似乎这里没有任何的行政单位和机构,村民们长久以来都自顾自地生活着。
北爱尔兰的气候条件大多是温暖湿润的,但是这个地区却显得很干燥。整个村庄干燥得吓人,四处都是干涸得裂开的泥土和墙壁。
“艾玛,他们好像看上去很干燥,而且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们喝水,走过来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附近有水源,甚至连水井都没有。”布鲁克皱着眉头说。
“这里的人依靠什么生活?”我问向导。
向导摇了摇头,“我对这里的人们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偶尔会在镇子中遇到他们拿着玉石和玉料来换粮食和生活用品。”
“玉石和玉料?”我吃惊地问。
向导听完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都是未经过加工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大多数开价很低。但是我觉得奇怪,在这个地带本来按理说是不产玉的。”
现在看了看,或许村子后面的山脉里真的有玉石也说不定。
因为我要在这个村子里面进行一些细致的考察,而这个时间可能要持续数天,所以我在支付了向导的报酬之后就让他离开了。
“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面待太久,据说前几年有几个来这里游玩和写生的艺术家自从进入这片山区之后就再也没见他们走出来过。”向导临走的时候和我说。
“嗯,我们会注意的。放心吧,有事情我可以打电话报警。”我向他道谢,然后目送他离开。
“走吧,我们进到村里去看看。”布鲁克说着,率先向村里走去。
随着越来越深入,我开始觉得这里的村民越来越古怪。他们安静地坐在树阴下,有老人也有成年人。他们表情僵硬,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我和布鲁克,似乎像一群泥塑的雕像。只有那些孩子还能看出一些熟悉来。因为他们表现出生动的表情,满脸好奇地跟着我们,我们一旦走过去,他们就吓得四散开来,等转过身,又聚拢在一起在我们身后小声议论。
“他们好奇怪啊,你看他们的脸上一点都不光滑。”两个孩子窃窃私语。
“是啊是啊,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脱壳。”另一个听上去年龄稍大,故意装着大人的声音说着,不过听上去更加有趣。
只是不知道他们说的脱壳是什么意思。
我和布鲁克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地观察。虽然想要走近他们,但看着那些面目冷漠的村民,我们始终没有鼓足勇气走过去。
“就这么站着吗?”布鲁克看着我问。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老妇人就站起来向我们招手。
那个老太婆穿着传统的凯尔特人民族服装,满头白发,年纪似乎很大了,但皮肤却相当光滑细腻。
“来!过来!”她说。
“您好,我们是来做调查研究的。”布鲁克向那老太婆解释道,然后和我一起走了过去。旁边的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上去非常疲惫地坐在阴处望着我们两个走进了老太太的家门。
她的房子低矮且阴暗,但却相当.99lib.干燥。地面上铺着古旧的地板,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音。室内空间很宽敞,但却没有什么家具,中间有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旁边有几把椅子。
老妇人拉开椅子让我们坐下,我注意到干得发亮的墙壁上居然有很多裂缝,再看看屋顶,也有很多,就如同蜘蛛网状一般,心里不禁一寒,这不是危房么?
“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生病了?”布鲁克问道。
“没有,我们没生病。”老太太否认道,“这里,需要的不是药,我们需要去换些粮食和盐巴之类的回来,只是大家都走不动,出不了村子。”
不知道这老太婆为什么要换些粮食。我和布鲁克面面相觑,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老太婆看我们似乎没有想要帮助她的意思,便冷冷地说:“既然你们不能帮助我,那就出去吧!”
我只好和布鲁克走了出来,重新走到外面。
“为什么要我们帮他们买粮食呢?难道他们自己不能出去买么?”布鲁克疑惑地问道。
“我觉得他们可能患上某种疾病,但是他们却否认自己患病。导致四肢无力的疾病很多,你觉得他们生了什么病?”我问布鲁克,他则摇头。
“不知道,看不太出来,似乎感觉缺乏锻炼,你没发现他们都很瘦么,而且皮肤看上去都很干燥。”布鲁克拧着眉头说。
随后我们又走访了几家,但是那些村民都是一副冷漠的态度。
在不断的走访过程中,时间很快过去。
一转眼已经到了黄昏,正午照得人头晕眼花的阳光开始变得温和,并逐渐向地平线落去。随着阳光的不断暗淡,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布鲁克,你看。”我指着几个正在活动的村民说。
“怎么了?”布鲁克看了我一眼,不解地问道。
“你没发现他们好像活了么?”
“这是什么话?”布鲁克笑了一下,“他们本来就是活的啊!”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好像更有精神了。”我解释说。我看到那些原本像一个雕塑一般坐着的村民开始站起来,四处行走,有些人家的房屋上甚至已经开始冒起青色的炊烟。
“真的,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布鲁克也惊讶起来,“不过,天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一个肯让我们借宿的人家?”
“对,我们可以去问问谁肯收留我们。我们可以支付一定的住宿费,同时我还能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的日常生活。”我笑着赞同。
通常而言,像这种比较闭塞的山村,人们对外来者是比较抵触的。我和布鲁克自然也不例外,连着走了几家都吃了闭门羹,还好总算是有一个四口之家愿意收留我们,而且这家有位很漂亮的少女。
凯瑟琳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大概比我们小一两岁,但是出落得很不错了。衣服虽然并不时尚,不过是普通的衣物,却很难掩盖她脱俗的气质和美丽。鹅蛋形洁白的脸庞,五官摆放得恰到好处,如果她在城市里包装一下,绝对不亚于那些明星。
刚才开始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可能是躲在房间里吧,刚才也是她把我们拉到她家的。布鲁克自从看见她眼睛就没眨过,我暗笑布鲁克可能看上人家了。
除了凯瑟琳以外,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叫作哈克,是凯瑟琳的弟弟。
这家人显然要比其他的村民更加好客,因为晚餐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丰盛,不过似乎有些太多了。
我和布鲁克看着那些在餐桌上堆成山的面包和一大盆汤简直目瞪口呆了。别说六个人,就是十六个人也未必能吃掉这么多食物。不过,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这家人简直太能吃了。
不说别人,仅仅是少女凯瑟琳吃的饭量就能抵得上我和布鲁克两个人的。当然凯瑟琳的父母的食量都很大,只有小男孩哈克正常一些。
不过让我嫉妒的是,即便凯瑟琳吃那么多的食物,却不很胖,只能说是稍显丰满。而他的父母则瘦得难以想象。
可能是我的表情显得太明显了,那个小男孩眨着大眼睛看着我,忽然笑着对我说:
“吃惊么?没什么,等我和姐姐一样大了,我也会吃那么多的,所以村子里每次都要换很多粮食和肉来。”他的话很随意,却让我非常不解。
很快满桌的食物都吃光了,但显然他们还意犹未尽。不过总算是想到了我和布鲁克的感受。
“对不起,”女主人说,“让你们见笑了,我们的吃相不是很优雅,因为我们太饿了。”
我觉得这对夫妇不像是几十年都住在这样一个闭塞山村的山民,因为他们显得很有文化。屋子里的一面墙上甚至有着一个装满书的木制书架。
我当然不会去盘问他们的身份。但却可以在一些闲话中旁敲侧击地猜出一些来。
当我们说起我们就读的大学时,男主人显得很兴奋,显然他对布里斯托尔大学有过很深的了解,同时对伯明翰和剑桥的一些典故也知之甚深。
闲聊片刻之后,女主人把我们带到各自的卧室,然后急匆匆地走了。从她的神色中我能够看出,他们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瞒着我们,我自然也不会问。只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拉我的手,我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小哈克正站在我的床头。
“你想不想看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他笑嘻嘻地说,两只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熠熠的光,却显得非常诡异。
“好啊!”我鬼使神差地答应着,然后翻身起来,穿上鞋子跟着他走出去。
房子里很安静,仿如空无一人。
哈克打开门,走出房间。
“去看什么?”我问道。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我就知道了。”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沿着村路向山里走去。
“你带我去哪儿?”随着越走越远,我心里开始担心起来。
哈克没回头,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急什么,很快就到了。我姐在那里。”
我怔了一下,这大半夜的凯瑟琳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我们就走到一个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这片空地大约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中间有一处圆形的仿如是祭坛样的东西。
而此时那个祭坛上正站着凯瑟琳,周围则围满了村民。
“我们藏起来,被发现就惨了,爸爸会打我的。”哈克拉着我躲在一处灌木丛后面。
月光很亮,即便是距离有些远,我依然能看得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这也许是一个类似成年礼的仪式。因为凯瑟琳正在一件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很快便将身体赤裸裸地袒露在月光之下。
凯瑟琳的皮肤很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白皙的冷光,白净细长的手臂就像荧光灯管一样,又带着瓷器的腻滑。
“今天凯瑟琳也要脱壳了,所以请大家来坐下见证,她也可以帮村子做些事了。”
凯瑟琳的父亲似乎很高兴,拿着凯瑟琳的手举起来给大家看,而旁边的村民似乎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不明白什么叫脱壳,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凯瑟琳陶瓷般的手臂开始出现了一条黑色如发丝般的裂缝,接着两条,三条,整个手就像被锤子敲破了一般,不过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然后那些裂缝从手臂延伸到身体各处,最终蔓延到脸上。
我惊恐地看着,用手紧紧地捂着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声音。
此时此刻,凯瑟琳就像一个美丽的汉白玉雕像,不过却是被打碎之后粘到一起的。
我不知道那些裂缝到最后是不是会猛地裂开,然后散碎一地。这样凯瑟琳还会活着么?
就在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那些裂缝突然变得大了起来,然后纷纷从凯瑟琳的身体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玉石般的清脆声音。
不过,幸运的是凯瑟琳依然活着,那些脱落的玉石下面同样是白皙的肌肤。看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一个感觉,凯瑟琳就像一只蝉,那些脱落的玉石状东西就是她的壳。
凯瑟琳在脱掉那层壳之后,整个人显得特别疲惫,原本丰满的身体也开始纤瘦起来。
我惊愕不已,不过随后的场面更让我震惊。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脱掉衣服,然后他们的身上也开始出现裂缝,接着也像凯瑟琳一样开始从身上剥落一块块的玉石。
我张大了嘴巴,终于知道向导说他们用玉石去换取食物和日用品的玉石是哪里来的了,竟然是从他们身上脱落下来的壳。
“食物越来越少了,应该找人去采购,可是最近外面的阳光太强烈了,怎么办啊?”那些脱掉壳的村民开始闲聊起来。
“今天不是来了两个年轻人么,叫他们帮我们换吧。”其中一个人向凯瑟琳的父亲提议,正是白天那个让我们帮她出去买食物的老太婆。
“可是顶多让人家帮我们一次罢了,以后怎么办。”凯瑟琳的母亲为难地说。
“那就把他们也变成我们就是了,你原来也不是这样的么?在这个村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不是挺好么。”旁边的一个老头咯咯地笑了下,接过话头对着凯瑟琳父亲说。
我心里一惊,原来他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们一家去做,以后就专门让他们帮我们换粮食。他们不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对村子的依赖要少,能受得了外面的光。”先前的老头似乎态度很坚决,旁边的人也一致赞同,凯瑟琳的父母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们似乎要散了,赶紧叫哈克带着我回去。
一路上男孩笑嘻嘻地对我说:“我还没有长大,如果和姐姐一样大也能脱落下来漂亮的石头,帮家里换回吃的和用的。”
“难道你觉得这样很有趣?”我忍不住问他。
“当然,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他睁着大眼睛奇怪地望着我,仿佛不对劲的是我,他说的才是符合逻辑的。我不想和孩子多争辩,只是想赶快叫醒布鲁克离开这里。
回到凯瑟琳家里,布鲁克还在呼呼大睡,当我拍醒他告诉一切,他也哦了一声。
“果然是个奇怪的村子,我说呢。”他环视了下四周的墙壁。我对他说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赶紧离开才对。
不过当我们商量如何走的时候,凯瑟琳一家人已经进来了。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没打算害你们。”凯瑟琳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们一家人看上去都很和善,并不像其他的村民,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和那些人不同。
“其实,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十几年前我来这里写生和游玩,听说这里有个很奇特的村子,所以好奇地来这看看,结果就再也回不去了。”凯瑟琳的父亲,那位看上去很老实的中年男人,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和布鲁克则用心地听着。
“来到这个村子后,我也和你们一样非常好奇,后来才知道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生存的。这里种植不了任何农作物,也没有任何水源。村子里的人喜欢干燥,讨厌潮湿,因为如果喝了水或者皮肤接触到水,就无法制造赖以生存的玉石玉料了。
“如同你刚才看见的,他们有种特殊的本领,身体上脱落下来的东西居然都是玉石的材料,而玉石的优劣,居然取决于人的皮肤的好坏。
“他们的食量很大,但营养根本去不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而是神奇地在皮肤表面形成了玉的成分,到了一定的时候才剥落下来,然后换取食物。当我打算离开时,结果已经晚了,不知道村民们做了些什么,居然把我也同化了。后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适应外界的生活,我害怕剧烈的阳光,因为过热的光线会把我们烤干,整个人变成具干尸。
“以前的天气并不炎热,而且每当下雨后温度低些我们才去外面换吃的,可是今年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大家都不敢出村子。所以,他们说要把你们也同化掉。因为你们不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所以应该可以抵抗得了外面炎热的温度和阳光。”他无可奈何地摇头道。
“现在我也已经麻木了,尤其是在村子里还娶了一位妻子,还生下了凯瑟琳和她弟弟,这孩子完全在这里长大,再过几年,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了。”凯瑟琳的父亲望了望自己的妻子,然后摸了摸男孩的头,很无奈地说。
“你们走吧,我们不会加害你们两个的。虽然村子里的粮食已经用完了,再过几天,大家都会饿死在村子里了。”凯瑟琳轻轻地说了句。我觉得她很可怜,完全没有选择命运的能力,甚至她想都不敢想,因为只要离开了这里,恐怕她就必须一辈子活在阴影里面。
场面开始沉默了下来。这时候布鲁克忽然站了起来。
“我答应帮助你们,你们把我同化吧,不过要放过我同学。”他的话让我很惊讶。
凯瑟琳一家人也很惊讶,随之又非常感激地看着他。
“你疯了么?”我拉了一下布鲁克的手臂。
“不了,其实我也有些厌倦待在那个世界了,在这里蛮好的。任何人之间的关系这么单纯,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布鲁克笑笑,挣脱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便不再劝他。
当我在天亮的时候离开凯瑟琳家时,看到凯瑟琳从手臂上剥落了一块白色的片状物,布鲁克把它吞了下去。
就这样我安全地回到了伦敦,并将我遇到的事情和威斯利教授说了。他也觉得很匪夷所思,觉得这些人很可能是一种新的变种。
至于布鲁克,他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却在那个小村庄找到了自己的家。他会和凯瑟琳结婚,然后生小孩。虽然他也会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从身上脱落下整块的玉石,但他却会很快乐。至少,理论上如此。
凶宅
〔法〕苏克特·朗迪
自从加入灵异会以后,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生活。成天替别人催眠,结果却弄得自己经常失眠。最麻烦的是总有一群自认为见到“鬼”或“神”的人,或神秘或慌张地找上门来要和我“讨教”。
其实世界上并不是到处都存在鬼,人有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甚至有很多时候,最可怕的都不是鬼,而是人。
说了这么多,我认为我还应该强调一件事,那就是我搬家了。
这里离市中心有十几里路,环境很好,很安静。房东住在市中心,每两个月回来收租一次。隔壁住着杰恩一家,他是个桥梁工程师,有一对儿女,他的母亲瑟拉婆婆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杰恩性格比较单纯,但第六感很强,对灵异的东西也非常好奇。因此,只要我在家,他便是我唯一的客人。
那天,我正在家整理资料。有人敲门,原来是杰恩。
“有什么事吗?”
“劳切莉小姐,今天是我母亲生日,我们全家请你来我家吃饭。”杰恩友好地说。
“我——这不太方便吧?”说实话,来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他的家。
“有什么好客气的,大家都是邻居,你就过来吧。”说着便拉我到他家。
我坐在客厅里,突然发现客厅一角坐着一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老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但也许是他们家的客人吧。我正要过去打招呼,瑟拉婆婆便端了碗汤走出厨房。
“劳切莉小姐,真高兴你能来,快坐下来吃饭了。”她说。
“叫那个老伯也过来吃啊。”我一边说,一边指向刚才老伯坐的地方,却发现那个老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哪有什么老伯啊?小姐,你是眼睛看花了吧?”
“哦,可能是吧。”我不置可否地说道,但心里却不禁为之一颤,刚才绝对不会是眼花。
“肯定是工作太忙了,太累才这样的。”她给我倒了杯红酒说道。
生日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瑟拉婆婆后来说身体有点疲倦要去休息了,我看了看时间,也告辞回家了。
第二天,瑟拉婆婆死了,是从阳台上摔下来的,大家悲痛万分。
杰恩红着眼睛,哽咽着说他对母亲的回忆,我不停地安慰他。
但职业习惯使我注意起一个问题,那就是杰恩一直没提起过他的父亲。当然,看他那么伤心,我也不好再问。
安葬瑟拉婆婆那天,我也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杰恩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杰恩,怎么了?”我关心地问。
“劳切莉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觉得还会有什么事要发生,真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脸色苍白地说。
我感到一股凉意直冲背心,于是不禁打了个冷战,“杰恩,没有什么,只是你太伤心了。”我拼命使我和他平静下来。
“不,小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害怕是有原因的,我的第六感很强你也是知道的。怎么你就不相信我呢?”他有点急了。
“不会的。杰恩,你冷静点,谈点别的行吗?”我拼命转移话题,“哦,对了,我怎么没听你提到过你父亲呢?介绍一下他的事好吗?”没想到这时我会提出这个问题。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但马上就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死了,几十年前。”
“杰恩,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晚点回家。”他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对杰恩说。
眼见两人要说话,我觉得自己在这有点碍眼,正准备告辞回家,突然,我无意间看了一眼他妻子的背影,我发现……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写关于灵异的报告。突然,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瓦斯!是杰恩家传来的!
我连忙报警。但消防队赶来时已经晚了,瓦斯虽然关了,但杰恩的妻子却死在了卧室里。
杰恩的预言实现了?!
半个月不到就失去了两个亲人,我不敢想象杰恩的伤心。他刚到家,看到眼前的情景就昏倒了,邻居们把他送到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后他不吃也不喝,我想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他们。
我想到了我在他们家见到的那个老伯,那天我看到他妻子的背影,她的旁边居然走着那个老伯,但她毫无察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巧合?
接下来的那几天,我发现杰恩变得怪怪的。他经常用一种不可猜测的眼神看着他母亲的房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到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莫非他又有什么预感?还是他母亲房间里有什么秘密?
那天,我趁他上班后进入了他母亲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自从瑟拉婆婆死后就没人进来过。我环顾房间,突然发现那台老写字台的右下方有一个抽屉上了锁。锁已经生了很厚一层锈,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过。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锁打开,却发现抽屉里除了一张黑白照片外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三十年代的老照片,图像已经有点模糊了,但还是能分辨出上面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晚礼服,男的穿着西装。
这个男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
对了,去问杰恩,他一定知道,而且说不定还能避免下一个悲剧的发生!
来到杰恩的公司,他的同事却说他今天没来!但一听说我是他邻居便都围了过来。
“听说杰恩家半个月死了两个亲人,是吗?”
“可怜的人,上帝会保佑他的。”
“杰恩工作可认真了,从来没迟到过。”
我点头附和着,有点厌恶他们的这种关心。这时,突然听到个粗嗓门说道:“谁说他从来都没迟到过,7日那天中午,他不就迟到了半天么。”
“少来了,老尼克,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哪天要不迟到,太阳恐怕要从西边出来了。”
……
话题从杰恩转到了那个老尼克身上,旁边的人开始奚落他。
我的身体镇住了,他们后面的话完全没听清楚,耳边还环绕着刚才老尼克说的那句话。7日上午!就是杰恩妻子死的那天!那天他不是一早就去上班了吗?
我满脑不解地走进电梯,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发现一个穿白衬衫的老伯从门口缓缓地经过。是那个老伯,杰恩家那个老伯!他转过头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静静地飘走了……
我顿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但很快回过了神来,连忙打开刚刚关上的电梯门,冲了出去。环顾四周,整个楼道空空如也。
一股寒意冲上背心,我的额头渗出冷汗……
手机响了,是杰恩打来的。
“劳切莉小姐,我的孩子失踪了!”杰恩慌张地叫道。
“好,杰恩,你先冷静,等我回来再说!”
我赶回家,杰恩满头大汗地说:“孩子们一早就出去玩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真的害怕他们会出什么事,我身边现在只有他们了,我不知道失去他们我该怎么活下去!”
“杰恩你冷静点,报警了吗?”我焦急地问道。
“我去过了,可他们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但我已经不能等了,因为我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预感,他的这句话使我额头冒了一层冷汗,第六感很强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是像杰恩这样的倒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疯掉了!”看得出,他有点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冷静,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想也许他们去别的同学家玩忘记回家了也说不定。”
杰恩马上摇头说:“不会的,他们很听话,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在外面待过这么长的时间。”
我不敢把今天去公司找他的事告诉他,尤其是看到的那个老人,那种不祥的感觉开始侵袭我,我甩了甩脑袋,镇定了些,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了。”
“劳切莉小姐,我知道你肯定能帮我的。”他突然止住步子,转身对我说道。
“帮你……我也很想,可是你让我怎么帮你。”我实在想不出我哪里能帮得上他。
“你不是灵异会的吗?用那方面的办法……”
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要知道我加入灵异会纯属兴趣,你让我用……催眠……”我顿了一下,恍悟道:“你是说让我对你进行催眠?”
杰恩点了点头说:“我就知道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既然这样,我们就用不寻常的办法来解决了。”
听他说得那么轻松,我有点哭笑不得,不寻常的办法,我心想,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再去想别的办法。看他那么诚恳,我也只好同意了。
晚上,我和杰恩对坐着,我用日光灯照着他,手里摇动着一只怀表。
“杰恩,我现在要对你进行催眠。因为你和你妻子的脑电波十分接近,所以我决定通过你连接她的磁场。她虽然死了,但她的磁场还存在,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鬼魂。好了,现在你看着这只怀表,心无杂念,只想着我刚才教你的那句话。”
他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动着,眼皮也渐渐松弛了。过了一会儿,他已进入了催眠状态,我引导着他。
突然,我发现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身后,我顿时觉得一阵寒意袭上背心。我下意识地转头朝后看,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了什么?“杰恩,呼吸放平缓些,你感觉你的眼皮很松弛……”我想唤醒他,毕竟催眠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弄不好,就会出差错。
我正要转过去,只觉得头上突然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便跌到地上。我拼命不让自己昏过去,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却发现杰恩手中提着一根不知哪来的木棍,他看着我,目光冰冷。
“杰恩,你……你疯了?!”我忍住痛,想挣扎起来。
“哼!劳切莉小姐,别再装了,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让我浑身不禁一颤。
“知道了一切?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少装蒜!”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杀气腾腾,“那你去我公司干什么?还有,你去我母亲房间,打开那个抽屉干什么?你已经怀疑我了!”
“难道你的母亲是你杀..死的?”
“她们都是我杀的!”他疯狂地大笑起来,手里的木棍左右摇晃着,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落到我的头顶上。
“她早该死了,我把她从阳台上推了下去,‘咣当’一声……她就死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不堪一击。”
“可那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下得了狠手?”
“她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我父亲选定的原配妻子,我父亲根本就没有答应,他在洛杉矶认识了我的亲生母亲,就是你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那个穿西装的男人难道就是你的父亲?”
他漠然地点了点头,把头扭向窗外,冷冷地说道:“但是我的亲生母亲被那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为了遗产,她又害死了我的父亲,她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你的妻子?她可是无辜的。”我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呵呵!谁让她看到我杀死那恶毒女人的情景?看到了就得死!”他的情绪变得不稳定起来,手里的木棍开始敲打桌面。
“那孩子呢?”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估计孩子也难于幸免了。
“孩子……孩子在哪儿……那是我的孩子……”
“杰恩,听我说。”我知道得稳住他,“我见过你父亲的鬼魂。”
听我这么说,他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你的撒谎方式并不高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灵异论’?”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见过他三次。他是不是穿的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花白,身材高大……”
我话说到了这里,杰恩已经止住了笑。
有效果,我心中暗想,便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你家,第二天你母亲就死了。第二次是在她的葬礼后,我看见她出现在你妻子身边,第二天她也死了。不管她们怎么死的,至少你父亲的出现预示着有人死亡。”
杰恩的脸已经开始变白了。
于是我继续说:“今天我在你公司再次见到他,我就预感到我可能会出事,所以现在我……这已经没什么了,最重要的是你父亲现在站在了你身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句话大声喊了出来。
杰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你在骗我!”说完慌忙地到处张望。
我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刺激他,一边掏出手机盲打了一条短信给警局发了过去,“杰恩,你父亲一定不希望你再杀人了,放下你的刀吧!”
杰恩显然是精神处于崩溃状态,他开始在房间里一边乱跑,一边叫道:“你骗人,父亲不会让我死的!她们死是罪有应得!”
几分钟后,警察撞开了门,把已经精神崩溃的杰恩按倒在地上。
杰恩被捕后,我托我一个朋友——一个知名的精神病专家,为杰恩出庭作证,证明杰恩有精神分裂症,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判死刑。虽然我知道他并没有,但我不想他就这样死去。
然而,当他被宣布无罪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无边的默然。
两个月后,××精神病医院。
我被医生带到杰恩的病房。他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像是在看墙壁,又像是要透过墙壁看其他的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他在说什么?”我问医生。
医生耸了耸肩膀,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也搞不懂,他好像说的什么‘我要杀死你们’‘父亲不会要我死的’,每个精神病人都很奇怪。”
他的样子很可怜,我心情很沉重,很难以想象,那么多的仇恨压在他身上那么多年,他要怎样才能不露声色地承受。久而久之,这些仇恨就成了他活下来的支柱,当仇恨没有了,他也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存下来的支柱,瞬间垮塌下来。
房间里有股很压抑的气息,我推门走了出去,深吸了几口气,这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闪进了病房,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